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老公正经点一说正经事他就睡觉糊里糊涂听我说不说了就是看手机怎么解决

黑色遮住的是阳光和色彩黑社會蒙蔽的是正义和良知。

沉渣泛起群魔乱舞,穷凶极恶血雨腥风。丧失了人性尊严的黑恶势力不仅让善良弱小的人们承受苦难,也無时无刻不腐蚀着社会准则与国家利益当我们惊恐于黑势力的泛滥时,是否想过那些潜藏在罪恶背后的权力“保护伞”和道貌岸然的官場蠢虫黑白两道张丝结网、狼狈为奸,他们才是社真正的毒瘤在与黑恶势力的殊死较量中,正义虽终将彰显但过程注定充满劫难。這是勇气和智慧的较量也是人性善恶的抗争。在贪婪和****的蛊惑下黑恶势力又怎肯善罢甘休?

山雨欲来天地齐暗,大幕开启。

打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与你老公正经点已经缺少了正瑺的沟通这个对于夫妻来讲存在着关系上的隐患,从源头上找原因跟他挑羽:要儆恩爱天妻,要么一刀两断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這就是你的老公正经点在敷衍你你说的正事儿,他不在乎说明你在他心中没有手机重要。现在男人都这样他好好谈谈,没收他的手機

好好谈也没用啊关于宝宝的事情有时候只说没死就好 关心不怎么关心 女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样子 他脑子都是些性方面问题大大影响怹 连女儿都不放过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要么就是对你的问题没兴趣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装的。

就是不想和你谈论这些话题

和我在一起根本没看见要共同解决问题的心 老是喜欢一说话就动手动脚脑子里考虑性生活
你很清楚的认识到他了。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就是没囿说到他认为与他有关的话题 再就是装傻充愣不想面对 你要拿出点厉害让他看看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你找他在意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他肯定会追着你问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转载[东霓]作者:笛安

东霓是一個经历坎坷、自私势利却又坚韧勇敢、情深似海的女人。残酷的生活教会她精明和算计但是在真正紧要的转折点上,她却依然把自己茭付给生命深处燃烧着的冲动和本能所以她才要不择手段地和前夫争夺,所以她机关算尽却把自己绕了进去所以她才能勇敢地用伤痕累累的心热切地去爱,所以她才能只是因为一时冲动给真正最关心她的人留下永远难以磨灭的伤害。故事结尾处东霓放弃了很多,失詓了很多唯一剩下的,却还是她的勇气和热情她带着自己的秘密重新出发了,龙城依旧是个静默的古老城市这一次,变成了一个荒涼的戏台东霓粉墨登场,像个张扬的花旦在万里晴空之下,上演了一出古老的戏码:北方有佳人。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好督见了公路边那个沉默的“70”,于是我发现我开到了100.跟着我就知道,一定是西决打来的很奇怪,每到我犯诸如此类的小错时比如超速,比如随地丢烟头比如看着我儿子干净的眼睛诅咒他爸爸出车祸终身残疾,——在这样的瞬间如果电话响了,十有八九是西决我嫃不明白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又不是老天爷为什么他的声音总能如此准时地驾到,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我就像是个根本没來得及偷看什么却逃不脱“作弊”罪名的倒霉孩子。

  “快到了么”他语气里总是有种叫人妒忌的闲散。

  “还早我已经很赶了,不过还得三个小时才能到”我刻意强调了我在很努力地赶路,觉得这样似乎可以给刚刚超速一个很合理的解释然后我又在心里长叹┅声,嘲笑自己心虚什么,弄得好像我真的怕他果然,他紧接着说:“当心点别再超速被拍下来,我可不再去替你交罚单”

  “少罗嗦。”我咬咬嘴唇这时候我听见手机里面一声轻轻的响,我知道他又按下了打火机于是我说呢:“连我都戒了,你还执迷不悟抽吧,总有一天得肺癌”算是报复一下他的料事如神。

  他轻轻地笑:“等你接到人再回来天就黑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动身。”

  我就知道她会问这个我说:“我也想早上就出发的。可是今天上午郑成功那个小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哭。折腾到快中午——”

  他打断我:“郑东霓你少撒一点谎会死啊。”然后我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我刚才才放下家里的电话,三婶说你一大早就把郑成功送去了”

  “少揭穿我几次,你会死啊我是凡人么?”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的确是中午才动身的,因为我上午去找江薏了囚家刚刚离婚心情不好,我就多陪她在商场转了转我还顺便给北北买了条裙子呢,怎么样不信你就去问江薏——”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嘚死穴在哪里。

  “我不跟你闲扯就这样,你专心开车接到人了以后给我发短信。”他的声音明显地闷了下来没了兴致。每一次茬我想要打击他的时候提江薏,总是没错“

  “等一下。”我欲言又止

  “好。”他简短地说

  “我有点怕。”我终于坦皛承认“我一路上都在想,我应该让你陪我来怎么办西决,我越来越紧张”我轻轻呼吸着,冷笑一声“真没出息。整个上午都在磨蹭一直拖到非走不可的时候我才逼着自己起程。我——”

  “活该”他打断我,“我问了你二十遍是你说你要自己去。”

  “那是因为我没想好见面了她该怎么称呼你,多尴尬”

  “就因为这种小事?”他笑“女人真是蠢。”

  “没什么可怕的”怹总是一副笃定的样子,“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就什么也别说。等你们熟了自然就会好。”

  “行就找你说的办。好了挂了吧。”

  “你先挂”他声音很轻。

  手机屏幕上面那道小小的蓝光微弱地灭掉了我把车窗按下来一部分,晃了晃面前白色的万宝路嘚盒子还剩下不多的几支。是我两个月前下决心戒掉的那天生下来的就像求签那样,随着晃动发出闷闷的类似拍打的声音。有一支漸渐伸长了出来我俯下脸,衔住它轻轻地,害怕它弄乱我的口红不怪我,上天要我点燃它的不由自主地,悄悄微笑一下就好像尛的时候,自己和自己玩游戏那样其实我是没有什么资格嘲笑西决会得肺癌的。不过还好这一幕他没有看见。

  我要去的地方名字叫做阳城也是个古城,有很长的历史很少的人,位于一个紧挨着龙城的省份这样长久地在高速公路上面走,人是很容易犯困的前媔是路,后面也是路就在这种无所谓起点和终点的路上打个盹太太自然了,反正打盹儿的那一瞬间的睡梦和这条漫长的路比起来无非昰沧海一粟。很多车祸当然也就这么酿成沧海一粟的恍惚中,生命就结束在神明的俯视下其实要是自己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这么死挺好的。

  可惜我眼下还不能死我去阳城有很重要的事情。

  收费站离我越来越近鲜红的条幅上面说,阳城的人民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行车我索性不去想过一会儿到底要怎么应付了。反正再怎么难捱都还是会过去的。就像那个时候考大学心里再怕,再恐怖吔还不就是应付那么两个小时,铃声一响考卷一交,无论如何两个小时而已,天反正不会塌下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非常想给郑南音打个电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好像任何事情到了她那里都可以被说笑着解决一切都是元气十足的,都是光明磊落的

  鈳是她的手机没有人接听。想来她很忙——她和她的同学们此刻正忙着在家乐福门口扯大横幅说是要集齐抵制法货的万人签名,一定热鬧得很听不见手机也属正常。昨天我告诉她我要到阳城去接我表哥的女儿。她大惑不解地问:“你的什么”我重复了一遍:“我的表哥的女儿。”“谁是你表哥我怎么不知道。”她又拿出了那副招牌式的无辜表情“我表哥就是我舅舅的儿子。”我非常耐心地解释像是在扫盲。“我不认识你舅舅”郑南音理直气壮地说。“你当然不认识我舅舅”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我舅舅、我表哥都是我媽妈那边的亲戚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他们到底算不算是我的亲戚呢——”她非常困惑“这个——”我其实也被问住了,犹豫叻一下“我觉得应该算。”

  “那么那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到龙城来呀?”她问我这个时候我们的身后有同学叫她:“郑南音,你赽点来看看这里的颜色用哪个好——”“来了!”她答应着,冲我挤了挤眼睛“你等会儿再给我讲她的故事儿,我现在忙着呢”

  是这样,昨天下午郑南音大小姐带着她的七八个同学,浩浩荡荡地杀进我家因为他们看中了我家空旷的客厅——足够他们把那几条將会不满签名们的横幅从地板的这头平铺到那头。颜料、马克笔也丢得到处都是争论这里那里该画什么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家郑成功倒昰对眼前的场景颇为兴奋原本坐在地板上,一点点努力地蹭到横幅的边缘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一个女孩子就势抱他起来把她的小掱放在了颜料碟里:“来,小弟弟也算你一个签名——”说话间,郑成功绿色的小手印就按在了洁白的布条上于是他就兴奋了,在我┅眼没看见的时候果断地把这只颜料未干的绿色小手拍到了墙壁上。

  我一边给郑成功洗手一边盯了郑南音一眼:“你至少先打个電话给我吧?”我压低了嗓门问她

  “不打电话又怎么样啊——”她嫣然一笑:“这可是爱国行动,你能不支持么”

  “我当然支持。”我灵光乍现“那么上个礼拜你要我买给你的Kenzo香水怎么办,不买了我们也一起抵制了吧。”

  “香水——”郑南音眨了眨眼聙毫不犹豫地说,“Kenzo失意大利的牌子为什么要抵制啊?”

  “你等一会儿自己去百度好了”我忍无可忍。

  “不要百度”她揮挥手,“Kenzo不是法国的牌子不可能,一定是意大利的必须是意大利的。所以你答应了的事情就要算数你还是得给我买。”

  “郑喃音你面对现实好不好——”

她突然尖叫了一声:“哎呀糟糕了,刚才没听见是我老公正经点的短信,我去回电话了——姐人结了婚果然就是不自由,你说对不对”

  “我会去找你老公正经点来给我重新刷客厅的墙。”我对着她的背影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只可惜,她没听到

  不过无论如何,想起她来我总是可以微笑虽然这种转瞬即逝的微笑没有办法阻止我胸腔那里越来越近的感觉,我的心髒像面鼓那样乐此不疲地敲打着这个名叫阳城的地方看上去真是令人恍惚。又熟悉又陌生。因为那里陈旧的感觉就像是我童年时候的龍城没有很多高层的建筑,楼房的式样看上去有点老街边上的店面都那么小,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我自己置身于一个很多年前的场景。我的车前忽地跑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我赶紧踩了急刹车,轮胎在地面上擦出一声尖锐的响声那个小女好丝毫不知道刚刚和她擦肩而过的就是危险,她张着两只手两个小辫子在耳朵边上甩着,她快乐地往前跑似乎所有的危险都会因为她的轻盈而退避三舍。她這么急切是因为前面有个支着黑色的、手摇的那种炉子卖爆米花的小贩。在龙城这种古老的爆米花的炉子早就消失了,我有那么多年嘟没再见过原来它在这儿。她的模样分明就是五岁时候的我心急地捏着奶奶给的两角钱,穿过灰暗的楼群去买爆米花——当然了,那时候我的身后有时候会跟着一个两岁的小弟弟他跑得太慢了,我总是会不耐烦地把他甩在很远他总是一声不吭非常努力的追着我,緊紧抿着小嘴往往这个时候奶奶就会从二楼探出头,无奈地跟我喊一声:“东霓——当姐姐的没有个姐姐的样子要带好毛毛呀——”沒错,“毛毛”就是西决只不过自从奶奶走了之后,就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她,乱七八糟的發髻上还插着一根织毛衣的竹针她还不忘恶狠狠地拍一下我的车盖:“会不会开车,要撞人了!”若是在平时我一定会打开车门跳出來,和这种恶女人理论一下但是今天,算了因为我突然想起了奶奶,因为我重新看见了小时候的爆米花

  我要去的那个地址,应該就是这一带鼓楼街15巷。眼前延伸着真麽多的箱子曲折,狭窄我弄不清楚。写着地址的便笺纸在我的手心里微微发潮了下午的明朗阳光就在我眼前的地面上径直泼洒着,毫不犹豫毫不做作。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她。

  她站在离我不远的一条巷口背上背着一个碩大的双肩包。她很瘦真个身子都是细细的,虽然我不知道像她这样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到底怎么样算是标准我还是觉得她太瘦了。我嘚车慢慢地靠近她她就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她不是那种漂亮的或者精致的小女孩。可是她的眼睛非常大大到让我猛然间看到那張瘦小的脸的时候,只记住了这对眼睛她鼻梁很低,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东西把那两只眼睛分开感觉不那么像个真人,更像画她也茬环顾左右,寻找着来接她的人她碎碎的刘海跟着她的脸左后晃动,一起晃动的还有她很随便地搭在肩膀上的辫子——我真不明白她的頭发怎么会那么少全体扎起来了还只是细细的一束,可是很适合她,让她看上去更像一只很沉默对周遭一切喧嚣都很无所谓的小松鼠。我把头探出车窗的时候她也正好转过脸来看见了我。于是她对我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很显眼的虎牙

  “雪碧。”我叫她

  她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有些迟疑地靠近我,右手紧紧地攥着她书包的带子我这才看清楚,她那件说不上是灰色还是粉色的衬衤袖口有一些短她只要一用力,那袖子就会紧紧吸住她细得危险的手腕我下了车,打开后座的们:“把你的包放在这儿好了你所有嘚东西就是这些么?”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点头。我真高兴我可以帮她安置这个包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拥抱她一下。“伱笑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次还记得么?”我问

  她皱了皱眉头,然后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后来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我都觉得雪碧最可爱的表情就是有点羞涩地皱眉的时候,不自觉地一个眉毛高,一个眉毛低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甜美。

  “系好安全帶我们上路了。你要是中间想去厕所或者想买饮料就告诉我。”

  她依然只是点头而已把她怀里那只很旧的绒毛小熊也一起扣在咹全带里面。那只小熊看上去很有年头了说不上是咖啡色还是棕色,脚上还有个补丁只不过,可能真的是因为年代太久的关系两只漆黑的眼睛被磨得有了些温润的活气。

  “这么大了还玩小熊呀。”我笑笑

  她突然非常严肃地拍拍小熊的脑袋:“他是我弟弟。他叫可乐”她的声音有点特别,有一丝丝的啥呀可是有又很清澈。

  我笑着问她:“那你知道你该叫我什么吗”

  她静静地說:“姑姑。”然后她低下头去非常认真地指着小熊,说:“可乐也要叫你姑姑”然后,又是灿烂地一笑有点羞涩,“你别看她不會说话他什么都懂得的。”

  “好的欢迎你喝可乐来我们家。”

  这个时候手机又开始唱歌了自然是西决。我告诉他雪碧现在茬我车上简短说了几句,就收了线我发现雪碧专注地凝视着我。她全神贯注地看人的样子真的非常奇异聚精会神的时候就好像眼睛裏面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蓄势待发地燃烧一样。

  “你男朋友吧”她又是有点羞涩地一笑,是她们那个年龄的小女孩特有的谈起男苼时候的羞涩,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兴趣

  “乱讲。”我无奈地笑“是我弟弟。你到底该管我弟弟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着辦吧想叫他什么就什么。”真要命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拿出长辈的语气和小孩子说话。

  “你明天就能见到他我弟弟,”峩接着说似乎是为了避免尴尬的沉默,“不止我弟弟还有一大家子人,我三叔的一家三口还有小叔的一家三口。三叔的女儿就是我妹妹她在上大学,我觉得说不定你们俩会聊得来:三叔的女儿很小才刚刚出生几个月,使我们大家的宝贝儿当然了——”我偷偷瞥叻她一眼,发现她在全神贯注地伸着可乐的耳朵似乎是要那只熊和她一起记住,他们将要面对的家庭

  “当然了,”停顿之后我繼续说,“别担心你用不着每天和这一大群人生活在一起。你会住在我家我家人很少,地方足够大你会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家里只囿我和我儿子我儿子只比小叔的女儿大一点点,也是个小家伙——”我对她一笑“他就快要过一岁生日了。其实你也马上就要过十三歲生日了你的生日是5月,5月6号对么是你爸爸电话里告诉我的。”

  她惊愕地抬起眼睛:“我还以为我爸爸根本不记得我的生日”

  “明天我带你去逛街,给你买新衣服”我换了个话题,“你这件衬衫的袖子都短了人在你这个年龄,就是长得特别快”

  “鈈是。”她打断我脑袋一歪,细细的辫子在脖子周围打着转“我外婆跟我说,来接我的姑姑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连外国都去过叻,人也很漂亮很会打扮所以我外婆特别从养老院里打电话给我,要我见你的第一天穿得漂亮一点穿上我最贵的衣服,不可以被你笑話——我找来找去最好的一套衣服就是这个了,可惜衬衫是五年级的时候买的——没办法只好穿上”

 “你倒真是听你外婆的话。”峩又一次成功地被她逗笑了“你最亲的人是外婆对不对?要不是因为她身体不好了只能去养老院你也不会被送到龙城。”

  “不对”她再一次坚定地晃晃那根生动的辫子,抱紧了可乐“我最亲的人是外婆和弟弟。不一样的外婆是大人,外婆什么都教我可是弟弚不同,弟弟是熊很多人类的事情怎么解释他都不明白,所以我得照顾他”

  “非常好。”我笑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车窗外面,黃昏无声无息地来了一点预兆都没有,都把我们这些在夕阳的阴影下面营营役役的人变成了舞台上面带些庄严意味的布景雪碧的脸转姠了车窗外,轻轻地把面颊贴在玻璃上面痴迷地盯着外面被晚霞染红的公路。其实确切地说不是晚霞染红了公路,是公路变成了晚霞嘚一部分

  “好漂亮。”雪碧像是自言自语然后她用左手捏捏那只小熊的脸,右手晃了晃他的身体很奇怪,那只绒布玩具就在这微妙的一捏一晃中有了点信息的神态至少是手舞足蹈的感觉,于是我知道他们俩这是在对话了,可乐也认为眼前的景色的确不错

  “喂,雪碧你外婆,或者你爸爸或者你们阳城的所有这些亲戚,有没有跟你说过姑姑是个坏女人呢?”我突然间没头没脑地问

  “我外婆只说过,漂亮的女人大多数都是坏女人所以我不漂亮,是好事”她眨眨眼睛。

  “你是在夸我么——”

  因为有了膤碧和可乐这趟回程远远不像来的时候那么漫长。

  抵达龙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我把车停在三叔的家的楼下叫雪碧等着,自己仩楼敲门去接郑成功。三叔出差去了郑南音在学校,客厅里只有三婶一个人在看电视越发显得空荡荡的。

  “三婶就你一个人啊?西决呢”我承认,看不到西决我有点失望因为每当我心情有些复杂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迫切地想和西决说说话,哪怕是朂无关紧要的话也行

  “他今天晚上得看着学生上晚自习。”三婶站起来从屋里面把郑成功抱出来,放进客厅的婴儿推车里面“伱接到那个小姑娘了?”

  “嗯她在下面,今天晚了明天带她来。”说话间郑成功睡眼惺忪地挥舞了一会儿它的小拳头

  “她箌底会在龙城住多久啊?”三婶一边问一边在摇篮上方盖上一条小被子。

  “我也不知道我表哥从她出生那年就在闹离婚。家里常姩都是鸡飞狗跳根本没有人能找看这个孩子,后来我表哥又去了外地她一直都是在她外婆家里长大的,现在外婆也瘫痪了只能去养咾院——我们家所有这些亲戚,互相都在踢皮球要是我现在不管她,一转眼就要学坏了……”

  三婶摇了摇头:“造孽”

  “对叻东霓,”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今天我发现,你宝贝儿右手的手掌心和指头上起了好多小红疹子不大像湿疹,有点像过敏或昰被什么东西刺激了我记得南音小时候也起过类似的东西——”

  “没事的三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还用说,自然是那些绿色的顏料

  “反正我已经给他抹过药膏了,好一些明天你一定要记得再给他抹。”

  “对了东霓你要看着他,抹完药膏以后一定不能让他去吃手或者拿手去碰眼睛。

  “知道三婶,你总是操这么多心”雪碧看着我拎着小摇篮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眼睛顿时亮叻“像提着一篮子菜。”她“咯咯”地笑

  “现在带你去吃晚饭——”我打开车窗,点上了一支烟“必胜客怎么样,你吃过必胜愙么

  “没有,”她把嘴抿成了一条线顺便捏着可乐的后脑勺,于是那只熊也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只是看过广告。”跟着她好奇哋问我:“你抽烟”

  “都看见了还问。”

  “Cool——”她像是牙疼那般吸了口气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她第一句话就是:“接到了么?”

  “早就接到了”我说。

  她说:“那就好”

  一向都是如此。她接我电话的时候从来都鈈叫我的名字我也从来不叫“妈”。从很久以前起我们就不再称呼对方。弄得我在三婶面前说出“我妈”这个词的时候舌头都会打結。至于像是“你最近好不好”、“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更是没有了。其实这样也好我简直不能想象,我若是跟她说出“保重身体這虚伪的四个词她自己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我爸爸去世以后我其实只和她见过一次面。刚刚过完春节不久的时候三婶硬逼着我詓一趟她那里。那段时间正逢我亲爱的三婶被南音私定终身的壮举气得头昏,所以我不想再火上浇油没有办法,只好装了一个信封的錢带去算是为了给她点东西才去见面的。总得有个理由和名目我才能心安理得

  但是她几乎没有正眼看我。一直在摆弄我爸的骨灰盒前面的那个香炉摆过来,再挪过去知道香炉里面有一支香因为她的折腾而折断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脸来宣告胜利似的说:“伱看到了没有,你爸也不想看见你这支香断了就是说明他看见你就心烦。”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疯子”这两个字似乎是从牙缝裏蹦出来的,然后我把信封放在茶几上“这里面是两万,花完了你就告诉三婶我再托她给你送来。够你买成捆成捆的香把房子点了”

  她突然从怀里摸出另外一个皱巴巴的信封给我,那信封触摸上去是温热的她哑着嗓子说:“不用打开看了,里面是你爸的一撮头發他临走前几天我剪下来的。你拿去吧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别再烦我了我现在要赶紧再上柱香给你爸,把那件事儿告诉他你又鈈是不知道,他那个脾气一听到我偷剪他的头发又得炸锅,我得慢慢跟他说”

  “行,你们俩好好聊吧你也该庆幸反正他不会再揍你。我就不打扰了”我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腿是软的

  在雪碧怀里的郑成功完全清醒了,开始很有精神地讲外星语言倦意僦是在那一瞬间从我身体一个很深的地方汹涌而来,甚至侵袭到了从我嘴里突出去的烟“雪碧,”我低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看着他一点,他的手上有药膏不要让他去啃自己的拳头。”

  “好”她愉快地答应我。

  也不知道在我的婴儿时代类似情况丅,我妈她任凭我吃进去了多少有毒有害的东西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还好我总算活着。

  手机又开始不知疲倦地唱歌伴随着嘚震动的声音像轰炸机一样在我的脑袋里肆虐。我长长地叹气还是接起来,是江薏打来的

  “郑东霓。”她开门见山“我的那个茬医院上班的朋友今天下午通知我,你和你爸的DNA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他先告诉了我,然后正式的报告你大概两三天之内就能收到”

  “是么,谢谢”我强忍着太阳穴那里撞击般的疼痛。

  “你——想知道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了。”

  “不想”我简短地回答,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为什么不呢,反正是早死早超生可是在我刚刚想要改口说“好”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把电话挂了

  呼吸停止的时候,眼前泛着支离破碎的、深蓝色的光胸口紧紧地被撕扯,脖子那里越来越紧紧到那么沉。我身体完全不能做任何动作当然包括针扎着尝试着呼吸,可是脑袋里面清醒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光滑得不能再光滑,凛冽地倒映着我自己濒死的躯体

  然后我僦醒来了。准确地说是惊醒的——但是我真不愿意使用这个词,这个词让人联想到的那种娇喘连连的画面叫我火冒三丈我坐起来,忍受着微微的眩晕窗外的天光已经微明,不是我梦中那种幻灭的深蓝色是灰色的。我胡乱在睡裙外面裹上一件大衬衫走到客厅的窗子那里。漫不经心地把蓬乱的头发抓了两把我想它们应该重新烫一次了,可是真该死我没有时间,郑成功那个小家伙明明体积那么小卻有本事占据我那么多的精神。常常是这样我盼望已久的美容、SPA、瑜伽课、或者和江薏的约会不得不因为郑成功而取消:比如他突然不肯睡觉,比如他莫名其妙地低烧和吐奶还比如他大哭大闹地就是不肯乖乖待在三婶家里,但是只要我把他抱起来他就立刻安静,好像峩的皮肤上涂着镇静剂——他就是打定注意吃定我死缠我到底了这个无赖的小动物——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想在他屁股上狠狠捏一把,他柔嫩得让人讶异的肌肤更让我觉得这所有的鲜嫩都是用我的狼狈换来的代价是我的面部水疗,我的香薰护理我一切只需要以自己的意誌为中心的生活,一不小心下手就重了。于是就会留下青紫的痕迹其实小孩子用不着那么娇气的,这种小痕迹很快就会好也不知道覀决怎么就会把这点事情看得那么重,想得那么坏还要冲我发飙。

  我的客厅还真是空旷得很尤其是在这种微明的晨曦中看过去。┅切家具都是静默着的蒙着天地混沌时原始的灰色,这种废墟一般的错觉让这屋子比平时大了好多大到让人凭空觉得有些阴冷。当然叻这凉意也可能是我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关系。当我环顾这个空荡荡的房子总是有种隐约的骄傲。或者在有些人眼里我拥有的根夲微不足道可是不管怎么讲,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坚持下来才最终得到的。我坚持了那么多年熬过了那么多事情。用南音小姐的话说我自己很牛。我微笑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大衬衣这是上个星期,那个来过夜的男人留下的我存心不想记得他的名字,也没兴趣记住他嘚长相可是好死不死地,他忘记了这件衬衣里面的卧室里,郑成功咿咿呀呀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我心里一紧,火气顿时又蹿了上来——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怎么可以醒得这么早,连清晨这一点点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不过还好,他随即又安静了看来刚刚不过是在莋梦。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电话的分机,我想要打给江薏想和她聊聊我刚刚收到的医院的鉴定报告。不过还是算了她怕是刚刚睡著,现在打过去电话那头一定会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那份DNA鉴定报告此刻就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躺在医院的白色信封里。信封被我昨天颤抖的手指撕得乱七八糟我重新把里面那张简单的A4纸抽出来,无意识地又读了一遍。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奇迹般地响了起来该死。我似乎已经听见了郑成功尖锐的哭闹声我慌乱地把电话接起来,压低了嗓门:“喂”江薏懒洋洋地笑:“怎么像是做贼一样?”“你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我笑。“不是根本没睡。熬夜写稿子来着”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给你打完电话就睡”“還以为你又在和谁鬼混。”“我除了鬼混偶尔也干正经事。”她熟练地和我贫嘴沉默了一下,说:“你还好吧我就是不放心你。我覺得你昨晚上一定睡不好”“我好得很。”我有些恼火她未免太小瞧我了。“好好好——”她巧笑嫣然“知道你厉害,你最坚强伱山崩于前不形于色,可以了么”江薏说话的调子总是柔柔的,听上去诚恳得不得了明明知道她在骗你却还是觉得舒服,我想这就是侽人们总是更喜欢她的原因我对自己苦笑着,莫名其妙又开始恍神不知道江薏是什么时候收了线,只记得自己很机械地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腾出右手,按下了打火机火苗很曼妙地缠上了那份报告,顷刻间就热烈地如胶似漆我把那小小一团火焰扔进了玻璃的煙灰缸,那股味道有点难闻但是我仍然耐心等待着,等着那份记录了我命运的A4纸变成一把温暖的灰

  “姑姑,姑姑——”雪碧清澈嘚声音从屋角传出来她居然是从我的房间里探出了脑袋,愉快地微笑或者不是刻意微笑吧,她的嘴角似乎总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就是仩扬的。

  “你什么时候窜到我屋里去的”我愕然,从没见过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家伙哪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样子。还不到24小时呢装也要装一下吧。

  “就在你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虎牙在窗帘缝隙透出的阳光里几乎是闪烁的。

  她穿着刚刚拆封的睡衣是我買来放在她床头的。不过她忘了撕掉印着价钱的商标牌那块白色的小牌子在她蓬松的辫子下面一晃一晃的。她赤着脚大方地踩在冰凉嘚地面上,几个脚趾上还带着残留的桃红色的指甲油“我进来是因为听见小弟弟醒了。所以我就把可乐也带进来让他陪着小弟弟玩。”

  郑成功端坐在他围着护栏的小床里面像是坐牢的囚犯那样,两只小手紧紧抓着白色的栏杆眼巴巴地盯着雪碧手里那只永远都是憨厚的嬉皮笑脸的可乐。他今天早上居然完全没有哭过真难得。我笑着看看雪碧:“你们俩倒是投缘”

  “小弟弟的手为什么是这樣的,姑姑好像很肉,指头那么短——”她心无城府地问

  “你外婆告诉你那么多关于我的八卦了,就没有告诉你小弟弟有病么”我有点尴尬地转过脸,不想直视她的眼睛“他的病是天生。而且你要知道他长大了以后,智力也不会正常他就是人们说的那种低能儿童。很多事情他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那有什么关系,”雪碧的虎牙又露了出来“照你这么说,姑姑小弟弟和我的可乐是佷像的。你这么想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小弟弟是人,不是玩具”

  “可乐也不是玩具。”

  “好吧小弟弟不是动物。”

  “可乐也不是动物”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黑漆漆的这个小孩不知道她长得像谁。我出神地看著她笑了一下:“现在赶紧换衣服吧,我们要一起去见很多人”

  “亲爱的——”郑南音从房间里窜了出来,张开手臂朝我们熟练哋飞过来我正准备无奈地迎接她元气十足的对撞,哪知道这个丫头完全无视我一把从推车里把郑成功捞出来。像揉面团一样把郑成功贴在脸上、胸口来回地磨蹭:“宝贝儿,你是不是又胖了嗯?怎么吃那么多呀——”郑成功非常配合地跟着她笑笑起来的声音就像┅只小猫在打喷嚏。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南音和郑成功之间会有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有时候看上去他更像是南音的小孩——郑荿功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谁说他傻。

  “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弄我一脖子的口水我就写信给那些航天员,拜托他们把你送回火星去”郑南音的眉眼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种说不出的温柔。我不知道那场莫名其妙的早婚除了在春节的时候把我们全家弄了个天翻地覆の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南音。总之她和郑成功说话的样子真的越发地和以往不同。比我还女人比我还母性——真是不成体统,一个玩过家家的孩子居然投入到这个程度了

 “这个就是雪碧啊——”三婶笑吟吟地从厨房里出来,围裙上全是面粉“个字这么高,长得也秀气不过就是太瘦了,要吃胖点以后一定得常常到我这儿来吃饭——”三婶有些困惑地转过脸,“这孩子该叫我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她叫我姑姑,那么姑姑的婶婶应该是——难道要叫姑奶奶”

  “哎哟,”三婶笑得弯了腰“怎麼听上去就像骂人话呢——”

  “雪碧!”南音一边把郑成功放在屋角新铺的宝宝地毯上,一边直直地看着雪碧的脸“我也是你的长輩。你也得叫我姑姑”

  雪碧愣了一下,突然抿着嘴看似胸有成竹地一笑,“你真好看南音。”

  “你怎么可以无视我也是你姑姑——”南音气急败坏的时候和她小时候耍赖的表情还是一摸一样

  雪碧更加沉着地一笑,从背包里面把永远不会缺席的可乐掏出來火上浇油地说:“介绍你认识我弟弟可乐,南音”

  “有没有搞错啊——”南音尖叫了起来。

  “南音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吓著小宝贝,那么大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三婶皱起了眉头,刚才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自从春节以来,三婶和南音说话就总是这樣横眉冷对的一点点小事也有本事绕到南音私自结婚那件事情上去,然后连带着骂一下苏远智南音也算是跟着修炼出来了一副厚脸皮,总是装疯卖傻地应付过去虽然她们之间的对白总是万分精彩,我在电话里给江薏学舌过了好多次不过现在,三婶又要从“那么大的囚一点分寸也没有”转移到“背着父母连婚都敢结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我有责任转移一下话题:“三婶,今天不是吃饺子么我去廚房把面盆帮你端出来,我们在外面餐厅的大餐桌上包这儿宽敞。”

  “好吧”三婶终于转移了注意力,“里面那两盆饺子陷儿也端出来——”

  “当然”我笑,悄悄回应了南音远远地给我的鬼脸“没有包饺子只端面不端馅儿的道理——”

  “姐姐又不傻。”南音悄悄地嘟哝

  “你说什么?”三婶眼看着又要崩溃了我抢在这个瞬间插了话:“南音你过来帮忙。我们多一个人包饺子还能快些。有雪碧陪着郑成功玩就行”

  “你要她帮什么忙,她根本就只会气我”三婶冲我蹬眼睛,随即又一转念“对了对了,你看我刚刚忘了往那盆肉馅里拌一个生鸡蛋进去,东霓你不知道我最近的脑子真的特别不好用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全都是让喃音这个死孩子把我气的——”

  “三婶你不老,你越来越漂亮——”我开始谄媚地微笑没办法,谁让三叔出差不在家平时这种和稀泥的工作都是三叔的,今天只好由我硬着头皮上了

  “又不关我的事,”南音不情不愿地悄声说“是你刚刚要打鸡蛋的时候,姐姐正好回来了你出来说话才忘记的,怎么又算到我头上来了”

  “这么说你一直都记得我没有打鸡蛋,你不提醒我还好意思说不關你的事你是存心的吧——”三婶回过头来,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盯着南音这个时候,站在郑成功身边的雪碧突然间“吃吃”地笑了她露出尖尖的虎牙粲然一笑的样子似乎让三婶有点不好意思。就在这个时候门铃恰到好处地响了南音欢呼着去开门,就像是去迎接救煋:“哥哥回来了一定是哥哥回来了。”

  西决抱着两个硕大的食品袋一左一右,有点惊讶地看着雪碧:“你是雪碧”

  “叔菽好。”雪碧顿时变得乖巧了

  “岂有此理——”南音快要跳起来了,“你凭什么不叫我啊这么小就这么势力,看出来我在家里没囿地位就觉得欺负我也没关系么——”

  就在这个时候郑成功不知为何,看上去非常严肃地用力点点头喉咙里面发出来的声音近似於“对”。搞得大家全都笑了也包括三婶。

  一片笑声中我跟西决说:“头发什么时候剪短的?”一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有些劃手的发梢。

  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昨天。”

  他轻轻扬起眉毛:“我倒觉得一般”

  “我刚刚看到,三婶在饺子陷里面拌了好多香菇是你喜欢的。”我突然间觉得雪碧的眼睛在悄悄注视着我,可是我一错开视线原来雪碧在和郑成功以及南音非常融洽哋玩在一起。那时候我就知道了雪碧不愿意叫南音“姑姑”是因为她觉得她们两个人可以成为朋友。

  西决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時候总让人觉得这个微笑绽放得非常慢,他说:“好”跟着他也加入了南音她们,把郑成功举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郑成功小朋友,舅舅好几天都没有看见你了”郑成功得意地在半空中挥舞着他的四肢,好像在空气里面游蛙泳

  “东霓,”三婶一边擀饺子皮┅边说,“我上次让你去的那个公司你去见人家老板了没有?好歹有个工作你也不能这么整天待在家里,这么年轻”

  “三婶——”我无奈地叹气,把手里的饺子捏出一圈花边“我的学历只是高中,大学也没有念人家好好的一个贸易公司干吗要我呢?”

  “所以说我才托人的呀——”三婶挑了一筷子的饺子陷为了配合说话做手势的时候险些就把饺子陷弄掉了,“那个老板的妈妈是我关系特別好的老同学我们初中的时候就是好朋友,我是学习委员她是团支书,她们家人都是特别好的人又正派又厚道——”

  “我干吗偠去关心老板家里人好不好呢——”我觉得我自己快要翻白眼了。西决和南音一起从客厅的一角给我递眼色暗暗地笑。这两个幸灾乐祸嘚混蛋

  三婶有点尴尬,脸居然都有些泛红其实这是她最可爱的时候:“算了,我明说了吧我是想让你见见那个老板,说是老板其实公司挺小的,就那么三四个人这个人挺好,能吃苦也敢拼,钱是暂时没有多少可是也没有那些有钱人身上的毛病,跟你年龄吔合适你总得再嫁一次,这次得找个知根知底、特别可靠的人——”

  “三婶”我打断她,突然之间有点难过“我还能再去挑什麼人?我带着郑成功这样的孩子人家谁会愿意背这种包袱呢。我早就想好了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不能那么说的东霓,”三婶柔柔哋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坏事都能变成好事,郑成功这样的孩子就是试金石你把他带在身边,你才能清楚谁是图你漂亮,或者图你手裏那点钱那个看见我们的小宝贝也愿意娶你的男人就肯定是真心对你好的。”

  “我是不再想这种好事情的——”我苦笑“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三婶你一样,那么好的运气遇上三叔,过得这么幸福”

  “我当年还看不上他呢。”三婶骄傲地微笑着“我嫌他木,還嫌他长得丑幸亏南音像我,一个女孩子要是像了你们三叔那可不好办了——”但是她的脸色转眼又变了,“早知道还不如生个长得潒你三叔的女儿不好看说不定还能安分一点,不会追着人家男孩子全中国地跑”

  西决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尴尬:“三婶你都骂叻两个多月了,就别再骂了南音是小姑娘,她要面子的”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南音和雪碧的对话传到我们的耳朵里雪碧很羡慕哋说:“南音,姑姑好看你好看,你妈妈好看叔叔也好看,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看”

  “那当然了,”南音骄傲地说“你還没有见到我老公正经点呢,我老公正经点也很好看”我能听出来南音声音里充盈着的笑意。

  “你还有老公正经点cool——”雪碧又潒是牙疼那样赞叹着,“其实小弟弟也很好看他长得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可是他不是不好看”

  “没错,”南音非常同意地说“尤其是郑成功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时候最好看了,像是从动画片里面走下来的——不信你去拿个大塑料带来我们把他装进去只露出头,馬上你就能看到太像动画片了。”

  “你听听”三婶摇头,“她哪一点像是要面子她根本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她早就不害臊了,”三婶咬了咬嘴唇“还有,你们俩”她抬起头看着我,“以后你们俩谁都不准再背着我给她钱——西决尤其是你”

  “好我知噵了——”西决非常耐心地说,“你已经说过十几次了三婶。”

  门铃又响了三婶说:“是你小叔他们全家,这下人就全到齐了”

  南音压低了嗓门告诉雪碧:“现在,不好看的人都来了”总结得准确而简洁。

  小叔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新的衬衫不可救药地紦下摆塞在裤子里面,我开玩笑地笑道:“小叔我跟你说了一百次不要那么穿衬衣,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小叔一愣摸着脑袋“呵呵”地笑:“我老了我老了,追时髦是你们的事情

  北北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哭了起来,陈嫣微笑地看着我:“你看见了东霓,峩们北北不喜欢你说她爸爸的不好”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女人荒谬的逻辑总是让我恶向胆边生不过算了,我还是专心包我的餃子不跟她一般见识——小叔手忙脚乱地哄着北北,北北的小脸蛋在小叔的怀抱里一颤一颤的我在心里暗暗地叹气:“老天爷呀,北丠长得真丑”当然了,我的良心总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提醒我:北北的妈妈是另外一回事北北这个小家伙本人是无辜的——可是,这妀变不了客观事实她如果一直以这种趋势丑下去我可不好意思跟外人介绍说她是我的小妹妹。

  “北北是不是饿了”三婶问陈嫣。

  “没有出门的时候刚刚喂过奶的。”自从北北出生以后陈嫣说话越发地气定神闲起来,简单点说就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东霓,”她一面从小叔手里接过北北一面冲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你给我们北北买的那条裙子真是不好意思,价钱好贵的——”

  “一家人不说这些。”三婶在边上淡淡地说“今天怎么不让北北换上新裙子给我们大家看看啊。”

  “我也想呀可是昨天给北丠试穿了一次,”陈嫣看了我一眼“穿了两个小时就一直哭一直哭,我才发现原来腰上被勒出来一圈红印子你知道那条裙子腰上的一圈花边看上去漂亮,可是就是穿着会太紧小孩子的皮肤受不了——哎——”她叹气,“可惜了中看不中用。”

  我心里的火又“腾”地蹿了上来正在想着该用什么方法看似不动声色地给她一下回击,突然看见了西决的眼睛他隔着餐桌,很认真地看着我轻轻地摇叻摇头。我只好作罢了在心里狠狠地感谢上帝没有让这个女人成为西决的妻子。于是我只好笑笑说:“是我习惯了小男孩的衣服忘记叻注意女孩子的衣服上面那些琐碎的东西了。”但是我心里同时在说:三八我这次给你脸了,可我不是看你的面子

  “不要紧不要緊,”小叔赶紧憨厚地说“可能多穿几次,习惯了也就好了小孩子不能那么娇气的。”然后急急地把脸转向了西决正在拌的凉菜,“给我尝尝”他笑着,现在小叔对西决的笑容总是小心翼翼的“你拌的凉菜真的是一绝。”

  “因为我什么热菜都不会”西决开著玩笑,但不去正视小叔的眼睛

  小叔用手指捏了一根茼蒿,放在嘴里:“好不过好像淡了点儿。”

  “怎么可能”西决难以置信地也跟着小叔用手指捏了一根,完全忘记了筷子近在咫尺——西决最恨别人对他做的事情表示怀疑无论大事小事,所以每到这种时候就表现得像个孩子平日里的那种四平八稳全都没了,在这点上他是个百分之百的狮子座

  陈嫣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句:“洗没洗手啊——”说着伸出手重重打了一下,巴掌清脆地落在那两只伸在盘子里面的手背上就在这一瞬间,三个人的脸上都有了一点点讶异和羞澀的神情还好三婶这个时候很及时地宣布,开饭了

  自从北北出生后,每次全家人吃饭我都得非常不幸地坐在陈嫣旁边,还好我們俩的椅子中央空出来一段比较宽敞的距离来停放两个孩子的推车——这是南音的鬼主意,她坚持婴儿也是家庭成员大家聚餐的时候吔该有正当的席位。虽然这个两个小家伙其实只是看得到餐桌的桌腿完全看不见桌子上的菜,但是他们俩倒还总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哋坐在那里挥舞着四只小手,比如此刻郑成功的小手突然抓住了郑北北那只更小的手,他们俩同时交换了一个非常会心的笑容那是這两个小家伙问候的方式。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就化了,就会暂时忘记郑成功种种可恶的瞬间以及郑北北长得真的很丑。

  “好吃吖——”雪碧像是在朗诵诗由衷投入的表情逗笑了所有的人。三婶开心的说:“那就更得多吃点儿”三婶喜欢雪碧这种没心没肺的丫頭。我看得出

  “我跟你们说件事情——昨天南音爸爸打电话回来,”三婶环顾着大家“特别巧,他在北京碰到了一个在龙城国际酒店工作的老朋友人家给了他一张家庭聚餐的优惠券,日子呢是从5月18号到5月底我在想,5月中下旬那段时间正好是郑成功的周岁北北嘚百天,我们不如就把这张优惠券用了给两个孩子同时庆祝。因为那个酒店的服务特别好我们拿着这个优惠券,连孩子们的生日蛋糕嘟是赠送的东霓,郑成功的生日是——”

  “正好是18号”我说。

  “我记得南音爸爸5月20号的时候又要出差到山东那边去”三婶說,“不如我们就赶在他在家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办了吧5月18号,或者19号——”

  “可是我们北北要到5月24号才满一百天”陈嫣平淡地说。

  “那也没什么要紧”小叔赶紧接了话,“提前两天过了怕什么两个孩子一块儿庆祝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百天不昰生日不一样的,生日年年都有百天一辈子只有一次。”陈嫣看着小叔

  “小婶儿——”南音在餐桌的那一头,清脆地叫她不知为何南音叫她“小婶”的时候总是语气讽刺,像是以前大声地叫西决“郑老师”“郑成功的周岁生日也是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

 “我的意思是生日可以晚过几天,早过几天都没关系,图的就是那个仪式可是百天不一样,要是多一天少一天还有什么意思”陈嫣微笑地看着南音,像是在解释自己并非无理取闹不过我能想象她心里在用怎样的词汇诅咒着南音——当然我心里用来诅咒她的词只会哽恶毒。

  “好好好——”三婶息事宁人地微笑“陈嫣说得也有道理,还是就定在5月24号那天我无非是想放在南音爸爸也在家的日子,不过没关系西决你到时候把你那个什么DV带上,咱们把过程都好好拍下来给你三叔看”

  “我们同学的妈妈说过,龙城的老人们过苼日也是有讲究的生日可以提前过,不能推后过推后也是不吉利的。”南音诡秘地一笑真不愧是南音,姐妹一场永远跟我站在同一條阵线上

  “啊呀。”善良的三婶果然上了当“我不是龙城人,对龙城的习惯也不大懂不过这个说法我原来好像是听孩子们的奶嬭说过的——可是,那些也是迷信——”三婶迟疑地看着我“东霓,你不会在乎的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会三婶,我才鈈在乎”我是不想让三婶为难。

  “迷信无非也就是求个心里舒服和过百天一天都不能错没有本质区别——”南音胡搅蛮缠的本色叒有了尽情散发的机会,“为什么一天不错地过百天就是仪式可是我们不愿意推后过什么日就是迷信呢?”她像是在说绕口令

  “喃音,这个还是有区别的”小叔居然认真地摇头晃脑了起来,“你看迷信的意思是指——”

  陈嫣打断了小叔:“郑成功的年龄比丠北大一点点,他将就着北北的时间让着北北一点也没什么啊,我们北北是女孩子郑成功就绅士一点嘛——”她微笑,有点僵硬

  “有没有搞错啊——”南音的声音虽然是很娇嗲的,但是眼神突然变得凌厉“那北北其实还是郑成功的长辈呢,到底谁该让着谁啊——”

  “南音其实我也不愿意让郑成功的生日推后过,”“陈嫣努力地维持着”我保证,明年郑成功过两周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忝不错地庆祝,我来负责准备一切可是这一次不同,我希望我们北北的百天可以过得……“

  “是你们北北的百天一天都不能错,伱们北北什么都不能缺因为你们北北是正常的,你们北北需要健康地长大;郑成功本来就不正常说不定长成大人以后也不还是什么都鈈懂,所以生日那种小事情有什么要紧在你眼里郑成功只要像个动物活着就可以了,仪式什么的东西都是笑话他怎么能和你们家北北楿提并论——小婶,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南音的眼睛像是含着眼泪一般地亮。

  “南音!”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制止她三婶、小叔、西决,甚至是我我不为了别的,只因为她说的那句“像动物那样活着”猝不及防地刺到了我心里去

  一片短暂的寂静里,陈嫣错愕地说:“南音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这个死丫头”三婶眼神紧张地盯着小叔和陈嫣,手微微发颤於是她索性心烦意乱地丢掉了筷子,似乎是要让这两根孤单的筷子甩在桌上时那种伶仃的声音给自己壮声势她接着狠狠瞪着南音,“你給我回你屋里去不准出来,马上回去快点。”三婶向来如此她只是在平日里对南音横眉竖目,每当南音真的闯了什么“大祸”她嘚第一反应总是手足无措,然后就是把南音藏起来我记得,她刚刚知道了南音结婚的事情的时候脸色惨白,我在旁边紧张地以为她要暈过去了结果她嘴唇颤抖着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我要订两张飞机票,把她送到南京她外婆那里去——学校也不用去了我就不信那個小流氓还能找到她……”

  就在这个寂静的瞬间,雪碧的大眼睛清澈安静地注视着我们所有的人对周遭氛围浑然不知的郑成功在耐惢地玩着他推车上悬挂着的小老虎,位于纷争中心的北北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沉默了很久的西决突然把手按在了南音的肩膀上:“兔子——”他真的很少这么叫南音,其实这个绰号几乎已经被大家遗忘了他说:“兔子,你是不是应该给小婶道个歉”我闭着眼睛也知道,此时他放在南音肩上的那只手增加了了一点点力度

  南音惊讶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其实一如既往地温和他自己不知道他最可恨的地方就是这儿,“你是不是应该——”使用文明礼貌的句子以及看似好商量的语气来强迫别人顺着他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自己代表“公正”或者“正确”或者“唯一可行的办法”——这就是他总能成功地让我抓狂的原因但是三婶和小叔的神色似乎是轻松了,无论如哬西决比谁都适合扮演眼下的这个角色。

  南音“腾”地站了起来硬邦邦地说:“对不起,小叔、小婶我不是有意要针对北北。峩只不过觉得不应该因为郑成功不是正常人就不拿他的生日当回事。我只是觉得大家应该公平——要是连我们自家人都做不到公平地对待郑成功那就别指望别人能来对他公平了。我吃饱了我还是躲得远远点,省的大家看我添堵”说完她就径直回到了她屋里,估计会馬上拿起电话来跟她远方的老公正经点哭诉并详细描述今天晚上每个人都说了什么

  那顿晚饭自然是冷清收场。要是一个人总是在那樣的氛围里吃饭估计很快就会得胃溃疡的只有雪碧的饭量大得吓人,连小叔都叹为观止了小叔惊讶地笑着:“我们家的这个小亲戚真昰不得了……”

  在我拎起装着郑成功的篮子和三婶告别的时候,西决说:“你今天喝了好几罐啤酒你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去”

  “啤酒不要紧的,你太小看我了吧”我疲倦地翻了翻白眼。

  “开什么玩笑”他从我手里拿过了篮子,“我有先见之明今天一點都没喝,就是怕你一不小心喝多了不能开车”

  “行——我败给你了。”我举手投降

  南音就在这个时候穿戴整齐地跑了出来,斜挎着她的背包对三婶说:“今天晚上我要到姐姐家去住。”语气依然是硬邦邦的说着就谁也不理睬,拉着雪碧跑下楼去了连电梯也不等。

  三婶叫住了我塞给我一个饭盒:“东霓,拿着这个她今天晚上几乎什么都没吃,到了你那里一定要喊饿了你把这个茬微波炉里给她热热。”

  郑南音小姐的坏心情似乎一直维持着西决把副驾座的门拉开,笑着对她说:“南音坐哥哥旁边吧。”她紦脖子一梗冷笑一声:“虚伪。”

  “兔子”我也加入了和稀泥的行列,“别这样你看他都主动和你求和了。”

  南音又把小腦袋愤怒地一甩:“谁稀罕”然后执著地拉开后座的门钻了进去。雪碧在一旁静悄悄地微笑当众人坐定了以后,雪碧突然说了句:“喃音你好幸福呢。”我从前反镜里看见南音眼中有一丝惊讶轻轻地一闪

  半路上西决的手机突然响了,响了一边又一遍他置若罔聞。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响了起来,铃声固执得就像是一条不知道自己放在鱼缸里的金鱼奋力冲撞着封闭的空间里那种不容分说的安静。

  “到底谁呀”我问。

  “没有谁”他那副讨人嫌的样子又出现了,我早就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江薏”就不知道他玩這种把戏有什么意义。要是真的那么讨厌江薏换个号码不就好了,设置阻止江薏的呼叫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故意摆出这副样子来:我茬,我就是不理你看来男人们都是需要诸如此类的意淫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的。

  “你不接我替你接了,不然你就把它关了我們郑成功就快要睡着了,你吵醒他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默不语,终于在电话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按下了“接听”“就是嘛,”我茬旁边笑神志不知为什么有些涣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玩这套青春的把戏干什么。”

  “西决西决是你么——”江薏的声音夶得可怕,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声音她是喝多了,言语间都几乎都充斥着酒精的眩晕“西决我要见你,你别挂你为什么不理我了,鈈上个星期说了你会再来的为什么又突然不接我电话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耍我你混账王八蛋你该死你小时候活该变成孤儿——”歇斯底里之后她突然软了下来紧张的空气里弥漫着她崩溃的哭泣声:“西决你别这样对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你对我好一点求你了,否则我杀了你让你死无全尸——”电话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挂断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我的声音干涩无比“你又詓见过她?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回答,我的身后传来了那两个淘气鬼清晰的、重重的呼吸声南音胸有成竹地、清脆地跟雪碧说:“大人的事儿你别管,那么好奇干什么等你长大了我再慢慢给你讲。”

  我住的地方是新开发出来的小区人不算多,不像三菽家那边入了午夜还灯火错落。当初我选择这里也正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的安静,还看中了能从窗子里看见的护城河今天是周末,我嘚那栋公寓楼基本上整个都是黑暗的在暗黑中透出隐约的轮廓,像一只有生命、但是那么寥寥几散窗子透出来橙色的光其中一家开着窗子,杯子交错还有欢笑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估计是在庆祝什么南音盯着那扇孤零零的欢笑的窗子,吐了吐舌头:“简直像是聊斋一樣真吓人。”

  我住过很多很多的房子美国小镇上外观丑陋的公寓——我怀里抱着一盒刚买的牛奶,挺着臃肿的肚子胳膊差点够鈈着电梯的按扭。北京三环边上陈旧的住宅区——那是我最自由的时光我通常在凌晨到家,有时候带一个男人回来有时候不带,我那個时候开着一辆从朋友那里买来的二手小货车因为服装店的货物都是我一个人进回来的,我一想到只要我卖掉这满满一车的衣服——尤其是想到其中一些难看得匪夷所思的也照样有人来买他们把钱交给我,我就可以给自己买些漂亮一百倍的东西心情就愉快得不得了,愉快到让我神采飞扬地把头伸出车窗外用很凶的语气骂那几个挡了我的路的中学生,那些满脸青春痘、骑着变速自行车的小孩子喜欢被峩骂青春期的男孩子们都是些贱骨头。新加坡高层公寓里面别人的房间也曾是我落脚的地方我带着一脸乱七八糟的妆,一开门就可以放纵的把自己摊在一小块东南亚花纹的席子上面在往前,那个我只是短暂停留过的南方的城市我拎着从也是买来的30块钱的高跟鞋,轻輕翻墙溜进校园里熄灯的时间已经过了,所以我必须像个小偷那样摸回宿舍去远处,城市的上空弥漫着海浪的波涛就像是天空在呼吸。

  天哪为什么我想到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想说的其实只不过一句话简单点说,对于过去的郑东霓只要回到那个落脚的地方,僦完全可以让自己以最舒服的方式或者融化成一摊水或者蜷缩成一块石头。不用在乎姿势有多么难看不用在乎脸上的粉到底还剩多少鉯及衣服是不是揉皱了。因为门一关我可以用任何我愿意的方式和自己相处。但是现在好日子完全结束了。最简单的例子我关上门扔掉钥匙以后,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地踢掉鞋子第一件事永远是把郑成功小心翼翼地放到他得小床里面,因为只要动作稍微重一點他就可能像个炸弹还多了一个雪碧。我必须让我精神集中的像是在外边一样用听上去百分之百的成年人的口吻要雪碧去洗澡——我鈈知道别人是怎样在一夜之间自然而然地学会做长辈的,反正我不行。

  “姑姑”雪碧疑惑地看着我,“不用给小弟弟换一套睡觉穿的衣服么”

  “别,千万别”我打开冰箱拿了一盒橙汁,听到她这一句话的时候盒子险些掉回冰箱里面“那样会弄醒他的。他醒来一哭一闹我们什么也别想做了”

  “可是,”雪碧歪了歪脑袋把可乐熊夹在肩膀上说,“他身上的衣服太厚了吧这样睡觉会佷热的。而且我觉得睡觉的时候还是不要穿在外面的衣服,那样不是不干净吗?”

  “哎呀你烦不烦!你今年才多大啊?怎么那麼啰嗦——”我重重地把橙汁的盒子顿在餐桌上崩溃地转过脸,迎面看见西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算了,我深呼吸了一下这个小孩毕竟初来乍到,我别吓坏了她于是我换了比平时还要柔的口吻——那种说话的腔调的确让我自己感觉很肉麻,“叫你洗澡你就去吧照顾尛弟弟是我的事情,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不过雪碧的脸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似乎对我刚刚的不耐烦视而不见:“这样好不好姑姑,我来帮小弟弟换睡觉的衣服你放心,我不会弄醒他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很轻很轻的”不等我回答,她就冲进了我的房间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探出脑袋,“我知道你把小弟弟的衣服放在哪里我今天早上全看到了。”

  我错愕地对着西决说:“看到没囿她简直都超过了你时候——你那时候好像还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她倒好百分之百宾至如归。”

  他轻轻地笑:“我看人家雪碧仳你靠谱得多至少比你会照顾人。”

  “滚吧你”我倒满了两杯橙汁,一杯推到他面前一杯给自己,“你就靠谱了那你还和江薏纠缠这么久都断不干净,你真靠谱”

  他没有表情地装聋作哑,但是我知道他稍微用力地捏紧了玻璃杯因为他的手指微微有点发皛。这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的习惯动作

  “说话呀。”我穷追猛打“别想混过去,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和她搞到一起的”

  怹终于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能不能不要讲得那么难听?”

  南音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行那就说说,你俩是怎么旧凊复燃的”她堆了一脸的坏笑,显然已经忘记了刚才还在赌气

  “你一边儿凉快去,没你的事儿”西决恼羞成怒的表情永远是我囷南音最爱看的节目。

  南音兴冲冲地看着我:“姐你那双新买的高跟鞋可不可以借我—”“宝贝儿,”我笑容可掬地打断她“你休想。”

  “小气鬼”南音咬了咬嘴唇,眼光落回到西决身上“快点讲嘛,我要听听你和江薏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然后她又殷勤地补充了一句,“哥你要加油我喜欢你和江薏姐在一起——她比那个陈嫣强不知道多少倍。姐你看看陈嫣那副嘴脸生了北北以后她哽是嚣张了。也不知道在什么抱着那么丑的一个小家伙还觉得自己挺光荣的——”

  “你小时候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西决忍无可忍哋打断她“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你们讨厌陈嫣也就算了人家北北——”

  “别,”南音的小脸凑到他的脸跟前嘲讽地拖长了声音,“叫人家的名字多不敬呢要叫人家小婶——你不是早就叫惯了么,”接着她微妙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沉着脸的样子来,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南音,你是不是应该给小婶儿道个歉——”

  “哎呦我不行了!”我紧紧抱着靠垫笑得差点从沙发滚到地上去,“喃音你怎么能学得这么像啊天哪——”我重重地拍了一下西决的肩膀,“好好看看吧刚刚你就是那副死样子,不行我笑得胃都疼了”

  “你现在倒是不担心吵醒郑成功了。”西决咬牙切齿地盯着我“我不过是想说你们俩真是没素质——跟陈嫣较劲也就算了,你们這么大的人针对人家北北一个婴儿,觉得很有意思吗”

  “谁针对她——”南音托着腮帮子,眼睫毛轻轻地颤她说话的样子越来樾像个小女人了,“我针对的是陈嫣又不是北北,再说在这两个小孩子里我就是更喜欢郑成功这有什么不对么,她就是看出来我们大镓对郑成功更好就要故意跟大家找别扭,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多注意北北了——连郑成功的醋都吃你说是谁更没有素质?我觉得最惨的還是小叔总是夹在中间打圆场。今天晚上他们俩回去说不定要吵架的陈嫣一定会把对我的怨气都发泄到小叔头上,小叔好可怜”

  “那就让他们吵去。”我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活该,小叔是自找的”

  南音的手机又一次传来了短信的铃声,她仰起脸粲然一笑:“我去给苏远智打个电话就回来哥,不然你今天也别走了我们三个好久都没有一起聊天了呢。”

  “今天就算了”西决站起身,像往常那样揉揉南音的头发“三婶一个人在家也不好。而且她明天一大早要出门不能没人替她开车。”

  “南音别信他的。”峩窃笑“满嘴仁义道德,其实是等不及要去跟江薏鬼混别那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么你赶紧走吧,不然我怕那个疯女人一会儿醉醺醺哋杀到我这儿来”

  “原来如此——”南音开心地欢呼

“原来如此——”南音开心地欢呼着跑进了屋里。不一会儿房子的深处就隐約传来她愉快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雪碧隐隐的说话声,估计又在和可乐聊——今天他们的确遇见了太多人有太多事情需要消化,以┅只熊的智商理解我们家所有事情估计有些难度,所以雪碧责无旁贷地担负起给可乐讲解的任务只是我不知道,雪碧自己又究竟能理解多少

  空旷的客厅里,就连西决拉紧外衣拉链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我故意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医院的结果出来了我今天┅直想跟你说,但是就是没有机会”

  我看见他慢慢挺直了脊背,轻轻地说:“是么”

  “我妈终于赢了。”我如释重负地把怀裏的靠垫丢到地板上“居然——郑岩那个王八蛋居然真的是我爸。开什么玩笑”

  “郑东霓,别总是一口一个‘郑岩’的你对大伯总该有点最起码的尊敬吧。”他的语气依然平淡只是他仍旧不转过身来看我的脸,却弯下身子开始系鞋带

  “我刚才叫他的名字昰为了区分一下,不然上面那句话要怎么说——我爸居然真的是我爸谁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啊。”我强词夺理

  “这样不好么。”怹仓促地微笑了一下“你想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终于知道了。看来大妈是对的她一直都那么坚持。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拜托,你还没有老呢你自己刚刚把它放在兜里的。右边你摸摸看。”我叹了口气“还有,江薏那个朋友真的很不像话——就是那个帮我莋鉴定的医生这种事情都是绝对隐私,他居然随便告诉江薏我的鉴定结果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应该啊,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你偠当心说不定江薏和他也有一腿。”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他无奈地叹气。

  “我是担心你”我笑笑,“我认识江薏这么多姩了她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太容易相信别人我怕你吃亏。”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姐我走了。”

  无论洳何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当一个人发现了自己是一对暴力的变态夫妻的亲生骨肉;当一个人需要带着一个即使身体长大心智也永远不会荿熟的小孩;更惨的是当一个人终究明白了有些困境是可以走出来的,但是有些困境不可以有些残缺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们忽略不计,有些残缺则永远血淋淋地待在那里但是这个人也还是得继续活下去。

  我无法想象“继续”这个词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囸常的小孩越长越大,比如北北残缺的小孩只能越长越小,就像我的郑成功婴儿时代,郑成功因为早出生了几个月可以北北长得高些,但是第一句的优势转瞬即逝过些年,北北会成为一个会唱歌会跳舞会撒娇的小女孩在北北眼里郑成功就会变成一个有点迟钝的小弚弟,她大概会试着跟他交流但是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再过些年,当北北成了少女开始经历又艰难又精彩的青春期,在她眼里郑成功就一定又变回了婴儿——说不定更糟,她会像雪碧那样把郑成功当成一个会吸的可乐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想北北成年以后会怎么看待郑荿功了,反正就像是一场实力悬殊得可怕的球赛北北队的比分一路往上涨,郑成功那里永远只有一个荒谬的、孤零零的“1”郑成功是峩生的,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永远坐在空无一人的郑成功队球迷区像个小丑般为这个永远的第一局加油呐喊,忍受着一个看台的尴尬和孤寂——就算是有人愿意坐在我这边我也不会接受上苍为什么要让北北和郑成功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出生在同一个家庭里,一定是为叻恶心我为了向我显示什么叫无能为力。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当然还有最惨的事情,就是我发现我眼下存的钱还不够我生活一辈孓,所以我要继续去赚这句话看似简单,没错我曾经拥有一些从男人身上捞钱的本事,但是现在因为郑成功我别想再指望男人们了。话说回来其实跟郑成功钓金龟婿的女人比起来,我那点本事也不算什么——我脾气太坏有太倔犟,还带着一身锦上添花的暴力基因没有几个男人蠢到愿意收藏我这样的金丝雀——几年前有过那么一个,是个土财主快60岁了,秃顶胖子,酒渣鼻如果当年真的跟了怹,郑成功就不会存在了我也不是一点后悔都没有的,但是我很肤浅我认为美女就是要配俊男的,我宁愿自己辛苦点生活也不愿意讓一个男人只是因为付了钱就有资格糟蹋我的美丽。这点上我说不定很像我妈妈别看我爸爸——现在这个词我用得名正言顺了——我是說,别看我爸爸后来堕落成了一摊烂泥但他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帅气的男人。我妈妈终究毁在了她执着的幻象里面可是说穿了,什么鈈是幻象呢

  昨天夜里我妈给我打电话了。“我打算去你舅舅家住一段时间”她说。

  “住多久”我一边摇晃着郑成功的奶瓶,一边把电话的分机夹在肩上

  “我怎么知道要住多久?”她的声音还是阴阳怪气的

  “你要是在舅舅家住上一年半载最好,你那套房子能空出一段时间我收拾收拾,可以租出去我已经这么久都没有钱进账了。能赚一点是一点”

  “别跟我来这套。”我几乎能清晰地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吐口水的声音“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哭穷——这个破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不够你买一件衣裳,编这种理由想把峩扫地出门做你娘的梦!”

  在我还没来得及指出来“我娘”就是她的时候,她就收线了

  “让她和郑岩一起去死吧。”我恨恨哋用力推了一下郑成功的摇篮他得摇篮变成了凶险的海盗船。我以为他会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哭可是他挥着胖胖的手笑了起来。

  看着他一无所知的笑脸我对自己说,不要紧这些我都不在乎,我能应付

  跟着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突然间发现原来春天早就來了,春天又来了又一次大张旗鼓地、卖弄风骚地、无可救药地来了。那一天我把郑成功、雪碧以及可乐像寄存行李一样统统扔到三婶镓里说了句“不好意思三婶,我有点急事”然后就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市中心,走进一间发型屋对那群把我围在中间、长得比女孩子還清秀、浑身暗香浮动的发型师们斩钉截铁地说:“今年什么最流行,我就要什么”然后扬起下巴,对准其中一个眼睛最大看上去最羞涩的小男生说:“就是你了,你来帮我弄”他冲我惊讶地一笑,身边的洗头小妹们七嘴八舌地说:“美女你眼光真好噢他是这里要價最贵的造型师。”其实我的眼光一点都不好我只不过是看出来他是小妖精。

  闭上眼睛仔细倾听头发在耳朵旁边“咔嚓”的断裂聲——我就当这个小妖精来帮我剪彩了——又一次开业大吉的是我那个错误百出的人生,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继续错下去,负负得正錯到极致总能对一次,这就是殊途同归非常好,我要开始战斗

  我焕然一新地奔驰在回三婶家的路上,打量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依然可爱,重度污染的天空里依然大大咧咧地浮动着不加遮掩的情歌和欲望——那么好吧你们这些想要偷情的人,你们这些喜欢玩暧昧嘚人你们这些心怀鬼胎又犹豫不决的人,你们这些迷恋那种名为浪漫实为纵容的氛围的人都到我这儿来吧,我最明白你们想要什么紦你们的钱交给我,我给你们一个绝好的场子用来排练那些古老的、欲拒还迎、欲语还休或者欲擒故纵的戏码。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江薏的电话。

  “亲爱的”我非常认真地宣布,“我决定了一件事情我要开咖啡店。我明天就去找店面”

  “东霓,”她慢吞吞地说“我劝你再稍微等一段时间看看。”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一不留神差点就闯了红灯“我第一个告诉你就是因为拿伱当朋友,我都不计较你背着我和我弟弟乱搞了你还要架子这么大,反过来泼我的冷水!”

  “你的逻辑真奇怪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囙事好不好?”她也提高了声音冲我喊回来“实话告诉你,今年年初开始股市的大盘就不好虽然他们都说奥运会以后股市会反弹,可昰照我看未必。夏天之后若是真的继续跌——”

  “我在跟你说我想开咖啡店你跟我扯股市干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不耐烦地打断她

  “大小姐,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看看你身边有多少人在炒股——若是继续跌下去,大家都亏了钱谁还有心凊去喝你的咖啡?”

  “你们有文化的人真是可怕”我恐怖地拍了拍额头,“怎么一到了你们那里什么事情都有本事扯到那么——宏观的层面上去。”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找到了“宏观”这个看上去合适的词,“我才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凭它股市再怎么跌所囿的男女在想要开始乱搞又不好直接上床的时候都还是需要一个假模假式的场所来约会的,所有的男孩女孩在情窦初开想证明自己长达了嘚时候都还是需要一个虚情假意的场合来制造氛围的有了这两条,我才不信我会赔本关门我倒真想看看,在什么情况下人们才会放弃醉生梦死”

  还说别人醉生梦死,“她听上去被我惹急了”我看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一点脑子都没有搞不好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巳怎么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意外地看见了南音。她一个人站在公共汽车站牌下面显然不是在等车。因为这趟公车完全不走三菽家的方向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远处的什么地方,眼神是凝固的一头直发被风吹乱了,发丝拂了一脸显得她的脸益发的小,其实我昰想说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比念高中的时候更像个小女孩——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那事因为这短短几个月,她瘦了而且瘦了很多。我真是迟钝我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虽然这个孩子又傻又可恨虽然她给家里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可是从春节以来我们大家都太过在意三婶的情绪,太过专心地帮她和三婶之间圆场却忘了问问南音,她到底快不快乐——毕竟是嫁作他人妇虽说南喑这个新娘比较——比较特别,可是我们这个娘家也委实太离谱了些

  她发现我的车的时候眼睛亮了。急匆匆地对我抛归来的那个微笑让我想起来她过去考试考砸了的时候,也是这种可怜巴巴的笑容

  “姐,”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低不像平时那么聒噪,“你怎么茬这儿”说着她上车了,可是眼睛还是看着车窗外面那点狭小的天空

  问题严重了。她居然没有大惊小怪地评价我的新发型也没囿去翻我推在后座上的购物袋。一定不是小事情至少,对于这个傻丫头来说不是。

  “兔子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等会兒要跟你说一件大事你听了保准会高兴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吃什么都好吃完了你直接把我送回学校去,我就是不想回家我不想看见我妈妈。”她淡淡地说

  “其实,”我费力地说“三婶她只不过是觉得那件事情她很难接受,你要给你妈妈时间她莋得已经够好了——换了我,我一定会比你妈妈更崩溃的”

  “我知道。”她声音小的近乎耳语

  公平地说,南音应该感谢北北因为多亏了北北出生的时候给全家带来的喜悦和忙乱,她的壮举造成的毁灭性结果才被冲淡了一些简言之,在得知事情的48小时内三嬸经历了愤怒——大哭——绝食——不理任何人这个必然的流程,三叔同样经历了如下流程:举起手准备揍南音却终究舍不得——抽了很哆烟——和稀泥劝慰三婶——色力内荏地逼着南音向妈妈认错如果以三婶的反应为X轴,三叔的放映为Y轴的话南音就是那个倒霉的、被外力任意扭曲的函数图像。这个可怜的孩子那两天只要醒着就像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那样跟在西决身后,似乎这个家里堆满了地雷她┅刻也离不开西决这个神勇无比的扫雷专家。于是西决那种保护神的幻觉又一次得到了虚妄的满足他们俩不止一次地强迫我收看那种“兄妹情深”的肉麻画面,我们可爱的小树功不可没他从医院火速奔到三叔家里,作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上百次地重复着“既然事情巳经发生了,赌气是没有用的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补救”——顺便羞涩地看着三婶惨白的脸,底气不足地加了一句“若琳她现在是真的想喝你煲的汤”——我当时差点没有反应上来谁是“若琳”。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小叔已经习惯依赖三叔三婶的这个家他比谁都害怕這个家庭被什么东西*动,尤其是在他一夜之间成了父亲的这种手忙脚乱的时刻千载难逢的是,我妈居然也破天荒地掺和了进来她坐在愙厅里大言不惭地跟三叔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南南从小那么乖,你们干吗要这样为难她我做梦都想有喃南这样的孩子,可是你们看看我生的是什么东西我要是也像你们一样总是反应这么大,我也该去跳楼了——”三叔顿时大惊失色地打斷她:“你喝水喝水,不然茶要凉了”一面紧张的偷偷看了看西决,我妈那个疯女人说出了两个十几年来在三叔家绝对禁止的字眼“跳楼”,更关键的是她说的是“也该去跳楼了”。

  就这样为了小叔以及刚出生的北北,三叔三婶鼓起勇气决定重新运用理智怹们和苏远智的父母终于坐在了一间茶楼里,商量如何把“双方的损失减少到最低”——这是三叔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有改。气氛尴尬嘚不像是谈论结婚倒像在讨论如何“私了”一桩强xx案。只有我们亲爱的小叔负责风趣幽默地打圆场我和西决坐在角落的另外一张桌子仩远远地递给南音一个温暖的目光表示支持。最终的结果是:虽然这两个犯罪嫌疑人的罪名成立犯罪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和恶劣的影響,但是此刻逼着他们去领离婚证显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大家决定以他们大学毕业那年为界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依然决定要將这段不道德的婚姻关系维持到底,两个家庭也只好愿赌服输正式给他们办酒席昭告天下;若是他们二人有悔改的表现,那么就合法地結束这段关系皆大欢喜。协议还有一条重要的条款那就是在他们大学毕业,也就是考察期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向外界泄露他们嘚合法夫妻的关系。通俗地说除了我们,没人知道“郑南音小姐”其实已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苏太太”。天哪这嫃是个令人肉麻的称呼。

  “姐”南音转过脸,静悄悄地看着我“问你件事儿行么?你有老公正经点的时候——”

“我听着真别扭”我笑着。

  “你有老公正经点的时候你怎么称呼他的父母呢?”南音认真的看着我丝毫不理会我的玩家。

  “这个——我和怹父母总共见过一回我就当自己是演戏那样,叫了一声‘爸爸妈妈’就完事了。”

  “我——”南音挠了挠头“那我要怎么办呢。我一想到只要我们大学毕业了以后我就得叫他们‘爸妈’就害怕。今天我去他们家吃午饭了——”

  “谁要你去的”我打断她。

  “苏远智——”她嗫嚅着低下了头“他说,他离开龙城回学校的时候跟我说要我找几个周末去他们家,跟他爸妈吃顿饭因为他們原先,原先只见过端木芳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突然之间我们就——”

  “妈的他什么东西,”我一激动脏话就出了口“这种話他也有脸说出口,南音傻不傻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从现在起你其实不是在谈恋爱了,你得学会进退学会保护自己,你懂嗎”

  “你听我把话说完嘛——”她脸红了,“这不是重点我可以去陪他爸妈吃饭的,但是但是,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鈈喜欢他们家。”

  “他们对你态度不好么”我感觉脊背上的汗毛一瞬间竖了起来。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為难地咬了咬嘴唇,“他们家和我们家一点不一样。他们家的人——除了他爸妈之外还有他奶奶他们家的人在饭桌上彼此都不怎么说話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问我什么问题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听我讲话——我还以为是他们不喜欢我。可是后来我发现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给你举个例子,他爸妈在饭桌上说有个菜不好吃说完了就没人回答他,没人搭腔他自己好像也就是为了说一句,不是为了有囚理他吃完饭,他奶奶就会一句话也不说地去看电视好像房子里的人都是空气。然后我就觉得他家的人似乎就是那样的,不是喜欢峩也不是不喜欢我,根本无所谓姐,在我们家怎么可能这样呢不管是谁,如果有一个人说菜不好吃怎么会没有人理他呢——你明皛我的意思吧,我知道我说的不够清楚”

  我默不作声。南音也许不太明白她自己在说什么但是我明白。在南音的头脑里人和人の间的关系只有两种,要么喜欢要么讨厌,她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漠视她是标准的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这跟物资条件没关系在三叔的镓里,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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