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100部小说男主角主角叫张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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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男明星和女粉丝结婚吗?见过。见过女明星和男粉丝相恋吗?可能有,我不知道。见过出身富贵,大红大紫的当红女明星,和一个狂热追星,却连一张签名照都没机会得到的屌丝男粉丝终成眷属吗?没有,绝对没见过!这就是张天成和李若心,两个不省心的主人公。甜,把人甜到掉牙;虐,把人虐到心痛。折腾了N多事,才发现,他们其实,是命中注定。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娱乐圈 甜文 现代架空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天成,李若心,吕冰之,夏蕾萱 ┃ 配角:张源,张雪菲,吕方正,吴子华,JamesZhou,夏洋 ┃ 其它:先甜后虐
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49070字
是否出版:
尚未出版()
授权项目:
■实体  ■非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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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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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咱们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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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湘汽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出现了一个拖着行李箱,身材瘦弱,面容憔悴的女子。她拖沓着步子走到了售票窗口前。
“请问,……
夏末的转身
李若心匆匆回到了家中,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如此焦急地叫她回来?她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我回来了。”
像往常一样,李若心呆在她自己的别墅里尽情享受着休闲时光。这是她一贯的做法,每当新戏开拍的前几天,她都要宅在家里……
新的一天开始了,李若心像往常一样看着今天的娱乐杂志。她打算忘掉昨天的事情,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因为她相信,清者自清。然而当她看……
李若心坐在颠簸的长途车上,昏昏欲睡。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在往什么方向去。突然,她猛地惊醒,看到周围陌生的景色,不禁有点……
天还蒙蒙亮,李若心写好了信,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她内心里其实很感谢张天成,觉得这样不告而别,很对不起他。但……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张天成起得很早。他打扫屋子,生火做饭,等等等等,这些是他每天的日常工作,无论是工作还是休息日……
江元,李若心的家乡,国际化大都市。因为迎春江位于市中心,将整个城市一分为二,故得名江元。其实江元是个气候宜人的城市,一年四季……
“什么事?”他显得很不耐烦。
“这是本月的财务报表,需要您做一下。”
“我看一下就行了,用得着我做吗?这种事不都……
“冰之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吕冰之看到门外的人,立刻没有了火气,脸上反倒露出了笑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员工诚惶诚恐地向……
“这个吕冰之到底想干什么?”助理气冲冲地说,“他是想砸场子吗?”
夏蕾萱有一点疑惑:“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嘛。我跟他又不熟……
“喂,冰之哥哥,最近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尤其是你来的时候。”吕冰之不无挖苦。
“别生气嘛,我就是和你开个玩……
这天早上,张天成起得很早,像有任务一样。但是,当他洗漱完的时候,发现李若心仍然没有起床,于是,张天成走过去敲了她的门。
到了九月一日,平静的山村又热闹了起来,孩子们告别了农活和父母不在身边的孤独,来到了学校,开始了新的学期,而李若心也开始了新的……
“同学们!”
张天成和李若心走进了教室,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班里并没有人在喊:“上课,起立!”也没有人站起来喊……
在吴庄村里,人与人之间是非常的亲密与和谐。而在江元,这个充满阴霾的城市里,似乎每个人的心里也像被阴霾笼罩了似的,很难燃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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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68章 入瓮
&&&&“有用,有用,太有用了!”肖远航有些小兴奋的说道。对于党员干部是有严格纪律要求的,党的纪律条例规定:党员干部如果发生嫖娼问题的,一律开除党籍!如果抓到了李洪福嫖娼的现形,他这个副段长就别想干了,纪委还会给予其一系列的处理,基本上和身败名裂没有什么区别。&&&&关键是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太苛碜了!一问什么事情把你处理了?你怎么张口回答啊,就算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也抬不起来头。就像原来的党委书记富强一样,因为这种事情丢了党委书记职务不说,老婆也因此和他离了婚。&&&&小强一听肖远航说这个信息太有用了,十分的兴奋,二哥交代下来的事情有了好的结果,兄弟们就没白干,笑着说道:“二哥,想怎么办你就说吧。”&&&&肖远航说:“小强,你让兄弟把他盯紧了,如果他再去那个地方,千万不能让兄弟们私下处理,你可以找程志国带人打他的现形,让公安机关处理,堂堂正正的出手,让他根本没有一点翻身的机会!”&&&&小强说:“好的,二哥,我明白了!只是”&&&&“只是什么?”肖远航听小强后面还有只是二字,不由得问道。&&&&小强说:“二哥,这个蓝梦发屋的底细我知道,它的后台是市公安局主管治安工作的杨副局长,我怕程局长到时候不肯帮忙啊?”&&&&小强提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程志国今年七月份刚刚由局长助理转为副局长。虽然是主管刑侦工作,但由于资历的原因,并没有坐上第一副局长的位置,而是排在了副局长最后一位,也就是第四位。他是主管刑侦工作的,而打击卖淫嫖娼这项工作由治安大队负责,如果他去抓卖淫嫖娼,有手伸得太长的嫌疑。更主要的是。高丽街那些发廊背后都站着谁,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程志国刚刚当上副局长,如果直接出手的话,就可能造成向杨副局长叫板的内斗问题,如果小强真找上他,程志国还真有可能考虑种种因素而拒绝小强。&&&&想到这里。肖远航说:“小强。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你让手下的兄弟做好自己的事情,程局长那边我去打招呼,到时你只管找他就是。”&&&&小强说:“好的,二哥。”&&&&肖远航放下小强的电话就给程志国打了过去,程志国正好在办公室,接起电话一听是肖远航十分的高兴。笑着说:“肖老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肖远航也是笑着说:“程哥,你正式提拔副局长也快两个月的时间了,什么时候请客啊?”&&&&程志国说:“请客随时都可以,就怕你没有时间不来啊?”&&&&肖远航说:“程哥是个讲究人,我这段时间也是太忙,这不刚从京城面授一个月回来么,不然早登门祝贺了!”&&&&程志国笑着说:“这几天哪天有时间?出来一起坐坐?”&&&&肖远航说:“过几天还要去省里参加高速公路开通典礼,等回来的吧。我把马大哥和郭哥一起找来,咱们好好喝点。”&&&&“好的。那我就听你信儿了!”程志国知道肖远航打电话找他一定是有事情,回了一句后就静等肖远航的下文。&&&&肖远航说:“程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程志国说:“肖老弟,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能办的我头拱地也得给你办。”&&&&肖远航说:“程哥,是这么回事儿”肖远航就把他要收拾列车段副段长李洪福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不会向程志国透露他和姜雪芳的关系,至于程志国怎么理解就是他的事情了,总之一句话,这个李洪福他非要办不可。最后他向程志国提供了李洪福经常去高丽街蓝梦发廊嫖娼的信息,并说小强手下的兄弟一直盯着李洪福呢,一旦发现他再去,就把信息提供给他,请他出手抓现形。&&&&程志国听了之后沉呻了一下就有了决定,果断的说:“好的,小强他们一有发现你就让他给我打电话,如果我不在办公室和家的情况下,让他往刑警大队值班室打,那里24小时有人值班,他们能找到我!”&&&&肖远航笑着说:“好的,谢谢程哥!”&&&&古河列车段运转车长李少忠重伤事故分析定责会正在紧张的进行,会议一开始,段长马德志就否决了副段长李洪福定教育室主任姜雪芳主要责任的提议,马段长认为,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是运转车长李少忠违章钻车造成的,主要责任在他本身,定姜雪芳主要责任有些荒唐,虽说姜雪芳批阅安全试卷不认真有一定的过错,但是,安全试卷是由安全室监察张天成负责,安全教育和考试明确由他负责,姜雪芳代他批阅安全试卷后,他没有对安全试卷进行重新审查,把关不严,因此,定张天成次要责任。鉴于姜雪芳在这起事故中也存在过错,责令她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其实段长马德志的态度这么鲜明,和肖远航给他打的电话有关。本来,马德志和肖远航的关系就很好,再加上肖远航给他办了几件事情,他欠肖远航的人情。最主要的是李洪福到古河列车当副段长后,十分的张扬,做事不按常理出牌,马德志也很不看不惯,只是他做为一段之长,需要平衡各方面关系,在李洪福不明显错误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进行批评纠正的。&&&&对于李洪福欺负姜雪芳的事情上,马德志也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可这种事情是民不举官不究,姜雪芳不说,他只能装不知道。可是,在运转车长李少忠重伤事故这个问题上,李洪福想把主要责任定在姜雪芳的身上,就明显过分了,再加上肖远航做了工作,因此,他的态度十分鲜明,在会上毫不客气否决了他的意见,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李洪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越想越憋气,越想心里对姜雪芳越是充满了占有欲,一想到姜雪芳那丰满硕壮的胸脯,一想到她那挺翘圆润的臀部,心里不由得一热,下身就张扬了起来,他把手伸进了裤兜,按住蠢蠢欲动的那里,心里想,看来今晚只能去蓝梦那个18岁的小丫头那里泄泄火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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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狂奔(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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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江的儿子王贵正回家把刘一涛课堂打人的消息一传播,整个庙庄像炸开的爆米花,都在极其惊奇的表情中怀疑着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而事实上他们又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因为第二天陈与贵的父母就带着陈氏家族七八十号人马找上刘一涛家门上来了。刘瑞龙和于美珍被吓得躲在后山上他老爹的坟地里,二弟刘瑞明悄悄向社长王大江报告,直到全村老少赶到刘一涛家,刘瑞龙夫妇才战战兢兢地回来,一面向陈家道歉,一面计赔医药费。当然,刘瑞龙夫妇最担心的是刘一涛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要是再在外边打伤三个五个,或者遇到凶残的对手……想到这里,夫妇两声泪俱下,一边数落着儿子不成器,一边哀叹着家庭的不幸。
过了几天,刘一涛仍不见回来,刘瑞龙着急了,就背着几斤炒面出去找儿子去了,可是山高水长,行踪漂浮,到哪里去找呢?刘瑞龙找遍了方圆八十里地,也未见刘一涛的踪影,连消息也没有。这个被人们叫做“刘日龙”的男人真的认为自己很日龙了,他想,孩子做了错事之后肯定会有两种选择,要么远走高飞,要么畏惧自寻短见……天啦,要是真的是后一种,那将是多么可怕啊!刘瑞龙找了七天七夜,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了,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儿子没希望了,就找着找着找了回来,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坐在自己家的一块地里哭,哭得天旋地转,哭得没有了力气,哭得哑了嗓子,哭着哭着就昏过去了。
于美珍找了两个人到地里将刘瑞龙弄回家里,也一病不起,夫妇两成天唉声叹气,泣不成声。
刘一涛是在两个月之后回来的。那次课堂打了陈与贵之后,刘一涛迅速逃离,先躲在一个废弃的瓦窑里,天黑之后直奔离坝头近一百公里的金甸乡去了。
金甸乡有几口规模较大的硫铁矿,庙庄就有几个人曾在那里做过工,劳力好的一天要挣好几块钱。刘一涛到金甸的时候,已经饿得筋疲力尽了,找到矿主的时候,矿主看他年龄很小,不想收留他,经他一番周折,才混得一个临时生计。
金甸的硫铁矿活计不是刘一涛这样的少年能干的,需要消耗很多的体力。刘一涛和很多矿工一样,主要是从井口将挖出来的矿背到磺厂,每背一百公斤计发工资五角钱,大多数矿工每天能背上一、二十次,而每次就背八十到一百公斤。刘一涛每次最多只能背五十公斤,第一天,刘一涛咬着牙齿背了八转,挣了两块钱,第二天就趴在窝棚里的草席上起不来了,而他所挣的两块钱,除却饭钱就所剩无几了。中午的时候,刘一涛硬着头皮起来又背了五转,晚饭都没吃就躺在草席上睡着了。一同背矿的工友们看刘一涛支撑不下去了,就向矿主建议,让刘一涛到饭堂去,负责每天吃饭时收饭票,这样不但可以吃饭不开钱,而且每天还有一块钱的工资。刘一涛觉得这样非常好,反正自己出来也不是图找多少钱回去,混一天算一天吧,于是就到了饭堂。硫铁矿的饭堂每天都有四五十人吃饭,食堂的管事每次吃饭都要数一遍吃饭的人数,然后对一下刘一涛收回的饭票。从刘一涛进饭堂那天起,每顿饭收回的饭票数与吃饭人数都悬殊一、两张,管事就叫刘一涛在下顿饭时留心观察,看看到底是谁在浑水摸鱼,可刘一涛就是查不出来。一个月下来,刘一涛挣得了三十块钱,发工资的时候管事在矿主面前嘀咕了一阵,矿主就开始警告刘一涛,说要是下个月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扣了他的工资。这样,刘一涛的压力就更大了,每天打饭的时候,干脆收一张票,看舀饭的把饭盛进矿工碗里了,才开始收下一个人的票,可是有些声称饿得受不了的工友就要厉声怒吼,弄得他很不是滋味。当然,什么事情都怕认真,刘一涛在收饭票这个环节上认真了,吃饭的事情就没有了出入,就是每天打饭的时间拖得很长。一个月下来管事又向矿主反映,矿主让刘一涛领了当月的工资后就不让他在饭堂了。
刘一涛觉得这个活计他还是干得不错,但却呆不下去了,心里窝了火,就觉得是饭堂管事有意刁难他。全然没有了理想抱负的刘一涛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更窝火了。
那天晚上趁工友们都熟睡了以后,刘一涛便找了绳子将饭堂管事绑在床板上,用破布塞了嘴巴,用锅铲和火钳把管事打了个血肉模糊,然后星夜迈开步子上了回家的路。
于美珍看到儿子回家了,心里是又气又喜。气的是这个自己寄予光宗耀祖扬名乡里厚望的活宝如今两手空空地回来,大好前途恐怕是从此就断送了;喜的是两个月以来日日夜夜牵挂着、担心着的儿子终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两个月以来,于美珍一边伺候着躺在病床上的刘瑞龙,一边为刘一涛祈祷,就怕刘家地里的这根“独毛白”有个三长两短,现在终于可以不担这个心了。刘瑞龙看到儿子回来,马上来了精神,从床板上跳了起来:
“老子还以为你死了,老子天天在床上给你做道场,没想到你还是没逼脸去死。”
刘瑞龙窝了两个月的火,此刻多么想全部发泄出来。
“早就说过你比老子还日龙,你还飞了天了,在课堂上打人,老子辛辛苦苦卖粮食给你赔医药费。我们刘家出了打得起人的了,从明天起,你到对门张家、王家,把这些年来欺负过你爹和你自己的那些人拉出来,一个一个地打,这样我就说你有本事了。”
其实刘瑞龙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割自己的肉,儿子两个月来在外面是怎么过的,想都不敢想。回来了还好,要是永远不回来,跟死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刘瑞龙的话句句都让刘一涛心口疼痛,他觉得眼前这个一辈子基本上没发过脾气的中年男人怎么就会是他的爹,怎么今天还骂得有那么一点意思呢?他藐视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就从来没有高大过,从来没给过他保护,也没有让他自豪过哪怕一次。每次在外面受了欺负,刘一涛回到家里干脆不说,反正说了,刘瑞龙也不会为儿子出气,他也出不了这口气。让刘一涛感到心口疼痛的特别是眼前这个作为自己父亲的中年男人在挖空心思地骂他的时候始终还是掩盖不住内心的萎缩。刘一涛觉得,自己如果已经决定不回课堂了,做不了一个做正事的人,做一个干坏事的人也不至于只是敢打那些曾经打过他的人,当然,那些人他肯定一个也不会放过,不过他要做的,是从现在起不让任何人瞧不起他。
和自己同龄的那些人一看见刘一涛,扭头就走。
刘一涛一出门,整个庙庄就陷入一片寂静。
其实这段时间庙庄看似平静,而实际上是人心最沸腾的时候。人们都躲在屋里议论刘一涛在课堂上打人、失踪两个月的事,张天成的两个儿子张武和张斌说,惹不起了,这回刘一涛混大了,不小心哪一天把我们拿下也说不定。张天成对两个儿子说,你两个天收的,平时我就说别嫌弱爱强的,刘瑞龙家那个独巴钉不是好惹的,这回好了,人家想报复你,随时都可以的。王大江的儿子王贵正把刘一涛在学校里打人的事加了水分,说当时刘一涛逃离校园时曾有八个老师去拦他,总也拦不住,这杂种平时天不亮就起床,每天到学校后山去操练,功夫已经练到家了。王大江在旁边对媳妇说,你看,这回这独巴钉飞起来了,你不仗着你儿子多吗,人家真的要一个顶几个了。
刘一涛在家呆了几天,心里空落落的,每天在院子里徘徊。院子里的那棵核桃树曾是他小时候赖以依傍的安全港湾,每次村里的小孩追着他打的时候,只要他一口气跑到那棵核桃树下,就意味着自己安全了,他总是一抱抱着核桃树的树干,喘着粗气回头看着那些往回撤离的孩子。他对这棵树存在着无比的感恩,就像溺水的孩子突然抓住某个人的手一样。刚上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曾叫全班同学写过半命题作文叫“我心中的什么”,刘一涛写的是“我心中的核桃树”,他在作文中写到:“家门前的核桃树曾经无数次救过我,不,也不是救过我的命,那也许是我的心……有那么多次,我抱着它的树干哭,我甚至想早点结束我的奔跑,让他们用乱石把我砸死,可我看到那蓬勃生长的树干和叶子,就整日抱着它做梦,我渴望有一天我在这树荫的庇护下长成一棵比它还要高大的参天大树……”语文老师无法看懂他写了些什么,只觉得他语言和词语用得纯熟,就给他最高分,还让他在全班念。刘一涛没有念自己的作文,他觉得这是耻辱。
刘一涛站在树下,他知道他对这棵树有过无数次的承诺,这承诺包括好好读书成才光宗耀祖,血洗从小到大经受过的无数次羞辱。而现在,他已经不想在树的庇护下长成什么参天大树了,他开始讨厌这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和这曾经纪录着他的每一年每一天的树纹,他恨这树下被自己无数次踩踏过的泥土,这些变硬的记忆是一种玩笑,一种打击和欺凌,他恨这伸到院墙里去的树的枝桠,它们无数次见证了自己的软弱,那个抱着树干在童年哭泣的男孩,现在已经不相信眼泪。
刘一涛找来斧子,他要砍掉这棵树,他要埋掉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的父亲刘瑞龙站在坝子里大吼,你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而他的母亲,这个在这段时间经常流眼泪的女人,只是悄悄躲在屋里抽泣。
刘一涛在粗大的树干上用斧子砍出一些花纹,然后又毁掉它们。他用斧子在心里砍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又在心底毁掉他们。眼看这棵树就要在他的斧子的狂舞中倒下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女孩的名字,这个女孩叫王燕飞。他用斧头在地上凿了三个硕大的字,那是王燕飞的名字,然后用脚踩了几下,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
刘瑞龙认为自己的儿子真的疯了,一步窜过去想抢了他的斧子。
刘一涛瞪了父亲一眼,拿斧子右手突然就指向了他。
刘瑞龙被吓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差点昏死过去。
刘一涛忽然站了起来,扬起斧子只几下,那棵曾经给他无数次安全感的核桃树就顺着篱笆墙的方向倒下了。
刘一涛决定去找王燕飞。
刘一涛认为,迫使他走到这一步的除了陈与贵,就是王燕飞了,当然,还有那个动不动就大发雷霆的魏良实老师,这个说话像狗咬人一样的数学老师虽然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对于当初王燕飞撕毁他的数学作业本这事,他已经从心底原谅她了,是这个魏老师火上加油,才导致后来这些事情的发生。刘一涛决定先找到王燕飞了结了事情之后才去找魏老师算账,不过现在有两个难题摆在他的面前,一是如何找到王燕飞,二是找到了怎么办,这个差点让自己丢了命的女孩,他曾经像爱自己的自尊一样爱着他,现在呢,他是否已经把爱转化成了恨?他现在也说不清楚。
刘一涛一大早就潜入王燕飞家所在的村子,他向一个老人打听王燕飞,老人说,小姑娘听说两个月前在学校闯了祸,早跑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对了,听说和一个姓文的二杆子到远处去了,怕是有一段时间不回来了吧。刘一涛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家,在床板上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刘一涛是在混混沌沌之中结束他的少年时光的。十八岁前,他完成了从一个软弱少年到一个横行乡里的地痞角色的转变。十八岁了,刘一涛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从硫铁矿里打了饭堂管事回来,已经整整四年,四年之间,他报复过那些从小欺负过他的人,成片地踩踏过别人地里的秧苗,纵火烧过别人的牛圈,被坝头派出所抓进去过两次,还毁坏过派出所的木椅。作为未成年人的刘一涛,被派出所干警打得流过鼻血,最后还是放回来了。他成天呆在家里不干活,他的父亲再也不敢说他的不对,母亲更是拿他没办法,只是偷偷地哭,哭多了,就哭坏了身子,经常躺在床上起不来,时间一久就觉得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仿佛没有这个家,两只眼睛看什么都蒙蒙胧胧的。几年下来,刘一涛家就成为整个庙庄最贫穷的人家了,一到三、四月间楼上就没有一粒粮食,父亲刘瑞龙成天帮东家干活在西家混饭吃,母亲于美珍每天躺在床上呻吟。
就在刘一涛十八岁那年,三叔刘瑞春回来了。
刘瑞春在外面混了十年,突然从庙庄冒了出来,这本是一件很惹人注意的事情,但更惹人注意的,是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让刘一涛无法相信的是,三叔带回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根本上改变了他命运的王燕飞。
那天早晨,刘一涛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听到外面有很多人在说话,接着就看见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进了门,这人看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刘一涛正准备从记忆里搜索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的时候,紧接着跟进门来的女人让他吃了一惊。四年了,这个让自己搭上整个少年时光里所有美丽的梦想的女人突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眼睛照样闪着轻蔑的神色,只是这种轻蔑已经没有初中时候那样纯粹,这似乎更具有一种轻佻和随意的粉饰;她脸上的两个酒窝更加显露了,非常具体地闪动在两个脸蛋上。刘一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就偏偏是她呢,这个穿着碎花紧身衣裤的女人就是他初中时的前桌女孩,就是让自己第一次认识爱就否定了他的认识的那个在他心里闪烁着罪恶的女同学……刘一涛在那一刹那差点就从床上蹦起来。
王燕飞见到刘一涛的一瞬,先是一楞,接着冲他微微一笑。刘一涛看到这个笑容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邪恶。
社长王大江走进门来,笑着对这个男人说:“刘瑞春,你算是回来了,我看你还是带着她住你二哥家吧!”王大江说话的时候看了刘一涛一眼。
刘一涛才猛然想起这个男人就是十年前离家出走的三叔,那个肮脏的男人。他又想起这个男人和母亲扭在床上的情景,他的眼睛在充斥着鲜红的血色,他顿了顿,推开门径自走了。
刘瑞春回到家,看见歪歪斜斜地敞在风中的旧房子和已经腾不出地方安放第三张床的破屋,心里着实有些慌张。刘一涛还没长大之前,外屋的那张床就是他的,而现在不行了,当年那个处处受欺负的小孩已经长大成人,而且看起来脾气不小,那张床已经属于他的了。刘瑞春就到二哥家,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刘瑞明说,挤倒是没有什么困难,就是要调节一下,你叫大哥大嫂到堂屋背后的磨角里来,你们住他那儿,本来是没有必要拐那么个弯的,只是你两还未正式结婚,磨角又在菩萨背后,还是叫大哥大嫂来吧,反正他们已是老夫老妻的了,不会犯上菩萨老爷的,你去同他们商量一下吧。刘瑞春回去跟大哥说了,刘瑞龙没什么意见,当天就抱着两床破棉絮搬了过来。这样,里屋住着刘瑞春和王燕飞,外边住的是刘一涛。
刘一涛很晚才回来,刚躺到床上,就听到里屋有人在说话,过一会就又听到床板摇动的声音,他知道这是三叔和王燕飞在里屋行房事,心里无比气愤。那天晚上,刘一涛握住自己的命根子就着里屋的呻吟折腾了一夜,满脑子都是王燕飞。
外出十年才回来的刘瑞春仍然嗜酒如命,回来的第二天就去找以前的老朋友,在别人家喝得醉烂如泥,是王燕飞夹着他的一条胳膊把他搀回家的。回来的时候,刘一涛正准备上床睡觉,看见醉醺醺的刘瑞春回来,就在长凳上坐了下来。刘一涛想,这个肮脏的男人在十年前也是喝了酒后才走到他母亲床边的,看他今天晚上醉成这个样子,恐怕不会再干什么了吧。刘一涛想到这里,突然心生出一股报复的念头。
刘一涛走过去,对搀着刘瑞春的王燕飞说:“你先休息吧,我扶三叔到外面去凉凉,让他吐吐就好了。”
王燕飞放下刘瑞春,狐疑地看了刘一涛一眼,很疲倦地走进里屋。
刘一涛把三叔扶到院子里,找了一条草绳,将刘瑞春绑在一个大石头上,用废胶纸塞住了他的嘴巴。
刘一涛刚准备回屋子的时候,看见王燕飞站在门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你要干什么?”王燕飞说话的时候显得有气无力。
“你说呢?四年了,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到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成了我三婶!”刘一涛有些兴奋。
王燕飞的两个小酒窝突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在笑,刘一涛看见那种笑有些意乱情迷。
刘一涛突然抱住王燕飞,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里屋。
“你这个婊子!”刘一涛边骂边撕扯着王燕飞的衣裤。
王燕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凭刘一涛在自己身上肆意地乱摸。
后来刘一涛就大声地叫喊着王燕飞的名字,他疯狂地进入这个女人,他看见王燕飞抱着他的双臂,眯着眼睛,两片嘴唇在他的胸口上不住地滑动,他又叫了一声“婊子”。
刘一涛把三叔抱到里屋的床上的时候,鸡都叫了。这个醉得人事不省的男人背着大石头睡了一夜,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刘一涛和王燕飞折腾了大半夜,已是筋疲力尽了,收拾好三叔后,倒在床上便睡到第二天晌午。
刘一涛和王燕飞的事情到底还是败露了。
那天庙庄来了一个耍猴戏的中年人,他和他的猴刚在马道子砍掉玉米桩子的田里歇下来,就被社长王大江叫住,说今年庙庄还算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就在这里演一场,他会去动员村民准备看戏的粮食。耍猴人接受了王大江的邀请,就将猴戏的道具一一摆放在地埂上,等待人们看戏。村里陆陆续续就来了些人,刘瑞春和王燕飞也来了,他们搬了个石头坐在地上,在人群中看着主人训猴。刘一涛也来了,他静静地站在王燕飞的背后,眼睛始终在盯住王燕飞脖颈后美丽的头发。这个和王燕飞有过一个晚上的男人,他怎么也不会放过以后的机会。刘一涛此刻在想,要是现在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定可以借这个机会亲近一下她的,那晚过后,他还是只能睡在自己的床上,听这个女人发出的声音,很多次,他真的想破门而入,把三叔从这个女人身边拉走。
猴子爬到竿上去了,露着红红的屁股,惹得大人小孩连连叫好,秋天的马道子激情洋溢,耍候人和他的猴子在制造着一场热烈的空气,连刘一涛都快兴奋地将手伸向前面王燕飞的屁股后面去了。就在这时,猴从竹竿上摔了下来,一咕噜就砸在王大江的幺叔王毡帽的头上。王毡帽的一张老脸已经被猴爪弄得面目全非,整个脖颈好像就要缩进身子里去了。众人都跑上前去拉王毡帽,很多人甚至包括刘瑞春都凑到前面去了。刘一涛一把拽住王燕飞,朝张天成家还未砍完的玉米地里走。刘瑞春转身不见了王燕飞,只看见张天成的小儿子张斌朝自家的玉米地里狡猾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赶紧追了过去,两人正扭在地埂上急促地呼吸。刘瑞春气急败坏地捏紧了拳头,朝刘一涛脑门上就是一拳。这个还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的男人被他三叔一下子就打晕了,瘫倒在玉米地里。刘瑞春紧接着给王燕飞脸上就是一巴掌,就看见鲜红的血液从王燕飞鼻孔里流了出来,那颜色有点像王毡帽脸上的颜色。
“你这个婊子,老子当初还真没猜错!”刘瑞春的声音快吼出嗓子眼了。
“不是我要这样的,是他要强奸我!”
“鬼才相信你的话,还强奸,看你两那劲,叫强奸吗?”刘瑞春此时真的很愤怒。
“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他就要杀了我!”王燕飞哀求地对刘瑞春说。
人们已经不去顾那个被猴弄伤的王毡帽,也不去管耍猴人如何去收拾他的猴子,全部都跑到张天成家的玉米地里来。他们知道,这处戏远比猴戏精彩。
有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刘一涛,还以为他被刘瑞春打死了,就去告诉正在为李木匠家出圈粪的刘瑞龙。刘瑞龙三步并两步走到现场的时候,儿子已经醒了,睁着两只血淋淋的眼睛怒视着周围的人。
“滚开,老子又没日你妈,看什么看?”刘一涛一边拔开人群,一边往外走。
刘瑞春又凑上前去给了他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地踢在刘一涛的档上。这个刚刚长成一个男人的男人痛苦地蹲在地上,眼冒金星,嘶声恸嚎。
众人看见刘瑞春把王燕飞弄回家去,刘瑞龙把儿子背回自家屋里床上以后,都回家了。刘瑞龙在儿子的床边不停地埋怨儿子大逆不道,做了“烧天火”的事,刘一涛躺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
十多天来,刘一涛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看见王燕飞不时扭动着屁股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这个和三叔一样肮脏的女人,让他感到呼吸急促。他在心里对着王燕飞走进里屋的背影说,哪天老子下了床,再给你弄个轰轰烈烈的场面出来,到时候也对得起那天在张天成家玉米地里说我强奸你的这句话了。
一个月后,刘一涛果然走下床来了。那天,刘瑞龙没来看自己的儿子,他知道刘一涛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去请村头的赤脚医生龙得军来家里看看儿子的命根子是否有问题。龙得军知道刘一涛的脾气,故意推说有其他事情,没答应刘瑞龙,刘瑞龙就在龙得军的哥哥龙得富家等着安排活计。刘一涛走下床来的时候,眼睛有些迷糊,好像看什么都看不清了。刘一涛走到院子里,在横木上坐了下来,他看见了一直在窗格子上绕来绕去的阳光照在庙庄所有的山上、房子上,他甚至感觉到阳光在竹林里留下的那些光斑很美好,很像一道风景。刘一涛坐在横木上,就又不住地想起王燕飞来。现在他们都到山上去帮二叔种小麦去了,估计有一阵子还回不来。刘一涛就溜到三叔的房屋门口,脒着两只眼睛往门缝里看。三叔的门虽然上了锁,可是从缝隙里看进去,仍然将房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条深灰色的裤子是王燕飞的,刘一涛清楚地记得她和他的第一个晚上就是穿着这条裤子的;那一件红色的小衣服就是王燕飞的贴身小袄,一看上去就让人魂不守舍……刘一涛看见墙缝里塞满了草纸,他想起那个被自己认为是最肮脏的被称为他三叔的男人。
刘一涛用竹条在炉子里点了火,把火苗从门缝里向三叔的屋里伸了进去。
刘一涛看见火焰由小变大,从枕头烧到被褥,然后烟火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他很兴奋,他现在不需要去做一切扑火的努力,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火势了,再过几分钟,整座房子就会变成一个火海。刘一涛想,这大火烧起来的样子肯定比竹林里的光斑漂亮多了,他又想起王燕飞脸上那两个罪恶的酒窝和眉梢上轻蔑的神色。
大火被扑灭之后,已经神智不清的刘一涛被送往坝头乡派出所。派出所觉得没有必要拘禁一个已经和疯子没有两样的男人,过了几天就把他送回来了。刘一涛家没有了房子,父亲和母亲所住的磨角已经被三叔和王燕飞占了去,就用胶纸塔了一个帐篷在竹林里,刘一涛回去的时候,刘瑞龙正在将一个烧熟的洋芋递到于美珍的嘴巴旁边,两口子看见儿子傻傻地站在自己面前,齐声痛哭起来。&
刘一涛在竹林里修养了两个月后,身体竟然好了起来,人也鲜活了许多,母亲于美珍怕儿子再被派出所唤了去,就每天让刘瑞龙在村口放哨。于美珍的两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什么了,他也无法想像儿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刘一涛天天在她身边听她不住地唠叨,她才感觉到儿子是多么听话,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还不到腊月,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整个庙庄都披上了厚厚的银妆,彻骨的寒冷让村庄显得无比寂静,就连屋顶上的炊烟也升腾得有些瑟缩。
刘一涛家的胶纸帐篷在寒风中打着颤,一家三口在柴草燃起的火苗中流着鼻涕。眼看麻袋里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日子过得像做恶梦一样使刘瑞龙和于美珍心惊肉跳,他们仿佛感觉到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腊月初一那天,刘瑞龙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到刘瑞明家里,想向二弟借点粮食度日。刘瑞龙刚进门,便发现二弟被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
刘瑞明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两只眼睛鼓得有些吓人。
“你们都来糟蹋我,我供养你们算了,反正你们也应该由我供养,等柜子里那两斤干包谷吃完,看你们咋办。”刘瑞明几乎要哭了出来。
刘瑞龙看到这情景,再也不敢吱声,他看见三弟刘瑞春从磨角里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都是你好,养了个好儿子,房子也让他烧了,这回你还有脸来借粮食!”刘瑞春对大哥吼了起来。
刘瑞明看三弟冲着大哥撒气,心里更窝火,便对刘瑞春说:“你也是个败家子,这么多年来,你除了拐了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回来,你还有什么?我看你才是祸害。”
刘瑞春被二哥说急了,心里很难受,便想起王燕飞和刘一涛之间的事来,越想越气,便拿了把斧子到竹林里去找刘一涛。
刘瑞龙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慌忙往帐篷跑,边跑边喊着刘一涛的名字,让他赶快躲。
刘一涛从帐篷里走出来,看见父亲站在外面,两只手就像翅膀一样掰着挡在帐篷入口处,脸上有豆大的汗珠在滚动。
刘瑞春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喊着:“你到底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让你们一起死!”
王燕飞从后面抱住刘瑞春的腰,刘瑞明伸手去夺他的斧子。
刘一涛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今天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刘一涛就在他们纠缠的瞬间,飞身跃了上去,先一脚踢在刘瑞春的裆上,然后敏捷地夺了他手中的斧子。
刘一涛举起手中这把明晃晃的斧子,他看见三叔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想起在张天成家玉米地里被这个混蛋男人踢中要害的情景,觉得又解气又可恨,他想把手中这无比锋利的东西朝这个男人的脸上砍下去,他想让这个男人从庙庄消失,或者说,他想让这个男人永远也爬不到王燕飞的床上。
刘一涛的斧子从空中劈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父亲飞身挡过去的身影,这个萎缩得行动迟缓了一辈子的男人,突然变得比他的斧子还要快。
刘一涛看见鲜红的血液从父亲的头上迸溅出来,泼洒在帐篷的胶纸上,泼洒在雪地上,他看见父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斥着无数条血流,这种景象他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
他死了,连一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他死在自己儿子的斧头之下。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肮脏的男人造成的,刘一涛和坝头乡派出所的民警都很清楚,这个帐应该算在刘瑞春的身上。
然而刘一涛还是被带走了,他父亲的后事是二叔料理的,他的母亲哭得昏死了好几次。
刘瑞春被带进派出所的当天就已神智不清,后来在医院的诊断书上,人们知道他疯了。
刘一涛被送到县公安局看守所关押了一年后,被放了出来,从此杳无音信。
庙庄的社长王大江组织村民把刘一涛家被烧毁的房子作了修补,让刘一涛的瞎眼母亲于美珍住了进去。
疯子刘瑞春被保外就医,成天在庙庄的村头嘶声力疾地喊叫。
王燕飞在刘瑞春进去时候就离开庙庄了,张天成的小儿子张斌说,她走的时候穿了一条深灰色的裤子和一件红色的碎花衣裳。
刘一涛回乡消息在那个阳光燎人的上午得到证实。不过让人感到不解的是,这个回乡的男人怎么看也找不到十六年前刘一涛身上的影子了。
村民们从刘一涛家的院子里遁去之后,社长王大江看见那个男人满面疲惫地从木门里走了出来。王大江看见的这个男人个子在一米七左右,高高的鼻梁下面布满浓密的胡子。他有着一个在庙庄人眼里很完美的下巴,圆圆的,这下巴是二十年前生产队长胡万兵的那种,他在露天电影的现场讲话时曾让庙庄的小媳妇们深深地倾倒过。二十年前,这个喜欢在各种场合讲话的农村干部突然得疾病死了,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他那个美丽的下巴。王大江看到眼前这个穿着浅蓝色夹克的男人时,突然就想起了生产队长胡万兵,他甚至差点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不过启齿时稍微顿了顿,嘴里蹦出了一句话:“你回来了?”
男人冲王大江笑了笑,伸出左手。王大江没有伸出手去,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被自己认为是刘一涛的男人要干什么。
“很高兴认识你!”男人说。
“我是王大江啊,王贵正的父亲,以前你俩还是同班同学呢!”王大江向这个男人介绍自己,他以为这个自己认为是刘一涛的男人记不记得自己了。
“对不起,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刘一涛,我是他朋友。”男人解释道。
王大江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终于知道这个长着圆圆下巴的男人不是刘一涛。但是,王大江又开始狐疑起来,这个男人怎么在刘一涛的家里呆了一个晚上呢,他到底是来干什么呢?
“刘一涛这孩子现在好吧,他在哪里?”王大江问。
男人不做声,只下巴微微颤抖了一下。
刘一涛的母亲从屋里摸索着走出来,王大江看到这个老妇人一夜之间好像苍老了许多,仿佛就要在微微吹过的风中虚弱地倒下。
王大江看到刘一涛的母亲于美珍抱着一个土黄色的盒子。
在庙庄当了二十多年社长的王大江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这个男人又是谁,他来干什么,他为什么给刘一涛的母亲带回来这么一个盒子。
王大江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扶住她,问:“他是谁?”
刘一涛的母亲忽然放声大哭,这哭声让院子外面的村民们蜂拥赶来。
“到底怎么了?”王大江问于美珍。
“死了,这个天收的,他死了,我的儿啊……”于美珍哭得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抚弄着倒在地上的老妇人。
王大江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是刘一涛的骨灰。他转过身来望着这个被自己认为是刘一涛的男人,他问这个男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男人嘴唇动了一下,还是没开口。王大江看得出他很悲伤,他知道这个男人和刘一涛有着很不平常的关系。
刘一涛的二叔刘瑞明走到男人面前,他很焦急地问:“他是怎么死的?”
“十年了,他已经死十年了。”男人终于开了口。
这个消息让庙庄的村民们一头雾水。
十年了,也就是说刘一涛出去六年以后就死了,可为什么这个男人又在十年之后才把刘一涛的骨灰带回来呢?这个长着圆圆下巴的男人到底是谁?
中午的太阳像火炉一样烤院子里人群,整个庙庄却无比的沉静,人们在默默地倾听着这个长着圆圆下巴的男人讲述关于刘一涛的死。
“十五年前,我们在凤城相识。你们应该知道,刘一涛是从派出所里出来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还留着好几处伤呢!”
“哦,对了,他去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漂亮,叫王燕飞。”
庙庄的人们听得惊诧地摇着头。
刘一涛被坝头派出所释放后,从街上打听到王燕飞在凤城的消息,就一路打工来到凤城。没出过远门的刘一涛初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相当于一株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谙世事的植物,他对世界的理解就不同于小小的庙庄了。首先,刘一涛知道,要在这个地方混一口饭吃是一见非常困难的事,必须小心谨慎地去拿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如果不作出应有的努力,就随时都有可能饿死。刘一涛还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流落街头了,这座城市是否会接纳他,还得看自己的表现。刘一涛不敢去想如何找到王燕飞,只是在心里先作打算,等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先弄点钱装在口袋里,有机会再慢慢寻找。而事实上,刘一涛无时不刻地想着王燕飞,这个让他废掉了美好梦想的女人,他一定要找到她,让她用自己一辈子的轻蔑和美貌燃烧他的一生。刘一涛一想到王燕飞,心里就充满了罪恶般的美好,那种彻底的快意不由地升腾起来。
在凤城,刘一涛找到的第一个工作是烧砖瓦。干了一段时间,挣了两百元钱,身上就已是伤痕累累了,而最主要的是,刘一涛始终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丢掉了魂一样。尽管刘一涛觉得他的整个少年时光是如此残缺不全,尽管他已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漠视了亲情和爱,但是十九岁的刘一涛还是从内心深处深深地忏悔,是他亲自砍死了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父亲,那个卑微地活了一辈子的男人,他是永远也看不到了。还有她的母亲,她曾经在他的童年留下了歪曲的影子,但她孱弱的一生又能证明什么呢?刘一涛开始感觉到自己太任性了,母亲瞎了的双眼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可能还蹲在胶纸搭成的简易帐篷里吧。刘一涛常常在夜晚的恶梦中醒过来,泪水打湿了枕头。他知道,他刘一涛不过是个流浪在远方的孩子,现在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
刘一涛现在最想见到的是王燕飞,这个曾经是他三婶的女人,让他的生命充满火焰。
刘一涛不想再在砖瓦厂里干了,就结算了工资,从墙壁上的小广告里一个工厂一个工厂地找,两天后,终于在凤城高杨粉末冶金厂上了班,还算不错,没砖瓦厂那样的重活,一个月能挣个三、四百元钱。
三个月后,刘一涛在临江大桥上瞎逛,迎来了人生中的又一次兴奋。
他看见迎面走来的女人就是他找了好久的王燕飞。她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手里挎个小包,从桥的另一头走过来。
刘一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站到路的中央,激动得张开了双臂。
两人在桥上紧紧地拥抱,刘一涛感觉到王燕飞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天,他们相拥穿过凤城的大街小巷,他们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刘一涛把王燕飞领到高杨粉末冶金厂,与老板商量了王燕飞在高杨上班的事情。老板倒是答应了,不过工资要少了一截,两人也没意见。
在高杨,他们遇到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胡永春。
胡永春也是坝头乡人,不过离庙庄有二十里地。胡永春已经在这个厂干了两年,活计上算是轻车熟路,对刘一涛和王燕飞也没少照顾,日子一久,他们就成为最好的朋友。
刘一涛和王燕飞长期与胡永春在一起,他们在同一个灶台上吃饭,住的地方也相隔不远,他们在凤城互相把对方当作亲人,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那天风和日丽,三人相约去了城郊的银斗山。
刘一涛和胡永春都喝了点酒,兴致很高,走路就飘飘摇摇的。
到山脚下横穿马路的时候,由于地上被人扔了西瓜皮,胡永春就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就在这时,一辆货车正飞奔而来。
刘一涛迅捷地窜过去,一把拉住躺在路中央的胡永春,顺势一带,胡永春就被重重地摔在路边的栏杆上。而刘一涛,就在自己使尽毕生力气的时候,倒在马路中央。
肇事车辆扬长而去。
王燕飞和胡永春把刘一涛抱起来的时候,刘一涛已奄奄一息,只嘴里含糊出一个字——妈。
两人将刘一涛的后事安排好以后,到处寻找肇始车辆,可是始终没有找到。
后来,王燕飞就和胡永春在一起了,从此,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心里埋下了一个结。对于王燕飞来说,她深知自己一辈子都欠了刘一涛,可以说,是她左右了刘一涛的命运,在她想好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的时候,这个为自己倾尽一生的男人却离她而去了,这不得不让她的内心充满歉疚。而对于胡永春,刘一涛是为了救他而死的,自己却无法为他讨回公道,他心里的结怕是永远也解不开了。不过,胡永春还是心存侥幸,他发誓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就是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肇事司机找出来,尽管当时因为一时慌乱没看清楚车牌号码,但他相信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的。胡永春就成天在大街小巷寻找,他是模糊记得那张车的轮廓的,就在他摔到在地上的时候,他隐约看见那车的右车门上被蹭掉一大块漆,他甚至看到那个面目可憎的司机穿着一件蓝色的西装。除了这些,他就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胡永春在街上转悠了一个多月,他看见符合自己当时看到的肇事车辆和司机有多,但他不敢确认。他用笔记本记下了无数个车牌号码,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辆。胡永春突然想起事发地点,他仿佛记得,那天出事的时候,路边的水果摊上好像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后来他就没有看见他了。对,他一定看见车牌号码,这应该是一个旁观者的常识吧。胡永春就去寻找水果摊的主人。
胡永春在山脚下等了十多天,始终没有看见有人去卖水果,他就顺着公路往下走,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路边真的冒出了一个水果摊,守在摊子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胡永春就走上去问他是不是一个月以前看见一辆货车碾死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然后逃走了,那个中年男人始终不肯承认,他说他从来没在那个地方卖过水果。
胡永春是使尽浑身解数,男人终于承认了,不过他说他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后边是“328”。
胡永春就到交警部门请求帮助,经过排除,有可能的车辆一共三辆。后来逐一调查,其中有一辆车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
胡永春费尽力气终于找到了肇事车辆,可司机已经畏罪潜逃。
一晃又是十年。那天,凤城公安部门找到胡永春,说肇事司机已经抓到了,要他去协助处理一下当年的这个交通事故。
胡永春为刘一涛领取了六万元钱的补偿金,风尘仆仆赶到庙庄。
午后的阳光依然炽热得有些滚烫,一群人坐在刘一涛家破落的院子里,衣衫已经湿透了,他们的脸上透着各式各样的表情。社长王大江代表庙庄全体村民为于美珍收下了六万元补偿金,合计秋收后为她盖房子。
胡永春在社长王大江的陪同下离开庙庄的时候,在村口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子,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王燕飞的名字。王大江没有告诉胡永春背后的真相,他只说这是个疯子。
秋收后,村民们为于美珍盖了新房。余下的四万元钱,交由刘瑞明保管,负责为于美珍添置衣物和打点生活。
疯子刘瑞春白天嘶声力疾地喊叫着王燕飞的名字,夜晚磨刀霍霍。这个丢掉自己姓氏的男人,没日没夜地砍伐着剩下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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