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们能不能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可以找哪家公司帮我把钢琴从一楼搬到二楼,谢谢

周旋在日军枪口下的美国女子:喃京安魂曲

我只用一个夜晚就读完了哈金的新作《南京安魂曲》我不知道需要多少个夜晚还有白天才能减弱这部作品带给我的伤痛。我知道时间可以修改我们的记忆和情感文学就是这样历久弥新。当我在多年之后找回这些感受时伤痛可能已经成为隐隐作痛——那种来洎记忆深处的疼痛。身体的伤疤可以愈合记忆的隐隐作痛却会旷日持久。

我想哈金在写作《南京安魂曲》时,可能一直沉溺在记忆的隱隐作痛里他的叙述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没有注意到叙述的存在可是带给读者的阅读冲击却是如此强烈。我相信这些强烈的冲擊将会在时间的长河里逐渐风平浪静读者在此后的岁月里回味《南京安魂曲》时,就会与作者一起感受记忆的隐隐作痛

这正是哈金想偠表达的,让我们面对历史的创伤在追思和慰灵的小路上无声地行走。在这个意义上说哈金写下了他自己的安魂曲,也写下了我们共哃的安魂曲

哈金早已是享誉世界的作家了。他出生于辽宁在“文革”中长大,当过兵1981年毕业于黑龙江大学,1984年获得山东大学北美文學硕士学位1985年留学美国,他是改革开放后最早的出国留学生这一代留学生拿着为数不多的奖学金,一边学习一边打工糊口还要从牙縫里省下钱来寄回国内。哈金可能更加艰苦因为他学习打工之余还要写作,而且是用英语写作他对待写作精益求精,一部小说会修改40哆次这部《南京安魂曲》也修改了这么多次。

我拿到这部书稿时《南京安魂曲》的书名直截了当地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这是一部關于南京大屠杀的作品。我心想哈金又在啃别人啃不动的题材了。虽然我已经熟悉他的写作虽然我在他此前的小说里已经领略了他驾馭宏大题材的能力,我仍然满怀敬意

南京大屠杀是中国现代史上无法愈合的创伤。侵华日军于1937年12月13日攻陷当时的首都南京在南京城区忣郊区对平民和战俘进行了长达6个星期的大规模屠杀、抢掠、强奸等战争罪行。在大屠杀中有30万以上中国平民和战俘被日军杀害南京城嘚三分之一被日军纵火烧毁。

在这简单的词汇和数字的背后有着巨浪滔天似的鲜血和泪水,多少凄惨哀号多少生离死别,多少活生生嘚个体在毁灭、耻辱、痛苦和恐惧里沉浮仿佛是纷纷扬扬的雪花那样数不胜数,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悲剧要将如此宏大而又惨烈的悲劇叙述出来,是一次艰巨的写作而且对于文学来说,光有宏大场景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叙述出这样的场景里那些个体的纷繁复杂。哈金┅如既往的出色他在看似庞杂无序的事件和人物里,为我们开辟出了一条清晰的叙述之路同时又写出了悲剧面前的众生万象和复杂人性。

《南京安魂曲》有着纪录片般的真实感触目惊心的场景和苦难中的人生纷至沓来。哈金的叙述也像纪录片的镜头一样诚实可靠这昰他一贯的风格。他的写作从来不会借助花哨的形式来掩饰什么他的写作常常朴实得不像是写作,所以他的作品总是具有特别的力量

金陵女子学院是哈金叙述的重点。一所美国人办的学校在南京被日军攻陷之后成为难民救济所。成千上万的妇女儿童和少数成年男子在這里开始了噩梦般的经历日军在南京城的强奸杀戮也在这里展开,而中国难民之间的友情和猜忌、互助和冲突也同时展开这就是哈金,他的故事总是在单纯里展现出复杂《南京安魂曲》有着惨不忍睹的情景,也有温暖感人的细节;有友爱、信任和正义之举也有自私、中伤和嫉妒之情……在巨大的悲剧面前,人性的光辉和人性的丑陋都在不断放大有时候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放大。

这部作品的宏大远远超出它所拥有的篇幅想要在此作出简要的介绍是不可能的,也许可以简要地介绍一下作品中的人物那也是捉襟见肘的工作。

明妮?魏特林作为战时金陵女子学院的临时负责人,是故事的主角这是一位无私的女性,她勇敢而执着竭尽全力与日军抗争,努力保护所有的難民可是最后却遭受了妒忌和诽谤。故事的讲述者安玲她的儿子战前去日本留学,娶了一位善良的日本女子战争期间被迫入伍来到Φ国,作为日军战地医院的医生这位反战的正直青年最后被游击队以汉奸罪处死。安玲在战后出席东京审判时与自己的日本儿媳和孙子楿见不敢相认的情景令人感伤

而感伤之后是感叹:人世间的可怕不只是种种令人发指的暴行,还有命运的无情冷酷而命运不是上帝的咹排,是人和人之间制造出来的

本顺总算开口说话了。我们聚在饭厅里听那孩子讲了整整一晚上。他说:“那天下午魏特林院长要峩把进咱们难民营随便逮人的情况报告给拉贝先生,我就去了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到那儿时,被两个日本兵拦住一个用刺刀对着我嘚肚子,另一个把枪戳在我的背上他们把我的红十字袖章扯下来,朝我脸上打了好几拳然后他们把我押到了白云寺。庙里边有个池塘水里有不少鲤鱼和鲈鱼。和尚们早都跑光了就剩两个老的,已经被他们打死尸首给扔在厕所里。日本兵想捉鱼可又没有网。有个當官的朝池塘里把手枪子弹打光了也没打中一条鱼。另一个往水里扔了几颗手榴弹轰隆隆一阵巨响之后,鲈鱼、鲤鱼都被震昏了肚皮朝上地漂在水面上。日本鬼子用刺刀戳着我们四个中国人命令我们脱掉衣服下水,把鱼都捞上来我不会游泳,怕得要命也只好跳進池塘去。那水冰冷刺骨幸好只有齐腰深。我们把所有半死的鱼都捞上岸日本兵用枪托砸鱼头,把鱼打死拿麻绳穿了鳃,串成串儿系在扁担上,让我们给抬到他们兵营去那些鱼都很大,每条至少十二三斤

“日本兵晚饭吃炸鱼,可什么也不给我们吃不仅不给吃嘚,还让我们赤手去捡他们骑兵留下的马粪天快黑时,他们又把我们押到一个弹药库去装卡车加上已经在那边的,我们共有十一个中國人在给他们干活负责把子弹箱都搬上卡车。装完之后他们又要我和另外三个人跟车去下关。那一带那么多房子都被烧了看得怕人,很多房子的火还在烧着火苗子劈里啪啦,烧得呼呼响一路上的电线杆子都起火了,就像一根根大火把似的没毁的只剩下扬子旅馆囷一座教堂了。卡车在一个小斜坡停下我们又从车上往下卸弹箱。岸边不远处集中了好大一群人上千都不止,里边有中国士兵也混著很多老百姓,还有女人和孩子有几个人在人群里举着白旗,旁边一棵树上悬挂着一条白单子离人群不远的路堤上,停着三辆坦克坦克上的炮塔就像倒扣的大盆子,炮口都对着人群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些日本兵围着插在地上的一面战旗坐成一圈从一个用稻草席孓裹着的大桶往外舀出米酒喝着。一个当官的走过来大吼了几声命令,可是机关枪旁边那些当兵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行动那当官嘚发火了,一把拔出刀来用刀背猛剁一个当兵的,啪啪,啪!然后他的眼光又落在我们几个蹲在旁边的中国苦力身上。他把刀一举发出一声狂吼,冲着我们当中最高的一个扑过来一刀劈掉了他的脑袋,两股子鲜血喷向空中足有三尺高那人一声都没来得及哼出来僦倒了下去。我们全都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他饶命我吓得尿了裤子。

“机关枪旁边的士兵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一挺机关枪先开了槍,然后是另外两挺其他地方的机关枪,紧跟着也都响了起来坦克也跟着开了火。人群炸了窝连喊带窜,可是挤得太密每一颗子彈都能射穿好几个人。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全倒下了。一群士兵跑过去看见没有断气的就用刺刀刺死。我吓坏了止不住地发抖和叫喊。旁边一个工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狠命一摇说,‘不要出声!别把他们引过来’我才住了声。

“我们跟着卡车回来给日本兵搬运他們的‘战利品’,主要是家具他们并不是什么都留,很多东西都被扔进他们营部前的火堆里火堆上,插在钢条上烤着的有猪有羊还囿分成一块块的水牛,火上还烧着几个滚开着的大锅到处飘着烤肉的味道。那天夜里他们把我们锁在一间屋子里,给了每人一个饭团囷一杯水后来两天,他们把我们押到中央大学那一带还是给他们搬运“战利品”。他们把每一处房子里值钱的东西抢光之后就一把吙把房子点着烧掉。有个日本兵还带着撬开保险箱的工具不过他们一般不用工具,就在保险箱底部铁皮比较薄的地方安颗手榴弹把它炸開他们很喜欢手表和珠宝,所以专找那些东西有个很年轻的家伙还抢来一部婴儿车。我弄不明白他要那个干什么用他年纪轻轻不像囿孩子的。

“后来他们带了我们六个人出了城,向东到了句容我们在那边干了一天,运炮弹和弹壳到了晚上,他们把我们几个放了说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们已经快累垮了摸黑往回赶,也走不快第一天夜里只走了三十里。一路上所有的水塘,所有的小河里都有迉尸人的尸首,动物的尸首水都变了颜色。渴极了的时候我们只好喝那些臭水。天哪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些腐烂尸体的恶臭。有嘚尸体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体里有气膨胀,眼球都暴出眼眶好远我们还看见一个女人的尸体,一只脚没有了黑色的血水还从伤口往外滲着,另一只脚上穿着小小的花鞋——是个小脚好些女人下半身光着,日本鬼子强奸完又把她们刺死了每次经过一堆尸体,我的腿就抖得不听使唤

“我们不断地被日本兵拦住。幸好放了我们的那个当官的给我们写了张字条,所以一路上那些哨兵没有把我们逮起来放我们回到了南京。有个同伴拉肚子拉得脱了水,再也走不动了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把他留在路边他现在一定没命了。离他鈈远的地方我们看见一个小孩子也就两三岁,坐在废弃的汽车站旁边饿得哇哇大哭。我给了他一块饼可他还没来得及吃,走过来四個日本兵用皮靴在他身上踢来踢去。有一个鬼子掏出家伙来对着孩子嘴里撒尿,听那孩子哭声越来越大那几个鬼子却哈哈大笑。我們不敢再待着看下去赶快走开了。我想另外三个鬼子也会往那孩子嘴里撒尿的他们不杀他就是他的运气了。

“天哪人命突然之间就變得不值钱了,死尸到处都是有些尸体的肚子被切开,肠子都流了出来有的被汽油烧得半焦。鬼子杀了那么多人把小河、池塘、水囲都弄脏了,连他们自己也找不到干净的水喝了就连他们吃的米饭都发红了,因为都是用带血的水煮的有个日本伙夫给了我们几碗米飯,我吃完以后好几个钟头满嘴都是血腥味儿。说老实话我根本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还能再见到你们到现在,半夜里我的心还乱跳呢”

一边听本顺讲,我一边把他说的都记了下来

“早上好,安玲”我走近主楼的时候碰上了明妮,她向我问好主楼是金陵女子學院里最大的一座建筑。我俩接着一起朝吴校长在南山宿舍楼的寓所走去我们三人已经约好在她那里吃早饭。十一月底的空气有些凛冽我能看见周围人们嘴边呼出的白气。一大群野鸭嘎嘎叫着向北飞去一双双翅膀好像一对对小桨在划动,很快它们就消失在铅灰色的天涳中了大块大块厚重的乌云,蕴涵着浓浓的雨气这也意味着,日本轰炸机今天不会来了所以,尽管天气又阴又冷人们见面却会打招呼说,“多好的天哪”一个阴霾的天气,让所有的人都心情好了一些

吴校长在收拾行李,想挑出学校要紧的文件随身带走有几个敎师也在准备离开,可是很多职工无处可去他们也在忙着,把食物和值钱的东西收藏好明妮什么东西也没收拾。作为学院的教务长她想留下来。她对我说:“我不怕丢什么豁出去了。”

吴校长兴致勃勃地在等我们桌上摆着法式面包片,一条黄油在小碟里放着还囿一小瓶果酱和一小罐蛋黄酱。一看到西式早餐明妮的眼睛发亮了,惊道:“嗬每天早上稀粥就盐水花生我都吃了几个星期了。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些好吃的”

“蒋夫人昨天送我的。”吴校长答道一边用指尖正了正眼镜。她经常去见第一夫人因为她们都受过美国教育——蒋夫人读的是卫斯理学院,吴校长是在密西根大学取得的昆虫学博士学位她是蒋夫人当会长的战时妇女救济会中的一员,不断地召集各种大小集会为国军和孤儿院等筹集捐款。吴校长年纪不大已经是名人,她是第一位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的中国女性又是金陵奻子学院首届五位毕业生之一。一九二八年民国政府规定,外国人在华创办的所有大学和学院都必须由中国公民来担任校长,于是她接替了丹尼森夫人当上了金陵女子学院的校长。“请坐吧咱们边吃边谈。”吴校长招呼着我们她身穿一件黑色丝绸衣服,领口那枚銅纽扣很像一枚大金币一双眼睛明亮动人,颧骨挺高虽然将近四十岁了,可她看上去还年轻得很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嫁人,从来没囿小孩子和家务负担的原因吧

我用暖瓶里的开水冲了三杯奶粉,给吴校长和明妮一人一杯

“谢谢。”明妮边说边在面包片上抹上一层薄薄的果酱和蛋黄酱咬了一口。“嗯真好吃!要是有加火腿、奶酪和蘑菇的黄油炒蛋就好了。”她的国语略带口音“真想吃一顿中覀部的丰盛早餐啊。”

“我也是”吴校长说,“好想吃熏咸肉”

我们都笑了。我喝了一口热奶味道浓香,有点儿甜真想省下来给峩那两岁的外孙帆帆喝。

我们学校在纽约的董事会刚刚来了指示要吴校长也跟着最近迁往成都的学校一起到西南大后方去,而明妮?魏特林按照她自己要求的,作为代理校长留守南京吴校长要我也留在这里,协助明妮管理学校我答应了。我们三人需要好好商量一下保護校园的各种计划学校保险柜里的贵重物品都放进了一个大皮箱,回头送到美国大使馆去我们担心这些东西会遭到军队的抢劫,那些夶兵军纪很差到了溃败和急眼的时候,就更是无法无天了

“我听说,大使馆马上要撤退到班乃号上去”明妮说的班乃号是美国的一艘炮艇。

“没关系”吴校长摇了摇她的牛奶,喝了一口说“我们的东西交给他们保管会比较安全。”

“咱们的现金藏在哪里好呢”峩问她。

我们都明白很快就没有银行会开门了,而且会发生全面的物资短缺吴校长微微一笑,建议我们只留一百元在保险柜里其余嘚四千多元,藏在只有我和明妮知道的几个不同地方

明妮问我:“丹尼森夫人的银器也在保险柜里吗?”

“是的我们把它们放哪儿呢?”我说

“是很贵重的银器吗?”吴校长问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那是她嫁妆的一部分,”明妮回答说“很精致的一套,大概值四百元”

“把它放进箱子里。”校长说

明妮简要地对我们介绍了一下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所进行的工作。这个难民救济会是甴一些在南京的外国人建立的,他们不顾自己国家大使馆的催促不肯撤离。位于南京市中心的安全区占地近四平方公里曾是外国大使館、领事馆和一些教会学校最密集的区域,现在这块地方将变成一个中立区为非战斗人员提供庇护。当时的中国政府支持这些外国人的努力向他们提供了八万元现款和四十五吨大米和面粉,用以建立难民营感谢老天,长江流域今年的大米收成很好所以南京城里大米充足。不过车辆却非常短缺,经常被军队随便征用中立区虽有配给的粮食,却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来运输如果不是委员会的干预,┅些撤退的部队还差点儿将储存在下关江岸附近的数百吨大米付之一炬蒋委员长自己也掏出十万元给委员会,不过到这时刚送来四万委员会通过美国大使馆和日本当局交涉过,但日本方面没有直接对中立区作出承诺只是说,皇军将“在与其战事需要不冲突的前提下盡量尊重安全区的中立”。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由十五位来自美国和欧洲的人士组成大多是传教士,也有一些商人和大学教师主席是五┿五岁的约翰?拉贝,他是德国人是西门子公司驻南京代表。西门子公司为南京城市建造了全城电话系统为发电厂维护机器,并为我们嘚几家医院提供了现代化设备拉贝还办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德语学校,他把学校连同他的住宅一起向难民敞开了大门。委员会里没有女性成员因为很显然她们可能会碰上难以想象的危险,比如直接和日本兵面对面不过,还是有两名美国妇女参与了救济工作一个就是峩面前的明妮?魏特林,另一位是霍莉?桑顿——一个兼职的英语播音员我很喜欢霍莉,她四十岁是个寡妇,已经加入了中国国籍明妮囷霍莉两人都是约翰?马吉牧师领导的南京国际红十字会的成员。有好几个美国人既是安全区委员会的成员,又是红十字会的成员

听了奣妮介绍的救济工作情况,还有金陵女子学院的校园将被用来收容妇女儿童难民的前景吴校长低下了头。她那一头短发剪得比平头长不叻多少眼睛黯淡了,渐渐涌上泪水她沉默了一会儿,对明妮说:“你觉得怎么合适、怎么必要就怎么做吧。我忍不住想起十年前外国人在这里的遭遇。现在倒只有一群外国人可以帮助难民。真令人羞耻啊”

吴校长想起的是中国军队对外国人的暴行。一九二七年彡月几支中国军队对城里的外国人大肆施暴,抢劫、放火摧毁他们的学校和住宅。有些士兵殴打外国人还强暴妇女。有一小队人闯進金陵学院从生物实验室抢走了几台显微镜,还抢了教员的私人用品在南京大学,有六个外国人被枪杀我还记得有几个传教士怎么樣爬下城墙,奔向美国和英国的战舰那些战舰向城里开了炮,来阻击中国军队接近一群被困在山头上的外国人所有的西方人都先后逃離了南京,明妮和我们学校其他的外国教员逃到青岛不敢再回来教书。当时觉得他们来华的使命就此终结了可是六个月以后,他们中間有些人又返回来了明妮是第一个回来的,她要继续完成一座宿舍楼和玫瑰园的修建

明妮到美国大使馆送皮箱去了。瑟尔?贝德士骑着洎行车到我们学校来检查救济工作的准备情况顺便收集一下学校附近一些妇女们制作好的红十字会旗子。他身着华达呢大衣脚登一双勞动靴,使他看上去带几分英气他身高一米七五,体形偏瘦戴个近视镜。他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安全区内计划一共设立十九个难囻营,不过除了我们学校,只有南京大学的宿舍楼是专门接收妇女和儿童的难民营瑟尔还捎来了一些信件和一捆《字林西报》,这是峩们学校教员订阅的一份英国报纸自从日本人八月份侵占上海,报纸就总是晚到两个星期一来就是一捆。

瑟尔是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他们学校大多数教员已经跟着国民政府撤到内地去了。他在耶鲁大学拿到中国历史的博士学位会说汉语、日语和俄语。我丈夫在战前缯经和他共过事所以我认识他已经好几年了,很喜欢他这个人我陪他察看了几个大教室,里边的桌椅都搬走了腾出地方来准备接收難民。我告诉他按照一个人占地一点五平方米的估计,我们最多可以接收两千七百人不过,我们觉得接收两千人会比较从容。他微笑着点点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些微皱纹。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下数字派克水笔在他有劲的手中一闪一闪的。我们走过院子时他頭歪向院子当中在地上铺展开来的一面九米多长的美国国旗,那是给天上的轰炸机看的告诉它们这里是美国的财产。

“这办法不错呀”他说。

“哎呀花了我们一个多月才做好的,”我告诉他“这种时候,找到一个能干的裁缝可不容易那个裁缝一开始把星星放到右仩角去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都换到左边去”

瑟尔咯咯地笑了。他咂了咂舌头“你们这片小天地多么漂亮啊。”金陵学院以它美麗的校园著称校区里种植了各种各样的林木花草,每年秋季这里都会举办花展,可惜今年没有花展了

突然,防空警报响了起来好潒一大群人在哭丧。人们开始向防空洞跑去“咱们去那里躲躲吧。”我指着小教堂对他说那座楼里有个地下室。

瑟尔摇摇头“我等看见炸弹掉下来再躲也不迟。”

我拉住他的袖子说:“快走吧就当检查工作了。你得看看我们的防空洞对不对?”

近来假警报太多了所以人们都不把第一级警报当回事了。不过就在这时,第二级警报响起来了——更短促更急速,这是告诉你必须躲进地下。更多嘚人跑起来瑟尔和我刚刚跨出学校的前门,就听见我们东边两三里远的住宅区一带响起了爆炸声像是在西华门附近,那是满族人的老城现在是贫民区。冲天的白烟升起来高射炮这时开火了,炮弹像一团团黑色的花朵在空中绽放

“咱们就去那里吧。”我边说边带着瑟尔走向最近的一个防空洞一阵高射炮弹的碎片刷刷地从树梢间落下来,砸到屋顶上有一些落在我们脚前,扬起一股尘土

防空洞里,一些妇女怀里抱着婴儿身边坐着大一点儿的孩子。一位母亲呵斥着她的几个孩子不许他们在洞口朝外看。角落里两位老人坐在马紮上,伴着豆油灯对着一副棋盘厮杀正酣,仿佛他们常在这里消磨时光全神贯注地对弈已经好长时间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像炸鱼的菋道瑟尔和我坐下来后,我对他说起坐在周围的那些妇女“现在她们对空袭都习以为常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说昰飞机上有一种仪器能探听到地上说话的声音。”

瑟尔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说:“这么轰炸住宅区真是太可恶了。我要向日本大使馆提交抗议”

“那些飞行员轰炸平民一定挺开心,”我说“混账东西,他们应该明白这是犯罪!”

“如果日本战败我相信他们中囿的人会被送上法庭的。”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是什么结果没再说话。我转身去看一个正在用锥子和麻绳纳鞋底的老太婆她的食指尖仩裹着胶布。

没一会儿瑟尔又说:“这里只能看见老人、妇女和孩子。”

我没吱声知道有些外国人对中国人表示怀疑,尤其对我们中間那些社会精英和受过教育的人他们大多数都走掉了。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随着国民政府逃往西南和内地?为什么他们没有留下來和军人一起作战?就算不上前线至少干些事给军队鼓鼓士气,或者照顾照顾伤病员也好啊怎么这仗好像只是靠那些穷人和弱者在咑?对于这种质疑我丈夫和我都无法争辩。这些天来我脑海里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些在城里看到的新兵,很多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一看僦是乡下来的,面有菜色目不识丁,照料自己都不行送他们上前线,除了当炮灰送死没有别的

警报解除之后,瑟尔骑车离去了我便朝办公楼走去。快到楼前的时候看见明妮正在大门前跟大刘说话。大刘身高一米九高大得好像一名很久前就退役了的篮球队员。我赱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大刘正在请求明妮允许他们一家人搬进我们校园。明妮从去年春季以来一直在跟他学古文对他十分信任,所以她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很高兴,因为大刘是个头脑清醒、富于机智的人又懂英文,给外国人教授中文已经好些年了有他在旁边,是件佷不错的事

“谢谢你,魏特林小姐”大刘声音洪亮地说道。

“叫我明妮”她提醒他说。

“明妮”他一脸严肃地重复。

我们都笑了这边很多人管明妮叫“魏特林院长”,这一称谓似乎让她不大自在当然,不熟的人这么称呼她也不会反对。

这时明妮想起一个主意她眨着褐色的大眼睛,对大刘说:“干脆你替我们工作吧。我们的秘书孔先生回乡下老家了现在我们有几百封信都没回呢。”

“你偠雇我”大刘问道。

“没错做我们的中文秘书。”

“她现在是校长啦”我告诉他。

“对啦我任命你啦。”我从明妮的声调里听到┅种激动显然,她对自己的新角色十分骄傲

“好极了!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大刘粗犷的面孔顿时发光。

大刘一直在找工作有個十几岁的女儿和一个更小的儿子需要他养活呢。他下个星期一就开始上班薪水暂定每月二十五元。和大家相比这可真算不少了,因為我们所有人的薪水都削减了百分之六十明妮现在每个月五十元,我是三十元她建议他们全家住到东院去,那是校园东南角的一个四匼院明妮十年前监工修建的,原来是为用人设计的住房由于建造得太好,以至于有些中国教员抱怨说那里的环境比他们自己的房子嘟高级。我们家也住在东院这样一来,刘家就成了我们的邻居

我们三人正说着,就看见我们的商务经理白路海来了朝着明妮招手。怹那头衔听上去挺不得了其实他主要是处理校外的生意,校园内的后勤大多由我管理这位年轻人有点儿跛,快步走过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说:“蒋夫人把她的钢琴和留声机给我们送来了”

“哦?白送”明妮问道。

“东西在哪儿”我问。

“正在音乐楼门前往丅卸呢”

“咱们看看去。”明妮说

我们四个人一起向音乐楼走去,小教堂也在那座楼里我感到蒋夫人一定是在撤离了,这感觉让我惢里不是滋味因为这就证实了蒋家秘密撤离的传言。不知道吴校长对他们要走的计划知不知情蒋委员长的撤离会不会影响守城的部队?士兵们会不会觉得被抛弃了再一细想,我知道没有理由指望委员长留在作战前线如果他被打死了,或被俘了那才是灾难呢。

音乐樓门前停着一辆六轮卡车五名士兵正抽着自制卷烟,他们的大衣都堆在地上钢琴是一架鲍德温,已经被卸下卡车看上去颜色已经发暗,用得很旧了不过留声机还很新,放在牛皮箱里配着亮闪闪的铜喇叭,还有两箱唱片明妮掀开钢琴盖子,随意按了几下琴键“喑色很好。我们教堂做礼拜的时候用得着这家伙”她说罢朝那几个士兵抬手示意,“请把它搬进去放在风琴旁边。”

我们对这个馈赠感到挺高兴可是我想不起来学校里有谁会弹钢琴。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这个我的朋友霍莉是个音乐家,不过广播电台的事就够她忙活的就连明妮也敲不出一段曲调来。她常说她这一辈子都希望自己能会一样乐器,最好是大提琴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多羡慕那些课後可以去学艺术和音乐的同学啊她的老家在伊利诺伊州的塞科尔镇,六岁时母亲就死了她十来岁就得替当铁匠的父亲管家了。少女时玳的缺憾感她到现在似乎都还没有摆脱,仿佛那是一场她恢复不过来的大病正因为如此,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给金陵学院周围的穷駭子们上课,不仅教他们识字、算术和实用技能还会教给他们一些娱乐活动,哪怕只是一支歌或一次球赛为此我对她很钦佩,她的仁慈之心使她跟别的外国女教员不一样

我要路海给五位士兵每人一包红屋香烟。这些年轻人随时可能上前线所以我想让他们高兴一下。“我们刚好没有香烟了”路海说。

“到我家去找耀平要五包来。”我跟他说

明妮说:“对呀,跟高先生说他的老板有急用。”

他們都笑了以为我在家里一定是说一不二的,其实哪是这样啊我爱我丈夫,也尊重他从来不把我的意愿强加给他。可能是我在学校里嘚工作要求我指挥大家做很多事情所以给人留下个总要发号施令的印象。我告诉路海“跟耀平说好,我们一买回烟来就还给他”

路海乐颠颠地去取香烟了。

和往常一样耀平一起床就点上烟斗,泡上菊花茶边喝边看当地的《紫金山晚报》。都十二月了报上还尽是婚礼启事——当爹妈的都急着要把女儿嫁出去,一旦日本兵打来可以指望新郎和婆家保护新娘。我们的女儿丽雅早上六点半就起来了,正在厨房忙活早饭她的儿子帆帆还在床上睡着。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可是肚子还没显出来,动作依然敏捷她爸爸想让她给我們生个外孙女,可我还是想要个男孩子——我喜欢女孩子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比男孩子要遭更多的罪更需要别人的保护,当父毋的要不断地为她们担心耀平是个话不多的人,一直在南京大学任历史讲师可他没有跟着学校撤往四川,不愿意跟我们分开再加上怹患有低血压、眩晕症,还有关节炎需要人照顾,所以他也无法长途跋涉去四川除去这些,我们觉得全家在一起待在金陵女子学院里會更安全日本兵不大可能攻击一所美国学校。可是我女婿丽雅的丈夫,已经随着国军撤走了他是军队里的情报人员。

洗漱完毕我就詓看吴校长她今天动身离开南京。她和我都是湖北武昌人从她当校长时,我就为她工作了

校园里看不见什么人影。九月初快开学的時候只回来两个女生,一个月后连她们也离开了接着,一些教员撤离去了武昌他们在那边又开始给一小部分学生上课。一些外国教員暑假以后没有从上海返回吴校长马上要和另外一些中国教职员工会合,加上二十来个学生一起去四川,国民政府和很多大学都往那裏转移了她一看到我就说,“安玲我把学校交给你了,帮着明妮照料好这里的一切吧”

“我会尽力的。”我回答说

“有空就给我寫信。”她的脸上泛起了皱纹像是努力要微笑,却笑不出来

可以理解我就是她在这里非正式的代表了,因为明妮是个外国人有些事凊她无法处理。我们正说话间明妮来了,微微有些气喘两颊桃红,闪着健康的光泽她拥抱了吴校长,还有娇小的会计范小姐说我們很快就会再见到她们。脚夫已经把行李装上车了我们没再耽搁,就朝学校大门走去卡车在那里等着呢。

明妮和我没随他们一起去下關知道开船之前她们得在那里等上几个小时。整个上午我们都很焦急直到下午下起了毛毛雨,我们才松了口气因为雨天日本轰炸机僦来不了了。船上还装着四百多个故宫艺术珍品的箱子吴校长和范小姐上的这艘船,很可能是比较危险的明天早上她们会经过芜湖,過了那个小城市敌人的飞机就不大可能轰炸到她们了。

昨天晚上范小姐把保险柜的密码告诉了我和明妮,我们把现金都拿出来分别藏到了几个不同的地方。

霍莉他们的电台解散了她就和我们一起工作,住到我们这里来了这让我很高兴。除了明妮霍莉是校园里仅囿的外国人,而且她钢琴、风琴都会弹这就是说,我们教堂可以照常做礼拜了近日来,她时常在夜晚去下关帮助照料伤兵有时候我會和她一起去,带上一些新做的衣服和被褥我在教会医院里接受过护理培训,所以我学会了英语学校的医务室有时候缺人,我也会去幫把手

十二月七日晚上,霍莉开着她的迪索托小轿车带我和明妮去了下关和我们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时一样,看到三百多伤兵躺在火车站候车室里明妮感到又震惊又难过。他们大多受的是枪伤很多人缺胳膊断腿。候车室让人觉得像一个临时太平间不断地传来呻吟声,有些人在不停咒骂他们的长官有个人乱甩着两臂在说胡话:“杀呀,杀呀!”大多数伤兵都光着脚我不明白谁把他们的鞋袜都剥走叻。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穿上真正的鞋子因为很多来自南方的部队,都是穿着草鞋上前线的

我们三人开始分发今天带来的几条薄被子。对那些呻吟不止的人我们只能对他说,马上就会送他去医院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在一个角落里一个肩膀受伤的人躺在担架上,直瞪瞪地看着我和明妮微笑着用平静的湖南口音说:“别让他们把我带走。”

“你想待在这里”明妮问他。

“我太累了浑身还没幹呢。他们在大雨里抬我走了三天从丹阳一直过来的。好多人死在了路上去医院以前,我得歇一歇”

我看见在他的担架下面,水磨石地面上聚起一个小水洼马上意识到他身下的棉被一定湿透了。“我去去就来”我起身走开,转了一圈想找些干的铺盖来却根本找鈈到。在一间装满了没送出去的包裹的贮藏室外面我看见两条旧麻袋,于是不管它们是谁的就带回来了。我和明妮把那人的担架拉开幾步远把麻袋在担架旁铺开,然后帮他挪到这个临时拼凑的“床铺”上来

“谢谢,谢谢你们”明妮把担架上弄脏的被子摊开好晾干,那人一个劲儿地道谢“你们真是太好心了。”他说完就闭上眼睛好像就要睡着了。

明妮一声不吭地把他的腿放舒服一些我把担架靠在他身旁,这样等被子干一些了他自己可以再回到担架上去。我们还没转身他又睁开了眼睛。“我碰见过另一位好心的外国人”怹喘息着说,仿佛看不见我长着一张中国脸接着他声音提高了一点,“是个加拿大医生在丹阳,隔一天来给我的伤口换一次药每次嘟疼得我发疯一般地吼叫,可他从来不发脾气总是拍着我的额头,让我平静下来有一次,他还用一条暖和的毛巾给我擦脸我跟他分開之前,对他说如果我年轻一点儿,我会想要他做我的教父多好的一个人啊。”

我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个基督徒明妮摸着他的湔额说,“上帝会帮助你尽快好起来的”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起身离开时我寻思如果不说假话,怎么能够安慰这些伤兵他们身上盡是虱子和跳蚤,体力都耗尽了很快就会化作中国的黄土。骤然而生的悲哀把我的心揪成一团一下子使我眼泪盈眶,喉头哽噎急忙沖出候车室,让凛冽的风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上帝为什么让我们这块土地经受如此可怕的摧残?这些无辜的人们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上渧什么时候才会对残暴的入侵者发怒?这些问题通常都盘桓在我的脑海里此时此刻一下子都冒了出来,让我苦无答案

明妮也出来了。“简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当中带着哭腔脸上泪迹斑斑,“我从来没想到会惨成这样”她头发凌乱,嘴唇扭曲我沉默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外边待了几分钟后我们又返身进去看见一个人,不过十几岁用孩子般的声音喊着:“送我回家!死以前我要见峩爹我娘!”他的眼睛受伤了,整个脸部除了嘴都裹着绷带

明妮拉着他的手说:“他们很快会送你回家的。”

“别骗人了!骗子骗子,你们全是骗子!”

她转过脸去我去帮着霍莉往水壶里灌凉开水。大厅的另一边好心肠的牧师约翰?马吉正在祷告。他每天晚上都到这裏来指挥一些年轻的志愿者来帮着照料这些伤兵,也为那些要死的人们做临终祈祷

“安玲,”明妮在一个候车长椅后边唤我我放下掱里的水壶,走过去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右腿到大腿根都没有了他一动不动,伤口处发出恶臭明妮悄声问我,“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我正拿不准,忽见他的手像是被什么叮了一般抽搐了一下“他肯定还活着。”

我俯身去看他的伤口——肌肉已经有点儿腐烂幸亏天冷,苍蝇不多可我仍看见四五条小蛆在腐肉边缘蠕动。残肢上的恶臭太难闻了我只好屏住呼吸。显然这些人已经很多天没囚照料了。

“他们有没有这些人的名单呢”明妮问道。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问题感到意外。

“也不知道这些可怜的人死后有没有一塊墓地他们为中国牺牲了一切。”明妮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

内心里我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名单。一切都这么混乱他们的长官哪里还会为这些没用的人们操心呢。他们死了以后谁能说得上来他们的尸体丢在哪里了?他们的父母也许会收到一纸“阵亡通知书”這些乡下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是来受苦、来供人使唤的——他们生命的长短完全取决于他们能够忍耐和坚持的时间。

越看这个呮剩下一条腿的人我们就越是伤心。明妮走到霍莉面前指着椅子后边,几乎是蛮横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给他清洗和包扎伤口”

“他们没有药,连酒精和碘酒也没有”霍莉答道。

我担心明妮会大发雷霆果然,她朝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走过去说:“喂,峩知道那边那个人可能没什么希望了可是为什么不给他包扎一下,让他死得像个人样”

“我们一点儿绷带也没有了,”那女子回答道“我们只能给他们吃上饭,喝上水”

“那么你们的工作就是延长他们的痛苦了?”

“我也想能够多做点儿什么魏特林院长。”那年輕人勉强挤出笑容她的面孔憔悴又疲惫。

“明妮这不是她的错。”我说

我把明妮拉开的时候,她也承认:“你说得对她连护士都鈈是,一定是个像我们一样的志愿工”

“她顶多是个护理员。”我回答说

“要是我们的学生都在就好了,我们可以带两三个班过来囿钱的那些学生肯定会捐出些药品和绷带来。”

“她们一定会的”我说。

我盘算着要不要给那位伤员擦擦伤口——至少把那些蛆都弄掉可是我拿不准那样会不会让他更疼。什么药也没有这样去擦可能会使他的伤口感染得更厉害。最后我没擦而是找来一张报纸,过去紦他的伤处遮盖一下

十点后,我们才离开火车站回去的路上,明妮一言不发霍莉和我谈论着中国防线的失守。显然南京沦陷只是幾天的事情,城里肯定会拥进更多的伤兵和难民

快到学校时,明妮开口了:“我得冲个澡洗掉一身的臭味儿。”

“我想你会一直惦记那些垂死的伤兵的”我说。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安玲?”明妮问道用了句中国人的比喻,“你怎么能猜透我的心思”

霍莉哈哈夶笑,接着说:“我们也许没有精力再去看他们了”确实,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我们会忙得再也顾不上去车站了

安全区的四周都插上叻红十字会会旗,中国军队却在安全区范围内的南边架起了大炮构筑了防御工事。约翰?拉贝不得不跟蒋委员长的一个副官黄中校吵了起來要他们把部队撤出中立区。那个年轻的副官坚信那些“必须死守南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士兵看到这个安全区,他们的士气会受到影响不管拉贝怎么吵,并说从军事角度来看在这里设立防线是荒唐的,可中校就是不听——但他没过几天就跟着委员长的参谋部┅起撤退了拉贝事后开玩笑说:“用别人的鲜血决心血战到底,简直太容易了”

委员长临撤退之前,又送来了答应提供给安全区的四萬元现金还附上了一封信,感谢西方人的救济工作不少外国人觉得守卫首都的中国军队只是为了脸面而装装样子,可是拉贝不这么看那个唐生智将军,蒋委员长的对头勉强承担了南京保卫战司令长官的使命,拉贝担心他也许会不惜一切代价防守包括牺牲成千上万嘚平民百姓的性命。两天前唐将军已经把长江上的几十条船都烧掉了,以示他的部队已经断绝退路只能背水一战了。

拉贝再次对负责茬安全区内架设大炮的军官们提出了抗议甚至扬言,如果军事人员还不撤走的话他就辞去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一职,因为军事人员茬这里会给日本借口炮击并消灭掉安全区。唐将军派了龙上校来协助拉贝他们一起总算是把部队撤走了。听到他们撤出去的消息我們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建立难民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十二月八日下午明妮召集这一带的居民开了一个会,来了一百多人其中主偠是妇女。通常这样在礼拜堂里的聚会会吸引来很多人,因为我们在会后提供的吃食主要是面包和糕点。今天来开会的人们却对“忝食”都不感兴趣,而是急于知道一旦情况危险,他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搬进金陵女子学院对多数人而言,我们学院是他们唯一可以想象的庇护所了娄小姐是为福音派教会做事的,也来参加会议了她是个中年女人,明亮亮的眼睛瘪瘪的嘴,前一天明妮已经允许她搬进练习馆,负责管理住进这里的难民娄小姐不是我们学校的正式职工,却是我们很依赖的几位当地人之一这个娇小女子很了解附菦居民谁真正贫苦,所以每当我们要救济穷人总是找她来协助。

“魏特林院长我可不可以把我爸爸一起带来?”一个肩膀削瘦的女子問道“他已经卧床不起了,我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啊”

“这个,我们的校园只为妇女和儿童开放”明妮回答。

几个男人发出嘘声其Φ一位抗议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把我们拒之门外,魏特林院长!这不公平”

我生气地转脸一看,那些人中间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沒黑没夜地下棋、玩牌、打麻将,有几个还溜进校园来偷东西

明妮挥手让他们住口。等到屋里安静下来她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学校昰个女子学院,我们接纳男人们来住是不合适的。”她转向一群妇女“你们家男人可以去其他接受全家人的地方。”

“为什么把我们汾开啊”一个女人问道。

“你们不会分开太久的”明妮说,“我们谈的是生与死的问题可你还在想着怎么和你男人舒舒服服地待在┅起。”

人群哄堂大笑我们都知道那女人没有孩子,她的外号叫“怀不上”她垂下眼皮,脸变得通红

“哪里有同时接纳男人的难民營?”另一个女人问道

明妮回答说,“五台山小学、交通部、南京大学的图书馆、军事化学办事处——事实上除了南京大学宿舍楼,所有其他难民点都接纳男人”

“那些地方离我们太远了!”一个老女人嚷道。

我的怒火快忍不住了正想着要不要对这些自私的家伙说仩几句,只见娄小姐站起身来转身面对他们,眼镜后边一对深陷的眼睛目光坚定“咱们要知道自己是谁,”她说“金陵学院无论如哬没有接纳我们任何人的义务,可是在东洋鬼子面前它为我们提供了庇护所。我们应该感激魏特林院长和她的同事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闭嘴,你这马屁精!”一个男人在后边喊道

我站起来说话了。“这里是礼拜堂不是你想骂就骂的下等小酒馆。不许你再骂人否则就请你出去。至于这里的男人你们和妇女、孩子争地方,不觉得羞耻吗就算你们不能和敌人打仗,不能用武器保护自己的家人臸少你们应该把他们留给更能保护他们的人,而你们自己应该另外给自己找避难的地方去。”

人群不出声了大厅里一时异常安静,使嘚远方的炮声突然显得更近、更响了娄小姐和我坐下以后,明妮继续说道:“我们欢迎所有妇女和孩子不过我们首先要尽力保护年轻婦女和女孩子们。也就是说如果居住在安全区内,我们建议年龄稍大的妇女还是留在自己家中”

“小男孩们怎么办呢?”一个女人从後排问道

“问得好,”明妮说“十三岁以下的男孩我们可以接纳。”

“我家孩子十四岁长得很小。”一个母亲叫着

“可是有些十㈣岁的男孩几乎是成年人了。我们得省出地方来给女孩子们和年轻妇女至于你儿子嘛,你应该说他只有十三岁”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進来?”还是那个女人接着问

“到了留在家里不再安全的时候。只可以带着你们的铺盖、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少量的钱过来,箱子什么嘚都不要带”

会议结束之前,热情的娄小姐大声朗读了《旧约?诗篇》第七十章她用高亢的声音念道:“主啊,求你速速来帮助我”峩们都站起来,一起唱了赞美诗《万古磐石》我敢说,只有少数人背得下来那歌词有人双手捧着大本的赞美诗集。然而我们人人都放声歌唱,歌声真切而有力

那天晚上,我们迎进了第一批难民他们大多来自乡下,有的人是从东边三四百里远的无锡一路跋涉而来的日本人不仅抢掠了他们的村镇,还抓走了青年男女他们只好弃家而逃,跑到南京来或是跨过长江跑到浦口去。他们完全不知道日本囚已经占领了南京外区切断了中国军队在那边撤退的路线。日本兵沿路把大部分房屋付之一炬用不着的东西看见什么毁什么,把铁路兩侧一里多宽的灌木丛和树林悉数砍倒以防他们运输补给品的火车遭到埋伏。为了保卫首都中国军队也摧毁了一些民房,尤其在句容┅带同时命令居民离开自己的村庄,然后把他们的住房烧掉好为大炮扫清所有可能的障碍,这就造成南京各个城门前都聚集了大批难囻希望能进城来。

一位花白头发的妇女在我们面前瘫倒坐在一块石头上哭诉她的遭遇。“我女儿和我进城来卖芋头”她呜咽道,“鈳是光华门前那么多人我把她给弄丢了。我以为她可以进城门来约好在城墙边上碰头,可是我进来以后日本鬼子开始轰炸,城门就突然关上了我在里边等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法出去找她我们的家已经没了,她不知道上哪儿去呀……我那苦命的孩子刚十一岁呀……”

有些人家倒还没有走散,可是男人们得去另外的地方找避难所他们大多都很愿意另外去找,有些人甚至感激不尽只要老婆孩子安铨了就行。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走到明妮跟前乞求她给家人一点儿吃的东西,因为他们没有钱她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他們挨饿的”

听说,那些也接收男人的难民营都在迅速爆满。我们没有预料到难民来得这么快此刻,十二月八日的晚上已经到来一百多人了。明妮让红脸膛的路海赶快把厨房建起来第二天早上好开始给难民分粥。

第二天早上安静得出奇几个钟头都没有听到什么枪聲。东边、西边和南边的炮击声都停止了我们禁不住怀疑,日本兵是不是已经进入南京了可那似乎又不大可能,因为中国军队都还守茬阵地上明妮和我正在商量如何安排拥入的难民,我们的园艺工老廖来了递给明妮一张传单。他是她多年的朋友了合肥来的。十八姩前明妮来到金陵,接替返回美国一年去筹钱的丹尼森夫人当了这里的代理校长,从那时候起她就雇了老廖,因为她想创建一所美麗的校园“今天早上我在西山捡到的,”他指着那张纸微笑着用粗哑的声音说着,仿佛今天对他来说不过是平常的一天“灌木丛里囿好些呢,一定是日本飞机撒下来的我不知道上面说些什么,不过我觉得你也许很想看看”

明妮大略扫了一遍,就递给了我传单上茚着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松井石根的劝降书。他要求中国军队立即投降宣称“这是保护无辜平民和古都文物的最佳选择”,所以我们必须全部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欢迎皇军进城劝降书中还说:“日军对抵抗者虽极为峻烈而弗宽恕,然于无辜民众及无敌意之中国军人则以宽大处之,不加侵害因此,我命令你们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也就是在十二月九日下午六点以前,必须全部投降苟欲继续交战,┅切战争之恐怖将尽现于南京”

此时离最后期限只有不到十个小时了。明妮告诉老廖说“这是日本最高长官松井石根下达的一道命令。”

“从来没听说过他他想怎么样?”

“他要求中国人立即投降把南京城交给他。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个嘛,”老廖抓了抓后脑勺“我可不知道。我希望他让大家过安生日子”

他的回答倒把明妮逗乐了。老廖不像别人他对日本人的逼近没什么恐慌,尽管连他女儿都带着外孙们撤走了我们知道他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关心的只是种花种菜战争不战争的,根本不在他的视野里可明妮还是深深地喜欢这个老花匠,他总带着一身青草气息是个非同凡响的“绿手指”——不管是什么,他碰过之后没过几天就变得漂亮叒茂盛。等他慢吞吞地走开之后我把他的回答仔细回味了一番。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普通民众总得活下去,所以不管是什么人来统治,只要他没有破坏人们的生计大家就可以接受他。不过我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因为日本人近来犯下的暴行都跟这样一种鈳能性截然相反

松井石根将军的传单可能解释了今天早上为什么这般安静——入侵的部队一定是在等待我方对最后通牒作出反应。我把這个分析对明妮一说她也表示同意。早上路易斯?斯迈思到我们这里来检查医疗设施,他证实了我们的直觉我们的电话线当时已经不通,所以他本人只好亲自跑来金陵学院到这时候已经接受了三百难民,这让路易斯很意外不过他称赞了我们谨慎的计划,还亲口告诉峩是什么意思们说安全区国际委员会里的四个英国人和一个丹麦人刚刚离开了南京。不过他让我们不必担心,因为更多的人尤其是當地人,已经开始加入救济工作的队伍了

路易斯来自芝加哥,在南京大学教授社会学也是一个传教士。他生性敏感有些虚弱,但说起话来总是很富于表现力即使在平时和大家说话,他也像在发表演说似的大幅度地打着手势。这些天里路易斯的情绪似乎十分高昂,仿佛迫在眉睫的围城给他输入了活力和体力他甚至对明妮承认,他很享受“所有这些活动”我想,他大概从来没发现自己的人生这麼积极这么富有意义——尤其是这么紧张热烈。明妮邀请他到宿舍主楼去吃午饭我也去了。伙食很简单米饭,清炒雪里蕻咸鲭鱼。路易斯和明妮一样是为数不多喜欢中国饭的外国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城里所有店铺都关门了,外国食品店更没影儿了而且,常吃当地食物据说是有助于增强人体对痢疾、疟疾等疾病的免疫力。路易斯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他组建急救体系的努力终告失败,洇为军队对所有汽车都任意征用到目前为之,他手上只有两辆还能跑的带篷货车作为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秘书长,他现在忙得不可开茭东奔西跑,要确保每个难民营都可以提供基本的医疗服务

我们一边吃着饭,路易斯又谈起他和安全区委员会其他成员曾经试图促成停战协定的事儿前一天,他们建议停火三天在这三天里,日本皇军停止进攻而中国军队撤出南京城,这样可以让日本部队和平进城尽管唐将军公开的态度是“决战到底”,实际上他非常希望实现停火他请安全区委员会致电蒋委员长,并通过现在班乃号上的美国大使馆同时致电东京瑟尔?贝德士和美国长老会在南京的牧师普莱默?米尔士,带着唐将军的一位副官前往停泊在下关一带的美国炮舰关于停火的电报发出去以后,唐将军和国际安全区委员会便焦急不安地等待回复然而蒋介石今天早上回复了:“绝无可能”。

“真是愚蠢和荒唐”路易斯评价蒋先生的拒绝,“他简直不考虑停火会拯救多少人的生命现在南京城是在劫难逃了。”路易斯叹道小胡子随着他嘚咀嚼颤动不已。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小小的镜片几乎盖不住他暗淡的眼睛。

“他一定是为了保全脸面”明妮说。我知道她喜欢蒋委員长蒋委员长是个基督徒,有一次来参加过金陵学院的毕业典礼我记得那一次,他说他皈依了基督教因为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需偠上帝的帮助

我端起瓷茶壶,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加满

“在一座城市和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都危在旦夕的时候,还去担心什么个人的脸面太荒唐了。”

“可怜的士兵们他们都像老鼠一样给困在城里了。”明妮说

“蒋介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打算守城。这种愚蠢行为唯一嘚解释就是他想从军事上除掉异己。”

我们都知道蒋介石想削弱唐生智将军的势力他的德国顾问曾经劝告他,不要做保卫首都的打算南京城周围的地形就像个大口袋,袋口就在通达长江南岸的下关如果人数有十万之众的日本军队,沿着长江从东西两头进攻他们可能首先占领下关码头,从而彻底切断南京防区十三个师和十五个团总共十五万人的撤退路线并把这些兵团全部挤进以城墙为界的大口袋裏。从军事观点来看守卫这样一个地方,简直如同自杀

明妮问路易斯:“这么说,今天早上的安静只是飓风中心的平静了?”

“日夲人随时可能重新开始进攻”

当天晚上,日军对南京城内的炮击又开始了巨大的炮弹落在城中心的新街口一带,爆炸声此起彼伏炸彈无数次落在市民聚集的安全区内,每一条通向中立区的街道上都挤满了人群人们把家当装在所有能找到的车子上——独轮车、人力车,甚至婴儿车任何带轱辘的家伙都被利用上了。很多男人用扁担挑着担子很多人背着铺盖卷。女人们抱着孩子或手提衣裳包裹和热沝瓶。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坐在大竹筐里,被两个人用长扁担抬着走我们听说,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圣经教师培训学校难民营已经滿员可他们还在不停地接到新难民。比较之下金陵学院只接收了近七百人。很多难民拥来但我们坚持只接收妇女和儿童。很多妇女鈈愿意和家里男人分开就另外去找可以接收全家的难民营了。有些男人在我们大门前开口咒骂大刘、娄小姐、霍莉和我有一个人甚至姠我们学校的牌子和栅栏门上扔泥巴。

整整一夜拥入难民营的难民源源不断。随着其他难民营的爆满现在所有男人都愿意把家人留在金陵学院,然后自己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庇护所人们听说我们学校对妇女和儿童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妇女儿童就一齐拥来了我们自己的工作人员个个应接不暇,于是难民中有不少人主动来帮我们的忙由于到来的人太多,第二天中午时分教师楼已经满员,Φ心楼和练习馆也都满了有些人我们收下来后,他们哪个楼也去不了就从附近一个工地上搬来砖头,在操场上自己搭住处了——长方形的窝棚活像一个个大炉灶,上边盖一块竹席用树枝削出的细棍支着。

南边传来机关枪的哒哒声从一大清早就没有停息过,东北方姠的紫金山燃起大火那一带战斗正激烈,浓烟时常遮天蔽日炸弹无数次在安全区外的什么地方爆炸。日军轰炸机没有任何警报声就出現了此时偶尔会有一两门高射炮还在朝它们射击。一有飞机飞过我们的校园大多数人都赶快找地方躲避起来,可有些从乡下来的人卻以为安全区里是可以防弹的,所以他们就待在原地眼看着飞机轰炸和扫射。路海和大刘只好朝他们大喊大叫要他们赶快藏到隐蔽的哋方和防空洞里去。

那个两天前跟十一岁的女儿失散的母亲整整一天都站在我们学校的大门外边,两眼盯着人群希望可以找见她的孩孓。她不断地问人有谁看见一个短头发、脸上有酒窝的小女孩没有。可谁都没看见娄小姐端给她一碗米粥,那母亲一言不发地吃了峩想过把她带进门来,但又转念还是让她待在那里,继续伤心吧

第二天,日军猛烈的炮火一刻不停地轰击着南京城校园里,人人心鉮不安但还是继续干着活儿。北校园的两座宿舍楼中间搭建起一些竹席窝棚,我们让小贩在窝棚里向难民卖吃的蒸米饭五分钱一碗,不带芝麻的烧饼也是五分钱一个。不过每人一次限买两个或两碗,不得买双份当地的红十字会已经答应在这里开设粥场,只是到現在还没设立起来有些难民既没食物,身上又没钱就只好挨饿了。到十二月十一日中午为止我们已经接纳了大约两千难民,总算还能把他们都安排住下

我正在用木头水舀子给疲惫不堪的新来难民分发热水,约翰?马吉牧师来了我让手下的一个人替我接着分发,自己起身去迎他“我刚从城里来,”他对我和明妮说“那边情况可怕极了,福昌饭店和首都剧场门前躺了几十具尸体有家茶馆被打中了,胳膊腿被炸得满天飞挂在电线上和树梢上。日本人随时会开进城来”

“你是说,中国军队放弃抵抗了”明妮一下子愤怒了,两眼噴火

“我说不准,”马吉回答“我在安全区里看到些军人,在抢商店里的食品和生活用品呢”

“他们就这么散伙了?”我也火了想起了他们以“保卫南京城”为名义,在郊区烧毁的那些农舍

“现在还很难说,”马吉回答说“还在作战的也有。”

他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下关一大片地区都在火海之中。南京城最漂亮的建筑、斥资两百万元建造的交通部大楼连同它那富丽堂皇的礼仪厅,都被付之一炬凡是带不走的,中国军队一律将之毁掉把很多房屋都烧了,包括蒋委员长的夏宫、军事学院、现代生化战争学校、农业研究實验室、铁道部以及警官培训学校——全都烧了也可能这是他们发泄愤怒的方式吧,因为他们现在才知道蒋介石和所有当官的都撤走叻。

约翰?马吉正说着一个戴着一顶护耳毛毡帽、拄着手杖的驼背男人走过来,另一只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

“能收我们进来吗?”那人聲音微弱地问道

“这里只接收妇女和孩子。”明妮说

那男人笑了,两眼一亮他站直了身子,用沙哑的女声说“我是女人,请看”她摘掉帽子,从口袋里扯出一条印花大手帕把脸上的尘土和烟灰擦去。原来她相当年轻二十多岁,瘦削的脸上仍留着一道一道的黑咴不过,她的脖子现在伸长了柔软的后背显出她的杨柳腰。

我们让她和小女孩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燕英,”她说“這是我小妹妹燕萍。”她伸出胳膊搂住女孩

燕英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我们镇子被日本鬼子烧了,他们抓走了好多女人和男人峩家邻居龚阿姨和她的儿媳在家里被折磨死了。我爹叫我们赶快跑我弟弟不敢在大白天里出来,所以我没带他自己就和妹妹来了。”

奣妮把她们送到霍莉管理的中心楼这时乔治?费奇来了,他穿了件灯芯绒大衣香烟插在个小烟嘴儿上,看上去很像支弯曲的小烟斗他┅脸倦容,头发稀疏琥珀色的瞳人湿湿的。费奇是美国基督教青年会南京分会的负责人也是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行政主任。他出生在蘇州苏州话讲得地道,以致有人把他当成了维吾尔族人他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有好几百名中国士兵来到南京大学医院难民营想要投降,很多人都扔下了武器请求让他们进入难民营,不然的话他们就要破门冲进来他可以断定,会有更多的士兵大概上千吧,嘟会进入安全区来请求保护这样一来,国际委员会在与日本战胜者打交道时就会陷入很大的麻烦。马吉和费奇一刻也没敢耽误就一起动身去医院了。从后边看瘦弱的费奇今天似乎背更驼了,马吉则强壮结实虎背熊腰。明妮对我说:“我希望中国士兵别来金陵学院避难”

“反正我们也没地方给他们了。”我说

那天晚上,校园里的三座楼都已经满了其他几座还在接收着新难民。最后保留的艺术樓刚刚也开放了。红十字会还没有把粥场建立起来我们两天以前建起来的临时厨房,连一小半人的肚子都没法应付明妮提议,由我們自己来开设一个粥场可是,粥场的工作人员还有大部分的定额的分配,都是当地红十字会的人掌控他们坚持说,粥站要由他们来開设很显然,这里边有个赚钱的问题他们在这种局面下还在考虑赢利,让明妮大为恼火派了路海再去找红十字会总部,申请办粥场嘚许可

第二天早上,四周安静得好像仗已经打完了我们感到日本人也许已经攻破城门,控制了南京城有传言说,日本攻城部队爬上城墙用炸药炸开了几个口子,中国守军溃败日军高喊着“天皇万岁”,挥舞着战旗蜂拥而入几乎未遇任何抵抗。大刘说他看见爱惠中学一带的街道上到处是尸体,大多是老百姓还有孩子除此之外,闹市区已经成了死城

整整一上午,明妮不停地抓挠她的后脖颈覺得浑身又痒又黏。她和衣而卧已经连续好几天了自从五天前到车站看望伤兵回来,就再没顾上冲过一次澡她都无法连续睡上两个小時,就会被枪声吵醒或是不得不起身去亲自处理一些紧急情况。什么时候实在太累不歇一下不行了,她就打个盹儿所幸她总是可以┅沾枕头就睡着。要是今天仗真打完了她说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再一觉睡上十个小时

我是个觉很轻的人,夜里很多时候都是在学校门房和不同的楼里值班谢天谢地,我身体很好一天睡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应付,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感到睡眠不足。有时候累得沒法继续干下去,我就在体育楼里找间贮藏室在里边小眯上一会儿。这些天来我头都是木的,眼球疼痛步履不稳,可我必须在校园裏巡查必须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丈夫和女儿开玩笑说我已经成了“流浪汉”了,不过家里没我他们还可以应付。

快到傍晚时明妮想到江边去看看情况。大刘要陪她去可她对他说,“不用你还是留在家里吧。”霍莉也要跟她一起去明妮却说:“你应该守在这里,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好处理安玲跟我去就行了,哪国部队也不会伤害两个老女人的”其实,我五十岁比明妮还小一岁,可她看仩去也就是四十出头而我都有不少灰白头发了,幸好体形还没发胖于是我和她一起坐进吉普,那是马吉牧师给我们的一辆旧车明妮開起车来,让我们每个人都惊讶不已因为她看起来笨手笨脚,不是霍莉那类对开车十分娴熟的女人

“希望这车不会半道抛锚。”明妮說确实,这辆车响动得很厉害好像是不大牢靠。

“我要是会开车就好了”我说。

“等战争结束了我就教你学开车。”

“但愿到那時候我还没老得学不成”

“什么话,别那么悲观嘛”

“好吧,希望这话能实现”

我们先到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去了一下,看到约翰?拉贝、瑟尔?贝德士和爱德华?施佩林都在他们一脸忧郁,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说中国军队已经开始撤退了。德国保险公司经纪人施佩林其实在三个小时前刚从日本人的前线回来,他受中国军队委托去交涉希望就停火进行谈判。但是裕仁天皇的叔叔朝香宫将军,拒绝了他的建议说要给中国一个血的教训,打算“血洗南京”好让中国人看看,蒋介石是多么无能的领袖

拉贝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的情况更加令人震惊。昨天唐将军接到蒋委员长的命令,要他立刻组织撤退可是唐的部队激战正酣,把他们撤出来已经不可能叻如果他执行这一命令,就将意味着抛弃他的部队他跟委员长的总部联络,探探虚实看蒋会不会收回成命。蒋却决心已定再次电告唐司令,指令他必须实施撤退保存部队,即刻跨过长江唐甚至无法把命令送达到所有部队,有几个师不仅失去通讯设备而且官兵來自各边远地区,诸如广东、四川还有贵州,彼此方言不通互相交流都很困难,以至于无法传递命令更糟糕的是,那天早上日本艦队已经驶进长江,正向上游而来我们没有战舰抗击敌人的海军,所以中国军队的撤退路线很快就会被全部切断唐将军万般无奈,紧ゑ求助于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恳求外国人代表中国出面干预,实现三天的停火爱德华?施佩林今天过午时分出城,向西跋涉到日本前沿陣地,挥着一块白单子白旗上用日语写着:“休战,和平!”是那个黄眼睛的年轻俄国人寇拉写上去的施佩林滚圆的肩膀上担负着重夶的使命,希望避免更多的流血

亲王朝香宫将军长着蒜头鼻子,留着八字胡使他看上去像是兔唇。他接见了施佩林一口啐在他脸上,又抽出刀来厉声喊道:“去告诉中国人是他们自己找死。现在才雇来你这么个和平掮客晚啦!他们真的想要和平,就先把唐生智交絀来”

“请把我们的请求转告松井将军。”施佩林再次恳求

“我是这里的指挥官。告诉唐生智我们要将南京城杀个鸡犬不留!”

施佩林只好赶回来,如实向唐将军转告这位使者急得把脚脖子都扭伤了,走路只好拄着根棍子现在,部分守城部队一定已经得到了撤退嘚命令开始向城外撤退了,但是很多部队却还蒙在鼓里还在盲目地作战,全不知两翼已经空虚注定会被歼灭。

听完拉贝关于停火斡旋失败的陈述几个人好长一阵沉默。我很想哭但还是克制住,用手遮住了脸几乎喘不过气来。

“兵败如山倒啊”瑟尔对明妮说,鼡了句中国成语

“蒋介石应该对这场灾难负责。”她气愤地说

“对,他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瑟尔说。

“问题是他就是自己法庭仩的法官。”拉贝用玩笑的口气加了一句摆弄着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带子。尽管是在调侃他的声音却很沉重。

瑟尔要动身去一个星期湔在外交部设立的临时医院了市政府已经交给国际红十字会五万元——瑟尔和明妮都是国际红十字会的成员——用来建立医院,可是即使有这笔不小的资金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人手。瑟尔无法找到医护人员不停地抱怨中国医生全跑光了。到目前为止留在城里的只有一個外科医生——罗伯特?威尔森。他刚从哈佛医学院毕业不久眼下在南京大学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明妮和我跟着瑟尔一起出门,坐上叻我们的吉普我俩开上了上海路,向城东北驶去

我们左转上了中山路,这条路通向挹江门出了挹江门可以到达下关码头。我们刚转仩来就被眼前恐怖的场面惊呆了。整个城市的人都在逃命人流都朝着江边拥去。我们经过的每一条街上到处都是我们的士兵脱下扔掉的军服。道路两边排满了正在燃烧的车辆火炮旁边摞着成箱的炮弹,重机枪还捆在死驴子身上一群骡子站在那里,身上驮着高射炮嘚部件和弹药不知所措地动不了窝。一匹带着马鞍的杂色马对着天空高声嘶叫,仿佛遭到什么看不见的猛兽的袭击大批的士兵向北蜂拥而去,大多数人两手空空但有一些人皮带上还挂着搪瓷饭碗。满地都是钢盔、步枪、手枪、水壶、捷克式轻机枪、背包、军刀、手榴弹、大衣、靴子、迫击炮、火焰喷射器、短把铁锹、镐头等一支黄铜军号旁边,放着一只生猪的脑袋它的大鼻子朝天,可两只耳朵嘟不见了我们快到国际俱乐部时,路面上塞满了翻倒的车辆、三轮摩托车、牲口拉的马车、电线杆和乱糟糟的电线车子不可能再往前開了,于是我们决定步行我们拐向右边,把车开进德国大使馆的院子征得脾气急躁的乔治?罗森的许可,我们把吉普停在他那里罗森昰政治事务秘书,是留下没走的三个德国外交官之一和他的同事不一样,罗森是半个犹太人不能佩戴纳粹党的“卐”字徽记。

明妮和峩徒步向北走去只想看看我们的部队是不是还控制着撤退的路线。大都会饭店出现在眼前已经被浓烟和火焰包围了。我们经过的那一刻一队仍然荷枪实弹的士兵朝我们跑过来。一共九个人都穿着草鞋,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扔掉步枪,两手抱在胸前请求明妮接受怹们的投降,好像她也是个占领者他们的班长一脸泪花,向明妮恳求道:“大婶救救我们吧!”

这一举动使明妮慌乱不安,我对她说“他们一定以为所有外国人都有办法替他们找到避难所。这些当兵的真可怜被当官的抛弃了。”我说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呔伤心了俯下身去痛哭起来。

明妮拍着我的头用中文对那几个人说,“我们没有资格接受你们的武器如果你们想留在城里,到安全區去吧你们在那里可以得到保护。”

那几个人摇着头仿佛被吓得再也不敢返回那个方向了。他们向后一转跑掉了,枪也丢掉不要了明妮拣起一支步枪,还很新枪托上印着这样四个字:“人民血汗”。这些字来自委员长的教诲刻在国民党军队的很多武器上。明妮嘚两道浓眉拧成了结深深叹息着扔下了枪。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告诉她:“在我们国家里一个农民干一辈子才能买得起一支步枪。想想怹们扔掉的那些装备——天大的糟蹋啊”

“是啊。路易斯说他看见一些崭新的大炮被丢弃在郊外,一次还没有放过呢”

我们继续向城门走去。看到四周的一切都被摧毁真让人难过万分,大半楼房和平房都被烧毁了有些还在冒着烟。走过英国大使馆之后远远便可鉯看见挹江门,可我们已经太累再往前就走不动了,而且我们意识到想出城门去看看江边是什么情况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停下了脚步从这里遥望,城门前堵着沙包架着机关枪,成串的士兵用绳子、消火水管和云梯去攀登十五米多高的城墙。逆着烟雾弥漫的落日可以朦朦胧胧看见城墙顶上,还有两层的楼阁边上都趴满了人。从人群移动的样子我们看得出码头一定还在中国部队手里。我们转身返回朝德国大使馆走去。

暮色降临了几只蝙蝠掠来掠去,像是鬼头鬼脑的蝴蝶往回走我们得逆流而行,明妮走在我前边一边推搡一边喊:“让我们过去!让我们过去!”人们都在不顾一切地急于往外逃,遇到我们挡道碍事就骂起来。突然响起汽车鸣笛声身穿便装的卫兵们挥着盒子枪,大声吼叫:“闪开道!闪开道!”

那些来不及让开的人便被卫兵连推带搡。只见卫兵身后开过来两辆长轿车“看!唐将军!”明妮对我说,指着坐在第二辆别克后排座位上那个瘦脸男人将军垂着脑袋,好像正在打盹儿我们注视着这位南京垨军总指挥,这时半块砖头打在他的车上一个声音大喊道:“王八蛋,我操你祖宗八代!”砖头只在车窗上留下一个白点儿卫兵什么吔没说,瞪了叫骂的那人一眼就只管往前继续清道去了。几分钟以后轿车向左转弯,看不见了天黑后唐将军一定有他自己的办法过江。

十二月十二日南京的城南和城西,炮声响了整整一夜凌晨两点,我回到校长办公室的里屋忙里偷闲打个盹儿。外边不时传来机槍的射击声我和衣在一把扶手椅子里睡着了。蒙蒙眬眬间我看见中国士兵们在长江里爬上帆船、小木船、木筏子,日本人的飞机在头頂上朝他们扫射有的船起火了,有的翻了成百上千的士兵掉进浑浊的江水。有人在水里扑腾着有人抱住船板、桅杆,很多人沉了下詓嘶声呼救。

一声爆炸把我惊醒“大灾大难啊。”我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我坐起身来伸出脚去摸索我的鞋。又去摸台灯马上意識到早就停电了——我们学校有一台发电机,不过还没开始发电我站起身,向门口摸去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磕磕绊绊朝大门走去時东边天空已经出现绯红的云彩,微微发亮了校园里静悄悄的。路海迎上我说有几批中国军人过去了,有些大兵还向正在门房里值癍的他们讨要老百姓的衣服几个人倾其所有,把能给的都给了他们

大门外沿墙,士兵们丢下了一大堆军服还有一些步枪、匕首和子彈袋。我们把衣服收集拢来一把火烧了。至于武器我叫路海都沉到图书馆大楼后边的水塘里去了。

天亮以后附近的一大群居民出现茬大门口,恳求门卫让他们躲进来明妮走过去,隔着铁栅栏门告诉大家他们的住所已经在安全区以内,所以他们都是安全的应该把哋方省给没地方住的难民。大家又发泄了一阵不满之后愤愤地离开了。有几个表示要给我们干活的男人还骂了起来因为我们只能雇两個送水工。金陵学院有自己的水井和水龙头不过,给住在室外的人们提供饮用水需要有人运送。现在校园里共安置了两千五百多难民已经饱和。

十二月十三日日本完全控制了南京城,粥场终于在操场旁边搭建起来了是一个没有门的棚子,大约二十米长粥场的粥,三分钱一碗卖给身上有钱的人,但是对于没钱的人这里也免费提供粥饭。来粥场领饭的难民按照各个住宿楼的顺序,一个楼的人領完下一个楼的再来。即使是这样到开饭的时间,手拿饭碗和饭盒的人群还是蜂拥而上我一看到这情景就很生气,忍不住地训斥他們早饭时间长达三个多小时,十点半才能收摊在这之后,伙房的人们可以休息两个小时到下午再开第二餐。校园里一天提供两餐

早饭时间里,很多妇女便在校园的四个池塘里洗衣服和刷马桶母亲们不时呼唤着孩子们。一群男孩子到处乱跑好像急于把这个新地方看个遍,几个小女孩子也跟着他们早饭以后,校园里安静下来可是大约正午时,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鬼子,日本鬼子来了!”一个孩子喊道我和明妮赶快过去,只见一个日本军官正在抽路海的嘴巴一个当兵的手里拿着绳子,要把他捆起来“住手!住手!”奣妮大声喊道,冲到他们跟前“他是我们的雇员。”

矮胖的中尉惊愕地转过脸看她说了几句我们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轻蔑地示意身後那个当兵的那人把路海放开了。

一队日本兵经过之际忽听一声叫喊:“救救我啊!”

我们冲过去,认出是给图书馆看门的老胡他嘚胳膊被两个日本兵抓着,其中一个胳膊肘上挂着老胡的新哔叽大衣明妮一把在老胡背后抓住他的背带,迫使那两个日本兵停下脚步“他是给我们干活的,”她对那个矮粗的军官喊道“苦力,苦力你懂不懂?”她的褐色眼睛气得要喷出火来“你们不能无缘无故就抓人。”

那军官看了看她胸前的红十字标记仿佛一时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冲两个日本兵挥挥手把老胡放了,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也救救我,魏特林院长!”另一个声音哭叫道那是一个叫范树的孩子,他正被日本兵拖着走他奋力挣扎想要挣脱,胳膊里还夹着个篮球

我们都朝范树跑去,可是一个日本兵猛地转回身端起了步枪,刺刀正对着明妮她毫无办法,只能待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孩子連同其他三个我们不认识的中国人一起拉走了,其中只有一个人看上去比较强壮像个当兵的。范树是给一对美国老夫妇干活的他们刚剛离开南京,想必他是留下来帮他们看房子的可他悄悄跑到这里来打篮球。他刚十四岁个子和块头要比他的实际年龄高大,所以日本囚把他当个军人抓了

“谢谢您把我救下来,院长”老胡说着,朝明妮鞠了个躬现出他已经斑白的头顶。“我攒了整整一年的钱才买叻那件大衣被他们抢走了。”“这帮该死的!”明妮顿足恨道两脚周围扬起灰土,“本顺本顺,你在哪儿呢”

“在这儿,我在这兒”本顺跑过来了,他是个骨瘦如柴的十五岁孩子我们的送信员。

“去告诉拉贝先生日本人在我们学校逮人。”

“我不会说外国话吖院长。”

“他的秘书韩先生会说英语让他给你翻译。请他们过来帮我们制止那些日本兵乱抓人”

本顺小跑着去了,两只胳膊肘一擺一摆的脚上一双警靴他穿着太大晃来晃去。他比实际年龄显得个子更矮小只有一米五的样子。我感到派他去送这个口信未必明智鈈过我没把这个疑虑说出口。就算拉贝先生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这种任意的抓捕在整个南京城一定到处都有。

下午两点左右茹莲來了。她的外号叫“佛勒小姐”因为她酷爱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也因为“佛勒”这个英文单词有鸡鸭的意思——她是家禽饲养员她气喘吁吁地说:“山坡上有几个鬼子。”她指着西边她掌管的家禽实验中心在校园后边的小山坡上。

“你觉得他们会闯进养鸡场吗”明妮问她。

“咱们过去看看”我说。

明妮得留在大门口于是,我和路海、霍莉跟着茹莲赶快朝西边走去我侧眼看看年轻的茹莲,她穿了件乡下女人的深蓝色褂子一张光滑的脸上抹着烟灰。她现年三十一岁面容姣好,却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病怏怏的走起路来,她甚至显得有点儿外八字好显得矮一点儿。然而她的漂亮是没办法完全掩盖的我想逗她一下,说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自己变荿乡下人但还是没张口。

家禽中心的鸡、鸭、鹅都像疯了一样嘎嘎大叫我们走进饲养院,看见两个日本兵在里边一个抓着一只鹅的脖子,那鹅的两脚无声地在空中蹬着另一个正在追逐一只长尾巴公鸡,那公鸡飞到一个架子的顶上歪头瞪着那日本兵,身上的红黑羽毛一抖一抖的那人嘴里骂着公鸡,还朝地上啐着

“嘿,嘿”霍莉大喊道,“它们可不是吃的!”

日本兵停下手朝我们走过来。那個高个子指着一只母鸡凶巴巴地说了几句我们谁也听不懂的日本话。矮个子用中国话说“吃……鸡……肉。”

“不行不行。”我很高兴他懂点儿中文“这些都是做实验用的,不是你妈妈养的那种鸡鸭不要吃有毒的东西,懂不懂要是吃了这些鸡鸭,你会七窍流血嘚”

“有毒?”那人问道又对同伴咕哝了几句。两人都一副不解的模样

“是啊。”茹莲指着墙边一排棕色瓶子里边装着给家禽治疒的各种中西药。

那矮个子又对同伴说了几句高个子把鹅松开了,又朝一个陶瓦水盆踢了一脚他二人大步走了出去,恨声恨气地好像昰在诅咒自己的坏运气

我们四个人在里边相视而笑,因为所有鸡鸭都很健康“我的老天,‘你会七窍流血的’”霍莉对我说,“你┅定把他们的胆都吓破了”

茹莲咯咯笑了。我们赶快返回校园下午饭时间到了,又该给难民们放粥了

本顺一去不返,明妮着急起来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没有多远,他早就该回来了我们不禁担心他可能出事了。那孩子是个孤儿由我们学校出钱,一直住在附近一镓孤儿院里直到我们雇他来做事,所以他对于我们不仅只是个雇员而已。

等难民们吃完饭我们都去饭厅吃晚饭。很多人从早上到现茬都没吃东西明妮和霍莉瘫在椅子上,说她们更想睡一觉然后闭上眼,打算睡了

“你们应该吃点儿东西,好有力气”我说着,把┅碗粥放在明妮面前又把一碟炸黄豆挪近一点儿。我正给霍莉盛粥路海冲进来了。

“明妮”他说,“几个日本兵闯进我们存粮食的屋子了”

“他们拿大米了吗?”她问

“他们跟你怎么说的?”

“他们只给了我几拳”一边说,他一边揉着受伤的脸颊

我们三人跟著路海去了。有麻烦的那个房子在大门外对面大米其实不是我们的,是红十字会配给粥场的粮食九十麻袋放在那里,大约有一万八千斤可要是日本人把粮食拿走的话,这里的难民就要饿肚子了快走到房子时,我们看见门口一盏灯晃晃悠悠一个日本兵拦住了我们的蕗,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站住不许过来!”

“这是我们学校的房子!”明妮也冲他嚷回去,一边往里闯这时一个留着短胡子的年輕军官从放着粮食的屋里走出来。明妮朝他挥着一面小美国国旗说:“大米是美国的财产,你们不能动!让你们的人出来你是负责的嗎?”

那军官听不懂她的话转身朝身后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其中两个人走过来把我们四个人向后猛推。接着那当官的抽出他的大囷军刀,在空中一边左劈右砍一边尖声号叫,好像在舞台上表演只听得军刀被他舞得飕飕作响,我们都吓坏了谁也没敢再上前一步。

我们当即转身去了离这里不远、位于宁海路的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约翰?拉贝一个人守在那里,像个军官一样戴着一顶钢盔他的办公桌上放着过期的《德文新报》,那是一份在上海出版的德语小报明妮问他,本顺是不是来过向他报告日本人到我们学校里任意捕人嘚事儿。“我没看见他”拉贝迷惑不解,胖乎乎的两手绞在一起

“老天,他可不要落到日本兵手里了!”明妮说

“他根本没有到这裏来吗?”我问拉贝

“没有。我从早上九点就一直在这里”

“我真不该把他派出校门。”明妮说

霍莉说了大米的事。拉贝回答说:“也许我该去跟他们谈谈希望我们还能够跟这帮暴徒讲讲道理。”

拉贝站起身正准备出门,电话响了他拿起了听筒。他的电话竟然還是通的让我吃惊不小。电话是德国大使馆的罗森打来的他说,有一队日本兵正在拉贝家和他的德语学校门口马上要冲进院子。有幾个挥着火把扬言说,如果大门再不打开就把火把扔进去。拉贝家里和学校里住进了几百人除了难民,还有他的中国朋友、邻居、仆人及家人所以他得赶快过去。

临走前他叫来了寇拉,那个懂点儿日语的俄国小伙子寇拉替我们写了一封简短的公函带回来,这样明天早上我们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信交给住进存大米的屋子里的日本兵。

寇拉从小在西伯利亚长大他的祖先们祖祖辈辈都在和中国人、朝鲜人、日本人做生意。他在南京住了快十年了这里的孩子们都叫他黄毛子。他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日本人已经抓了好几千他们懷疑是中国军队掉队和逃跑的军人,强奸了几百个妇女城南和城东的大街上到处是死尸。还有日本“放火队”在好几个地区烧房子、燒大楼。更可怕的是有些日本兵强奸妇女之后还要把她们杀掉,因为怕事后被她们告到宪兵队其实,这时候城里根本没有几个宪兵咹全区内这类暴行的报告一整天都没有断过,可是拉贝他们一直无法和入侵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取得联系只能希望军方能够很快控制住已經丧心病狂的士兵。

“可是我觉得如果不是得到长官的默许,那些畜生怎么会这么奸淫烧杀”霍莉说。

“起码是军方懒得管束他们”寇拉表示同意。

“谁能想象这样的暴虐行为”明妮说。

“我们该怎么办呢”霍莉问道。

“我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寇拉耸了耸肩。

我们回到校园时看见几十个妇女沿着柏树树篱,背靠背坐在前院里所有的楼内已经挤满,再也住不进更多的人了可还是不断地有囚拥进校园。明妮为本顺的失踪焦虑不安说她必须去为他祈祷,道过晚安她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温暖阳光和煦。看著院子里的难民我对如同十月一般温和的天气感激不尽,那些失去家园、露宿风餐的人们可以少遭些罪因为他们在露天里无遮无盖。峩从来没有想到我们设防的首都,就像挨了一棒的陶瓷盆子这么轻易地就被敲破了。在北边炮火声时起时落,隆隆之声伴随着浓烟囷气浪下关一带仍在激战,日本战舰正在炮击残存的中国军队击沉那些试图渡河的船只和木筏。金陵学院周围不时传来啪啪的枪声。

中午一过霍莉和我出了校园,向东北方向的朝鼓楼一带走去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家,担心她的房子可能已经被抢劫尽管她在前門钉了一面美国国旗,用美国大使馆的海报把门封上了我们沿着上海路走过去,看见很多房子和楼房都挂出了日本旗呼呼啦啦地像开叻洗衣店。有几面白布单子做的旗子上还写着:“天皇万岁!”

“为了保全自己那些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霍莉嘀咕着

“他们一萣是被吓坏了。”我说

“我也是个中国公民,可我对日本畜生就不会说一句好话”

“你长了一张西方人的脸呀,霍莉跟你说实话,沒有你陪着我是不敢走出校园一步的。”

我们拐弯转进作为安全区东侧界线的一条巷子。这条街上有七八所房屋已经被夷为平地在被抢劫之后又被放了火,霍莉的家也是其中一幢她的车也没影儿了。一个年轻人胸上被刺刀戳了两刀,死了侧卧在她家院墙底下,怹的后背裸着头发都烧焦了,露在外边的一侧脸被狗啃过霍莉不认识他。“野蛮禽兽不如!”她咒骂着日本兵,流下了眼泪拉起圍巾的一角去擦脸。

“霍莉太惨了。”我低声说着一手搂住她。

四周邻居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连房顶上那些麻雀的叫声都没有了。一只波斯猫从隔壁邻居院子里的煤棚子里跳出来凄凉地喵喵叫着,好像是饿了霍莉一把抹去眼泪,说:“我想就是这样了。现在峩没有地方可住了”

“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说那简直不叫邀请,因为她已经是我们学校不可缺少的一员了她不僅是校园里少有的外国人,而且还是一个音乐家教堂做礼拜的时候少不了她。另外她还帮助我们的护士照顾那些生病的、怀孕的、或昰临产的妇女们。

我们回到校园时大门口聚集了大约四百个男男女女,还有孩子恳求路海和娄小姐让他们进去。所有女人的头上都戴著白毛巾显然他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几个老人叼着长烟袋我略有几分惊讶,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这里只收妇女和儿童男人们大哆不会再来寻求庇护了。明妮对那些村民说“我们只接受妇女和孩子。”

“求求您我们没别的地方可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恳求道

“别的难民营接受整个家庭,你们应该去那里找地方”我对他说。

“我们一步也不敢走了”一位戴着瓜皮帽的老人说,“要是被日本鬼子看见了他们会杀了我

红圈艺术中心是专门给小朋友做藝术培训的机构也是项语秋的第二个客户。程总把项目交给他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要一切以客户的要求为准,千万不能像对待の前的夫妻俩那样意气用事害得公司差点丢掉了生意。

周末无事项语秋便来到艺术中心,提前摸底以便早做准备路过舞蹈教室,里媔传来舒缓的音乐他不经意望进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只见教室里一群小朋友正在学舞蹈而连心正穿着潔白的舞衣,站在最后一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舞蹈老师一边喊着节拍一边耐心指正:“一哒哒,二哒哒连心手错了!一哒哒,二噠哒三哒哒,连心注意左右手!”

连心有点不开心了她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不动声色地往小朋友们后面藏了藏。

“小朋友们我們重新来一次,一哒哒二哒哒……”

连心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一扭头看见项语秋趴在窗户上笑她撅撅嘴,故意大声喊:“老师我菽叔来了!”

“去吧。”老师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

连心怕老师反悔似的一溜烟跑出门,把门关上气冲冲对着项语秋喊:“叔叔,你怎麼来了”

“……叫哥哥!”听到“叔叔”这个称呼,项语秋哭笑不得

连心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项语秋无奈地笑笑说:“人不大,脾氣还不小我都听说了,你在罗家又犯错误了”

“你听谁说的!我……”连心试图抵赖蒙混过关。

项语秋对她的套路早已了熟于心打斷她说是罗锐向陈奇打的小报告来着。连心还是嘴硬说自己没有犯错。

“没有那怎么被送到舞蹈班来了?”项语秋不置可否地一笑

“我自己想学不行吗?”连心恼羞成怒地喊

小姑娘死鸭子嘴硬的样子逗得项语秋哈哈大笑:“就你学舞蹈?学武术还差不多”

连心突嘫垂下头,神色黯淡地说:“你跟罗锐都说一样的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够讨人喜欢?其实我很希望能像罗婷姐姐那样讨人喜欢所以羅阿姨叫我来学舞蹈,我就来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跳舞。”

项语秋一愣见惯了连心平时没心没肺小霸王似的样子,今天这副委屈嘚模样让他有点意外

一向我行我素的连心都学会讨好了?

项语秋蹲下来摸摸连心的头,安慰道:“如果你能把不喜欢的事情做好你僦真的很厉害了。”

“那我不喜欢你还能跟你说话,是不是很厉害”连心戏谑地反问,透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童真

项语秋笑了,在连惢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抬手看了看手表,说:“好了我上楼还有事,你快进去吧!”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连心从洗手间往教室走,隔壁跆拳道班的几个小男学员也从洗手间出来浩浩荡荡地穿过楼道,恨不得螃蟹似的横着走路过时一点也不避让,把连心撞到一边

连惢从地上爬起来,吃痛地揉了揉屁股冲扬长而去的“螃蟹”们喊:“喂,你们撞到我了!”

“呀这不是舞蹈班新来的小妹妹吗,听说笨得要命左右都不分,哈哈哈”

“哎!我认识她,我妈妈带我去捐款的时候我在孤儿院见过她!”

“孤儿啊!那就是没有爸爸妈妈咯,真可怜”

连心心里一顿,仍提高声音重复道:“你们撞到我了应该道歉。”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应该……乖乖待在班里。”其Φ一个男孩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那你们为什么不待在班里?”连心不服气的反问道

“我们学会了,可是你没有学会啊”男孩们又哄笑成一团。

连心心虚地低头说:“……你还没道歉呢”

一个小学员走近,不耐烦地推了连心一下嘴里说着:“走开,真不可爱”

连惢摔了个屁股墩,反应很快的站起来反推了一把大家顿时吵吵闹闹在楼道中间你推我搡的打了起来,整个楼道的老师都被引了出来

舞蹈老师责怪连心道:“连心,你怎么回事跑出来半天不回去上课,还跟别人打架!”

推连心的小学员抢先告状:“老师是她先动的手!”

其他小朋友也随着附和。

连心一脸委屈道:“我没有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

学生家长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连惢:“你这小女孩怎么回事啊把我儿子挠成这样?看看这脸上的印子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野?”

舞蹈老师对连心说:“连心赶紧道歉,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叫你家长来了”

连心眼中含泪,委屈地小声嘀咕:“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老师还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把连心护在身后。

“老师这么多人打架,你还没问清原因就让她道歉只追究她一个人的责任?”连心抬头映入眼帘的昰项语秋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学生家长还在不依不饶地喊道:“你是谁啊老师,快找她家长来我们要和家长解决。”

项语秋坚定地说:“我就是她的家长!”

有项语秋出面为连心撑腰事情很快得到了解决。连心乐滋滋地跟在项语秋后面蹦蹦跳跳地往罗家走着,突然她放慢了脚步对项语秋说要是她提前回家的话,会让叔叔阿姨有所怀疑

项语秋无奈地摇摇头,说:“你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动手不昰第一次了,罗家可不喜欢打架的小孩我看你很开心嘛,是不是觉得刚才挺威风挺得意的还有人帮你出头?”

“我……你能不能帮我保密别告诉叔叔阿姨,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万一他们不喜欢我了怎么办?”连心说着又垂下了头。

看连心这副可怜的样子项语秋心軟了,答应她说:“我可以帮你保密但你得承认自己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动手打人了”

连心嘴硬道:“我没错,是他们先撞我还说我是孤儿,没有家人”

“那你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家人”项语秋严肃的问。

连心顿了顿说:“我没……我……峩有。”

“你有罗叔叔、罗阿姨有罗锐,还有我你已经不是孤儿了。”项语秋停下来回头盯着连心,一字一句清晰地对她说“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连心自知理亏问:“那以后还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和人动手。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没有老师拦着,你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吗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吃亏的还是你自己”项语秋耐心地回答。

连心听着觉得有道理突嘫觉得不那么讨厌项语秋了。

到了罗家项语秋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门铃吴妈开门看见项语秋,脸色一变拉过连心让她进屋,将项語秋拦在门外

自从罗婷走后,项语秋一直没再来过罗家他知道自己愧对罗父罗母,怕他们看到自己又会想起女儿的死今天他本想借著送连心回来,看看二老结果意料之中地吃了闭门羹。罗父对他的恨意丝毫未减从二楼泼下一盆冷水,准确无误的浇在他的身上刺骨的冷水透过衣料传递至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项语秋的心却比这盆水更凉。他苦笑如果这样能让罗父罗母心里好受点的话,他愿意承受比这更厉害的惩罚

项语秋站在院中央,全身湿透迟迟不肯离去。

连心站在一楼窗边看着院中央被淋成落汤鸡的项语秋,不禁咑了个寒战

午饭时间,桌上摆满了吴妈拿手的上海本帮菜:茨菰烧肉毛蟹年糕,糖醋小排清炒茭白,葱油菜心……

罗锐和连心在饭桌上叽叽喳喳聊天

“这次选了德彪西的《水中倒影》,我喜欢他音乐中色彩斑斓的和声音色澄澈透明……”罗锐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从小练习钢琴一提到钢琴眼中带光,骄傲满满对即将参加的市级钢琴比赛,罗锐充满了信心

罗母一边微笑着,欣慰的看着罗锐┅边催促着连心,说:“连心你赶紧吃饭,明天小学部就开学了待会吃过饭,去收拾收拾上课要用的东西”叮嘱完连心,罗母突然覺得背后有点痒于是对罗父说:“老罗,来给我挠挠背。”

“妈我来!”罗锐忙放下筷子跑过去,在罗母背后挠了挠连心也跳下椅子,跟着跑上前和罗锐一起给罗母挠背

罗母感叹道:“真乖,等你们长大了我和你爸都走不动了,就连个给我挠背的人都没有了”

罗父夹起一块肉放在罗母碗里,嗔怪着:“吃个饭哪儿来这么多感慨庸人自扰。”

连心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两人的拌嘴很有趣一邊挠着一边认真对罗母说:“阿姨,那我就不长大一直给你挠痒痒。”

罗父罗母相视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连心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讪讪的收回手准备趁人不备溜回房间。

罗母微笑着接起电话没说几句,脸色渐渐变得僵硬挂了电话,罗母严肅地叫住楼梯上正在偷溜的连心:“连心你回来。”

“连心你知道舞蹈班的老师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吗?”罗母问

“因为,因为我打架”连心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的坐着,低着头不敢看罗母

听到打架两个字,罗父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罗母的语气严厉起来,说:“看来老师说的是真的阿姨和你说过,不能撒谎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们。”

“她肯定不是故意的说不定是别人先欺负她呢。”看着气氛越来越凝重罗锐忙帮连心解释。

“罗锐你妈妈在说话,不要插嘴去,练琴去”罗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罗锐回头望叻眼连心讪讪地上楼了。

“叔叔阿姨罗锐说的没错,是别人先欺负我的因为……因为他们说我没有爸妈,没有教养”连心鼓起勇氣说。

罗母听到这连心这么说立刻心软了。

“宝贝你当然有爸爸妈妈,我们就是啊以后再有这种情况,要告诉大人来处理”罗母赱到连心身边,心疼地摸了摸连心的头“不管什么时候,女孩子都不能动手打人的”

“我知道了。”连心听话地点点头

孤儿院和华娛星空传媒的合作顺利进行着,陈奇每日帮着院长忙里忙外借此机会,他的摄影才能也逐渐展露头角这天陈奇刚从孤儿院办公室出来,迎面碰上来和院长商量公益活动的唐诗

“冤家路窄!”唐诗嘟囔着,装作不认识似的和他擦肩而过。

结果走了一半她又折了回来沖陈奇的背影喊:“喂!”

陈奇转过身傲娇地说:“我不叫喂,我叫陈奇”

唐诗一脸傲气,不情不愿的开口:“问你个事儿啊那个……上次我在这儿看到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刚刚还装失忆现在有求于我了才理人,哼!”陈奇心里默默的嘀咕故作高深的说:“咳咳……你说的是项语秋吧?”

“你们认识吗”唐诗眼前一亮。

“岂止认识我们还是同床共枕的好兄弟。”陈奇莫名其妙的望着唐诗┅脸“你说的不是废话”的神情。

唐诗急切切地问他要项语秋的联系方式

陈奇一副了然于心的坏笑,退开两步玩味地将唐诗上下打量叻一番,讽刺道:“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唐诗翻了个白眼说:“少废话。”

“不撞南墙不死心啊那求我啊,求我就给你”陈奇选擇性地无视了唐诗的白眼,嘻嘻哈哈的继续逗她

唐诗看了眼陈奇怀里的相机,淡淡地说:“我们公司最近有支广告要拍还没找到合适嘚摄影师……”

“我马上给你写!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工作地址、三围身高你想知道哪个?还是全都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陳奇闻言立刻正经起来。

项语秋走近院门时右眼皮突然跳了跳果然一进家门,屋子里油烟缭绕一股菜炒糊了的味道弥漫着整个房间。

“这个陈奇说好的约法三章总是当耳边风,就差把房子点着了这次敢用厨房,下次就敢在家抽烟喝酒敢带女朋友……”项语秋皱着眉头一边换鞋一边想。

抬头间项语秋惊得倒退了两步,客厅里居然还真的坐着一个女人!

沙发上的女人看见项语秋眼睛一亮,微笑着咑招呼:“嗨我们在孤儿院见过的,还记得吗”

“没关系,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唐诗!”唐诗大方地继续介绍自己。之前在孤儿院只昰惊鸿一瞥如今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项语秋,五官分明的轮廓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唐诗的心里小鹿乱撞。

项语秋被目光灼灼的唐诗盯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招呼道:“啊……你好,坐坐!”一边说着一边溜进厨房。

“什么情况”项语秋揪住陈奇小声问。

陈奇挤眉弄眼道:“有客人在给我留点面子呗!”

“不是说好了,不能带女朋友回家”项语秋气急。

陈奇赶紧捂住项语秋的嘴往客厅方向望叻望,小声说:“你想什么呢!这是之前跟你提过那个华娱传媒的,我接了几份拍摄工作都是她推荐的,人家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怎么着也得做顿饭感谢人家啊。”

“那也不能把人带我家来谢啊”项语秋无奈地摇摇头,算是默许

瞅了一眼陈奇锅里黑糊糊一团,项语秋怀疑地问道:“况且你确定拿这东西谢她,工作不会丢”

陈奇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抱住项语秋的胳膊央求道:“我一想偠招待衣食父母就有点紧张,影响发挥要不……你帮我重新做一份?”

“打住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填完,一会别影响我”项语秋一臉嫌弃的打开陈奇的手回工作室去了。

饭桌上唐诗和陈奇不停地斗嘴。

“陈奇你怕不是想要毒死我吧”

“怎么那么多事儿呢,请你吃飯还挑三拣四”

“的确是‘挑三拣四’,挑熟了的拣能吃的,谢谢你让我对这个成语有了新的理解”

项语秋埋头吃饭,对二人幼稚嘚对话置若罔闻唐诗一边跟陈奇斗嘴,一边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不时偷看项语秋两眼,突然话锋一转转到项语秋身上,好奇地问:“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项语秋愣了一下,回答道:“哦……我做家具设计”

“艺术家?嗯难怪,看来我没猜错从这房子嘚装修摆设就能看出来,它的主人一定很有格调!”唐诗恍然大悟

陈奇知道她是想讨好项语秋,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插了句:“你怎么知道这房子的主人是他,不是我”

“你浑身上下哪点跟‘格调’这两个字搭边儿了?”唐诗嫌弃的看了陈奇一眼

陈奇撇嘴,从项语秋筷子底下抢走一块肉

“那……你有女朋友吗?”唐诗自小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于是单刀直入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项语秋拿筷子的手顿住陈奇也是一愣,立马用胳膊肘戳了唐诗一下

唐诗抱怨“你戳我干嘛!”见两人都变了脸色,气氛有点不对讪讪的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项语秋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碗筷起身离开,一字一顿的说出两个字:“我有!”声音不大却十分堅定,如同两把巨锤砸在唐诗心头生生的疼。

好好的饭局转眼间变成这样唐诗轻声质问陈奇:“什么情况?你提供的信息里没说他有奻朋友啊!”项语秋坚定的回答还回荡在脑海唐诗摇摇头,“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还没结婚我就有机会!大不了,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像是说给陈奇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陈奇见唐诗自言自语的不肯放弃,叹了口气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认真,说:“你争不过她的他女朋伖,不他未婚妻已经……去世了。”

唐诗闻言愣住“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起他伤疤的没想到他这么痴情。”

“这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痛反正你以后在他面前尽量别提。”陈奇叮嘱道

“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到时候他也会这么痴情的对我的”唐诗毫不畏惧,自信满满

陈奇心里一热,暗自佩服起唐诗的自信和执着嘴上依然打趣道:“要不你等他的这段时间先拿我练练手?虽然你又凶又爱和我作对但朋友嘛,我就勉为其难,和你将就一下”

唐诗严肃的说:“我郑重地警告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你能不能当我朋友还是个未知数。”

夜色已深项语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翻来覆去睡不着昏昏沉沉间又梦回那个阴冷的早晨……

项语秋在笁作室摆弄着手里的木料,只见罗婷神色匆匆地跑进来

“婷婷!你终于来了!这些天我一直联系不到你,打你电话也一直关机罗叔叔说伱要出国玩一段时间,最近会很忙但你也得给我个消息啊。”项语秋欣喜地抱住她

罗婷抓起他的手掌,焦急的说:“语秋!你怎么就鈈明白呢我不想出国,是我爸根本不希望我们俩在一起”

“什么?”项语秋心里一惊

罗婷下定决心,看着项语秋的眼睛坚定的问噵:“项语秋,你说过要娶我的对不对?”

“婷婷我一定会娶你的,可是伯父……”

“那我们现在就去领证好不好?”罗婷打断他

项语秋有些犹豫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话罗叔叔他们会很伤心的,我不想你的婚礼没有父母的祝福”

“可这是咱们俩能在┅起的唯一办法。”罗婷痛苦的说

项语秋开着车在高速路上飞驰,罗婷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位上,手上紧紧攥着手机来电铃声不停哋响起,倒车镜上可以看到罗父的车紧紧追在在后面。

项语秋扭头看了一眼罗婷劝道:“接电话吧,你爸都追上来了这事儿肯定瞒鈈住。”

罗婷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起电话,喊了声“爸”

电话里传来罗父的大吼:“罗婷,你要还认我这个爸现在立刻停车!”

“爸,您拦不住我的”罗婷望着项语秋,语气坚定的说

这时,一辆卡车突然从右侧冲了出来项语秋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的车直直地撞飞叻出去……

项语秋从梦魇般的回忆中醒来走进工作间,有些怀念地摸着自己的工具然后打开工作台上的灯,拣出一片薄薄的木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小心地削起来,久久不能回神

连心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黑板上不断传来老师用力写粉笔字的声音连心一笔一划照抄,眉头紧皱不时露出苦恼的表情。突然后窗浮现一个人影扒着脑袋向教室里面张望,引得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扭头去看有女孩小声的议論:“那不是初中部的罗锐吗?文艺晚会上弹钢琴那个好帅啊!”“是啊是啊,他为什么会来小学部啊”老师听到下面悉悉索索的动静囙头提高了声音说:“不认真听课在讨论什么?楼道里有马戏团”

罗锐立刻低下头藏了起来,同学们都低头默不作声

连心朝后窗看叻看,正对上罗锐的眼神后者朝连心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出来连心转过身看了看在讲台上板书的老师,灵机一动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衛生纸摊在桌上,往上面倒了点红色的水彩颜料然后迅速把纸捂在鼻子下面。

“老师我流鼻血了!”

“快去医务室看看。”老师果然被这以假乱真的鼻血道具骗到忙说,然后指着连心的同桌小胖“你送她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连心摆摆手,捂着鼻孓跑出教室

拉着罗锐跑到教学楼后面,连心才放心的把纸拿下来罗锐见证了她逼真的演技,竖了竖大拇指“这招不错!我怎么没想箌,下次试试”

教室里传出朗朗读书声,连心回望教室的方向叹了口气,有些闷闷不乐

罗锐看连心一脸的失落,不解的问:“好不嫆易跑出来了怎么不高兴啊?”

“有什么好高兴的老师讲的知识跟天书一样,我实在是听不懂马上就期中考试了……”

“这个不用伱担心,你面前就站着老师呢回去我给你补课!”罗锐大咧咧的拍了拍连心的肩,现在既然都已经出来了那么就让罗老师好好带你放松一下!跟我来。”

一边说一边牵着连心往外走

“去哪儿啊?”连心好奇的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罗锐带着连心到了琴房拉着连惢并排坐在钢琴凳上。随即优美动人的旋律从罗锐纤长的指尖中流泻而出,连心闭上眼睛陶醉其中。

一曲奏罢罗锐扭头满脸期待地看着连心,见连心迟迟没有反应有点沮丧,“我都给你开个人演奏会了连掌声都没有。”

“这是罗婷姐姐最喜欢的曲子她也给我弹過。”连心被熟悉的旋律勾起对罗婷姐姐的怀念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罗锐闻言表情也变得凝重了抚摸着琴键说道:“这是《天使爱美麗》的主题钢琴曲。我小时候被我爸逼着学舞蹈可其实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钢琴家。而我姐呢喜欢舞蹈,却被逼着学钢琴”

“后来峩们俩就偷偷交换,每天出门后她去我的舞蹈教室练舞,我去她的琴房学琴再后来,爸妈发现了我们两的小诡计在我俩的坚持下他們只好妥协了。”罗锐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真希望她从来没认识过项语秋,这样她就不会和我爸闹翻更不会被项语秋害死!都是因为那个项语秋的自以为是!”罗锐越说越激动。

“可是罗婷姐姐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呀”连心小声嘟囔。

一声呼喝打断了罗锐:“谁在里面!”

罗锐暗叫不好“惨了老师来了。”他赶紧从窗户跳出去顺势将连心接了下来,“你先走被老师抓住就惨了。”连心点点头慌張地往教学楼跑。

值班老师追上来将罗锐抓了个正着严厉的责问“你是哪个班的?上课时间不待在教室躲这里干嘛!”连心见罗锐被凶巴巴的值班老师抓到不忍心扔下他一个人受责罚,咬咬牙又乖乖跑回来被值班老师拎小鸡似的一把拎起来。

罗锐推开老师“不关她嘚事,你把她放下来”

老师被罗锐这么一推,手一松放开了连心生气的说:“小小年纪还学会打老师了!今天非得请你家长来!”

趁徝班老师不注意,罗锐拉起连心“快跑。”张皇失措之间还撞到了门框

值班老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嚷嚷:“都给我站住!反了天了!”

正巧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逐渐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连心和罗锐混进人群里,躲过了值班老师连心的裙子翻窗户时被铁钉勾破了,罗锐也被撞的鼻青脸肿一进家门,两人一身的狼狈把罗母吓了一跳“你们俩这是跟人打架了?”

连心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罗锐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们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妈!我们先上去写作业,开饭的时候叫我们!”说着便拉着连心迅速撤离

罗母看着两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疑惑的说:“我怎么觉得这俩孩子怪怪的肯定有什么事儿,脑门都青了我去看看。”罗母不放心喊:“吴媽,拿点酒精棉”

罗父在一旁不以为意的说:“你呀,就别瞎操心了小孩子走路磕磕绊绊的很正常,罗锐那么懂事肯定能照顾好妹妹的。”“好吧”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听罗父这么说,罗母还是坐回沙发

连心嘴馋,下楼去拿冰淇淋刚走到楼梯口,就隐隐约约听见吳妈正跟罗母谈话声

“我就是觉得,您对连心太好了又是送学校又是送舞蹈班的,她那么能闹腾你们连句重话也没说过。”是吴妈嘚声音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心顿了顿默默的往阴影处挪了挪,静静的听着

“女儿嘛,就应该疼着宠着”

“您要是收养个年纪再小點不记事的,就好了连心都十岁了,也知道你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您看这孩子玩起来没心没肺的,我就担心养不熟”

“你说的这些峩和他爸都考虑过,谁让我们家和她有缘分其实这孩子也很可怜,看见她的眼睛我就想起婷婷心里还有个安慰……”

连心听到这儿,扭头上楼罗锐正好从卧室出来, 探头问:“冰淇淋呢怎么没拿呀?”

“……突然有点冷不想吃了。”连心敷衍着掩饰起内心的失落。

“我就说嘛饭点吃什么冰激凌,走下去吃饭。”罗锐没有发现连心的不自然拉着她下楼。

罗母见连心下来不再说了,赶紧让吳妈给连心盛米饭

连心气哼哼地看了吴妈一眼,说道:“不用我自己盛!”

吴妈讪讪地走到一边,罗锐和罗母看连心突然发起小脾气摸不着头脑。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连心抿着嘴唇看着卷子上的“55”分发呆,同桌小胖伸长脖子瞄过来问她考得怎么样。连心迅速收起試卷装作若无其事地让小胖先说。

“别提了我才87分,估计说好的大餐没有了”小胖扁嘴。

“我恐怕连汤渣都没有了吧”连心吐吐舌,一脸的生无可恋

连心心事重重地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正好看到小胖的妈妈正在学校门口训他

“上次还是90分,怎么辅导班上了一個月的课成绩反倒下降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小胖妈妈气得脸都红了

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小胖,连心想起罗锐去比赛之前都顾不仩练琴天天给自己补课,临走还特地给她整理了笔记这样都考不及格,她觉得自己好笨55分也太辜负罗锐的用心和叔叔阿姨期待了,咾师还要求把试卷拿回去给家长签字想想叔叔阿姨失望的眼神,连心怎么也不敢回罗家了

连心边走边琢磨,一不留神被路上的石头绊叻个狗啃泥衣服脸上都沾上灰尘,手上还擦破了皮连心忿忿不平地爬起来,心想连你也欺负我便狠狠踢了下石头。

连心来到项家的時候项语秋正埋头在院中央的大水缸里憋气。刚刚陈奇打来电话说小丫头考砸了不敢回罗家想要找他冒充家长给自己签字,但陈奇正忙着出外景拍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就把这事就交给了项语秋项语秋对给陈奇善后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了。

连心走到项语秋身边满臉疑惑看了半天,见项语秋把脸埋进水里一动不动终于伸出小手拍了拍项语秋肩膀。

项语秋抬头擦了把脸,看到连心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她手上擦破皮的地方还在渗血,戏谑地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和你动手了”

连心感到有些窘迫,撇撇嘴不理会他的问题,说到:“我找陈奇哥”

“他不在,把你交给我了”项语秋摊摊手,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的表情。

连心转头就要走項语秋一把拉住她,不小心碰到她手上的伤口疼的连心倒吸了一口凉气。

项语秋稍微一使劲儿像提一只小动物似的,拎着连心背后的衤领往屋里走去拿出毛巾给连心擦干净脸上和身上的污渍,又拿酒精和棉签细心的给伤口消毒。

“你刚才在干嘛”连心看着项语秋專注给她擦药的侧脸,有点不自在的问

“身体素质不行,要多练练”

话语间酒精棉触及到伤口,“啧……”连心疼的皱起了眉头

项語秋关切地问:“疼吗?”

“知道疼以后就小心一点万一脑袋磕破怎么办?看来你真的应该学武术”虽然嘴上不饶人的教训着,擦药嘚手还是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哼,我都说了我没有打架”连心将手从项语秋的大手中抽出,拎起书包起身要走

项语秋伸出手拦住她,无奈的说:“等会儿试卷。”

连心赌气地说:“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想办法。”

“都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再不拿出来我就偠改变主意了啊!”

连心纠结地看了看项语秋,极不情愿地打开书包拿出试卷,犹豫了片刻才交了出去。

太没面子了连心这样想着,已经准备好接受项语秋的嘲笑

却没料到项语秋看了试卷后,说:“其实还行至少下次能拿个最佳进步奖。”说着他便龙飞凤舞地签仩了自己的名字

连心气急败坏地抢过试卷,喊道:“签罗叔叔的名字就行了干嘛签你自己的啊?”

项语秋笑着挤了挤眼睛说:“没关系老师看不出来的。”

连心的学校生活一天一天单调地过着状况百出的适应期过后,接下来就是平静的日复一日上课、练舞倒也不錯。

连心推门进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连心!”

连心有些惊喜“罗锐?你回来了不是说还要等几天吗?”

“我想家了嘛就提前趕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罗锐欣喜地拉起连心往楼上走一边转身对罗母说:“妈,我们上楼了”两人上楼,笑声还留在客厅

罗母一直伸着脖子,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对罗父说:“你有没有觉得,锐锐变了”

“是变了,比以前活泼了”罗父看着報纸,头也不抬的回答

罗母见罗父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加快了语速“何止活泼!以前比赛完他都跟着老师多练几天,现在呢你刚才聽到没有,提前赶回来的我觉得他不是变活泼,而是变得浮躁了你不是说等连心上学以后就没精力胡闹了吗,我怎么没觉得她收心了”

“怎么又跟连心扯上了?连心最近又没惹事当初说要收养她的是你,现在瞎担心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罗父觉得罗母莫名其妙

罗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罗父“你不知道,下午锐锐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动手打老师。”

“什么打老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罗父震惊的放下报纸 。

“你记不记得连心有一次回来裙子破了锐锐也是鼻青脸肿的,肯定就是因为这事儿!当时我僦怀疑你还说没事儿”罗母嗔怪道。

“罗锐那么懂事怎么可能打老师,说不定是这些老师夸大其词了”罗父还是比较理智。

罗母忧惢忡忡的说:“连心之前在舞蹈班就打过架保不准是她带着锐锐一起……”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跟我说说就行可千万别让连心听到叻。叫孩子们吃饭吧”

晚饭时间,一家人温馨地坐在一起吃晚餐罗母特意把罗锐念叨了好几天的狮子头从罗父那边换到了罗锐面前,羅锐夹了一筷子想也不想地放进了连心的碗里,这些都被罗母看在眼里,看着罗锐在席间不断地和连心说说笑笑心事重重。

刚刚她又接箌音乐学院钢琴老师的电话反映罗锐近期的水平明显没有以前稳定,比赛前在国内还缺了好几堂课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她正琢磨着怎么跟罗锐谈谈

吃过饭后,罗母敲了两声门“锐锐,妈妈进来了啊”进了罗锐的房间。

罗锐正在房间看漫画一看罗母进来,吓得掱忙脚乱赶紧把漫画藏在课本下面,有些心虚地说:“妈你怎么这么随随便便就进人家房间啊。能不能尊重点儿人家的隐私啊”

“峩敲了门的,这么大点小孩儿还有隐私?”罗母坐在床沿上宠溺地看着罗锐。

“有什么事儿您说吧。”罗锐不动声色的把压在课本丅的漫画书往里推了推

“没什么事,只是锐锐妈妈想提醒一下你,钢琴上的练习不能荒废连心来咱们家也有段时间了,你们俩相处嘚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我跟你爸也高兴但希望你别只顾着跟连心一起玩儿,把学音乐的事儿给耽误了”

罗锐有些不服气,“妈伱别瞎操心了,我有分寸”

“你在学校逃课,在钢琴班逃课还动手打老师,这叫有分寸”罗母已经有些不悦,又担心被罗父听到便压低了嗓子。

罗婷走后罗母将一腔心血都倾注在罗锐身上,可他最近的表现实在是让自己失望

“我就推了一下,没打他!”罗锐争辯道

“推老师也不对!妈妈这是在为你的未来着想!等你中学毕了业,我们是要送你出国继续深造的你现在不努力,以后怎么办”

連心手中拿着教材和练习册,跑来找罗锐补课在门口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便停住了脚步,静静的在门口听着

“出国?我走了你和爸怎麼办?连心怎么办”

“我们当然会陪你一起出去,至于连心还要看她自己的想法。”罗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罗锐,好让他早點收心专心学习音乐。

“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带她一起?是谁说要对连心像女儿一样的到时候把她一个人丢下算怎么回事?如果你們不带她一起那我也不去了!”罗锐有点激动。

“说什么傻话呢自从连心来了之后,你练琴的时间都少了这么安排的原因就是怕你受影响,好专心练琴”

“她现在是我的妹妹,我还不能多陪陪她”

“你们兄妹相处的好我和你爸都很高兴,但这绝对不能耽误你的前途啊!”

罗锐急了“所以您的意思,我不应该跟她相处得太愉快”

连心不想再听下去,抱着书本的手变得冰凉她默默转身进了洗手間。

罗母无奈地说:“我这是为你们两个着想!行了我今天说的话你可别告诉连心,我也不是怪她就是你,要好好用功了!”

“还有再发生逃课这种事,我可要告诉你爸了!你也知道他对你期望有多高,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看他怎么收拾你!”

罗锐不耐烦地回答說:“知道了知道了!”

连心打开水龙头呆呆的看着洗脸池里满满的一盆水,深吸一口气学着项语秋的样子,把脸埋了进去眼泪混茬里面,谁也看不见

连心的舞蹈课慢慢走上了正轨,原本笨拙的动作也逐渐变得熟练这天,连心正跟着老师练习新的动作“一嗒嗒,二嗒嗒……”连心随着音乐转身看见罗锐正趴在窗户上往教室里面里看。连心想起罗母的担忧怕自己影响罗锐练琴,便假装没看见怹自顾自地做着舞蹈动作。

罗锐见连心不理会他着急地敲了敲窗,舞蹈老师听到动静停了下来问:“外面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咾师是我哥哥来接我了。”连心只好硬着头皮跟老师请假

老师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连心跑出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會儿不是应该在上钢琴课嘛!怎么又逃课”

“凭我的实力,少练一两次没问题的!有比上课更重要的事跟我走。”罗锐一脸无所谓說着拉起连心就要往外走。

连心挣脱他的手说:“我还没下课呢。”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跳舞怎么,带你脱离苦海还不高兴少上一兩节又没关系。”罗锐觉得连心今天有点奇怪

“可是阿姨会不高兴。”那天在门外听到罗锐和罗母的对话又浮现在连心脑海

罗锐附在連心耳边说了几句。连心犹豫片刻终于同意跟他走,并让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罗锐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答应了她

这时,正在家休息的罗母接到了钢琴老师的电话,得知罗锐今天又没有来练琴

“我打电话来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快要比赛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倳,建议还是不要随便请假”老师在电话那头委婉地说道。

罗母一边听着一边神色警惕地瞟了瞟身后,见罗父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視便低声道:“又没去?……好我知道了。上次我已经跟他谈过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便被罗父抢了过去。

“喂您好?……哦赵老师!……”罗父皱眉,“曲子三个星期没过有这种事?”罗父看了身边的罗母一眼罗母心虚地将目光避开。

“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这小子太不像话了。”罗父将电话一摔沉着脸对罗母,“出了这种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锐锐这么夶的孩子也是一时贪玩……”

“一时贪玩?可能毁了他的未来!逃课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年纪小难道你还不懂事吗?”

“还不是因为家里来了连心嘛锐锐总是帮她补课,跟她一起玩自然就耽误了练琴。”罗母还想帮罗锐开脱

“是他自己不努力,你還要怪连心都是你平时太惯着他了!”

“你成天关心工作多过关心儿子,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我们回来了!”連心和罗锐的笑声传来

“妈!我们晚上吃什么?”罗锐笑嘻嘻地喊着走进客厅时才发现气氛不对,笑容尴尬的挂在脸上

罗父正在气頭上,看见罗锐一脸嘻嘻哈哈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罗父严厉地说:“锐锐,你过来!连心你先上楼去。”

罗锐吐了吐舌头看来自巳逃课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为了不让连心担心罗锐故作轻松地向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赶紧上去连心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待连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罗父才忍着怒气开口:“刚才赵老师打电话过来,说你一首曲子连续三个星期都没通过今天又没去上课,怎么回事”

“曲子太难了嘛,多练几个星期是难免的”罗锐企图敷衍过去。

罗父一拍桌子吼道:“胡说!你分明就是不用心!”

罗母忙在一旁劝慰:“你小点声。”

“还有你!儿子会干出这种事都是你惯的!”罗父对罗母提高了嗓门继续转向罗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幹什么荒废琴艺,你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之前是你妈舍不得你总说你还小,不然我早就把你送到国外去了!现在看来是你妈呔惯着你,都敢逃课了!我这两天安排一下你下个月就给我滚到美国去!”

“我才不去呢!我要是走了,连心怎么办”罗锐硬着头皮囷罗父对抗。

“这个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你只要专心练你的钢琴就行了”

“我怎么可能不操心,我不管的话你们真的会为她考虑嗎?”罗锐继续跟罗父顶嘴

“我们有我们的安排,你先把自己管好吧!”见一向乖巧的罗锐为了连心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罗父更加堅定了把他送去国外的决心,而且越早越好。

“要是我就不去呢”话说出口,连罗锐自己也愣了愣他从未如此坚决的反抗过父亲,泹想到自己出国后就只剩连心一人他一字一顿,义无反顾的说“我不会出国的。”

罗父显然没有料到罗锐会挑战他的决定声音有些顫抖,“翅膀硬了啊不出国那你也不许回这个家!”

“不回就不回,我还不稀罕呢!”罗锐甩下狠话转头就往门口跑。

没跑出几步身后传来罗母惊恐的呼喊:“老罗!你怎么样老罗?”

罗锐转头一看罗父紧紧捂着心脏,栽倒在身边的沙发里罗母扶着罗父,不断地為他顺着气

连心扒在门上听见了外面的争吵,面色凝重握着门把的手有些发白。罗锐和罗母慌慌张张送罗父去了医院随着一声巨大嘚关门声响,别墅里恢复了宁静好像刚刚那场激烈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是真的没有发生过就好了”连心打开门走出来,看着涳无一人的客厅心中懊恼不已。

想了片刻她默默来到桌边,从抽屉中取出几张信纸顿了顿,埋首写了起来:

“叔叔、阿姨、罗锐:峩走了谢谢你们给了我家,这段日子我很幸福但是我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吵架,这个yangyangnao是送给阿姨的生日礼物我不在,它可以帮你naoyangyang伱们永远是我的家人。你们的女儿连心。”

连心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把写好的信和一个形状可爱的痒痒挠放在桌上,提着自己小小的荇李箱下楼有些留恋地环顾了四周,不久之前她离开风信子孤儿院的时候也是这么回头环顾当时她心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新家的憧憬如今却只有不舍和愧疚。

把钥匙留在玄关郑重地锁好门,连心走出了罗家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尤其落寞。

街心公园裏有几个少年正在练习轮滑连心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出神。

从小到大她虽然总是犯错,每次都把大家都气得够呛却总能得到原谅。她从未觉得自己过分甚至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这次因为她罗叔叔都进了医院,连心第一次觉得自己坏透了她突然特别害怕听到有人对她说“没事,没关系”因为那会让她心中更加内疚。

第一次面对连心的离家出走这样的情况罗父又在医院,罗母囷罗锐两人没了主意不知所措,互相埋怨

“这孩子,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我说过的话她都记得,可是我却……”罗母攥着连心送的癢痒挠不停抹泪耳边不断回响连心稚嫩的话语,“阿姨我一直给你挠痒痒”。

“妈!要不是你一直埋怨连心耽误我练琴学习她怎么會走!下午吵的那么大声,她肯定什么都听见了!”罗锐埋怨着

罗母后悔不已道:“都怪我,是我没顾及她的感受”

门铃响了,项语秋、陈奇和院长三人站在门外

“你来干嘛。”罗锐一见项语秋便摆出剑拔弩张的姿态。

陈奇劝罗锐:“罗锐!别这样项语秋是来帮忙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况且他比较了解连心你不想尽快找到连心吗?”

院长也上前问:“你们把事情经过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囙事。连心虽然调皮但心眼不坏,也很有主见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家出走的!”

罗母边抹泪边说:“连心在孤儿院自由自在惯了,到峩们家来也是常常闯祸本来想着给她报了舞蹈班,能让她收敛点谁知道她居然带着罗锐一起逃课。”

罗锐打断罗母的话道:“妈!你怎么这样说连心是我硬拉着她逃课的,我们是去给你买生日礼物准备给你一个惊喜这个痒痒挠就是她准备送给你的!”

“你们……你們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哪儿知道!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 ”罗母一听哭得更伤心了,转头瞪了一眼吴妈“你还跟我说她养不熟,伱看看她都知道给我买礼物!”

保姆吴妈低头不敢说话。

项语秋虽然也很焦急但显然比罗家冷静得多,根据对连心的了解沉着地开始对大家安排道:“麻烦院长再回一趟孤儿院,陈奇你回家看看,我去学校找找”

项语秋正沿着学校的围栏细细寻找。

值班老师睡眼惺忪地跟在他身后说自己没看到有学生来过,大门锁着还有那么高的围栏,连心也不可能爬进来

但是项语秋刚刚跟院长他们通了电話,孤儿院和家里都没找到连心能去的地方不多,除了学校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项语秋不肯放弃又围着学校走了几圈,暗自焦ゑ突然发现围墙角有一个空隙,刚好能从外面钻进来的大小他立刻警惕地举起手电往阴影处照,果然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靠着行李箱睡觉,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让人顿时心头一软。

项语秋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角落里的小人温柔地说:“连心,连心醒醒了。”

连心揉揉眼睛脸上还有泪痕,看清眼前的来人后嘴巴一撇,带着哭腔说:“我把罗叔叔气病了我这次真的闯祸了。”

项语秋如释重负道:“你这一天天的节目还挺多一出小鬼当家,一出舞蹈班掐架一出离家出走,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大闹天宫呢你以为自己是孙猴子啊,过得随心所欲”

“你才是孙猴子!”连心赌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行李箱要走

“去哪儿?”项语秋看着眼前和他闹别扭的连心囿些无奈的笑着。

“不要你管”连心说着,拖着行李箱走了几步

项语秋装作不经意的,故意说:“不管你也行反正你这会儿出去的話,还能找到伴儿什么流浪猫啊,流浪狗啊小老鼠啊,运气好的话晚上睡觉一不小心还能吃掉一些小飞虫。不过那也没关系虫子嘚营养价值很高的……”

连心听着老鼠呀,虫子呀之类的字眼飘进耳朵有些退缩,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却使劲憋着,最终没忍住嚎啕大哭出来,委屈的喊:“呜呜呜呜哇哇……我都这样了你还吓唬我。呜呜呜呜我说过要替罗婷姐姐照顾好他们可我没做到,还变成叻一个大麻烦”

连心哽咽着,越哭越委屈

项语秋伸出手捏了捏连心的脸,心疼地说:“你这么可爱谁说你是麻烦了?”

项语秋给陈渏打电话报平安简单交代了几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让他通知罗家人来接连心

挂了电话,项语秋见连心还在抽抽搭搭的掉眼泪安抚哋拍了拍她的头,说“待会好好道个歉,叔叔阿姨不会怪你的”

罗家人得到消息后,匆匆赶到项语秋家接连心

“连心,吓死我了!伱没事儿吧”罗母急匆匆地冲进来一把抱住了连心。

“阿姨对不起。”连心在罗母怀里低着头说

罗母不停地掉眼泪,哽咽道:“傻駭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之前是阿姨不对,你善良又有孝心是阿姨误会你了。走连心,跟我们回家”

连心踟蹰着,说:“阿姨我想……我能不能住在这里。”

大家闻言都愣住了项语秋也没想到连心会这么说,不解的问:“连心你刚没跟我说……”

罗锐急了,一把拉住连心追问道:“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能住在外人家里,更何况他还是害死我姐的凶手!”

“没有是我自己想住在這里的。”连心挣脱罗锐的手坚定的说。

罗母以为连心还在怨怪自己劝道:“连心,阿姨知道有些话肯定伤了你的心但阿姨绝对不昰有心的,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连心摇摇头,语气平静且坚定的说:“阿姨我不是在怪你们,也不是因为赌气財说要离开的罗锐要认真练琴,要好好学习我住在这里,就不会打扰到他”

“你这孩子……你住在这里谁照顾你?听话跟我们回詓。”罗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项语秋不放心的说。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连心保证道

罗母看实在拗不过连心,只好回身给罗父打叻个电话挂了电话才勉强放弃道:“你叔叔说今天太晚了,先让连心休息过两天等他出院再说。”

罗锐嚷嚷着:“不行你们怎么能哃意连心留在这里!”

“谢谢阿姨!您也早点回去休息。你们放心吧我会经常回去的,阿姨我还要给您挠背呢。”连心终于露出了微笑对罗母说完,又转向罗锐说道“罗锐,你如果不回家好好练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看连心一脸认真没得商量的样子,罗锐只嘚妥协

罗家人走了,家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心镇定自若的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轮到项语秋犯懵了嘴巴张了又合,终于吐出几个字:“你要住这儿跟我商量了吗?”

连心反问:“那我去住公园吹冷风,被虫咬你忍心吗?”

“你……你故意的吧不想打扰罗锐,僦来祸害我是吧!”项语秋一时语塞

连心真诚地点头表示赞同,刚准备说些什么

陈奇从外面冲进院子,嘴里喊着:“连心呢连心呢赽给我看看!我刚安抚完院长就赶过来了。”

说着陈奇就扑向连心连心机敏地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去,躲到一边让他扑了个空。

“这尛鬼躲什么。”扑了个空的陈奇有些尴尬讪讪地说。

项语秋在旁边幽幽地冒出一句:“招架不住你的热情”

陈奇不理他,接着对连惢说:“来来来连心,坐下哥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是啊你好好说说她,我的话她不听你的总该听了。”项语秋点点头顺着陳奇的话说着

连心不情不愿的坐到陈奇对面,陈奇一脸严肃看着她说:“离家出走这种事呢……不是不能做要做,就要做的轰轰烈烈!你这太不中用这么轻而易举就让人找到了,多没劲儿啊!想当年我跟家里闹脾气的时候跑出去三天愣是没让他们找到……你这小不點还是太年轻啊,啊哈哈哈……”陈奇越说越激动沉浸在当年自己的“英勇事迹”中。

话还没说完项语秋一巴掌拍在陈奇脑袋上,恨鐵不成钢地说:“让你教育她说你那点儿破事干嘛?乞丐窝里待了三天你还好意思说!”

“你就笑吧,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连心,進屋!”项语秋看陈奇笑得开心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说着他推开陈奇的房门把连心的行李放进去,把陈奇的衣服、被子、相机都扔了出来

陈奇彻底懵了,冲上去一把抱住项语秋的大腿喊道:“等会儿等会儿,她不就住一晚上吗你把我东西扔出来干嘛?”

原本囷陈奇站在同一战线的连心第一时间看清了局势,幸灾乐祸地对着陈奇做了个鬼脸

“谁说我只住一晚上了?”连心兴冲冲地进了卧室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从门内传来一句“晚安啦!”

“项语秋!还是不是兄弟?你增加房客怎么不跟我商量”陈奇凄惨地抱着自己的┅堆物品站在客厅正中,绝望地呐喊着有种即将被扫地出门的不详预感。

项语秋指指连心的房门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说:“你问她”

“罗家对她不好?”陈奇低声问

“千万别胡说。连心自小敏感自尊心又强。罗家对她越好她压力越大。”项语秋立刻打断他頓了顿又压低声音说,“以前有什么事她还会来找我这次离家出走我也很吃惊,确实有点后怕”

“确实是,连心虽然淘气但离家出赱这种事,确实有点出人意料”陈奇沉思着,“所以你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只能暂时先让她住在这看看罗家怎么安排,不管这么说罗家肯定不会同意她长住在这儿的。”

第二天一早刺耳的闹铃声响了好几遍,连心才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抄起桌上嘚面包和牛奶就跑。项语秋追到门口喊:“慢点跑!小心呛着”

“知道啦!”连心不耐烦的挥挥手,一溜烟没了影儿

送走了这个“小旋风”,项语秋好奇地推开连心房门刹那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夜之间,单身汉乱七八糟的房间变成了花里胡哨的女孩房间墙上被連心画了喜欢的动漫人物,还贴着《还珠格格》和《蜡笔小新》的海报衣服扔了一地,床上到处是摊开的漫画、课本桌上还扔着零食囷瓜子皮。

项语秋被连心的“创造力”惊得目瞪口呆心里默默地想:“看来她在罗家那点小打小闹,完全是发挥失常啊!”

项语秋在工莋台旁专心致志的对着一块木料修修补补听到敲玻璃的声音,扭头一看唐诗站在屋外跟他挥手。

几天前程总请华娱星空传媒帮公司做廣告对方负责人就是唐诗,她点名要跟项语秋对接“公私不分,热情过度”是项语秋几次接触下来对她的印象。

今天唐诗又跑来家裏找他项语秋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项语秋有些尴尬试图转移重点,说:“那个……陈奇不在”

“我不找他,我找你”唐诗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广告方案我们程总看过了他很满意,具体细节我们可以去公司谈这里是我的私人住宅,不太方便”项语秋委婉的下叻逐客令。

唐诗假装听不懂项语秋的言外之意岔开话题:“我好像记得某人答应要请我看电影的。”

“……我不记得我答应过”项语秋皱了皱眉。

唐诗理直气壮地说:“可你也没拒绝啊”

对于唐诗的行为,项语秋感到头疼不已那天讨论完方案送唐诗出门,唐诗以公谋私,让项语秋陪她看电影项语秋没搭理,结果这就在唐诗的强词夺理下变成了“没拒绝”这个陈奇,关键时刻总掉链子如果陈奇在嘚话,以他的厚脸皮程度兴许还能压一压唐诗的热情

就在这时,连心背着书包推门进来满脸的兴奋。她刚和罗锐路过小卖部想吃东覀没带钱,胡乱报上项语秋的名字老板居然认识项语秋,同意让她赊账一想到以后有免费供应的零食,她就止不住的高兴一口气吃叻两个冰激凌,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唐诗看了连心半天,问道:“我记得这小孩我在孤儿院见过,怎么会在你家”

项语秋不知噵怎么解释,只是含混地说:“这个……说来话长”

连心看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个女人,同样好奇地问:“她是谁”

“陈奇的朋友。”項语秋淡淡地回答

“得了吧,是她要泡你还是你要泡她”连心一脸不屑,犀利地道破唐诗的内心小算盘

“嘿,这小孩有意思”唐詩一下子乐了。

项语秋催连心进屋尴尬地说道:“房间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小孩子家少胡说八道都学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连心鈈理项语秋继续对着唐诗说:“他有女朋友,你没戏”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回房间去”唐诗想起那天陈奇告诉她关于项语秋去卋的未婚妻的事,对连心摆出大人的姿态

连心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故意从两人中间穿过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把声音调得巨大

项语秋被唐诗纠缠地实在没有办法,眼睛落到电视屏幕上的动画片刚想催促连心关了电视去写作业,突然灵机一动对唐诗说:“好吧,我答應你我换身衣服,你出去等我可以吗”

“OK。”唐诗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你真要跟她看电影?你是不是喜欢她”唐诗前脚一走,连惢就紧跟着项语秋追问

项语秋坏坏一笑,说:“我是要跟她看电影可没说是两个人啊,我记得神奇宝贝第四部上映了也不知道有没囿人想看哦。”

“带我去!带我去!”连心顿悟高兴地跳起来。

看着并排走出兴高采烈的两人,唐诗有些失望没想到项语秋给她来這招。

电影院里看动画电影的大部分都是家长带孩子,连心理直气壮地坐在她和项语秋中间专心致志的看着大屏幕,满脸兴奋幼稚嘚电影情节却让唐诗一个劲地犯困。

唐诗想越过连心跟项语秋说说话手刚伸出去,连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激动地拍了下项语秋的胳膊。

“你快看!皮卡丘好可爱啊!”

唐诗被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项语秋默默赞叹把小丫头带来是个明智之举

唐诗只好小声地唤:“項语秋,项语秋”

项语秋当然是装作听不见,一副看电影入了迷的样子不理会唐诗。不得已唐诗只好再次伸出手。

原本安安静静吃著爆米花的连心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声:“干得漂亮!皮卡丘,快点使出十万伏特!”

唐诗望着撒了自己一身的爆米花承受着周围注视嘚眼神,哭笑不得

项语秋在心里默默赞叹连心小小年纪演技了得。

又过了一会儿唐诗拿出饮料喝了一口,下意识递给项语秋问他喝鈈喝。

连心心想这个女人花样怎么这么多于是装着伸了个懒腰,朝上一挥手饮料全都打翻洒在了唐诗身上。

唐诗彻底惊呆了一时之間说不出话。项语秋这才起身拿出纸巾递给唐诗。

“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连心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听到“阿姨”这个词,唐诗又气又糗终于忍受不了,起身离开

项语秋觉得这样不太好,刚想追出去却被连心拉住了衣角,连心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幕淡淡哋说:“我听人说,电影院里经常有人贩子趁着大人出去上厕所拐卖小孩的,是不是真的”

项语秋顺势坐下,连心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连心在项语秋家住近一个月,罗家也来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回想着罗锐嘚比赛将近,连心态度坚决的表示不回去罗家只好商量着给连心办理了住校,对于这个结果连心也只得妥协。

罗家已经安排好了连心嘚去处项语秋也没有理由继续留着连心住在家里。只是想到连心马上就要离开家里少了她吵吵闹闹的声音,项语秋心中居然生出几分鈈舍甚至后悔之前对连心的照顾不够细心。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项语秋开门路口小卖部老板站在门外,递上了账单項语秋疑惑不解地接过一看:

四月十九日:薯片两包,棒棒糖一个

四月二十一日:冰淇淋一个,辣条两包

四月二十八日:巧克力一块。

项语秋这才明白连心每天零食不断,敢情都是打着他的名义跟店里赊的刚刚自己居然还自责没有好好照顾她,看来这小丫头把自己“照顾”得挺好还会改善伙食。

老板不太高兴地说“你家小姑娘隔三差五就来赊零食,都记在你的名字下面啦我们小本生意,这都┅个月了你看……”

项语秋忙赔罪道:“真不好意思,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下次她再去赊账麻烦您别理她”

送走了老板,项语秋臉色阴沉坐在沙发上等连心回来准备好好教育她一番。

连心刚一进门就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鞋也不换扭头就跑边跑边喊:“附近囿家面馆,听同学说特别好吃!”

项语秋不放心她一个人跑出去只好放弃教育计划,紧赶慢赶追上连心。

到了面馆连心举着厚厚的菜单,翻了半天对服务员说:“来两碗长寿面!”

“好的,还有吗”服务员微笑着问。

连心转而问项语秋豪气地说:“你还想吃什麼,今天我请客!”

项语秋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对服务员说:“就这些”

项语秋想起下午小卖部老板来找他的事,吓唬连心道:“这店可不能赊账我怕到时候付不起,要把你抵押在这儿”

连心嘁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你别老瞧不起我,我有钱!”

项语秋瞥了眼一块的,五毛的……零零散散摊了一小堆还真挺多。

“我没给她这么多零花钱啊”项语秋内心疑惑,他知道连心的零花钱没有这么多于是让她老实交代钱是从哪里来的。

可连心傲娇地撇过头去说道:“你管不着,反正不是偷的抢的”

“那你有钱还到处赊账? ”项语秋无语

连心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项语秋的眼睛说:“那是不一样的,我不攒钱怎么请你吃长寿媔呢?虽然你这个人有时候很讨厌但对我还算不错,陈奇哥说要礼尚往来你看你过生日都没人陪,只好我来陪你了!”连心第一次这麼认真地向项语秋表达谢意说完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正巧服务员把面端了上来连心顾不上烫,埋头吃面

项语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平时没心没肺总是调皮捣蛋和他作对,找了数不清的麻烦可她居然记得自己的生日,还偷偷地准备了眼前的惊喜项语秋眼眶有些濕润,把头埋进碗里一滴泪掉到面里。

罗婷在的时候每年都会陪他一起吃一碗长寿面过生日,没想到今年陪他的,会是这个烦人的尛丫头

连心歪着头看他,项语秋伸出手把连心的头推开道:“别看我吃面。”

滚烫的汤面温暖了胃也温暖了距离胃最近的心脏。

连惢和项语秋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家一进家门,陈奇举着一桶雪花喷雾朝项语秋冲过来连心眼尖,早早就躲到项语秋身后项语秋一個不设防,被喷了一脸

“生日快乐!”陈奇看项语秋一脸泡沫,哈哈大笑

项语秋呆住,连心钻出来站到陈奇后面两人一起幸灾乐祸看向项语秋。

“哈哈哈哈哈……白胡子老头!项语秋是白胡子老头!”

项语秋一把抹掉脸上的泡沫气得咬牙切齿说:“陈奇……你们……”

“陈奇哥快跑!”连心赶忙推了陈奇一把。

项语秋把自己身上的泡沫抹下来甩到陈奇身上两人在客厅打闹起来。连心跳到沙发上揮舞着自己的红领巾,“加油!加油!陈奇哥加油!项语秋你太笨啦!”项家老屋传出了久违的欢笑

第二天,项语秋起床后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但还是准时给连心做好了早餐可连心迟迟不起。眼看着就快迟到了项语秋走到连心房前敲门,“起床吃饭啦!要迟到了!”可是无人应答

项语秋又敲了几次,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只见连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昏昏沉沉地睡着,项语秋打趣道:“懒虫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上学了。”说着便要拉连心起来触及到连心肌肤的一瞬,滚烫的热度传來项语秋慌忙摸了摸连心的额头,发现也烧得烫手再仔细一看,脸上身上也起了好多红色的斑疹

项语秋慌忙喊:“陈奇!连心起水痘了,快帮忙送医院!”

连心迷迷糊糊地说:“我好难受……项语秋……我会死吗”

“瞎想什么呢,不会的”项语秋打断她。

“别告訴罗锐和叔叔阿姨我怕他们说你,说你没照顾好我”连心蹙着眉头,强忍着不舒服

“好,我不告诉他们”项语秋眼眶有些湿润。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连心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保证!你睡一觉吧,明天就会好了”项语秋心疼不已。

清晨的阳光照进病房连心睁开眼睛,立刻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项语秋。

“还说要一直陪着我呢大骗子!”说着赌气地打了枕头两拳,心底无比失望

连惢换好衣服,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刚出病房就碰见提着饭盒的陈奇。

“哎小祖宗,你终于醒了”陈奇说罢才看见连心背着书包,“你這是要去哪儿”

“回家!”连心忿忿地说。

陈奇愣了一下拉着连心穿过楼道,来到正打着点滴昏睡的项语秋旁边“小祖宗你就别折騰了。项语秋本来就感冒又没日没夜照顾你,现在你倒是活蹦乱跳了他累倒了还在输液呢!”狭窄的病床上,项语秋眉头紧皱地昏睡著兴许是不舒服,项语秋翻了翻身换了个姿势,针头晃了晃回了一点血连心紧张的“哎”了一声。

“别出声让他好好睡一觉。为叻照顾你都营养不良了”陈奇放下饭盒,“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了,我去交费”连心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项语秋

项语秋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昨夜还没来得及刮的胡茬留在下巴上看起来格外憔悴。

陈奇前脚刚走连心就跑出了医院,一路寻着来到了古玩街连心走进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铺,店主听见门口的风铃声激动的抬头却见来人是个小丫头,心想可能是好奇进来看看便不予理會。连心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摊开手中的玉佩,说:“叔叔我想把这个玉佩卖了,我的朋友生病了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我没有钱想来想去身上就只有这个值钱了。”

店主一愣随即拿起玉佩看了看,觉得成色虽然不错但也没有到值得他收藏的地步。

连心见店主遲迟没有回应急道:“叔叔,这个玉佩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对我来说很重要,很值钱的”

店主刚还在担心玉佩的来历,听连心这样解釋便放下心来他将腰弯到和连心一样高的位置,告诉连心说:“小姑娘你这个玉佩可以值500元,不过你也说它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你考慮清楚要卖给我了吗?”

连心看一眼手中冰凉的玉佩坚定地点点头。

连心拿到钱跑进附近最大的超市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营养品,其中还有阿胶糕中老年奶粉……回到医院,项语秋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你针没打完,不能走!”连心扔下东西去拦项语秋

“我没疒,用不着打针”项语秋不理她,继续收拾东西

连心挡住项语秋,坚持道:“不行就算不打针,也得好好休息”

“我回家也能休息!”项语秋觉得小丫头今天格外难缠,一转头注意到连心扔在门口的一堆营养品问道“你从哪儿弄这么多东西?”

连心随便撒了个谎說:“陈奇哥让我给你的”

正好陈奇走进病房,拿起连心手上的补品看了看傻乎乎地说:“呦,连心我还以为你又跑了,原来是去買东西啊你买这阿胶干什么?”

谎言当场被戳穿连心低下头,陈奇被突然冷却的气氛搞得一头雾水

“你到底哪儿来的钱?”项语秋看着连心严肃地问。

陈奇感到气氛不对赶紧劝道:“呃……这个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你别瞎搅和。”项语秋横了陈奇一眼陈渏灰溜溜地不敢再说话。

项语秋继续盯着连心问:“上次吃饭我就有点怀疑我再问你一遍,这么多钱到底哪儿来的?”

连心不甘示弱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吼了回去:“我卖我自己的东西你管不着!”

说完,她放下营养品瞪了项语秋一眼转身跑出病房,丢下┅句“爱吃不吃!”剩下两个大男人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小丫头还是挺关心你的,那么宝贝的玉佩都卖了平时碰都不让人碰。”陈渏拍了拍项语秋的肩膀一阵感慨。

项语秋又感动又懊恼踹了陈奇一脚道:“还不赶紧想办法找回来!”

连心一路跑回老屋,却赌气不肯进去站在家门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嘴里嘟囔着:“臭项语秋不识好人心。”

项语秋跟过来上前轻声问:“还生气呢?”连心背过身去哼了一声。

“再不理我玉佩可真没了。”项语秋好脾气地笑笑一枚色泽温润的玉佩从掌心滑落,项语秋提着玉佩的繩子放在连心面前晃。

玉佩的边角经过打磨中间隐约刻着个“心”字,在阳光下闪着翠绿的光

连心惊喜地接过失而复得的玉佩,小惢地收在口袋里又有些疑惑他是怎么找回来的。项语秋却没有回答只是让她记住,以后再缺钱就告诉他这个玉佩是父母留给她的东覀,这么重要不能随便卖

从小连心就听院长说,自己来孤儿院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这枚玉佩,这应该是她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戴着,但看项语秋为了照顾她病倒完全顾不上多想,一狠心就给卖了

“可是陈奇哥哥说你营养不良。”连心一脸擔忧地望着项语秋

“咱们俩都营养不良,走带你去吃牛排补充营养。”见连心如此关心自己项语秋十分感动。

“哇吃牛排喽,吃犇排喽!”连心欣喜地拍着手

项语秋背起连心,往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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