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说话不忌口,结果家里水龙头坏了花瓶也打碎了是不是有啥预感?

  朴孝敏和陆黎聊天,一聊便是两个钟头。

  到最后是朴智妍觉得会太累,强制制止了她们继续聊天,然后把朴孝敏带回了房间。

  朴孝敏头晕眼花,问:“我怎么都不记得她说了什么?”

  朴智妍怜惜地看着她,拍一拍她的肩膀。

  等洗漱完毕,朴孝敏终于清醒许多,她抱着朴智妍困惑地问:“现在想起来,她好像什么都没说。”

  一晚上下来,朴孝敏说了诸多明星八卦和圈内旧闻,陆黎则是不断地对这些事做出点评,带着嘲笑的神色和不屑一顾的语气。

  本来朴孝敏是希望先套关系然后再问她心理疾病的事,结果到最后这些问题一个都没问,就算偶尔提到,也会因为遭遇陆黎“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提到我的伤心事?”的目光而无法继续问下去。

  当时朴孝敏没感觉出来,现在却怀疑自己是被耍了。

  朴孝敏提出了这一点:“她是不是把我耍的团团转?”

  朴智妍:“她就是那种喜欢凌驾于别人之上,操纵话题的那种人。”

  朴孝敏:“那就是说她确实在玩我呀?”

  朴智妍:“也不能就这么说,她自己可能也无法控制这件事。”

  朴孝敏不是很能理解。

  “范琼伽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们的病症不一样么?”

  “与其说是病症,倒不如说是性格。”

  朴孝敏从包里翻出书来,指着其中的一段。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主角见面,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希望控制话题的意图啊?”

  朴智妍看着这来自于久远以前的文字——

  【风从道路的尽头吹过来。

  路灯之下斑驳的树影摇晃不定,她从明灭的光影中捡起男人的手机,看见上面熟悉的名字。

  她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带着浅笑将手机递给他。

  汪子期看了眼手机,把电话直接挂断了。

  虽然装束因为刚才的意外而稍显凌乱,他还是很快回复冷静找回了往常的状态。

  “谢谢,我想一般的方法不足以表现我的谢意。”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花青的身影突然从行道树的阴影之中显现了出来。

  “他认识方雨薇,或许也是方雨薇的病人。”花青又说。

  她好像在突然之间变成了聒噪的人,不间断地在喋喋不休。

  范琼伽没有理会花青的话语。

  她微笑地对汪子期说“不用谢”,然后轻描淡写地擦身而过。】

  朴智妍刚刚看完这一段,朴孝敏突然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慨叹声。

  “原来是这样么?难道说,花青说的话才是范琼伽想说的话?”

  朴智妍垂着眼睑,半晌说了一句:“大概吧。”

  “你女朋友是不是也有心理障碍?”陆黎突然这样问。

  这个时候朴智妍被陆姨不知道叫去了哪里,因此只有朴孝敏在陆黎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没人说话的时候安静的只能听见电脑主机声。

  朴孝敏被陆黎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她惊恐的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在说说说说什么啊。”

  陆黎眨了眨眼睛,圆溜溜的眼睛有一种孩子一般的天真:“不是女朋友,那应该叫老公还是老婆?其实我该不大懂你们女同性恋一般怎么说。”

  朴孝敏一边觉得陆黎的语气话语很让人火大,一边又觉得这事不能轻易承认,于是磕巴着愤怒地说了一句:“你别胡说八道。”

  陆黎抿着嘴巴,定定看了朴孝敏一会儿,然后整个人扑了过来。

  她伸手来抓朴孝敏的手臂,朴孝敏便下意识挣扎,想把手藏在身后。

  仗着手脚灵活,陆黎最终把朴孝敏的右手臂给抓住了,她得意地用双手控制住朴孝敏的手腕,说:“别狡辩了,你戒指都忘记……”

  她话音未落,便觉得喉咙一紧,是被人抓着后领拎了起来。

  朴孝敏便趁机挣脱出来,对陆黎怒目而视。

  陆黎猜到来人是谁了,她举着手投降:“别这么小气嘛,我只是开个玩笑。”

  朴智妍语调冷淡,却不容置疑:“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不是被害妄想,谁都看得出来我这是开玩笑。”

  陆黎提到“被害妄想”,朴孝敏便紧张地看了朴智妍一眼。

  朴智妍没什么反应,皱着眉头把陆黎扔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抽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手。

  她不再看陆黎,直接对朴孝敏说:“家里那边有事,我们先走了吧。”

  朴孝敏一边觉得走的突然,一边却松了口气。

  虽然主要是她来“取材”,但只呆了一天,她就觉得不舒服极了。

  这个地方就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压力,令朴孝敏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唯一的同龄人兼对话对象也不正常——虽然不知道哪里不正常,朴孝敏只觉得跟这个人聊天自己最后总会气的够呛,但是光看对话对方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

  想到这儿的时候她望向陆黎,陆黎也看着她,露出遗憾失落的神情,似乎是在舍不得她的离开。

  这么一来,朴孝敏反而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有些对不起陆黎了。

  临上车之前,陆黎问朴孝敏:“你以后还会来么?”

  朴孝敏无法确定,便说:“你要是休息了可以去找我的。”

  陆黎目光微闪,没有正面回答,又问:“我给你带来什么帮助了么?”

  这件事朴孝敏更摸不准,纠结半天说:“有吧……?”

  陆黎便露出开心的笑容:“如果我能帮助你就太好了,之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也一定要找我啊。”

  她笑的一片赤诚,配着圆圆的娃娃脸,就像个孩子一样。

  车子启动离开,朴孝敏扒着窗口看着陆黎用力摇着手的愈来愈远的身影,脑海中还深深地为陆黎的最后一句话感动着。

  她觉得自己之前确实误解了陆黎,对方其实只是个不擅长和别人交流的善良的小姑娘而已。

  她还没来得及对此发表感慨,便听朴智妍说——

  “陆黎不能轻易出疗养院,她十六岁的时候因为纵火罪进了少管所,现在是行动被限制的观察期。”

  “不知道是不是多重人格,但总归是反社会人格,所以她说的话你别全信。”

  疗养院一日行之后,对角色有没有更深刻的理解暂时还不知道,朴孝敏只觉得,自己总归开始对人生产生质疑了……

  重新呼吸到都市的空气之后,朴孝敏得知剧组人员已经被确定下来。

  她饰演范琼伽,蒋艳饰演花青,饰演男主角汪子期的最后不是焦俊祥,而是已经出名很久的男神专业户吴宗彦,而另一个主要角色,范琼伽曾经的心理医生方雨薇则由影后蔺柳杨饰演。

  常伟英对居然请到蔺柳杨这件事感到很得意,并觉得这全是自己人脉广大的功劳。

  其他零零碎碎的角色自然也有人抢着要演,待到二月末的时候,便已经决定好了剧组构成。

  于是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发布会和宣传工作,朴智妍在微博上发表了这样一条消息——

  //知日v:《梦里花青》将改变成电影。-网页链接-

  网页链接里是关于剧组人员的一篇报道。

  虽然文字相当简洁,还是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发表后的三十分钟,便得到了上万条转发。

  多数人在第一时间表示——你他妈在逗我[doge]。

  曾经网上有个“最不可能改编成影视剧的小说排名”,《梦里花青》名列季军,原因是“作者不可能同意”。

  但是很显然,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作者不仅打了粉丝的脸,还打了自己的脸(……)。

  于是在接受了这件事实之后,大家蜂拥而至各个演员微博之下,所有参演演员都受到了一片口水的洗礼,就算是没有微博的吴宗彦,其工作室微博也得到大家的“关爱”。

  这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朴孝敏。

  真爱党表示:为什么女主角是朴孝敏,我一点都不吃惊呢→_→

  既然连真爱们都觉得是走了后门,质疑声自然更是喧嚣尘上。

  实际上,除了失去理智的脑残粉,大部分人都在怀疑,朴孝敏能不能演好范琼迦。

  因为至今为止,大家对之前的负/面/新/闻的关注开始渐渐淡去,但是朴孝敏给大家的印象,不过只是个漂亮的花瓶罢了。

  在一片飙升的关注度中,所有人都知道,无论现在得到的是好评还是差评,在来年的票房排名之中,它都会是一个劲敌。

  黄历说,诸事大吉。

  开机地点定在海滨小镇,原著没有明确说明故事发生的地点在哪,但是直接询问原作者之后,原作者经过片刻思索给出了答案。

  “有海的地方。”朴智妍这样回答。

  事后朴孝敏问朴智妍为什么是有海的地方,朴智妍是这样答复的——

  “哦,你不是说你想去海边度假么……”

  “……可是现在还很冷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剧组一行人很快敲定了地点并与相关的组织进行了协商,开机仪式也在当地举行。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整个剧组都充满了活力,仿佛他们的内心除了拍好这部戏的热枕,没有了其他东西。

  朴孝敏一行人先到拍摄场地,不久便等到了蒋艳。

  蒋艳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并且拉直,以更接近于角色,这令朴孝敏最开始看见她的背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岳长岚。

  岳长岚作为出品人自然有来的必要,更何况从背影上看她们俩的身高身材都相当接近,当然只要转过身来,从胸的大小上就能很明显地看见不同……

  蒋艳今天显然没有什么秀她曼妙身材的打算,她穿着一件驼色高领毛衣,然后用黑色的大衣把自己裹了一个密不透风。

  她有些吃惊地走过来,说:“我还以为我需要为我的迟到道歉呢。”

  她今天确实错估了时间,以至于在高架上堵了一个钟头。

  常伟英没太过在意:“你太没架子啦,我觉得那几位前辈摆下架子也很正常。”

  卢三宝显然没有常伟英那么乐观,他不断看着时间,间或打几个电话。

  然而一直等到午饭时分,还没有看见蔺柳杨和吴宗彦的时候,就算是常伟英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开机是有吉时的,要是他们不来,也只好自己直接开始。

  但是更重要的问题并不是他们现在来不来,而是,他们以后来不来。

  常伟英的头上开始冒汗,他走到边上打电话,手臂不断地打着摆子。

  这个时候,岳长岚也来了。

  她远远先看见朴智妍和朴孝敏,很快也看到了蒋艳。

  然后她意识到,她只看到了这几个人。

  “吴宗彦和蔺柳杨呢?”岳长岚皱着眉头问。

  蒋艳抱胸看了看时间,唏嘘道:“说实在的,我觉得我们被耍了。”

  “这不可能,合同都签了。”卢三宝擦着冷汗,焦急地来回踱步。

  蒋艳望向岳长岚,见岳长岚皱着眉头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岳长岚冷静地说:“得到消息了,蔺柳杨在美国酒驾,被抓了。”

  “卧槽……”常伟英呆了一瞬之后,便骂了一串的脏话。

  他将手中的文件一把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也跪倒在了地上。

  “那那吴宗彦呢。”卢三宝问的胆战心惊,生怕又得到一个令人崩溃的结果。

  迟到总归比来不了要好,虽然少了蔺柳杨,但是蔺柳杨的角色本来戏份也不重,找她只是为了增加影响力,她一时回不来,把她的戏份往后挪就是了。

  不久吴宗彦也到了,众人只觉得是虚惊一场,抱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开始了开机仪式。

  开机仪式过后,蒋艳在忙碌的片场看见了岳长岚。

  她顺着岳长岚的目光,看见了正看着朴孝敏补妆的朴智妍。

  她朴名有种食物链的感觉,顺便四下张望了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人也在看着她。

  在发现没有之后,她朴名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想,假如现在是在电视剧里的话,估计周围的人来人往只是虚影,她们四个会是一条漂亮流畅的四角恋线条。

  ……额,为什么说是四角恋。

  蒋艳自认自己是异性恋,对岳长岚绝对没有其他企图,是一片赤诚的对朋友的惺惺相惜。

  于是她走过去,说:“岳总,你不请我吃顿饭么?”

  蒋艳到的突然,岳长岚没来得及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于是她心中一跳,某种心虚令她瞬间皱起了眉头。

  她偏头望向蒋艳,觉得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似乎把她看透,一直望向了她的心里。

  她在想,或许蒋艳说的没错,她们俩确实一见如故,但是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冷淡地说:“剧组的盒饭看来不太好。”

  蒋艳笑道:“我还真没吃到过好吃的剧组盒饭。”

  岳长岚用眼角瞥了眼蒋艳,勾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转身走了。

  蒋艳僵住了笑容,好半天才令自己的表情恢复自然。

  她就搞不懂了,交个朋友而已,为什么搞得自己是在搭讪似的……

  寒风刺骨,蒋艳打了个寒战,走进化妆间去了。

  其实她本来是有事情想要和岳长岚讨论的,她想问问岳长岚有没有觉得蔺柳杨突然来不了这件事有猫腻。

  但是岳长岚的反应令蒋艳自己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为了和岳长岚说话编出来的借口,于是等蒋艳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那一天,吴宗彦在来剧组的路上遭遇车祸,住院了。

  与此同时,大大小小的群演配角也遭遇诸多意外,三三两两地来退出剧组。

  一时之间,原本还欣欣向荣的剧组,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不可能是我们剧组风水不好,是有人在搞我们。”卢三宝黑着脸说。

  朴孝敏不敢置信:“造成一场车祸?这是犯法的。”

  朴智妍神色晦暗,说:“难道是,不怕违法的人么……”

  “不至于,可能只是自信不会被抓到把柄罢了。”蒋艳这么说,她皱着眉头,把之前的猜测也说了出来,“其实蔺柳杨的事就太凑巧了,她在美国呆那么久,难道就突然闲得慌去酒驾么,我见过她,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常伟英快要崩溃了:“现在怎么办,拍了一半,还要换男主角——男主角都在医院了。”

  朴孝敏犹豫着:“那要不重新找个男主角重拍一次吧。”

  “投资方会杀了我们的。”常伟英闭着眼睛嚎叫。

  朴智妍冷静异常:“没关系的,投资方要是有问题的话,就叫他撤资吧。”

  常伟英看着朴智妍就像看着疯子:“那钱怎么办?”

  朴智妍:“我自己投。”

  吴宗严的官方年龄说是三十二岁,但是光从外表上看,绝不会有人认为他已经上了三十岁。

  虽然穿着千篇一律的病号服,看来仍然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没有一丝自艾自怜的意味,看到他便会让人想到温暖的阳光。

  他正在向来看望他的朴智妍讲述事情的经过。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太困了就抄了近路,那条路比较窄也没有摄像头,它打远光灯迎面开过来,我没看见路就撞路边施工中的土堆上了——我自己也有不对吧,结果碰上这样的意外,真是对不起,耽误了进程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朴智妍拿了本本子记下吴宗严说的经过,审视一番后觉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看上去确实是个意外,并不像有人人为设计,因为吴宗严的行动是并没有预兆的,如果真的是遭人陷害,没道理吴宗严自己本人觉察不到。

  于是她皱着眉头公事公办地说:“他们会晚点来看你,我们都很担心你。”

  这么煽情的话面无表情的说出来实在带不来什么感动,只让人觉得有点无语。

  不过吴宗严还是笑了笑算接受了她的好意,并好脾气地询问她要不要吃点水果。

  朴智妍谢绝并准备离开之前,顺便看了看挂在床尾的病例——

  “是骗人的。”朴智妍带来这样的回复,“新伤只有浅层擦伤,住院是因为梨状肌拉伤,是老伤,医生不愿意告诉我,我记下病历去问了别的医生,结论就是这样。”

  朴智妍将这件事告诉卢三宝的时候,拍摄正在继续。

  第三幕第四场,地铁,范琼迦独自回家。

  虽说在资金上并没有烦恼,但是向曾经有意向的男演员再投去通告之后,却全数得到了拒绝的答复。

  于是在男主角迟迟无法上线的情况下,只好先拍女主和女配的剧情。

  朴智妍看着被众人围绕着的朴孝敏和蒋艳,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她知道这是演戏,但是朴孝敏现在望向蒋艳的目光,令她有种什么东西被夺走的不愉快感。

  卢三宝并不知道朴智妍的想法,他见朴智妍望向朴孝敏,便说了一句:“先不要告诉演员了,不要让他们的状态受到影响。”

  此时朴孝敏和蒋艳正挤在一群群众演员之中,拍摄地铁中的剧情。

  这里其实花青并不存在,因此除了范琼伽之外,不能有人将他的目光能投在花青的身上。

  群众演员开始有些兴奋,总情不自禁地望向蒋艳,因此ng了好几次。

  常伟英指着总是看着蒋艳的群演破口大骂:“你他妈是蒋艳的粉丝还是怎么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时候大家明哲保身,自然都是不说话。

  这事本来和蒋艳没什么关系,但是既然提到了,蒋艳还是露出来不好意思的目光,她低声安慰身边的群演:“你们别慌,好好演,这次一定过了。”

  她整理神情,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这并非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压力。

  她看着朴孝敏,不敢相信因为和朴孝敏对戏,自己感受到了压力。

  朴孝敏与她目光相接,目光轻飘飘如同棉絮,却朴名带来一种似实似虚的神经质感。

  她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手拉着地铁的拉环,手指白皙,骨骼嶙峋。

  蒋艳能确定她比自己入戏。

  远远的常伟英高喊——“都给我长点心——!”

  那种神经质的感觉又明显了起来,巧克力色的眸子在地铁白色的灯光下闪动着奶油般的光泽,她低着头,用手将头发掖到耳后,然后抬起头来,似乎是向她望来。

  然而她的目光是虚的,似真亦幻。

  在摇晃的地铁之中,偶然的,两人手臂相触。

  柔软的*带来温暖的温度,搭配着那样的目光令她从头顶开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朴孝敏微微一愣,短暂地直视蒋艳,然后放下触碰到蒋艳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拉住拉环。

  常伟英在小电视后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动作在剧本里是没有的,但是由朴孝敏做来,却那么自然生动,触动心弦。

  在拍摄之前,常伟英只和朴孝敏说了一句——“你看着演,先按自己的第一想法演,如果有问题我会调整。”

  这么几天以来,朴孝敏果然一直给自己惊喜。

  在常伟英的心目中,范琼迦绝不仅仅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

  她的分裂源于童年对情感的渴望,更源于她一直以来的寂寞——就像身处在这个社会的我们每一个人。

  而朴孝敏在每一幕里都好像范琼迦附体,脱去往常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展现出来的脆弱敏感简直恰到好处。

  常伟英觉得朴孝敏演得好,蒋艳便似乎有什么不足。

  但是光从效果上看已经不错,群演很难控制,无法确定他们下一回是不是能演得那么自然。

  他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说:“好了,这条过了。”

  她吞咽口水,开口叫:“琼迦。”

  她眉头微蹙,似乎困惑着什么。

  蒋艳抬手想要碰碰她的肩膀,朴孝敏躲了开来。

  蒋艳单手悬空,问:“你知道自己是朴孝敏把?”

  朴孝敏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

  夜深之后,一天的拍摄终于结束。

  朴智妍从酒店浴室出来,看见朴孝敏正在看她带来的书。

  这真是破天荒的一件事,如非必要,朴孝敏绝对不会看书。

  朴智妍坐到她身边,边擦头发边看她看到了哪里。

  看了一段之后,朴孝敏突然开口道:“剧组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问题?”

  因为卢三宝再三叮嘱朴智妍不要对演员(特指朴孝敏)说这件事,朴智妍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能告诉我么?”

  朴孝敏偏着头,目光透过散落的发丝落在朴智妍的身上。

  她的大脑里一瞬间闪过一句话——这不是朴孝敏。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朴孝敏所饰演的范琼迦。

  她曾经听说说演员因为太入戏无法走出角色的事,但是之前并没有想过会发生在朴孝敏身上,因此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顿时有些惊慌。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朴孝敏的手臂,朴孝敏却在她伸过手来之前就已经抬起手把她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握住之后,朴孝敏似乎回归了现实,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我刚才是怎么了?”她目露惊恐,“我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朴智妍刚为朴孝敏走出角色松了口气,就被这句话噎了一下。

  “……人格分裂不是那么简单的定义的,你只是太入戏了。”

  朴孝敏思索了一下:“对,刚才所做的事和说的话都是范琼迦的反应。”

  朴智妍抚摸朴孝敏的头发,说:“幸好你走出来了。”

  朴孝敏歪着头想了一下:“话说,入戏其实是好事啊,怪不得常伟英今天都没有ng我几次。”

  听见朴孝敏这么说,朴智妍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所以干脆在拍摄期间,你就放任我入戏吧。”

  朴智妍知道这种任性的话语根本无从劝说。

  于是她不置可否地站起来去吹头发,心里却想,在平时要更关注朴孝敏一点了。

  凌晨之际,季瑜接到电话。

  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见对面传来含糊幽怨的声音:“现在跳河是不是太冷了。”

  这午夜凶铃一般的发言顿时令她清醒了,她瞪大眼睛看了下来电显示,屏幕上的备注是“黑凤梨”。

  太奇怪了,黑凤梨现在应该正在拍《野望》啊,为什么半夜用好像喝醉的腔调跟她打电话?大冒险么?

  她目瞪口呆,问:“你是怎么了?拍摄强度太大么?”

  听她这么说,短暂的沉默之后,对面便传来了歇斯底里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拍摄强度……哈哈哈哈拍摄……我现在拍摄强度为零——我——被——解——约——了!!!”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从丹田吼出,季瑜把听筒抬到一个手臂高都觉得有种扰民的嫌疑。

  但是理解了这句话之后,什么扰民什么喝醉都变成了非重点,季瑜震惊地抓着手机,问:“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找我做男三,根本不是看重我的演技或者什么……他们,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们以为我和知日认识——是,确实算认识半个吧,但是居然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结果后来知日和朴孝敏都没演,还自己建了个班子拍新电影,我就被赶出来了,你说可不可笑……”

  季瑜在心中大骂卧槽,嘴上说:“你现在在哪?外面那么冷,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这件事我们见面具体说。”

  “还能说什么,我完了——他们还都以为我时来运转了,结果……我现在回不去了,他们会嘲笑我,会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季瑜没有办法,就算她现在想要去黑凤梨身边,也根本办不到,他们在两个不同的省。

  于是她只好在电话里不断安慰,不断督促他找个温暖的酒店,直到外头变得明亮起来。

  电话对面终于不再是黑凤梨的声音,一阵骚乱之后,黑凤梨混乱的嗓音被一个口齿清晰的声音替代了——

  “你好,我是警察,你是他朋友?能快点来接他么?”

  “……你好警察叔叔,我觉得你还是先把他抓起来吧。”

  挂了电话之后,思来想去,季瑜只好给常伟英打了个电话。

  至少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更近一点。

  更何况,黑凤梨——好像还知道一点不为人知的内/幕?

  常伟英顶着一头乱发和青黑色的黑眼圈在大白天地被叫起来,那真是老大不爽。

  外头寒风凛冽冰雪封城,他却要跨省去接一个汉子,这他妈是缺心眼么?

  但是季瑜在对面言辞恳切,勾勒出一个没朋友没工作在大半夜想要去跳河的落魄男人形象,实在令人很难不心生唏嘘,常伟英也是个男人,最近也麻烦重重,朴名生了点感同身受的意思,点了点头,说会去接他。

  但是他自己是去不了的,因此拜托了那边的一个朋友,帮黑凤梨买了张汽车票,然后塞进车里运了过来。

  于是黑凤梨——也就是刘凯与过来的时候浑身还带着酒气熏天,穿着发潮的棉外套,看起来就像是刚从下水道出来。

  常伟英看着这么个形象的男演员,一时语噎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剧组正好午休吃盒饭,最后常伟英给了刘凯与一份盒饭,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刘凯与觉得挺朴名其妙的。

  他其实有些混混沌沌,至今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就呆在了一个新的剧组里。

  眼前这忙碌的景象着实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他抽了抽因为冻得太久有点塞的鼻子,端着盒饭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于是他看见了知日,看见了蒋艳,看见了朴孝敏。

  常伟英正在给蒋艳讲戏。

  朴孝敏便披着一件羽绒服蹲在一边,看剧本。

  刘凯与不是第一次在剧组偷偷看见朴孝敏,却是第一次看见朴孝敏看剧本看的那么认真。

  实际上他以前还看见过朴孝敏因为忘记剧本里的台词和导演差点吵起来,朴孝敏讨厌看剧本,大概就好像他讨厌和别人虚与委蛇。

  但是朴孝敏从来没有妥协过,他却不得不一步步学着怎么说让人觉得开心的漂亮话。

  在他印象里这样子的朴孝敏,居然在看剧本。

  他讷讷发楞,看着众人步入拍摄场地,一片混乱渐渐变成井井有条,全员就绪,拍摄开始。

  众人将拍摄场地围了起来,他看不见里面了。

  于是他捡起常伟英落在旁边的剧本,看了起来……

  拍摄间隙的时候,常伟英点着刘凯与对卢三宝说:“他演男主角怎么样?”

  卢三宝皱着眉头,艰难地挤着脸上的肉翻了个白眼:“要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要是他也可以,干嘛不直接找焦俊祥,岳总肯定乐意。”

  “你这是偏见——这和当时岳总瞧不起我们有什么区别,焦俊祥不行是因为年龄不合适,一点都不像人设里的成熟男人,但是你看看他——化个妆,眉毛化粗点,头发剪短点,胡子剃了,加条围巾……你想象一下,感觉来了没有?”

  卢三宝在想象中把刘凯与那件军绿色的棉外套剥了,换上修身长风衣,穿一双考究的皮鞋,然后换个精神的发型……

  他想象了一下,觉得搭配着对方现在那张丧气脸着实想不出来。

  他还是觉得不靠谱:“他一点名气都没有,毕竟是男主角……”

  “我看是你钻牛角尖了。”常伟英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仔细想想,我们又不止是要拍一个合格的商业片,我们已经有知日朴孝敏还有蒋艳的,仔细想想,其他人全不过只是锦上添花。”

  卢三宝拐过弯来,竟觉得真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便磨蹭着去找一边的朴智妍。

  朴智妍正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朴孝敏。

  朴孝敏又入戏了,她现在似乎能让自己轻而易举地变成范琼迦,却很难走出来。

  她正在想要这次要怎么让朴孝敏出戏,卢三宝对她说:“我看,我们得换个男主角。”

  朴智妍便点头:“是该换,我们不杀青,吴先生估计不会出院。”

  卢三宝:“……那你看那边那个怎么样。”

  朴智妍抽了个空看了眼刘凯与,一愣,好像是没看清,又看了第二眼。

  卢三宝本来觉得够呛,看见朴智妍的反应,却提起了精神,问:“怎么?合适?”

  朴智妍看着刘凯与,思来想去,说了一句:“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上次的记忆太久远,又只是远远的一瞥,朴智妍一时没想起来。

  卢三宝不知道朴智妍是真的见过,他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从天降,他现在迷信的不得了,既然觉得是个好兆头,便越看越觉得刘凯与合适。

  没名声没什么,这组里有名声的够多了;没长相也没什么,化化妆配个衣服,身高人设在那,只要不丑的过分都能被叫个男神。

  重点只有一个,就是有没有演技。

  到底也是有点交情,卢三宝一拍大腿站起来,走过去拉起刘凯与,说:“走,化妆去,试个镜。”

  刘凯与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饼砸的晕头转向,从化妆室出来都还晕晕乎乎。

  卢三宝绕着他转圈,赞道:“你其实长得挺人模狗样的嘛?多高,有一米八么?”

  刘凯与老实回答:“一米八五。”

  卢三宝牵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刘凯与等在一边,显得更像一个球了。

  他们等到某一场告一段落,便插/进去和常伟英讨论了一下,加了场临时试镜。

  男主角的存在实在太重要了,不是路边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行的,现在非常时期,众人讨论了一下,决定让男主角直接和女主角对场戏。

  这场戏还得是有粉红的对手戏,要看看在镜头里俩人合不合拍。

  于是挑定了一场,夜深露重,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梦里花青》清水的不行,连吻戏都没有,因为女主角有心理障碍,不仅多重人格,还异性恐惧。

  男主角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只以为是普通的女生害羞,于是出了一个这样的主意——

  【第一次相遇的路灯之下。

  王子期伸出小手指:那么勾手指吧。

  王子期:如果只是小手指的话,应该可以吧?

  范琼迦笑起来:这样不是像小学生一样吗?

  王子期:对啊,现在不要把我当成男人,把我当成小学生吧。

  范琼迦犹豫几秒,王子期主动拿起她的手指勾了起来。

  范琼迦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

  剧本写了这么一段,照例没有人物心理活动。

  人物的神态和心理都是需要演员去揣摩的,所以才需要演员研究剧本,研究原著。

  刘凯与被临时拉了壮丁,卢三宝有些担心他怯场,鼓励道:“别慌,我们都知道你只看了这一段,不会要求太高的。”

  刘凯与点点头,走到场上。

  于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见了朴孝敏,整个人紧张的手心冒汗。

  然后他发现朴孝敏和他想象中不同,甚至和他以前看见的样子都不同。

  朴孝敏对他打了个招呼,露出温和又甜美的笑容:“我是朴孝敏,你不要紧张哦。”

  于是他也向朴孝敏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刘凯与。”

  他懊恼于自己的自我介绍过于干巴巴,朴孝敏却愣了一下。

  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常伟英在外面喊:“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我喊开始。”

  刘凯与紧张的不行,皱着眉头喉咙发紧,简直怀疑自己连话都会说不出来。

  朴孝敏看他的脸憋得通红,便说:“我们是不是见过,我觉得我听过你的名字。”

  这一回换成刘凯与愣住了。

  他其实和朴孝敏同组演过不少剧,但是都是龙套,基本不指望朴孝敏能够记住他。

  但是朴孝敏却对他说,她听过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句话,刘凯与突然放松下来。

  他想自己能够演好——他看过这本书,也知道王子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场外的朴智妍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演员眼熟了。

  在她从卢三宝口中听到他叫什么的那一刻。

  她面上沉着如常,心里却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他,原来是黑凤梨。

  她记得在《金盏侠缘》剧组的时候,自己就曾经见过他,甚至拜托当时朴孝敏的临时助理去要过一张名片。

  那张名片的照片还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

  名字叫做刘凯与,是朴孝敏的粉丝之一。

  现在,他们开始面对面对戏了。

  牵起小手指,就好像纯情电影里的中场告白。

  然而对这部电影来说,是一切峰回路转的重要转折。

  从这一次开始,范琼迦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个正常人,而她决定告诉王子期。

  常伟英看着小电视里的俩人,感慨道:“孝敏演得太好,男主角不太够。”

  卢三宝摸着下巴:“但是匆忙上场,也不能说差,他的基本功很好,基础很严实。”

  常伟英点头:“不过还是要看看……看看能不能打磨地更好。”

  朴孝敏下场披上羽绒服,坐到了朴智妍的身边。

  她脸上挂着笑喝着奶茶,没有对朴智妍说话,身体却渐渐倾倒,靠在了朴智妍的肩膀上。

  正是黄昏,日暮西斜,阳光橘黄色像是蜂蜜,淋在所有人的身上,但是没有什么温度。

  因为卢三宝打电话对岳长岚说了男主角的事,岳长岚便顺路来剧组探班,于是便看见了朴智妍和朴孝敏互相依偎的一幕。

  她望着这一幕不自觉地发呆,就像掉落在了某一场光怪陆离的幻境中。

  画面中的人物渐渐褪色模糊成褐黄色的底片,印在视网膜之中却挥之不去。

  就在这一片模糊昏暗之中,突然有人撕破画面,伸过来一只手。

  阳光从纤细的手指的缝隙洒落,伴随着柔和的清爽的声音。

  “少儿不宜,别看了。”

  推开手掌之后,蒋艳的面孔屏蔽一切,出现在了眼前。

  阳光如蜜糖,于是眼前人的笑容也如同沾染了蜜糖一般,仿佛的散发着一种甜蜜馥郁的香味。

  岳长岚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微变道:“你离我也太近了。”

  怪不得蒋艳的脸能遮掉所有景色,她就靠在岳长岚两指距离的地方,岳长岚下意识想要后退,又觉得这是非落了自己的气势,因此忍着没有先避开,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蒋艳眨了眨眼睛,睫毛像是沾了金线的刷子一样抖动:“我们都是女的,怕什么。”

  岳长岚冷笑:“那你是没听过女老板潜规则女明星的事。”

  蒋艳大感惊讶:“你要潜规则我?”

  岳长岚深觉不耐,直接把她推开,目光正又要看见朴智妍她们,蒋艳一把勾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换了个方向。

  她维持着这个勾肩搭背的姿势,亲热道:“吃饭了么岳总,要不要一起吃一顿。”

  她笑颜如花,将面孔靠在岳长岚的脸侧,岳长岚仿佛能感受到肌肤传过来的细微的温度。

  上一回,岳长岚还在心里夸过蒋艳体贴得体,现在却只想说,这人是有病啊。

  她被蒋艳推着进了一边的临时化妆间里,看见了正在讨论着什么的卢三宝和常伟英,他们俩围着一个一脸懵逼的高个男人。

  岳长岚便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上上下下看了这男人一遍。

  她确实得承认,比起焦俊祥,这人更适合王子期的人设。

  这时候,卢三宝他们也转过头来看见她了,一看之下,大为吃惊。

  因为岳长岚低着头被蒋艳环在臂弯里还没松手,一头长发都有些凌乱,看上去哪还有寻常的高岭之花即视感。

  卢三宝虽然强装镇定,还是露出了点吃惊的表情,说:“岳总……你和艳子关系不错啊。”

  卢三宝是就事论事,心里甚至还在想怪不得蒋艳和前东家解约后就投了长岚影视,岳长岚却觉得朴名心虚,一把把蒋艳的手拉下来,皱着眉头整理仪容,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走近问:“怎么了,不是有事要说么。”

  这下提起正题,卢三宝便介绍了一下刘凯与,并补充了一句:“他之前被定为《野望》的男三,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退出剧组了。”

  卢三宝本来要说“被踢”,想想觉得刘凯与在场不合适,就硬掰成了这么句不伦不类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更讽刺了。

  岳长岚露出遗憾吃惊的表情,心里却想,这事有什么寻常,特别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演员,换几个根本不是个事。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野望》摆出那么大一个阵仗,看起来可不像是随随便便就启用一个男演员的,这足以说明刘凯与身上最开始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只是后来没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刘凯与一下,又很快把目光收回来,说:“到底怎么样适合,还是你们看的出来,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不能随便挑人,不然到时候要换,也很麻烦。”

  这话一边是在说男主角的重要,一边是在提醒卢三宝他们合同已经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他们拍的不好,就连他们这个导演,也是要换掉的。

  卢三宝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似乎什么都没听懂似的点头道:“是的,我们会慎重起见的。”

  话说到这儿,也得让他们安安心,于是岳长岚又说了一句:“这是主要也是你们决定,毕竟这电影,我也不能总是指手画脚。”

  如此又说了些话,众人继续下一场,岳长岚准备离开。

  她穿过人群出来,强忍着不去看一眼朴智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结果回头一看,蒋艳也跟着出来了。

  于是朴智妍没看见,看见了蒋艳放大版的笑脸。

  此时已经脱离人群,岳长岚假笑了一下,说:“我真不希望听见自己手下的演员耍大牌的消息。”

  蒋艳回头指了指:“你看,没轮到我。”

  她见岳长岚看着不太开心,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来送送老板。”

  不成想,这句话令岳长岚的脸更黑了:“你对每一任老板都这样殷勤至极么。”

  “你很想知道?我们可以慢慢说啊。”

  “……我只是在讽刺你溜须拍马上位。”

  蒋艳一点都没有露出不开心的神色,反而双手合一抱在胸前惊喜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

  她在“很”字上还拖了个长音,显得俏皮又态度积极。

  岳长岚深吸了口气:“对啊,很不一样,我居然讽刺了我手下的演员。”

  蒋艳便说:“好朋友才做这样的事。”

  厚脸皮到这种程度已经无话可说,岳长岚不管蒋艳跟在身后,准备转身径直离开。

  蒋艳却突然叫了一句:“你有急事么?今天剧组有个聚会,你不参加么?”

  岳长岚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蒋艳。

  蒋艳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看起来正经了一些,于是意外的变成了个端庄肃穆的美人,有了令人信服的气质。

  她说:“今天朴孝敏生日。”

  不管朴智妍曾经设想过怎样宏大浪漫的生日惊喜,在忙碌拍摄的期间便都成了空想。

  但是总归还是精心准备了一下,偷偷运了三层的蛋糕,朝夕相对却瞒的严严实实,只等着这一天夜幕降临,便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惊喜在手工的那一刻开始。

  烟花突然在黑夜中绽放开来,璀璨的火光伴随着烟火的味道将整个苍穹映照的如同白昼。

  朴孝敏讷讷抬头,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朴智妍:“……这么晚谁那么没素质啊,很扰民欸。”

  于是一句“这是给你的生日惊喜”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口,还是没听见这话的卢三宝在一边说了一句:“孝敏,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朴孝敏想了想,没想起来,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她的眼睛慢慢瞪大,最后张着嘴说不出来话来:“……我……这是……这……这是给我的?”

  朴智妍轻轻地拥抱她,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孝敏,生日快乐。”

  开机第五天,诸多不顺之中,总算来了次狂欢。

  大家似乎是要把这些天的郁气全部散发出来,因此全部堪称解放天性,连白天还郁郁寡欢的刘凯与都显得开怀起来。

  她当然兴致缺缺,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推了工作留了下来,此时看着众人觥筹交错,却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她在电话里询问助理《野望》剧组踢掉刘凯与的事,本来没什么头绪,只知道男三换成了一个后台很硬的当红小生,直到了深夜,居然意外的从其他途径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这个途径是朴孝敏以前那个姓李的临时助理,她现在在《野望》剧组做临时助理,醉酒时偷偷对别人说刘凯与会有这样的遭遇是她的错。

  她告诉《野望》的某高层说刘凯与认识朴智妍,《野望》和《梦里花青》现在是竞争关系,刘凯与便被厌弃,于是被踢了。

  这话听起来很站不住脚,毕竟圈子就那么大,谁能说彼此之间就没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岳长岚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真的就是这样。

  朴智妍没出来单干拍《梦里花青》之前,她是值得拉拢的对象,所以刘凯与与朴智妍牵的上线,就显得很有价值,男三角色掉在他的头上,从来不是什么时来运转或者天降馅饼,而是内部层层的考量。

  但是在朴智妍与他们出现竞争关系之后,刘凯与的不存在不仅显得没有价值,甚至还有点碍眼。

  这个时候一个有后台的当红小生带资进组,就显得比刘凯与顺眼多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岳长岚调查这件事,一是想看看刘凯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二是闲的无聊。

  她以前觉得看着朴智妍就很开心,现在觉得这开心有一半变成了煎熬。

  她讨厌这种感觉,但是躲不开避不掉,还是忍不住想,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但是真到了看一眼的时候,又觉得哪哪不顺眼,哪那都刺痛她的心。

  她喝了点闷酒,正想着要不要叫助理来带她离开,一个人便突然坐在了她的身边。

  岳长岚简直被磨得没了脾气,好笑道:“蒋小姐,你看看,你的经纪人可是非常担心你得罪老板啊,她看着这里的样子像是要把你拖走。”

  蒋艳不在乎地笑:“她总会知道我是对的。”

  岳长岚不禁侧目:“你可真自信。”

  蒋艳便说:“这圈子里不自信的人都已经狗带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太自信也是自寻死路。”

  可能是酒精的原因,岳长岚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那么朴孝敏也很自信吧。”

  蒋艳歪头看着她,又抬头穿过层层人群看见和朴智妍玩闹的朴孝敏,她有些恍惚地说:“我以前觉得她自信,自信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现在却觉得不是了,大概是有了让她回头看看的人吧。”

  这话简直就是一桶浓硫酸,把岳长岚的心腐蚀地滋滋作响。

  因为她知道蒋艳口中的那个让朴孝敏回头看看的人,是她心目中曾经以为永远看不够的人。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小肚鸡肠,这样实在很不成熟很不冷静,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对说出这话的蒋艳起了意见,表情一寸寸变冷。

  她冷然道:“你好像一直袖手旁观,比谁都看的清楚明白,也比谁都冷静客观。”

  蒋艳转头看着岳长岚。

  黑夜之中,她的目光放在对方宝石一样的眸子上,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她想自己大概喝醉了,因此变得有些冲动。

  她看的出岳长岚现在伤心欲绝,于是用一层利刺把自己层层包裹了起来,于是变作了一种更加冷硬的生人勿进的气魄。

  但那尖刺或许也在伤害她自己,总有一天会令她从一个温和的强硬的人,变成了冷漠的无情的人。

  她觉得自己有些僭越,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得从过去走出来,才会有新的未来;你不要总看着眼前的黑暗,转移注意力比沉湎于此是个更好的办法,有些失去的东西,是你注定得不到的。”

  她说着这话抬起手来,有一瞬间,甚至想去摸一摸岳长岚的面孔。

  然后岳长岚的表情制止了她。

  岳长岚面无表情,冷若寒冰,然后那冰凌渐渐变化,变作了微微扬唇的讽刺的笑容。

  她说:“你那么擅长安慰别人,过去一定经常安慰自己。”

  朴孝敏喝到微醺,到底没有醉,待回了酒店,刚刚躺倒在床上,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朴智妍说:“智妍,你从来没有喝醉过么?”

  朴智妍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我没有喝过酒。”

  朴孝敏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兴致勃勃地凑近朴智妍,说:“为什么,酒精过敏么?”

  朴智妍摇头:“……也不是。”

  因为没有特意思考过这件事情,朴智妍想了一下,发现最开始应该只是讨厌酒精的味道,便自然而然地杜绝了一切酒精制品,到后来便是习惯。

  大约是因为她不参加什么酒宴——就算参加了也向来板着脸不说话,因此别人也不会来灌她酒,甚至连招呼一声都不会。

  直到今天,朴孝敏兴冲冲从酒店柜子里拿了瓶红酒出来,说:“你要不要喝一点试试?”

  虽然不是很明确,但是朴智妍多少发现,朴孝敏说不上嗜酒如命,也对此多少有点喜爱的。

  就好像现在,她轻咬着嘴唇将红酒瓶口靠到她的脸颊边上,从眼底深处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情。

  朴智妍倒也不是抗拒,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她说:“快点睡觉吧,明天可不休息。”

  朴孝敏带着丝酒意,蹭着朴智妍的肩膀撒娇:“就陪我喝一点点,难道你是那种一喝就醉的人么?”

  “……不是这个问题。”

  “对啊,你从来没有喝过酒,连自己的酒量是多少都不知道呢。”朴孝敏露出可惜的神色,“如果连自己喝醉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真是一个缺憾啊。”

  朴智妍真不觉得这能上升到缺憾的程度。

  但是她被朴孝敏的动作神情腻的发慌,总觉得不按她说的做有种罪恶感,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借口。

  “孝敏,你还没有看到我要给你的礼物吧。”

  朴孝敏懵懵懂懂:“礼物不是刚才那个惊喜么?”

  “……啊,那也能算啊。”

  俩人四目相对,陷入短暂的沉默。

  然后朴孝敏的眼中满满透露出欣喜,双眼发亮道:“那也就是说,我还是有礼物咯?”

  朴智妍缓缓点头,倾身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将这礼物递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自在,于是难得还顺便说了些借口:“……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但既然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你或许会喜欢特别一点的东西。”

  朴孝敏置若罔闻,先把用蝴蝶结缎带包裹的礼物拆了开来。

  包装显然精美设计过,朴孝敏都有一瞬间产生了不舍得撕开的冲动。

  但是很快,对立面礼物的好奇胜过了一切。

  她撕开包装纸,打开画着线条画的盒子,看见了一本书。

  说是书恐怕不适合,因为朴孝敏看见一切纸质书本状物体都觉得是书,但是准确来说,这是一本保存完好的笔记本。

  封面是皮质的,用一根牛皮绳捆了起来。

  朴孝敏先抬头看了朴智妍一眼,见朴智妍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似乎很不好意思似的,便没有先跟朴智妍说话,而是先把本子解了开来。

  里面是活页的白色纸张,打头第一句话是——

  朴孝敏在下一秒把书页猛地合上,震惊地抓住了朴智妍的手。

  朴智妍终于开口解释:“这是我十二岁开始写的日记,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会想知道。”

  朴孝敏讷讷开口,一时有些茫然:“我是会想知道……不过这可真直接。”

  朴智妍还有些话没说出来。

  她当时还想过的是,既然接下来的生命里不会缺了朴孝敏,那就干脆让朴孝敏也走入她的过去。

  有些事她并不想再次提起,也不知道从何提起,但是或许朴孝敏还是会想要知道。

  朴孝敏低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翻着笔记本,看着里面虽然娟秀熟悉的笔迹,一直翻到最后一页,说:“这只有一年。”

  “……我以为你一年都不一定看那么多字。”

  如此直接的嘲讽,虽然是事实又来自爱人,还是令朴孝敏嘟起嘴翻了个白眼:“我这次看剧本看了很多字好不好——说正经的,确实有其他年龄段的日记咯?”

  朴智妍习惯将日记直接记在脑内,然后分年份存放在脑内的图书馆里。

  因为这样就类似于每晚睡前回忆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于是基本没有什么遗漏的天数。

  但是这也代表着,如果想要将脑内的日记具现化的话,她就需要自己现抄一本。

  这些日子她现抄了十二岁那年的那一本,就是朴孝敏手的的那一本。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她需要时间来完成这些工作,朴孝敏便说:“那么以后我每年生日,我都指定一本日记,好不好?”

  她看着朴智妍,目光又是期待,又是退缩。

  没等朴智妍回答的时候,她自己已经退却:“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其实我知道就算是恋人之间也……”

  “好啊。”朴智妍点了点头。

  她看着朴孝敏,觉得心中一片柔软,觉得自己可以完全的信任她,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她。

  朴孝敏听见回答,先是惊讶地抬头,紧接着,面孔上便一寸寸绽开喜不自胜的笑容。

  她想要拥抱朴智妍,抬手的时候感受到自己手上的重量,稍稍偏头就看见了自己手上的红酒,便举手高呼道:“我好开心,喝酒庆祝吧!”

  虽然氛围良好,看来转移话题还是失败了。

  朴智妍看着朴孝敏兴冲冲开了酒瓶,又从柜子里找出两个高脚杯,往里面各倒了一些,然后递给了她。

  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鲜艳鬼魅,带来一种奇妙的魅力。

  朴孝敏两颊微微泛红,看着朴智妍的双眼里似乎闪动着脉脉的水光。

  她知道自己没有喝醉,但是喜悦就像是甜酒,也能令她微醺如坠入梦中。

  这一刻,她希望朴智妍和她一样开心。

  先是轻轻敲击酒杯,浅尝微抿;然后手臂缠绕,身体相贴。

  酒液滑入喉咙,先是苦涩,然后甘甜,不知不觉,连酒精散发在空气之中,似乎也带上了甜美的芬芳。

  朴智妍轻轻低头,触碰湿润的、带着酒香的红唇……

  隔天早上,卢三宝看着朴孝敏疲劳却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领神会,和常伟英商量着把朴孝敏的戏份挪到了下午。

  拍摄渐渐步入正轨不急不缓,到春暖燕归,花红叶绿的时候,剧组准备换个地点拍摄其他的场景。

  因为剧里有一个女主修养的疗养院,在那海滨小镇附近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最后朴孝敏看着剧本,说:“智妍,我们那天去的那个疗养院不是很适合么。”

  朴智妍不置可否,心里却想,当然适合了,要是别人能知道她的往事的话,恐怕大部分人都能猜出,那就是原型嘛。

  卢三宝便好奇地追问了朴孝敏口中的疗养院,朴孝敏大致形容了一下,卢三宝一拍大腿,喜道:“就是这个了。”

  整个剧组搬迁之前,因为没什么剧情好拍收尾工作又没有完全做好,剧组放了一天假。

  那天朴智妍和朴孝敏决定去海边逛逛,朴孝敏在海边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好像看过这片海。”

  “以前没有印象,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她们在泛白的沙滩上行走,因为没有什么人,回头看去,只看见她们俩的一串长长的脚印。

  海风在耳边呼啸不定,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像是裙边一样滚动到沙滩上。

  天高海阔,但铅灰色的云层堆积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有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好像就是这样的景色,我是见过的——也许是五岁以前的事吧,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

  朴智妍蹙眉不言,她甚至希望朴孝敏也不要说了,因为她知道五岁之前,朴孝敏还没有被顾氏夫妇收养,那么那时候她或许在人渣父母手中,或许就是在人贩子手中。

  但是她再看朴孝敏时,又发现她神色坦然,并没有什么想起不好的回忆的神态。

  她只是怀念怅然,目光悠远,像是透过云层看着什么。

  她突然问:“在心理学上,我这种刻意规避某段回忆的状况,是不是一种障碍。”

  “……人的心理都有保护自己的机能,这不算什么。”

  朴孝敏抬起眼,突然笑了,她说:“智妍,你在紧张什么么?”

  朴智妍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她看着朴孝敏,因为知晓她的过去,总情不自禁地担心她会再次陷入某段阴影。

  朴孝敏踮起脚尖,按着朴智妍的脑袋,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说:“我前所未有的好,我想我是觉得安全,因此渐渐回忆起了一切。”

  于是不再有阴霾,也不再有滞碍。

  从酒店的观景台上,蒋艳看见了在沙滩上相拥的俩人。

  于是她先张望了一下周围,确定在这个旅游淡季确实没有人像她一样正在围观。

  ……显然还是有的,比如说在她身边一脸淡定的经纪人。

  跟了她近十年的经纪人磕着瓜子,抖着腿说:“最近的艺人哦……不过谈恋爱嘛,这种事要是两情相悦,总归是瞒不住的,平时就看得出来了。”

  蒋艳觉得她的经纪人有点淡定的过分了。

  “你不觉得她们……奇怪?”她挑眉试探地问。

  “艳子,我太伤心了,那么多年了,你觉得我是那么狭隘的人么——就算那个艺人觉得充/气娃/娃是他的终身伴侣我都不奇怪。”

  蒋艳:“……你这个口味就有点重了。”

  经纪人摆了摆手,继续跟她说起最近听到的八卦。

  蒋艳一边听她说,一边拿出手机来状似无意地划着。

  距离上次见到岳长岚,也有一个月了。

  她们上次的谈话确实说不上美好,人与人的相处总是松弛有道,蒋艳觉得自己逼得太紧,就松了一个月。

  但是显然岳长岚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蒋艳觉得要是再这样不联系下去,就不是什么“欲拒还迎”了……岳长岚可能要忘记掉她了……

  她敲着屏幕,思来想去,最后咬着嘴唇给岳长岚发了这样一句话过去——

  蒋艳:要换拍摄地点了,不过来看看么。

  她按了发送,正反思着这句话是不是还不够漂亮,岳长岚便回复了过来——

  岳长岚:这种消息的传递不是你的任务。

  就算只是文字,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冷冰冰的意味。

  但是蒋艳却笑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想:不是我的任务,你回的也真快。

  自屋内来到花园,韩妤蝶仍然无法控制心中那把被激怒的火气。

  她从小到大还未受过此屈辱,那个陆少东……

  不过,生气也没有用,当初是她决定放弃一切,走上这条不归路,就算她不寻死,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又能上哪里去?说不定还会落得比做丫鬟还要更悲惨的日子。

  罢了,这路是她自己选的呀!

  闭起眼,她深呼吸数次,仿佛要将刚才所发生的不悦全部忘掉。

  既然回不去,那她必须要为未来的日子作打算,纵使眼前的路有多难走,她也必须要走下去。

  当陆少东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韩妤蝶头微仰、闭著眼呼吸的美丽模样,心倏地一动。

  感觉身后细微的声响,韩妤蝶睁开眼扭过头,见到来的人是陆少东,脸色当下一沉。

  她一定没发现每当她冷著脸生气时,双眼就会透露出一股动人光彩,让他为之著迷。

  「这就是你面对主子的态度?」故意板起脸,他问著韩妤蝶。他这位丫鬟脾气大得很,连他也要看她的脸色。


  说他疯了也好、狂了也罢,总之,陆少东就是坏了自己订下来的规炬。

  他一向重规律,除了特定时日外,他不曾让丫鬟与他一同共餐,就连伺候他多年的翠儿也只有在一旁站著等他吃完饭的份,但今日他就是破了例。


  自从那日韩妤蝶撂下那番话后,她果然变得很忙,忙到向来脾气控制得宜的陆少东也忍不住动了怒火。

  陆少东双手环抱著胸,站在屋子外头冷眼看著韩妤蝶认真买力的在打扫他的房间。

  够了!真的是够了!他的房间在她的打扫下已经一尘不染,她根本没必要天天打扫。

  然而,陆少东一点儿也不知道韩妤蝶会这么做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她自个儿发觉到只要越忙碌,那段不堪的记忆也就会变得越淡,所以她才会拼命的做事。

  两道浓眉因为她越来越忙碌的身影而打结,陆少东再也看不下去地大步走进房内,一把拉住正要跪在地面上擦拭的韩妤蝶。

  「你还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冷冷的语气夹带著严厉的怒火。

  韩妤蝶抬起头看著他,一脸的茫然。

  「我跟你赌什么气?」她做她分内的工作也不对吗?

  她的反问让陆少东更加生气,直觉认为她在挑衅他的耐性。

  「你说不会让我觉得你很闲!」话一说出口,陆少东真想当场咬掉自个儿的舌头。他惊愕的发现到眼前这个小女人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可以让他向来自傲的冷静失控。

  韩妤蝶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陆少东的言下之意。

  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忙碌,与他无关,她不愿意告诉他只是因为她不想再提起那段伤透心的往事,甚至不愿想起那个让她差点做出轻生之举的负心汉。

  她冷凝著脸,淡淡的道:「小蝶是丫鬟,领大庄主的银两做事,本来就不能让

  大庄主觉得小蝶很闲。」

  这一番话令陆少东更加气恼。她这不就摆明要做给他看的吗?

  「大庄主,请你高抬尊脚,小蝶还要擦地。」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完全不把陆少东的怒火放在眼底。

  此刻她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皆不想理会。

  陆少东浓眉一挑,她漠然放肆的态度再次惹恼了他。

  出言欲斥暍韩妤蝶,但是在见到她忙碌的身影时却猛然住口。

  他再次惊愕的发觉到自己太在乎她了!

  这不是好现象!在商场多年的经验,陆少东知道当他的情绪受到对方的牵引时,也是他失败的时候。

  他再不稳住自己的情绪,恐怕会将自己搞得一团乱,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暗自深吸一口气,他将怒气压制下来,语气刻意平淡的道:「你爱这么做就做吧!」语毕,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自从那一日陆少东抛下那句令人不解的话后,至今已过了半个月。

  韩妤蝶照常做著自己该做的事,纵使心底总会莫名泛起一丝惆怅,她也不愿去细想。

  这一日,很快的做完打扫的工作,韩妤蝶提著木桶往书房方向走,打算要问问翠儿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

  只要能够让她忙碌过日子,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韩妤蝶一踏上曲廊,突然看见陆少诚和翠儿迎面走来,两人皆愁眉不展,像是碰上极为难缠的事。

  「二庄主。」停住脚步,韩妤蝶唤道。

  以往陆少诚见到韩妤蝶总是嘻皮笑脸的和她打招呼,但此刻他连扯动嘴角都不想。

  韩妤蝶对于陆少诚眉头深锁的模样感到新奇,在见到翠儿手上端著原封不动的膳食时,她觉得奇怪的问:「是菜色不合大庄主胃口吗?」若她记的没错的话,陆少东好像不是会挑食的人。

  翠儿摇了摇头,「大庄主只要一忙起来就会忘了用膳这回事,他已经两餐没吃了。」

  韩妤蝶皱起眉,颇为不满,她没想到陆少东竞如此地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少诚叹了口气,「这还不算什么,大哥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大庄主常常这样吗?」听到陆少诚的话,韩妤蝶的胸口莫名一揪。

  「大哥只要一忙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大伙儿也跟著惨了。」呜呜呜……他还没有娶妻,不想英年早逝啦!

  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韩妤蝶眉头微皱。

  陆少诚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向韩妤蝶,忽然灵机一动,「小蝶,你去劝劝大哥,要他休息好吗?」

  「二庄主都不行了,我哪有法子。」韩妤蝶连想也不想的就拒绝,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劝得动陆少东。

  「你知道的,大哥只要一板起脸,大伙儿都害怕到没有人敢出声!你不怕大哥,由你去劝说的话,说不定大哥会听得进去,你就行行好去劝劝他吧。」陆少诚又是双手合十,又是弯腰的拜托。

  韩妤蝶本想拒绝,但瞧陆少诚及翠儿的愁容,也只好点头答应。

  ***小说吧独家制作*****

  端著从厨房刚盛出来的热呼呼膳食,韩妤蝶来到书房。

  在这之前,因为她不想面对陆少东的缘故,于是请求翠儿让她做打扫工作,至于端水端饭及伺候陆少东的工作就由翠儿来做。

  当她踏进书房那一刻,立刻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她终于明白陆少诚会哇哇叫的原因,紧绷到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重气氛会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根本就不想去面对陆少东。

  「先搁著。」陆少东头也不抬的道。

  韩妤蝶依令将膳食放在桌子上,然而时间慢慢过去,却没见陆少东有动筷的迹象,于是她将冷掉的饭菜端出去,再换几道热菜过来。

  「大庄主,该用膳了。」这回她主动出声。像他这样专心埋首在案桌上,她可不认为他会发现到自己。

  令人难忘的嗓音令陆少东一愕。他抬起头来,映入瞳眸的是多日不见的可人儿。

  她似乎又变漂亮了!

  「她在忙其他的事。」

  陆少东挑了挑眉,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说辞,「说实话。」

  韩妤蝶老实说道:「是三壮主要我端膳食过来的。」

  「还有呢?」他相信依少诚那古灵精怪的脑袋,绝对没有这么单纯。

  「二庄叫小蝶劝劝大庄主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少东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说。」

  回望著他,韩妤蝶淡淡的道:「小蝶没能力劝大庄主,只不过大庄主要是英年早逝,那小蝶就必须再换个主子,那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所以只能请大庄主好好爱惜身体。」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除夕夜又称团圆夜。

  她已经没有家了,还提什么「团圆」这种可笑的话?像这种气氛热闹的日子,只有让她的心更加苦涩难当,没什么值得欢喜。

  因为快过年的关系,韩妤蝶和翠儿除了伺候陆少东外,也得做著庄内其他的工作,不过由于她和翠儿是陆少东身边的丫鬟,所以没人敢派粗重活让她们做,所分配到的都是一些轻松的活儿,虽然如此,她还是跟著大家忙进忙出,只不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待她回过神时,大家正面带笑容有秩序的一个一个坐下来,提早吃年夜饭。

  翠儿说这是陆少东接掌陆家庄后所订下来的规矩,就当作是慰劳大家一年来的辛劳,同时他还会亲自发放红包,新年期间庄内只要留下数名没有家的奴仆顾守,其余的皆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所以这一天大伙儿忙东忙西,也算是为了自己。

  她不得不说陆少东行事作风虽然严厉,但却是位体恤下人的主子,也难怪陆家庄内的奴仆虽然念归念、怕归怕,但还是心甘情愿看他的脸色做事。

  捧著饭碗,她跟著大伙儿一同吃年夜饭,感觉上却像是个外人。她一直没有办法融入热闹的气氛中,心头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般无法呼吸。

  不知道家里怎么了?爹过得安好吗?

  韩妤蝶反覆的在心里头问著自己,却又得不到任何答案,这也让她的心更加沉重。

  她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发胀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跟她道别,有人跟她说新年快乐,而她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走到花园、怎么在亭中坐下的都不知道。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爱情蒙蔽了眼睛,此刻她应该是和爹亲、哥哥们一同开心的吃著年夜饭,过著温馨又快乐的年。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傻,她也不会沦落到当丫鬟的地步,她应该还是韩家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干金。

  回想这一年,她过得好不堪!

  当陆少东走到花园时,见到的就是韩妤蝶在冰彻透骨的天气中发呆、出神。

  陆少东慢步来到她面前,瞧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仿佛不知道她眼前有个人。


  自从那日韩妤蝶撂下那番话后,她果然变得很忙,忙到向来脾气控制得宜的陆少东也忍不住动了怒火。

  陆少东双手环抱著胸,站在屋子外头冷眼看著韩妤蝶认真买力的在打扫他的房间。

  够了!真的是够了!他的房间在她的打扫下已经一尘不染,她根本没必要天天打扫。

  然而,陆少东一点儿也不知道韩妤蝶会这么做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她自个儿发觉到只要越忙碌,那段不堪的记忆也就会变得越淡,所以她才会拼命的做事。

  两道浓眉因为她越来越忙碌的身影而打结,陆少东再也看不下去地大步走进房内,一把拉住正要跪在地面上擦拭的韩妤蝶。

  「你还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冷冷的语气夹带著严厉的怒火。

  韩妤蝶抬起头看著他,一脸的茫然。

  「我跟你赌什么气?」她做她分内的工作也不对吗?

  她的反问让陆少东更加生气,直觉认为她在挑衅他的耐性。

  「你说不会让我觉得你很闲!」话一说出口,陆少东真想当场咬掉自个儿的舌头。他惊愕的发现到眼前这个小女人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可以让他向来自傲的冷静失控。

  韩妤蝶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陆少东的言下之意。

  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忙碌,与他无关,她不愿意告诉他只是因为她不想再提起那段伤透心的往事,甚至不愿想起那个让她差点做出轻生之举的负心汉。

  她冷凝著脸,淡淡的道:「小蝶是丫鬟,领大庄主的银两做事,本来就不能让

  大庄主觉得小蝶很闲。」

  这一番话令陆少东更加气恼。她这不就摆明要做给他看的吗?

  「大庄主,请你高抬尊脚,小蝶还要擦地。」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完全不把陆少东的怒火放在眼底。

  此刻她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皆不想理会。

  陆少东浓眉一挑,她漠然放肆的态度再次惹恼了他。

  出言欲斥暍韩妤蝶,但是在见到她忙碌的身影时却猛然住口。

  他再次惊愕的发觉到自己太在乎她了!

  这不是好现象!在商场多年的经验,陆少东知道当他的情绪受到对方的牵引时,也是他失败的时候。

  他再不稳住自己的情绪,恐怕会将自己搞得一团乱,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暗自深吸一口气,他将怒气压制下来,语气刻意平淡的道:「你爱这么做就做吧!」语毕,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自从那一日陆少东抛下那句令人不解的话后,至今已过了半个月。

  韩妤蝶照常做著自己该做的事,纵使心底总会莫名泛起一丝惆怅,她也不愿去细想。

  这一日,很快的做完打扫的工作,韩妤蝶提著木桶往书房方向走,打算要问问翠儿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

  只要能够让她忙碌过日子,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韩妤蝶一踏上曲廊,突然看见陆少诚和翠儿迎面走来,两人皆愁眉不展,像是碰上极为难缠的事。

  「二庄主。」停住脚步,韩妤蝶唤道。

  以往陆少诚见到韩妤蝶总是嘻皮笑脸的和她打招呼,但此刻他连扯动嘴角都不想。

  韩妤蝶对于陆少诚眉头深锁的模样感到新奇,在见到翠儿手上端著原封不动的膳食时,她觉得奇怪的问:「是菜色不合大庄主胃口吗?」若她记的没错的话,陆少东好像不是会挑食的人。

  翠儿摇了摇头,「大庄主只要一忙起来就会忘了用膳这回事,他已经两餐没吃了。」

  韩妤蝶皱起眉,颇为不满,她没想到陆少东竞如此地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少诚叹了口气,「这还不算什么,大哥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大庄主常常这样吗?」听到陆少诚的话,韩妤蝶的胸口莫名一揪。

  「大哥只要一忙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大伙儿也跟著惨了。」呜呜呜……他还没有娶妻,不想英年早逝啦!

  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韩妤蝶眉头微皱。

  陆少诚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向韩妤蝶,忽然灵机一动,「小蝶,你去劝劝大哥,要他休息好吗?」

  「二庄主都不行了,我哪有法子。」韩妤蝶连想也不想的就拒绝,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劝得动陆少东。

  「你知道的,大哥只要一板起脸,大伙儿都害怕到没有人敢出声!你不怕大哥,由你去劝说的话,说不定大哥会听得进去,你就行行好去劝劝他吧。」陆少诚又是双手合十,又是弯腰的拜托。

  韩妤蝶本想拒绝,但瞧陆少诚及翠儿的愁容,也只好点头答应。

  ***小说吧独家制作*****

  端著从厨房刚盛出来的热呼呼膳食,韩妤蝶来到书房。

  在这之前,因为她不想面对陆少东的缘故,于是请求翠儿让她做打扫工作,至于端水端饭及伺候陆少东的工作就由翠儿来做。

  当她踏进书房那一刻,立刻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她终于明白陆少诚会哇哇叫的原因,紧绷到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重气氛会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根本就不想去面对陆少东。

  「先搁著。」陆少东头也不抬的道。

  韩妤蝶依令将膳食放在桌子上,然而时间慢慢过去,却没见陆少东有动筷的迹象,于是她将冷掉的饭菜端出去,再换几道热菜过来。

  「大庄主,该用膳了。」这回她主动出声。像他这样专心埋首在案桌上,她可不认为他会发现到自己。

  令人难忘的嗓音令陆少东一愕。他抬起头来,映入瞳眸的是多日不见的可人儿。

  她似乎又变漂亮了!

  「她在忙其他的事。」

  陆少东挑了挑眉,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说辞,「说实话。」

  韩妤蝶老实说道:「是三壮主要我端膳食过来的。」

  「还有呢?」他相信依少诚那古灵精怪的脑袋,绝对没有这么单纯。

  「二庄叫小蝶劝劝大庄主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少东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说。」

  回望著他,韩妤蝶淡淡的道:「小蝶没能力劝大庄主,只不过大庄主要是英年早逝,那小蝶就必须再换个主子,那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所以只能请大庄主好好爱惜身体。」


  韩妤蝶揪著衣襟,硬是将胸口那抹苦闷、痛楚压下。

  但过了没多久,那揪心之痛再度盈上胸口,她明白除非是将事情解决,否则她会有一段时日被这揪心之痛困扰。

  是从何时开始这样的?好像是听到翠儿的话后才开始的。

  因为她刚病愈,陆少东要她多休息几天,她难得乖乖听他的话休息,其实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适。

  而在她休息的这几天,翠儿来看过她数回,见她懒洋洋的模样,遂坐下来跟她聊聊天,结果说著说著竟然扯到陆少东的身上去。

  翠儿说她头一年服侍陆少东没多久就过年,那时她太紧张,初二就回来,意外的看见陆少东正在休息;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从陆少东口中得知每到过年就是他休息的日子,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韩妤蝶好愧疚她占用他休息的时间,因为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照顾著她这位病人。

  十五已过,陆少诚还未回府,韩妤蝶当下对陆少诚的好印象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讨厌。

  若陆少诚能够收起玩乐之心,分担陆少东一些些担子,他也用不著日以继夜的工作。

  端著热呼呼的午膳,韩妤蝶移步进入书房,见陆少东忙得不可开交,心头泛起一股心疼。听翠儿说,往年的正月其实是一年中最闲的月份,然而今年却是特别忙碌,陆少东已经有好些天没好好休息。

  「大庄主,该用膳了。」韩妤蝶将膳食端到桌上搁下。

  「先搁著。」陆少东头也不抬地说著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韩妤蝶看他放下卷宗,拿起一本帐簿,显然是想做完工作后再用膳,若真如此的话,恐怕午膳会变成晚膳。

  「大庄主……」韩妤蝶又唤了一声后便停住口,这话要她如何再说下去呢?

  听到她略显迟疑的语气,陆少东抬起头便看见她轻咬嫩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先下去,不用伺候了.」他以为她要说的是膳食一事。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瞧他浓眉一扬,颇为不解的模样,韩妤蝶深吸口气,豁出去的说:「我会看帐本,我……」

  接下来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商号的事,女人家本就不该插手,更何况她此时的身份还是丫鬟。

  陆少东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诡谲光芒,「你知不知道你突如其来的话会让人感到你不怀好意?」

  韩妤蝶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一怒,冲动地道:「我只不过见你忙,才想要帮你分担一点,你有没有时间用膳关我什么事?」

  陆少东看著一下子气呼呼、一下子又懊恼万分的娇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韩妤蝶目光含怒的瞪著他,没说半句话。她没理由反驳,也无话可说。

  被她因气怒而显得闪闪发亮的眸子吸引住,陆少东突然起身走向桌子,「我用膳就是了,帐册就由你帮我看吧。」

  韩妤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陆少东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她,「你不是要帮我看?」

  「其实我对帐册一点儿也不懂。」

  陆少东眉一扬,对她反覆的话十分质疑,「既然如此,那我就看完再用膳好了。」说著他又回到案桌坐下来。

  韩妤蝶杏眼含怒,看著他忙碌的模样,她直觉认为他是故意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逗她,她则拒绝去想,反正他爱忙就让他忙。


  走没几步路,韩妤蝶突然停下来,一位她认为此生再也不会见面的男人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小蝶。」翠儿急忙来到韩妤蝶身边,瞧她呆愣的模样,觉得好奇怪。「怎么了?」

  韩妤蝶没回答,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简易平朝著她走来。

  「妤蝶,好久不见。」

  韩妤蝶微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她觉得简易平的笑容让她感到厌恶,甚至还有一种她当初怎么会爱上他的感觉。

  是因为他的背叛吗?若是的话,她应该会恨他才是。

  简易平一点儿也不在乎韩妤蝶给他脸色看,细长的眼眸在韩妤蝶身上打转,他惊愕的发觉到韩妤蝶比以前更美,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柔媚的气息,让他想摘下她这朵娇艳的花朵。

  「妤蝶,我们到前头坐坐,聊一聊好吗?」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所以没什么好聊的。」韩妤蝶紧绷著脸,语气冷凝的回道。

  「我知道你在怪我,我也没资格要求你原谅,但我是逼不得已的。」简易平一脸隗疚的望著她。

  韩妤蝶嗤笑一声,好事都让他占尽,他还说逼不得已?真是可笑至极。

  哼,若伤了人后再道歉就可以了事,那她是不是可以狠狠刺他一刀,再跟他说声对不起?

  有些伤害并不是道歉就可以了事的!

  她连看也不看简易平一眼,就往陆家庄方向定去。

  简易乎见状,迈开大步要追上去,却被翠儿拦了下来。

  翠儿扳著张脸,冷冷道:「公子,我家小姐说不认识你就不认识你,你要再敢放肆无礼,小心我去报官。」她自认为自己有义务要保护韩妤蝶。

  简易平瞧翠儿护主的模样,起先是扬了扬眉,随即笑道:「你是韩家的丫鬟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不是韩家的丫鬟,我是陆家庄的人。」翠儿之所以敢抬出陆家庄的名号,是因为陆家庄在京城的力量不可小觑,懂分寸的人都知道千万别惹上陆家庄。

  简易平撇了撇嘴,一脸不将陆家庄放在眼底的态度。

  很少看到这么不知死活的人!翠儿不满的瞪了简易平一眼,随即转身去追韩妤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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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儿在回陆家庄的一路上,左采右敲的,就是无法从韩妤蝶紧闭的双唇探出她想知道的事。

  于是她们俩一回陆家庄,翠儿马上直往商号去找陆少东,将这件偶发的事禀报给陆少东知晓。

  听完翠儿一字不漏的报告后,陆少东仅是沉下眼,不发一语。

  翠儿也没多话,退到一旁去。

  陆少东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翠儿,你觉得那个男人会是她的谁?」有一个他极不愿去猜想的可能性在心中盘旋。

  翠儿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答道:「如果翠儿没料错的话,那名男人应该和小蝶有一段情。」说话的同时,她几乎是屏著气息,因为陆少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让她有种要赶快闪人的念头,免得被怒火波及。

  陆少东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翠儿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

  突然间他很想知道韩妤蝶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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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韩妤蝶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自从在街上偶遇简易平后,那段尘封在内心深处想遗忘的往事像是被开了锁似的打了开来,不堪的画面如潮水般袭向她。

  她曾经以为结疤的伤痕,此刻正隐隐痛著。

  负心的简易平神采中带著不可一世的傲慢,可想而知,娶了知府干金的他前途是一片光明,而他的成功是毁了她得来的。

  她好恨、好恨!韩妤蝶紧咬著牙关,身子因为极力克制怒恨而微微发抖。


(本文为个人真实经历改编)

2020年的暑假,为了实习,我租了一间出租屋,床头有一个老得泛黄的电线板,板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虽说知道是怕老人睡觉时出现紧急情况,用来直接通知120的,但是每次睡梦中醒来看到时,总会不自觉地被这个按钮给吓到。

除此之外,自打入住了这里,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

刚来第一天,我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把屋子的地拖了,窗户里外都擦干净。兴许是累了,我早早就睡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听见外面好像下起了雨,雨滴窸窸窣窣地敲打着玻璃,依稀还有孩子哭闹的声音。

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楼下大爷大妈开着喇叭做早操打太极,路上也干干巴巴,一点没有下过雨的痕迹。

吃午饭时,我问同事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下阵雨的声音,他们都说没有。

吃过午饭,趁着他们午休,我赶回屋子查看。

拉开窗帘,我看见昨天才擦拭干净的窗户上印着稀稀松松的泥点子。

我住在22楼,不可能是小孩儿半夜恶作剧,朝我的窗户扔泥巴的。

难道,是楼上的邻居干的?

我打开窗,刚想探头往窗外看,一个黑影贴着我的鼻尖,迅速从楼上坠落。

「刺,啪」几秒钟后,我远远看到地上摔碎的花瓶。

楼上的人也太不讲公德了吧!

我有些恼怒,立马就穿着拖鞋爬到23楼。

可是任凭我怎样用力地敲门,这户人家始终是不开门。

我想到今天是工作日,这栋楼里大多数都是上班族,说不定屋子里本来就没人。

那花瓶是风刮落的也没准儿。

但是往我窗户上洒泥水这可不好,等到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得来跟房主说清楚。

我正欲转身,后面声音传出来。

「小伙子,刚刚是你敲的门吗?」

「啊,是,大爷,是我敲的门,怎么了吗?」我以为是房主开门了,回头一看,却是同层住在过道对面的大爷出来遛猫。

「你这是有什么事吗?还是找错门了?」

我又看了一眼门牌号,2319,没错啊。

「大爷,我是刚住到楼下2219的。昨天晚上楼上的孩子半夜把泥水洒到我窗户上了,我想上来说理呢。」

大爷吸了一口冷气,咂了咂嘴:「咦?这可就怪了,按理说这间屋子,已经快十年没住过人啦。」

我当时脑子还没转过来,嘴里还在念着:「这间屋子,现在没有人住吗······」

「是啊,看你在这儿敲门敲得这么大声,我还以为你是找错门了呢。」大爷的电梯到了,他带着他的大黑猫进了电梯。

等到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这才反应过来,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如果楼上没有人,那花瓶和泥点是···?

我忍不住又多朝那扇门看了两眼。

似乎,这扇门的猫眼坏了?

我凑近,竟然嗅到门上散发出的淡淡甜香味。

透过猫眼,我隐约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圆形球体,白色块上还泛着一抹红光。

我正琢磨那是什么玩意儿,突然,我的心跳急剧加快,嗓子一阵发干。

我约莫看到那个球体拨动了一下。

那他妈的竟然是一颗眼珠!

我打电话叫来小区的保安。

这期间,我寸步不离这个2319房间。

我把猫眼里的东西指给他看。

保安仔细盯看了一会儿,然后笑出声来:「害,先生,您太紧张了吧,您再仔细看看呢。」

我又凑过去,甜香味消失了,我贴着坏掉的猫眼看过去——那好像是颗玻璃弹珠?

那应该是一颗黑白混色的玻璃弹珠,小时候我玩飞行棋和打珠子时经常用的那种弹珠。

弹珠卡在猫眼孔里,乍一看真的很像一颗眼球。

说不定真是我眼花了呢······

「先生,这间房啊,很多年前就没有人住过啦,不可能会有人的。」

我又把窗户上的泥点和那个擦着我鼻子掉下去的花瓶的事讲给保安听。

保安挠挠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手头没有户主钥匙的,过两天我向领导申请申请,看看能不能以高空坠物为名义,进屋子把放在窗台的那些花草瓶罐往里放放。」

让叫保安的事给耽搁了,下午的班没有上成,我索性回家擦窗户。

我打开窗户,够在窗边用抹布擦,可是我发现怎么擦有几块泥点就是擦不掉。

我下意识朝着玻璃哈了一口气,却发现泥点变模糊了,我把手伸回来,用抹布擦了一下里面的玻璃,泥点竟然被擦掉了——这个泥点是窗户里的!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又隐隐泛起来了。

为什么窗户里面也被溅起了泥点?

夕阳已落,空空荡荡的屋子逐渐暗淡,此时透露着些许阴森。

「滴滴滴滴!」一连串的铃声打破了沉寂。

我缓了缓僵硬的身体,拿出手机,是同事周云。

「小北,下午怎么不见你下班?」

「租的房子出了点怪事,所以下午给耽搁了。」

「怪事?你租在哪里啊?」

「天地小区,那里不是听说有凶宅吗?怎么会租到那个地方去?」

凶宅?我有些发憷:「什么凶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事儿?」

「老早啦!那地儿自从一间会所的花魁遇害之后,一连出了好几起命案呐。不过不是本地人,一般不知道。」

还好几起命案?我咽了口唾沫。

周云又发:「不过这些事,网上应该都能查的到,你可以去看看。另外,如果租期不长的话,那地方,能退还是尽早退吧。」

我谢过他,打开电脑输入了我小区的住址。

还没输完,联想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就是「XXXX会所花魁天地小区遇害」。

坑人的中介!我心里暗骂。

不管怎样,我还是硬着头皮点开了遇害案的详情链接。

会所的花魁叫刘丽玲,2003年住在天地小区的别墅区。

2005年的某一天,刘丽玲死在了自己的别墅里。据门卫称,当晚刘丽玲曾带着一黑衣男子进了自己的别墅,但是第二天已无踪迹可循。

当时还没有监控,尸体上也没有他者的指纹,而由于刘丽玲时常带着不同的男子进出别墅,从家具上采集下来的指纹不下近百个,里面不乏高官和名流,调查起来困难重重。

最终,警方根据死者的死状,怀疑生前可能经历过SM,于是以激情杀人定性,但凶手却始终难以追究,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案子发生在别墅区,跟我这三十来层的居民楼,在地理长度上还有着八九百米的距离。

这中间还住着不下上千户人家,有什么怪事,不太可能找得上我。

我呼了一口气,关闭了这个报道的界面。

就在这时,初始搜索页面最底下的一条信息中几个数字触动了我的神经。

我深吸了口气,点开了报道2319的链接。

2010年夏天,住在2319房间的张老太在阳台上纵深一跃,从七八十米的高空落下。由于张老太是一个人独居,案发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警察认定是自杀身亡。

据报道,张老太名下无儿无女,小区本打算申请回收,交由有关部门拍卖。但是房间阴气太重,房子在网上公开拍卖了五次,都没有人购买。于是房子就一直荒废在那里。

好家伙!感情我楼上曾经出过命案!

不过,既然不是谋杀,死者的怨念应该不会太大。

我口中默念三边「阿弥陀佛」,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老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2319的房间不是这栋楼里唯一发生过命案的房间,因为这篇报道的下一篇,还记载了2119的谋杀婆婆案。

我此时已经吓麻木了,不管是什么都下意识地点进去。

2015年初秋中午,2119房间里的儿媳妇赵某突然发疯,挥刀砍向自己的婆婆,婆婆身中22刀,当场毙命。

我的手还在往下翻动着页面,看到现场打码的照片。我赶紧闭上双眼,可是那画面,就像刻进了我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我整个人彻底崩溃了,我他妈的怎么租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打给中介。

「这个月的钱我不要了,你把押金退给我,我明天就搬出去!」我朝着电话里嘶吼着。

中介明显是吓了一跳:「先生,搬出去可以,但是按照合约,押金我们这边是不能退给您的。」

「你在事先没有告诉我这房间上下楼层闹出过这么多命案!你为了租出房子,主动隐瞒了部分事实,不退押金我告你侵犯我的知情权!」

「这···您这边的意见我们收到了,押金的事,我还得向领导申请一下,估计得三到五个工作日,还请先生通融一下。」

我宣泄过后,此时也是稍微冷静下来。

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尽管发生了一些怪事,但目前来说我平平安安在屋子里过了夜,除了几件陈年新闻,倒没有什么东西真的伤害到我。

押金等于三个月的房租钱,这不能不要,能忍就再忍几天吧。

后来的事告诉我,再忍几天,可能是我这辈子做得最令我后悔的决定。

浑身已经湿透,我打算到卫生间洗个澡。

事到如今,只能关好门窗,再求佛祖保佑了。

这个卫生间是密闭的,没有窗户,此时我太需要一个封闭的狭小空间去冷静自己了。

打开淋浴头,湿热的水汽裹挟着身体,放松着我的身心。

我不敢闭眼,只是用毛巾搓着后背。

我的胳膊碰到墙壁,却发出蓬松的撞击声。

我侧身看去——是一个半米见方用胶带粘在墙上的板子。

这个中介倒是打开给我看过,板子后面是管道,有一根管道上安装了水表,记录着我这间房的用水情况。

按中介的说法,这个小区建得比较早,楼道没有统一的水表箱,水表都安在每个住户的家里,所以当时网上还有了「上门查水表」的梗。

只不过我当时没注意,还以为这是可以上锁的木板,没想到竟然是用双面胶糊起来粘在墙上的泡沫板。

我再一次在心里暗骂中介的无良。

冲了个热水澡,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紧张了一下午,的确是饿了,我打算到楼下的买些吃的。

711的冰柜里放着各样速冻的食物,我从里面挑了一盘麻辣羊肚、一盘意大利面。付钱买单之后,我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我回头看去,是楼上的大爷,此时他没有抱着猫,开着一把折扇,右手拿着一瓶啤酒。

「哦,大爷您好。」我朝他挥挥手,忽然想到楼上楼下出人命的事,便想向他询问,「大爷,您是啥时候搬到这小区的呀。」

「哦,那可有些年头啦,2002年那会儿,小区刚建好,我作为拆迁户就搬进来啦。」他示意收银员再拿一瓶酒。

「那您,对2319还有2119房间的事儿,有些了解?」

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旁年轻的收银员听到后,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有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犹疑。

「是啊,小伙子。我听说你住在楼下房间时,心里还有些敬佩你呢。大晚上住在那两层之间,就是我这个半条腿迈进棺材里的人,心里也发怵呢。」

哪里是敬佩,那分明就是被无良中介骗了好吗!

「那您都知道当时这两件事发的具体情况吗?」

大爷眯起眼:「要说张老婆子,那可有些年头咯。说起来,她当年跟我是同一批搬进来的拆迁户。张老婆子可是个大好人呐,当时小区刚刚建起,老一辈都待惯了住四合院儿的日子,刚搬进这混凝土钢筋的建筑楼里,大家那是又生分又冷漠。张老婆子就是我们这群人里,最热心的那个。用我们那时候时髦的话说啊,她就是我们小区的闲人马大姐。」

「那您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本无意打断大爷的回忆,但奈何心里着急,还是插嘴问了一句。

大爷叹了口气:「要说她的姑娘和女婿,都是戍守边疆的大英雄。可惜哟,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时中印边境混战,她张老婆子的两个后生啊,都在那场战斗里牺牲了。我估摸着,她可能是觉着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就跟着她姑娘女婿一起去了···」

这么说来,这位张老太生前也是个好人,那她死后更不会化作恶鬼故意来害我。

我心里放松不少:「那2119那户人家呢?他们也都去世了吗?」

大爷脸色一变,急忙捂住我的嘴,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冒失!你楼下那户人家,现在还住在里面呢!你声音这么大,小心别被他们给听见了!」

2119户儿媳妇杀了婆婆之后,现在还住在家里?

「大爷,您说他们还没搬走,这是怎么回事?」

「哎哟,我只是个耳聋眼花的老头,又不是什么万事通,你问我,我问谁去?」他摆摆手,接过收银员手里的酒起身要走,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凑到我的耳边,「小伙子,要我说,你还是别去多问2119房间的事好。自打那个儿媳从警局里回来之后啊,那夫妻俩整天不出门,偶尔看见他们,我老头子觉着他们印堂发黑,不像是做了什么好事!」

我点点头,为了表示感谢,还替大爷把酒钱给结了。

半夜,那窸窸窣窣的敲窗声又出现了。

我躲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喘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我的双手和双脚都麻得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怎么才天还没亮!我是欲哭无泪。

继续躲在被窝里,身上厚厚的被子压的我一身汗,但是本着「被子所盖之处都安全」的原则,我仅在被子里的小范围稍微转动一下手腕。

又过了一会儿,心里的恐惧渐渐麻木。

仍是睡不着,我在被窝里拿出手机琢磨了起来。

兴许是下午搜索记录的关联,打开浏览器的一个条信息推荐,竟然是「关于跳楼而死的十个传闻」。

我心里一紧,但手却不听使唤一般,点开了那条链接。

我快速地扫了一遍,视线直直停留在了第一条传闻上。

1.跳楼而死的人,如果得不到善终,她死后的灵魂会不停重复跳楼的动作直至轮回被打破。

这句话的意思是,跳楼而死的人,她的灵魂会不断地从楼上坠下,也就是说——张老太的灵魂会一遍遍地从我的窗前飘过,那窗户上的泥点,很可能是她每次下落时敲在我窗上形成的······

我被这个想法吓到头皮发麻。

眼下被窝里尽管已经被汗水浸湿,身上却寒冷异常。

我微微从被窝里抬起一个小小的缝,屏住呼吸往外面望去。

糟糕!我的窗帘没有拉严实!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帘间的间隙,落在地板上。

我还没来得及懊恼,就看见一道黑影划过地板——我知道,那是张老太的灵魂正在轮回。

突然,敲击声越来越急促。

我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希望此时我只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蚁,能够灰溜溜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那急促的敲击声令我心烦意乱。

皮肤上黏湿的炎热,自心底传来的刺骨寒意交驳在一起。

我像是来到了人间地狱一般,心里躁动不安。

渐渐的,狂躁战胜了清醒,我竟失了智一样猛地掀起被子朝窗外扑去。

逆着月光,窗外那个脸色苍白的老妇人一边下坠,一边满脸惊恐地用食指敲着我的窗户。

看这鬼魂的样子,不像是要上门索我的命,倒好像是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让她害怕和不安?

我顺着老妇人鬼魂所指的方向转去,电光火石间,婴儿的哭啼声在我头皮炸响,一个黑影扑到了我的头上。

「刷」的一声!窗台上的窗帘被拉开,满月入室,亮如白昼。

那个黑影「腾」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向窗外,那老妇人的鬼影暗淡了许多。

她仍是反复下坠着,只是此时的她不再敲击窗户发出烦躁的声音,隐隐约约,我似乎看见她正在对我微笑?

大起大落,我就这么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我爬起来看着窗台,此时窗外的泥点已经不那么可怖。

不管怎么说,我可以肯定,那楼上自杀的老妇人对我一定没有歹心。

甚至昨晚很可能是她在帮我,拉开窗帘驱走了黑影。

不过,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呢?

昨天没认真看窗户内侧就把里面的痕迹直接给擦去了,今天仔细检查才发现,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印又短又粗——那竟然是一个婴儿的抓痕。

结合晚上婴儿的啼哭,我再一次紧张起来。

而且如果没猜错,这两天夜里那小鬼就在我的屋子里晃荡!

我一下子就想到楼下那对夫妻。

为什么那儿媳赵某要挥刀向自己的婆婆?

又是为什么明明是故意谋杀,那赵某还能回到自己的家里?

但我眼下根本不想弄清这些,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昨天夜里有楼上的老妇人帮我,今天要是还在这里过夜,我八成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租金什么的不重要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活着!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巧不巧,上电梯时,竟然又遇到了楼上的大爷。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变得惶恐起来:「你你你,你的脸上,怎么会有婴儿的五指印!」

我心里吃惊,赶紧拿出手机,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大爷,您是不是眼花了?」我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脸。

「怎么会呢!」大爷着急地用手在我脸上画了一个圈,「就在这儿!」

我摸了摸,这里隐隐作痛,正是昨天那小鬼扑到的地方。

我朝大爷的瞳孔盯了一会儿:「大爷,您这是···阴阳眼?」

大爷点了点头:「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别人的,但是我看你这脸上这印记淤黑,搞不好是有大劫难要发生!」

「实不相瞒,我正打算逃离这里一走了之。」我指了指手边的行李箱。

「逃?你逃得掉吗?」大爷一个劲地摇头。

「中了这小鬼的印子,除非你死,不然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跟着你的!」

我再次浑身湿透:「那大爷,我到底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事到如今,你只有弄清这小鬼的冤情,为他超度,这才能化了此事啊。」大爷抱住怀里的猫,拔下它的三根猫须,「我没有什么好帮你的,这三根猫须你留着,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的命!」

我谢过大爷,无奈之下,又回到这个满是阴森的2219房间。

正午是邪祟最弱的时候,我坐在门边理了理思绪。

眼下一切一定都跟楼下2119房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我不能贸然登门,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

何况,就算我找上门,不仅不能进去一探虚实,还有可能反倒惹上杀身之祸。

不过,谁说我一定要从正门进去了?

想到此处,我一个激灵,转头看向卫生间里的泡沫板······

撕开半粘在墙上的胶带,挪开泡沫板,我朝阴暗潮湿的管道处看了看。

那根安装了水表的管道最粗,且是直上直下的。

我用手摸了一下,闻了闻,那黏湿的管道外壁上,沾着陈年的污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顾不上恶心,顺着半米见方的洞口就爬了进去。

管道壁虽然湿滑,但是每隔不到一米就有一节环形的凸起,倒是很适合攀爬。

我顺着水管往下爬,一直看到下一个水表才停下。

四周漆黑无比,水管正对的外侧,却有一道同是半米长的光缝。

我轻轻地在光缝的两边摸索,是木板的质感,如果没猜错,这2119房的水表处,是做了一个木质的开合小门。

这比那泡沫隔板要好不知多少倍吧。我心里暗想。

「刘丽玲!你不要太过分!」透过木板,传来一个男人阴恻的声音。

刘丽玲?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我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刘百道我告诉你,这可是你的女儿!你不能丢下他不管!」

「她早就夭折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越发阴沉,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好吧,今晚我就去看看,到底是谁伤害了我们的女儿。」

「还能有谁!正常人谁能伤得了我们女儿啊!肯定是2319房那个死老太的冤魂!当初她死的时候我就说,让你施法给她个魂飞魄散,现在好了吧!人家这账算到你女儿头上了!」

我吃惊非小,难道这张老妇人的死另有隐情?

「那行,咱们这就去看看!」那男人看样子是个行动派。

两组脚步声逐渐指向门口的位置。狭长的、夹杂着锈迹的开门声过后,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

刚才摸木板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门似乎没锁,现在他们出去了,正是我一探究竟的好时机!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木板,黯淡的红光逐渐充斥我的瞳孔。

原本卫生间的位置,居然被他们供着一尊黑色的神像,不,应该是尊鬼像。

那像张着獠牙,双眼圆睁,很是吓人。

不过我都是被那索命小鬼拖着半条命的人了,这点东西,我早就见怪不怪。

我慢慢把身子从那洞口挪出,就在这时,一块布从上面飘落到我的身上。

那哪里是块布,那是张风干的人皮!

那是我这辈子最窒息的时刻。

一张皱皱巴巴的干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到我的身上。

我差点就闭着眼,等待死亡的来临了。

过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我抬头看被打开的木门上方,那里孤零零钉着一颗长钉。

这张皮八成是原先挂在钉子上的,门一推开,暗风一吹,这才刮落下来。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闭着眼,将这人皮挂了回去。

我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房间的四壁上都画满了黑红的符号,透露着诡异。

除了鬼像,最显眼的就是鬼像对面的神龛,龛中无像,放着一黑色盒子。

暗红的烛光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两根粗长的蜡烛立在龛前,无风自动。

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

盒子上歪七扭八写着「刘名吾女」四个字。

这里面装着那夭折小鬼的遗体!

我忍不住连吞几口唾沫。

盒子似乎没有摆正,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片。

我试图抬起,那盒子竟是铁做的,沉得厉害,我用尽全力,也只是抬起一角,然后将纸片快速地抽出。

那是一张照片,除了压印,照片纸本身还是崭新。

照片中的男人四十岁左右,干瘦阴冷。

身边的女人却只有三十岁上下,长相美丽,身材窈窕。

不知怎的,盯着这女人看时,我总有些不自在,似乎有灵魂上的抽离感。

如果没猜错,这照片中的二人就是这间房里的夫妻。

可是···那赵氏儿媳入狱前的验身照已经被警方刊在网上了呀,眼前这张照片里的人比那姓赵的儿媳要漂亮上几十倍,大爷为啥说是那姓赵的儿媳回来了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口有了动静。

我心里一慌,赶紧钻回水道管,然后悄悄地把门带上。

我在水表处待了一会儿,听那夫妻二人没有什么动作,不像要进这房间的样子,又顺着管道爬了上去。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我得再去大爷那里问一问。

大爷开门很快,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一个闪身进了大爷的房间。

「这么晚了,是有情况?」大爷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生死攸关,他也十分心切。

晚?我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天黑了。

「大爷,您确定那被抓的赵儿媳是现在楼下的那位吗?」

大爷点点头:「人的长相虽然会变老,但是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你也知道我有阴阳眼,虽然我如今老眼昏花,对外貌已经看不大清,但是她灵魂的颜色和形状我可是辨认得出的,她就是被抓的那个儿媳。」

「可是我方才偷听他两人的对话, 那女子似乎也不姓赵啊。她叫什么,什么刘丽玲。」

我的话刚说出口,我终于记起来这刘丽玲是谁了!

这不是早前死掉的那个花魁么!

难不成那刘百道还能让死人复活?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给大爷。

大爷摇了摇头:「起死回生那是传说中神仙大能才有的本事,他要是有这一手,早就不会也不能在这人世间待着了。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阴毒的秘法,唤作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我想到刘百道家里的风干人皮。

「没错,简单来说就是用尸体或者是被抽走七魄的活体作为容器,把死人的灵魂再装进去。既然我可以肯定那儿媳是同一人,而你又说照片上人的相貌大相径庭,那刘百道很可能就是用了借尸还魂。」

「那这借尸还魂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么?」

「我本来还觉得这件事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你说那刘百道家中还养着夭折的小鬼,借尸还魂之术,他未必不会。」

这可就难对付了,我要是想解婴儿之怨,肯定要经过刘百道这一关,可是面对心狠手辣、术法高超的刘百道,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我又跟大爷聊了一会儿,打算回去再爬一次管道,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新消息。

回到家中,我对刘丽玲的死越来越捉摸不透,想拿出手机找找网上的信息。

我想到在神龛前拿手机照明。

糟了!手机落在刘百道家里了!

外面的门被用力地砸着。

我小心透过猫眼望出去,是刘百道夫妇!

不对,如果他们发现了,何必敲门呢?直接从管道爬上来不就是了?

但是下一秒我就发现我想错了。

他们的确不需要费力地爬上来。

因为,那个鬼婴正倒挂在我家的墙上,咧开嘴冲我笑。

我一个闪躲,躲过了她的扑腾,跑到窗边拉开窗帘。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上阴云密布,月亮躲在云后后面,丝毫不见踪影。

我躲避不及,手上被婴儿抓到,乌黑的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

她仍然在一遍一遍地下落,但是她没有敲击窗户,而是伸出了双手。

这意思,是要我跳出去?

鬼婴「嘤嘤嘤」地笑着,再一次扑了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跳出了窗外。

老妇人接住了我,我随着老妇人一同下坠。

老妇人的魂魄越发黯淡起来。

这时,我看到她后脖颈处一个黑色的五指印——难道,她是被那鬼婴推下去的!

可我来不及多想,那老妇人的身形一颤。

我回头看去,那鬼婴竟咬到了老妇人的腿上。

老妇人控制不了身体,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按照这个加速度,我肯定是要殒命,老妇人也要魂飞魄散了。

情急之间,我摸到兜里有三条硬物。

白日里透明柔软的猫须,此时如尖针一般锋利。

我照着那鬼婴的太阳穴处就是一针。

那鬼婴身形竟涣散起来,尖锐的叫声似乎要穿透我的耳膜。

我咬着牙忍受着刺耳的声音,一针扎进那鬼婴的头颅中。

「蓬」鬼婴炸成了一团黑雾。

下落的速度再次平稳起来。

我看到,那老妇人耳后的指印竟然消失了。

她看着我,露出慈祥的微笑。

正当我们准备平稳落地的时候,一只黑色的手从窗户里伸出,直下20层,抓住了我和老妇人。

一股巨大的冲力把我俩拉回了房间。

「你杀了我的孩子!」那女人疯了一般,扑咬着我。

「我没有杀!她本来就死了!」我退让不及,手臂和肩膀上都是尖锐的牙印。

「她本来就死了?」那女人怔怔地愣住,「你没有杀。她已经死了?」

此时她身后的男人轻轻地拍了她一下:「丽玲···」

刘百道话还没有说完,竟被女人掀翻在地:「我的孩子死了!是老太太杀死的!」

老太太?我转过头看身旁同样被定住的老妇人。

哦,不对,应该是这女人的婆婆。我反应过来。

果然,那女人疯狂地捶着地面:「就因为那不是个男娃,她就给我喝堕胎药!已经八个月了啊!我的孩子就这么死了!我被骗了整整五年!整整五年啊!」

原来当初那儿媳持刀捅婆婆是为报杀女之仇!

「丽玲!你清醒一下!灭你女儿魂魄的,是这个小子!」刘百道指着我。

刘丽玲转头望向我,我看见有淤血从她眼中流出。

我睁开眼,看见一只大黑猫虎视眈眈地围绕着刘丽玲转着圈。

「百道,快来救我!」那刘丽玲似乎对黑猫很是惧怕。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猫一个飞扑,冲向刘丽玲。

「孽畜你敢!」刘百道双手捏诀,一只黑手从他背后长出。

大爷抽出三根香,食指和拇指一捏,那三根香无火自燃。

大爷将三根香直直插入墙壁,说了一句:「祖师爷保佑。」

一道白色的闪电打断了那只黑手,余波震荡开束缚着我和老妇人魂魄的黒圈。

「老家伙,你再早上二十年,或许还能是我的对手,现在,你就是找死!」刘百道再一捏诀,他身后竟长出六只黑色手臂,齐齐向老大爷冲去。

老大爷后继无力,且战且退。

终于,大爷被逼到墙角,三支香也只剩下余烬。

就在这时,女人发出一声惨叫,那猫竟咬住了女人的脖颈。

浓稠的黑血顺着猫的利齿往下流。

趁男人分神,大爷拔出三根香,捅入刘百道的后背。

刘百道猝不及防,跪倒在地,跟大爷扭打成一团。

「小伙子!」那大爷冲我焦急地喊道。

我摸到兜里仅剩的一根猫须,冲上前去。

「他的死穴在头上的百会穴!」大爷紧紧拉住刘百道的手臂。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百会穴在哪里!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握着猫须狠狠扎进刘百道的脑门。

刘百道两眼一白,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死了?」我小心问道。

「你扎哪儿了?」大爷喘着粗气。

大爷吃力地爬起来,看了看刘百道的脑门:「死是死不了,但估计脑子是让你给扎坏了。」

说完,大爷扑通一声,翻倒在地。

我这才看见,大爷的胸前有着一道狰狞的口子,里面汩汩淌着鲜血。

此时,黑猫口中的女人,血已经流干,又恢复成人皮的样子。

我在刘百道身上翻找着手机,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救···」我命字还没有说出口,猛然看到墙壁上那个泛黄面板上的红色按钮。

我像是看到救兵一般,跪爬过去,摁响了那救命的铃声。

月光下,老妇人慈祥地朝我微笑着。

好人,即使化作鬼魂也是不怕光的。

渐渐的,我看到她的灵魂化作一片片羽毛,向窗外的上空飘去。

老妇人终于打破轮回,得到解脱了。

我流下激动和疲倦的眼泪。

一刻钟之后,120架着担架将大爷和刘百道抬走。

他们见到满地的鲜血和淤血,惊恐地看着靠墙坐着的我。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警笛声,几个警察将我拷走。

「警察先生,你要相信我啊,事情真的是我说的那样!」

审问室里,我欲哭无泪。

「你是脑子坏了,还是药嗑嗨了?小王,马上去给这小子验血!我倒要看看他都嗑了多少!」

我一阵拳打脚踢,不肯化验。

没过一会儿,几个大汉抬着一个绑椅进来,他们把我绑在绑椅上,又抽出比铅笔芯还粗的针管。

就在这时,审问室冲进来一个人:「小王,别冲动!快把人放了!」

半个小时后,大爷病房。

「小伙子,你来啦?」那大爷躺在病床上,看见我鸡窝似的头发,嘿嘿一笑,「怪我没及时想起你,害你吃了不少苦哇。」

「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爷给我递了根香蕉:「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虚,你得听我慢慢说。」

「我啊,以前是一个民间术士组织的成员,后来组织规划了编制,我就替有关部门处理一些疑难杂案。刘丽玲的案子,当初就在我的辖区。我当时看到她的死状,就感到奇怪。她倒地的姿势,很像是刚接受了一场仪式。只不过借尸还魂这种秘法,太过于稀奇,以尸养灵这种手段,也太残忍。我也是昨天听你讲完,才意识到我们楼里很可能住了一位修为颇高的邪道。」

「你小子真是命好,几次死里逃生,那鬼婴抓住了你,你连尸毒都没中。」

尸毒?我看着洁白无瑕的手臂,哪还有什么伤痕的影子。

我将张老妇人被鬼婴推下,入了轮回,又多次救我的事情告诉给大爷。

老大爷听完也是唏嘘不已。

「她既是助人,也帮了自己。听你这描述,张老太婆很可能是羽化啦!」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她肯定去往了一个更好地地方。」

我跟大爷又是一阵畅聊。

没了鬼胎的阴影,彼此心中都轻松不少。


约莫一周后,我正在窗台边看书。

一只喜鹊飞了进来,它的口中,衔着一枚纯白的羽毛。

阳光照射下,羽毛的正面镀着一圈金边,很是好看。

翻转过去,上面竟然歪七扭八地写着一个黑字:「逃!」

我相信这是张老妇人给我的提醒,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我为何要逃,又该逃往哪里。

有了之前的教训,我这次果断拨通了大爷的电话。

「逃,为啥要逃?」大爷也很是不解。

「我现在还在医院办理手续,今天再留院察看一晚,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回去。这么样,我现在让人送几张黄符,你贴到家中墙上,目前看来,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最为稳妥。」

下午的时候,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将黄符递交到我的手里,并且告知我,让我放心,今晚他会彻夜守在我房间的门口。

我安静地等待夜晚的降临。

透过猫眼,我看到那位道士仍然站在房间门外。我开门邀请他进来坐坐,可是他好像生了根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他竟直挺挺地向墙边倒去。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刚一接通,那头传来老头子焦急的声音:「不好了!刘百道失踪了!」

我赶紧把道士拉进来,把门关上。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管道口传来泡沫板破裂的声音。

有人从管道口爬进来了!

听到这声音,我浑身都炸毛了。

我看了一眼浑身梆硬的道士,眼下屋子里已经不安全了,但是他们两人的目标都是我,背上道士,我们两个肯定都得死,我一个人逃,或许他们并不会对这个已经僵硬的道士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色的手臂从卫生间穿了出来,狠狠地抓在了我的左肩上。

我忍着疼痛,沿着走廊吃力地奔跑。

原本只有几户人家的走廊此时似乎无比漫长。

不,不是似乎!这个走廊怎么看不到头!

我看见身边的2306房间已经出现了第二次。

该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我心里暗骂。

2306?为什么我会在第23层······

刘丽玲的声音在脑后炸响,我又是一哆嗦,右腿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

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我感受不到冰冷,而是酥麻。浑身已经吓到无力,双腿不听使唤地哆嗦。

我只能凭着最后一点意志,慢慢向前爬动。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只能做着最后的挣扎。

突然,我的胸口窜出一团火——那片羽毛在空中爆裂地燃烧。

「凤凰羽翎?」刘丽玲的声音有些惊疑。

羽毛飞了一会儿,悬停在下一扇门旁边。

「拿命来!」我感受到刘丽玲呼出来的气摩擦着我的头皮。

我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一个扑身向那扇门摔倒去。

我倒下去的瞬间,回头看见正在追赶我的刘百道。

刘丽玲呢?我有些疑惑。

「我要你替我的孩子偿命!」刘丽玲尖锐的声音从刘百道的口中发出。

来不及我反应,那扇门「啪」地关了上去。

淡淡的木香味飘入我的鼻腔——这熟悉的味道,跟我第一次敲响2319房门时一模一样。

门被敲得哐当响,诡异的是,平时热闹的街坊邻居此时像是失踪了一样。无人问津,甚至连楼下广场舞的声音也无影无踪。

我拖着已经虚脱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那个透过坏掉的猫眼,我依稀看见外面透来的丝丝微光,光线在狂暴的敲击下一阵乱颤。

我暂时得以喘息片刻,求生欲使得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老大爷不是说刘百道的脑子已经让我给扎坏了么,他是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

还有刘丽玲,为什么刘百道会发出刘丽玲的声音?她不是已经被大黑猫咬破了人皮······

等等!大黑猫只是咬破了她的人皮,难不成她还没死?

被我扎坏脑子的刘百道无异于一具活尸,若是他沾上了当时地上刘丽玲的血,又成了装载刘丽玲魂魄的容器······

我气得直想骂娘,门上已经被砸出一个不小的洞来。

锋利的木枝划破刘百道的手臂,刘百道竟然迅速地缩回了手。

难不成,这刘百道还怕疼?

我立马跑到房间的阳台,果然,上面还有几盆已经枯萎的花。

我砸坏了花盆,取出一块最大最锋利的陶瓷片。

对着正伸手进来的刘百道,狠狠就是一下。

可是我想错了,刘百道不仅没有冒血,甚至反而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一股阴冷的尖刺感从胳膊上传来。

我冻得直哆嗦,拖着他的手臂,就往门上的尖锐处撞。

木头直接刺穿了他的手臂,刘丽玲发出痛苦而恐怖的哀嚎。

我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还是趁这个不知是刘丽玲还是刘百道的怪物哀嚎的时候,取了一块匕首状的木片悄悄放进兜里。

就在我以为掌握到这刘百道软肋时,骇人的场景再一次让我头皮一炸。

只见那洞口竟钻进无数只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

我只看得清虫子脑袋上十几只像巢卵一样的眼睛在门外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恐怖的光,然后那不知名的怪虫就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忽然看见门上猫眼处掉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它幽幽地漂浮在半空中,忽上忽下。

我的心猛地一颤,我那天看到的真的是一颗眼球!

只见这颗眼球在半空中淌出翻着荧光的血泪,汹涌的怪虫纷纷绕道,偶有几只躲闪不及,黝黑的硬壳像是触碰到岩浆一般,融化成通红的火焰。

眼球悬空之地,竟将房间划出一条通道,我沿着通道走着,怪虫只敢在血泪通道之外骚动,却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眼球在卧室的壁橱处停下,黑夜里,那颗硕大的眼球盯着我,让我身上有些发毛。

我试探着在壁橱上摸索一阵,终于摸到一处凸起,然后顺势一拉。

壁橱里漆黑一片,甚至连透窗的月光都不能反射到分毫。

我感受到壁橱里有暗风铺面,心里已然是一凛。

「嘭」,身后的门已经被刘百道撞开。

虽然不知道这壁橱通往何处,不管怎么说,拼了!

我只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冲向壁橱。

身体快速下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声似男似女的哀叹在我脑中响起。

睁开眼时,我竟看到一片山丘。

丘上有一棵桃树,树上开满桃花。

有人在树下酿酒,有人在坡上喝茶。

有一个女孩在草地上打滚,可我看不清她的长相。

只见她摘下一朵蒲公英,然后嘟起嘴用力一吹,绵白色的种子随风四散。

突然有一天,这里被围上了黄色封带,凹谷被填上了土,凸出来的小丘则被铲平。

长大的女孩拦住了对准桃树的电锯,可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奋力争抢间,电锯竟然意外对到了女孩身上。

她的身体里冒出白色的血。

众人不知所措间,桃树轰然倒塌,树心淌出红色浓稠的液体。

在场所有工人无不是脸色煞白。

他们把女孩埋在了桃树底下,并且隐瞒了这件事。

就在泥土快要覆盖住女孩时,我终于看清她的脸庞——她是刘丽玲。

刘丽玲早就死在了桃树下。

这对我而言无疑是震撼的,同时,我感觉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

2005年的时候刘丽玲又死了一回。

2010年,张老妇人被鬼婴推下楼。

2015年,刘百道的母亲被刘丽玲杀死。

老爷子说过,02年的时候,小区刚刚建好。那么很有可能小区是在00年左右开发的——那一年,刘丽玲被悄悄埋葬。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一个5年一轮回的诅咒?

而如今,已经是2020年······

刘丽玲到底是谁?她跟桃树之间又有什么纠葛?

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解开这诅咒?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到底是什么样的羁绊,让已经死去多次刘丽玲不断轮回?

「扑通」我摔倒在一个硬邦邦的铁板上,周围的幻象逐渐退散。

那颗荧光色的眼球正对着我的瞳孔。

我躲闪不及,眼球竟钻进了我的左眼眼眶。

一时间,我的眼前竟出现了两幅画面。

左眼的画面里,我竟悬在半空中下方只有低矮的钢筋水泥的雏形,以及工人们敲打金属物体的声音——这竟然是小区在建时的画面。

右眼还在正常的画面里,四周一片漆黑,连那抹荧光也消失不见。

柜橱外传来家具被推倒的撞击声,以及逐渐迫近的脚步声。

再呆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双手双脚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往上爬,一直到可以看见月光的缝隙。

我将身子蜷缩起来,蓄势待发。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在我头顶上空响起。

我突然暴起,双腿一蹬,拉住那刘百道的衣领,抗着他就是往后一摔。

我的全力之下,他竟只是一个趔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赶紧从他胯下飞出。

月光下,我看到那长着几十只眼睛的怪虫的尖足蹭在我的鼻尖上,我一仰头,又看见刘百道已经转身追来。

明明已经精疲力尽的我不知哪里长了这许多力气,一个箭步冲到房门之外。

该死!鬼打墙又出现了!

我看着不断重复没有尽头的走廊,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对!我的左眼能看到真实的情况!

尽管这图像来自于20年前,但是图像里我的地点和方位不会受到现在的鬼打墙的影响!

我低头看去,几十米的高空,下方的平台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地方透着光。

住宅和走廊肯定都用水泥封层了,那个位置是电梯间!

电梯间旁边就是逃生通道。

我顺着右眼中的走廊奔跑到左眼中亮光的正上方附近,然后回头走了两步,左转直接朝着眼中的墙壁撞去。

那刘百道乌黑的爪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逃生通道的感应灯「腾」的一亮,鬼打墙的幻象终于不复存在。

不对!我虽然逃过了幻象里的刘百道和刘丽玲,但是老爷子说了,刘百道并不在医院,他很有可能,真的在楼里。

我一回头,满脸是血的刘百道正在对我狞笑。

我感觉肩头一凉,从楼梯滚落。

跌跌撞撞爬起来时,看见肩上两个血口子。

我来不及哀嚎,只得顺着楼梯往下爬。

两只眼睛不同的景象让我十分不适应,好几次自己的左脚绊住右脚,然后双手拼命挣扎,抱住扶手,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早已习惯顺着楼梯下坠节奏的脚突然踩到平地,肩膀惯性地疼了起来,我咬着牙,推开了逃生通道的门。

眼前终于出现了跳着广场舞的大妈,以及在花园里玩耍的孩子。

众人看到我受伤的模样,纷纷围了上来,有人将自己的丝巾摘下,绑在了我受伤的肩膀上。

「小伙子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大娘心疼地说,「要不我带你去小区的卫生站吧?」

「谢谢大娘,我就不打扰您了。」我一边回应,一边紧盯着那扇逃生通道的门。

没有人追来,我松了一口气。

眼下我只能去医院里找到老爷子,把这事情讲给他听,再商量对策。

我见伤口不再冒血,谢过大娘,打了一辆前往医院的的士。

在医院见到老爷子,他见我浑身狼狈,知道事情不妙,此时那位原本在我门口值班的道士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电话里他告诉老爷子他中了幻术的事,这与我以为的鬼打墙相对应,我又将桃树和死去女孩的事情告诉给老爷子,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看起来,这其中还有一桩冤孽悬案呐。」

「难道说这刘丽玲已经是作伥的恶鬼,要整个小区不得安宁?」

「这···我也说不清,小北,你可还记得那梦境中的桃树在如今小区的什么位置?」

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的左眼可以看到哇。我正欲告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这左眼的秘密,还是暂时不说的好。

夜晚是鬼魂怨念最重的时刻,不适合挖坟掘墓,且这件事几方牵扯诸多,想要寻根究底,还需要有关部门跟警方合作处理。

我于是在老爷子的医院里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跟老爷子办完出院手续,一同回了小区。

一进小区,只听得有路人在说死了人,走了几步,果然见警戒带围住一个空间。

老爷子带着我走进警戒带内。

地上,一个眼睛瞪得滚圆的老人张着嘴,里面的舌头已经被割去,脑后勺处已是一滩的血。

「死者刘大山,应该是从阳台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给摔死的。」

「可是既然是摔死,为什么面部表情这么奇怪和扭曲?」

后面的话我就再也听不见了。

因为,右眼眼前死在地上的刘大山,在我左眼的视角里,他正在一个人哼哧哼哧地挖那棵只剩下树桩的桃树。

我走到刘大山挖树桩的地方,此时左眼中的他突然脸色大变,像是看见什么诡异的事情一样,扔下铁锹离开了这里。

右眼中,这里是广场的正中心,有大理石砖覆盖着,只是这一片石砖格外不同——它的缝隙中,长满了蒲公英。

我的心猛跳一下,觉得蒲公英的场景似曾相识,仔细回忆起来,竟是在壁橱里下坠的那个梦境中,小时候的刘丽玲不是一直吹着蒲公英么!

老爷子看出来我所蹲坐处面前的地面有些异样,于是找警察将石砖撬起,果真看见压在下面已经枯萎的树根。

「这就是那棵被锯断的桃树?」

「刘丽玲就埋在这里?」

「挖。」老爷子指着脚下的地跟后面的人说。

掘地三尺,未曾见有女孩的尸体。

像是棉花爆炸一般,漫天的蒲公英从地里簇拥而出,在场的人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我只听见老爷子大喊一声:「捂住口鼻,这蒲公英有问题!」

纷飞的花种像是有意识一样,充斥着我的鼻腔,让我呼吸不过来。

我隐约感觉到身前仿佛有一个透明人捂着我的口鼻,于是我的双臂不停地扑腾起来。

口袋里一块锋利的物品刺痛了我的手指,我像是被惊醒一般,从口袋里掏出那截匕首状的木片凌空刺去。

鲜艳的红色浸染着身前大片的蒲公英。

奇怪的是,我似乎看见那血色并非蒲公英上的,而是来自我手上这截木片。

一阵强风挂起,是老爷子趁乱捏起的风诀,蒲公英倏然消散。

老爷字看见满手是血的我,以为我受了伤,但是凑近一看,竟是这木片淌着血。

「这是一截千年桃木。」老爷子说,「按理来说,这桃树快化人了。」

他说完,我跟他齐刷刷看向那棵被锯断的桃树残骸。

张老妇人家的门竟是这棵桃树做成的。

我跟老爷子去到2319号房间,那扇门仍完好无损。

看来那天进屋破门的情景果真只是幻术,只是既然如此,我兜里这一片桃木又是从何而来呢?

由于之前小区的保安向上面申请过进房间搬花盆,所以这次他很快拿来了钥匙。

打开门的瞬间,淡香味扑鼻。

「这是桃木香没错了。」老爷子说。

我按照记忆走到壁橱的位置,可是这里竟是一面墙。

我敲了敲墙壁,里面传来实心的撞击声。

难不成幻境跟现实不一样?

老爷子听了我的疑问,略一思索,解释道:「你中的,乃是刘丽玲的幻术,或许那刘丽玲以为2319房间应该是这样,所以你在她的幻术里才会出现壁橱。」

真的是这样吗?我想起老妇人的那片羽毛,尽管它已经燃烧成了灰烬,但是我总觉得是那片羽毛改变了幻境。

我装作不在意,走到门边。

门上的玻璃弹珠消失了!

我对此并不惊疑,毕竟这颗眼球此时正在我的眼眶里。

眼下,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刘丽玲的身世。

20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刘丽玲死而复生?

她既是花魁,又是刘百道的妻子,如今又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她的目的是什么?

快要化成人形的桃树和蒲公英。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老头子,除了借尸还魂,还有没有秘法可以让人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在世上?」

「借尸还魂已经是逆天的大造化,能跟它比肩的秘法,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是······」

「但是什么?」我的胸口扑通地跳。

「我好像记得有一种不是给人使用的秘法,好像叫做······」老爷子挠了挠脑袋,似乎在拼命回忆。

「李代桃僵!」这回是我抢答道。

李代桃僵,一种可以媲美借尸还魂的秘法。

之所以我会知道,是因为我曾经在刘百道家中的龛上见到。

当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刘百道给刘丽玲施的到底是什么秘术。

如老爷子所说,李代桃僵并不是给人释施的秘法,而是给除人以外的其他生灵。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我们由此可以断定,刘丽玲并不是人。

刘丽玲到底是谁,其实我幻境中的那个小女孩可以给我答案——她很有可能就是那朵蒲公英。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刘丽玲第一次死时流出来的血是白色的,而且她死后埋葬的地方没有尸体,只有蒲公英的种子。

桃树和蒲公英是一起同修行的。

就我的猜测,蒲公英先修得正果,化为人形,而在她等待桃树即将化人时,桃树竟被砍下,因此桃树的树干里才会流淌出红色的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竟是蒲公英最后的深情和眷恋。

刘丽玲留在了小区里,她成了人尽皆知的花魁。

她为桃树复仇,于是推下用桃木做门的老妇人(她的女儿),并杀了当时砍树的刘大山。

我第一次为刘丽玲感到悲哀。

但这并不足以让我心软,因为我知道,刘丽玲下一个要杀的,很可能就是我。

另外,刘百道跟刘丽玲到底是早有渊源还是05年之后才在一起,我还尚不清楚。

突然,我感受到身后传来异样的目光,我回过头时,老爷子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转而又冲我笑了笑。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老爷子的眼神还是令我一阵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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