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家乡槐树里面有一个每当独自一人远离家乡多高的蜂窝

[长篇]震撼人心乡土伦理小说《石塘微澜》(1-13)
作者:孽海孤舟 提交日期: 21:34:00
《石塘微澜》      滔滔的黄河水,永无止息地汹涌奔流,雄伟壮观。然而,又有多少人会去追忆它――母体的源头,温婉绵长。    一    在我们村口附近以东,有一个古老美丽的河塘,名叫“石塘”。    石塘的水清凉碧澈,塘堤在阳光照射和水波撩动下一闪一闪的,犹如一条金色的带子,美丽炫目。河塘岸边有一大片长形宽阔的良田,每当春秋农忙季节,层层叠叠的庄稼参差披拂,婀娜多姿;远视象翠浪排空,近看如绿云匝地。它随着汩汩东去的河塘水,绵延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记得儿时的夏日黄昏,每当晚霞布满西天的时候,我就喜欢和村里一群“疯野”的娃娃们,跑到河塘里学游泳,打水仗。这时候,娘的身影总是会出现在河塘的岸堤上。夕阳西照,河塘边绿荫树下柳如翠屏,碧波涟漪。娘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我,笑眯眯的,俏丽的身姿伴着那弯弯的树荫影儿,直曳水中,晚风徐徐,微澜阵阵。起初,我还不知道娘为什么在我每次游泳时,总是静静地坐在河塘岸边上看着我,后来我才明白,她是为了我的安全以防不测,每次不拉地照看我来着。    
每天傍晚放工的时候,村民们都成群结伴地笑着骂着走回家去,暮色中一缕缕炊烟便从各家的屋顶上升了上来,唯独娘却还得留在后头打满一背篓猪草,最后踏着月色进家门。家里,有三个放学回家饥肠辘辘的孩子,还有因患肺痨,任何事都做不得却还需要服侍的丈夫,另外,还有一头同样嗷嗷待哺的小猪崽。    娘每天在生产队里挣十个工分――比男劳动力低两分,到年底算帐每个工分大约可以有两分半的分值,也就是说娘一天的收入是两毛五分钱,她靠这点儿工分养活这样一个庞大的六口之家(猪也得算一口)。现在人、猪六口就得消耗掉六口的活命口粮――另外还有两只鸡。每年年终跟会计对帐,总会再欠下生产队一两百块钱的口粮款。口粮款欠账随着孩子们的长高而涨高,而被记入队里的往来帐,下雨背稻草――越背越重。关于口粮款欠账的事,娘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不清,再说村里欠账的户数怕是占到了总户数的一半以上了。娘想,只有等待孩子们长大后,由他们来还了。    最怕的是闹春荒,每年的春节过后一两个月,接不上苞谷洋芋,一家人总得陷入饥饿所带来的恐慌之中。但娘是最善理家的,她总能想到办法,事实上一家人也都指望着她想出办法来,而没有别的人可以倚靠。她尽量把家里粮食的消耗降低到最低限度,总是偷偷藏着几升苞谷,不到救命的关头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平常的日子都是一把苞谷面再拌上一多半的野菜对付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得跟豆芽似的,身材纤弱,脸色苍白,娘看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爹呢,尽管娘不间断地到村赤脚医生那里弄些草药治疗,但他的咳嗽却是越来越厉害,体重减轻了不少,脾气却增加了许多,在家里老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所以娘想起回家便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现在,娘打的猪草已经装满了背篓,正往家走。天已经黑上了脸,前方的景象渐渐模糊,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路过一片苞谷林的时,她闻到了一股子好闻的新苞谷清香,肚子不由自主的咕咕噜噜一阵叫唤。现在离苞谷的成熟还差半个月左右,但是因为春荒,村里早有人开始“刨青”了,也就是将还不饱满的苞谷棒子掰下来用它的嫩浆子煮粥度日。娘路过这片苞谷林的时,路边的一棵苞谷棒子碰了一下她的唇――这当口简直就是撩拨人了。娘的心紧抽了一下,喉咙使劲咽了一口吐沫。对于饥饿的巨大恐慌使娘觉得自己没有力量抗拒这份来自苞谷棒的诱惑,她的眼前出现了小女儿桂香,她吞咽野菜饭的时候常常作呕,咽不下去,就在昨晚上还骂了她吃饭挑食,可是娘一边骂她,一边却忍不住流泪了。娘看了看四周,黑蒙蒙的没有人,除了田野里偶尔的几声蛙鸣外,只有风掠过苞谷林,谷叶微微O@的声音。    
娘咬了咬牙,决定顺手带几个苞谷棒子回家去。她感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心跳得很快,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但是想到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和躺在床上的男人那一张张饥渴的脸,这几个苞谷棒子,无疑是救命的口粮。娘决定要冒一次险,这是一种害怕中夹杂着疯狂和绝望的情绪,她像中了邪一样,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娘知道不能掰路边的苞谷棒子,因为,这样第二天便会被人发现,就会有人追查这件事;而如果离路边稍远一些,到苞谷林的深处,也许一直到队里组织劳动力收苞谷时还不会被发现,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等到收苞谷的时候,社员们是不会在意丢了几根苞谷棒子的,因为他们自己说不定也这样做过,更不会大呼小叫的惊动村干部。于是她往苞谷丛的深处走了十多步,将手臂伸出,把一根粗粗的苞谷棒子掰了下来,并将它凑近鼻子闻了闻它的清香,这种清香味儿对于饥渴难耐的娘来说,无疑是天上的仙气,人间的美味。她将苞谷棒子放进装有猪草的背篓的底部藏好,这是为了避免在路上遇到什么人的时候被人注意到,接着她又将手伸向了第二根苞谷棒子。    
“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声有力的吼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鬼魅一样的出现在娘的面前。“咳,怎么是你?”    娘一看是刘大宝,村里的民兵连长,比娘小三岁,是个单身汉,因为家里兄弟多,家大口阔,所以到现在没有婚配,这人常爱从一些年轻媳妇那里占些便宜。有一次跟社员们在一起玩闹的时候,还曾趁机碰过娘的奶子,这样的揩油情况在队里也算正常,因为那么几十号男男女女在一起,不开开玩笑闹腾一番,一天的苦日子如何望得到头呵,所以队里的妇女们大多没有人会计较这个。但总的来说娘对这人没什么好感,觉得平时盯着自己的眼神色咪咪的,况且娘比一般人来说家庭的压力大多了,也没有疯疯闹闹的心情,总显得有点儿孤单落寞。这人虽然读书不多,但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对村里的地主、富农下手特狠。有一次娘亲眼见到他把队里的一个富农分子打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只因为那个富农分子背着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再冷笑了一下。    
娘想不到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有些吓懵了。这时月亮已经升上来了,视线比较清晰,娘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柄铜锣,如果他那柄铜锣一旦敲响,自己在瞬间便要身败名裂了。    
“春梅姐,怎么会是你?”刘大宝又问了一遍。    娘急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只说:“不是……我,我,我这是头一回。”    “这儿天天有苞谷棒子不见,你怎么会是头一回,我真没想到是你。”刘大宝不相信地说。    娘的眼睛恐惧地盯着他手中的铜锣,腿一软,差点儿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大兄弟,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头一回。”    “放过你?咋放呀?” 刘大宝怔了下,想了想,一双眼珠子开始滴溜溜地在娘身上打转,好像有些举棋不定的,但已经没有要敲响铜锣的意思。    此刻,娘的心里已经慌乱得不知所以,她忽然,她把心一横,伸手抓住刘大宝的手往自己的乳房面前牵引着。“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想咋样都行。”    刘大宝的手触摸到了娘的乳房,他的手像被火烫了似的往回缩了一下,又急忙反掌抓住了刚离开的那一对丰满的乳房。刘大宝死死地按着,娘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一个危险似乎正悄悄离她远去,但另一个危险已然降临在眼前,娘感到无比的屈辱,尽管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一个女人的名声和脸面,使她又不得不无奈的做出牺牲。    刘大宝粗重地喘息着,把他的气息喷到娘的脸上,娘有一种反胃的感觉。这时刘大宝果断地扯断了娘的裤带,并把她的身体往后推倒在地上,甚至压倒了几根苞谷杆,娘听到苞谷杆断裂时发出的尖叫声。娘的裤子被刘大宝褪到膝弯以下,然后他便急不可耐地从裤裆里掏出家伙尖锐地想插入到母亲的身体里。但也就是刚到那毛茸茸的口儿边,顶了两三下,还没入港,娘便听到他哇地一声怪叫,已经一泄如注了。他在娘的身上伏了那么几秒钟,刚起了身,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娘的面前,带着哭腔说:    “春梅姐,我本来不打算搞你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一直以来就喜欢你,你在我心里像是观音一样,我没想到就这么跟你弄了。”    娘这时已经系好了衣裤,厌恶地看着他说:“你弄也弄了,还说出这番话来假装正经,真不要脸。”    刘大宝说:“你原谅我,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娘说:“你还耍赖呀?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个事的。”    刘大宝说:“春梅姐,那你是原谅我了?”    娘说:“原谅你?谁又来原谅我?”    娘不管他还跪着,自己在前面走了。这时,刘大宝连忙爬起来,几步追上娘,随手掰了七八个苞谷棒子放到她的背篓里。    娘说:“这可是你掰的,与我无关。”    刘大宝连声说道:“哎,那是,那是。”    二    
这天娘回到家里比平常晚了一些,我已经把中午剩下来的拌着柿树叶子的菜饭热了,再加一钵盐菜汤放在桌上等着娘归来,大姐桂花和三妹桂香则围在桌旁,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盯着桌上的饭菜。    我说:“娘不回来,你们谁也不准动筷子。”    
娘在门外听到我的话,眼泪便不由分说地掉了下来。她走进屋里,对我们说:“今天我们每个人吃一个煮苞谷,我这就给你们煮。”    两个女娃雀跃起来。一会儿煮熟了,我们却拿着自己的煮苞谷舍不得吃,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想先动口吃,谁都想在最后还拥有煮苞谷。娘望着儿女们心里一阵阵地生疼,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便端着煤油灯,拿了属于爹的那个苞谷来到房间里,默默地递给了躺在床上咳嗽着的男人。    家只有两间土房,里屋两张床对支着。一张床,是爹娘结婚时木匠打制的滴水床,上面还雕刻着一些喜鹊闹梅之类的图案,只不过这些年过去,油漆早已斑驳。另一张床则是用铺板支起的,上面垫着稻草,三个孩子便挤在铺板上睡觉。除了两张床,房间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爹听见母亲进来,不高兴地说:“今儿咋这么晚才回来?”    见娘没理他,爹又说:“今天队里分了苞谷棒子?”    娘不耐烦地说:“你要吃就吃,问这么多干什么?”    爹狐疑地看着手中的苞谷,不过他还是慢慢地吃掉了它,而且吃得很享受的样子。    
娘回到厨房,三妹央求着说,还想再吃煮苞谷。这妮子,从在娘腹中的时候就比别的孩子多一层麻烦,由于胎位不正,生她的时候,娘发作了三天,她还是不肯出来。要说按娘生产的经验,到三妹这里时跟母鸡生个鸡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但就是生不下来她,或许是觉得娘腹中温暖而人世间苦难太多吧。最后爹请人把娘抬到医院里,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医生们问爹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似乎铁定了只能保住一人。爹说要婆娘,因为如果没有了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呢,再说还可以再生哩。于是娘被推进了手术室。一个小时后娘生下了三妹,而且母女两人都保住了,不过医生说娘可能再不会有生育了。爹开心的笑着说,再不敢生了,这免了我去做结扎手术,感谢医生了。因为三妹的生命来之不易,而且是最小的,所以从小娘最娇惯她。    但现在娘却坚决地说:“这几个剩下的苞谷是留着明天打苞谷浆煮粥吃的,今天一个人只准吃一个,没有吃饱的就吃菜饭。”    娘剁了猪草,喂猪,然后是给爹熬药,服侍他喝药,然后烧水让我们仨洗了澡睡觉。娘来到床上睡觉的时候,怔了一下,心想自己已经不是昨天的自己了,自己的身子被另一个男人打下了耻辱的印记,仿佛在一张契约上盖上了他的图章。虽然个男人并没有实质性地侵犯了她的贞操,那么短暂地就结束了,但毕竟这一切都是发生过了。娘胡思乱想着宽衣解带,挨着爹躺下来。这时,男人的手便摸过来了,握住了她的奶子。自从爹病倒卧床以来,他在那事方面已经基本无能,力不从心,所以他的摸索只能使三十几岁的娘徒增烦恼,况且,今天的情绪很坏。    娘说:“别烦人,我困了。”    于是,爹知趣地缩回了手,而娘却难以入眠。不是因为男人的手或是不停的咳嗽。她已经习惯他的咳嗽,几年了,如果现在听不到他的咳嗽或许她会难以入眠。但是今天令她难以入眠的是傍晚所遇到的那件恶心的事,也是她人生中最屈辱的一件事情,那被迫脱下裤子让他糟蹋的一幕挥之不去,几成梦魇。想到这些年来家里的遭遇,她感到是那么的无助、委屈和羞愤。娘想起当时那个禽兽手中提着一柄铜锣,如果在他发泄完兽欲后自己抢过他的铜锣敲起来,他是不是也一样可以身败名裂?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做?现在想到这些也晚了,一切已经发生了。就这样胡思乱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是一个怎样的难熬的漫漫长夜,黑得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黑夜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幕布,渐渐地拉开了娘尘封的影像和记忆。娘书读得早,八岁时就在镇上的小学念书,那时家里是上中农,有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地,足够养活一家人,那日子才叫滋润。她活泼可爱,十二岁那年还参加了村里的腰鼓队,穿着红衣红裤,小辫上扎着两只红色蝴蝶结,鼓槌上的红绸随着娘娇健的身姿飞舞着,嗵,嗵嗵,嗵,嗵嗵,从大街上一路舞过,吸引得多少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哦。    村里的支书二栓叔亲昵地抚摸着娘的头说:“闺女,快长大哩,叔给你说个好人家。”    娘羞涩地说:“二栓叔,我还小呢。”    二栓叔开心地笑了:“呵,是还小,还小还不能长大么,女孩子都是要长大的。”    娘犟着脖子说:“我偏不长大。”    后来娘初中毕业了,便回到家里跟着父母种田。十六岁的时候, 经媒人介绍与邻村的爹相识。我爹看起来有几分萎琐,在风光美丽的娘眼里,这样的男人真的没有什么男人气息,也瞧不上几个正眼。但当时娘的双亲都已过世,是娘家哥哥和嫂嫂做主把她嫁出来的。爹共兄弟四个,他是老二,结婚十多天便被几个兄弟劝说着分家出来了。因为家穷,娘和爹脱手出门,在大家的帮助下做起了这两间土房,白手起家。让娘稍感满足的是,婚后,几个儿女的陆续降临,有了这些孩子,娘的生活凭添了几分欢乐,她的心思便都集中到了扶养孩子的工作上。至于男欢女爱,娘在生下桂香后,爹就开始咳嗽,一病不起,这些年来已渐渐地淡忘与麻木了。娘后来才知道,我的爷爷也是长期咳嗽并失去劳动能力,去世时只有四十一岁。    
扶养四个孩子成长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便是一个女人失去全部青春的过程。多少年来,娘不记得自己睡过几次干燥的被窝,它们总是被孩子们的尿打湿,尽管每个夜晚都要几次张开眼喊醒孩子们起床尿尿――这让娘没法睡一个囫囵觉。随着孩子们的增多,日不敷出的口粮便成为了家里一个最大的问题。而娘还是强打着精神,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尽管她的心里在不停地流血淌泪。给娘最大的一次痛苦打击是有一年黄河发大水,山体滑坡、石塘溃堤,我家当时的三间茅屋被洪水冲走,那一次娘差点儿就想跳河自尽,要不是看到膝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正抓紧着她的裤管,她真会放弃生的希望。    
娘三十多年来的人生,虽然有过痛苦相伴,但也有过一些美好的记忆,而且洁身自好,对家对丈夫都问心无愧。但是就在昨天傍晚,那个禽兽用他的孽根在娘身体上印下了无法抹去的屈辱。娘又想到那个禽兽后来跪下来的举动,他说真的喜欢她,这句话整晚老在耳边回响,越来越清晰。他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或者纯粹都是骗人的鬼话?可他为什么要跪下男人的膝盖? 娘也许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被她称为禽兽的行为给她带来了一种屈辱,也夹杂着几分新奇、欢愉的元素,无论怎么说,他成为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    
三    
那阵子是一年中最让娘犯愁的春荒时节。往年这时,娘常常不知道该怎样安排一家人的生活,不知道怎样把一家人从饥饿的沼泽地,带到鲜花盛开,阳光明媚的坚实土地上,但是这一段时间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天刚亮,娘打开大门,准备升腾起新一天的炊烟时,却发现门外的地上有四五个苞谷棒子,或者是一捧才麻雀蛋大小的芋头。这些东西数量不多,但一家人凑和着怎么也可以解决一两天的生活。在极度的饥饿面前,这是让娘非常惊喜的事情。当然,聪明的她已猜出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放在门前的,心里虽然有一种潜意识的抗拒,甚至有过丢掉它们的念头,但是想到一家老小断炊的情景,又觉得扔掉它们那真是暴殄天物,所以,娘无奈地收下了它们。    
孩子们倒没有什么感觉,爹却是很清楚家底的,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今年的春荒时节吃菜饭、吃树叶的机会比往年少,而这是不应该的。粮食还没有成熟,队里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分配,为什么自己的家里会吃上这些呢?有几次他甚至问到这些问题,婆娘从不正面回答,只是说:    “你不想吃就不吃,吃的话就给我闭嘴,都是你播下的这么多种,还要不要活命?”    
春荒勉勉强强地度过来了。爹的身体状况似乎也渐渐好些了,脸上也露出了晴朗的颜色。也许是为了让爹更好的休息,也许是因为儿女已经长大,娘把两闺女安排到外屋挤一张木板床,让我在里屋,他们的床边打了个地铺。又过了些日子,爹已能下床屋里屋外的撑着走走,有时还会站在院子中的太阳底下晒上一小会儿。我放学回家,常看见他在跟两个丫头聊天,他自己一天也能熬个三两次药,喂喂猪啥的,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晚饭时,一家五口有说有笑,真的好久没这么开心过,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次竟会是最后的晚餐。    
这天夜间,爹跟娘说了好多话,什么“也许再过几天,自己就可以下地跟她一起挣工分了啦。”“这么大一家人,都靠你一个人的工分来养活,真是难为你了啦。”等等。娘很少听到爹这样安慰人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说:    “看到你好起来呀,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一家人说出两家话来?”    爹对娘说:“嗳,孩他娘。咱有多长时间没做那个了?”    “我也记不清了,嗳,不做就不做呗,也不是非做不可。你问这个干什么?” 娘有些羞涩说道。    “可今天我想跟你那个。”    “你要死啊,娃还睡地上呢。”    “嗨,这小崽子早去梦姥姥了。”    “哎呀,你看你还没好呢,有这个能耐吗?”    “我可憋坏了,不信你摸摸。”    爹把娘的手拉向他那里,娘发觉真的硬起来了。想着毕竟是自己的男人,这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也亏欠他了,况且今天自个儿的身子也有点儿燥燥的,于是便暗示爹伏到她的身上来。    爹大喜,三下五除二地把娘的衣裤剥个精光,两只干枯的爪子在娘的大奶子上又揉又捏,胡子拉茬的嘴巴在娘的身子上又啃又咬,急得娘一边哼哼,一边提醒他轻点,别吵醒了娃。当爹好不成功地把他那半硬不硬,细长的东西插进娘的身子里,就像一只小蜜蜂把它的针管在花蕊丛冢到处乱刺时,娘觉得有一种奇痒从下体传来,她不知觉地搂紧了爹,并期待着他的进一步的冲撞,但是随着爹的一声闷哼,一泄如注,已经不行了,他滚下了娘的身子。娘静静地仰躺着,没有埋怨他,只是觉得有几分懊丧。因为这样的情形,在他们的婚姻中,是经常的事故,娘早已习惯了。但娘毕竟才三十来岁,正值虎狼年华,她多么需要一次真正的融化呵。一时间,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沿着娘俏丽的脸颊滴湿枕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爹轻轻推了推母亲:“喂,你睡着了没?”    娘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爹说:“你没睡着呵,我又想了。”    “别烦我,安静点儿睡你的觉。”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推开他。    “这回我真的行了。”爹不由分说地又伏到娘的肚子上来了。    当他把那软不拉几的东西再次强行塞入娘的身体后,娘刚刚平复的情绪又被挑动了。当爹喘着粗气,费力耸动的时候,娘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禽兽的影子,他望着她说,我真的一直就喜欢你。娘使劲儿摇了摇头,知道那是幻觉,现在伏在自己身上的是她的丈夫。这时,就听爹粗重地叫唤了一声,然后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在娘的身子上伏着,一动不动。娘只当他是累了。    过了好一会儿,娘说:“你还不下来?”    爹没有任何反应。娘有些着急地说:“你怎么啦?快下来呵。”    爹仍是一动不动,娘心里一惊,莫非……娘忙把爹推了下来,然后用手去试他的鼻子,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而这一晚,爹和娘在床上的言语动静,却被紧紧捂着被子装睡的我听得一清二楚,那年,我十七岁。    四    
娘含泪请乡亲们帮忙埋葬了爹。在这过程中,村长黄麻子批准娘向会计借了一百五十块钱,并亲自担任治丧的主持人。而刘大宝作为民兵连长,具体负责操办丧事。整个治丧仪式,娘硬撑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直到爹的棺材被下吊进墓穴,由作为儿子的我,用衣兜兜了一把土浇到爹的棺材顶上时,她才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娘的痛哭并不代表她对爹有多少感情,说实话爹除了给了娘三粒生命的种子之外,再难确定对娘带来过什么幸福。相反他的离去,使娘沉重的心得到了解脱。娘是哭自己的苦命,是哭逝去的青春,是哭留下的三个儿女今后的生计。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村里那些软心肠的女人们便围在她的身边陪着抹泪,到后来,哭声越来越响,把站在一边的孩子们都吓得哇哇大哭。也许,她们是借着我爹的死,用眼泪来发泄自己的苦楚,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爹的“五七”过后,夜间开始有人来敲我家的门和窗户,有时一晚大约有五六个人。有一个人,他直接敲门,但不说话,而且敲的声音很轻,似乎透着胆怯。半夜里娘醒过来,很清晰地听到这声音,但弄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抄起铁锹几次想冲出屋去揍这些狗娘养的,娘都死死的拽着我,不让我出去。    “柱子,听娘的话,别去。”娘声音颤抖着央求我。    “娘,我不能让你受欺负,我要去教训他们。”    “你呀,跟这些畜生使什么劲儿,别理它们。”    娘轻轻的把我拉进她怀里,柔声地说:“柱子乖,知道心疼娘,今晚就和娘一起睡,保护娘行不?”    这一夜,我衣不解带靠躺在娘的身边,床沿旁还放着一把铁锹。娘几次催我脱了衣服进被子睡,我都不肯,因为今晚,我――这家里唯一的大老爷们,肩负着保护娘亲的神圣使命。最后,娘又重新穿起衣服和我相拥着,靠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又有一个人,也来敲门,他就是村长黄麻子,他的儿子臭臭跟三妹还是同学哩。记得三妹曾对娘说过,臭臭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专门干吓哭女老师,往人家南瓜里屙稀屎的下流勾当。    “大妹子,开开门哪,我是村长” 黄麻子好象是明人不做暗事似的毫无顾忌地拍门嚷嚷着。    娘咋听到他的声音,不知该如何才好,开门吧,明知黄麻子平时对自己就有点儿手脚不干净,今晚来也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开门吧,他是村长,不敢太得罪。    于是,娘贴着门缝说;“哦,是村长呵,天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黄麻子说:“哎,我是路过,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知道你孤儿寡母的不,这不惦记着就过来看看。”    “哎呀,村长,蒙你关照,我们孤儿寡母还过得去哩,你先回吧,这么晚了,嫂子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这时,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铜锣声,嗵,嗵嗵,嗵,嗵嗵……娘趁势说:“哟,敢情这民兵来巡夜了?”    黄麻子尴尬的从鼻子眼嗯嗯了两声说:“这些狗日的,倒还挺尽职的嘿,哦,天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这里有一小袋苞谷面,你们娘仨先用着,我放门外呵。”    
那以后,每当娘遇到晚间有人上门骚扰,觉得难以应付时,不远处便会及时地响起嗵嗵嗵的铜锣声。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就会吓走。但这样的日子总是让娘提心吊胆,要不怎么叫寡妇门前是非多呵。如果屋里有一个当家男人,哪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可娘知道,她很难再有一个男人了。四十岁往上的农村单身汉,大多又懒又脏,娘看不上眼;那年轻点三十多点儿的男人吧,都离过婚,拖儿带女的都有负担,谁愿意再加上三个孩子的拖累呢?即使有个别能看得顺眼的,娘也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受了人家的委屈。想到这些事情,娘总是暗自吞咽苦水,偷偷地落泪。    至于那柄铜锣,娘当然知道就是那个欺负过她的刘大宝。虽然铜锣声始终只是在稍远的地方响起,并不曾走近家门。但每次关键时刻都能帮着自己度过难关,时间长了,娘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份感激,甚至还有一丝牵挂。那柄铜锣对自己,对这个家的重要性似乎与日俱增,娘有时侯想,一个男人真心喜欢自己,就算是被侵犯了身子,那他也是一时冲动,谁叫他是个男人呢。渐渐地娘在心里已慢慢接受了哪个“禽兽”,并多了一份念想。    五    
有一天,村长黄麻子黄昏时便进了家门,这次他提了十斤大米,在那个年代,这份礼的分量是现在正过着好日子的年轻人所体会不到的。娘心里尽管很腻味他,但看在一袋白花花的救命米上,还是煮了一锅大米,留他吃了晚饭。娘想尽办法弄了几个菜,包括平时一家人舍不得吃的几个鸡蛋都炒了一盘放到黄麻子的面前。黄麻子倒也知道个金贵,把鸡蛋分别夹到我和大姐、三妹的碗里,自己倒没有吃上一口。娘有些过意不去,说:    “你也尝点儿,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    黄麻子连忙说:“哪里呀,大妹子,你做得不好吃,队里就没人做得好吃了,我都天天想吃你做的。”    母亲正色地说:“看村长说笑哩,嫂子才做得好吃。”    黄麻子说:“在你面前,她算个球!不说这个了,你这里有酒吗?我想喝点儿,这么好吃的饭菜不喝酒可惜了。”    娘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家里穷,还是几年前喝过的酒,不知瓶子里多少剩下点没有,我去找找。”    母亲好不容易在床底下的一个小酒瓶里找出一点残酒来,大约二两光景。这下把老小子乐坏了,一杯黄汤下肚后,黄麻子脸上露出些许醉意来,歪在桌子边跟娘说这说那,就是不说走的事。    天色已黑,大姐和三妹已困得回里屋睡觉了。我瞧着黄麻子死皮赖脸的样儿,警觉的一直坐在桌边,气鼓鼓的瞪着这老小子。可黄麻子就当没看见,还是磨蹭着不走。    “哎,我说大妹子,今儿我喝醉了,怕走不了了,要不就在你这歇一宿吧。” 黄麻子色咪咪地瞅着娘鼓涨涨的胸脯,流着口水说道。    我噌的一下站起来,到墙角就要抄铁锹。娘赶紧一把拉住我,一边使劲朝我递眼色,一边劝说道:    “村长,嫂子等你回去呢,我这里可没有你睡的铺呵。要不我去喊嫂子来背你回去?”    说着母亲就站起来,拉开大门就往外走。黄麻子连忙站起来跟了出去,走没多远,一看四下没人便拦住娘,趁势就要抱住她。    “你是村长,怎么能欺负我这个寡妇?你快放手,不然我就要喊人了。”娘用力推开他,愤怒的叱责道。    “大妹子,我就是想要你,你喊吧,周围没人,又是半夜三更了,喊破了喉咙又有谁听得见?”说着,黄麻子又扑上来抱住了娘,就要亲嘴。    娘气得浑身发抖,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是一般的光棍赖皮狗,娘可以和他们以死相拼,但是今晚面对的却是村上的当家人,他掌管着全村的派工记分、口粮分配、孩子参军、建宅批地、推荐上学等一切生死攸关的权利,得罪了他就没了活路。怎么办?依了他,自己的身子就会被长期霸占,自己怎么跟儿女交待,有何脸面做人?再有,他的老婆得知了什么动静,自己也决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一瞬间,娘几乎已陷入绝望的境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黄麻子已经将娘的裤带攥在手中,娘没了力气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激烈的铜锣声,特别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两人听到是我爹在用嘶哑的嗓音喊:    “快来人啊,村长家失火啦,快去救火呀!”    这声音又急促,又阴森,听得黄麻子脊梁直冒冷气,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他吓得连忙放开娘,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幕之中。娘觉得非常诧异,明明是自己男人的声音,可又不见人影,莫非真是他鬼魂显灵?想着刚才差点失身给黄麻子,自己这时感到浑身无力,快要虚脱了一样。乘着昏暗的月光,娘踉踉跄跄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才迈了几步,身体便撞上了一个人,娘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是刘大宝。    “你咋在这儿?”娘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不在这儿,你不是让村长糟蹋了?”接着刘大宝便学着爹的腔调轻轻地喊了起来,村长家失火啦,快去救火啊!    娘这时全明白了,人一激动,话没说出口,身子像棉花包一样地倒了下去。刘大宝及时接住了娘的身体,把她搂在怀里,在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娘闭着眼却淌着泪,没有挣扎任由刘大宝抱着亲着。刘大宝边亲边说:    “春梅姐,我是真喜欢得你不行。那一次冒犯了你,如果不是你拉着我的手往奶子上按,我也不敢呀。到那个份儿上,我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耐不住呵,何况你是我心里的观音菩萨哩。你打我,你今天可以狠狠的打我了,让你解解气。”刘大宝抓住娘的手,使劲往他的脸上拍去,一下、两下,啪啪有声。    娘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又没有这份力气,便说:“别打了,我信你的话还不行吗?”    刘大宝这才停止了用娘的手打他自己的脸的动作。后来他便把娘平放到田埂边的草垛上,轻轻地解下了娘的裤子。此时的娘并没太多的反抗,事后想想自己那会儿可能是没有力气反抗,又或许是本就在期待着发生什么。然后刘大宝就掏出那话儿直奔娘那黑森森的丛林,也许是娘的顺从,甚至有点迎合的样子,令他喜出望外;又也许身下心爱的女人已发出呢喃的呻吟,刘大宝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激动,心口嘭嘭跳个不停,以至于自己的孽根一会儿硬,一会儿软,加上娘的下面已湿成一片,好几次到了洞口又都滑了出来。正在急红了眼的当口,就觉得脖子后面呼地一股冷风掠过,脑袋嗡地一声响,眼冒金星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娘啊的一声惊呆了,两眼傻楞楞地盯着我手里的铁锹,连褪到脚跟的裤子都忘了提上。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把娘倒驮在背上,向家里狂奔而去。娘的头和前半身耷拉在我的后背上,双手不停的捶打着我的腰,嘴里哭嚷着:    “快放我下来!”    此刻,我就像头发怒的公牛,两眼通红,鼻喘粗气,一声不吭地往家赶。娘后半身挂在我胸前,两掰又白又圆的大屁股在肩上颠簸得一耸一耸的,蹭得半边脸颊子热呼呼的;锁骨与胸脯间不时地被娘下面那一簇浓密的细毛上下磨擦得贼痒贼痒的。    六    一进门,我就把娘扔在床上,转身到灶台边抽出一把杀猪刀又要冲出屋去,娘发疯似地扑上来死死地抱住我不放。    “放开我,我要阉了那狗日的!”我一边挣脱着,一边咆哮道。    “柱子不能啊,听娘的话,千万别干傻事,娘求你了!”娘哭泣着噗嗵一下跪在了我的跟前。    “娘,你起来,我不能让那畜生白糟蹋了你!”    “娃,娘并没有让他糟蹋,他没进娘的身子。”    “可他扒了你的裤头,娘,我不干!谁欺负你,我就和他拼了!”我猛地一把推开娘,就听得娘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娘,你咋了,娘,你醒醒啊!”我赶紧抱起娘放到床上,边喊边摇着她的身子。    “呀,娘是怎么了?娘……”在外间睡着的大姐和三妹被惊醒了,一进屋看到这情景,都扑了上来,呜呜地哭着。    “哥,娘这是咋回事啊?你说呀!”桂香抽抽泣泣地捶着我胸脯子问。    这种事叫我如何开口向自己的姐妹说,我只有沉默,记得课堂上老师教过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此时的我,心中除了满腔的愤怒就是无尽的哀伤。    “花儿、香儿,你们怎么起来了?”娘虚弱地张开眼,想挣扎着坐起来。    “娘,你快躺下!”我们仨几乎一口同声的说,又同时伸出手去按着娘。    “娘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有柱子陪着就可以了,你们俩快去睡吧。”    两个女娃在娘几乎是严厉的呵斥下,极不情愿地回屋睡觉去了。我呆呆地靠坐在半开的屋门框边,头昏沉沉的,身心感到极度的疲惫。    “这么晚了,当心着凉,快去睡吧。“不知什么时候,娘悄悄地把她的一件小褂披在了我的身上,柔声的催促着。    我倔倔地昂着头,茫然注视着远处田野上空点点闪烁的繁星,依然一声不吭。    “柱子,娘知道你懂事孝顺,不想让娘受欺负。可是,咱孤儿寡母的咋能和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斗啊。再说,今儿这事也不能全怪刘大宝……”接着娘就在我身边坐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同时,还把在苞谷林以及刘大宝偷送粮食的事儿也告诉了我,当然,娘把刘大宝曾干的糗事给咽了。    “噢,照这么说,我还得谢谢这龟孙子。”我忍不住忿忿地顶了娘一句。    “刘大宝乘人之危是可恨,但他这人根子还不坏,至少对我还是真心实意的,比黄麻子这些个畜生强多了。”    “好,好,刘大宝好,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欠日!”天杀的!我竟然对生我养我的亲娘说出这样忤逆下流的话,娘张大了嘴,整个人变傻了一样。而我,却一甩门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也数不清一口气跑了多少路,当我喘息着颓然坐在地上时,就发现面前幽幽暗暗的水影中倒映着另一个的我,原来已是跑到了村口的石塘岸边。冷冷的夜风吹熄了胸中的怒火,呱呱的蛙鸣清凉了心绪的焦躁,河塘潋滟闪烁的浮光掠影唤醒了我儿时的甜蜜:    那是我生命中不能忘怀的一个五月的下午,正是桃红的季节。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宁静而明媚。娘正在石塘边的草垛旁收拾着柴禾,我是娘的“尾巴”,她走到那儿我就跟到那儿。看着娘熟练地捆扎着柴禾,我惬意地赤着双脚在池塘的水中戏耍。石塘边有一片小树林子,都是些梨树和桃树,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桃花红梨花白,倒影在平静的水面上,像极了一幅水墨画。微风轻拂着的树叶在丰满的阳光下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绿色,从池塘边望去有些晃眼。突然,一束红光从密密的树林里折射出来,我循着红光发现了在左前方一株桃树的顶上结了一棵硕大的桃儿,桃尖紫红紫红的,正咧着嘴冲我笑哩。我三步两步窜上去,小心地把它揣在怀里,跳下树,跑到池塘边洗了个干干净净,放在嘴里正准备美美的咬上一口时,抬头忽然看见不远处,娘正坐在已堆成小山的柴禾捆,轻轻地喘气。我的心口像被桃核堵了一样憋的难受,我悄悄地走到娘的身边,递上洗净的桃子。娘一笑,眼神里满是慈爱:娃真乖,你吃吧,娘牙不好。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嚷着:“不!我不!”娘拗不过,轻轻地掰了一片尝了尝说:“真甜!”那一枚红桃,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甜最甜的桃儿。    而我今晚,竟用最恶毒、最无耻的言语去残忍地撕裂慈母的心肺。作为一个女人,她需要有一个当家的男人能给她依靠与呵护;作为一个女人,她还需要有一个正常女人所具备的情感与欲望。毕竟,娘才35岁呵,那是一个女人最旺盛、最丰满的美好年华。现在想想,娘在刘大宝面前放弃抵抗,事后还为他说好话,我为啥就不明白、不体谅娘的心思。痛苦和悔恨使得我又一次失去了理智,不停地用脑袋撞击着河塘岸边的杨柳树干,直到眼前一黑,耳旁依稀听到娘嘶哑的呼唤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七  
  当我艰难的挣开双眼,却看到了围在床边的一大群人,除了娘、姐姐、妹妹、二栓爷爷、胖婶、石头等以外还有两个我心里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一个是头上缠着白绷带的刘大宝,一个是缩在人后猥猥琐琐的黄麻子。    “谢天谢地,柱子啊,你终于醒了!”娘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喜极而泣。    “娘,我这是咋了?”    “还咋了,哼!你深更半夜的跑出去,掉石塘里了,昏睡了一整天,把你娘吓得半死。你个小兔崽子,都这么大了,还让你娘操心!” 二栓爷爷翘着白胡子,手拿旱烟袋在我头上直比划着。    “哟,天都快黑了,大伙请回吧,谢谢了!”娘招呼着,把乡亲们送出了门外,而我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下半夜,我被一阵戚戚之声惊醒了,看见娘正靠躺在我身边抽泣着,她没料到我会醒来,旋即转过身,身体仍在颤抖着。看着娘强忍着悲伤的单薄的背影,我的心犹如撕裂般的疼痛,娘独自忍受了那么多苦难,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但她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我们,而我非但没有体会娘的一番苦心,还要去伤害她。总以为娘亲始终是儿女的暖巢,却不曾想她也需要儿女的关爱。在这一刹那,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成熟了,应该给娘一个坚定的依靠。我坐了起来,轻轻地扶住了娘的双肩,娘没有回头,却握住了我的手。在这空荡的黄昏中,有两颗心在跳动,不用言说,娘了解我的心愿,我也了解娘的悲伤。    “娘,对不起,我――”    “啥也别说了,娘知道你心里苦得慌。”娘转过身,用手掩住我的嘴,把我揽进她的怀中。    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伏在亲娘的怀里,痛哭失声。    “柱子,娘的好柱子,快别哭了,你把娘的心都哭碎了。”娘紧紧地把我的头按在她饱满丰腴的双乳间,脸贴着我的头发温柔地来回摩挲着,豆大的泪珠儿不停地拍打着我纷乱浓密的发丝,滚烫地慢慢渗进每一寸头皮。    从小到大,我的倔强脾气在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小时候由于我的顽皮淘气,闯了许多祸,几乎每天都有邻居或村民上我家告状。一边我娘赶紧给人赔不是,一边爹就抄起柴火棍就是一顿揍。那个棍揍得狠啊,也不知打断了多少根,连原先告状的人在旁边看不下去,悄悄地溜了,而我始终一声不吭,没掉一滴眼泪。后来爹也奈何不了我,告状的也没人了,这一风平浪静的,我反而变乖变好了。也就从那时起,我无形中成了村里孩子的头,放学时总有石头他们这一群小伙伴跟在我身边屁颠屁颠的,很是招摇。村里一些楞青头的半大小伙见着了,也不敢欺负我们。有一次,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外乡人到地里偷苞米,被我和石头他们逮到了。刚开始,两个家伙根本不把我们一群小孩放在眼里,连骂带推的要动武,我抄起路边的一块大石头扑上去,照着其中一个的脸上就砸了个西瓜开花。等到支书二栓爷爷带着村里人赶来时,我们已把两个鼻青脸舯的“俘虏”捆了个结结实实。二栓爷爷拿着旱烟袋在我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哈哈笑道:“嘿,你个小犟驴,行!有种!”要说让我伤心掉泪的,也只有两次。一次是疼爱我的奶奶去世,我扯着嗓子干嚎一阵;另一次是爹下葬的那天,娘哭得凄惨,我忍不住掉了眼泪。可都没有今夜这样痛彻心肺的哭过,而且,任娘怎样劝也止不住。    就在这时,娘突然做出了令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举动,她迅疾而利索地解开胸前衬衣的纽扣,把大半个雪白的奶子塞进了我嘴里。我楞了一下,随即舌尖碰到了娘挺立如红枣般的奶头。脑袋嗡的一下,只觉得浑身热血鼎沸,欲火升腾,那惊诧中包含着兴奋,感动中夹杂着欲念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娘的乳房是如此的美丽,柔软而温暖,在微微弓起的淡褐色乳晕的四周凸突着一条条或青或红的静脉,伴随波涛起伏的乳浪似涓涓小溪绵延流淌,虽然已没有了甘甜的乳汁,但这贫瘠的山丘是脯育我生长的地方;尽管世道如此地冰冷凄凉,这里却是我温暖幸福的天堂。我贪婪地吮吸着,整条舌在娘的奶头四周上下翻飞,时而卷入,时而吐出,并不时用牙齿轻轻的磕碰着奶头的顶端。娘浑身颤抖着,嘴里嗯――嗯连声。    “嗯,柱子让娘躺下,这样靠着不舒服。”    “哎。”我扶着娘躺进了被窝,翻身就把娘压在了下面。娘伸手扯了一下床边电灯的拉线,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也许是冥冥之中神灵的惩戒,我忽然感到背部一阵钻心的刺痛,多年未发的隐疾,今晚来势竟是如此的凶猛,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柱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细心的娘察觉到我的异常,关切地问。    “哦,没事,娘。”我皱着眉搪塞道。    “是不是背又疼了。”知子莫若母,娘已经猜到我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说起来,这病根儿还是我5岁时落下的。那天,奶奶特意给我送来她缝制的蓝花小布褂,我高兴地穿着新衣裳,一溜烟找石头他们玩去了。等天快黑时,我灰头土脸地带着一身泥巴回了家。爹瞅见我把新衣服糟践成这样,气得操起笤帚就揍。刚巧打到背上,我哇的一下大叫起来,爹感到有点纳闷,心想:这小兔崽子,平时挺硬实的,拿柴火棍打也不吭声,今儿就用这破笤帚轻轻拍了一下,咋就叫得像跟杀猪似的?    “他爹,你快住手!这孩子今儿是咋了?”我的一声大叫,显然把里屋正在给刚出生半年的三妹喂奶的娘给惊动了。尽管娘很疼我,但平日里,爹教训我的时候,娘一般是不出手相劝的。因为,她知道男孩子要有出息,必要的严厉管教也是需要的。农村里的婆娘心疼自己的娃,却不溺爱,她们比城里的女人更相信棒下出孝子的理儿。可现在,娘发现这个倔小子有点不对劲,便赶忙走出来,喊住了爹。    “柱子,告诉娘,哪儿疼?”娘把我拉近她的怀里,焦急的问。    “娘,背上。”  背部的刺痛还在继续,我强忍住快要掉出的眼泪,毕竟我还只是5岁的孩童。    娘急忙掀开我的衣服,发现后背的腰部上方已肿起一个红红的小馒头,仔细一瞧,中间有一小截针眼儿屁股,渗着血水幽幽地发着亮光。    “你还楞着干啥,快去叫四眼呀!”娘对着在一旁直搓着大手,紧张不安的爹吼道。    一会儿,爹领着村里绰号叫“四眼”的赤脚医生,冲了进来。他扶着像啤酒瓶般厚的眼镜片,在伤口四周左瞧右看,还不时用细长的手指比划着,半天才说了一句:    “哎呀,不好办,怕是已经断了一截。”    “求求你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取出来。”娘带着哭腔恳求着。    “我这儿没麻药,会很痛的,娃能挺得住?” “四眼”有些犹豫。    “没事,咱娃硬着哩。”娘说着也不顾外人在面前,掀起衣襟,把奶头塞进我嘴里,顿时,汹涌的乳汁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灌进了我的喉咙,背上的痛楚渐渐消逝了。我大口吮吸着,甘甜的汁液,使我对背上酒精、钳子交替的刺激一无所觉。一会儿,就感到爹的鼻子在我耳边长长吹了一口气,娘才把已被吸瘪了一半的白生生的大奶子从我嘴里拽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    “好了,终于取出来了,瞧你这谗样,妹妹还没吃饱呢。”    说来也怪,虽然缝衣针被取出来了,可每到阴雨天或黄梅季节,我的背总要隐隐作痛好几天,这光景大概到了15岁腿上开始长毛,老二变粗变长后,才慢慢消失了。今夜的巨痛既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也戳醒了原本欲乱渐迷的神智。狗日的畜生,你想干啥,那是你亲娘哩。我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赶紧跳下床,打好地铺蒙头便睡。此时,窗外已隐隐约约地透进一丝丝淡金色的晨光,照在了娘羞红迷茫的脸蛋上……    八    
大约第三天的中午,我把刘大宝叫到了石塘的岸堤边。这家伙头上还缠着已经有些微微发黄的白纱条,心有余悸地看着我,那熊样畏  惧中还夹杂着些许讨好,十分的滑稽。    “柱子,有啥事?”刘大宝怯怯的问道。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娘?”    “哎呦,柱子,你看你,这是咋说的――这是。” 刘大宝被我开门见山的问话,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支吾起来。    “别像个娘们似的,痛快点,你说是还是不是!”    “是!又咋地?”可能是被逼急了,刘大宝把脖子一拧,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我进一步激他。    “有啥不敢的。我刘大宝对你娘那是真心实意,如有变卦,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家伙果真闭着双眼,指天划地的咒起毒誓来。我忽然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也许是感动,也许是酸楚,一时间觉得心窝子里堵得慌。    “喂,我说柱子,你今儿是咋了?” 瞅着我发愣的样子,刘大宝狐疑的问。    “刘大宝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三媒六证的把我娘风风光光、光明正大地娶进门,知道不?”我回过神,正色地对刘大宝说。    “你――呃――不是在耍我吧?”    “咋的,刚发了誓,就想反悔?我娘的身子让你碰了,你不娶她,她还怎么做人?”    “哎,不不不,我不是哪个意思,你可是说真的?”    “这种事也能说着玩?”    “哪――你娘――她――答应了?” 刘大宝还是有些不信地问。    “咋,还要她亲自来求你呀?”我没好气地呕了他一句。    “哎呀,柱子,谢谢你,要不我给你嗑个头吧。”这狗日的欢喜得当真要跪下。    “咳,行了,行了!你今后也算我半个爹,这没大没小的,也不怕让人笑话。”瞧着他那熊样,我不耐烦的制止道。    “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我狠狠地盯住刘大宝的眼睛,直视着。    “甭说三个了,只要能和你娘成亲,让我干啥都行。”    “好。第一,听说乡里现在正在征兵,你一定要给我报上去,并且保证能参上军。第二,成亲后,你搬我家里住,照顾好我姐和妹子。第三,你要对我家人好,特别是我娘。要是你敢欺负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行!这三条我一定做到。那我啥时候叫人来提亲?”刘大宝拍着胸脯,脸因为过度兴奋涨得通红,人有点像醉汉似的,不停的摇晃着。    “等我参军走了,你再上门提亲。”说完,我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被太阳映照得黄澄澄、金灿灿的庄稼地,瞬间便没了踪影。    一个月后,我真的接到了应征入伍的通知。临行前的晚上,送走了几拨前来道贺、告别的乡亲,已是深夜。在农村,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比较贫困的地方,男孩子能参上军,是一件很幸运、很体面的喜事。因为,这可能由此改变这孩子,甚至一家子人的命运。当娘得知这个喜讯,高兴得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不是准备这,就是准备那,一刻都没消停过。可是,今晚娘却一个人呆坐在床边,背对着我偷偷地抹眼泪。那纤瘦的双肩不停地耸动着,整个人影在我泪眼模糊的视线里左右摇晃,如风中的柳絮飘浮不定。我悄悄的坐在了她的身旁,娘慢慢的转过身,此刻,两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娘,我想和您说个事儿。”最终还是我打破这心酸的沉默,鼓起勇气对娘说道。    “啥?”娘还在抽泣着,声音很轻。    “娘,您还是嫁给刘大宝吧。”    “看你这孩子,说啥疯话呀。”娘睁着红肿的眼,狠狠地瞪了我一下。    “娘,我是认真的。我走了,这家需要一个男人来守护。刘大宝虽说不咋地,但他对您可是一片真心,这您也知道。”    “我说,今儿是咋了,你咋替他摆起好来了。”    “娘,您就答应了吧。“    “柱子,刘大宝是不是找你去了,他和你说啥来着?”    “不是他找我,是我自个儿跟他提的。”    “啥,你――你疯了?”娘又羞又恼,拉起床上的被子蒙着脸,背对着我躺下,气哼哼的不理我了。    我耐着性子,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娘说了一遍,娘冷冷地甩出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    “儿大了,出息了,知道卖娘了。”    “娘,我当兵,还不是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让您过上好日子。  我走后,这家里就三个女人,没个爷们撑着行吗?我再浑,也是您的亲儿呵,该咋办,自个儿掂量吧!”说完,我拿起娘早已帮我打点好的背包行李,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家门。娘出人意料地没有赶来,身后除了漆黑的一片,就是死寂的一片,心中尽是田野的空旷,山风的悲凉。    快到村头,从阴森粼粼的石塘水波上幽幽飘来一丝丝断断续续,凄凄切切的哭泣声。这声音虽轻却熟,虽细却尖,犹如万支利箭穿过心肺,我挣扎着不让自己虚脱的身体再次坠落进深渊般的池塘。      九    刘大宝真的请了媒人到家里这里来提亲了。媒人竟然还是村长黄麻子的老婆――母大虫。娘知道刘大宝请村长的老婆来当这个媒人,是动了番脑筋的,既给了讨好村长家里的面子,又让黄麻子断了非分之念,算是桩一箭双雕的好买卖。想起儿子临走说的那些话,娘在一阵流泪伤心之后,并没让母大虫费太多的口舌,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刘大宝就在母大虫的陪同下,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彩礼,到家里和娘正式见面,隔壁的胖婶作为女方的见证人,也被娘请来作陪。在谈到如何操办婚礼时,刘大宝当着母大虫和胖婶的面说要办几十桌酒席好好热闹热闹,但是娘却坚决不同意,只说到乡里办个手续,就可以在一起过日子了,什么排场都不用讲。大家左劝右说,娘死活不答应。刘大宝无奈之下,便提出只办两桌,就请双方至亲、村长一家老支书二栓叔和胖婶,娘才不吱声了。没多久,刘大宝就住了过来,当上了倒插门的“掌柜”。按当地农村人的说法,叫“上门扶子”,这对一个没结过婚,年龄又比寡妇新娘小的爷们来讲,实在是有点儿掉价,对此,村里人背地里议论纷纷。但刘大宝却像捡了个金娃娃似的,整天晌笑呵呵的,简直变了个人,不但品行端正了,脾气也好多了。渐渐地大伙瞅着我娘这一家子的眼神,由疑惑、轻蔑换成了羡慕和赞许。    
既然成了一家人,先前在苞谷地里发生的事情便成了夫妻间的笑料,娘原先的屈辱感也烟消云散,成了有意味的事儿。这个家庭有了生气,娘的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刘大宝比娘小三岁,虽说不是童子之身,但过去毕竟男女之事有限,现在竟是如鱼得水。他的性情是火热的,他的怀抱是宽广的,他的冲撞是有力量的;而且随着他的加入,家里的境况得到很大的改观。此时的娘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迎来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    
秋收的季节过去,农活渐渐少了。村里的头头们合计着要修建一座水库,以解决村周围靠山一带百十亩稻田的灌溉问题。老支书二栓叔任总指挥,村长黄麻子任副总指挥,刘大宝任突击队队长,负责工地上的具体施工。工地是在河上游人户少的地方,离村子大约四里路,突击队员们都吃住在工地。这天下午突击队员都要到工地上去报道,晚上八点在那里召开一个由赵乡长亲自主持的突击队员誓师大会。娘帮着刘大宝收拾铺盖卷儿,娘叮咛说要注意安全,别累坏了身子。刘大宝傻呼呼地笑着说:    “甭担心,我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也不是太远,说不准哪天晚上还抽空回来整整你。”    “呸!就你这十回有八趟蔫茄子的料,还不知谁整谁呢。”娘笑着擂了他一拳。    “公鸭子死了变母鹅,我好的就是你这一口。” 刘大宝眯起双小眼睛色色地说。    
转眼刘大宝去了有半月,娘挂念着他在工地上能不能吃得饱,能不能睡得暖,便把她没日没夜地新纳起的一双布鞋揣上,又做了一些好吃的,给刘大宝送到工地上去。工地周围没有什么农户,用杉树皮搭了几个临时性的帐篷,两边树枝上红布白字横扯着些老掉牙的标语口号。正是下午凿山放炮的时辰,放炮员头戴着钢盔,手里挥动着一面小红旗,吹着哨子让娘暂时不要过去。几分钟后一排大炮冲天而起,腾起的烟雾灰蒙蒙地遮蔽了半边天日。    
尘埃刚落,刘大宝兴奋地出现在娘的面前。    “你来干啥?”    “我来看看呗,这个工地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就你能来吗?”娘嗔道。    娘拿出新做的布鞋,递给刘大宝,说:    “试试看,穿得穿不得?”    刘大宝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一把夺过鞋子,就往脏兮兮的脚丫子上扣,刚好合脚。娘命令他站直了,仔细的瞧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刘大宝想留娘在工地上吃晚饭,说工地上一星期才卖点猪肉开荤,今天正好打牙祭,有猪肉吃哩,机会难得。娘惦记着家里的两个闺女,到底没吃饭便匆匆赶了回去。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刘大宝回来了,他告诉娘,突击队要在工地上过春节,不能回家吃年夜饭,大概过了初五才放假两天。所以队里放半天假让大伙回家先帮忙做做事,晚上十点钟以前要赶到工地上点名集合哩。    “既然难得休息半天,你就在家什么事也不要做,好好的睡半天觉。”娘体谅的说道。    “那哪成呵,我去多砍些柴禾,这大过年的,家里用得快。”    “那行,我也去。”    村里砍柴的地方集中在后山上,那是一片栗树林。在我爹得病的几年里,都是我一个人去的。这里的柴禾又干又粗,拿回去在灶堂中点燃,就有一股清香味直冲脑门子,那烧出来的饭喷香喷香的,就连煮锅白开水也有一丝甜甜味儿。刘大宝拿了柴刀和背架子,跟娘一起到了后山砍柴。到底是个壮男人,力气大,一会儿就砍倒了一大坡柴,娘让刘大宝歇会儿。    “歇就歇,你也坐拢来。” 刘大宝擦了擦汗,说道。    “我再砍一会儿,不累。”娘回眸一笑,风情可人。    一刹那,刘大宝竟看得有点痴呆了。他走到娘的身边,一把抱住急促地说:    “想死我了,给我吧。”    “你要死呀,这荒山野地的。”娘死劲挣脱着那双紧箍在腰间的双手。    “你就依了我吧,晚上十点前我还要回到工地上,那时孩子们还没有睡,我哪有机会呵。”    “那你就不能晚一点去吗?”    “我是头儿,去迟了那怎么行?”    “现在是大白天的,你叫我怎么办?”    “可我现在就要你。”    “不行,这后山有拾柴的,放牲口的,采葛的,随时可能有人来。”    刘大宝想要动手扯娘的衣服,娘甩了他一巴掌,厉声的叱责道:    “姓刘的,我是你老婆,咋你还想像以前一样强奸我呵。”    也许是娘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刘大宝,他一松手放开了娘,自顾自地哼哧――哼哧闷头砍柴。娘好几次想和他说话,他都不理睬。娘思忖着毕竟是自己的男人,便柔声安慰他说: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过了初五不是要回来吗,也不急在这一时,就忍几天啊。”    “我是强奸犯,我就不回来了,气死你。”说完刘大宝一拍屁股,  撂下一大堆柴禾走了。    
没想到刘大宝一语成畿,打哪次他到工地后就真的再没回来。噩耗是次日即腊二十九晚上传来的,当天傍晚收工放炮时,不知怎么的有两炮没有响,大家躲了一大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刘大宝就嘱咐大家都躲着不要出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等我把哑炮排除了你们再出来,说着就往炮眼方向走去。那知刚到炮眼那里,两发大炮同时响起,刘大宝的身体像一只大鹏鸟样的冲天飞起,然后身上的布片如同羽毛四散飘落。    娘得讯后,整个人呆呆的,表情木然,没有一滴眼泪,好久才说了一句:“要死也该等过了年再死。”就昏了过去。那么强壮,那么有活力的一个大男人,便是说走就走了。前后两个丈夫,离去竟然相隔不到两年,娘的伤痛是深入骨髓的。    十    大约一个月后,随部队驻扎在千里之外的我,收到了大姐桂花给我写来的信,告诉我家里所发生的一切。看着信纸上几处模糊的字迹,我知道是流着泪写的。她说背着娘答应了一个比她大二十来岁的外乡教师的求婚,只因为那男人肯拿出三千块钱作聘礼……    我蹲在离军营小卖部门口不远的菜地上,头昏沉沉的,两只手机械而重复地撕扯着那封还没读完的信,纸屑碎了又碎,直到像打翻了一地的白花花的盐。奶奶的,才三千块,就买去了我姐水灵鲜嫩的处女身子,我日他个祖宗!可这又有啥办法呢,三千块在当时的农村无疑是一笔巨款,对于一个刚失去当家男人和经济来源,只剩下三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来讲,那可是救命的钱啊!我感到胸口堵得慌,胃里一阵抽搐,恶心得直想吐。      时间悄然而过,落日也已从血红转为了一抹淡红,菜地里欢腾的麻雀,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有一只蚂蚱,从小卖部的门槛越过跳到了我的脚边。满是湿湿的菜叶味儿和那只蚂蚱身上的草腥气,像一股细水,青青白白地从一片浑浊的空气里流过去,让人窒息。蚂蚱爬行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登上了落在地上的青菜叶子上,我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得还不及这只小小的蚂蚱。混蛋,出来当兵干啥?还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为这个家。站起来,你这个懦夫!我心里狠狠地咒骂道。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挣脱了内疚与痛苦的缠绕,进入了军人的角色,感觉一股浩然之气正在身上流荡浮动。记得刚入伍时,连长对着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说: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一个优秀的士兵,不能总想着让命运的灯塔去照亮自己的前程,还应该以自己的热能,让命运的灯塔发光、明亮。    月光已经从头顶移至西南,原野上的静谧漫入军营,如同军营沉没在了一湖深水之中。回到连队应该是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要在以往,战士们不是在屋里写家信,就是在屋外翻单杠、跳木马,或者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牌、聊大天。可今晚,连队门前却空无一人,静如乡野。我隐约地感到军营里的寂静有些反常,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反常的无声无息。那种无声无息的宁静,越深邃寂寥,就意味着到来的暴风雨将愈发猛烈有力,甚至会摧毁一切。这时,几辆军车从背后驶过,接着又听见那久违的钢铁履带碾过尘土的轰隆声。    “李二柱!”连长的一声吼叫,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到!”我啪的一个标准立正,大声应道。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报告连长,我――”    “好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回去写份检查交上来。”    “是!”    部队就是这样,违反了纪律,没有什么因为和所以,只有对和错;无条件的服从,不折不扣的执行长官命令,才是一个士兵的本分与天职。    “现在听口令,目标左前方操场集合,跑步前进!”    等我跑到大操场,那里已是黑压压地站满了我们三团工兵营指战员,还好我不是最后一个,在我归列后又陆续跑来了五六个士兵。可能是事发突然,大多数人心理没准备,大伙儿的神情都既严肃又紧张。营长和教导员站在前面,焦急的向前方张望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我悄悄捅了捅身边老山东的胳膊,小声问道:    “大个子,这咋回事?”    “俺也不清楚,可能是大事。”    “嘘,别出声,师长马上要来了。”身后传来班长低沉而严厉的警告。    随着营长的一声:“全体立正!”操场上继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师长来了。    听着师长那嘶哑并夹带浓重的湖南口音讲话,瞅着他愤怒挥舞的拳头,我终于费力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打仗了,部队后天就要开赴中越边境的老山前线!    接着在连里召开的战前动员大会上,从党员到群众,从干部到士兵,个个摩拳擦掌,争着要求到最前线,《请战书》、《决心书》雪片似地递交到了连队。按照部队的统一要求,重新整理戎装,把满头青发全部理成光头,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东西要写的全部写到纸上,装入留守后方的包裹里。连长要大家写好遗书,把它包好装进了留守的包裹里,说这是军令。我虽然不怕死,但不想写什么狗屁遗书,我还没让娘她们过上一天好日子,咋就能死呢?我根本就不想死,也不相信会死! 7    
紧张的战前准备很快过去,出乎意料的特别平静。一晃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美丽的夕阳撒下串串冷冷的金辉,伴着黄昏,伴着夜幕,把万里晴空笼罩在一片神秘肃杀之中。一切在秘密而紧张的进行,一切在静静而激动地等待,等待着指挥部下达出征的号令!M2uvz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此时的我在不停地想,而且想得很多。也许是年轻喜欢冒险的缘故,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和激动。以前除了在小人书、大人讲的故事以及乡放映对队到村里放的几部电影里了解了一些打仗的情形外,在部队平常也就只接触了没有生死之争的军训和军演。现在真的就要开赴前线,投入战场,接受血与火的洗礼,自己连着两天都彻夜未眠,心里七上八下,特别是想念亲爱的娘,想啊想,止不住地想,感觉人快要疯了。    十一    部队历时七个昼夜紧张的摩托化行进,终于来到了离前线不远,四周被丛山峻岭环抱着的一个边陲小镇。一路上,我们踩着厚厚的落叶,时而在茂密的丛林里穿梭,时而在崎岖的小道中奔跑,处处是青枝绿叶,和我们草绿色的军装浑然一体,满地落红如布锦,遍山发翠似堆荫。瞧着那在晨雾中隐现出来的木瓜树、凤尾竹、芭蕉树甚至是诡异的罂粟花,使我们这些北方兵被亚热带妖冶多姿的韵律所深深的迷惑。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就是不停地进行战前训练,营长亲自督导我们的临战训练。我在排雷训练时,手上的探雷针像有千斤重,一下一下地戳捣,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层,端出那绿莹莹的圆形玩意儿,整个形象活像一个在地里闷头拔萝卜。到了夜间,每个连队还要按方位角进行夜行训练,这本是平时最基本的课目,可是,典型的亚热地带原始森林里雾霭沉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真应了一句话:暗无天日。我们不能使用照明,更不能有任何火光出现,以免暴露部队的行踪。唯有的亮光就是那地面厚厚的朽烂了的草叶里发出的荧火,还有从那枝繁叶茂的密林间里挤出的丝丝星光。我们行进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全体官兵完全靠一个紧挨着一个,手牵着手,或后面的拉扯着前面战友的衣服摸索着跟进。亚热带林莽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大部分战士都超过了规定的时间,而大个子山东兵因为尿急离开了一小会儿,在丛林里转了半夜,非但没找到点,竟又转回到原出发地。训练结束后,我们全都躺在山坡上,脑袋枕在钢盔上,冲锋枪横放在膝盖上,默默无语。天已黎明,大地好像是一张丢进显影盘里的相纸,山石草木逐渐清晰起来。在这么块生命力旺盛的土地上搞野外生存训练,实在有点让人受不了。由于我在训练中能吃苦,表现优异很快就被提升为副班长,具体负责连队的运输任务。    一天,连长派我和大个子去师部拉一车做掩体用的预制钢架。车开到半道,远远望去一个娇小而结实,颧骨很高,眼睛却很静,头发扎成马尾状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在前方冲我们挥手。停下一问,才知是我们驻地村寨的,叫荷荷。因为要到县城卖香蕉和芒果,想搭顺风车。看着她甜甜的笑容,翘翘的鼻子,我怎么也不忍心开口拒绝,更何况在她身上竟然隐约有我娘俏丽的风韵。于是,我不仅载了一程美丽的荷荷,聆听了她一路银铃般的歌声,还带走了我一腔的思念。从那以后,好几次出车都会遇见她,已经不用招手,军车自觉的就停在她跟前。每次荷荷一进驾驶室,大个子就知趣地站到后车厢,还冲着我挤眉弄眼扮鬼脸,搞得气氛一下很是尴尬。要不是考虑到这老小子出于一番好意,我真恨不得想揍他几拳。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马上就是国庆节了。部队要会餐,还要与地方群众搞联欢,节后部队就要开上去。对于我们这些即将踏上生死搏杀战场的士兵来讲,这是一个多么特别的日子啊!应该痛快的喝酒,激情的跳舞,大声的唱歌,与心爱的姑娘约会!    这一夜的空气是熏人的,满是烟火烧烤的气息;这一夜的晚风是醉人的,遍地都是酒液的白沫和酣醉的人们。我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立起来,耳边全是喧闹的喊叫声,脑子里却充满着荷荷的影子。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在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后,才悄悄地走了出去,直奔那片令我早已魂牵梦萦的小竹林。    竹林黝黑,一丛丛在晚风中摇迤,很像荷荷柔软婀娜的身姿。我呼呼地喘息着,一股温热甜蜜的气息在心底上升腾。我走到一丛死竹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微风中的竹竿弯了弯身,当竹子重新挺直腰杆,荷荷笑着跃出了竹丛,像一只可爱的小兔,欢快地蹦跳着。她抱住我抖个不停的身子,我无声地笑笑,用手温柔地捂着她的脖颈,又从衣衫下抚摸着她润滑的、不断散发出热气的肌肤。慢慢地她也开始用手捣着我的背,越来越轻,就像我娘拍打着幼年的我,在幸福地 哄我入睡。风吹响了竹叶,远处传来了炮声,轰隆隆的炮声今夜竟是这般的沉闷,如此的悲壮。荷荷告诉我,她和村寨的好多女人被编入了战地救护小分队,天亮后就会陆续有伤员运过来,寨子里已搭建了好几个临时救护棚。    “明天,就要上去了。”我喃喃地说道。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只是用双臂搂着我的腰,很紧,很紧。我无法在这种近乎生离死别的状态下坚持很久,为什么每一次和我最爱、最亲的女人分别,都要如此地悲怆?那撕心裂肺的感觉,难道是我一生宿命的滋味?我猛然推开怀中的荷荷,朝着营地飞奔而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部队就开了上去。    荷荷每天都要登上寨子里最高的山坡,望着打炮的地方,望着那一股股冲天而起的硝烟。有时会不停地大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泪眼模糊。后来运到寨子的伤员多了起来,战地救护小分队人手非常紧张,荷荷几乎没有了空闲的时间,情绪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抬下来的战士,让人不敢正视,他们有的浑身是血,面目狰狞;有的开膛破肚,白骨裸露。他们当中大都是刚参军不久的农家子弟,从遥远的北方田地里奔向了保卫祖国的战场,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那个年代新一代最可爱的中国军人的光辉篇章!    一天傍晚,晚霞血红,地上的一切都是红的。荷荷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走去,正遇上手持武器的战士在押送俘虏。她仇恨地盯着一个个黄瘦衰落、紧绷嘴角的俘虏从面前走过。忽然,她发现了跟在俘虏队伍后面,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两眼竟然和自己一样在喷射着仇恨的目光,可是这目光却是狠狠地停留在前方战士的后背上。聪明的荷荷感到有些不对劲,这附近的村寨里从没见过有这样的小女孩。    “喂――”她朝着小女孩喊了一声。    就在前面的战士警觉地回身的当口,一颗黑呼呼冒着白烟的东西,向着荷荷飞来。    “是手雷,快趴下!”    ……………………    战争最让人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种生者到死者之间的无情转换,他们之间好像只有那么一小步的距离,不管是女人和孩童,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就在轰――和哒――哒――哒声中,永远的消失了。    黄昏,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阵阵急促的军号声在群山之间回荡,炮声隆隆,响彻在不远的前方。而画眉鸟依然在竹林里歌唱,歌声如故。冷冷的山风吹去了我身上的灰土,也吹干了我脸上的泪痕。站在荷荷的坟前,那新垒的泥土还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一如她身子的青春气息。黑夜来临,一切都沉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但我的心却在燃烧,复仇的火焰能把这黑暗的天空烧个通红!    十二    两年后,我怀揣着二级战斗英模的奖章,瘸着一条伤残的腿,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回家前,我按部队转业手续到县武装部报到。县里的一位主管民政的副县长和武装部的领导专门接待了我。副县长紧紧握着我的手,热情地说道:    “欢迎你,我们的战斗英雄,你是咱家乡人民的光荣!”    接着,县武装部的唐部长跟我简要介绍了县武装部的概况后,说根据上级决定,我作为连职干部和二级英模,加上又是伤残军人,被照顾安排在县武装部征兵办工作,户口也同时办理农转非,并分配给我位于县城北门筒子巷的一间单人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是青砖黑瓦的大平房,虽然只是一间,可宽敞得足够在里面隔出两个小间还有余。而且还坐落在一处无人的大宅院内。据说是大军阀韩复榘金屋藏娇之所,后来被日本人占为慰安所,抗战胜利后又成了军统的一个分站。由于上述的历史背景,加上此处死过好多人,因此,解放至今都一直空关着,内院紧锁只留外院的几间屋子,住人的也就是这间平房,以前是作为看守之用。屋内的家具非常简单,墙角一张挂着帐子的单人床,旁边靠墙是两只旧楠木柜,窗台下一个明式老书桌和一把官帽椅在这空荡荡的屋里显得十分刺眼;进门的右侧砌了一个灶台,边上除了米缸和水缸外,还放置了一只大园木桶,估计是洗澡用的。用现在的话来讲:是一室户煤卫俱全了。这就是我的新家?我边打量边问自己,心里却和这屋子一样,空落落的。眼前不由得又浮现两间黄黑黑的土屋和娘寂寞的身影。    匆匆办理完琐碎的手续后,归心似箭的我急急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秋末的季节,秋末的黄昏;黄昏的落日,落日的殷红,散落在黄河两岸的原野上;因着黄昏,因着殷红,落日就血成一团,漫天漫地红着,铺红着。秋深了,寒也浓了。因着那秋,因着那寒,沿途村庄田头,也就稀疏了行人。    远远的灰蒙蒙地瞅见依稀从庄外通往石塘的那条泥路,曲曲弯弯地搁在田野上,高出地面半尺多。路两边原来排水的沟边上栽了一溜排箭杆儿杨,沟里长满了草。稍有风,草就在风中欢着摆,哩哩哗哗地响。    渐渐地故乡的村庄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然而眼前的一切却使我不堪相认:树,庄里的树,桐树、槐树、椿树和榆树,一律枯枯地卷着叶,不断有黄叶掉下来,和入了秋天样;树上有数不尽的虫,都跑到枝上、叶上。小青虫、黄斑虫、七星虫,还有一身洁白、只是肚子下泛绿的虫,和筷子一样粗,人的舌头一样长,在树上虫王一样爬动着,吃叶子,还吃树叶的筋。原先站到树下看不到日头的树,眼下站到树下一抬头,日光一下就打在脸上了。吊在榆树上的虫,你要从树下走过去,它像锣锤样,不停地敲在你的头上和身上。    村庄再也不是了先前的黑青色,已经光秃秃的透明了,透明透亮地化在了原野上。    庄稼都死了,一望无际地枯白着。  草也都死了,一望无际地枯白着。  有的还活着,在一片枯白中成了黄白色。    那令我魂牵梦萦的美丽石塘,已然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面积有三顷多的河塘,如今已变成一座枯塘,塘岸凸凸凹凹,光光秃秃,岸边的土风化松散,形同蜂窝,人打个喷嚏也要震落一层。枯塘周围除了些荒草和枯柳,西风飒飒,枯枝败叶四处飘落。      往昔碧波荡漾,清澈涟漪的河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污水凝在塘底,这里一洼,那里一洼。水多属落雨存积,一部分是从阴沟里淌来的,里头夹杂些秽物,故而水质浓稠。上面常浮一层暗绿色气泡,烈日一晒,气泡便膨胀起来,从水底嘟噜噜冒出一层来,一样的膨胀,一样的斑斓,一样的破碎,不断向外释放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我的心犹如这枯塘,逐渐地风化龟裂,粉碎沉坠,直到灰飞烟灭……    “柱子?哟,这不是柱子吗!”    一声惊喜的喊,唤醒了昏昏然心痛的我。    “噢,是胖婶啊?”我强打起精神招呼道。    “哎呀,你可回来了,快!快去看看你娘去!”    “我娘咋了?”    “啥也别说,上俺家就知道了。”    “上你家?”我满腹疑惑,可人已被胖婶拽出好几步远。    “哎哟!”    “你咋了?哟,你的腿?”    “哦,没事,在部队训练时给扭伤的,不碍啥。胖婶,咱还是快走吧。”我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掩饰着说道。    “不对,看你脚脖子歪的,脚跟不着地,还拄个拐,怕是瘸了吧?”    “刚动过手术没多久,这一时半会儿啊,也就这样,会好的,不碍事。”    “真的?”    “嗨,真的,真的。快点走吧。”我有点不耐烦的催促着,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径直往前走去。    十三    昏暗的墙角,孤零零地支着张破旧的床;昏暗的身影,孤零零地靠着我枯瘦的娘。苍白的脸、茫然的眼、干裂的唇,呆呆的望着屋梁发愣。    “娘,娘!你这是咋了?”我发一声喊,噗通就跪在了娘的床前。    “柱――”娘一口气没接上,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     若干年以后,当我看到一些书中描写的母子劫后重逢的情景,都不及那一刻,我所亲身感受的那种撕心裂肺和痛不欲生。    我从胖婶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大约知晓了一些村里和我娘所发生的事情:    前些年,黄淮平原上灾祸不断,先是洪涝,后是干旱,再接着就是蝗祸;山洼子秃了,田地里荒了,河塘水枯了,村里的青壮年汉子大多都背井离乡,外出谋生,连姑娘媳妇也跟着跑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些老弱病孺及半大的孩童;他们靠着县上和乡政府的一点微薄的救济,艰难地维持着。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一天,村长黄麻子带着一帮外乡人进了村子,他们绕着村子东遛西转了几遍后,就在靠石塘不远的桃林用些破木条和草绳子围了一圈。晌午,黄麻子就召集全村老少开会,宣布要在村里建一个化肥厂,据说是县里规模最大的,这老小子口沫横飞的声称要带领大伙儿脱贫致富,让家家户户都住上青砖大瓦房。    动静了大半年,那搭建的跟猪圈棚差不多的厂房好不容易盖成了。开工的那天,县里、镇里的领导都来了,大小官儿挨个叽哩哇啦朝着麦克风喊了一通,接着就被黄麻子那一帮子人给接到村委会,摆了十七、八桌的酒席,胡吃海喝了一整天。    刚开工那会儿,由于厂子急需工人,村里原先外出的一部分男女劳力,陆陆续续地回来做工了,虽然一个月只有三、四十块极低的工钱,但对于濒临绝境的村民来说,总算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然而,好景不长。工厂开工没两年,就因为生产的化肥质量太差,达不到规定的标准,产品销不出去;加上县里、镇上各衙门三天两头来收这税、那费的,厂子草草地就关了门,老板、会计和几个跑供销的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黄麻子也不见了半点人影。紧接着,村里陆续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石塘里原先清澈见底的水变成了红黑绿相间的臭水,在到处冒着泡泡的蒸汽中渐渐干枯了;然后是村口老榆头家刚出生的孙子,缺了一条胳膊,裂歪了一张嘴,急得老两口一个发了疯,一个上了吊;再后来那些在厂子里干过活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又咳又喘,还不停的吐血,打针吃药都不管用,连着死了好几个……  村里的境况一天比一天惨,我们家也是一日更比一日凄凉。大姐远嫁,二姐逃荒,就剩下娘孤单单的守着破屋,苦捱度日。    一天傍晚,娘撑着饥饿困乏的身子,把刘大宝以前结婚时穿过的一件旧皮袄,仔细的拆洗缝补好,准备拿到镇上集市去换点粮食。刚要睡下,就听见“嘭、嘭、嘭”的敲门声。    “谁呀?”    “大妹子,开门,是我。”    “你――你是谁呀?”娘已经听出是谁的声音,心里就像刚咽下一只苍蝇样的恶心,本能的戒备使她下定决心死不开门。    “我是队长啊,大妹子快开门!”    “什么,俺耳背听不清。”    “妹子,我给你捎了好多吃的,有面粉、鹅蛋和羊肉啥的。”    对于天天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饥民来说,这句话的诱惑,无疑是致命的。娘就觉得肚子一阵阵的叫唤,连放了几个响屁,头晕晕乎乎的,手不听使唤的搭在了门闩上。一股求生的本能,使她拉开了一条门缝,但当看见夜色中闪着一双忽红忽绿的狼眼时,娘惊醒了,可为时已晚。    门一下就被外面的人推开,夹带着呛鼻熏人的烧酒味和烟臭味,黄麻子跌跌撞撞的站在了娘的面前。    “瞧――瞧,大妹子,我带――啥来了?”黄麻子举起手里拎着的一只鼓囊囊的袋子,晃动着口齿不清的说道。    “出去,俺不稀罕。”娘扭过头,    “妹――子,我在县城里开了――个铺子,赚了不少钱,你要是能顺了我,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咋样?”    “俺命薄,没那福份。”    “咋――没福哇,只要你愿意,我立马休了――婆娘,和你到城里过日子。”黄麻子以为娘动心了,上前想拉娘的手。    “别碰俺!俺男人死了,俺的心也死了,心死了的女人就不再是女人了,你就断了念头吧。”娘后退到桌边,正色地说。    “要是我――不――断这个念头呢?”黄麻子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    “那我就喊人了。”    “嘿――嘿,好啊,你――喊呀,老子怕――个球。”黄麻子边说边要动手。    “别过来,否则就死给你看!”娘从背后桌上操起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下身。    “臭――臭――婆娘,拿这――这破玩意唬人,我操死――”黄麻子说不下去了,他惊恐地看到娘对着自己的下身狠狠的戳了两刀,一缕鲜血从裤裆里喷涌了出来,湿透了裤子,染红了地面。黄麻子的酒醒了一半,愣了片刻,他就像碰到鬼一样,转身撒腿就跑。等到胖婶闻声过来时,娘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从医院回来,胖婶怕黄麻子再来欺负娘,就把她接到自己家住下。经过这件事,娘精神上受了刺激,整天恍恍惚惚,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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