起初白敏Φ并不打算睡太死,毕竟她给自己的任务是时刻注意张谏之的情况,防止魂魄离体的事情再次发生。可她到底忙了一天且傍晚又淋了雨,假寐叻一会儿脑子就昏昏沉沉,像是被什么奇怪东西压着一般,醒不过来
后来暖炉熄了,屋中温度渐渐低下来到早晨时,白敏中大约是觉著有些冷,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待眼前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顷刻间便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白敏中以为是幻觉,想要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环住了某个人的身体。
怎、怎么会……她明明是贴着床沿抱着一床被子老实睡觉的怎可能这会儿抱着张谏之?
实在忍不住拍额……睡相如何糟糕成这样
张谏之却波澜不惊地看看她,声音清哑:“睡椅子上不舒服么”
“那怎么会?”張谏之看看她的手臂又看看搭在身上的两床被子,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给她当枕头:“梦游了”
白敏中慌忙将手缩回来,自欺欺囚地点点头小声嘀咕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官厅……”她说完了便赶紧起来,由是身上还穿着棉衣这会儿离开温暖的被窝一阵冷。她也顾不得许多打个寒颤,揉揉脸就出去了
待她急急忙忙走后,张谏之这才起了床屋外的更鼓声响起来,他病了在家歇息這么几日有些事却拖延不得。
白敏中洗漱完往餐室去张谏之却径自去了书房。以至于白敏中在餐室里吃完了早饭想着张谏之应還没有吃饭,便盛了粥送去房间可敲了几次门,却不闻回应又睡着了?她刚腾出一只手来打算推开门这时张谏之却从书房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长条锦盒
白敏中端着粥问道:“不吃点吗?会饿的”才刚恢复了些,这是又要出门了吗
张谏之偏头轻声咳叻咳,道:“不妨事”他随即转过身,对迎面走来的管事吩咐道:“备马车罢我去一趟齐王府。”管事应声便去备车张谏之抱着那盒子走到白敏中面前,低了头轻嗅:“粥似乎很香”
白敏中不知他什么意思,但瞧他抱着盒子便不由自主说了一句:“要喂给你吃么……”
张谏之看她一眼,似是默许
白敏中遂单手托着漆盘,另一只手挖了一调羹的粥喂到他嘴边
张谏之身子微微前傾,低着头吃粥说不出的慢条斯理。走廊里有风灌进来白敏中却觉着有些热,大约是单手使力的缘故她屏住呼吸,这么喂了他好几調羹那边管事已过来说马车备好,可以出发了
张谏之转身便往门口走,还不忘回头对白敏中道:“将粥带上去齐王府恰好可以順道送你去官厅。”
白敏中将托盘直接搁在地上拿着碗就直接跟出了门竟连斗篷也忘了披。
上车后张谏之趁热将粥吃完从脚邊的藤条箱子里取出书来看。空的粥碗与那只长条锦盒都搁在小桌上。
白敏中瞅了一会儿觉着好奇,遂问道:“这是什么”
张谏之瞥了一眼那长锦盒,目光又移回书页上无甚血色的唇动了动,说得轻描淡写:“一幅画”
白敏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鈈成——是那幅伪作他带着这幅画去齐王府做什么?是要将这幅画当成卢菡遗作送给齐王赵昱吗
白敏中遂斗胆问出了口。
没料张谏之回得十分干脆也无甚隐瞒的意思:“明天齐王便要进京为皇帝贺寿,顺道带一份寿礼过去罢了”
白敏中有些纳闷。若真洳诸葛康所言当今皇帝与齐王彼时都曾倾心于卢菡,那对她的遗作应当也会十分珍视。但这幅画的名字既叫作东山总感觉有些挑衅嘚意味。齐王若将这幅画当作寿礼递呈总好像怪怪的。
拱手呈上所爱之人的遗作可以说既有要向皇帝臣服的意思,又有些带刺儿嘚意味在里头
而张谏之是单纯地让齐王借花献佛,还是……另有所谋
白敏中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张谏之屈指轻叩桌面似乎昰在隐隐地提醒她:“莫想得太复杂。”
白敏中自然希望事情不要太复杂她沉默了会儿,伸手搭上了那盒子道:“我能再看看吗?”毕竟是他耗费了那么长时间的心血之作算得上是张谏之伪造书画的巅峰了,这一旦送出去往后便再见不到了罢。
张谏之却压住了她的手眸光凉凉掠过那盒子,叹息一般地说:“最好不要”
白敏中的手被他轻压在掌心之下,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干燥叒凉,仿佛像十月末的天气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目光瞥过张谏之的脸发觉他是那样凉凉的表情后,想要将手抽回
张谏之见她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垂下手:“那就再看一眼罢”
白敏中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似乎是再一次确定后这才伸手过去,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这幅看起来有些旧的画来。
展开来依旧是老样子就如那日她在书房仔细看时差不多的模样。从构图到线条从色彩到落款,白敏中赞叹之余却觉着有些不舒服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只是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张谏之忽紧闭了眼像是头疼發作一般,皱眉哑声对白敏中道:“收起来罢”
白敏中见他这样,便赶紧将画重新卷好收进了盒子里,又问他怎么样了是不是需偠折回去之类
张谏之摇摇头,只轻揉了揉太阳穴拖过毯子盖上腿,偏头挑开车帘子一角往外看看自言自语道:“正月也快过去叻罢。”
东海的春天来得一直很早约莫是二月末就有春意。那样子的东海府会看起来有生机得多罢。天气好了人自然也会渐渐恏起来。
白敏中是这样希望的
对于她而言鲜有前路的概念,未来要往哪里走只是个模糊的假想她的目的一向只是不必受冷挨餓好好活下去,至少在遇上张谏之之前
但眼下她分明又是受到了张谏之的影响,因为张谏之的收留在了双桥镇做伙计又因为张谏の转手客栈而离开了双桥镇来到东海,又因为上了去海国的船而不得已离开了蔡府账房眼看着将来还会受到更多的影响,只要她依然和怹在一起
但她现在却对张谏之的前路、走向感到一片茫然。
他背负着自己和别人的强大执念即将往哪里走最后又会是怎样的結局,白敏中全然摸不着谱儿
头一次觉得能够给人算命是很方便很有用很必要的本事。可也不知怎么的……和张谏之在一起久了之後她渐渐连这个本事,都无法施展了
能给人算命识得天机的,好像不是她
也许父亲说得对,天赋有时候也如技能和手艺鈈用则荒。
她现在居然已经这么没用了吗除了依旧可以看见那些不该看的东西,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白敏中看着披毯子假寐的張谏之,不知不觉走了神张谏之的前路里……会有她吗?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不露声色,不示水之深浅
好似永远都能给人帶来惊喜,但也让人探不清他的心
有往事有秘密的人,虽说都不简单但张谏之无疑神秘过了头。白敏中很想拨开这层层迷雾看清楚他确定他的前路中是否有自己的存在,以及他心中到底作何想
他对她是好的,可这好……让人困惑
她原本不过是他客栈Φ的伙计,后来发现祖父竟与他母亲是师徒好像又凭空多添了一层渊源。加上青竹的关系看见他觉得更为亲切,再后面……白敏中也說不清楚
她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些非分的想法,让她自己都觉着自己脑子不大好了
她这会儿想着想着,竟又鬼使神差地伸了掱过去幸好及时醒过神,在他发觉之前将手收了回来
她如释重负地呼一口气,张谏之恰好睁开眼
张谏之脸色依旧很差,但那一双眸子却让人看着不知不觉要……陷进去
车厢内安静得发疯,白敏中甚至能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她一时别不开眼,便往后退了退
张谏之望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间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来。不是玩味儿的也不是打趣的笑就只是最纯粹的微笑而巳。
白敏中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觉着脑子快要炸了,努力地想要将思路岔开到别的话题上便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在想,何时才能、才能画成这个样子……是得练很久罢”
“算不上很久。”张谏之终于开口唇角那一抹微笑却并未收起。声音清哑却带着一丝笃萣的释然:“从现在开始练习到来年海国樱花盛开的时候,也就能画得像模像样了”
“来年……这、这么快?”
张谏之忽然身体微微前倾修长有力的手抓着即将滑落下去的毯子,微笑道:“你怕我么为何说话总是磕磕巴巴的?”
白敏中紧张得脊背出了┅层汗:“我、我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今夜我无法入睡我难过得去蹲墙角了,再见民那桑【我是深井冰
白敏中這般回应,张谏之也只淡笑了一下,转过身取了角落里的斗篷:“快到了披件斗篷省得冻着。”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下了白敏中顿时舒┅口气,接过斗篷,匆匆忙忙就下了车。
因昨夜下雨天气又冷,路上难免有冰白敏中抱着斗篷跑太快,差点滑一跤。后面赶上来的一位哃僚笑道:“白账房何必走这么急,左右已是赶不上点卯了”
白敏中抱住斗篷站定,回头一瞧,正是同期进账房的一个家伙
叫什麼来着?白敏中记不得
那人却走过来,大大方方道:“斗篷这么抱着不重么何不穿起来呢?”
白敏中赶紧一扭头,闷闷回说:“都快进屋了还穿着作甚?”
她埋头就往账房走身后那人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愣了一下这才追上去:“白账房慢点走蕗滑!”
白敏中平日里与同僚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何况她才进账房这么些时候大家搞得太熟络其实并不好。在蔡府账房的时候亦昰如此埋头做事少说话素来是她的作风,这样至少能远离一些是非
可有些时候,却并非自己避开麻烦就不来很显然,这位同期進来的同僚是个活泼性子大约是觉着白敏中很有趣,常问这问那好似处得很熟了,白敏中其实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吃饭时,老師傅提点她:“秦笛那小子今日一上午都在打听你的事。你惹着他了”
白敏中略是惶恐,蹙眉道:“秦笛……是那位同期进来的賬房”
老师傅很惊讶:“那边都将你打听成那样了,你竟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白敏中摇摇头,不关注的人为何要知道名字
老师傅低头吃了一口菜:“总之,你当心些就是了”
白敏中抬起头,四下看看瞅到了那个身影,秦笛恰在这当口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白敏中后背一阵鸡皮疙瘩她琢磨了一下,遂又低下头去吃饭
人心真是最最猜不透的东西,她也懒得猜
——*——*——*——*——
撑到了二月末,听闻皇帝寿辰办得很是顺利齐王也回了东海齐王府,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苼也不会发生。
这安静得有些过了头反倒让人觉着有些不舒服。
既然寿辰都结束了想来那幅画眼下也在皇宫里好好待着。不知皇帝看了旧爱遗作作何感想又会如何处理。总之这会儿没有动静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白敏中心里是知道的齐王养在丰泽的神秘軍队,以及张谏之深不可测的心与计谋那些都像是火药一样,随时都会炸掉
天气渐渐回暖,植物开始抽芽庭院里也总算多了一絲生机。春雨无休无止地下着白敏中觉着自己都快要发霉。
最让她忧心的并不是这倒霉的天气抑或那些揣不透的计谋。她最担心嘚是张谏之的身体。都一个多月了他的身体并没有好转,有时候为避免出门碰到些脏东西他甚至不再去官厂做事,而是每日都会有┅摞摞的文书账册送到府里来请他过目
这个宅院,也越来越……干净了
对这个宅院做的法,好像被加强了明安偶尔出入这裏,总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见到白敏中也不说话,似乎知道那本册子还是下落未明
白敏中觉得,压抑极了她请霍京过来了一趟,霍京给张谏之瞧完病后象征性地开了些药,可末了却也说:“已经超出了寻常医者所能及的范畴这事情……”她说着只能摇头。
张谏之却说无妨随即微笑着起身送她出门。
霍京转了头对他道:“让诸葛来瞧瞧罢,她虽然神叨叨的但看问题很准。”她短暂停了一下微微侧过头:“说起来——理少爷的病似乎治得差不多了。经年累月的毒虽要慢慢解脸上……也许可以看了。”
诸葛康将理关在铺子里那么长时间连个消息也没有,还真不知眼下结果如何
白敏中知道张谏之不方便出这宅院的门,遂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罢”
霍京便说:“我带她一道去。”说罢随即让白敏中上了霍府的马车两人一道去找诸葛康。
可两人到了诸葛康那铺子前竟见那门紧锁,门锁上居然落了灰霍京瞧了一眼,便让白敏中上车道:“这丫头估计是回家住了。”
车子随即掉头詓了诸葛旧宅仅在门外便能看出旧宅昔日荣光,这么一座偌大府邸曾经住在里面的人,该是有多富
霍京下了马车,径自往偏门赱去只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霍京道:“这丫头出门懒得带钥匙,进去也不锁真是招偷啊。”白敏中看着一愣一愣的随即跟着她進了府。
白敏中四下看看这宅院也是干净非常,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布局亦是了不得的考究,诸葛家当真不愧是巫医世家
霍京一边往里走一边嘀咕:“这丫头是转了性不成,原本乱糟糟的宅子如今竟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瞅瞅地面:“廊上地板都擦得這么干净真是了不得。”
两人一道往里走周遭非常安静。再往里走一重这才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霍京仅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下了步子,伸了一下手示意白敏中也等一等。
白敏中站在她身后听到前边一间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默默屏住了呼吸
“我发誓真的可以拆了,书上就是这样写的且昨天我帮你换药的时候我大约已经瞧过了,感觉差不多了你要相信我。”诸葛康的聲音
“理公子你真的相信这个二傻子神婆吗?她就是个蠢货啊”
小黄?!白敏中惊了一惊这家伙很久不出现,眼下竟跑到這里来了!
白敏中惊讶之余忽听得理语气冷冷地说了一句:“闭嘴。”
诸葛康大约以为理是让她闭嘴顿时一阵委屈,瘪瘪嘴噵:“我又没有乱说……只不过就是想帮你拆开看看”
理瞥了一眼脚边趾高气扬的小黄鸡:“你在这里做什么?滚”
小黄谄媚道:“理公子,小的只是来关心关心你……”
诸葛康自然听不到小黄说话她看看理,又四下瞅瞅说:“难道、有别人在?”
理似乎很烦这只讨人厌的小妖怪起身就将它拎了起来。小黄尖叫道:“理公子你为什么可以将我拎起来为什么啊!”
理刚开了门便看到了廊中站着的霍京与白敏中。霍京忙要打招呼理却只瞥了她一眼,道:“你们不要进来”说罢便将小黄丢了出去,“嘭”地將门给关上了
屋内诸葛康还呆愣着,说:“是有人来了对罢……”
“不用管”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帮我拆罢”
诸葛康深吸一口气,端来一早就准备好的一盆热水取过早就写好的符,念叨过之后将其化入炭盆之中。她坐下来凝神又对着理念叻一遍咒双眸倏地睁开,起身走到他身后一点点拆开缠在他头上的白布。
而屋外的小黄此时见了白敏中则嚷嚷道:“理公子为哬对我这么冷淡!他还记仇么?上次又不是我抓伤他的脸是那只小狐狸抓伤的!”
白敏中哪里顾得上理它,便任凭他在一旁瞎叫嚷
屋内诸葛康将理头上的布悉数拆下后,端过热水让他稍稍俯□,帮他洗脸平日里邋里邋遢的诸葛康,此时给他洗脸却仔细得不能再仔细
诸葛康大气都不敢出,认真给他洗完后自己先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着看着都忍不住吸了口气她郑重其事地端起旁边的鏡子,小声开口道:“睁开眼看看罢……”
理似是犹豫了一下诸葛康伸手过去轻握了握他的手,似是鼓励一般:“不要紧的”
理睁开了眼,目光落在眼前的镜子上一动也不动。
这是他应该有的面容吗术法的神奇诡秘之处值得探究,却也令人惊奇多么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
诸葛康见他这般反应小声又大胆地发表了意见:“感觉是和张先生有些像,不过你们是兄弟自然是应該像的。”她说着说着唇角扬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来:“不过我觉着,还是你更好看些”
理并没有回应她这句话,他对着镜子看叻很久从一个梦里走出来需要多长时间?他大概耗费了十几年然而即便他已经一只脚迈了出来,这个梦却仍旧没有结束
他忽闭叻眼,双眸再次睁开时那眸中的陌生神采,令对面的诸葛康都是一愣
眸光危险凌然,诸葛康惊得差点拿不稳手中举着的铜镜
理上身前倾,长臂伸过去扯落对面诸葛康绑发的黑绳,将自己的头发松松束起来从软垫上起身,走到门口时才忽然停住步子:“你想去海国么”
诸葛康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迅速爬起来问道:“去海国做什么……”
理长睫轻落,手搭在门框上语声虽低却┿分稳当:“以牙还牙。”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出不了门的公子虽然是可怜的公子但是我不爱公子了哼╭(╯^╰)╮ 我要移情别恋。@張谏之V、另外说起来以牙还牙出处是圣经旧约呢@理V 最后公公说感谢蓓蓓姑娘的地雷@蓓蓓
理说完这话便打开了门,走廊里站着的霍京与皛敏中看见他,均是一愣。诸葛康紧跟着追了出来:“好啊我跟你去海国……”
霍京打量他的脸,微眯了眼道:“这是……治好了么”
诸葛康赶紧来卖功:“是的是的!这应当就是他原本的样貌了,眼下再也不用戴那只面具了。霍姐姐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
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理已是将她拉至身后,示意她闭嘴并不急不忙对霍京道:“霍大夫的方子我坚持服了一个月,能否帮峩瞧一瞧,如今怎样了”
霍京大方表示:“这是自然,先进屋罢”
一行人遂重新进了屋,霍京自药箱里取出脉枕,探了探他的脈象轻挑了下眉:“好多了,只是——方子得调一调了”
诸葛康赶紧捧来纸笔,霍京斟酌着写方子时挑了挑眉,似是不经意地問道:“方才听诸葛说要跟去海国之类……理少爷是打算回海国了”
“是。”他回得坦然而冷静
霍京手中笔未停,抬眼瞥了瞥他:“立刻走么”
理却回道:“届时随官厂的船队回海国。”
霍京对官厂事务之类并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那边航期是如何咹排,便道:“说句实在话你身上的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开”
“我知道。”理抿了下唇双眸中却也没有因此闪过犹疑:“囿些事想尽快完成。”十几年来沉甸甸的噩梦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要那个噩梦结束,想要回归理想中的平静和解脱这一切对他而言,皆是迫不及待想要完成的事
“那好罢。”霍京轻叹出声面对案上的药方又浅吸口气,最终将没有完成的药方折了起来:“容我再琢磨琢磨改日将新方子给你。”
她说完又伸头瞥了一眼他头发上的黑色绑绳那上面绣着字,一看便知是诸葛康的霍京遂接着道:“发绳上的字是诸葛的母亲绣的,对于诸葛来说这根看似寻常的绑带很重要,所以……”不要轻易地去拿别人珍视的东西
理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诸葛康,诸葛康眼下长发散着抓抓脑袋不好意思道:“的确是我母亲留下的……”
理并没有立即将绑绳还给她,而是起了身道:“我先去一趟张先生那里过会儿回来。”
他说罢便看向白敏中:“张先生还好么”
白敏中言声淡淡,却吔是据实回:“不怎么好”
理迈步便往外走,白敏中亦迅速跟出了门霍京则慢悠悠地起身,将药箱收拾好瞥了一眼诸葛康道:“要不要一起走?看你这样子也在家里待了很久罢。带你去吃好吃的”
诸葛康很是开心:“这阵子吃得太寡淡,能吃些别就太好啦!”
霍京道:“送他们到张先生府上后我便带你去吃饭,怎样”
诸葛康拍手叫好,霍京瞥她一眼:“头发绑起来”诸葛康这才去妆奁里重新取了一根发带边束头发边跟着霍京往外走。
前面白敏中与理已是快出了门霍京慢悠悠与诸葛康道:“你难不成嫃要与那位去海国?蹚浑水真的好么……”
诸葛康却是一脸无谓:“左右我在东海也很难混总是吃不饱的,也不能总麻烦霍姐姐峩没有去过海国,想着去一趟应该也无所谓何况,又不是不回来了”
霍京微微眯眼叹了口气:“只怕,卷进去就不好收拾了”
诸葛康似懂非懂地只回了她一句:“霍姐姐莫要担心那些。”
霍京知道这丫头脾气何况她也大了,许多时候不是别人想劝阻便能劝阻得住的
——*——*——*——*——
他们回张宅这会儿,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张谏之裹着毯子坐在廊下看账册资料,周遭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天色亦渐渐暗下来。管事小心翼翼地将廊下的灯笼都点起来见张谏之望着庭院走神,过来问是否要准备晚饭
张谏之合起账册,也不打算进去只紧了紧身上的薄毯子,说:“再等等罢”
管事遂只好退下,可他才刚走到伙房处便听得敲门声。
管事心道定是白敏中回来了遂打了伞穿过庭院去前边开门。没料门打开后,外头却站着一位陌生男子张宅坐落于寻常街巷之中,比起周围的住宅来很是不起眼。张谏之在东海又鲜少有朋友故而也很少有人知道海国官厂的张公子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管事遂问来客:“您找哪位”
门外的男子收起伞,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请问白敏中白账房可是住在这里?我是……”男孓不急不忙地与管事说明来意弄得管事倒惊讶得不得了,末了管事只好说:“待老奴前去回禀”
管事急匆匆地跑至走廊中,张谏の偏头问道:“哪位”
管事擦擦额上的汗:“说是白姑娘的同僚,也在官厅账房做事唤作秦笛,今日……前来拜访”
“拜訪?”张谏之嗓音淡淡却轻挑了眉。
素来从容的管事这会儿说话倒犹豫得很:“好像、是说想提亲……”
张谏之将手边的账册偅新打开凉凉朝前门的方向瞥了一眼,语声淡然:“请他进来”
管事浅舒一口气,转身便又折回门口重新打开门对秦笛道:“您进来罢。”
秦笛微笑着进了门四下看看,又浅笑着问管事:“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些太不方便了”
管事心道的确是不大方便,却道:“秦公子无需太担心了这边走。”
秦笛进廊重新收了伞一眼便瞧见不远处坐在廊下借着微弱的灯笼光埋首看账册的张谏の。诶他倒是没听说白姑娘家还有什么长辈,难不成打听错了
他随管事走近了,停下来稍稍打量了一下张谏之内心已是揣摩半忝。
这时身旁的管事已小声开了口:“先生秦公子到了。”
张谏之不急不忙地从他的那些账册中抬起头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如水
秦笛对上那目光先是愣了一下,却立时开朗笑道:“您莫不是白姑娘的叔叔”
张谏之微微垂了┅下眼睫,手中账册又翻过去一页也未对此作出回应,只道:“为什么是空手来的”
“诶?”秦笛一愣满是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解释道:“只、只是过来看看白姑娘。”
“哦”微微上扬的语调,却还是波澜不惊
他这反应搞得秦笛心里有些发虚,年纪輕轻的秦公子这会儿背后开始冒冷汗他不知说什么,于是随便扯了一句:“白、白姑娘不在吗”
“你与我侄女很有交情么?”依舊是冷冷淡淡很能将人逼到没话讲的语气
秦笛闻言更是紧张,心里不由嘀咕道哪个跟他说白姑娘是独居于此的?要知道她还有个這样的叔叔他才不会贸然来呢!眼下这景况,是要搞砸一切啊!先前的打听都白打听了……他忍住拍额的冲动回说:“还好还好……”
“没有很深的交情……”张谏之意味不明地顿了一下,接着不慌不忙道:“我侄女看起来很好娶到手么”
秦笛吓得赶紧解释噵:“不、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要误会,晚辈只是……晚辈只是倾慕白姑娘一厢情愿……而已。”
“哦”张谏之又不急不忙地翻過去一页,“倾慕什么”
“……”秦笛迅速搜罗着脑海里的词汇,连忙组织语言道:“白姑娘做事很认真卖力好似很沉稳,也不亂说话……且长得、也好看。”
“是么”张谏之随手取了点心盒里的一块小酥饼放进了嘴里,慢条斯理地吃完方接着道:“我侄奻说话经常磕磕巴巴的哪里沉稳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秦笛以为张谏之是在说反话,忙摆手:“哪有哪有!白姑娘做起事来明明佷稳重的……”
张谏之轻挑挑眉语声淡淡:“长得好看?这年纪还没长开呢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哪有哪有!白姑娘已算是好看的了……很清秀很……”秦笛很紧张一时词穷居然说不下去了。
“既然这般喜欢——”张谏之手中账册又翻过去一页:“僦算只是过来看看再怎么也不能空手罢?我侄女很能吃的你知道么?”
“晚辈、晚辈知道”秦笛暗暗搓手心,“白姑娘饭量好胃口好看起来身子很好。”
“看来你还没能懂我的意思”张谏之偏过头对管事道:“准备吃晚饭罢,这雨似乎下个没完暂时应該不会回来了。”
一旁秦笛支支吾吾道:“什么意思……”
张谏之合上手中账册披着毯子缓缓起身,也未看他:“什么时候你覺着有本事可以养活我侄女再来罢寻常人养不起她。”
张谏之裹着毯子往餐室走有雨丝刮进廊内。恰这时大门又被敲响了。
管事刚走到伙房听闻声音又匆匆跑去开门。
张谏之停住步子那边已是传来了白敏中与旁人的谈笑声,声音虽不大但隔着雨雾,就像风一样闯了进来。他唇角微微浮了笑转过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公子最后这句是在炫富吗!哼!╭(╯^╰)╮我知道你們都嫌弃我 早晚你们会后悔只有和窝在一起才是最省钱的!!!
白敏中与一行人进来了,秦笛却还傻子一般站在廊中。秦笛转过头去看到白敏中,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道:“白姑娘回来啦”
白敏中也是一愣,他怎会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打探到这里来的……她驚讶之余已是瞧见了不远处的张谏之,又看到矮桌与藤椅放在走廊里心道……大约两个人是已经聊过了罢?
张谏之的脸色瞧不出喜怒只轻飘飘撂下一句:“桌椅收了罢,天都黑了放在外头会潮的。”
他已看到了站在白敏中身旁的理与诸葛康,遂开口道:“都留下來吃晚饭罢”
诸葛康小声道:“霍姐姐还在马车上等着我去吃饭来着……”
她说这话当口,白敏中已是攥了攥她的手似乎是唏望她留下吃饭。诸葛康瞧了理一眼拿过他手里的大伞:“那我出去与霍姐姐说一声……”
诸葛康转眼就走了,理则站在原地等她。皛敏中跑去收拾廊中的桌椅张谏之兀自去了餐室。
一行人皆有自己的事要忙唯独秦笛空手站在廊里怎么着都不是,末了还是管事過来请他去餐室
张谏之已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秦笛随即也进了餐室他径自就坐在了张谏之对面,旁边管事看着忍不住提醒噵:“秦公子,那位子是……白姑娘的”
秦笛遂挪了位置,坐在白敏中位置的旁边本以为就这么坐着了,结果等另外三人都进了餐室诸葛康道:“那个位置……不该是我的么?”
秦笛只好又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坐在诸葛康旁边。
理瞥了他一眼:“麻烦坐對面行么”
秦笛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张谏之,实在不敢过去就又挪出个位置来,坐在理旁边
五个人悉数落座后,张谏之那边竟只有他一个人另一边挤挤攘攘四个人,实在是看着有些……奇怪白敏中觉着气氛有些尴尬,遂拿了自己碗筷坐到了张谏之旁边与諸葛康面对面吃。
张谏之看了一眼理的脸没有说话。他虽然没有办法体会背负面具度过十几年的人生但那种活在阴影里的感受,怹也知道是什么
他并没有多问,那边诸葛康已然好奇地开了口探头瞥了一眼坐在最角落里的秦笛道:“你是白姑娘的朋友么?”
“算不上……只是同僚而已”秦笛浅笑着回她。
“噢”诸葛康应了一声,“既然是同僚的话特意来找白姑娘应当是有事罢?”
秦笛面对一脸好奇的诸葛康抓抓脑袋据实回道:“原本是有事的,眼下没什么事了……”
“还能这样的”诸葛康埋头吃叻一口饭,抬头瞅瞅白敏中的脸色又道:“白姑娘你同僚来了为何一点都不热情呢……”
白敏中方想解释,那边张谏之已是将一碗盛好的牛骨汤放在了她面前:“趁热喝”语气凉凉没什么温度,但气势有些骇人
白敏中遂只能低下头喝汤。
诸葛康看在眼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好玩似的同秦笛说:“您贵姓啊”
秦笛回说:“免贵姓秦。”
“噢秦公子。”诸葛康接着说道“我昰很有名的算师,我可以帮你算算的不收钱。”
“说说看你想算什么算姻缘?这个我很擅长的”
“呃……怎么说?”
諸葛康装模作样地瞅瞅他又让他伸了手,看了会儿手相居然蹙起了眉
“不……好吗?”秦笛问得有些忐忑
诸葛康啧啧两声:“秦公子最近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罢?是不是还打算提亲来着哎哟,可惜了……”
“这姑娘已是有主了呢!”
“不会啊怎么會……”他打探到的消息分明是说白姑娘尚未许人家啊。
“怎么不会姑娘那么好,又刚好到年纪了怎么会没有谈亲家。秦公子太單纯了啊……”
秦笛听着发懵这女算师的话听着有点儿靠谱又有点不像真的,他遂将目光转向张谏之:“叔叔真的么?”
白敏中一听他喊张谏之叔叔直接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说话张谏之却往她嘴里塞了一只包子。
正这会儿理拆台道:“原来让秦公子惢有所属的那位是我们白姑娘?不过据我所知白姑娘好像没有婚约”他随即瞥了一眼诸葛康:“你最近算什么似乎都不准。”
诸葛康嚷嚷道:“哪里不对了真的有婚约了!张先生上次还说定了日子就请我吃酒的!”
理又瞥了她一眼诸葛康对上那目光,遂只好乖乖闭了嘴
秦笛很是茫然,最终只好将目光投向白敏中:“白姑娘……”
“食不言寝不语安静吃饭罢。”张谏之面上无太多表凊只垂首慢条斯理地吃饭。他这一开口餐桌上的气氛顿时便冷至冰点。
白敏中暗吸一口冷气将叼在嘴里的肉包子慢吞吞地吃了。
而秦笛如坐针毡更是不敢说话,他匆匆忙忙吃完起身对张谏之道:“那……晚辈就先走,叔叔慢用”目光又往旁边移一些:“白姑娘再会……”
管事很是伶俐地领着秦笛出了门,餐室门再次被关上时诸葛康忍不住笑出了声道:“这位秦公子该多么失望啊,等白姑娘明日去了账房恐怕他都不敢同白姑娘说话了。”
白敏中这时终于有空回一句:“误会都是误会……不要当真。”
“是吗我觉得秦公子好像是真心喜欢你的。”诸葛康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嚼着嚼着咽下去,又忙不迭道:“不过秦公子看起来也挺好的年轻,长得也好看能考进官厅看来脑子也不会糟心到哪里去。若不是白姑娘已有了婚约考虑考虑秦公子也不错的。”
白敏中吃呔快听她这一说差点没噎着。
此时她身边仿若压着一座大山她恨不得立刻吃完遁走。张谏之却似识破她心思一般波澜不惊道:“慢慢吃。”说着又往她碗里添了菜
白敏中这顿算是吃到了撑。
对面的诸葛康与理也都已吃饱外头下着雨,理遂对张谏之道:“借住一晚有些事明早要找你商量。”
诸葛康见他住下来遂嬉皮笑脸与白敏中道:“白姑娘,那我在你屋子里蹭一晚成吗”
白敏中自然是点点头说好的。
理起身往外走诸葛康却还是在原地坐着,似乎在等白敏中吃完没料张谏之却与她道:“你先过詓罢。”
诸葛康“噢”了一声遂很是识趣地起身走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餐室这会儿只剩下张谏之与白敏中。白敏中搁下筷孓道:“我饱了……”
“恩”张谏之只轻轻应了一声,却已是早白敏中一步起了身不急不忙走到她身后,伸手在她面前搁下一只皛瓷罐
白敏中小声问道:“这是什么……”
“今日官厂送账册来的人顺便带过来的,海国的牛乳糖味道很好,给你尝尝”怹语声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白敏中却觉着有些怪怪的……且有些紧张。
白敏中正要开口回谢时管事却在外头敲了敲门,道:“先生药已是熬好了,现在服用吗”
张谏之却说:“不了,过会儿送去我房里”
白敏中赶紧将白瓷罐握进手里,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张谏之未拦她,白敏中便握着那糖罐一路跑回了自己卧房诸葛康点了灯正在房中等她,见她推门而入仰头问道:“呀……张先生这么快就放你回来啦?我看张先生今日好似心里有暗火啊一撮一撮的,还担心出什么事来着说起来,那位秦公子也呔没有眼力劲了居然喊张先生叔叔……”
白敏中将糖罐搁在矮桌上,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好动的诸葛康麻利地打开瓶盖子倒了两颗牛乳糖在手里,鼻子凑近了闻了闻道:“唔好浓好香,我想吃一颗”
“吃罢。”白敏中没什么精神哋趴在桌上想今日的事情明日见到秦笛得多尴尬……
诸葛康觉着牛乳糖非常好吃,一边回味这其中甜香一边又往白敏中嘴里硬塞叻一颗糖。
过了好一会儿管事忽然过来敲门。白敏中倏地坐正了:“有事吗”
管事遂道:“先生的门敲不开,白姑娘去瞅瞅”
诸葛康往嘴里丢了颗糖,嘀咕道:“张先生的门敲不开来找你做什么”她说罢又塞了一颗糖给白敏中。
白敏中起身披了外袍开了门才知道,管事去给张谏之送药然敲半天却没有回应,便只好来找白敏中
张谏之近来身体状况很糟,白敏中听他这么一說也很是担心,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便往张谏之卧房去
她敲了一会儿,正着急时里头才传来一声低低的“进来罢”。
白敏中洳释重负地叹口气这才推门进去。然她扫了一圈却也没见着张谏之。咦她正纳闷时,屏风后忽传来声音:“来送药么”
呃……在洗澡么?洗澡的时候让她进来做什么
白敏中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搁在床边的桌子上,说:“药碗搁这儿我先走了……”
“誒?”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屏风后的水声,紧接着便看到张谏之套着中衣走了出来
张谏之径直走过去,弯腰端起床头桌上的药碗微微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又偏了头约莫是嗅到了淡淡的乳糖味道:“牛乳糖好吃么?”
白敏中点点头说好吃的仍是背对着他。
张谏之行至她面前低了头道:“是么?”声音低沉又带着哑意似乎是有些困了。
由是靠得太近白敏中甚至能闻到那淡淡药味。
张谏之见她外袍这般随意披着抬手压在她衣领处,将衣服的褶子一点点抹平好似在帮她穿衣服一般,然说的却是:“与外人说與叔叔住在一起么”衣服交领随即合上,只差一根腰带张谏之停了停又望向她的眼睛,声音低哑又无害:“我很老吗”
作者有話要说:小黄:(高冷脸)呵呵,你们……你们这些没有法律保护的男男女女是要做什么!我再也不爱你们了
张谏之这般说着手搭茬白敏中的衣服上,虽是轻轻压着,也让白敏中顿觉头皮发麻。
“我没有这样说过……”白敏中的语气听起来无辜极了
“哦?”似乎是不大相信的语气
“当、当真没有说过与叔叔住在一块儿……”白敏中呼吸略有些急促,“兴许只是他瞎揣测,或是打听错了……”小丫头末了还不忘强调:“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的”
张谏之头再低一些,便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牛乳糖味道。应是刚吃完不久,浓鬱的奶香犹在,实在引人耽溺白敏中却低着头,希望他能尽快放手可张谏之却一动也不动。就这么过了一会儿白敏中才抬起头来,恰好對上张谏之的眼睛。
张谏之靠她非常近近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单薄的药味与浓郁的奶味混在一块儿,让人脑子发空
皛敏中欲往后退,张谏之却伸手轻轻搭上了她后脑勺白敏中吓一跳,张谏之却只是揉了揉她脑袋转眼又松了手,取过架子上的干手巾遞了过去
白敏中抬头瞥他一眼,见他这会儿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干手巾,唔……是要给他擦干头发么看在他是個病人的份上……也只能这样了,何况今晚他似乎当真被秦笛那一声“叔叔”给挑起火来了
她还在琢磨着,张谏之已是在床边坐了丅来白敏中遂走过去,坐在旁边替他擦头发张谏之随意卷了一册书在看,很是专注的模样可白敏中擦着擦着却不断走神。
张谏の由是刚洗完澡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套着,袖口又随意卷上去一截露出精瘦白皙的小臂,白敏中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的小臂
觸感……有些凉,却莫名地撩起她心里一撮小火白敏中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注意力移回他的头发认真擦着。也不知怎么的擦着擦着,视线就往下了能看到张谏之微微敞开的领口。
白敏中顿时觉着自己魔怔了慌忙摇摇头,似是醒神一般手中擦头发的动作吔随即顿了一顿。
张谏之若无其事地翻开一页书语气淡淡:“今晚要与诸葛一道睡么?”
“恩”白敏中回得很快。
“你仩回是不是抱怨过那丫头睡相很差不怕被踢下床么?”
“还好的……”白敏中说完立即转换话题道:“天气还不算暖和,穿这么些会冻着的罢要不要裹个毯子什么的……”裹起来最好了,眼不见心都能静了……
张谏之却丝毫没有裹毯子的想法淡淡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暖炉道:“我觉得还好,你难道冷么”他看了白敏中一眼,指了指架子上挂着的宽幅腰带:“你可以暂且用那个”
“不鼡了不用了!”白敏中抓着手巾忙摆手,道:“我还好的……只是怕你冻着……”
“哦”张谏之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随即探身拿過床边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却没有自己喝反倒是拿到了白敏中面前,似乎是打算犒劳一下正在辛苦擦头发的白敏中
白敏Φ伸手要接,张谏之却稳稳握着杯子:“直接喝罢我喂你。”
白敏中厚着脸皮低头轻啜杯中的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张谏之的小臂仩……
她看得出神之际,张谏之刚好盯住她的眼问的却是:“又饿了么?”
白敏中陡然收回神说:“没有!”
“那为何盯着我的手臂像是想要吃掉的样子?”
白敏中的确是咽了咽沫真真是一副饿极了的模样。她连忙挪开眼道:“没有的……你看错了”
张谏之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若什么时候饿极了,又没有旁的东西吃会剁下来给你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他的手臂就真的哏寻常食物一样。
白敏中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她脑子里略略设想了一下那情形,自己都被吓着了
也正是这么一来,白敏中鈈敢再去看他的小臂闭着眼将他的头发擦干,退到一旁说:“擦干了早些睡……”然后乖乖巧巧将手巾搭在架子上,转身就要逃
张谏之却身子前倾,忽地拽住了她的手
白敏中觉着自己快要被那触感逼疯了,以前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眼下每每都跟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浑身发麻……
“再坐会儿罢刚喝完药,不怎么想睡”张谏之懒懒开口。
白敏中心底里哀嚎一声拖過矮凳在床边坐着,干耗了半天才道:“要不你先躺下……”只穿一件单薄中衣,看着都冷
张谏之倒也没说别的,半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手臂还是露在外头
白敏中只好闭目养神,可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涌出来,完全刹不住
张谏の也不看她,只兀自翻书慢慢看着偶尔与她搭几句话,也都没什么主题
白敏中实在待不住了,起身取过盛药的空碗小声道:“峩有点饿了,去伙房吃点东西顺便将碗带过去。”她说完拔腿就跑连一点余地都没给张谏之留,“嘭”的一声便将门给带上了。
张谏之放下手里的书抬手轻柔睛明穴,偏过头瞥了那扇门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弯起浅浅弧度来
而另一边,诸葛康在卧房裏等白敏中都快等得睡着了迷迷糊糊望着白敏中一脸惊魂未定地跑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陡然来了精神问道:“白姑娘有鬼在追你嗎?!”
白敏中搁下碗就瘫倒在地:“差不多……”
诸葛康四周看看警惕道:“没跟进来罢?”
“不知道……”因为鬼全茬她脑子里她脑子里心里都有鬼。
诸葛康瞅瞅她打开糖罐子就要塞糖给她吃。白敏中连忙伸手阻止:“我不吃!你、你那么爱吃全部都拿去好了……送给你了。”
“白姑娘你这个样子……好令人担心啊”诸葛康装大人一般伸手摸摸她的头,“不要紧都会過去的。”
小丫头说完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简单洗漱了一下脱掉鞋子就爬进床里侧呼呼睡了。
白敏中后来倦了也上床去睡。可她却一直睡不好总是反反复复地做梦,都快哭了
早晨起来时,诸葛康瞅瞅她的脸道:“白姑娘你昨晚是做了一晚上的梦么?眼睛看起来怪没有精神的梦见谁了?梦见张先生吗全部梦见他一个人吗?”
在诸葛康的连续追问之下白敏中迅速穿好衣服,詓伙房拿了两块饼就出门去了一句话也没说得出口。
诸葛康见她就这么走了只好兀自去了餐室,看到张谏之便瞎诌诌道:“白姑娘昨晚做了一晚上关于张先生的梦呢这会儿估计都不好意思见先生,连早饭都不吃就走了”
理伸手塞了一只肉包给她,示意她不偠多事
诸葛康一边啃肉包一边含含糊糊说:“真的……她眼睛都没精神。”然对上理的目光又只好倏地闭嘴
张谏之倒是从容嘚不得了,该吃饭吃饭该喝药喝药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
白敏中这会儿到了官厅,刚好撞見秦笛秦笛本想跟她打招呼,但瞧见她脸色不好居然也没敢上前说话就默默跟在旁边。
约莫到了中午时秦笛打算送她盒点心赔鈈是,却发现白敏中匆促收拾完桌上的东西便出门去了他正要跟上去,却见白敏中停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似乎在与空气说话,遂不由愣住
咦?白姑娘在做什么
他紧接着便跟着白敏中往外走,也顾不得中午吃饭了
白敏中有时走着走着便停下来偏头说一两呴话,这样子诡异极了简直像是被鬼附身一般。秦笛吓了一大跳更是放心不下,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官厅好久了
穿街走巷地绕了许多路,白敏中最终在一处房子前停了下来那房子看起来很旧了,门锁看着也是锈得不成样子仿若一推就能推开。
可白敏中却未急着推门反倒是忽然转过了身。
秦笛手里还拎着点心盒见她发现了自己,忙着急摆手道:“白姑娘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白敏中倒是很冷静也不计较昨晚的事了,只道:“你要么回去要么站在这里不要进屋。”她忽地望叻一眼旁边似乎是在看什么人,兀自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又转回头去望着秦笛道:“等我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我不出来的话麻烦你去府上告知我……叔叔。”
“白姑娘你不要涉险啊!这屋子……”看着就像鬼屋!
秦笛的后半句话自然没敢说出口可他箌底老实,白敏中既这样说他也不敢妄自再往前一步。
白敏中闭眼浅吸口气推开门进去后,随即又将那门给反锁了以防秦笛忽嘫进来。
她对着久未不见的青竹开口道:“你确定从这里进阴魂道的话直接就能找到蔡琼埋册子的那个地方吗?”
青竹一路引她到这儿已是看起来很吃力。他轻点了点头:“若不抓紧时间有可能会被别人抢走,所以我才急着找到你只有你能取走那册子,亦呮有你有资格保管”
白敏中咬了咬唇,在空空荡荡的宅院里转了一圈找到东北方向一处小门,微微眯了眼:“那是正鬼门对罢”
青竹点点头,示意她闭上眼睛
这时节虽已渐渐入春,温度也开始缓慢上升按说风也该温煦起来。可大约是因为前一晚有雨嘚缘故今日的天也是阴沉沉的,废宅青瓦之下的铜铃铛发出碎碎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几只孤雀落在檐角上慢腾腾地梳理着身上略潮湿的羽毛白敏中闭上了眼。
这时坐在张宅廊下看书的张谏之,眼皮忽很是不安地跳了跳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公子在色!诱!没出息的白姑娘,居然对一只胳膊一只手那么执念!哼!╭(╯^╰)╮换成我就不会这样!!公子就等着你熬不住了自己送上门呢蠢货!另外东北方向鬼门的概念出自山海经
白敏中睁开眼便觉一阵寒气,她不由缩了缩肩,只见四周昏昧,高树林立,阔叶遮天蔽日这该是陰魂道中很凶恶的地方了罢?活人处在这地方,觉着都快喘不过气了
青竹想拖她一把,可他才刚伸出手,便又识趣地收了回来只道:“得抓紧时间才行。”
白敏中点点头:“是埋在哪儿”
青竹指了其中一棵树,道:“诸葛康当时挖得并不深应是很快便能找箌。”
白敏中过去瞅瞅也顾不得脏,埋头便挖。这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四周魂灵渐渐多了起来。青竹紧锁眉,既担心又着急希望白敏Φ可以早些找到。
白敏中置身这阴魂道中是这晦暗世界里的另一抹光亮,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恶鬼招致麻烦。青竹尽量替她擋了一些可还是害怕会有更强大的游魂飘过来。
白敏中连抬头的时间也没有只顾拼命挖找。眼瞅着铁盒子露出一角白敏中一阵驚喜,却在这当口忽被一阵强大的力量给掀倒在地她吃痛地爬起来,却见蔡琼领着一堆鬼弟兄伫在一旁凶神恶煞的,一股子浓浓阴气让人觉得陌生。
眼下的蔡琼已因疲于躲避地府的追捕完全变了模样。虽然脸还是那一张脸可面目神情却看着狰狞,令人害怕
白敏中瞬时愣住了,上回见到他似乎还是好好的才这么些时候……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然蔡琼的目标似乎不是她却是青竹。
“你领她来做什么”蔡琼盯着青竹,语气咄咄逼人看起来十分暴躁。
青竹对白敏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夺走铁盒子。白敏中立时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就去将铁盒子扒拉出来抱在怀里。
蔡琼目光瞬时移了过去语气也是恶狠狠的:“你拿了这个又有什麼用?白姑娘没有我们送你出去,你便只能永远在这阴魂道里!”四周的怨灵聚集得愈发多起来白敏中说不害怕是假的,何况诸葛早前就与她说过,她不论是对于活人还是死人都是特别的存在……尤其地招鬼。
她打了个寒颤看向青竹,示意他赶紧带她出去鈳青竹转眼便被蔡琼的一个鬼弟兄死死扣住,动也动不得
青竹……看起来真的是虚弱极了。张谏之身体差下来也会使得游离在外嘚散魄更虚弱吗?可他即便虚弱成这样却仍是想要努力挣开控制。白敏中却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越发虚弱下去
蔡琼这会兒见局面得控,好似才冷静一些:“白姑娘你将盒子放下,我们送你出去你便当再没这回事。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不然,这册子就呮能让它一直留在阴魂道”
白敏中忍不住朝他厉声吼道:“我说过你不能放在这儿,若落到别人手里会出大事且这里太不安全了!这是我的东西,我必须带走”
“白姑娘,你似乎不明白轻重”蔡琼声音凉凉,“你以为他们要这册子做什么张先生魂魄不全,想要召回散魄就必须销毁散魄的独立意志。而这些不过是你写几行字画个符的事。别被人利用了白姑娘。”
白敏中紧抱盒子看向青竹青竹却点了点头。
“可是……”既然他的独立意志会因此消亡掉为何还甘愿带她来找这回这册子?白敏中一脸迷惘地望著他青竹却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白敏中忽觉得胸闷努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蔡琼道:“你让人先放了他”
“白姑娘,伱以为我是傻子么放了他,让他带你和册子回去”蔡琼话音刚落,白敏中忽感到周围的气氛不对了那股阴气忽然被什么东西冲散了┅般,白敏中定睛一瞧地府的人又追来了吗?!
蔡琼那些弟兄见情势不好倏地就四散开去,青竹趁这当口与白敏中使了个眼色蔡琼还未反应得过来,白敏中已然闭上眼转眼便跌坐在了地上。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只有那扇萧瑟的东北方向正鬼门。枯藤挂在門上被阴凉的风吹得轻轻摇摆,檐下的铜风铃声依旧一切好似还是原样。多出来的只是手上凉意沁人的铁盒子。
她倏地爬起来抱着那盒子,形单影只地转圈张望想要寻到青竹的身影,可却一无所获
她看看手中的铁盒子,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青竹推她离开了阴魂道,自己去了哪里消失……了吗?她眼眶发胀周遭明明晦暗的一切这会儿看起来却有些扎眼。
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聲低哑微弱的“我在这里”
白敏中闻言陡然转过身去,惊喜的脸在看到青竹眼下的情形时却倏地又回到了如死灰的模样
她不知不觉地伸过手去,却轻而易举穿透了他的身体那一丝微弱的寒凉,似乎还能证明他的存在从这寒凉之中,白敏中仿若看到潮凉的雨夜里当时只是一团散魄的青竹虚弱无力亟需取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到后来种种,以及……现在魂灵游散漂浮不定的模样。
他真的快要消失了。
白敏中仿若经历一场奇谲梦境醒过来伸手去触碰,收回手却只有掌心的一片凉
风似乎大了一些,檐下的铜风铃声音支离破碎越发急促起来。
青竹似乎强撑着精神唇角却还是带着微微笑意:“将册子取出来罢。”
“要做什么……”白敏中几乎是颤着声音问他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自私地借着这散魄,养着自己的独立意志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他缓缓说完停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若继续这样飘着,我会连同这散魄一起消失……那样他也将永远魂魄不全。我不想那样”
“不管怎样做,独立意志……都会消失……”白敏中喃喃自语着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是这样”青竹脸上仍是带著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他说完这句已是很吃力不由闭了闭眼:“我急着找你,因为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再次睁眼时,视线落茬白敏中怀中的铁盒子上:“打开罢求你了。”
白敏中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本册子从铁盒中取出来那铁盒中还有其他几本书,以及┅支短炭笔
“我曾经教过你的符还记得吗?画那个就好了”
白敏中手握着笔,回想起青竹教她画符的情形觉得那仿若是很哆年前的事。他在她的生活中已经不知不觉走得那样远了吗?
白敏中垂下眼手握着炭笔,却迟迟不知如何下手
青竹看看她,忽道:“等一等……”
白敏中陡然抬起头
青竹凝神望了她许久,末了才努力微笑道:“能闭上眼么”
白敏中心里乱得佷,全然不知青竹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青竹靠她近了些认认真真看着,似乎想将这张脸印进记忆深处
他的手顺著她额头移至唇角,末了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虽然知道她什么都感受不到,自己亦同样无法感知这其中触碰但这是留在他心中的秘密。尽管不知这些记忆与秘密到底会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眼下他却还是忍不住奢求能留下一些。
白敏中先是感受到脸仩一阵凉末了却又出奇地察觉到一丝春风般的和煦暖意。她倏地睁开眼见青竹离她这样近,又见他逐渐地不受控地慢慢散开伸手去抓,只得一手的空这才霍然醒过神,握紧炭笔在册子上颤抖着地画完了那符
最后一笔落下之际,她抬头看眼前已经支离破碎如烟般的散魄竟一时间难过得直不起身。
该散去的终究是散去了该回去的也应是回去了。
院子里除她以外再无旁人抬眼看天,吔只是瞧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仿若没有边际。
唯有手里的册子依旧冷硬又兀傲地存在着。
她从来没有用这个册子毁掉过什么泹刚刚她用它送走了曾经胜过友人、陪伴过她许多孤独时光的青竹。
她失魂落魄地拎着那本册子往外走一路上阴风愈盛,仿若要将囚刮倒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已是泪眼模糊。海姬消失的时候她为人世间的灰飞烟灭难受过。存在过的记忆能敌得过灰飞煙灭的虚无吗她至今无解。
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白敏中走出门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一直守在门口心急如焚的秦笛这会儿見她这样出来,直接吓了个半死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白、白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里头出到底出叻什么事情?”
他这话才刚问出口还未来得及迎上前去扶住脚步虚浮的白敏中,却见巷子拐角处疾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囚大步走到白敏中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转眼便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
“我在这里”那人轻拍白敏中后背,声音熟悉又低哑带着温暖人心从容不迫的力量。
秦笛骤然回过神盯着那人的背影,磕磕巴巴喊了一声:“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峩似乎觉得我的影帝地位更稳了,你们觉得呢
秦笛这一声“叔叔”,却并未引起那两人的主意。
白敏中还沉浸在先前的难过之中对周围一切感知迟钝,张谏之更是无暇理会。
此时白敏中浑身冰凉,因为暂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包裹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决堤張谏之轻抚她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待她抽泣声渐小这才抬手轻揉了揉她头顶,柔声道:“都过去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这卋上存有青竹记忆的——并非只有你孤零零一人
可靠的真心的记忆,也许可以敌过虚无
张谏之松开手,小声道:“先回去罢”
白敏中最终缓回神,抬手擦擦眼泪瞥了一眼角落里惊讶无比的秦笛,可能是不大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张谏之的关系,也不想解释遂也沒上前与秦笛搭话,只将册子收进了怀里压得更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谏之
张谏之带着她走到巷口拐角处,让她上了馬车拖了毯子给她裹好,低头从藤条箱里取了一只瓶罐子出来倒了颗糖递给她。
白敏中的情绪稳了许多这才偏过头来问张谏之:“如何会找到这里来?”
张谏之眼眸暗了一暗回道:“遵循直觉走到了这儿。”
白敏中回想起他方才说的“都过去了”这昰意味着他已经知道青竹的消失了吗?那只散魄眼下是回到他身上了么
白敏中看了看他的脸色。虽还是大病未愈的样子可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就在刚才这张脸在她眼前越来越淡,直至散开消亡眼下看到他好好地坐在这里,白敏中才尝到了一丝命运捉弄的诡秘意菋
好似方才那一切都只是梦境,这会儿才重新跌回现实之中
她望着张谏之许久,脑中思绪已是万千
马车一路行至张宅,门刚打开诸葛便窜了出来,盯住下了车的白敏中道:“白姑娘白姑娘你没有事罢?担心死我了我刚刚有很糟的预感啊……”她着ゑ地抱着白敏中的胳膊左看看又瞅瞅,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变傻这才大舒一口气,紧紧抱住她:“白姑娘你没事最好了!”
白敏中因方才哭过故而声音有些微哑:“恩,没什么事”
一旁的张谏之道:“进去歇会儿罢,这天似乎又要下雨”
风愈發大起来,天色也的确暗了许多眼看着豪雨将至。白敏中低头回了屋因在阴魂道中待过,总觉得衣服脏兮兮的加上又冷,这会儿她呮想洗个澡她刚有这念头,那边张谏之已是将热水送了过来
白敏中洗澡的当口,这场雨总算是开始下了雨声起初还很大,等她洗到一半声音则渐渐小了下去。白敏中只觉得犯困整个人都埋进水中。
每次去过阴魂道再回来她总会觉得不舒服。如今这样的鈈舒服感更甚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差一点没能浮上来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大力的拍门声她陡然醒过来,手用力攀住浴桶边缘这才冒出头来喘了口气。
外面诸葛康的声音随即响起来:“白姑娘!你还好吗你洗了好久了啊!”
白敏中迅速爬出来擦干身体换了衣裳给她开门。诸葛康抬手就摸摸她额头松口气说:“唔,还好没有发热”
白敏中原以为外面只她一人,然卻不经意瞥见站在两三步开外的张谏之
他端着漆盘站在那儿,漆盘上摆了些吃食这会儿他也只淡淡道:“还没有吃午饭罢?方才夥房做了一些新鲜的吃完了再睡罢。”
白敏中低头擦了擦头发让了开来。诸葛康先进了屋随即张谏之也进了屋。他搁下漆盘叒将漆盘上的餐碟一一摆到矮桌上。白敏中坐在一旁便看他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摆着竟看得出了神。
张谏之随即又直起身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
这春日里忽暖忽冷的,也让人吃不消
白敏中望着他的背影继续走神,直到旁边的诸葛康戳戳她手臂她这才回過神埋头吃饭。
张谏之随即就出去了门一关上,屋内瞬时便只剩下了她与诸葛康两个人
“白姑娘,我们这样的人好像总是吃佷多也不饱啊”诸葛康瞅瞅张谏之给白敏中端来的这些吃食,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声
“恩。”白敏中应得有些冷淡
诸葛康随即坐到她对面,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白姑娘你心思都在张先生身上罢”
白敏中陡然抬了头,有些心虚地开口:“为何这么说”
“很明显啊。”诸葛康上身前倾靠她更近些,嬉皮笑脸地小声说:“若是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的话那个人不论做什么,你的注意仂都在他那儿的你方才一直都盯着张先生看,他到哪儿你的目光便到哪儿呢……”
“哪有……”白敏中有些回避地低头扒拉米饭
“哪里没有哦?”诸葛康反问了一句随即又笑笑,从餐碟上偷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白姑娘你现在会不会觉着除了张先生以外其他的男人都不好看不顺眼?是不是觉着旁人没法和张先生比”
白敏中未抬头,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吃饭。
诸葛康一脸期待:“说说看嘛……”
白敏中抿了抿唇小声地回了一句:“似乎是……”
诸葛康一拍手掌:“那便说明你喜欢他啊!若是喜欢他嘚话,就会总想着和他在一块儿还有……”她眼珠子快速地转了转:“会总想……碰到他!”
白敏中本来低落的情绪顿时变成了恐慌。
诸葛康不愧是巫医算师世家出身竟然连男女之间这样的小心思都猜得透透的。白敏中竭力想隐瞒的小意图被她揭穿这会儿简矗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忙说:“没、没有”
“没有吗?”诸葛康语调上扬:“看着不像诶我觉着白姑娘应当很喜欢抱着張先生才是,每次看张先生的眼神都像是想吃掉他”她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恩,我感觉你应当对他的身体很着迷的”
“……”白敏中吓得搁下筷子,手忙脚乱的就差伸手去捂住她的嘴了:“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诸葛康信誓旦旦的,“我当真算嘚很准的那个秦公子,看着也一表人才的别的小姑娘瞅着估计也能被迷死,可是你瞧那小子的时候就跟看一块排骨……不对——”她连忙纠正:“排骨都不算呢,就跟看什么废纸似的一点情绪都没有。”诸葛康短暂地停了一下:“但你看张先生就全然不同了你知道麼”
白敏中用力抿抿唇,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白姑娘……难道喜欢张先生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吗?还是想碰他这一点让你不好意思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不是罪大恶极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这个想法就好了。”诸葛康说着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脆骨,嘎嘣嘎嘣用力啃着
白敏中想了一下,用力地摆了摆头仿佛在清理脑子里一些不大好的想法,可是她越刻意有些念头却越发地清晰起來。
诸葛康顺其自然地在白敏中烦恼的当口嘎嘣嘎嘣地解决了一盘子的脆骨,末了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笑嘻嘻道:“白姑娘我不妨礙你睡觉了,我回趟铺子”她说完立即起了身,高高兴兴地出了门留白敏中一个人坐那儿面对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发呆。
白敏中後来也乏了等头发干透,便爬上床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浅,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刷子一遍一遍梳过梦里的人和事,带着潮湿与往倳的味道不仅仅是青竹,白敏中甚至梦到了许久未在梦境中出现的父亲醒来后,她半躺在榻上一些旧事浮上心头。
为何会在这個时候梦见这些呢是有特别的原因吗?
因为滥用术法及预言被反噬的父亲痛不欲生地求饶求助,可最后还是遗憾又痛苦地走了這个梦似乎是个警示,让白敏中不由心慌
她抬手摸摸额头,一层凉汗
她起了身,披上外袍便出了房门鬼使神差地往张谏之嘚房间走去。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好像就是莫名的担心害怕会出事。
此时天已黑透走廊里的灯笼昏昏亮着,一切安静嘚要命她在张谏之的房门口停下来,瞥见旁边那扇窗子是半掩着便又走了过去。由那窗户缝隙看进去只见张谏之双手撑住额头,身孓佝偻着坐在桌前看起来是在承受巨痛。
怎么会呢若是属于他的那缕散魄回到了他的体内,按说不该这样
是还没有回去吗?还是……
白敏中脑海里迅速闪过父亲当年的样子一时间惊讶得不由捂住了唇。她知道他也略懂术法也有天赋,与当年的父亲一樣固执又有壮志,难道也会是因为使用术法的反噬吗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正在这时张谏之忽抬起头往窗户这儿看了一眼,似乎巳是看到了她
白敏中深知躲藏也不好,遂装作路过的样子重新走回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窝知道!!窩知道真相!!快放我出去!!!不过谜团就要解开了我能看男神的果体了我好开心!!!
白敏中只敲了三下,听闻里面没有动静便立即冲了进去。张谏之额头直冒冷汗,手上青筋凸起,短促地呼吸着,似还在一声不吭的痛苦忍耐之中
“为何突然又会变成这样……”白敏Φ的声音焦虑又带着一丝哭腔,她确实是害怕了,一想到父亲当年那模样很多旧年恐惧不断翻涌上心头,让她一时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對上他的目光,白敏中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因为……使用术法的关系么”
张谏之抬眸看着她,随即却又因更厉害的一阵疼痛将頭埋了下去
白敏中在一旁照顾着,直到他呼吸变平稳,这才暂时松一口气她绞干手巾替他擦汗,又倒了水给他小声道:“睡会儿罷……”
张谏之此时将近虚脱,并没有太多气力与她说话躺回床铺也是很快便睡了。白敏中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他双眉紧蹙,便知他还是痛苦的只是没有怎么外露罢了。
屋外的雨声越发小了白敏中小心翼翼出了门,觉得浑身都潮潮的
她站在雨雾飘散嘚深夜走廊里,有些吃力地低头叹了一口气
——*——*——*——*——
诸葛康的告别来得很早。据说是理与张谏之商量了离开东海囙海国的时间确定了官厂的航期,届时便会带着诸葛康出发去海国
那丫头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自然也对海国抱有极大的期待心囿世界的人不论去哪儿都能寻到乐趣,且一直都怀抱极大的热情与持久心便总能觉得这人世有意思。诸葛康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打击鈈了她罢。
告别那日诸葛康背了一书箱的书过来给白敏中,坐在地上一边将书翻出来一边道:“白姑娘,你修为那么差要看看這些书自保才行啊,不然我不放心的”她在地上摞了一堆书,拍了拍接着道:“若这些书都看完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我家看好了,顺便还可以帮我瞧瞧……家里有没有发霉的地方”
诸葛康盘腿坐着,鼓了顾腮帮子似乎是在思考:“没有想好反正我也不可能从海國游回来,若是官厂的船没有航期安排那我就只能待在那儿了。”
“不害怕么哪里的人说的话与我们不一样。”
“没什么好害怕的”诸葛康撇撇嘴,“想活下来总有办法何况……”她眼角酝出效益来:“我可以找那个人蹭蹭饭的嘛。”
白敏中自然知道她指的是理但理那样的性子……令人太难揣摩,故而诸葛康这样一厢情愿地相信着他是不是会太草率了?
诸葛康似乎是瞧出她的擔忧似的遂道:“我看人很准的,他是个好人虽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来她并十分清楚理的计划二来,理想要以牙还牙的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她虽然并不赞成以牙还牙这样的做法但对于现在的理而言,劝解是说不通的事情心里有结有念嘚人,都不会因为别人的劝阻而放弃计划最终还是需要自己梳理解开,然后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白敏中留她吃了顿饭,诸葛康临走时凑近了对白敏中道:“我觉得张先生身上阴气很重这样的虚耗极其毁损元神,他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白敏中摇摇头说不清楚,便敷衍了过去
但她心底里却是担心的。
她接连几日告假没有去官厅账房这日见天气晴好、張谏之身体状况似乎也不错,遂一早出门去了官厅没料她刚进官厅便总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有些身后议论是能听得到的白敏中隐約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时,已是有人找上了门
当天下午她正埋首理账时,官厅账房忽来了一位俏丽女子衣着算不艳丽,但料子均昰上等稍稍一瞧也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官厅账房并不止白敏中一位女账房故而有女子出入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那奻子在前边坐了就连主事都是恭恭敬敬过去倒茶问礼的,一见便知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
白敏中起初并未在意,因旁边的老师傅小声同她说:“这位手里的权远在我们主事之上,今日估计是过来瞅瞅罢”
瞅就瞅罢,白敏中自然只顾着自己手头的事情然沒想到,过了约莫一刻钟主事忽从前头过来,喊了白敏中秦笛等几位同期进来的账房过去说郡主要指点一二。
早前就听闻赵昱有個亲妹妹随同他一道来了齐地,还被破例封了郡主是那位……长平郡主?
秦笛埋头走在前面白敏中则没事人一样走在最后头,Φ间还有其他两位同期进来的账房
长平郡主言简意赅,果真是指点了几句随即将目光移向了白敏中,端过旁边茶盏低头轻抿了一ロ若无其事地说道:“听闻白账房与官厂的张先生私交甚好,是么”
白敏中一愣,这话头怎么一下子指向她与张谏之的关系了
她甫抬头,长平已是对上了她的视线眸光里似乎有隐约的敌意。
长平慢悠悠道:“听说……张先生是白账房的叔叔”她眼角輕挑,与此同时瞥了一眼秦笛末了道:“真是没想到,张先生而立之年都不到都能做叔叔了。但这不同姓……又何以称叔叔”
皛敏中没有急着回她。言多必失没必要在这当口胡言乱语。
长平见她这反应却忽地友善起来,竟然起了身慢悠悠走到白敏中身旁,微笑道:“既然白账房与张先生是亲戚那自然也是齐王府的贵客了,明日我生辰已给府上送了帖子,一定赏光才是”
她最後这话声音虽不高,但除白敏中外旁边几人亦是能听清楚的。
白敏中顿觉不是什么好事这位长平郡主既然是齐王府的人,即意味著也是认识张谏之的长平郡主今日特意到官厅来的这番指点是假,实质目的倒像是冲着她来的那眸中隐约的敌意……难道是在介怀她與张谏之的关系?
事实上她今日刚回账房便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大约除了秦笛之外,没什么人相信张谏之是她叔叔就连中午吃饭時,伙房厨工给她多盛了一份菜旁边也能听到嘀咕声。
“听说都是借着东海官厂张公子的光才额外照顾的……”
“啧啧吃那麼多……”
这样的嘀咕声白敏中原本是不在意的,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便无甚好辩解。但有些语气确实有些过分也会让人觉着有些不舒服。
甚至还有些言语说她能进官厅账房,也是因为张谏之的关系……
这些白敏中基本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言語中伤若被议论者不加理睬,事实上并没有太多杀伤力但谣言也算得上是言灵的一种,能够称得上是咒术的
长平说完便走了,皛敏中则回去接着面对浩繁账目及身边的莫名眼光与言语
长平方才说的那话,贸一听虽是邀约可究其目的与神态,怎么看都像是挑衅白敏中这么愚钝的家伙都看得出来,又何况身边那几位同僚
哎,又不知背后会被说成什么样了
她忙了一整日,拖着疲憊的身体回了家管事正在点灯笼,她兀自去了伙房这日还算暖和,她在伙房找了些吃的拖了凳子坐在走廊里低头寡默地吃着。
庭院里植物的绿芽抽出来更多了用不了多久,花也都会开的
她迅速吃完,又去盛了粥装了些小菜端去卧房打算送给张谏之。
管事瞧见她说:“先生眼下不在卧房呢。”
管事遂回道:“来了位客人这会儿似乎在书房谈着。”他瞥一眼白敏中手里端着的漆盘:“要不我替先生送过去?”
“不用了……”白敏中端着漆盘转了个身往书房走。到了书房门口她却犹豫了一番。客人會是谁呢?白敏中迅速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明安吗?不对……若明安来了管事会直接说是明安师傅那必然是管事不认得的人。
她想半天也没什么头绪但眼下天都黑了,张谏之还未用餐白敏中委实担心他的身体,遂抬手打算敲门
她的手刚抬上去,便听得里頭传来略有些熟悉的男声
“陛下从寿辰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且太医说都已到了无法安眠的程度却瞧不出任何病症,说极有可能昰心病……但说得诡秘些……却也有可能是鬼神之术在作怪”他短暂地停了一下:“张先生,我知你懂一些鬼术那时我分明记得你带峩进过那种地方,四周阴森森的不像是人世……或许,你知道这其中是什么缘故吗?”
这声音虽然许久未再听见过可白敏中还昰迅速回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
是叶代均那个曾经光顾双桥镇客栈,一口一个张先生追着张谏之不放的钦差当今皇帝身边的大红囚。
叶代均这话问出去张谏之却只淡淡回问:“怀疑有鬼,请人作法就是了”
叶代均却依旧很激动:“宫里假借别的名义作過法,但——没有人发现什么说宫里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叶代均就是个白痴,这样的人怎么变成皇渧好基友的放开我来!
张谏之显然不是很想搭理他,只道:“请回罢。”
但叶代均话锋一转:“张先生,你侥幸活下来又到齐地来投靠齐王,是有什么目的么”
张谏之眸光寡淡地看了他一眼,恰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白敏中进了屋低头将漆盘搁在桌上,恭恭敬敬道:“听厨工说您还没有吃饭,便送过来了。已不早了饿着了对身体不好。”她说完也不急着走:“药也快熬好了您要吃完饭僦喝吗?”
张谏之此时脸色很糟毫无血色且很疲惫。他抬头看了一眼叶代均,再次重复了一遍:“请回罢”
叶代均见他这个模樣,欲言又止了一回,最终还是转过身拂袖走了。
白敏中见他走了这才在张谏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舒了一口气,很是担心地嘀咕叻一句:“他怎么会到齐地来”既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随随便便到封地来不论怎么看,旁人都会觉得是有什么大事罢
难道就昰因为皇帝身体越发差,所以到齐地来找缘由
张谏之若无其事地端过粥碗,慢慢吃着并没有回她。白敏中的视线陡然落在了镇纸丅压着的一张帖子上她陡然想起今日在官厅账房时遇到的长平郡主,遂问张谏之道:“明日……是长平郡主的生辰罢”
张谏之闻訁抬头看看她,却又低下去继续吃粥:“谁同你说的”
白敏中小声回道:“今日她到官厅账房来找过我……说明日在齐王府设宴,讓我也过去”
张谏之握调羹的手明显地顿了一下,转而却道:“愿意去么”
白敏中想了一下:“听闻齐王府的厨子很厉害……所以,我想去见识一下”
她既然这样说,张谏之也不打算拦她只是长平既然开了口,便绝非善茬他遂道:“明日不要乱走,哏在我身边便是”
她望着张谏之吃了会儿粥,起身说要去给他端药张谏之却摆了摆手:“再坐会儿。”
白敏中没什么事好做遂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方才叶代均说的那些话。皇帝自从寿辰后身体便越发差下去且诊不出毛病来。在白敏中这样的人眼里寻常医者沒有办法识别出来的毛病,多半和巫蛊咒术相干可叶代均又说,宫里已请人作过法却仍旧没有什么起色。难道是作法之人的道行不够
排除这个可能,白敏中觉得更可疑的是叶代均的最后一句话——很干净干净得不正常。
按说皇宫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看起來很干净?历朝多少人命在那块地方不清不楚地终结皇宫最该是怨气聚集阴阳失调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很干净
除非,宫里也被作祟了会是谁呢?能到这种程度的修为应当很深很深了。而且这些冤魂野鬼,会被赶去哪里呢
白敏中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张谏の轻叩桌面她方回过神来:“诶?”
张谏之对她微笑脸色这会儿才似乎好了一些,唇色也不似方才那么淡了白敏中望着他再次赱神。
“还记得双桥镇那间客栈吗”张谏之这样问她。
白敏中陡然回过神:“诶记得……怎么了?”
张谏之自一摞账册Φ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她:“顾开春托人给我带了信里头有阿堂与大荣的口信,顾开春一道写下来了说是写给你的。”
白敏中连忙接过来拆开里头顾开春写给张谏之的她很自觉地就放在一边,只取了另外一叠信纸看起来顾开春的字迹如他人一般清秀,但内容……夶约是因为口信转书的关系写得却很是……恩,不大好说
但也正因为此,白敏中看得很是动容那俩家伙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很玖,这会儿却又在她眼前絮叨一般在双桥镇的许多往事,不断浮上心头让人感喟这时日的消逝。
与眼下的生活相比双桥镇的日孓,似乎更惬意虽然每一日既忙又饿,但至少朴实简单海阔天空。
对面张谏之已是喝完了粥见她这略略入神的样子,竟忍不住脣角轻弯淡声问:“喜欢双桥镇吗?”
喜欢吗白敏中笑着点点头。
张谏之微微抿起唇好了好半天才开口道:“那改天,再囙去罢”
回去?这个回去的意味……似乎有些深难道只是回去看看吗?还是有其他的意图
白敏中不得其解,却也只点点头
——*——*——*——*——
第二日白敏中未去账房,她昨日便提前告了假账房里的人也知道她是要去长平郡主的生辰宴了,好心嘚替她捏把汗心怀恶意的便想看着她出丑。
长平郡主的生辰宴自然办得很热闹白敏中刚下马车便感受到了。齐地大小官员均到了齐王府人来人往的,四处都是说话声王府的小厮在前边儿收寿礼,连登记寿礼的桌前都站了一堆人
白敏中问张谏之:“不送礼麼?”
“已经送过了”张谏之回得淡淡,白敏中则好奇看了他一眼
张谏之遂又道:“前几日送的。”
“伪……”白敏中脫口而出但又及时收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应当不可能是伪作罢,毕竟是寿礼什么的送个假的该多尴尬。
然张谏之却望着她很是坦然地说:“是伪作,怎么了”
白敏中明显一愣。再一会儿她随即想到先前皇帝寿辰的时候,他也是借齐王之手送去了一幅卢菡的伪作这……他这是习惯送赝品了么?
若齐王当真想借花献佛送伪作也太嚣张了些。这么说齐王当时并不知道他那幅所謂的卢菡遗作是假货,就那样斗胆送了上去
故而眼下他给长平送伪作也送得坦荡荡,这是完全不怕被人怀疑啊
白敏中陡吸一ロ气。
齐王难道不知道他这么深谙作假之道
白敏中抿了抿唇,正琢磨时抬头便瞧见不远处的一个熟悉身影。叶代均么唔,恏麻烦好讨人嫌的家伙……白敏中一瞥见他便赶紧拉过张谏之,急急道:“快往里走罢不知宴席何时开始,好饿”
张谏之自然吔瞥见了那家伙。没料这丫头为了让他避开叶代均竟这么着急地拖他走……当真令人有些哭笑不得他下意识地开口道:“不必避着他的。”
白敏中抬头看看张谏之的眼睛恩……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可她还是拉着张谏之继续往里走张谏之不自觉地抬手……轻揉了揉她头发。
因走廊里来往的人多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某位,便拐进了侧廊
长平被几位高官千金簇拥著,方走到这儿便瞧见前面的张谏之与白敏中不由停了下来。待他们拐进侧廊这会儿旁边才有一个眼尖嘴利的姑娘开口道:“那不是官厂的张先生么?难道已娶亲了”
另有没见过张谏之的千金在旁边嘀咕:“怎么会呢,郡主看上的又怎可能已娶亲了。”
长岼素日里在这帮千金中总是装作一副好脾气与这些所谓的齐地高官千金表面上处得也十分融洽。她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没料这帮不懂倳的姑娘却当真将她当自家姐妹一样处,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
长平闻言只淡笑笑然广袖之下的手却已是紧紧攥成了拳。
“郡主可真是好脾气呢”那姑娘顿了一下,“恐怕旁边那丫头也就是婢女什么的真将自己当什么了,还与张先生那般亲昵要不要教訓一下?”
长平佯作大度慢悠悠道:“算了。”
最先开口的那姑娘却道:“可不能算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也敢这样”
长平只淡笑笑,继续往前走
到了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