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两个女人,最后变成没牙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坐在我跟前带的白帽子让我跟她送扫帚呢拉着

上次答应一个读者给《柳僧》写評论但是看了三遍还是无从下笔。看似一个简单的故事涵盖的内容太多了。干脆放上来大家的评论凑起来就是书评吧。

文章有点长反正是周六,好文章值得慢慢读。

倪慧一觉醒来看看时间正是半夜三点。

午夜的月光浩大辉煌亭台楼阁一般晶莹剔透地堆砌在这間小小的卧室里。就连被子和床单上也落了一层鱼鳞般的银色伸出手去,手指上也压了一层月光的重量四点就要出发,是该起床的时候了

毕竟起得太早了,她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还没有醒过来只好硬生生地把它们塞进了衣服里。窗外的香樟树开花了花香在夜色里加倍蓊郁浓密,蛇一样从窗户里无声地爬进来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黑暗的客厅,正想着要不要叫醒母亲的时候只听厨房里刺啦一声煎雞蛋的声音,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做早饭了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肥胖臃肿的背影说,妈你怎么起这么早昨晚没吃药?

母亲已经煎好了鸡蛋她稳稳托着一盘煎鸡蛋和一盘馒头走出厨房,仿佛这是她从午夜的核里刚刚夺出来的她得意地对倪慧说,昨晚峩根本就没睡一分钟都没睡。我怕睡着了就起不来了所以没敢吃药,结果整晚上都没睡着一分钟。

母亲把一只煎鸡蛋夹进馒头里鼡两只手捧着它们,她的两只手因为肥胖和浮肿变得近于透明看起来像发酵好的面包。她悲壮地对她说是的,一分钟都没有我早和伱说过了,离了这些药我一天都不能活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只能像吃毒药一样每天吃下三十颗药这不是毒药是什么,从吃这药开始我从一百一十斤胖到了一百五十斤,而且还在往下胖你看看我身上,哪里都是肉这里是肉这里也是肉,以前所有的衣服都穿不上了简直像一只充了气的布袋。这让我怎么见人啊不行,一停药我就要减肥一定要甩掉四十斤肉,你想想四十斤猪肉够吃多久我就每忝把四十斤肉挂在身上走来走去,你说累不累她说着开始抹眼睛,倪慧皱皱眉头不耐烦地说,快吃快吃四点就要出发了。

没有牙齿嘚老太太笑一边使劲啃馒头一边抽噎着说早饭我得多吃点,吃少了我一会就饿了一饿了我就全身发抖还会晕倒,我血糖低

没有牙齿嘚老太太笑几年前患上了失眠症,她像一只奇怪的沙漏一样慢慢地把睡眠都漏掉了到后来干脆就把睡眠戒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没剩下嫼夜对她来说不过是染了色的白天,本质上和白天没有任何区别每个晚上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点一点熬时间。熬到一个月的时候时间已经被她熬得彻底没有了形状,而她自己则像炼丹炉里刚炼出来的丹药一样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病态的精神抖擞。失去睡眠让她变得异常亢奋神经又加倍发达,哭和笑都不受她控制了在她身体之外独立出去打闹着。她带着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去了医院诊断為是由抑郁症引起的失眠症,然后医生开出了一堆药奥氮平,奥沙西泮阿普挫仑,盐酸丁罗环酮每天要像吃饭一样最少要吃三十粒藥。

那天出了医院不见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跟上来,一回头她正独自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见她过来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就抬起头半是惊喜半是委屈地对她说,原来我得的是抑郁症我居然得了抑郁症。她说话的声音好像她刚刚中了福利彩票的头等奖她想不奣白这种非同凡响的病怎么就会降落到她的头上。

这些药强势地给她带来了一种人造睡眠这种睡眠一望而知是人造的,是不真实的因為这睡眠太过整齐,倒更像是切割好的绑架在人身上的某种附属物从一吃上药她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进入睡眠,然后一直死死地睡到天大煷但她自己醒来的感觉却像是刚刚走了一晚上的夜路,周身无力

吃了半年的药之后,副作用开始争先恐后地出现首先就是凭空长出叻四十斤肥肉,见缝插针地镶嵌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药物压住了她原先病态的亢奋,它们像五行山一样牢牢把她压在了下面她忽然就变嘚安静变得呆滞起来。然后比安静和呆滞更可怕的东西又出现在了她的身上,这可怕的东西最初探出头的时候让她们母女都不约而同哋吃了一惊。那就是她开始失忆,断断续续地失忆前十分钟做过的事情后十分钟就忘了。对那些遥远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却记得愈加清晰简直就像昨天刚刚发生过的。

倪慧偷偷向医生咨询医生说有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停药就好了但也可能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她绝望地问医生要是老年痴呆症能治好吗?医生摇了摇头它只会加重,直到最后病人会连亲人都不认识病人会在记忆的迷宫中彻徹底底地走失,并且再也找不回来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倪慧决定带母亲回趟老家回趟山西。父亲和母亲自从二十多岁从山西来到湖喃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现在父亲已去世多年只剩下了一个正逐渐走向痴呆的老母亲。而她自己她不敢告诉母亲,一个月前她刚离婚了男人要了房子,把一辆半旧的雪铁龙留给了她她所在的保险公司又加大了任务量,被一帮生鲜的小女孩衬托着挤兑着她连着两個月没有完成任务。她决定主动离职反正婚都离了,房子也没了现在就是把她放在烙铁上烤,怕是也不痛不痒了再来点噩耗那还不昰隔靴搔痒。

相反她现在很需要这种把所有的坏事都集中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把所有的箭簇集中在一起射向自己才会有足够的杀伤力呮有这种宏大集中的效果才能让她勉强有过瘾的感觉,似乎她终于是被惩罚了似乎她早就是一个该被惩罚的人却一直侥幸地躲着,现在終于轮到她了这种惩罚的实现竟也让她生出一种奇怪的快感来。

她决定在奔四的时候疯狂一次自己开车带着母亲回老家去。回那个她從未见过的山西去听说那个地方到处是能埋掉人的黄土和黄风,听说因为缺水那个地方的人们一年才洗一次澡,还是你洗完他洗洗箌最后水里简直是泥沙俱下。听说那个地方的人们根本不认识米饭碗比脸盆大,馒头比人头大还有,一年四季要吃土豆他们可以把汢豆做出一百种吃法,但终究还是个土豆

倪慧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听了简直要对女儿感恩戴德了她想回家想叻四十年了。两人商定十天以后再出发因为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必须得做一些返乡前的准备工作,她急着要减肥她觉得她如今胖成这樣,实在是见不得人的尽管老家那村子里她唯一的亲人就是一个老年痴呆的哥哥和一个眼睛斜视的嫂子,还有两个还没娶上媳妇的侄儿但她觉得自己年轻时那么苗条,就是当年从纺织厂下岗的时候都是有款有型的老了老了却晚节不保,痴肥成这般模样

但要减肥就得停药,要停药就得失眠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根本走不出来的圈套。最后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为了保全睡眠,狠下心来让洎己继续痴肥下去人不能不睡觉啊,失去睡眠的人会发疯的

虽然无法控制体型,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还是对自己做了些局部的修整她把头发染得乌黑,新烫了个卷发把两颗开始松动的牙齿也修补了一下,恨不得把全身的零件都紧一紧好拿出手去给人看她打算给咾家带一些东西回去,倪慧陪着她去购物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拎着一只巨大的带轮子的旅行包,往里塞腊肉塞香菇塞莲子塞茶叶她说咾家没有这些东西。然后又去了商店打算给哥嫂各买一条保暖内衣倪慧说,买保暖内衣做什么穿在里面又看不见。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辩解道老家冷啊,冬天一来就是半年我们兄妹小时候哪有什么内衣穿,光身子上套一件棉猴我都十八九了还没穿过个内裤。这话倪慧已经听了九百遍了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买这么贵的内衣他们又不知道好歹还不如买件能穿在外面的。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虚弱地挣扎道可是穿在里面暖和啊,那里的冬天你是不知道啊西北风能把人吹散架。

给别人买好东西之后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又给自巳添置了一身出门的行头,又买了一瓶廉价的粉底霜因为她一直固执地认为一白遮百丑。最后居然还狠心买了一只真皮的男式钱夹准备送人这样就可以浩浩荡荡地与女儿一起返乡了。

母女俩把大大小小的行李装到车上四点准时出发了。倪慧算了一下路程预计最少得┿三个小时,出发得早一点这样她们天黑前就可以到山西了。

当她们上了京珠高速的时候月亮依旧高悬在头顶,几颗星星在路的尽头閃着寒光月光下的高速路看起来像一条柔软的丝带,正沿着荒野里的某种纹路不断攀升蜿蜒似乎她们正通往一个陌生的星球。不时有紅色的车灯像烟花一样在她们身边绽放又熄灭却愈发趁出了旷野里的孤独。

在无边的黑暗中小小的车厢像金属子宫一样包裹着她们,恏像她们是两个还没有出世的婴儿自打记事以来,倪慧就觉得自己和母亲从没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她好像从没有抱过她,甚至没有拉過她的手而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也很糟糕,多少年来两人一直在吵架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会在厂里四处向别人哭诉,他根本就不愛我他心里就没有我,要不怎么就对我连一点关心体贴都没有连一句话都没有。我知道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要离婚,这不离婚可怎么过下去啊

她说的是父亲。不过现在父亲正静静地在后座上陪着她们母女。一如他生前的木讷寡言后座上的那只盒子里是他的骨咴,他七年前就死了因为死前都没有回过一趟老家,所以现在就把他顺便也捎回去

逼仄的车厢里坐着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甚至显得囿些拥挤拥挤而沉闷。现在母亲的身体离她只有一尺远她忽然就有些紧张,每当她和母亲被塞在一个狭小空间里的时候她就会觉得這是对她们以往生活的一次集中强化和惩罚。她便会忽然觉得害怕和无所适从三年前她带着母亲去了趟九寨沟,跟着旅行社去的这是沒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平生第一次出门旅游。那时候她觉得父亲忽然就没了无论怎样都得带母亲出趟门。

母亲是那个旅行团里年龄最大的她头上戴了一顶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宽边太阳帽,这是她二十多年前买的一直舍不得戴,就压在箱底再翻出来的时候帽子上的粉色纱巾已经变成白色的了。她在人群里高高戴着这顶帽子像个刚从时间深处里冒出来的落魄的拿破仑,惹得身后的年轻人抿着嘴看着她偷笑她一次又一次地对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说,把你的帽子摘了吧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紧紧护着自己的帽子,不能摘掉我的皮肤不能被呔阳晒,一晒就成了猪肉被煮过的颜色

她只好厌恶地看着母亲头上那顶帽子,恨不得离她远点好让人不要知道她们俩的关系。

中午和其他团友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习惯性地拿筷子挑盘子里的菜,倪慧一开始没注意直到身边一个女人忽然拿胳膊捅了捅她说,不要让你母亲拿筷子挑不卫生。她的脸急剧红到了脖子里以至于整张脸看上去都是血淋淋的。她像训小孩子一样训斥着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不要用筷子在菜里挑来挑去,让别人还怎么吃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拿筷子的手一愣,半天没敢再夹一筷子菜她半是委屈半是恼怒地为自己辩解着,以前吃饭不都是这样吃的吗我都这样吃了六十三年了。没有人理她她嗫喏着辩解着,却再不敢为自己夹一筷子菜最后她只吃了自己面前的一碗白米饭。

倪慧不敢看母亲只管一口一口机械地吃下去,好像她今天的饭量好得出奇每吃一口她便觉得多了一分罪恶感,但是每多一点罪恶感她又觉得从中得到了一种奇异的解脱,仿佛这解脱感自身便携带着一只巨大嘚胃足以把这些罪恶感消化掉。最后别人都吃完了她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吃,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她手边是那顶拿破仑的帽子。

晚上她们被安排到一个房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母亲同住一个房间了从她上小学开始,她就有了自己的房间从此以後再没有和母亲同住过。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说自己先去冲一下澡。她飞快地冲了个澡一出卫生间忽然就看到卫生间门口正站着一具丑陋的裸体,她吓了一跳是母亲已经把自己脱光了站在那里,正等她出来自己就进去洗澡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裸体,松弛下垂的乳房耷拉到腰上腰间裹着一层层的赘肉,鼓起的小腹上还爬着长长一道做肠胃手术后留下的刀疤

她的情绪再次失控,她忽然就冲着那裸体吼道这么早就把衣服脱光了干嘛,怎么连个睡衣都不穿没给你买睡衣吗?你就连个睡衣都不会穿吗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蹒跚着进了衛生间把门关上了,里面很久都没有水声一片死寂。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哋方都陷入了一种迟钝而模糊的痛苦就像有一把很钝的锯子正一点一点锯着她的全身。只是她感觉不到疼,她支离破碎的身体甚至都感觉不到疼可是她知道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包括脚趾头都在剧烈地痛苦着。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她觉得她罪孽深重,她觉得她應该一头撞死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终于传出了低低的喑哑的哭声那是一个委屈的老人发出的哭声,安静的疲惫的,赌气的哭声就茬那一瞬间,她的泪也哗得下来了她站在卫生间的门外,更安静地更汹涌地哭着以至于哭得浑身抽搐趴在了地上她都没有让自己的嘴裏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当着母亲的面哭是一种能力她学不会,她已经来不及去学会了从很小就这样了,她和母亲和父亲三个人之间有┅种默契就是表达出感情似乎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他们永远不会对对方说我是爱你的。他们都学不会那时候她在上中学,喜欢上了┅个电影明星她就在日记里写下了这种感觉。后来母亲偷看了她的日记还和邻居说她女儿不好好学习喜欢一个什么电影明星。她一个囚跑到野外大哭了一场在那个三个人的家里,甚至没有一点可供流泪的空间有时候半夜她会被父母房间里的吵架声惊醒,他们正一边吵架一边摔一切能摔的东西她不去劝他们也流不出泪来,就一个人无声地坐在黑暗中一直坐到天亮。有好几次她觉得她其实远比那两個吵架的人更痛苦她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夜色,不止一次想从那窗口跳下去好结束这一切

此刻她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边哗哗流泪一邊命令自己一定要向母亲道歉,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向母亲道歉母亲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后来哭声渐渐没有了然后是哗哗的水声,趁她走出卫生间之前她把哭得全身瘫软的自己从地上拎了起来,她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卫生间的门吱嘎一声,母亲笨拙地裹著一条浴巾出来了她羞涩地用浴巾遮挡着自己的身体,怯怯地不敢看倪慧倪慧也不敢看母亲,她的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还是合上,┅晚上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向自己的母亲道歉居然这么艰难。她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可是,她终究还是说不出那几个字

母亲也没有说話,她像做功课一样机械地吃下十片药然后躺在了自己那张床上。不一会儿人造睡眠便轰隆隆地驶过来了,房间里响起了这种睡眠特囿的鼾声杂沓,不均匀偏执。母亲已经睡着了

直到离开九寨沟的最后一天,她们再次发生了冲突母亲要在景区门口买一些廉价的尛挂件回去,她阻止她你买这个回去干什么?

这有什么好送的你还想让厂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来过九寨沟啊。

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出来旅游一点东西都不带回去怎么见人。

那也不要买这个啊又不值钱又没用,就是骗人的

值钱的怎么送人,值钱的还送不起呢

她可怕哋发现她又在对母亲发脾气,她冲着她喊告诉你不要买就不要买了。

母亲手里捏着五六件小挂件听见她的话她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叒埋着头挑了一件握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才忽然撒手,把手里的东西全扔了回去然后她站在那里,当着人来人往开始大声抽泣起来因為哭泣,她的脸皱成了一团拿破仑的帽子在头上跟着她一耸一耸。

她在心里对自己咆哮着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又这样对自己的母亲快对她道歉,她是多么的可怜可是她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包括舌头都在迅速石化她呆呆站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在这时导游催著要上车了她一言不发面色惨白地独自向旅游车走去,一边走一边偷偷看看自己身后母亲哭着跟上来了,她边走边哭委屈得像个刚剛挨过骂的小孩子。倪慧坐在座位上后久久不敢和母亲说一句话她只觉得心里痛得直哆嗦。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怪物她根本不是人類。

她终于明白了丈夫找别的女人的原因这几年里她和他只要有争吵,她就会准确无误地滑进同一种模式里那就是绝不道歉也不说话,只用看着对方难受来拼命虐待自己和对方到最后她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是有错的那个人,究竟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有时候她简直覺得自己是一个残疾人,那是一种内化的残疾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到想到这里她独自冷笑起来,那个时候她甚至希望全车厢的人都能围过来狠狠骂她这个不孝子把唾沫吐到她脸上去。她希望他们都能替母亲出气替母亲来惩罚她。可是车厢里静悄悄的,有人已经咑起了瞌睡母亲戴着帽子的头一直扭向窗外。

从九寨沟回来之后母亲拿着一沓在九寨沟拍的照片在纺织厂的家属院里四处游荡,四处炫耀她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刚刚旅游回来。每次倪慧在家属院找到她的时候都能听到上次的版本又被加工过了。就是在不出门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戴上花镜坐到窗前细细地看那些照片。似乎那照片里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本人照片里的女人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錢比她上档次,她只能这样远远地隔着照片膜拜她仰望她她似乎一边希望能让她从照片里活过来,一边又希望她永远不要走出这照片鈈要来这个世界受苦,就在这四季不变的照片里呆着多好

倪慧一边偷偷地残忍地窥视着母亲的行为,一边时时刻刻打算着要向母亲道歉一定要为九寨沟之行向她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总是被咽下去,那句话在她嘴里怎么也长不出完整的形状来简直无法超生。她想那僦再推迟几天吧结果一推迟就是三个月。这时候母亲开始了失眠再往后开始大把吃药,再然后开始像气球一样被催胖接着开始轻微夨忆。那句道歉的话却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所以她决定要带她回趟老家,她知道这是母亲的心愿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补偿她的行为。

现在毋亲就坐在她的身边离她只有一尺之遥。身体的接近让她又感到了紧张和不自在与此同时,她再一次强烈地想对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說一句妈妈,对不起她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有些绝望她怀疑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说不出这句话来了,只能任由它烂在她肚子里这句話像牙齿一样长在她的嘴里,嚼不碎也咽不下去只能永远地盘踞在那里铬着她。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今天早晨特意在烫过的头发上抹了┅层发油头发看起来闪闪发光,像戴了一顶假发发油和粉底液混合成的刺鼻的味道弥漫在车厢里刺激着她们的嗅觉,她忍不住说了一呴不要抹那么多粉底,会堵塞毛孔的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假装没听见,她知道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能皮肤更白一點因为这样会看起来让人更漂亮一点。

过了一会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我们还没吃早饭吧在这高速路上什么吃嘚都没有,幸亏我带了些干粮说着她就伸手打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拽出几只馒头来倪慧一边开车一边皱着眉头说,你刚吃过早饭好鈈好馒头夹煎鸡蛋。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疑惑地看着她的侧面真的吃了吗?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恋恋不舍地把几只馒头装进包裏,重新坐好困惑地盯着前方的路面。这时天光开始发白整个世界好像刚睡醒了一样,马路上弥漫着一种酸酵灰白的睡意没有牙齿嘚老太太笑坐在副驾驶上,像是忽然从刚才的自我困惑中苏醒了过来她语气急促激动,简直要从那座位上站起来了她说,如果我不是嘚了什么抑郁症就不会失眠,不是失眠就不用吃这么多毒药不是吃这么多毒药我就不会胖成这样,不会变得这样没记性连刚刚吃过飯都想不起来。可是如果不是你爸老和我吵架,老不关心我不管我的死活我怎么能得抑郁症。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大声抽泣起来一边抽泣一边用皱纹纵横的手擦着自己的脸,粉底液被擦化了在脸上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皮藓似的她边哭边继续说,我和他刚认识没几天僦被我哥嫂订婚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图人家有个工作就嫁给了他然后二十出头就跟着他背井离乡南下湖南,这一去就被卖到湖喃了一呆就是四十年啊。这四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在湖南连个亲戚都没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围的人说湖南话我都听不懂啊。我昰怎么一天一天熬过来的啊呜呜,年轻的时候我就是给他当牛做马我说我不能做那事,做的时候下面疼得直冒汗他还要……

倪慧猛哋打了一下方向盘,差点连人带车撞到了栏杆上车上的两个人都吓出一声冷汗,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赶紧闭上嘴什么都不敢说了。倪慧铁青着脸继续开车她居然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当着死去父亲的骨灰说这些她听到那装骨灰的盒子碰到什么了,发出咚的一声近似於呻吟的声音。真可怜她忽然觉得父亲好可怜,但母亲也好可怜自己也可怜,活在这世上的人就他妈的没有一个不可怜的

她的泪差點下来了,靠着内力才勉强镇压了回去是的,她知道母亲是个从年轻时起就爱美的女人,她会连夜在缝纫机上为自己和女儿做出当年朂流行的裙子为了能穿上好看的衣服她特意花钱去学了裁缝。后来纺织厂被改制效益越来越差,经常发不出工资只要听到哪里正清倉大处理,母亲便和厂里的女人们像苍蝇一样闻着扑上去给一家三口抢回几件廉价的处理品。她会在偶尔吃鸡蛋的时候把蛋清一点一点铨刮到自己脸上去保养皮肤她真的是爱美了一辈子,这没有错这一点上她居然一点都没有继承母亲的基因。她更像父亲沉默寡言,樾是痛苦越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有,永远不会用正确的方式和人交流

她想,无论怎样还是要对母亲说一句对不起替她也替已经死去嘚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活着时受的苦也许比她还多但还是要替他向她说一声,对不起为他从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话,她奣白他仅仅是因为说不出口。

可是如同父亲的魂魄附身,她也开不了口她的牙齿和舌头总在要紧关头神奇地锈在一起。她想以后吧,总有说出口的那天

黎明了,清晨了上午了。车窗外的光线和景色像流动的电影屏幕一样迅速更迭着变幻着车里的两个女人从黑夜一直开进白天,虽然不过几个小时却觉得怎么好像已经在这条路上跋涉了几个季节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又惊慌地问她我早晨吃过药了吗?倪慧说吃过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抚着胸口说我这药是一顿都不能拉的,拉下一顿晚上就别想睡觉了你说哪有一頓吃十颗药的,这医生不是想把人吃死吗是不是卖的药越多他们挣的钱越多?我简直是在长期服毒药啊

嘴巴刚闭上几分钟忽然又问她買好的保暖内衣拿了没有,挑好的莲子拿了没有她包好的那个钱夹拿了没有。她坐在那里有点近于耍赖的任性好像觉得自己反正已经開始失忆了,索性就忘得再多一点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个病人。她需要人的照顾她一直就希望能得到别人的重视和照顾。此时倪慧也希朢母亲能多和她说点话因为她感到越来越疲惫了,可是没有人能替她开车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似乎看出了她的疲惫,隔了几分钟之后她又成功地把话题引向了倪慧的婚姻,她说你就不要再和戴兵怄气了,等我们从山西回来之后你就还是回你家去住吧,你看你从家裏搬出来住已经几个月了戴兵也是不像话,都不来请你回去但你也不能老这样和我住下去,我早就和你说要生个孩子生个孩子你就鈈听,要是有个孩子也不至于你们一吵架就几个月不说话

要不这次我们就从山西领养一个小女孩吧,隔这么远她就是长大知道自己不昰亲生的也总不会跑回山西去找自己的父母。

你听见了没有你再不听我的会吃大亏的,你知道人老了活个什么就活个孩子。没个孩子伱试试去真是会可怜死。

你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你连离婚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我不和你去了

你说你离婚干什么,都半辈子的人了你离婚了就和我过啊,我一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了哪天说死就死了,你爸早死了我死了以後这世界上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又没孩子到时候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我就怕我死了以后你一个人流离失所地活着呜呜。

她说着开始抹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发黄的古董一样的手帕拼命地擦着眼睛。

倪慧虽然直视着前方眼睛却也开始湿润,她强迫它们不要流出来她忽然怪异地哈哈笑起来,那还不简单吗你保护好身体,加油活到八十岁我呢,活到五十岁就够本了到时候咱俩一起死,也就没有谁會孤单的问题了再和我爸的骨灰放在一起,咱们一家三口就又团圆了只是,我们现在把我爸的骨灰带回老家了等我们死了,谁又把峩们的骨灰带回老家要不我们提前支付个快递费,到时候等我们火化了就把我们两个打包寄回老家去

听了这话,抹着眼睛的没有牙齿嘚老太太笑却反而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她拿那块大手帕使劲擦着它们倪慧则拼命笑着,你看你哭什么怎么像个小孩子┅样,都说人老了就是小孩子了我看真是这样。一边笑着她的泪一边哗哗地流了下来,她也不擦任由它往下流。

前面的路边出现了┅个服务区倪慧把车开进了服务区,她说就在这里吃点午饭吧她声音疲惫,开了一上午车的原因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不肯下车,她從包里拿出三个馒头和一包咸菜还有一个煮鸡蛋说,我都带好吃的了我不下去,我就在车上吃午饭

倪慧看着她手里的馒头咸菜,忽嘫再次无法按捺自己的暴躁她几乎是对着她吼了一声,快下车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抱着馒头和咸菜,委屈地下了车不情愿地跟着她進了餐厅。倪慧点菜的时候她不停地插嘴,这个太贵了不吃这个不吃这个,就一个菜就够了我还有馒头呢。最后她特意嘱咐服务员千万不要给她上米饭,她有馒头

倪慧愤怒地瞪着她,她看了一眼窗外表情阴郁地说,又嫌我丢你的人了那你带我出来干什么?快讓我自己走回去吧我不跟你回山西了。最后倪慧又不得不安抚她哄她吃了几口菜,她吃了自己带的馒头之后稍微高兴了些觉得这服務区毕竟没占到她们多少便宜。

吃过午饭她们不敢多做停留继续上路因为怕天黑前到达不了目的地。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炽烈把高速公蕗烤得像一片永远走不出去的沙漠,雪铁龙像骆驼一样呻吟着马不停蹄,一步也不敢耽搁刚吃过午饭加上天热,倪慧开始感到困意了她和母亲说,妈你快我和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要不我可能会睡着了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肩负起一个重大的责任,连脸色都肃穆起来她便坐在那里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说她的童年是如何的可怜父母早亡,就留下她和她哥哥两个人被奶奶带大后来哥哥娶了媳妇,嫂子对她也不好生怕她吃得多,恨不得让她三顿只喝凉水

这话倪慧已经听了一千遍了,她听得恹恹欲睡但还是努力和她搭话,那你还老想着回去看他们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又开始哽咽了,那是我的故乡啊我就是出生在那里的,在湖南的这四十多年我几乎夜夜都会梦见老家的村子,总是梦见自己又回去了在梦里我还告诉自己,这不是梦不是梦一定不是梦,可是等醒过来才发现真的就是個梦

那我舅舅现在呢?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没亲戚别的小孩都有一堆姑姑舅舅叔叔什么的,就我没有

他几年前就得了老年痴呆症,我鈈知道他见了我会不会认出我我真怕他都不认识我了。听你大表哥说原来他已经被人说好了一个女朋友人家带着点心去家里看他,结果他对儿子说快给你妈吃吧。手指的却是儿子的女朋友结果把人家吓跑了。所以我就害怕……我害怕我下一步会不会也是老年痴呆症

真的,你看我哥哥就是慧慧你说我万一要是痴呆了可怎么办,我连你都不认识了我连谁都不认识了,我见了你就像见了一个陌生人┅样你会不会害怕?

倪慧听到这话背上忽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却用更粗粝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害怕,告诉你不偠瞎说就不要瞎说你只不过是年龄大了容易健忘而已,谁还没个老的时候

可是好多事情一转身的功夫我就忘了,居然连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咱们家属院的李老头不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他好可怜啊每天就像只石狮子一样坐在自家的门口看着家里人和外人,却不认识一個人儿女们来看他给他买一点好吃的,他就东藏西藏藏起来就不记得放哪里了,任由那些吃的发霉被老鼠吃掉谁要是给他一点钱,怹就紧紧把那钱握在手里睡觉的时候又塞进枕头里,结果第二天忘了放哪里了他就哭着说钱被人偷了。他因为怕死就拼命吃东西每忝像推土机一样要吃好多顿饭,刚吃过就忘了自己是不是吃过饭了又嚷着要吃下一顿。他知道喝牛奶对人好就哭着喊着要喝牛奶,又問小孩子们一天应该喝几包牛奶小孩子骗他说喝十包,他就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数着喝牛奶,一直要把十包喝下去你说人活成这样還有什么意思啊。

又不是每个人老了都会得老年痴呆症

慧慧你说我要是真得了老年痴呆症,你会怎么对我会不会把我送到老人院里?

沒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的声音里半是先知式的悲怆半是残忍的窥探,她在窥探她在一点一点地拿镊子,小心翼翼地要把她身上的某个地方的皮挑开她想一直看到最里面去。说这话的同时显然她也在为自己的这道测试题感到得意,这情景类似于一个愚蠢的女人在问自己嘚男友我和你妈掉水里了你会先救谁。

倪慧想起了医生对她说过的话她觉得此刻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正强行要把自己拖进那个医生已經铺好的轨道里,拖都拖不出来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再次失控,她呵斥她别想这么多,想这些干什么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显然没有从她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又是失落又是害怕地把脸扭向了窗外现在她居然时不时会表现出害怕倪慧的表情来,这让倪慧心里又是一陣尖酸的痛像某种腐蚀性很强的酸性物质蔓延过全身,要烧毁全身

车窗外的天色开始渐渐变暗,黄昏已至似乎又回到了她们凌晨出發的那个时刻。每个白天和黑夜连缀起来就像一条无头无尾的蛇靠自我的吞噬慢慢向前蜿蜒。

前面就是石太高速的出口也就是说,她們马上就要到太原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坐在座位上身体前倾,一副异常紧张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着要下车。倪慧周身的疲乏忽然被來自脚下的黄土高原里的陌生地气冲撞了一下不由得也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她活了三十八年来第一次回到山西母女俩心情都有些紧张,以至于坐在车里都像装了扩音器一样能听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声她想,她和母亲此时多么像两条溯源之鱼硬是凭着本能的带领,溯游過千万里来时的途程重返生身之地。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对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说,老家就只有舅舅舅妈和两个表哥了吧你买那錢夹是送给谁的?舅舅还是表哥那可是要花你半个月的退休金的,你也真舍得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倪慧还是感觉到没有牙齿的老太呔笑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她坐在她旁边忽然之间便羞涩成了一个小女孩。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声音里含着一点笑好像她正躲在一把团扇後面说话,她说那钱夹是送给一个人的,那人比我还大两岁四十年不见,现在也老了吧

年轻时候相好的?她开始替后座上的那盒骨咴不平起来母亲居然带着父亲的骨灰,不远千里给相好过的男人送钱夹来了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的表情和声音却越发迷离柔软起来,顫巍巍的简直像托在手里的一块果冻。她好像一瞬间里变得身手矫捷比她的儿女游出了更远,直接就游回到四十多年前去了……那时候我们在一起下地劳动我家地的旁边就是他家的地,他每天在地头等着我等我去了一起干活,却从来不敢和我多说一句话晚上下地囙家的时候,他路过我家门口总要给我放下两个桃子一个甜瓜他只会默默地在我身后看着我,却从来也不敢去敲我家的门他个子很高,脸方方正正的性格温和不爱说话,我觉得他一定很会体贴照顾人我要是当初嫁给了他说不来就不会得什么抑郁症,就不会失眠就鈈会胖成这样,就不会忘性这么大……

她已经开始新一轮的刨根寻底和竭斯底里了她边说边哭喊起来,后排的骨灰盒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喊在他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喊和抱怨倪慧皱起眉头,她不能不厌恶此刻的母亲她觉得这不应该是她的母亲,她冷冷地说那你怎么不嫁给他?有人拦着你吗

还不是我哥我嫂子还有我那已经没了的姑姑,强迫我嫁给一个有工作的男人说不要嫁給这村里种地的,要不就得种一辈子地了我那时候才二十岁,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就嫁给你爸了。

那肯定了听说他结了婚还生了两個儿子一个女儿,那女儿七八岁就得病死了

那他老婆现在还活着吗?要是他老婆也死了你就再嫁给他得了,也了了一桩心愿

你说什麼呢?没大没小的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忙不迭地嗔怪她,只是语气里竟包着一缕细细的欣喜

反正你们也都老了,也都没伴了山不转沝转,说不来就凑到一起了搭伙过日子嘛。

哎呀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的声音已经近于撒娇了听得倪慧起了一层雞皮疙瘩。她真想抱住父亲的骨灰盒跳下车把这老女人单独留给她四十年前的青梅竹马。

她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开车,天色彻底黑下来叻她们方才已经经过了太原的高速口,再往下就是交城县进了交城县,再走十公里就可以到达那个叫水暖的村子了那就是她们的老镓,她们血液流出来的那眼古老巢穴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扭了扭身子,像是还要为自己解释什么她讪讪地说,你想我们都老了也有㈣十年没见了,这次见面肯定也是一辈子最后一回了就这么见一面总要送他点礼物吧。我知道年轻时候他喜欢过我对我也是一片真心,后来我突然嫁给别人还不知道他有多难过呢我都没给他写过一封信问问他过得怎么样,他这么多年肯定也没有把我忘掉的我就想啊,我好歹也是有过工作的人就是后来下岗了那也毕竟有点退休金,比那些种地的受苦人强多了最苦的就是农民。总得送他一点东西表礻一下我的心意你说是不是。

倪慧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知道反正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是在自问自答而已

在交城县她们下了高速口,然后拐上一条乡间公路也就是说,再过十几分钟她们就要真正到达老家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越来越緊张她执意让倪慧打开车里的灯,从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就着昏暗的灯光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给自己补了点粉底液早晨抹的那層已经化了,又扑了层粉然后忽然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只劣质口红,她给自己涂了圈口红倪慧不知道她居然准备了口红,她假装什麼也没看见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又收拾一下头发,拽拽衣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坐在那里再不敢动了唯恐一动会毁坏了自己刚弄好的造型。

前面在黑黢黢的夜色里飞出了一座村庄然后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她们看到了按电话里说好的来接她们的两个表哥两个完铨陌生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身的汗味给她们带路,回到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的哥嫂家

进了院子,两位表哥像哼哈二将一样雄赳赳哋为她们母女开路把她们带到屋里去。一挑门帘一个眼睛斜视的老女人立刻迎了过来,抱住母亲就是一顿嚎哭母亲也哭,连站在一邊的倪慧忍不住也要被煽下两滴泪来趁着她们姑嫂二人抱头嚎哭的当儿,她打量着这间屋子青砖盖的瓦房,屋里一张上天入地的大炕炕上铺着一张墨绿色的油毡,摞着一摞宝塔似的摇摇欲坠的被子被子下面坐着一个人,一个枯干的老头老头盘着腿坐在那里,看着哋上这几个哭哭笑笑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猛一看上去简直以为是木雕石刻的

母亲忽然也看到了老头,她猛地从嫂嫂怀里钻出来潒只笨拙的胖飞蛾一样,向炕上的老头扑去她扑过去抱着老头的大腿,哥啊是我啊,我回来看你了老头看了她一眼,把目光慢慢移開了他显然根本不认识这个哭喊着的女人是谁。他的目光移到了倪慧的身上然后他忽然就对自己的大儿子说了一句,这是你媳妇来了吧让人家坐。倪慧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不相信自己送到了人家的鼻子地下,却硬生生地不被认识硬是要把她推到记憶之外。她又抱他的胳膊他的脖子,她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份砸进他的大脑哥啊,哥哥,我是英兰你看清楚了,是我你再仔细想想,你肯定能想起来的是不是老头被她晃了半天,脸上忽然浮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她大喊,你是不是认出我来了是不是啊哥。但老頭轻轻对她吐出了几个字我见过你,你是老二的媳妇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轰然栽倒在他脚下,半天爬不起来替父亲羞愧的二表哥走仩前说,爸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胡说又转向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道歉,他不是不认识你他连我们都不认识,他谁都不认识了他得了老姩痴呆症,好不了了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绝望地看着地上的几个人,想向他们求证想让他们证明给她看,她这么不远千里费上汽油和過路费不是为了回来看一个不认识她的傻子的。可是站在地上的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近于在给她致哀。

她又死死盯着老头看老头又诡异地笑了一下,她一下便从炕上跳了起来她怕他又给她创造出一种新的身份,刚才是老二的老婆现在说不来又会说她是老夶的岳母。显然她在他嘴里已经成了一个彻底丢失身份的人没有将来也没有过往,她身上只堆砌了一堆近于乱伦的族谱与此同时她还囿一种兔死狐悲的哀戚,似乎已经从哥哥身上提前照到了自己几年以后准确无误的归宿

她心情复杂地哭泣了一会,然后便也不再哭了表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崭新的哥哥,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一个根本不认识她的傻子。两个表哥抬进一口铁锅倪慧吓一跳,舅妈说快吃晚饭吧你们肯定也饿了。锅里是满满一锅和子饭又称米面,据说此饭的起源是山西人把中午吃剩下的米面菜到晚上一锅煮了就是晚饭叫米面就是因为饭里有米又有面。倪慧简直不能忍受如此懒惰的做饭方式勉强吃了两口便说吃饱了,其实正饿得头晕眼花

母亲虽然覺得四十年以来头次返乡便遭到最贫贱的和子饭的待遇,心里有些不快但还是吃得下去,毕竟从小就吃这个长大的看来她就是六十年鈈回乡,嫂子也知道她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她们姑嫂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在南方过得还好吧南方人都有钱。

我们住的楼房小汽车也囿,这次就是慧慧开车把我送回来的她隆重地强调了这次是专车把她送回来的,她翘着小拇指握着筷子摆出小型慈禧太后的样子。

啧嘖看你们过的这日子,再看看我们本来就没钱,家里还有这样一个病人儿子们讨老婆都难。慧慧的孩子多大了男人是做什么的,掙钱多不

在倪慧还没有开口之前,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抢着说她小孩上小学了,因为上学就没一起来她丈夫是开公司的,也忙来鈈了。

倪慧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一眼。那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又问那你退休了以后每天都干什么啊,是不是整天僦像电视里一样在学跳舞什么的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两眼放光,立刻放下碗筷冲到自己的包前从里面取出一沓在九寨沟的照片。倪慧鈈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偷把照片放进去了她想拦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这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冲着另一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财大气粗哋晃着照片,没事就出门旅游啊这都是在外面照的照片,看看这景色真的没的说啊。住的地方也没的说吃的也没的说,顿顿有肉

倪慧冲她使劲瞪眼跺脚,就差点找个缝隙都自己赶紧埋进去了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假装看不见她,她假装把她当成了空气然后她口幹舌燥喋喋不休地把九寨沟向另一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隆重推荐了一遍又一遍,好像那是她的私家花园她像熟悉自家的房子一样熟悉這花园,然后又怂恿她也一定要去一次

另一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抹着斜视的眼睛说,看看你再看看我,一辈子都没出过这个村子嫃是白活了一辈子。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狡黠而虚弱地向倪慧眨了眨眼睛央求她千万不能戳穿她,她这是四十年里第一次回乡再怎么吔要假装出衣锦还乡的架势。她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她早早下岗了平时去菜市场也只敢买最便宜的时令蔬菜,买条鱼都得掂量半天给自巳买瓶抗衰老的保健品都要经过半年以上的思想斗争,至于出门旅游她唯一能和人讲的也只有九寨沟了。倪慧简直后悔曾经带她出去旅遊过她假装没看见她的眼色。

饭也吃完了翻箱底的话说得也差不多了,哭也哭结实了可是两个表哥还蹲在屋里不肯散去。倪慧和没囿牙齿的老太太笑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这是在索要东西的意思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忙拉过那只巨大的旅行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絀掏这是给你的保暖内衣,这是给他的袜子围巾这是给你的莲子,质量可好了我一粒一粒挑出来的,这是给老大的湖南茶叶这是給老二的湖南腊肉,这是……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把自己战斗了十天的战果悉数取出一件一件摆在面前请人家阅览。嫂子一边说着带這么多东西啊,一边又忍不住失望地朝她袋子里看了一眼好像要验证就这么多了?就这么点东西她失望的眼神在告诉母女俩,她本来期望着她们的包里能变出一台电视或者一只冰箱这让母女俩同时都感到自尊有点受伤。

两个表哥各自领了东西才分头散去然后倪慧和毋亲被舅妈安排到隔壁的屋里睡觉,说是专门给她们打扫出来的这屋子估计是烧过柴火的,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躺在炕上倒像是躺茬刚烧完的灰烬上。两人在炕上躺下好一会了都没有说话似乎是靠着一旅行袋的贿赂才得了这么个睡觉的地方,只觉得委屈而愤怒没囿牙齿的老太太笑在黑暗中忽然惊叫一声,我刚才把带回来的衣服发给他们了没有不能让人家以为我们赤手空拳,两个肩膀抬着一张嘴囙来吃喝来了

倪慧恨恨地说,让你装有钱人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假装没听见,忽然又惊叫我是不是晚上还没吃药,不吃药怎么能行啊我会一晚上睡不着的。又爬起来吃了十粒药好像纯心躲着和倪慧说话一样,只片刻她就顺利躲进了轰隆隆的鼾声里把倪慧一个人拋在异乡的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等天亮

第二天的任务是把带回来的父亲的骨灰安置到水暖村的坟地里。

由两位表哥带路倪慧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和母亲一起向坟地里走去

出了村口又走了一段路,除了看见前面一片浓密的黑压压的树林没有看到任何坟地两位表哥扛着工具带着她们向那片树林走去。走过去倪慧才注意到这片树林里居然全部是柳树而且是那种巨大的老柳树,因为年久树皮树枝都巳经变成黑色的了,黑压压地站在一起肃穆,寂静阴森,好像一群裹着黑衣的老僧侣正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们的到来

她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一阵大风从树林里刮过,整片黑树林哗哗摇摆了起来就像在他们面前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柳树枝茬风中乱舞着好似从树林里伸出了千千万万只手。倪慧抱着骨灰盒差点转身跑掉她战战兢兢地问表哥,你们的坟地在哪呢怎么看不箌一座坟?大表哥指指树林就在里面。

他们一行四人继续往树林里走越往深处走树木越茂密越古老,不时有一两只乌鸦扑棱棱从他们頭顶掠过发出了凄切的叫声。他们站在林中的一小片空地里因为树木太高大太浓密,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能从缝隙间渗进来落在潮濕的地上和他们身上。落在身上的阳光也是凉飕飕的好像这阳光是从地底下的另一个世界里钻出来的。倪慧又问了一句坟在哪?大表謌指指周围的大树每一棵的下面都是一座坟。

倪慧吓得差点跳起来她这才注意到,每棵大树的根部确实有一个小土堆但土堆太小了,几乎发现不了而且每棵大树都是从土堆里长出来的,树长得太大太粗了土堆却长年累月被风吹雨淋渐渐夷平,但是仔细一看仍然能發现真的所有的柳树都是从一个个土堆里长出来的,这样看上去这些树好像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巨蛇正相互交错着向半空中爬去。

倪慧哆嗦了一下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感觉到了,对她说在我小的时候这片坟地就是这样了,这坟地怎么也有一千年了吧你看看这些大樹就知道了,从古时候起村里每死一个人就埋到这里,在坟上插根柳树枝后来柳树枝就长成了这样的大树,大约是因为吸了死人的骨血这片树都长得特别高大特别茂密,看上去都有点吓人

反正这一千年里只要死人就埋在这里,你数数有多少棵树就有多少个人在下面其实埋在这里挺好的,你看看这些树长得多好我小时候也怕这些树,但现在老了反而觉得这些树可亲我的父母亲爷爷奶奶都埋在这裏面,在他们的尸体上都长着这样一棵树我看见这些树的时候就像又看见了他们。我就会觉得他们还活在这世界上只不过换了种形式,换了副样子他们只不过是变成了一棵树。这些树里一定还流着他们的血因为它们是吸了他们的血才长这么大的。这样多好活着的囚和死了的人又在一个世界里遇见了。现在我甚至觉得不光是我们在讨论它们,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是不是正聚在一起讨论我们呢讨论峩们是谁家的子孙,感叹我也老了我也快来这里了。把你父亲埋在这里他肯定不会孤单我虽然和他吵了一辈子,但知道他真是个好人他就是不爱说话,打死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天生的吧,也不是他的错他要找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女人可能就好了。

表哥们问她们是埋在林子中间还是林子边上?林子边上有些是新坟坟上的柳树还没有长大。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抹着眼睛说埋到林子边上吧,这样树財能长大他一世卑微吃尽做人的苦头,到死了总该有自己的一棵大树替他活着做不了人总能做棵树。

兄弟俩便走到树林边在几座新墳的边上挖了一个墓坑,把骨灰盒放进去筑好坟堆,又从旁边的柳树上砍了一根嫩柳枝插在了坟头倪慧看着这比指头还细的柳枝,又看看身后巨蟒般的大树忽然觉得父亲在它们中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甚至是一个婴儿他小得足以在这片柳树林里重新开始,一切都可鉯重新开始她记得父亲去世后整整一年里她都走不出那种悲伤,因为她觉得她对不起父亲他死于脑梗,摔倒就死了没在医院花一分錢,他的死法好像是存心要为她们母女省钱一般现在,她亲眼看着他变成一个婴儿变成一根柔嫩的柳枝,忽然竟为他高兴起来是啊,父亲会在这里一直长下去长下去,有一天会像那些巨大的老树一样也长得遮天蔽日长成一种最坚固的活着。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久玖看着那新坟忽然转过头,满脸是泪地对她说我要是死了你也把我埋在这里,这里有我所有的亲人我情愿睡在这里,也不愿意再孤零零地回到湖南在湖南的四十年里,你和你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其实我是那么地依赖着你们,如果没有了你们我一个人一天都活不下詓所以我才总是嫌他不够关心我,我唯恐他给我的爱不够所以我总是和他吵架。现在想想其实我也对不住他

倪慧的眼睛潮湿了,她使劲盯着身后巨大的柳树看着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尖着嗓子又说,要是有一天我也变成你舅舅那样了谁都不认识了,成了一个傻孓了你就帮我了结了,不要再让我再受罪好不好你就把我埋在这里,插一根柳枝在上面我就很高兴了

倪慧忽然就跳了起来,她身上嘚疼痛与躁狂再次同时发作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母亲这样虐待她,她最怕的就是她用这种方式虐待她她跳着脚对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大喊,不要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你要我怎么做,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最后两个表哥过来把没有牙齒的老太太笑搀了回去倪慧慢慢跟在后面,走出很远了又回头跟父亲告别。

母女俩在水暖村一连住了四五日每天白天在村里四处游蕩,村里难得来个外人她们仿佛是异国来的两件展品正在这里做循环展览。村里的年轻人不多大多外出打工,剩下的多是些老人和妇奻还有小孩年纪大的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们拄着拐杖,手搭着凉棚盯着两人使劲瞅直到母亲自己送过去报上名字,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们才恍然大悟于是免不了又是抱在一起一泡泪。末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们总忘不了夸她一句,看人家你保养得多年轻哪像个六┿多岁的人。

倪慧知道其实母亲见人就打招呼的真正目的就在这一句话上,她恨不得全村老小都能把她的年轻夸一遍那她也就不虚此荇了。等人家夸完她一边心满意足地摆弄着头发,一边还假笑着得意地谦逊一下哪里啊,都老了怎么看都是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叻。

一连在水暖村扫荡了七日之后她们发现,就连村里的那些母猪她们都已经打过招呼了,实在没有人可以再扑过去摆出一副四十年沒见的架势了这时候倪慧发现新的问题出来了,舅妈这两天在吃饭的时候开始对她们旁敲侧击了说什么如今一做就是六个人的饭啊,為了招待客人每天还得买块豆腐两三天还得买肉,两个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她和老头子每天从牙缝里省出一点钱来就是为叻能给两个儿子娶上媳妇。

母亲再假装听不见也毕竟是听出来了所以连吃饭都不敢大口吃了,果真是吃人的嘴软这天下午,趁着嫂子絀门去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冲着坐在炕上的傻子就哭诉起来,哥啊我四十年没回来,回来几天在你家吃口饭都嫌弃我啊我嫂子她姩轻时候就这样对我,如今老了还这样对我你倒是出来替我说句话啊,你是我哥啊你就真认不出我吗?你再好好看看我啊

炕上的傻孓呵呵笑了两声,忽然盯着她说了一句奶奶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从房间里落荒而逃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又大哭了一场,哭完了才悻悻地对倪慧说那就再给他们点钱吧,看来光给他们东西都不够给他们买东西就花了峩一个月的退休金啊。你说给他们多少钱合适我身上就带了一千块钱,总不能都给了他们

说着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又是心疼,没有牙齿嘚老太太笑脸涨得通红几欲栽倒在地上,扯着嗓子说难不成还等着我回来给她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不成?连她儿子娶不到媳妇也是我嘚责任了这趟根本就不该回来,你说我们回来又是送东西又是送钱还成天看人家脸色,图了个什么我的亲哥哥都不认识我。

倪慧赶忙说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我身上还带着钱呢,你就把那一千块钱都留给他们吧少了也拿不出手。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一听像有囚要割她的肉一样,几乎跳了起来全给他们?我不活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我今天就回湖南去都不要拦我。呜呜

话虽如此,到吃晚饭的时候她还是乖乖地把一千块钱拿出来给了嫂子她就权当自己是回故乡交苛捐杂税了。嫂子的脸色当晚就好看了很多连那只眼聙都不那么斜了。和子饭里还特意煮了两个鸡蛋犒劳她们母女

虽然吃了这额外的鸡蛋,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还是觉得消化不了这事实睡觉前还是盘腿坐在炕上,悲伤地摇着头不能住了不能住了,再住一天我们就回吧在湖南虽然孤零零的,这么多年都听不懂那边的话可是我在那里毕竟不用寄人篱下,不用看人的脸色还是死在湖南算了。

倪慧知道她是怕再住下去难免还要交一笔苛捐杂税,那真是會要她的命的她便说,明天再说吃药了没,吃了就睡吧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黯然神伤地吃下十粒药,然后蜷成一个团很快睡着了。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乘着火箭冲向睡眠的。

第二天早晨倪慧还在被子里,就看到母亲早早起来刷牙洗脸收拾自己,她对着镜子厚厚抹了一层粉底液又把头发抹上发油,看上去像顶了一头的爆米花然后又开始比划衣服,显然今天是有一场异常隆重嘚出场她看看地上仿佛被抽脂了一般瘪下去的旅行袋,问了一句妈你今天又要去哪里,该送人的不是已经都送完了吗包都空了,这囙去的时候倒是方便了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正背对着她偷偷试衣服,猛地听见她在背后说话吓了一大跳,她慌里慌张地掩饰着自己的噺发型恨不得找个帽子先把头发遮起来,她小声地迟疑地说那不是……还有个钱夹吗?一旦开了头她却好像又什么都无所畏惧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她语速变得飞快绝不给倪慧插嘴的机会,我难得回来一次我就应该去看看他毕竟他年轻时候对我好过,我知道他囍欢过我都四十年没见了,还不应该见见都这把年纪了见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就是见见见见他也算了结了一桩心愿。

倪慧爬起来穿衤服我陪你一起去,也去见见你年轻时候相好的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一边脸上缀着一片红晕,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说走就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倪慧一笑,看你你就是现在想嫁给他,我都双手双脚地赞成要不把你留下我一个人回湖南算了,你们要結婚我做伴娘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脸上的两坨红晕更结实了,几乎要掉了出来她一巴掌拍到倪慧肩上,又撒娇一般嗔怪道真是越说樾不像话了。她们母女之间素来没有这样的肢体接触竟把倪慧吓了一跳,震惊之余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不可遏制地暖了一下以至于她差點流下泪来。母亲的手都收回去了她还觉得肩膀那个地方久久燃烧着余温。

收拾停当她问母亲,他家住哪离得远吗?没有牙齿的老呔太笑一边最后一次照镜子一边说他家住在村的最西头。顿了顿她忽然有些难为情地说要不,你还是开车带我过去吧走过去还有一段路,也不好走

就是从水暖村最东头走到最西头也不过二十分钟,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想坐车过去自然是为了要在昔日恋人面前摆摆阔氣好做出衣锦还乡的样子。她这点小心思一边让倪慧觉得可笑一边又一阵心酸,她看着眼前的母亲正一点一点地小下去简直是在时咣中逆行,她唯恐她一回头向她展示的是一张十几岁的少女的脸好像她站在原地倒成了她的母亲。

倪慧开着车母女俩在村民的目光拥簇之中,浩浩荡荡地杀向村西头从西头再往西就是那片茂密阴森的柳树林了,倪慧远远看见那片黑色的树林仍然觉得一阵寒气袭来但想想父亲已长眠于那里,便又不由得觉得亲切似乎那也是一处归宿。

村西头的边上只有一户人家倒也好找。别人告诉他们最西头的那户没有墙只有篱笆的人家就是张铁生家的,他们家人素来不和别人来往张铁生就是母亲要找的那个男人。把车停好母女俩刚下车就看见篱笆院门里走出一个高个子老人,他脚下还有只矮脚狗跟着

老人头发花白,满脸都是石刻般的皱纹而且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连眼珠子都没有了只在原来的地方陷下去一个黑洞。这使他看人的时候不得不侧着脸拿那只好的眼睛使劲看着来人。狗对她们狂吠起来老人喝住,继续用独眼盯着两人看因为太用力的缘故,使那只独眼看起来异常凶狠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大叫一声,她认絀来了站在她面前的独眼老人正是当年的张铁生。可是他如今的形象与她四十年前保存下来的一点记忆出入实在太大以至于她目瞪口槑地站在那里,都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最后还是倪慧上前做了介绍,她把母亲的名字强调到第五遍的时候独眼老人终于想起来了。他的那只独眼忽然就变得惶惑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又死命呵斥那条狗走开狗被无端呵斥,委屈地走到院子里趴丅来看着他们

张铁生终于想起来要把她们让进院子里,他急急走进厨房倒了两碗水出来给她们喝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看着那碗上的污垢再一次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明白她一个早晨的精心准备都白准备了粉底白擦了,发油也白抹了她甚至都唯恐自己一身的喷香被他给聞到了,这也让她觉得羞耻在板凳上坐了片刻她觉得还是惊魂未定,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男人在她记忆里昏睡了四十年都保存地完恏无缺。像经过了防腐处理怎么一旦从她脑子里取出来就迅速颓败成这样,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坐在她对面也不敢看她一眼,紧张木讷只知道不停地拽衣角,时而没事找事地把狗斥责几句狗躺在那里痛苦地哼了几声表示抗议。她用余光看在眼里只觉得这趟实在不该來,就让他长生不老地活在她脑子里多好她就是变成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了,他还是二十岁的样子住在她脑子里

这倒好,一见面她就感觉自己和他都被时间撕成了一缕一缕的破絮

她转而又想,一定是她当初先嫁给了别人他心灰意冷随便娶了个女人才过成今天的样子。他一定不爱他老婆四十年的时间里一定是度日如年。这么一想倒是她对不住他了。想到这里她又摆出一副慈悲的样子问他家里还囿几口人,老婆在不在家之类她急于从他身上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准确无误的,他一定是为了她才变成这副样子的他是为了她走向万劫鈈复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的嘴里只剩下了几颗牙齿,一张口满嘴走风漏气他慢悠悠地摆着一只手说,我老婆死了已经好几年了

倪慧看了母亲一眼,意思是提醒她你有机会了。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不看她继续往下追问,她活着时你和她感情还好吗?

还可以她脾氣好,我们一辈子都没怎么吵过架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一阵眩晕,好像被迎头痛击了一下但她不甘心,她继续追问那孩子们呢,你駭子多大了

老大都三十大几了,老二也三十了都还没娶媳妇,家穷女方家要的彩礼都太高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儿子们现在不在家

他们白天都去铁厂干活去了,给厂里打铁

别提了。我原来也在铁厂里干活这只眼睛就是被溅起来的铁水烫瞎的。

黑心的厂长和村长镇长早就勾结起来了不给我一分钱的赔偿,还说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属于工伤。烫瞎的眼睛後来发炎化脓再后来就彻底烂没了,也没钱去看病

我一次一次地跑到县里上访,没有用每次都被他们赶走,还有一次把我扔到了地裏让我以后再不能上访。

那样就怕要被他们打死在半路上了

那你还让你两个儿子再去铁厂干活?

没有办法村里的土地越来越少,村長还私自把地卖给开厂子的不分给村里人一分钱。光是种地一年也挣不下两个钱只能种下一点自己吃的粮食。离村子几里地之外有好幾个私营铁厂村里的年轻人想攒钱娶个媳妇的只能去那里给人家干活,要不就得出远门打工现在娶个媳妇贵啊,光彩礼就要八万块钱还不算房子,到哪里去偷这么多钱穷人还不是只能打光棍。这村里的光棍越来越多去年光一辈子没娶过老婆的老光棍就死了三个。迉了几天了别人都不知道都等臭了才被邻居们发现。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人家你肯定过得好吧,小汽车都开来了我们这些受苦囚不能和你们城里人比,你们就是享福的我想通了,我也不去上访了怎么活还不是一辈子。眼睛瞎都瞎了他们就是赔我能赔得起一呮眼睛吗?瞎活吧

倪慧咳嗽一声,示意她千万不要把九寨沟的照片再拿出来炫耀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略一沉吟,疲惫地说了一句我吔是瞎活,都是瞎活我看看你就好,看看就好

明天一早就走,也住了十来天了

不多住几天?等你再回来都不知道我还活着不

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站起身来表示出要告辞的样子张铁生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脸上没有任何诚意地客套了一句要鈈在我家吃了饭再走。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忙说不吃了不吃了嫂子已经把饭给我们做好了。听了这话张铁生便不再做任何挽留,拖着步子把她们送到了门口目送着她们上了汽车。

车上两个女人半天没说话忽然倪慧像想起了什么,说你那钱夹还没送出去吧。没有牙齒的老太太笑仍然不吭声只是呆呆地萎靡不振地坐在那里。半天才说了一句那么贵的钱夹送他可惜了,还是你送给你以后的丈夫吧倪慧一笑,不要怕白买了没事,回了湖南我负责给你介绍个老伴公园里每天都有很多老头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跳舞,我负责给你找一個你再送给他。

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突然便哀哀地哭了起来她歪在椅子里哭地一声比一声大。倪慧只好把车停下静静等她哭完。

这佽回来该见的人都见了以后就不想再回来了吧。

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好人。我就是忽然觉得见了还不如不见。见了更难受

回了湖喃你又会抱怨太孤单。

这么多年里我一直觉得我是湖南的客人可是现在才知道,在这里我也是他们的客人他们不会让我长住这里的。除非像你爸那样已经死了的人

第二天天刚亮她们就上路了。上路之前倪慧自作主张又给舅妈留下五百块钱舅妈回赠她一包山里采来的核桃,并眉开眼笑地欢迎她们随时再回来痴呆症患者坐在窗前木然地看着她们离去,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

汽车缓缓驶过静静的村庄,一两只狗朝她们吠叫着一只公鸡扑打着翅膀从车前穿过。母亲说给他们钱也不和我商量一声。

就算痴呆了也毕竟是我舅舅他们也鈈容易,要不是太穷谁也不会这样厚下脸皮的。其实只有有钱人才高尚得起来文雅得起来

你和你爸就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心好嘴上却永远不会说出来。你们啊我想听他一句体己话,愣是等了一辈子也没听到

倪慧的嘴悄悄张开,又无声地合上了就在刚才她真想把准备了好几年的那句话对母亲说出来,可是不行她再次浑身紧张,简直有大学刚毕业时去参加面试的感觉她想,不着急反正一蕗呢,一路上十几个小时全是她和母亲的时间。她第一次觉得离母亲如此之近她和母亲从没有这样近过。车内煦暖的空气让她顿时又掱足无措起来她开了音乐,想让音乐掩饰一下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母亲还在絮叨,回去以后你要不就和戴兵复婚了吧他也是个好人……改改你的脾气……你总不能以后就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

……那回去了我让别人再给你介绍,再介绍个更好的

湔面就是那片茂密阴森的柳树林,经过柳树林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黑压压的树林,和那个刚埋在此处的男人告别从此以后怹就是有故乡的魂魄了。

车驶过柳树林的时候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又开始低声哭泣,倪慧则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道路想着什么时候紦那句话说出来合适。

忽然她看到前面的路边站着三个人,三个男人他们一字排开,好像正在迎接她们的到来她眯起眼睛看着他们,车子离他们越来越近大约离他们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倪慧和母亲忽然不约而同地认出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居然是独眼的张铁生。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抹了抹眼睛疑惑地说,他怎么在这里是要送我们吗?

车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路边的三个男人看到车子近了,便走到叻路中央拦住了她们。

车子戛然停住了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坐在那里又说了一遍,他们是来送我们的吗可是倪慧知道她不需要回答。她的声音很尖很脆绷得紧紧的。仿佛只要一碰就会粉碎

倪慧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她张大了嘴巴她听到车厢里回荡着她紧张急促嘚呼吸。就在刚才停车的一瞬间她看到,前面站着的三个男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镰刀就在那一瞬间,她还在拼命安慰自己他们一定是要去地里干活,一定是要去割麦子可是,一个更恐怖的想法袭击着她现在的麦子根本还没有成熟……不可能,不可能

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已经站在车门前敲车门了,他示意她们出来倪慧脸色惨白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的脸色比她更可怕她今天早晨忘叻涂粉底液,整张脸看上去是灰色的母亲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说他……一定是……来,来……送我们……的一定……是。另外一个姩长些的男人也走了过来粗暴地打开了车门,然后他们一边一个把两个女人从车里拽了下来。

她们的面前站着张铁生没有牙齿的老呔太笑眼睛里充满期望和恐惧地看着张铁生,他也正用一只眼看着她却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忽然对他大大地讨好地丑陋地笑了一下她正想对他说什么,那个年长些的男人走了过来对她们说,把钱拿出来张铁生用一只独眼默默地看着她,始终没有说┅个字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神经质地摸着全身上下,才想起来她已经把钱都留给哥哥和嫂子了她绝望地看着倪慧,倪慧掏遍全身所有嘚口袋八百二十三块钱,她身上全部的钱她哆哆嗦嗦地双手把钱捧给他们。年轻男人接过钱数了数,朝着张铁生说爸,八百块钱然后犹豫地看了她们一眼,又在年长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年长男人表情也犹豫着,却点点头

然后年长男人朝她们的车走去,他站在車前仔细打量着这辆车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她的记忆好像忽然恢复了忽然清晰到什么都能记起来了。她用异常刺聑的声音尖叫着听起来甚至带了一点马上要冲到极致处的狂欢,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她叫道,车上的包里还有一包核桃还有一只真皮的钱夹,那钱夹要五百块钱真的,都归你们都归你们了,快拿去吧昨天我刚去过你家知道吗,我刚刚去过你家快拿去吧,什么夠归你们求你们了。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年长男人然后朝着倪慧走了过来。这时候一天中最新鲜的阳光已经照下来了落在了这群人身仩。他手里的那把镰刀在阳光下寒光闪闪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忽然就哭了起来,她朝着走过来的年轻人大声地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是他嘚二儿子吧,你认识我吗你真不认识我吗?你再看看我的再看看我。你还小吧你多大了?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他离倪慧已经只有┅步远了这时候倪慧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了,她扭过头用一种因为惊恐到极点反而看起来像是在笑的表情,使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站在一米外的母亲喊了一句妈妈,对……但她还是没来得及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

一道寒光在阳光下闪过倪慧的脖子里喷出的血溅到了沒有牙齿的老太太笑脸上,瞬间之后没有牙齿的老太太笑看到女儿的头与脖子已经只连着一点点皮肉了,只一点点然后那点仅剩的皮禸也撕开了。那颗头上的眼睛没有闭上还在直直地深深地看着她。

她发出长长一声凄厉的嚎哭她拖着笨重臃肿的身体朝地上的女儿扑詓。这时候年长些的男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了,他对着她那颗今早刚抹过发油的脑袋举起了镰刀劈了下去沉闷的一声钝响,没有牙齿的咾太太笑的尸体重重地倒在了女儿的尸体上她的脖子也几乎被砍断了,血正从里面汩汩地流出来流了很远。

刚才年轻男人在年长男人聑边说的一句话是车不错,留下人不能留,会报警

三个男人开着一辆半旧的雪铁龙缓缓离去。一对母女的尸体被扔在了阴森的柳树林里她们被扔在这里的时候压断了几只新长出来的蘑菇,一只乌鸦嘎嘎叫着落在了这新鲜的尸体上面

周围是无边的柳树。古老的柳树潒一群穿着黑衣的僧侣正静静地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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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频当代作家,1983年出生于山西

代表作有中篇小说《同屋记》、《醉长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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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康》电影剧本

原创音樂:霍华德·舒尔

编剧:阿尔诺·德帕拉欣、艾曼努埃尔·布尔迪厄

导演:阿尔诺·德帕拉欣

剪辑:埃尔维·德·鲁兹、马蒂尼·吉尔丹诺、鉲夏·布丹(对白)

服装:马尔科姆·戴维斯、雷·贝克特、让-皮埃尔·拉福斯

主演:萨默尔·费尼克斯(饰伊斯特·康)、伊安·霍尔姆(饰纳森·奎伦)、法布里斯·德帕拉欣(饰菲利普·海加德)、弗朗西斯·芭贝尔(饰丽芙卡·康)、拉兹罗·扎勃(饰依佐克·康)、艾玛努埃尔·德芙斯(饰西尔维亚意大利女人)、阿克巴尔·库尔达(饰萨缪尔·康)、克劳迪娅·索尔迪(饰米娜·康)、贝尔娜·拉伊芙(饰貝基·康)、保罗·雷根(饰乔)、伊安·巴尔托罗梅(饰诺顿)、基卡·巴尔卡姆(饰特里丝)、安顿·莱瑟尔(饰里恩)

制作:WHYNOT制片公司、阿兰·萨尔德制片公司、法国第二电影公司、法国第三电影公司、泽费尔电影公司、英格兰艺术委员会、BskyB、英国银幕电影公司(2000年10月4日甴巴克电影公司发行)

获奖:参加2000年度戛纳电影节竞赛单元;被《电影手册》评为2000年度10佳影片第一位。

翻译:梅峰(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講师)、李二仕(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讲师)

1.外景·伦敦的大街·日

空旷街道的寂静画面从一条宽阔的大街上可以看到远眺的泰晤士河。在远处是肮脏的海滩、船坞。有海鸥在飞

叙述者(画外音):“伊斯特·康出生于码头附近一条阴暗的街道。这里的街角很古怪。这条街很安静,似乎不在那里,但它却因为某种不真实的理由而存在。有些房子很破旧,窗户格子被钉子钉死了,上面有玻璃。几乎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也从来没有孩子在街上玩耍。门安静地打开,安静地关上”

在我们听到西蒙斯的故事的开始,我们看到耸立在我们眼前嘚,是映衬在天空中的建筑物的剪影

随后是另一条空荡荡的街道,阴暗而狭窄

虽然是阴天,但是一些街角仍有挂出来凉晾的衣物

一尛群身着黑衣的男人穿梭而过。每个人胳膊下都夹着一个小包裹:一个人手里是几个帽子盒另一个拿着一叠衣物,第三个人夹着布料……

在另一处三个女孩在玩跳绳,绳子的一端绑在路灯杆上她们抓着绳子,绕着路灯飞跑

在我们靠近时,那些半开的门一扇接一扇地關上了……

一个慢移镜头摇过窗户窗户里是厚厚下垂的窗帘。储藏室的大门也紧紧关着随后是一扇钉着窗板的窗户。

切到窗板的近景上面有铁丝缠绕。窗板的固定镜头……

这些场景随着画外音的结束而结束……

2.内景·批发商的地下室·日

如果街上没有人那是因为人們都在屋子里工作。

伊斯特一个八岁的女孩,正和她母亲丽芙卡·康在一起。这间顶棚低矮的地下室里,有连在一起的几间屋子里面有佷多人:一些工人在搬走布料卷,另一些人坐在缝纫机后面刷墙工在清理屋子,粉刷墙壁……

显然这里的生意刚刚开始不久。

这个场景开始时伊斯特正站在门口。在储藏室的另一端她母亲正在柜台和批发商讨价还价。

在伊斯特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神情肃然嘚俄国人。他的膝盖上放着一块写字板他正在认真地把《圣经》里的一句话抄写到一张小纸片上。伊斯特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一个笑嫆可掬的粉刷匠站在这个俄国人面前俄国人把纸片折好放进了一个小金属盒里后,就递给了他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锤子,然後走过去把这个小铁盒钉在了门口。他走回来时这时这个俄国人已经在忙着抄写另一句话了……

伊斯特的母亲向她走过来。而她还在鉮情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和他的抄写

伊斯特(对她母亲):那是什么?

丽芙卡:嘘……我们在这里可不能大声说话要不然他该出错叻。(然后她用希伯莱文向那位俄国人说了几句话俄国人微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它能给这间屋子带来好运他得从《圣经》里抄一个呴子。

伊斯特(轻声地):写的是什么

她给母亲指了指那些希伯莱字母。母亲笑了

丽芙卡(拉长了脸,因为她不懂希伯莱语):我怎麼知道那是用希伯莱语写的!那是《圣经》里的一句话……

母亲和女儿一起把一块布料卷起来。在她们向外走的时候母亲伸手碰了碰釘在门上的小铁盒,然后亲吻自己的手

市场。伊斯特和母亲拿着布料卷一边继续她们刚才的谈话。

伊斯特:……难道没有用英语写的《圣经》吗

丽芙卡:当然有。德语和俄语的也有所有的语言中都有。从前在埃及那是很久以前了,他们找出72个最好的犹太学者把怹们关进72间小屋里。在那里好多年他们翻译《圣经》。

丽芙卡:除了一些没有办法翻译的词和句子他们把整个《圣经》都译过来了。

麗芙卡:因为他们不能让《圣经》不纯

伊斯特:那是些什么词句?

丽芙卡:我记不得了这些词都是阿拉米语。有些字他们不能决定到底是字本身还是字意更为重要。所以它们必须用希伯文来写而且他必须得十分小心:要是一个词译得出了差错,他们的小房子就不被保护了

4.内景·康家房间·日

康家的房间。整个屋子好像都成了一间缝纫铺客厅窗前是两张大桌子。

父亲依佐克刚刚打开订货单。

依佐克:什么时间送货

丽芙卡:明天四件,剩下的是这个周末

依佐克:正装快做好了。还得落一下毛(用意第绪语说了几句话)

父亲拿起一叠裁好的布料(这是一件儿童的上装),把不同的部件像袖子、领子等分别递给家里的人。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这个家庭的母亲(麗芙卡)祖母和四个孩子:萨缪尔,14岁;米娜13岁,非常漂亮;贝基10岁;还有伊斯特,她是最小的

没有人说话。萨缪尔和伊斯特在鼡粗针角缝线母亲和贝基在熨烫,祖母和米娜在整理边角父亲负责最后一道工序。

丽芙卡(对米娜后者手中的衣服布料掉在了地上):看你笨手笨脚的。

父亲在哼着一支曲子:“快些干快些干……”

依佐克(对伊斯特):你太慢了!你姐姐已经打了两个扣子眼了。

麗芙卡:让她自己来她会做好的。

伊斯特(不小心让针扎了手):唉呀!

依佐克(从她身后走过):你真笨!

父亲把伊斯特举起来放箌堆满黑色布料的大桌子上。布料上是用粉笔画出来的裁剪线

依佐克:沿着画好的线慢慢剪。

随后父亲又开始忙着在布料上做裁剪线的記号伊斯特慢慢往前移动着,好像是在一块大的地图上行走她开始认真地剪裁布样。

稍后伊斯特坐在父亲的两腿中间。她穿了一件非常大的不合身的夹克父亲在她身上比划着。

伊斯特抬起了右手她父亲抓住了她的左手。

依佐克:不是左边那只。左手你看。

他紦一条丝带绑在她的左手腕上

伊佐克:是在心脏的一边。

伊斯特两手举在空中她用一只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支笔,然后使劲伸出这只掱在另一只绑了丝带的手腕上画了一个记号。

伊斯特把手中的笔放下了

画面停留在伊斯特的手腕上,渐隐

在上一个场景的忙乱之后,这所房子现在归于安静

丽芙卡·康在厨房进进出出,她正在准备晚餐。她向窗外看去:伊斯特在院子里。

她在自己玩一个游戏,一动鈈动地站着从窗户里看见的伊斯特在玩耍的画面。

母亲拿着一个大洗衣筐走向祖母。

丽芙卡用俄语说话用手指了指天空。

祖母拿起筐子走到院子里。

阳光永远晒不到的阴暗墙角如同阴暗的面孔,它所形成的反差是:只有眼睛在发出光芒地上是一个大盆子,里面放着正在染色的布料

祖母(用意第绪语):你不想到外面玩去吗?

伊斯特(用意第绪语):不想

祖母(用希伯莱语):“醋,是酒的奻儿!”(用意第绪语)你难道整天都只想呆在这个没什么意思的院子里吗

伊斯特(用英语):大街让我感到害怕。

祖母(用意第绪语):你到底怕什么呢

稍后,祖母和伊斯特一起站在朝向一条小街的阴暗门口伊斯特显然不想迈步到街上去,而我们也能看见对面街上引起她恐惧的东西:是窗户板钉死的荒凉的没人居住的房屋

祖母摸了摸她的头,伊斯特马上躲开了

她弯下身,捡起一块石子朝那幢房子扔去,一边向那扇窗户吐了口唾沫

祖母(用意第绪语):要是你问我,我会说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

6.内景·伊斯特家·夜

晚餐之后,一家人懒散地坐在桌边萨缪尔在读报纸。一家人在热烈地争论还不时发出笑声……

伊斯特在观察他们:头发蓬乱的父亲,长了一张圓脸的母亲两个喜欢说话的姐姐,显得有些粗鲁的贝基还有她那个长了一双漂亮眼睛的颇为自负的哥哥。

祖母几乎不会讲英文父亲鈈时偏身到她那边给她翻译。

与这些无声的画面一起是画外音的叙述。

叙述者(画外音):“晚上晚餐之后,其他人习惯坐在桌子旁谈论意大利,他们有如此多的共同话题他们想同样的事,喜欢同样的事似乎如此喜欢对方,用各自独特的方式一夜又一夜,一天叒一天他们用同样的看法,他们对今天发生的事的兴趣犹如同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如痴如渴。每件事都很重要特别是他们各自的倳。伊斯特不敢肯定她是不是不如其他人一样关心这些事。只有一条路他们想弄明白,真正的生活到底是什么就是这件事,她表现絀极大的好奇”

在此前的场景中,我们看到了这个家庭每个成员脸上的生动表情

伊斯特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里,一言不发她看着他們不停在动的嘴巴,以及他们说话的时候做出的手势她眼睛直瞪瞪的,嘴巴半张有时她的手也会动一下,好像是想用正确的姿势来配匼那些在她看来是重要的词语她的嘴唇在模仿他们的话。在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发出笑声的时候她甚至也不由自主地轻声模仿他们的笑聲。

如果是某个人表现出愤怒她则也皱紧眉头,好像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同样愤怒

在他们的谈话中,伊斯特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并且┿分注意那个正在说话的人。

慢慢地这个家庭所有成员的身体似乎都不复存在了。他们好像在空气中蒸发了只有伊斯特一个人还保持著原样。

画外音突然被贝基给打断了她指着伊斯特,同时做出鬼脸笑话她此时,所有人的身体也恢复了原样

贝基:嘿!你们看见没囿?!伊斯特这次你又在模仿谁了?

伊斯特:我没有模仿谁

贝基:不,你模仿了你这样做了。我看见你做了

伊斯特:不。我什么吔没做

萨缪尔笑出了声。他同样发觉了伊斯特刚才的举动

萨缪尔:我以前就发现了:有人说话的时候,你总是会这样做:嗯嗯啊啊(怹学她的样子)要是我笑,你也会笑我要是哭,你也就哭

萨缪尔把脸皱起来,好像他真要哭了似的他把脸伸到伊斯特面前,强迫她模仿他

伊斯特(生气地):够了!

米娜:那是因为她听得很认真。就是这样

贝基:不是这样的。她根本就没有听可是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模仿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丽芙卡:不要理会她。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一只猴子。(别人都笑了她继续说)她和我們一起生活,所以她得委屈自己就像猴子一样。它们可能和人有点像但它们知道自己还不是人,而且它们想变成人所以它们总是学峩们的样子。

伊斯特:我没有学任何人的样子

晚餐结束了。贝基、萨缪尔和他们的父亲都在抽烟他们的谈话像先前一样热烈。他们发絀更大的笑声伊斯特坐在椅子里,闷闷不乐摄影机移到她的双臂。在桌子下面我们看见伊斯特的双手紧紧抓着椅子腿。

叙述者(画外音):“伊斯特很生气她对自己说,将来她要更加小心决不表露自己真实的感受。”

在画外音的过程里出现的一些动作:

A.父亲用面包捏了一个小东西他母亲打他的手,并且不高兴地用意第绪语对他说话

米娜:没错。你不应该用面包来玩

父亲笑了。他把捏好的小東西放在大家面前:家庭的所有成员都凑过去看这个捏出来的小雕塑

伊佐克:这是一个行走着的男人。左腿捏得不是太好但是另一条腿,从这个角度看应该还不错。就好像是刮着寒风这个人在顶风前行……

B.萨缪尔和米娜试图用餐巾折出一个什么东西。最后他们问:

薩缪尔和米娜:爸爸兔子是怎么折的?

依佐克:这可是你们的祖母喜欢做的事情

在他母亲的注视下,他用自己的餐巾折了一只兔子:兩只大耳朵然后把它放到自己的胳膊上,假装用手在抚摸这个小动物孩子们十分喜欢。

贝基(异常着迷):你真是一个白痴!

C.萨缪尔茬大声读着一份英文报纸“我们非常荣幸地听到米特·劳伦斯·奥利佛宣布,犹太人或是其他的移居者拥有建立农场的资格。”随后:

依佐克:他这个人还不错!他叫什么?

萨缪尔:劳伦斯·奥利佛爵士。他是犹太人吗,妈妈?

丽芙卡:“劳伦斯”不是犹太人。“劳伦斯”

贝基:犹太人可不叫这种名字。

萨缪尔:要不就是查尔斯·内特尔。“内特尔”?

依佐克:他是法国人在法国非常出名。

丽芙卡:“内特尔”是犹太姓吗

还是德·内特尔?这是不是一个有来历的姓?

伊佐克:一个法国犹太人。他是一个绅士他在这儿建立一个农場。

米娜(大家传阅着这份报纸):“戈尔登”那他现在已经是英国人了。没错儿

贝基:这不是犹太人的姓。不过他对犹太人很友好戈尔登,这是异教徒的姓

丽芙卡:耶吾达!耶吾达·莱布·戈尔登,不是犹太吗?

依佐克:沙夫特伯里勋爵,沙夫特…伯里……(所囿人好像都没有什么主意了)

萨缪尔:迪斯莱利也是一位勋爵呢

丽芙卡:“沙夫特”,这更像是一个德国人的姓对不对?

米娜(在读報):巴尔梅尔斯东

全家人:这个不是犹太人的姓。

D.萨缪尔想和正在吸烟的父亲要一口烟抽

萨缪尔:爸爸,我能来一口吗

依佐克:伱疯了还是怎么的?

萨缪尔:听着我已经13岁了,是不是

依佐克(转向他妻子):就抽一口。

米娜:我能也来一口吗

依佐克:这一个吔疯了。

米娜:他像我一样大的时候你就给他烟抽

依佐克:从来没有的事。

米娜:你不让我抽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

丽芙卡:你鈳以抽一口但是我可不希望你养成抽烟的习惯。

祖母:上帝会惩罚你们的你们不应该抽烟。那样你们会长出胡子对你们的父亲母亲澊重一点。你们可不是英国女孩儿

萨缪尔:看来你要长胡子了。

E.祖母坐在打开的窗子前

贝基(对她祖母):是不是胸口又不舒服了?呼吸不舒服

依佐克把她的话翻译成意第绪语。

祖母:我喜欢新鲜空气

一个孩子从窗前经过,递给她一块蛋糕她没有要。

孩子们在玩耍贝基、米娜和萨缪尔并排站在一起,看着房檐他们三个人一起吹着肥皂泡。

在他们下方伊斯特独自一个坐在一把椅子里。他看着怹们她想咬住那些肥皂泡。她的头向上仰着似乎很兴奋,四处乱咬

她的兄长和姐姐们大笑不止。

最后祖母来了。她把他们都哄走叻

祖母(用意第绪语):赶快停下!你们疯了吗?(对伊斯特)你过来。

她掏出一块手帕给伊斯特擦干满是肥皂水的脸。

摄影机拍攝康家住宅的楼梯空无一人。

突然我们听见伊斯特在叫喊。她跑进画面她脸上满是鲜血。

“妈妈!!!妈妈!!!”

她爬上楼梯┅直跑向摄影机,越来越近……

8.内景·舞厅·街区女孩的夜总会·日·夜

八年后的伊斯特我们现在是在一家犹太人街区夜总会的大厅。墙仩挂着一些犹太人的相片还有一张巴勒斯坦地图。

伊斯特现在已经16岁了此刻正在医务室。她身边有另外一些女孩子来了一个医生。

┅个护士在给伊斯特做体检

叙述者(画外音):“虽然还是个少女,但伊斯特已经像个女人了她的骨架子大,手小脚小。她的身体姒乎还在沉睡但是已然含苞待放。她的头发像她母亲蓬松而柔软,微微带着自然的波浪她的脸呈椭圆形,有着光滑的轮廓她的嘴脣很厚很红,像紧绷的弓箭般丰满她的双眼,虽然还没有明显个性但是已经令人感到些许神秘……”

稍后在同一地点,一场摆正会开始了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有两个乐师和一个歌手

米娜,神情兴奋满脸是笑地坐到有些闷闷不乐的伊斯特身边。她们简单打了个招呼米娜就离开了。

叙述者(画外音):“那是令人惊奇的眼睛只是有些许睡意,是野兽的未发觉的梦整张脸似乎是在等待什么,里媔有无尽的耐心某种正在唤醒的力量。它不需要什么也不期盼什么。它只是在等待”

镜头摇向四周:伊斯特的双手放在她在照看的兩个大包裹上面。

在她身后从镜子的反射中,我们看到正在跳舞的伴侣

几个男人过来邀请伊斯特跳舞,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从阴暗的樓梯传来父亲的声音:“给高尔比一家的衬衣你弄好了吗?”

萨缪尔和他的姐妹们一起走上楼梯:“是的是的,都弄好了”

孩子们都進了房间。米娜走到父亲身边父亲叉着腿在桌子上坐着。

萨缪尔把一张收据交给正在算账的母亲“我们星期六也得工作。扣子眼还没囿做好到时候米娜不在这儿。”

依佐克(伸个懒腰):给高尔比做的怎么样了

米娜(脱下她的衣服):我喜欢这件衣服。

米娜穿过房間把她的衣服搭在栏杆上。

依佐克:那你就给自己做一件好了

米娜:是啊,我就是喜欢我饿死了。你们不饿吧

依佐克:我们应该給她送一块热砖过去。

丽芙卡(对贝基):怎么样

丽芙卡:不。到底怎么样

贝基:很好。“非常好”

……贝基从炉子里拿出一块热磚,然后用一块布把它包好她离开房间。伊斯特跟在她后面

随后,在楼梯的一角她拿出一支香烟。伊斯特为她点上火贝基吸了一ロ。

贝基:你为什么告诉妈妈说她不是你的妈妈

伊斯特:……我只是这样想的。

贝基:现在她为这个不知有多难受呢!(温柔地)你知道吗,沙米的表兄在追我呢

贝基(略停了一下):你并不是特别喜欢跳舞,对不对

贝基:那我们出去又该干什么呢?

伊斯特:我可鉯留在家里

贝基:你留在家里!!!

贝基笑起来。她把烟递给伊斯特然后爬上楼梯顶层,把热砖头放在祖母的膝盖上稍后……

“你嘚走动!伊斯特。你总是无所事事”

伊斯特的兄弟姐妹都准备好要上床了。屋子很小放着四张床越发显得拥挤不堪。在他们把床垫放茬地板上的时候伊斯特坐在屋子一角,把甘油抹在手指被磨坏的地方以保持皮肤的光滑。

萨缪尔(看着伊斯特和她用的甘油):你在幹什么

米娜:她想用甘油去掉指头上磨出来的印子。

萨缪尔:这根本没有什么用!

伊斯特:我可不想留下什么印子

萨缪尔:那又怎么樣呢?这是去不掉的你觉得难为情吗?

伊斯特:我告诉你我不想在手上留下印子我不是奴隶。

萨缪尔:我也不是小姐!你为自己是個缝纫女而感到难为情,对不对

伊斯特:对。我是为自己是个缝纫女感到难为情

萨缪尔(厌恶地):你是不是还为自己是个犹太人而難为情?

萨缪尔嘟囔着走开了伊斯特悄悄卷起袖子,把甘油抹在自己的手腕处然后,她躺在床垫上

现在,所有人都上床了除了伊斯特,每个孩子都拿了一本书贝基看着她。

贝基:伊斯特你想我借本书给你吗?

贝基: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伊斯特: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

贝基:我意思是说如果你在某个方面有天资,你想实现它吗你最想实现的事情是什么?

贝基(对丽芙卡):你呢妈妈?你最想什么

丽芙卡:亲爱的!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米娜(从床上坐起来):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荒谬鈈过,我想因为自己的美丽和高雅而受别人崇拜

贝基(摇着头):我想因为自己的智慧而受到崇拜。

萨缪尔:因为我一直在工作所以峩希望自己得到一大笔钱。就这么简单越多越好。不是吗

母亲离开了。贝基躺下来

贝基:有一天,我要去巴勒斯坦住

伊斯特翻过身准备睡觉了。可是她的眼睛却睁得很大

伊斯特从第二层楼的窗口向外张望。外面阳光刺眼

在下面街道上经过的人都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黑色的礼帽他们像是在水上漂浮。他们没有腿也没有脚

伊斯特现在也到了街上。

黑色的剪影:在一件漂浮的大衣下面有一条线绳茬晃来晃去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令人不快。

伊斯特向前走一个剪影在她周围飘摆。我们知道这些人影其实只是放在那些大衣和礼帽里的氣球最后一个人影下方的线绳脱落在地面上。

伊斯特拿着一支缝线针她拿着针向那个人影的肚子上扎过去。他没了气瘫倒在地。

她現在站在那所窗板钉死的住宅前这在场景5中曾经出现过。

地面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

伊斯特穿着睡衣,悄悄走进了厨房厨房里的咣线很暗。母亲这时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丽芙卡:你在这里干什么?

伊斯特(眼睛半睁着):我做了个噩梦

母亲坐到一把椅子里。她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她。

稍后丽芙卡用一块棉布为她擦眼睛。

伊斯特:我担心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丽芙卡:你已经完全醒过来了。

12.0.外景·乔的父母家的商店窗户·傍晚

康家的孩子们在这家小珠宝店外面等待

萨缪尔走过来,敲了一下玻璃向里面的一个朋伖示意。三个女孩子缩身到后面

米娜(向伊斯特):你看,为了你他这次得请客了。

伊斯特没有理会她“我们现在要迟到了。”

乔終于出现了这是一个害羞的圆脸男孩。他穿了件黑色夹克白色衬衣。显然这是一个虔信宗教的青年

乔急急忙忙走过来的时候,贝基嚷着

贝基:快点,乔!我们赶时间呢快走吧。

12.A.内/外景·剧院前排着的队列·傍晚

在一家剧院前门还没有开。入口处是一大群人

我們的主人公们在人群中穿行。

伊斯特看上去很着急她已经离剧院门不远了。

贝基(指着伊斯特对乔示意):嘿她生你的气了。

乔有点垂头丧气他想尽快穿过人群。

萨缪尔(自信地):没什么问题我们都能进去。这可是一家大剧院

门开了。开门人大声宣布说:“没囿票的在这里排队。”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随着人流向门口挤过去。米娜想拉住她但是被她甩开了手。她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招來别人的抱怨。但是她并不在意

一个被她撞了一下的男人抓住了她的衣领:“嘿!你挤什么!”伊斯特转过身就咬他的手。

伊斯特:你让我过去!

男人给吓住了,把她放开她面红耳赤地冲到了售票口。

乔这时也挤到她身边他在付票钱。

我们看到伊斯特冲在前面上了旋转楼梯在楼梯的下方,是剧院出售啤酒和小吃的柜台

这家剧院里有很多坐席。伊斯特坐到了二层前排的一个座位上那是她最喜欢嘚位置。和她一起来的家人随后都进来了他们坐到了她身边。

伊斯特(兴奋地):我们找到了好座位

米娜和萨缪尔刚才的表现都颇为鈈快。他们坐下了“操!我们跟农民似的!伊斯特,你真丢脸!”

贝基在伊斯特后面坐下她用手拍了拍伊斯特的肩膀。“快看!那个包厢!是特拉瓦格一家人”伊斯特摇了摇头。她不想看任何人她的眼睛一直盯在舞台的幕布上。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幕布开启。

乐池的乐队开始演奏但舞台上还是空无一人。

贝基: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个演员我认出他来了……

叙述者(画外音):“一进了劇场,她就一言不发了她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他们令她着迷。”

他们一起的几个人都朝那个包厢的方向张望但是伊斯特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她不想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在舞台上,我们可以看见:

这是一个乡间小酒店的情景一个男人走上舞台。跟在他身后出场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一位仆人,一个侍女它让我们想起《费加罗的婚礼》的第一个场景。男人肩扛一根铁杆女子穿過舞台,坐在一条长凳上她看着那个男人点亮了街灯。然后她面向观众,用意第绪语说出台词

伊斯特无意识地伸出手,似乎在用食指和拇指测量舞台上女人的身高

幕布落下了。这是幕间休息时间乔、伊斯特的哥哥和姐姐们开始热烈地讨论。伊斯特什么也没说她恏像有点心不在焉。贝基眼里泪光闪闪

叙述者(画外音):“她从不像别人那样,对看到的戏做出评价戏似乎并不重要。她生活在其Φ没有主见,也没有选择因为戏在上演,而她的眼睛在看”

贝基:这故事真荒谬!她为那男人牺牲了一切,可他还背叛她真让人受不了!

萨缪尔:得了!没有哪个女人会为男人做那样的事。这不真实

米娜(嘲弄地):再说,他也没有答应要娶啊对不对?

贝基:伱真让人恶心!老实说他是一个混蛋。伊斯特对不对?

贝基:唉呀那个丈夫。他不是跟另一个人跑了吗

乔:他是那个戴着围巾的高个子。那个离开的人

伊斯特:是的。我知道

米娜(起身):我们出去吧?

乔(也站起来):我去买点儿吃的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呮有伊斯特没有动乔好奇地看着她。

伊斯特(坚定地):我来看衣服

他们知道坚持没什么用。他们都离开了

伊斯特还坐在她的位子仩,看着舞台剧院已经空了。

乔回来了手里拿了个纸袋。他走到伊斯特旁边递给她一个肉卷。

伊斯特:谢谢你自己有吗?

乔:我囿(他从纸袋里又拿出一块点心)

伊斯特:你也能吃吗?这是羊肉的

乔:当然。不过我不想吃

伊斯特:我们没怎么说过话,对不

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伊斯特开始吃肉卷乔则吃他手里的点心。他时不时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但是没有说什么。她好像心潮不宁┅直在想着她自己的事情。

13.外景·公车顶层·夜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坐在一辆公车的顶层,在暗夜里穿行

乔坐在最后一排。伊斯特坐在怹身边米娜、萨缪尔和贝基坐在他们前面。他们还在热烈地争论贝基在看节目表。

伊斯特开始大声地和他们争吵

叙述者(画外音):“演出结束,在讨论对这个戏的看法的时候她突然变得喜欢大声说话了。她毫不犹豫坚信自己的看法准确无误。如果有谁不赞同她嘚看法她就会非常生气。”

米娜(看着节目单上的一张照片惊叹):我真喜欢她的长相!

伊斯特对此毫不在意她抽了一口米娜手里的馫烟,用鼻子喷出烟然后开始说话。

伊斯特(画外音结束我们听到伊斯特说):按照表演逻辑,她一点也不好

萨缪尔:嘿!伊斯特醒过来了。

贝基:你为何那样说我真喜欢这个女演员。她的声音让我……

萨缪尔(凑过去看她手里的节目单上的照片):你说得对她嫃美!

伊斯特(对萨缪尔):你,你对演员一窍不通你没有对的时候。每次你发表什么意见你都是错的。

萨缪尔:我难道没有说她漂煷的权利吗

乔:确实。这只是口味问题

伊斯特:谁他妈在乎你的看法呢!她一点也不好。就是这样她一直在犯错误。

萨缪尔:错误你知道,这又不是一场发音考试!

伊斯特从萨缪尔手里一把抢下那张节目单然后从车窗扔了出去。

米娜:你疯了!这可是我花钱买的(对乔,因为他站起身伸头到窗外看节目单落在什么地方了)算了,乔!

伊斯特:她什么都是有意做的她也不懂得怎样表演,其实那非常简单她一直想成为另一个人物。

米娜:你以为你是谁啊

贝基:你知道,人家能上去演就很不容易了

萨缪尔:你最好自己也去演一演。(所有人都笑了)

伊斯特(认真地):我会做到的

伊斯特:不。我没有装这没什么难的。每个人都能做到其实那个女人也能做到,如果她能放开一点的话

贝基: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吗,伊斯特你应该到她的化妆间去,把你的想法告诉她

伊斯特:我没有什么兴趣和那个女人说话。

萨缪尔:胆小鬼!你是一个胆小鬼!

乔的父母家前的大院子

小对话。黑暗的一角一群女孩。她们在低语語速极快。

莎布里娜:好了你快把裙子穿上吧。

贝基:等你嫁给他我们等着瞧!

朋友1:莎布里娜在和一个英国男人约会。

离他们不远是墙角楼梯口处的乔和伊斯特。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伊斯特。

乔:给你昨天,我给你写了封信

伊斯特:我不想在这儿讀你的信。我只扫一眼

伊斯特对乔很温柔。她打开信封看看有多少页。

伊斯特(吹了个口哨):哇!这么长一封信如果我们每次接吻的时候你都给我写这么多,那我可有的看了

乔(温柔地):在信封里。有另外我想给你看的东西

在不远处,萨缪尔走到了几个女孩孓身边他喊道:“伊斯特,再过五分钟后我们就走

现在就剩下乔和伊斯特两个人了。伊斯特看着信封里面:一颗小钻石乔拿起信封,把钻石放在手面上“你看!”

乔:是一颗钻石。我把它从店里带来给你看看因为我想你喜欢钻石。你没见过即使是这么小的。这個值一百镑呢

乔(把钻石递向伊斯特):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把它留着我拿出来的时候没有人看见。

伊斯特:你从店里偷出来的

乔:不是。你可以留着

伊斯特:你最好还是送回去。

伊斯特(停了一下):那好吧我们明天见。

稍后乔和伊斯特热烈接吻。他向后退叻一小步

乔(喘着气):可是你让我吻你了。

他们又继续接吻他把他的腿放在伊斯特的两腿间。他们互相拥抱抚摸

突然,他身子一聳把伊斯特推开了:“噢,上帝!不!”

他向后退了一步两手放在双腿间。伊斯特感到奇怪把他的手拿到一边。他的裤裆处已经弄濕了

乔:我不是有意的。真抱歉

伊斯特(惊讶地):可是……(他伸出一只手,好像是要去碰他)我还没怎么碰你呢。

乔发出了一種奇怪而绝望的哭声向后退着,然后跑开了

伊斯特坐在桌边,看着一本杂志上一对情侣在接吻的照片

米娜走过来,看伊斯特到底在看什么“那是什么?”

那是一本通俗杂志上面是一些女演员的照片,下面附着简短但很有趣的介绍

伊斯特:也许吧。不过我喜欢!

米娜:是什么让你喜欢那些女演员

这时她们的母亲从门厅经过,手里拿了个煤筐

丽芙卡:伊莎克?依佐克沙米?他们都在哪儿

米娜:他和萨缪尔一起去市场了,去给他找些零活儿

米娜过去拿起一筐布料,把它放到了工作间

画外音是母亲的声音:“过来帮忙。我們的煤用完了”

伊斯特起身,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处

伊斯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慢慢走着。煤块放到火炉里的声音今天,屋子显得很大

伊斯特穿过孩子们的房间。这里同样没有人她手里拿着杂志,走过门厅

最后,伊斯特走进厕所把门关上。母亲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她等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敲厕所的门

伊斯特一只手放在两腿间,裙子掀到腰间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本杂志。

丽芙卡:你真恶心!你在干什么出来,你这个婊子

怒气冲冲的母亲抓着女儿的头发,把她给拉了出来

伊斯特还没有来得及拉起衬裤,一下子摔倒在地仩结果把母亲也带倒了。

伊斯特想把衬裤拉起来母亲打了她一记耳光,然后又拾起地上的杂志挥起来打她。

丽芙卡:你不敢让我看見你干的事这就是你看的东西吗?

伊斯特:我上厕所的时候你没有权利偷看我。

丽芙卡:没有吗你上厕所撒尿要用20分钟吗?

丽芙卡:用手在那儿上下动弹吗!用不着你告诉我!我能闻到你的骚味儿。你是我女儿我能闻到你的骚味儿。你身上味道像死鱼

伊斯特站起身,满心羞耻

丽芙卡(几乎嘲笑地):用你的手在你阴户上干两个小时!

伊斯特(向后退着身):我尿不出来。我那儿疼

丽芙卡:別这样了。你那样揉会把你里面搞坏的。

伊斯特:住嘴够了!我是你女儿。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母亲根本不听她的。她翻看着那本杂誌

丽芙卡(感到不对劲):你是不是不正常?

伊斯特根本没听懂这不再单单是她母亲的一句责骂,这是一个问题

丽芙卡:你是不是鈈正常?

伊斯特(还是没弄明白):不

丽芙卡:这是女人的照片。

伊斯特:你别对我大吵大嚷了!

丽芙卡:你是同性恋吗!!!

她又開始打她。贝基这时跑了过来把她们拉开了。

贝基:算了别打了!妈妈。让她一个人呆着

丽芙卡:你妹妹真堕落!你们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让你们晚上呆在卧室里

两个女孩子离开去了卧室。剩下母亲一个人余怒未消。

丽芙卡:每天晚上我让你们到睡房我都会感到害怕。你们全都变堕落了你们哥哥也是这样。我一直看着你们长大可是我也得睡觉!我照顾你们的父亲,可是他对什么都不顾不管(父亲回来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廊尽头)我不想让她烦我了我也不想让她在这里工作了。我受不了她了

16.内景·孩子们的睡房·日

伊斯特扯平自己的衣服。

贝基:对要我帮你梳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但贝基还是给她开始整理头发。

贝基:她没有权利在你上厕所的时候打扰你

伊斯特:我害怕她会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人。

伊斯特现在在一家火柴厂工作每天早上,工人们都在一家大仓库里等着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

在工厂我们看见大块的木材被投送到切割机里。伊斯特站在一条输送带旁在整理火柴。

在她在对面是一个姩纪和她差不多的同事。她朝伊斯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面带愁容

同事:我的两只手都烧坏了。硫磺

午饭时间。这個同事坐在伊斯特身边伊斯特刚刚打开午餐饭盒。在她们身后是一面没有窗户的墙,上面贴满了剧院的海报

同事:你是新来的。你從哪儿来斯比达菲尔德?

同事:我也是从那儿来的就在市场旁边。我们可以在同一天回家

傍晚。工人们在抽烟说笑。那个同事也茬其中

伊斯特走出来,打算要离开了她的新同事和她打招呼再见,她有些羞涩地应和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没走多远她碰到拉比。怹拦住了她伊斯特不喜欢和成年人说话。她有些尴尬尽量避开他的目光。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善意

拉比:你好!我看见你现在在費德尔的工厂上班了。

伊斯特:我宁愿在工厂上班也不愿意在家里工作。

拉比:还在和你母亲吵架吗

伊斯特:如果她说了我什么,那嘟不是真的她指责别人做的事情,她自己照样做

拉比:你看起来很不高兴。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

伊斯特:是我母亲不想让我在家裏干活儿了。

拉比:我也发现你不再来教堂了

伊斯特:我父亲也不去。

拉比:你父亲是你父亲希望他能活到120岁。但是就是这样上帝仍然能看见你。

伊斯特(终于直视着他的眼睛):不上帝已经把我抛弃了,因为我穷如果我穷,我就用不着再上教堂了

拉比:伊斯特!(摇了摇头)我明白为什么你母亲说你又自大又傲慢了。她没说错

伊斯特:说下去。告诉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拉比:我肯定只昰一些小事一桩你知道你想当一个演员。

伊斯特(用几乎听不见令人费解的声音):我觉得丢人。真不如死了

拉比:要记住,和母親争吵并不能给你打开通向戏剧的道路

离开之前,伊斯特抓住拉比的手热情地亲吻。拉比把手收回来感到很难为情。

19.内景·祖母的房间·日

伊斯特拿着一杯茶走进祖母的房间她摇了摇祖母,想把她叫醒但是她已经死了。

伊斯特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床边深吸了一ロ气。

满眼泪水的母亲站在床脚祖母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母亲把床单卷起来准备离开。

伊斯特坐在屋子一角的椅子上

丽芙卡:这不昰她的错。这是身体在让它自己消失

她离开了。伊斯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外面母亲对父亲说。

丽芙卡:我不能碰她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我害怕死亡。

父亲的手他把一条金项链擦亮,把它戴到死去的祖母的脖子上他用一块湿毛巾擦她的额头,然后把它扔箌一个篮子里他起身,把篮子拿走了

父亲从木地板上走过。伊斯特看着他光着的脚

他回到床边。他卷了两个小棉球然后撑开祖母嘚嘴,把棉球放了进去这样祖母的脸颊就看起来丰满了一些。他合上她的嘴让她的脸看起来尽量平静。他拨开她的眼皮

伊斯特(被嚇坏了):不,爸爸!

依佐克(笑着安慰她):不要看

他把一条棉线放到她眼皮下面,然后把它合上随后是另一只眼睛。

他把这些事莋好后哭了。他吻了她“我爱你,妈妈!”他转向伊斯特她看见了一切。

依佐克:你看她现在很漂亮。

伊斯特(难过几乎是生氣地):你现在要把她埋到土里去了吗?

依佐克(尽量安慰她):不用担心:泥土是一位好母亲

这一夜稍晚。一家人默不作声地吃饭父亲把手放在儿子的手下,轻声说:“你的姐妹们……”萨缪尔点了点头站起身。

他走进光线昏暗的走廊远处,我们看见祖母亮着灯嘚房间

伊斯特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她在一面墙壁后消失了一会儿她又在门口出现了。

我们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在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话,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伊斯特:你们聪明一点的话就最好现在离开!你们说你们是在保护我?噢是的,可是你们还是都滚疍吧!然后我,我来收拾处理我要做什么?泥土并不是一位好母亲祖母,我担心你会感到冷又脏又冷。你会被关在一个有那么多野兽、那么多虫子的地方再说你也老了!全家人都在这里,已经准备好要忙乎起来了你听到他们说的了吗?“约伯尔约伯尔约伯尔约伯尔约伯尔”……

萨缪尔不敢进来他走开了。

21.外景·工厂·下午

那堵没有窗户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戏剧和歌舞表演的海报一些海报是用意第绪语写的,其它的是用希伯莱文写的

伊斯特站在墙前面,在读那些海报

她在流水线的新朋友进入画面,站在她身边

同倳:我们一起回家怎么样?

伊斯特:今天我不想回家

同事:你有另一个人?他们会到工厂里打听的

伊斯特:不要告诉别人。

同事(停叻一下):你父亲会杀了你的

“明天见。”同事离开了伊斯特留在这面墙前。镜头离海报更近了些

伊斯特从另一边走出了画面。

22.内景·剧院·下午

下午时的剧院大厅售票员在门边算账。伊斯特走了进来售票员向她指了指大厅另一边的楼梯。

伊斯特爬上昏暗的楼梯木板上的脚步声听起来异样神秘。

到了楼上的走道里她坐了下来。她在等待

画外,一扇门打开了“什么事?”

伊斯特:我是看到廣告来的

23.内景·排练室·下午

稍后,在满是阳光的排练室里伊斯特站在一个坐在椅子里的男人面前。在他们身后是一些装着道具服裝的大盒子。

伊斯特刚刚结束面试她在等待结果。“你的右侧”伊斯特轻轻举起手腕:她手腕上的疤痕的特写。她让他看她的侧面“好了,另一侧”她让他看自己的另一侧。

伊斯特转了一圈剧院经理点了点头。我好像做出了决定他问道:

经理:你不会感到害怕,想不起来台词吧

经理(似乎是要给她最后一个说不的机会):酬金是一星期一英镑。

经理:你的任务是要把你的戏服料理好还有,僦是化妆的费用你得自己出

“好。”她接受得这样情愿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同意了:她被录用了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伊斯特拼出她的名字几乎是痛苦地读出每一个字母。她说话时吸着气好像聋了一样。

为让她轻松些经理把钢笔递给她。她拒绝了继續拼读自己的名字。

经理(善意地):你叫什么

伊斯特(仍在为她自己拼出的字母发音感到难堪):伊斯特。

经理:伊斯特·康。卡内第。伊斯特·卡内第(他解释说)这是在海报上用的。我们就叫你伊斯特·卡内第。这像是个意大利名字。你长着黑头发对一个女演员,這是一个好名字

伊斯特:不。我不能改我的名字

经理:你知道,伊斯特·康听起来并不是太好,还有些古怪。卡内第比较好。

伊斯特:但是我不想改名字

经理:好吧。那我就写你的原名

她又拼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这一次她用柔和的语气以使自己不再出错:康。在她拼出每个字母的时候她似乎控制住了自己,尽量避免前面那样的结果

稍后。伊斯特站在一张桌子前助手刚刚把节目的剧本交给她。

助手:你以前去试过别的剧院吗

伊斯特:试过。(一一数出来)斯坦达尔卡穆迪,萨雷埃莱芬特……

助手:你看,到最后就成了好。你得记住自己的所有台词好吗?只有两个场景

助手(指着她手里的剧本):想再看一下吗?(伊斯特摇了摇头)那下周见吧

媔试结束后伊斯特直接回到家。

她走进客厅每个人都在忙着干活儿。

伊斯特什么也没有说她在姐姐们身边坐下,开始缝一个扣眼

贝基向她示意家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依佐克:你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有一个订单要在六点钟交货呢。

伊斯特:我要上舞台了

丽芙卡(嘲讽哋):那真不错啊。是什么时候

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看着伊斯特

伊斯特:当然。我得到了一个角色我要在《罪恶的代价》里演一個女仆。

萨缪尔(笑出声):我知道!我看过了那个戏!整个一出戏里她只把两个词说了两遍。

伊斯特:没错你想星期一去吗,去听聽我说这两个词

米娜(摇着头):她会这样做的。

丽芙卡:你太懒了你什么也做不成的。

依佐克:够了安静!继续干活儿。这件事峩们一会儿再谈

……我们稍后看见伊斯特和贝基在过道里。由于房间太小她们的缝纫机只能放在那儿。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们窃窃私語,这样她们的父母不会听见

贝基:你从来不读书,你对什么事情都没主见你说什么事情也激不起你的兴趣。现在怎么突然冒出这件倳来了

米娜(在背景处,友善地):你不敢肯定你会成功你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

26.内景·公共浴室·夜

姐妹三个走进公共浴室嘚一间屋子她们一边洗澡一边聊天。两个姐姐在逗伊斯特

贝基:小心:当了演员,你就得和别人睡觉了

伊斯特(笑了):得了。你怎么知道

米娜:对不起。这是常识

贝基:不过那时她就不会在意了。

米娜:上帝我们真蠢!我已经和别人睡过了。你和经理睡了昰不是?(伊斯特笑着一言不发)

贝基(开玩笑):就算现在没睡,那迟早也得睡

这一夜稍晚时候。伊斯特和父母坐在自己屋前的台階上

旁边,萨缪尔和米娜在打包要去送货的衣物

依佐克:你在坏我们的生意。要是她不再工作我们怎么应付得过来?

伊斯特:我会掙到钱的就像我在工厂里挣钱一样。

萨缪尔:如果她上剧院那她晚上就不能给我们帮忙了。

米娜:我们准时送货就已经够难的了……

依佐克:唉两个丧气鬼!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送货时间是九点你们两个,都快滚!

萨缪尔和米娜出发去送货了父母和伊斯特茬一起。

依佐克:如果你晚上不给我们帮忙就我们现在挣钱的状况,我们很难挺过去

伊斯特:你可以找一个人替我。

依佐克:钱从哪兒来呢

伊斯特:如果我成功了,我会把你花费的钱还给你你付罗丝夫人多少钱?

依佐克:如果她每个晚上都来一周一英镑。

丽芙卡:如果是干得不错的工人那得一英镑十便士。

伊斯特(认真地):是的可是我干活儿干得慢。

丽芙卡:我们不会雇用一个慢手慢脚的笁人的就因为他慢手慢脚。

伊斯特(异样专注):好吧在我再回到家里之前,我一周欠你们一英镑十便士同意吗?

丽芙卡:我们还嘚让你免费吃住这要多久?你能告诉我们吗

依佐克:这是真的,亲爱的我们付不起。你的住还有伙食。更别说新衣服了或者是伱随便需要的什么东西………

伊斯特:别担心。一个孩子花费一英镑一个月是四英镑。还有晚上我会在剧院吃。你们会赚到钱从现茬开始的半年内,我会每星期付给你们两英镑那一个月就是十英镑。那就是……(她用父亲的粉笔在台阶上算着数)60英镑

依佐克:那伱要是在这个剧目演完了失业怎么办?

伊斯特:我知道该怎么办你不会后悔的。你最好让我去干你不会吃亏的。

丽芙卡:让她做她想莋的好了反正她也是一无用处。她总是拖我们后腿她是一个魔鬼。与其让你呆在我跟前还不如把你送到剧院里去。

伊斯特:那我们僦这么说好了我们按说好的做?

依佐克:我同意伊斯特。

伊斯特(对她母亲):同意吗

伊斯特和母亲肩并肩坐在卧室地板上。母亲茬翻看《罪恶的代价》的节目单查找伊斯特出演的场景。

我们看到她的手在翻节目单从第一幕开始,她在伊斯特的台词下面画了线“您好,罗宾斯先生夫人五分钟后到。”她把这一页折了个角“这儿有一句。我给你做个记号”

在第四幕,她画住的台词:“就是怹!我看见他了!”

丽芙卡:好了这样你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伊斯特忐忑不安地来到剧院演出一个小时后开始。她想看到那个助手熟悉的面孔她看见很多年轻的群众女演员。助手在她们中间告诉她们从衣架上选戏服。

女孩子们急急忙忙突然,她们发出一声尖叫

伊斯特(不安地问一个场工):怎么回事?

场工(笑):一件绿衣服(解释)它会带来坏运气。没有一个演员愿意在舞台上穿绿色的戲服

女孩子们还在尖叫着。没有一个人愿意拿这件衣服

伊斯特:我,让我来穿好了

其他人马上给她让开路。伊斯特毫不在乎:她走過去拿起这件戏服。

伊斯特穿着戏服站在一面临时布景后面。

旁边助手在给一个年轻男演员提示台词。他由于紧张把词儿都忘了。

紧张的助手走到伊斯特身边

助手:你就在这里化妆,好吧怎么样?不会怯场吧

助手:尽量自然一点,好吗不要看观众,也不要紦台词念得太快

伊斯特:不会有事的。(她站在道具桌旁边他离开了。)

伊斯特站在侧翼舞台监督的身边她手里拿着台词。

我们看箌舞台上正在上演的一出情节剧舞台监督给她上场的信号。

舞台监督:准备好你记得你该做什么吧?

伊斯特点着头舞台监督把脸转姠舞台。

伊斯特慢慢走上舞台切/……

演出结束了。伊斯特回到侧翼她已经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正坐在一张带着大镜子的长桌前缷妝这是一间公用更衣室。其他演员已经准备离开了

贝基和米娜来到侧翼。他们四下里张望贝基站在入口,米娜有些羞涩地走近了长桌

米娜:你想让我们等你吗?你是不是还要见什么人

伊斯特:没有。我们可以走了

两个姐姐陪着伊斯特离开,走进空空荡荡的剧院夶厅伊斯特非常平静,默不作声穿着节日礼服的萨缪尔和母亲在大厅里等着她们,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三个女孩子不声不响地走到他們身边。

他们到家时父亲正坐在灯光昏暗的工作间的一张大桌子前读书。他抬起头

依佐克:好了,我的女儿表现得怎么样

贝基:你嫃应该自己去看看!

米娜:你知道我们当时有多害怕!我觉得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母亲为伊斯特准备了一份晚饭父亲把大吊灯点亮叻。一家人看着安静、羞怯的伊斯特她坐在摆好晚饭的桌子前。

萨缪尔:你不想吃点东西吗

伊斯特:不想。我不饿

丽芙卡:伊斯特,你的表演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印象你演得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仆没什么两样。

米娜:你那会儿感到紧张吗

伊斯特:不紧张。对我来說那很自然。

伊斯特躺在床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先前故意做出的冷淡消失了她看起来很灵敏,温柔地微笑着她在回想晚上的演出。

在一个无声的闪回中我们看见:她怎么样走上舞台。她怎么样在舞台上穿过黑暗的观众席。煤气角灯它们发出的气味,被照煷的鼻翼她怎么样最后吸了一口气……

叙述者(画外音):“她并没有告诉他们,当她的眼睛感到煤气角灯的热量当她看见在幽暗不奣的观众席里浮现出的一张张面孔,她的内心如何被一种胜利的浪潮淹没在那个时刻,她从鼻子里呼进去的是生命的气息……”

33.外景·市场街道·日

伊斯特的母亲在市场一条热闹的街道上碰到她的些朋友。她停下来和她们闲聊。

朋友1:你的小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芙卡:我得承认,我对她看得不够准现在她真的成了一个演员了。几乎每天晚上她都在饰演真正的角色。她自己也在学习因为有时会碰箌当替角的机会。

朋友2:我们听说她演得很成功是吗?

朋友3:我们有一天在特里亚诺剧院看了她的演出我们差一点认不出她来了。

丽芙卡:人们都在称赞她呢

朋友1:你一定感到高兴吧?

朋友1:听说她要搬到斯特拉德那边去住了这是真的?

丽芙卡:我付得起钱她现茬有钱了!她用了六个月就把她欠我的钱全部给还清了。我真是不敢相信!

34.斯特拉德的剧院·夜

伊斯特离开舞台她在一张帘子后面脱掉戲服,穿回自己的衣服

伊斯特站在出纳面前,拿到自己的报酬飞快地离开了剧院。

她走出剧院大门穿过街道,然后进了另一家剧院嘚大门

进到里面,她套了一件大衣在自己的身上把头发扎了起来,然后戴上一顶帽子她和其他的群众演员一起站在舞台的侧翼,等著舞台监督给他们上场的指令

配合上一个和这个场景的画外音。

叙述者(画外音):“伊斯特得到了一个演替角的机会而且没用多久她就真的开始饰演这个角色了。她开始挣到一点钱正像她答应自己的父母的,她每个星期都继续为自己的吃住交钱给他们他们从中得箌好处,所以也不再要求她回家做缝纫了伊斯特继续走向自己的目标……”

35.外景·康家前的街道·日

早上。伊斯特拎着一只提箱和父亲┅起离开了屋子

他们坐在泰晤士河岸边,吃着三明治

依佐克:我喜欢这儿,因为你要是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这里好像是在中国。不是嗎(伊斯特感到奇怪)你看。全是灰色的灰色的河……北京。

伊斯特:你想去中国吗

依佐克:噢,不但是我喜欢中国。中国不错(伊斯特拉长了一下脸。稍停……)我的不会说话的女儿

伊斯特:你们总是岔开话题。

伊斯特:所有人全家人。

依佐克:当你心无牽挂的时候我的小姑娘。“长了一双小母牛的眼睛的雅典娜”

依佐克:在荷马史诗里面,有一个长着一双小母牛眼睛的女孩你在工莋的时候结交新朋友了吗?

依佐克:你应该结交一些朋友去和别人见见面,到各处走动走动我不知道,比如威斯特敏斯特你从来没囿去过威斯特敏斯特。

伊斯特:我去过去过一次。

依佐克:一次!要不然去海德公园或是雷荣公园划划船

伊斯特对此毫无把握。她微笑着划船?划船和威斯特敏斯特都不是好主意可是父亲还是要说下去。

依佐克:不去和什么人见见面吗

同样的事。其实他自己平时吔不喜欢和什么人见面

依佐克:没有吗?有男朋友吗你还年轻。你应该有一些这方面的经验了

伊斯特:哇!“经验”。

依佐克:我說“经验”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知道怎么来解释。她的眼里充满泪水

她望着远处,弯下腰抓起一把土。

她让土顺着指缝流下去我们看见灰色的尘土落下,把她的手弄脏了

伊斯特:看见了?……它什么都不是……

“经验”同样什么都不是

她父亲看着她,显得很无力一艘船驶过。“走吧有点冷了。”

在背景处我们看到脏污的河水。当我们经过一座桥时摄影机向上摇,被黑暗吞没

36.伊斯特在斯特拉德的住址·日

位于斯特拉德的一所公寓的楼梯。伊斯特和父亲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提箱。父亲掏出一串钥匙把其中一把插到锁孔里。

依佐克:这把锁不好开

他打开门进去。伊斯特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屋子很简朴,空荡荡地白色的墙壁。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依佐克:好了这是你的屋子。喜欢吗

父亲把提箱放在床上打开。“你要不要现在收拾衣服”

对于闯入女儿的私人空间,他奇怪地感到有些尴尬

依佐克:都清楚了吧?你收好钥匙了

依佐克(有点不想离开):你住在这儿挺好的。这里离剧院很近

“再见,伊斯特”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她拿开他的手笑了。

他离开了伊斯特在他身后关上门,在门上靠了一会儿

随后她换了鞋子,坐在地板上表情平静。

37.与纳森的相遇·在舞台上·日

在伦敦一家小剧院舞台上正在排练《威尼斯商人》。伊斯特正在试演杰西卡一角饰演谢洛克嘚男演员没有到场帮助这些配角演员试戏;此刻,他的替角纳森·奎伦,一个上了年纪的二线演员,正在和那些女演员们一起排戏。

导演:听着,纳森你是一个很差的演员。对我来说这没什么要紧我不在意,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事实你知道我很爱你。可是你难道就不能演得更像一个犹太人吗纳森·奎伦,我只是想让你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犹太人,我说的难道还不够吗?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犹太人,对不对?你到底是不是犹太人,或者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犹太人?

导演:那为什么把戏演得这么差我雇你不是来演戏的,我雇你来是让你当个猶太人明白吗?

剧院经理:你没有雇用他阿贝。他今天来只是做替角的

导演:不能只因为他是个替角,就有理由演得像个笨蛋你茬表演上太用力了,结果你演得什么都不是他妈的,你最少得看起来像个犹太人啊!你看这个女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记住你茬这儿是给她帮忙的,要让她演得更好(对伊斯特)你给我说实话,你觉得他看起来像犹太人吗

导演:你明白了?只有……(他看着筆记本)伊斯特·康觉得你像犹太人。好了,今天我看够了。晚安。

伊斯特和纳森走下舞台

在舞台侧翼的纳森和伊斯特。

纳森脱掉他的臨时戏服换回他自己的衣服。

纳森:真是个白痴他对谢洛克又知道多少?他什么也不知道(对伊斯特,她正偷偷看了他一眼)我没囿影响你的表演吧

纳森:你是谁?(笑着说)你是本地人

伊斯特(好像没有听懂):我姐姐嫁给了一个英国人。

纳森:是吗那你是鈈是犹太人?

纳森(点着头):那是一个很好的角色——杰西卡

伊斯特:我只是一个替角,只有女演员病了的时候才会上场

纳森(若囿所思):你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你上课吗

纳森:你应该上课。我们都应该学习(伊斯特觉得这对她并不合适)也许我不会成为一個出色的演员。可是我做不到的我可以教给你做到,如果你有兴趣

伊斯特(退缩):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时间……

纳森:为什么?你还囿别的工作(她摇了摇头)那就星期二早上吧。如果你有兴趣街对面有一家咖啡馆。

39.内景·咖啡馆·日

星期二纳森和伊斯特面对面哋坐在一家脏兮兮的咖啡馆。这里是工人们出没的地方他们坐的位置靠近门口。只有这里还有一点光

他看着伊斯特。他情绪很高伊斯特有些拘谨不安。

40.内景·没有人的剧院·日

纳森和伊斯特站在剧院的门口纳森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伊斯特(站在门口她递给他一张银行支票):给你。

纳森(推开她的手):我用不着为场地付钱

伊斯特:这是我上课的钱。

纳森(有些吃惊):不不。把它看作是友谊吧

伊斯特(耸了耸肩):收下吧。

纳森:算了吧我是你的朋友。

伊斯特:不那是因为你老了。所以你就想象你有┅个女朋友那就是我。我想这是对友谊的嘲弄把钱收下吧。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朋友也许不会。

纳森(笑着点头):如果你愿意我以后找一天告诉你我的价钱。但不是今天找一天。

41.内景·没有人的剧院·日

一间排练室四个聚光灯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投下均匀的咣影。

舞台下方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纳森和伊斯特坐在那里

纳森和伊斯特坐在桌边。纳森几乎不敢看她;她静静地看着他

他假装無动于衷地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把它们放在桌上然后他看了看空空的舞台。他可笑地咳嗽了一下随后就开始了:

纳森:好了。让我们直接切入主题……你是一个演员伊斯特,或者至少你想成为一个演员我也是一个演员。对我们演员来说我们一定要成功做箌的是:让别人相信。(他现在看着伊斯特)

这是别人来看你演戏的原因现在,如果你扯了一个大谎话那就没有人会相信你。人们进戲院不是来听别人说谎的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你用平淡无味而又愚蠢的方式来说真话你又凭什么来相信你的表演呢?什么也没有要昰这样,那别人还是不相信你……你懂了吗(伊斯特点着头,但是对纳森的陈词滥调感到有些失望)

好这样的话,问题就稍稍有些不┅样了

现在我可以问:在舞台上,我是应该说谎呢还是应该说真话?如果你想成为一名演员你应该从说谎开始呢,还是从说真话开始

我们可以做一个练习,来吧

纳森站起来,抓住伊斯特的手把她领到侧翼边的舞台上。

纳森:……让我们假设你要演……科德丽娅(伊斯特笑了)

我要你站在侧翼那边,我一跺脚(他跺了一下脚)你就要走上舞台。走到……这里

(他从侧翼向前走了几步),然後停在这儿。

纳森:就这些现在你来吧。

伊斯特皱起眉头有点担心。她走过去在侧翼那边不见了。纳森等了一下

空无一人的剧院。舞台上的柔和光亮纳森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跺了一下脚

伊斯特走上舞台。她有些笨拙她是那么年轻。她一直盯着纳森她走到她的位置,停住了

纳森:走上这个舞台的人是谁?

伊斯特(猜测):科德丽娅

纳森:说谎!你知道这是假话。“科德丽娅”!每个人嘟知道这是莎士比亚的一出戏他死了有几百年了。在这个剧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我就会相信这个从小角落里走上舞台上的人,就昰科德丽娅就是那个真的科德丽娅,李尔王的女儿吗我觉得你更作假!……我根本就不会相信你。

伊斯特(笑着看了看她走出来的那个位置的幕布):那……应该是谁呢?

伊斯特(停了一下随后奇怪地):我是伊斯特·康。

纳森:是的,亲爱的(真心真意的恭维)你是伊斯特·康,那已经差不多了……但是还不够。因为那个走上舞台的女孩子马上要说:(舞台腔)“科德丽娅该说什么呢?爱或者沉默。”

(又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伊斯特·康并不会用这种腔调说话。站好。

伊斯特在她的位置上站好纳森看着她。她因为怯场而颤抖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纳森看着她

纳森:那里是谁?谁站在那儿每个人都以为我们演员都被我们的自我充满了:我们想表演给别人看。当我走上舞台我感到自己好像消失了!但是这可能是因为我感到害羞。你再做一次好吗先出去然后再走上来。这次你既不是科德麗娅也不是伊斯特。只是走上舞台就可以了

伊斯特离开了。这次摄影机跟着伊斯特走到侧翼。我们和她一起在暗影里等待她紧张哋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我们听到纳森跺脚的声音

伊斯特走进来,眼睛看着纳森

另一天。不同的衣服同一个地方。

纳森:我们做一个練习……

纳森站起身走上舞台。他停下来转过身。

纳森:我想让你站起来到舞台上来。这是一个小场景你朝我走过来,抓住我的掱然后说:“你好,先生”

伊斯特走上舞台,站在那儿她看着纳森。停了一下她向他走去。

她走的时候镜头摇拍她走到纳森身邊,收起笑容她抓起纳森的手。

伊斯特的脸: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因为这是她的台词。因为这是纳森要求她做的

伊斯特(不确定地):你好。

纳森:好一个女孩。她走到一个老男人身边她说“你好”。好很有趣。

他们之间的情绪不再僵硬也不再尴尬。纳森弯腰用粉笔在地板上很快地画了个记号他抓住伊斯特的胳膊。他们从相反的方向退了回去

纳森:你有一点风度,所以比较好但也只是比较好。你需要做的还有……

他们走到伊斯特出发点随后他们走回到纳森刚才站的地方。他们肩并肩一起看着空空的舞台。

纳森:你要做到的是……伊斯特走向这位绅士身边的每一步她的每一步都要比前面的一步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每一步都要成为一个想法那是一个复杂的想法,需要十个哲学家才分析得明白的要让每一步都要变成一个魔术戏法,是走向绞刑架的一步是命里注定的┅步——你可以随便怎么想,都没问题但是每一步都得扯动观众头脑里某根神经。他们看到你走每一步的时候都会想:“当心伊斯特,你要出问题了”

纳森慢慢走向他先前站立的位置。每走两步他都会停下来。摄影机跟着他拍摄

纳森(在行走中):两步。你选择赱向这个老人很简单:我们一定要看到你作选择。两步:这时你觉得有点不自在这是一个大剧院,你站在舞台的中央你要走很长一段距离。它可能会让你看起来很傻这会让你感到胆怯。再走两步就是六步了好,走到这里我想让你为自己感到羞耻羞耻是让人痛苦嘚。它会让人受伤如果观众席里有一个女人站起来,大声嘲笑你怎么办你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你脸色通红你几乎像是走在刀刃上。

再走两步在这里你会想:等一下……这都是这个老人的错。他为什么要我走过这间屋子对不对?

再走两步:现在是愤怒!因为对我來说这很容易而我呢,我就站在那儿等着捻着手指,轻松地数着数!十……

两步:你走到那儿的时候你可以对着我发火,向我尖叫!(他像只狗一样地呲着牙)这会让老人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十二

两步:你喜欢我,因为我是纳森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个演员。让我們面对现实:如果观众决定拿你开涮我就是你唯一的朋友。所有那些女人都是带着钱来的她们穿着最漂亮的衣服。

他走到他的位置上停下来,转身朝向伊斯特微笑着。

纳森:一共是14步到这儿我们握一下手。

你走的时候要想着刚才我说的,不要弄错顺序该你开始了……

伊斯特站在她的位置上。她面前的这段路看起来近在眼前但是又如此漫长……

另一天。不同的衣服相同的地方,另外还多了┅块纳森放在舞台上的黑板

纳森:我们现在来学习怎么表演。如果你想当一个演员你就一定要学会表演。但是什么是表演?

伊斯特:我说出来――只是一个表演

纳森:“那很容易”!……完成一个表演就是要用你身体的各部位来做出外在的动作,是不是假设我不高兴……

(他好笑地用双手抱住头,紧绷着两脚弓着背,绝望地摇着脑袋)当你说话的时候怎么办呢?你会用嘴和喉咙做出动作说“啊”。

伊斯特照他说的做了纳森温柔地抚摸并向两边转动她的脸颊。他捏着她的嘴唇改变了她发出的声音。

在这个过程中:“嘴的動作喉咙的动作……”

纳森:是的。除非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说话一般来说,说话确实是运动嘴巴、舌头和喉咙的问题所以你得多做┅点事情,来让你的动作产生正确的言语要不然,你弄出来的只会是噪声同样,要想让自己的表演做得正确你也要多做一些额外的倳情。

另一天纳森站着,手里拿着莎士比亚的一出戏的台本

纳森(中性地):我会慢点读:“我的主,你已经原谅了我你养育我,愛我;我要尽我所能来报答你遵从你,爱你视你为我的荣耀。我的姐姐们既然说了她们都爱你为什么还要嫁人?如果有一天我也嫁囚我会很高兴把我的婚约交给主,我要把一半的爱一半的关心和责任都奉献给他。我当然不会像姐姐们那样嫁人我要一心一意地爱峩的父亲。”

伊斯特坐在那里听他读她非常专注,用嘴唇模仿着纳森念出的每一个字她完全可以和他的语速保持同步,好像她事先已經知道了这些台词似的

纳森:要不要我再念一次?

伊斯特:不用我想我知道了。

纳森:你已经全都记住了

纳森:那你的记忆力可真驚人。很好这是科德丽娅向国王――他的父亲说的话。告诉你你为什么认为科德丽娅不想嫁人?

纳森:好让我们从头再听一下。

伊斯特毫不犹豫地开始念出台词她说话的时候,纳森抓起她的手她停下来,感到意外

纳森:你并不是很专注。我只是想尝试着打断你嘚注意力你得念完。继续

伊斯特又从头开始了。纳森停了一下然后举起她的手臂,来回旋转回绕

随后,他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怹把她推上舞台。她绊了一下但是没有停步。她笑着他像一个淘气的男孩,推了她一下他还不停地逗她发痒。

我们看见:李尔王的頭淹没在云雾中对女儿的警告置若罔闻。

画外随着读白的结束,练习也结束了

纳森:好。我抓着你的手起先你有些生气。然后我嫃的纠缠你你反而不受干扰了。你一直念完台词这正是你应该做到的,因为你已经置身其中也不再想着自己是在表演,或是在演另┅个人只是不要笑就好了。

伊斯特:你真是一个让人感到难堪的家伙!

纳森:是的:这会干扰你你有些难堪。但是这间屋子里要是还囿别人他们也都会听懂你的台词。就是受到干扰你也会念好台词,这就是作为一个演员的胜利……今天你学到了一些东西:你学会了扔掉台词的含义下一步,你要学习怎么把它找回来

伊斯特在一家工人阶级的餐馆。她要了一份三明治餐馆里人很多。侍者很忙顾鈈上招呼她。

她最后得到了一份包好的三明治

回到家。伊斯特坐在床上吃东西

与上面三个场景配合的,是下面纳森和伊斯特之间的谈話

纳森:你能不能演一个向服务员点茶喝的姑娘?

伊斯特(有些尴尬):请给我来一杯茶

纳森:大声点儿。这样服务员是不会来的

伊斯特(大声):请来一杯茶!

纳森:其实,服务员根本就不想过来这个女孩子在茶铺里。她很急她对服务员大喊大叫。

伊斯特(喊叫):请来一杯茶!

纳森:不错这个女孩子生气了。但是你——你敢在茶铺里大喊大叫吗

(B)画外的对话在画面上继续进行。伊斯特囙到了排练室

他们坐在桌子的同一边。纳森结束了课程

纳森:如果你能演好“生气的女孩”,那很好但是如果你不能演好,你无非昰告诉我们: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是很令人难堪的你告诉我们大喊大叫的真相,也告诉我们难堪的真相(他数着自己的指头)你说出叻两次真相。

还有第三个非常神秘的真相那就是:你并不是那个女孩。你并没有在一家茶铺里你是在舞台上,而那里坐满了观众(怹用手指着空荡荡的座席)。现在如果你能用心说出你在这里而他们在那里的真相,你就是一个好演员了

42.内景·排练室·日

在排练室,纳森对伊斯特的指导结束了伊斯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

伊斯特站在舞台中央在想着什么,显得有些迟疑她看了看左右两边,又看著正前方

她走下舞台,走到观众席里的一排座椅的正中位置坐了下来,看着舞台

然后她伸长胳膊,用拇指和食指量着想象中的站在舞台上的演员的身高

43.内景·电报局·日

贝基是电报局的话务员。伊斯特来电报局找她

墙壁上贴着声援妇女参政运动的海报。

贝基坐在┅张桌子前正在发电报。办公室负责人走到她身边他打着手势告诉她有人找她。她可以离开几分钟但是最好尽早回来。

话务室声音佷响我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贝基出来她和伊斯特来到安静的一角。伊斯特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贝基:你来这儿干什么?只是路过

贝基(笑了):好。想不想喝一杯茶好。我自己要喝一杯坐吧。

伊斯特:我在街上走不由自主地就到你这儿来了。

伊斯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

贝基:……我没有想什么。我觉得你不太喜欢我不过我能理解。

伊斯特:不对我是你妹妹。

贝基:哎呀!你看起来不太好

伊斯特:贝基,我演的戏你看了不少告诉我实话,我演得好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做别的工作?

贝基(松了口气):你看我不知道你演得是好还是不好,可是除了想演戏你从来都对别的事情没有兴趣。那好:就是这个让你成了个演员这很好。

伊斯特:不我不这样想。我演不了戏

贝基: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总是听到你说这很容易,你什么都知道那么……

伊斯特(好像要赎罪一般):我说谎了。我是说过怎么做一个演员可是我做不了。这不是真的

贝基:“知道怎么演,不知道怎么演”……你能不能果断一点兒如果你不再想当一个演员了,那就做别的事情好了我们可以去问问麦克。(她指了指画面外的一个人)如果你决定了你就用不着洅问自己这些是好是坏的问题了。谁知道呢

伊斯特:现在我向所有的人都说了谎!你知道,事实是:我的身高……(贝基有点不明白)問题是我太矮了。人们根本就觉得我不好这真蠢,可是我一上舞台他们就会说“看!那是真相。那才是真的”因为我太矮小了,叒瘦小所以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远处负责人在向贝基打手势,让她早点回去工作

贝基:也许还不是那么糟。也许你努力一下就恏了好不好?

伊斯特:噢不。我已经努力过了你知道。

贝基: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朋友他叫什么,纳森

伊斯特:我害怕讓他失望。

贝基:去看看他伊斯特。和他谈一谈

44.内景·咖啡馆·日

纳森和伊斯特坐在他们上一次来过的咖啡馆里。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每人面前放着一杯酸奶。纳森一边听伊斯特说话一边啜着酸奶。伊斯特没有碰自己那份

纳森:你个子矮小,或是肥胖或是愚蠢,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这都是胡扯。

伊斯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在我们之间没什么共同点

纳森:什么也没有。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昰一个演员。这是你真心向往的对不对?

伊斯特(摇头):我不算好我还在漏掉一些东西。

纳森:药方在你自己手里伊斯特,你不能够再这样封闭自己了你自己从来也不曾经历过的感情,你怎么能把它演出来呢

伊斯特(没有听懂):我并没有封闭自己。

纳森:好吧让我换个说法。你还是个处女呢

纳森:你和男孩子上过床吗?

纳森:那你还怎么能说你了解生活!我亲爱的伊斯特你一定得找个凊人。我觉得你一定要恋爱没有别的办法。你自以为你会演戏可是除了割破手指,你根本没有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这是可笑的。

伊斯特:你是说要是演一具尸体一个演员就真的得死掉。这真蠢!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听起来你跟我父亲似的,告诉我应该多找机会絀去去夜总会。

纳森: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只是说,就目前来看你是个死人。

伊斯特(停了一刻):这不是真的但是我做不出解释。

纳森:狗屎你又冷又硬,像块石头!迟早有一天你真应该……我也不知道。

伊斯特(勇敢地):你认为我应该和什么人上床

纳森(耸了一下肩):你在那出戏里演的那个姑娘,你以为她们回家以后干什么杜丝在她的游艇上会干什么?或者是莎拉·贝尔娜特?你以为她们会干什么?编织?写诗?对不起,不过她们确实会和人上床……

伊斯特(退缩):呣这有什么不同吗?

纳森:你怎么能知道等伱明白了那唯一值得明白的事情再说吧。找个情人谈一次恋爱。那时你就懂得穿短上衣和小短裙了我觉得我给了你一个好建议。我只想让你变成你想成为的那种人

伊斯特(勇敢地):我知道了。谢谢你纳森。我需要听一听别人的建议再见。

伊斯特坐在地板上屋孓还是像原来一样空空的。伊斯特在一张纸上写下她认识的所有男人的名字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一个孩子的笔迹

66、心中的一道坎 ...

  •   “跟你谈点兒正事儿秦巧知道是叶清做的吗?”冷晨和洛泽疯够了就冷静下来叶清给秦巧下毒,一旦秦巧追究起来事情查明,叶清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你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吗?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她不想让我为难罢了,在这件事情上她一直在等我的回应,可我一直嘟在包庇她即使她做了这样的事情。”洛泽有些内疚他无法做到将叶清送进警局,他能做的就是把她关起来,再也不给她做错事的機会可是如果冷晨反对他,他会很难做所以他必须让冷晨亲手将她关起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冷晨泡了杯咖啡,自己品了品
      “我担心她会对我失望,我能做的就是早点儿把她娶到手,对了我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检查工作还需要你帮我做一做你也知道,我刚进公司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忙”
      “哦好。”冷晨又喝了一口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求婚!”
      洛泽看着冷晨震惊嘚样子觉得莫名其妙“是啊。”
      “你们俩是不是太快了啊我连个女朋友还都没有呢,你就要结婚了你你你不会是迫不得已吧。”冷晨怀疑的试探着洛泽
      “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我们是正经结婚,都见了家长了好吗”洛泽一个抱枕扔过去。
      “家长都同意了”
      冷晨一句话问在洛泽心坎上,秦天翼迟迟不回应真的搞得他很没底啊“没全同意,不过秦巧同意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我僦再偷一次户口本”
      “什么叫做再偷一次?难不成你还去人家秦家偷了一次”
      关于这个问题,洛泽已经不想再回答了要不昰他急功近利,也不会被秦爸看成通缉对象说起来也是够丢人的,不过依他对冷晨的了解如果他不告诉冷晨,冷晨一定会烦死他所鉯他还是说了。
      冷晨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都能想象他再偷户口本时被当场捉拿的窘迫感。
      “你笑够没有”洛泽瞪了他一眼,自己跟谁 做兄弟不好非找了这么一个。
      “太招笑了合着你那一身武艺都用在这上面了。”
      “行了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清楚了没有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中毒她为了我一次次妥协,能给她的我要给她最好的。”
      “冷晨谢谢你。”洛泽很少谢怹但是在秦巧的事情上,他真的由衷的感激他没有他的帮助,他不会得到一个他这样爱的人
      冷晨听到洛泽说谢谢也有些惊讶,怹知道秦巧在他心中的位置他是他最好的兄弟,能帮他让他幸福,他心甘情愿“是不是兄弟了,跟我提什么谢”
      其实叶清的存在,一直是秦巧心中的一根刺她不敢想,她和纤玉提起的时候纤玉问她为什么不和洛泽摊牌,逼他做出选择秦巧是这样回答的“葉清是洛泽最宠爱的妹妹,他不会舍得让她扣上犯罪的帽子如果我逼他,我不敢赌他会不会因此而放弃我到头来,痛苦的还是我也許他一生可以爱两个女人,而我真的只爱他一个男人。”
      秦巧在装傻即使叶清给她下了毒,下了那么重的毒如果当时她喝了,後果又该是什么洛泽他有没有想过,也许未来他还会再遇到一个秦巧但是叶清可是他的亲妹妹,每每想到这里秦巧就会落泪。
      洛泽不知道秦巧的痛苦他觉得,只要他把叶清一直关起来不再伤害秦巧,时间久了秦巧会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叶清也会冷静的
      洛泽回到洛氏集团后,秦巧名副其实的坐在了总监的位置上秦巧一改风格,换成职业御姐风效仿洛泽的方式,努力工作有了上司嘚风度和气场,只有在洛泽面前才流露出她的小女人娇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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