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的成名作是哪一篇小说?

1981年4月,《文学报》正式创刊,近四十年文学历程,犹如一条宽阔河流,源远流长。顺着水流的方向,是崇峻向坦荡宏阔,是湍急向幽深丰厚。这也是一片辽远星空,今天的文坛名家们,曾经是与现在“90后”新人一般的年龄,如一颗颗初升的新星,以新锐身姿,并入星轨,璀璨交辉,许许多多的第一篇访谈、第一篇创作谈、第一篇评论之声留在了《文学报》。

明年4月,创刊四十周年,我们从此刻回望并聆听文学与作家们初升时的声音,那里有经典性背后隐藏的质地、品格和精神成长。正是这些声音相互激荡、回响,不断阐释和生发,从而形塑文学当下。

我们将陆续为大家带来这组专题文章 “40年·星辰回响”,和年轻时的作家们相遇对话。

今天带来作家铁凝和迟子建谈论自己的成名作。

40周年纪念海报“星辰版” 设计 / Cincel

让生命有所附丽——关于《哦,香雪》

刊于1997年5月1日文学报

我的短篇小说《哦,香雪》写于1982年。距此两年之前,我曾有机会在《哦,香雪》里描述过的那种山村生活过一段。那里的贫穷和落后,那里生活的艰辛和窘迫,那里百姓憨直而蒙昧的面孔曾使我心灰意冷。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在房东屋里闲坐,忽然听到一阵女孩子的笑声,一阵无所顾忌、不加修饰、充满活力的笑声。如果不是循声而去亲眼所见,我不大相信这样的村里能升起这种美好的声音。借着朦胧的月色,我见一群刻意打扮过的姑娘,身上飘散着廉价香脂的气味,正朝村口拥去。是去看电影吧?我截住一位,问她今晚演什么。她笑着告诉我,看电影?等到明年山那边过庙会时还差不多,现在她们是去看火车。

我想起来了,想起镶嵌在这小村贫弱脊背上的那两根铁轨,想起那条喘着粗气匆匆而过的绿色长龙——每天晚上,由北京开往山西的一列慢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姑娘们那少见的欣喜就是由它引起的,就是由这短暂的停车一分钟引起的。

2020人文社版《哦,香雪》

纤细的铁轨延伸到山里,又延伸到姑娘们心里,搅动了她们那凝结着的青春血液;火车汽笛高亢的鸣叫惊醒了沉睡在她们胸中的一切欲望。这短暂的一分钟,是生活对于台儿沟姑娘珍贵的馈赠。尽管它对于她们短得近于苛刻,给她们留下的惆怅也远远多于欢乐,但她们却以全部的虔诚和无尽的纯情热烈地回报着它。

我见过一位姑娘怎样因为没有象样的衣服而不愿站在人前,只能躲在人后。没有火车,她哪会有这种羞怯?我见过她们怎样憋红了脸,争论着车上的一切微不足道的细节。那些不知名的男性乘务员,更是她们假意嘲讽、真心崇敬的对象。我见过她们怎样把硕大的红枣硬塞进乘务员那警蓝的确良制服口袋,也见过她们之中的佼佼者,在看到火车上那些胸前别着校徽的神秘大学生之后,怎样更坚定地扛着自制小课桌,去十几里外的公社上中学……一列列火车从山外奔来,使她们不再安于父辈那种坐在街口发愣的困窘生活,使她们不再甘心把自己的青春默默掩藏在大山的皱褶里。为了新的追求,她们付诸行动,带着坚强和热情,纯朴和泼辣,温柔和大胆,带着大山赋予的一切美德,勇敢、执著地向新的生活迈进,一往情深。

电影《哦,香雪》(1990)

于是我写了《哦,香雪》。小说的女主人公名叫香雪,香雪也是我对太行深山那一群女孩子的一种总体感悟。

1985年在纽约一次同美国作家的座谈会上,曾经有位美国青年要我讲一讲香雪的故事,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原因有二:一是我认为我的小说无法当作故事讲;其次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一个美国青年是无法懂得中国贫穷的山沟里一个女孩子的世界的。然而这个美国人把持着话筒再三地要求我,以至于那要求变成了请求。身边我们那位读过《哦,香雪》的美国翻译也竭力撺掇我,表示他定能把我的故事译得精彩。于是我用三言两语讲述了小说梗概,我说这是一个关于女孩子和火车的故事,我写一群从未出过大山的孩子,每天晚上是怎样像等待情人一样地等待在她们村口只停一分钟的一列火车。

我没有想到在场的人们竟为这小说兴奋不已:主持会议的已故作家马拉默德为我鼓起掌来;两个不修边幅的大学生走上来拥抱并且吻我;一家名叫《毛笔》的杂志的主编对我说:“你知道你的小说为什么打动了我们?因为你表现了一种人类心灵能够共同感受到的东西。”与其说我因这句褒奖而获得了虚荣心的些许满足,不如说这句话使我忽然有点明白我为什么要写小说。细细想去,这又是一句十分苛刻的咒语——我觉得事实上我是终其一生也未见得能够到达这一境界,或者我愿意终其一生去追寻这种苛刻。

我还想起了一位老作家曾经说过:“在女孩子们心中,埋藏着人类原始的多种美德……”这使我觉得,香雪的表现本是人类美好天性的表现之一,本是生命长河中短暂然而的确存在的纯净瞬间。有人类,就永远有那个瞬间,正是那个瞬间使生命有所附丽。那个瞬间使香雪获得长久存在的意义,也使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有可能获得不约而同的心灵共鸣。

《哦,香雪》获一九八二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也许《哦,香雪》可以算作我的成名作。但我更知道,成名并不就等于成功。要在艺术上真正有点造诣,用去一生时间也似嫌短暂。

刊于1995年7月13日文学报

处女作做为一个作家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发轫之作来讲,一般都与自己的生活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往往因为触动了自己的切肤之痛而使人为之动容,它注重倾诉而不重视技巧,因而处女作大抵都洋溢着情感上的激情而却掩饰不住技术上的粗糙,但这并不影响它存在的价值和通体散发出的一种单纯的美丽。

有的评论家曾形象地把作家处女作的诞生比做一次卖血行为,这比喻是恰如其分的。当我们对一种文艺形式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我们却遏制不住心底涌动着的激情,有要一吐为快的表达的欲望,于是有人用小说、诗歌,散文、音乐、绘画等等艺术形式来表达这种愿望,这种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带有任何功利色彩,而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发自内心的选择,那么对一种艺术形式的热爱和自觉的保护从一开始就形成了。这当然是件好事。

纪录片《文学的故乡》

处女作的诞生是微妙的。有时一种场景、一段音乐、一个偶发性的事件都可以成为处女作出笼的契机。1984年7月我从大兴安岭师专学满毕业,因为在此之前我去了趟兴凯湖,所以回到加格达奇后,宿舍的七个姐妹已经先后离校了。我们的宿舍在学校一向以整洁著称,而我回到房间后却看到了零乱不堪的场景,到处是废纸和灰尘,窗台上丢着一些钮扣、别针、保温杯的外壳、药丸等等东西,床上则有尼龙丝袜和干巴成一团的毛巾,往日充满愉悦与温情的生活气息荡然无存,这使我很失落。

由于第二天一大早要往老家发行李,所以当夜就把行李捆好,贴上了标签,那一夜就独自合衣偎在床前,看着灯畔的几只飞蛾团团转着,因为不习惯在灰尘累累的房间过夜,所以我又爬起来提来一桶水,将窗台和地板擦得一尘不染,这才觉得心里安宁了。

就在那个夜晚,我对着被我收拢到一起的姐妹们遗失掉的小东西,开始追忆我们充满温馨和争吵的宿舍生活,处女作《那丢失的……》就这样产生了。现在看来,那只是一篇极一般的表达善良愿望的带有浓郁抒情格调的作品,但它对于我走上创作道路却因为具有纪念性而占有特殊的位置。

一般来说,真正使一个作家成熟起来的只能是他处女作以后的作品,一个摆脱了处女作稚气的作家才会成为大作家。因为好作家既拥抱生活又傲视生活,既抒发个人情怀又更为关注人类面临的共有的局限。几乎所有成名作家的代表作都不是他(她)的处女作,这大约可算做一个实据。但也有例外,极个别的作家会因为处女作一炮走红,之后却才思枯竭,偃旗息鼓。这多半的原因是由于他(她)把体内最鲜浓的血一次性地卖空了,而又没有继续进行扎实的艺术的补充和准备,因而整个创作就呈现出虚脱和休克状态。

据说火山在喷发前是相当寂静的。当火红的溶岩上下翻涌,我们面对着这种人类壮丽的奇观惊叹不已时,谁能想象它的体内为着一次喷发默默孕育了多少漫长的时光呢?我曾经到过黑龙江的源头,在恩和哈达零公里处,源头的水平缓地从山间草地上流过。黑龙江源头的水并不宏大,它看上去似乎有些单薄,极像一条大河的不起眼的一段支流。但它的确就是源头的水,它流得很文静、安详、从容,不张扬,谁能想到我在它的中、下游的呼玛、同江、抚远等地见到的那条宽阔的大河的源头就是它呢?黑龙江就是从一个极北的充满和平之气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因为它蕴育了足够的能量,所以它越走越宽广,越走越悠长,它不仅养育了中华民族北方的人民,也养育了俄罗斯这个伟大的民族。它宽容、纯粹、自由,因而它是一条使人尊敬和感念的河流。

纪录片《文学的故乡》

如果把作家的处女作比做创作的源头的话,那么我们应该为它的单纯、渺小和质朴而庆幸。只要它已经散发出了灼人的一点光华,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会更加光彩夺目。只有平淡的开始才会有灿烂的结局。但愿我们的源头之水会汲取着发祥地的阳光和雨露,永不枯竭,源远流长。

  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的第一篇成名作《哦,香雪》,1982年发表于《青年文学》第9期,并获得该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91年改编电影,获得第4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春片最高奖。
  《哦,香雪》是一部反映八十年代初农村青年追求梦想、渴望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富有诗意和感染力的抒情小说。作家孙犁称此部小说是一首纯净的诗。小说中没有复杂的故事情节和激烈的矛盾冲突,没有令人难忘的场面描写,甚至连故事情节都像新柳吐丝那么清新淡雅。在水一样透明的语言中,冲突的暗泉汩汩流动。
  小说构建了城乡文明之间的冲突、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人物之间的冲突以及人物内心的冲突,在冲突中,表现一个山村女孩子为了梦想的执著和在现实困境中对理想的追求。在对理想的执著坚守中,一个热烈追求知识和理想、纯洁质朴的山村女孩儿香雪鲜活地站了起来,站在了时代的波涛之上,成为改革开放之初农村从封闭传统走向开放现代的具有时代特征的农村少女形象。
  一座小小的山梁阻断了台儿沟几代人的梦想。属于他们的只有贫穷和无限的渴望与向往。每天在山沟里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了波澜,现代文明的鸣叫唤醒了藏在山村姑娘心中的精神向往。1975年至1978年,铁凝在河北博野县农村插队时,曾经在香雪生活的那个乡村有过短暂的生活,在一个晚上,她发现邻居的女儿伙同女伴仔细地洗去劳动一天蒙在脸上的黄土,他们甚至还洗脚,并穿起本该过年才拿出来的家做新鞋,只为去看每晚七点钟在村口停留一分钟的一列火车,这一分钟就是香雪们最宝贵的文化生活。
  小说中17岁的香雪,走了30里的山路,用40个鸡蛋换来一个她向往已久的泡沫塑料铅笔盒。作者细致入微地描写了香雪等一群乡村少女在那一分钟里的心理活动,火车对于从未出过大山的女孩子们就是梦想的开始,就是希冀的起点。火车带来了外边的一切新奇,对少女们来说,它是物资的,更是精神的,那是山外和山里空气的对流,经济的活泛,物资的流通,时装的变迁,乃至爱情的幻想.......我想作家铁凝之所以让这个简单的故事成为她优雅精致的作品中的元素,是因为最优秀的作家真正关心的是人的困境,种种的孤独和种种艰难,才是人类生活中最重要的细节。
  作为一个学习写作的文学信徒,我所敬畏的是铁凝出神入化的语言才能。准确、细致的细节描绘,复杂热烈的情感流动,当我读到这样的细节描述时,深深地触动了我,书中的那些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人们,向我们这代人发出了一声无法回避的警示。在这个物质丰裕的社会,那些正在被迅速遗忘、甚至从来就没有被输入过年轻人记忆库的农村生活,真的与我们当下的生活无关吗?
  特殊的人生经历和丰富敏锐的人的天资往往能造就一名好作家,造就她精妙充实的境界。我读铁凝的作品总是能感受到她的灵魂之光。其作品宁静淡泊,非常节制松弛,在漫不经心的叙述中积聚艺术力量,也许这应该与她的人生经历有关。她18岁高中毕业那年,第二炮兵文工团决定招她当文艺兵。在那个年代,当一名文艺兵正是年轻女性最羡慕的职业。但这时候她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放弃当文艺兵的机会,到农村去做一名知识青年。因为在她看来,要当作家就必须深入生活,她把当知识青年作为深入生活的最好方式。是为了梦想敢与命运搏一把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写作的人,选择了什么,也许就会成为什么。我钦佩作家铁凝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敢与梦想搏一搏的勇气。心智的成长与文字的历练,在同一时间内互为因果。
  铁凝的叙述语言,自带一种生动与唯美,质朴而富有深情。一部优秀小说的语言不仅仅是生动、鲜明、准确,还往往是富有音响、色彩和节奏等。小说最后一段,作者细腻地描述了香雪回村的心里活动,“香雪想快点跑回去,但脚为什么变得异常沉重?她站在枕木上,回头望着比直的铁轨,铁轨在月亮的照耀下泛着清淡的光,它冷静地记载着香雪的路程。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欢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严峻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
  这段话,也许可成为引领我们通览该书的导语。面对现实困境韧性执著的奋斗精神正是香雪这个人物打动人心的地方,也是八十年代初有梦想的青年为了缩小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而拼搏的精神写照。这段景物描写是对香雪排除心理困惑之后坚定理想信念的呼应,隐喻香雪像小溪一样,摆脱了一切的犹豫和困惑,欢快地朝着理想前进。小说是灵魂的逆光,你把灵魂的一部分注入作品从而使它有了你的血肉,也就有了艺术的高度。
  多年来,写作已经成为我生活的最重要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既主动又被动的结果,其中甘苦我已有过品尝,但我不喜欢将其细细描述太多,更不喜欢那种夸张的戏剧化的自传性语言。我只想说,我在努力靠近我的梦想。我很感谢当年踏上火车毅然走向远方的自己,那是为梦想跨出的第一步…….
  范会新,南阳市作协会员。在《中国散文》《中国道路运输》《中国人口报》《躬耕》《少年文艺》《作家天地》《南阳日报》《交通与社会》《慈善》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上百篇散文,诗歌,短篇小说。曾荣获“十佳”剧作奖,浩然文学奖,多次征文比赛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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