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离婚女人去看电影她装睡,是什么意思?我顺便在她肩上的脚丫 ed2k靠了一会儿,这样给她什么感觉

流光片羽&&&&&作者:陈湘涛
& & &流光片羽
& & 作者:陈湘涛
寂寞的灵魂怕痒,经不起羽毛的撩拨
&———题记
徐晓梅换了一个新发型。这是她今年换的第三种发型,用微信发给薇薇看,吓了薇薇一跳。薇薇问是在哪家店做的头发,徐晓梅说明知故问,我还能去哪家店啊。薇薇说,这一看就是驻马店杀马特啊,晓亮真舍得毁你。徐晓梅说,你这话还算中听,黄丽说我这是月经不调炸天的发型。薇薇又笑失控了,讲开了脏话,说他妈的还是黄丽会损人,我追赶了这么多年,词汇没她的新,概括也没她的准。徐晓梅说,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烫个卷发嘛。
笑完之后双方都没话说了。每次玩笑到高潮后,她俩总要陷入短暂的沉寂,意兴阑珊,略有倦意。徐晓梅放下手机,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手机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抖动着。徐晓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抖腿。记得以前她还给别人说男抖穷,女抖贱,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抖腿的毛病。曾经以为自己举止端庄,纯洁善良,文雅高贵,可是人过三十,发现缺点像夏天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往外冒,自己也很自然地容忍了这些缺点。人上岁数了,就没法活得精细了。徐晓梅年轻时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喜欢装扮小布尔乔亚,除了穿长筒裙、戴有很多奇怪装饰的帽子以外,还特意看了一些文艺范儿十足的电影。印象比较深的是茱莉叶·比诺时演的一部叫《蓝》的电影。电影中的女主角跟丈夫一起出了车祸,丈夫死了,自己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要干什么。后来打电话叫来一个长期追求自己却一直没有得手的男人,脱光了衣服给男人看,说这就是我,我并不完美,还有蛀牙。上过床之后,女主角像是了结一桩大事一样彻底解脱,独自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公寓里寡居。徐晓梅觉得蛀牙真的是个大的缺点,幸好自己没有。如果自己身处那个场景,会说这就是我,我并不完美,腋下也长有腋毛。这其实并不算是缺陷,只是一种真实。年轻时的徐晓梅自认为很美丽。美丽得不屑于跟难看的女人站在一起———只有丑女人才需要更丑女人陪衬。
可是到了现在,徐晓梅照镜子从来都超不过3
分钟,因为脸上的雀斑越来越重,皱纹越来越深,肤色也开始泛黄。除了这些,还有一堆的毛病。牙龈越来越低,原来的小贝齿扩张成了大板牙;眉毛越来越稀,全靠眉笔帮忙;胸部开始下垂,必须戴加钢丝的文胸;臀部也有些塌陷,腰身弧度都不显了。最可悲的是无法排遣的寂寞,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了徐晓梅,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天,徐晓梅收到了白矾的明信片。卡片正面是一湖秋月,看不出是扬州还是苏州,背面除了落款,只有一句话:“两处共瞻千里月,十年不寄一枝梅”。徐晓梅依稀记得白矾的样子,是那种看过了就可以忽略不计的模样。记不起这是谁写的诗,印象里好像在哪里读到过。她是唐宋文学专业的硕士,当年被导师逼着恶背了数千首诗,如今全都还给导师了。白矾本科毕业后去了外省,听说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再后来就杳无音讯了。现在寄来这样的卡片,难道想追自己吗?徐晓梅面露冷笑。自己虽然离婚了,但和一般惶惶的离婚女人不同,她有足够的自信。外貌上虽然打了折扣,但仍比这个年纪开始发胖的女人出众。更重要的是,她有气质,谈吐不凡,可以跟男人从诗人王梵志聊到画家曾梵志,虽然没有什么独到见解,可是足可以让男人们刮目相看了。
被人惦记对于三十六岁的女人来说,是一件值得慰藉的事。只恨这个惦记自己的人质量不高,像是美味蛋糕上点缀的不是樱桃,而是葡萄。徐晓梅半夜醒来,想起了这两句诗。她打开台灯,在书桌上摊开了一张白纸,抄写了满满一页,揉成纸团,又抄写了一页《心经》,然后才半梦半醒地躺倒了。
薇薇最近有点烦,却又找不到心烦的原因。她来让徐晓梅分析,因为徐晓梅考过国家二级心理辅导师。虽然徐晓梅一再声明自己只是仗着背书功底好,混了一个证,但薇薇不管,说外面的心理咨询师能有多少道行,不就是会哄人嘛,你就连蒙带骗的把我哄高兴得了。徐晓梅说,恶岁诗人无好语。薇薇笑着说,能不能别这么酸爽,说人话。徐晓梅只好支着耳朵听薇薇讲这几天遇到的事,似乎没有一件能摧毁大神经的薇薇。最后徐晓梅暗示说,那是不是别人遇到什么好事了,刺激到你了。话一说完,两个人同时噤声,面面相觑———再过几天,黄丽要结婚了。
薇薇和黄丽是同学,和徐晓梅是前同事,那时她们在同一所大学教书,徐晓梅教唐宋文学,薇薇教文艺理论。有几次和徐晓梅一起出去玩,叫上了黄丽,一来二去,三个人都熟了。再出去时,一定要三人行才圆满。那时徐晓梅已婚,薇薇和黄丽未婚。几年之后,薇薇还是未婚单身,徐晓梅成了离异单身,黄丽却要嫁人了。嫁人也还罢了,黄丽嫁的还特别好,是一个做窗帘生意的老板。
徐晓梅没有给薇薇说,自己这几天也挺烦的,莫名其妙的烦。
白矾寄来了第二张卡片像是个婚宴请帖,折成了三叠。卡片里还夹有一片蓝色的短小羽毛,徐晓梅一打开卡片,羽毛掉落,眼看着要落到徐晓梅的脚上,却在脚面上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地毯上。卡片上只有对羽毛的注释:蓝胸佛法僧的名字很有趣,据传说,最早在古代的佛教寺庙中发现它在寺内大树上筑巢、产卵,因为羽毛鲜艳.同寺内和尚的袭装相似,故名为“佛法僧”。这片蓝胸羽是我在新疆霍城县的一棵榆树树杈上拾到的,一抬头,它就呼啦啦地飞走了,只留下这片羽毛。想起你大学时曾经戴过一串蓝色水晶的毛衣链,就寄给你做个纪念。
徐晓梅那串蓝水晶毛衣链是从姐姐那里抢来的,大概只戴了两周,又被姐姐要回去了。自己仅有一点印象,难得白矾还记得。记得也还罢了,竟然看到了蓝羽毛就联想起自己的毛衣链,实在有些无厘头了。徐晓梅琢磨白矾有什么深刻用意。在她的印象里,《山海经》里有青鸟,古诗中常用来指爱情信使,蓝鸟的羽毛又可以隐喻什么?也许是说自己的青春也像这鸟儿一样,呼啦啦地飞走了,只留下一个蓝色的记忆片段?又或者是指代那首著名的法国歌曲《爱是蓝色的》?徐晓梅一边轻轻哼着旋律,一边回忆着歌词:蓝色,蓝色,爱情是蓝色的。天空是蓝色的,当你回来;蓝色,蓝色,爱情是蓝色的。爱情是蓝色的,当你牵起我的手。徐晓梅想想又觉得可笑,白矾在一处鸟不拉屎的地方捡了一尾羽毛,竟然让自己如此劳神。去他的蓝胸佛法僧,去他的十年不寄一枝梅,都是不花钱的玩意。真的想追姑奶奶,送钻石来。在虚拟的回信中,徐晓梅给白矾放了一首歌,玛丽莲·梦露唱的一首歌———《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手上的一吻多么令人陶醉,可是只有钻石才是女人最好的朋友。这当然只是想象,自己也不可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再说了,白矾压根没打算收回信,因为他从来不留任何通联地址。
黄丽结婚时,没有让薇薇做伴娘。黄丽给薇薇解释说,薇薇已经给别人当过两次伴娘了,事不过三,再当一次以后不好嫁人了。徐晓梅和薇薇都知道黄丽是怕薇薇跟她站一起抢走了自己的光芒。薇薇有些不高兴了,对徐晓梅说你信不信,老娘不当伴娘一样可以抢走伴郎。徐晓梅说,伴郎有什么难抢的,我略施手腕,新郎都可以抢走。两个人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场。
黄丽的婚礼排场很大,照例混乱不堪。薇薇穿了一件紫色碎花旗袍,果然艳压群芳。这就是徐晓梅佩服薇薇的地方,薇薇敢说敢做,而徐晓梅只敢说不敢做,就算是说,也只敢在薇薇面前说。黄丽脸色整场都不好,婚礼现场,司仪安排了几个节目,她都很勉强地完成了。新郎也有些心不在焉,时常转身看表。伴郎长得倒挺精神,是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好身材,不知道薇薇有没有兴趣骚扰。大概徐晓梅盯着伴郎时间过长,伴郎心有感应,也朝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徐晓梅慌忙低下了头。
新郎新娘来这一桌敬酒时,伴郎托着酒盘,手不知怎么一抖,一只高脚杯掉到了地毯上。薇薇抢着去捡,蹲下时白花花的腿露出了一大截。伴郎大概窥见了,手抖得更厉害了。徐晓梅大方地接过托盘,让伴郎去卫生间擦擦汗。他感激地看了徐晓梅一眼,慌慌张张地去了。薇薇在身后掐了徐晓梅一下,低声说,又跟我抢菜吃。徐晓梅将托盘递给薇薇,说撑死你。
薇薇喜欢挑逗男人,却不喜欢被男人左右,这也是她一直单身的原因。她说想找个暗恋自己的,而不是追求自己的。可是找了一圈,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最后发现暗恋这种事在她身边已经绝迹很久了。等她降格以求,想在追求自己的人中优选一个,却发现追求自己的男人早已心不在焉了。她遇到过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看着还算干净,可是说话很直接,上床更直接。本来到了薇薇这个岁数,渐渐对男人了解透彻了,他们上半身是修养,下半身是本质。原以为所谓修养,就是上床的时间快慢的区别罢了。现在才知道,修养问题,抛开上床,还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比如说他带着薇薇见朋友,不说这是我女朋友,却说这是我泡的妞。薇薇是听得惯玩笑话的人,可是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心想这个二货把老娘当方便面了。好在他出手阔绰,暂时降低了薇薇心中的不快。然而这种不快像一粒种子,总是要发芽的。一天,男人带薇薇去唱歌,薇薇叫上了黄丽和徐晓梅。这个男人迷恋罗大佑,一连点了好几首,从《恋曲一九九零》唱到了《告别的年代》。好不容易点了首男女对唱的,竟然还是罗大佑和娃娃合唱的《如今才是唯一》。薇薇唱:有一些爱情,难得会拥有,美丽的时候。曾经他爱我,如今仍爱我,可是更爱自由。那二货唱:有更多爱情与更多借口,难轻易回头,什么叫天长,什么叫地久,此生够不够。薇薇越唱越火大,这些歌单身时唱唱就行了,为什么现在还唱,还当着徐晓梅和黄丽的面唱?薇薇将麦克风放在了桌子上,通过音响发出了震耳的响声,算是给他的警告。可是他却毫无知觉,反串女声把薇薇的词也唱了。薇薇想把麦克风捡起来再重重摔一次,她提醒自己要冷静,已经三十四岁了,美好时光不在,不要因为一首歌否定一个男人。正在思想斗争时,那二货又唱了一声《恋曲一九八零》: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薇薇走上前一把抢过麦克风,说你跑调了你知道吗?你做事不着调,唱歌也不着调,什么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永恒的回忆,咱们今天就开始回忆吧。徐晓梅和黄丽自然要劝,一边劝一边观察那二货的表现。现在太平时期,男人很少有表现勇敢的机会了,能在女朋友生气时表现一点耐心,也算不错。没想到那二货说,随你的便,你们先听我唱完这首歌。这个男人徐晓梅和黄丽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只听薇薇叫他晓军,薇薇删了他电话,只隔了一夜就忘记他姓什么了。
眼前这个伴郎似乎很腼腆,薇薇走的时候,他也没有主动认识的意思。薇薇走上前去问伴郎,伴娘你认识吗?伴郎摇摇头。薇薇说,其实我想做伴娘的,但黄丽不让我当。伴郎客气地笑了笑。薇薇说,你觉得我跟伴娘比,哪个好看。伴郎又笑了笑,没说话。薇薇虽然胆大,却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只好悻悻地跟着徐晓梅走了。
第二天,薇薇问黄丽要到了伴郎的电话,也知道了伴郎的基本情况。伴郎叫徐润泽,今年37
岁,是科协的一个普通科员,目前单身。薇薇每天守着电话,等着他给自己打电话,像是一个钓鱼者放好了诱饵,等鱼上钩。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薇薇对徐晓梅说,看来这个伴郎不解风情,还不如新郎呢。你看那天新郎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我。徐晓梅想起薇薇捡高脚杯时,徐润泽双手发抖的样子,却没有给薇薇说。薇薇要是知道他曾被自己电着了,不知道会得意成什么样,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白矾寄来的第三张卡片,是一首诗:忆昔西都看牡丹,稍无颜色便心阑。而今寂寞山城里,栀子花开也喜欢。这首诗徐晓梅背过,是王禹的《寒食》,诗人通过今昔强烈对比,写出了贬官后一种落寞心境。白矾引用这首诗,显然在恭维徐晓梅。徐晓梅又翻看大学时的合影,那时的她站在最中心的位置,光彩夺目。白矾站在后排的男生堆里,面陈菜色,目光呆滞,和其他的男生没有区别。徐晓梅心中有些酸楚,拿记忆中的牡丹花和眼前的栀子花对比,就像刻舟求剑一般。世上哪有常开不败的牡丹呢?
这天夜里,徐晓梅收到了徐润泽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我是徐润泽,那天的伴郎,不知你还记得吗?徐晓梅想了几条答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客气地回复说,记得。徐润泽说,你在干吗?徐晓梅正在看韩国肥皂剧,却回复说,看书。那边只是“哦”了一声。徐晓梅心中火起,想对他说你“哦”什么啊,像打嗝一样,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可是那边像是战略性的撤退,突然没有下文了。徐晓梅后悔回复了两句话四个字,掉了自己的身价,这种男人就是狗不理,活该。第二天,薇薇打电话来,又聊到了徐润泽,她打听到徐润泽虽然只是个小科员,但同时也是发明家,现在已经申请了十多项专利,其中有发光变阻器,还有一种果酱。徐晓梅问是听谁说的,薇薇说问了度娘。徐晓梅笑着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又没追你。薇薇说,怎么没关系,昨天她给我发短信了。徐晓梅很好奇,要求薇薇截图给她看。看到的竟然是同样的话:我是徐润泽,那天的伴郎,不知你还记得吗?薇薇的回复倒很热情,记得啊,帅哥一枚。那边回复,过奖了,你在干什么?薇薇说,没干什么,想出去看电影。下面的内容薇薇竟然涂黑了,说是留点小秘密让徐晓梅猜想,徐晓梅通过涂黑的长度,立即判断出徐润泽对薇薇也“哦”了一声。薇薇大概心不甘情不愿,又回复了一长串的话,不知道他又如何回答。徐晓梅昨夜收发短信时的不快一扫而光,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徐润泽乱枪打鸟,却不舍得浪费丁点子弹,恨不得用特务对暗号的方式与对方接头。自己这边倒挺配合,对完暗号就收工了。那边薇薇不依不饶的,估计没少让他烦心。
她向薇薇隐瞒这个秘密。如果徐润泽真的追求薇薇,那她会及时把这件事告诉薇薇,当然是出于对薇薇将来的幸福负责的目的。
最近徐晓梅和系主任老王在做一个课题。其实这是去年申报成功的省级课题,计划两年时间完成。按照惯例课题第一年开题立项,第二年快马加鞭地做。老王绰号“隔壁老王”,平时在同事和学生面前为老不尊,以讲黄段子而著称,尤其是以擅长讲“隔壁老王”系列故事扬名校园。过去老王在酒桌上多次挑逗徐晓梅,但因为他对谁都这样,徐晓梅也没太介意。现在两个人一起做课题,徐晓梅才发现,“
隔壁老王”不仅嘴上没正形,手上也不规矩。如果资料室里没有别人,老王总喜欢揩点油。常常捉住徐晓梅的手不放,让徐晓梅使劲抽手才能解脱。这一次他从身后袭击,摸了徐晓梅的胸。徐晓梅也没怎么激烈抵抗,只是在老王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这个课题是研究《红楼梦》中的女性形象,需要仰仗明清文学科班出身的老王,所以徐晓梅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老王时常拿晴雯来启发徐晓梅,说晴雯死前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跟宝玉发生那种关系,留下终生遗憾。徐晓梅说,错过宝玉当然遗憾了,但如果错过的是焦大,实属幸事。老王也不恼,哈哈一笑,继续查资料了。老王的优点在于做这种事有分寸,能进也能退,让徐晓梅在紧张和尴尬中又有一种相对的安全感。资料室里进来几个大四的学生,有男有女,进来没有翻书,而是在商量义务献血的事。学校规定,没有完成义务献血任务,将扣发毕业证。他们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强制献血的规定不合理,这时老王从书架里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对学生说,献血对身体有好处。欧洲中世纪有一种放血疗法,遇到头疼脑热,放一点血就缓解了。女人之所以比男人长寿,也是因为每月放血的缘故。男学生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女学生都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吭声。老王得意地在借阅本上签了字,向徐晓梅打了声招呼,大摇大摆地走了。徐晓梅盯着女学生看,发觉年轻女孩害羞的表情最动人。这种神情自己曾经也有过,只是太遥远了,即便刚才老王抓住自己的胸时也没有这种感觉。难道这就是成熟?
有一种人,要在心里原谅他八百次,才能继续跟他讲下去。徐润泽再发来短信,还是简单的几个字:你在干吗?这个句末语气词用的不准确,徐晓梅想起老王在酒桌上讲过的一个段子:一个男学生想约女同学出来吃饭,女同学回了个短信:想干吗?男生迟疑好久,只回了一个字:想。这是老王最喜欢讲的内涵段子,因为可以当着女性的面讲出来不显尴尬。徐晓梅决定不理他。过了一个小时,徐润泽又发来短信:你怎么不说话?徐晓梅想起看到《动物世界》节目中介绍过的一种动物———南美洲树懒,平时抱着树干一动不动,“
扑通”一声掉到水里,竟然隔了好久才划动一下手臂。徐晓梅咒骂着这个懒散的男人,但又在脑海里浮现出他穿着西装笔挺地站立的模样,还有他面对薇薇诘问时宽厚的笑容。这是一个怎么看都不让人讨厌的男人,为何与人交往这么费劲。徐晓梅又想到薇薇百度出他的十几项发明专利,意识到这个男人有足够懒散的本钱,于是她恭敬地回复了一句:刚才在厨房,才看到短信。过了十分钟,徐润泽又发来短信:你做饭很好吃吧?徐晓梅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这个男人恐怕在她等待的十分钟里,跟几十个女人在聊天。但她还是有礼貌地回复:资深煮妇,欢迎品尝。欢迎品尝这四个字,徐晓梅删了又加上,加上又删去,反复了多次。她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示好,这个男人是不可能有热情的。在尊严与现实的矛盾面前,徐晓梅选择妥协。又是让人抓狂的5
分钟,徐润泽发来了短信:好的。徐晓梅一边看着短信,一边恶毒地发誓,必须教训这个不懂礼仪散漫至极的家伙,一定要让他的热面孔,也贴贴自己的冷屁股。
老王自从摸过徐晓梅的胸以后,对徐晓梅有了新的认识。他说徐晓梅胸藏日月而不显,属于内涵式女性。徐晓梅嗔怪说你少来这套,以后再这样就剁手。老王说我真是不由自主,几次想剁手都下不了决心,你帮帮我吧。徐晓梅从包里掏出钥匙,在老王的手背上狠狠地划了一笑,老王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将双手背到身后,说这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你别这么狠。徐晓梅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忍住笑将钥匙扣砸向老王,老王敏捷地接住了,然后嬉皮笑脸地说,这是你家宝贝钥匙,一定要放好,说着将钥匙塞向徐晓梅裤子口袋,顺便在徐晓梅的大腿上蹭了一把。除却这些小动作,老王还算是一个老实人,没有太多的心机,肯在女人面前吃亏。这一次申报课题,从资历和专业对口角度来讲,理应他排在第一位,但是由于他的正高职称早早就兑现了,所以甘愿当绿叶来扶持徐晓梅。徐晓梅倒是读过十来遍《红楼梦》,但读的不透。老王自称读《红楼梦》过百遍,光读书笔记就记了十多本。大家都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你拿《红楼梦》中任何一个人物来考他,他都能准确指出该人物在书中哪几处出现,说了什么话,做了哪些事。他本来在学术上可以算作权威,但由于在生活中老顽童式的表现,让他的权威打了折扣。在学术上,老王一贯严谨,一副老派学者作风,对于《红楼梦》中的“秦学”敬而远之。所以即便是让他吃了豆腐,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依然肯与他亲近。老王看似唐突,其实也有分寸。对于未婚的年轻女人,他动口不动手,极尽撩拨之能事。对于年过三十的已婚女人,他就色胆包了天。老王曾写过《薛蟠论》,在文中充分肯定薛蟠对于生活乐趣的追寻,他认为这是人类本我的释放,表现出了张扬的生命力。老王新论一出,学界哗然,幸好在“高调出位,低调出局”的当今学界,人们对老王表现出了最大的宽容,老王没有受到任何非议和冲击,只是发他论文的学报编辑年终奖全部被扣光了。
黄丽结婚以后,徐晓梅和薇薇都跟她疏远了。可是自从知道徐润泽同时给两个人发短信以后,徐晓梅和薇薇的关系变得微妙了。她渐渐又跟黄丽联系紧密了。黄丽约徐晓梅吃饭,问徐晓梅,你觉得徐润泽怎么样?徐晓梅说,不认识,谁是徐润泽?黄丽说,你别再装了,是我给他你的手机号,知道你们有联系。徐晓梅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黄丽说了,问黄丽怎么看。黄丽从鼻子里哼出声来,然后狠狠地说了四个字:短信包月。徐晓梅说是我命苦,什么样的极品男人都让我遇到了。一说到命,徐晓梅眼泪就往下掉。黄丽递过纸巾,劝慰说男人都这样,他们来自于火星。徐晓梅又问黄丽婚后生活,黄丽不说详情,只说你看过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吧。里面有句话我很喜欢: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了解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徐晓梅说,你这可不是英雄主义,而是现实主义。黄丽笑着说,咱们这些高学历女性,都被别人称作怪物,东方不败,谈生活总要上升到主义上去,以后记住了,多研究问题,少谈主义。
白矾寄来的第四张卡片,也是一首诗:二十年前万事同,
今朝歧路各西东。皇恩若许归田去,
晚岁当为邻舍翁。这首诗徐晓梅很熟悉,是柳宗元写给刘禹锡的《重别梦得》。白矾改动了两个字,更符合现在的情境。徐晓梅顿生迟暮之感,她对着卡片说,晚岁邻舍翁,还不如隔壁老王呢。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你如果要来,就现在来。卡片无言,静静地摊在手上。徐晓梅想象着白矾现在的模样,背着相机,长发飘飘。面目渐渐清晰,越看越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在眼前飘呀飘,终于被徐晓梅捕到了。徐晓梅记起来,这不是白矾,而是儿时看动画片《花仙子》里的李嘉文。这个人物并不常在剧中露面,只是在每集结束时,给人们送上花的种子。
薇薇心情不好,来徐晓梅家刷夜。她在徐晓梅家备了一套洗漱用品,由于长时间没使用,牙刷刷毛和毛巾都变硬了,这似乎也象征着薇薇和徐晓梅的关系,没有以前那么柔软和温暖了。薇薇说起徐润泽,咒骂这个首鼠两端畏葸不前的懦夫。徐晓梅明白薇薇更充足的理由骂徐润泽,因为她比自己热情,感情投入更多。薇薇没有怀疑“短信包月”———这也是她不如黄丽犀利的地方,只抱怨徐润泽用那种“三句半”固定聊天程序敷衍她,引而不发,处处占据先机。为了争取主动,她试着发了张暴露点的图片,果然激起了徐润泽的热情。在徐润泽反复索要下,薇薇拍了几张不露脸的裸照发给了他。没想到这成了与徐润泽聊天的固定模式。徐润泽开口必先问在吗?第二句是发几张新图来吧。第三句是很好看呀。第四句是早点休息吧。薇薇想要逗他多说几句,要求他每看一张图之前,要说上五十字以上赞美的话。开始徐润泽很配合,后面没词说了,他有些恼了,干脆连图也不看了。薇薇对着徐晓梅说,这个狗男人,为我付出过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巴结他。连尊严都不要了。越是看重他,他越不把我当一回事,想约会又怕我缠上他。他就是个冷血动物、自私鬼、懦夫、老光棍。徐晓梅嘴上安慰着薇薇,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痛快。她决定做一件更残忍的事,把白矾给自己寄来的四张卡片拿给薇薇看。薇薇惊讶地张大了嘴,反复地翻看,激动地说,这才是真正的暗恋。徐晓梅说,暗恋应该是爱她且与她无关,哪有寄信表白的。薇薇说,他不留落款,就是不求回报的表白。现在男人表白,不是谋财就是图色,难得遇见这样一个痴心人了。薇薇又问起白矾的长相,徐晓梅不肯拿出毕业照,只是按照李嘉文的模样将白矾美化了一番。薇薇想要那片蓝胸佛法僧的胸羽,徐晓梅自然舍不得给,却又不想显出自己很在意的样子,就推说自己的书签找不到了,要征用这片胸羽当临时书签,等找到了旧书签或买到了新书签,再让薇薇来拿。
因为在薇薇面前,展示出自己尚被人暗恋的证据,徐晓梅心情大好。上班时跟老王去市图书馆找资料。老王趁没人注意时用食指刮了一下徐晓梅的屁股,徐晓梅装作没感觉,老王更加兴奋,用手在徐晓梅屁股上重重捏了一把,徐晓梅用手里的书拍打老王,老王用胳膊遮挡,又趁机抓了徐晓梅的胸。徐晓梅也不遮挡推拒,问老王这样有意思吗?老王尴尬地放了手,迟疑片刻,对徐晓梅说,我前面刮你屁股,你知道有什么深意吗?徐晓梅说,荷尔蒙侧漏。老王说,这是社会学范畴里的一个研究实验。你晓得同性恋不,你知道他们互不认识,怎么在公园里接头。一个在前面走,另一个从后面追上去,超过时用左手小拇指在对方屁股上刮一下,并不停留,跑到前面撅着屁股系鞋带。如果对方也是,会做同样的动作,这样彼此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一般不会在意,就当成走路不小心碰到了,这样避免了尴尬。徐晓梅说,那要是认识的人呢?老王捉住徐晓梅的手说,要是认识的人,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握手时会用小手指在对方手心里勾一下,对方如果也是,会做同样的回应。徐晓梅说,你怎么知道这些?老王说我老受女人的嫌弃,想找个男人算了。徐晓梅笑着说,你这模样男人也嫌呢。徐晓梅知道,这是老王的本领。既可以用荤段子消解崇高,也能用这些黯黑典故来消解罪恶。
夜晚,徐润泽发来消息,难得不是那固定的“三句半”。他说发张图来,让我看看你吧。徐晓梅知道他又把自己当成另一个薇薇了,却不动声色地发了一张自己比较满意的照片———说起来让徐晓梅沮丧,这是两年前的照片了。徐润泽简单的赞美了几句,徐晓梅怀疑这是从给薇薇发的赞美词中复制摘录出来的。这种理工男,效率永远放在第一位。接着图穷匕见,徐润泽想看徐晓梅“性感点”的照片。徐晓梅说,我拍过写真,但不能给你看。徐润泽像是鲨鱼嗅到了鲜血,话多了起来,反复要求徐晓梅发几张来,并保证看完就删掉。徐晓梅说,隐私部位怎么能给异性看呢。徐润泽说这有什么啊,大家互相看看吧。徐晓梅说,那你先拍一张发给我看看,我再考虑发不发。徐润泽很快就发来一张,是纯粹的器官特写。徐晓梅看了几眼,既紧张兴奋,又觉得恶心。等到徐润泽再来索要图片时,徐晓梅说我考虑清楚了,男女有别,恕不发图。如不满意,可以拖黑。过了许久,徐润泽又发来一个“哦”,这个“哦”饱含着失望,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徐晓梅说,言止于“呵呵”,情止于“哦”。徐润泽回复很简答,只有一个“嗯”字。
第二天,徐润泽发来短信,约徐晓梅吃晚饭。徐晓梅打电话给黄丽,黄丽说见招拆招就行了。徐晓梅说,我该跟他聊什么。黄丽说,这样的男人,一主动你就输了。看他能跟你聊什么。如果他有心,会做一些功课的。约会的地点是在一家咖啡馆,里面供应有牛排。让徐晓梅微微有些不快的是,徐润泽竟然在网上订购的团餐,剥夺了她点菜的权利。面前的徐润泽,还是婚礼上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讲起话来也很自信。徐晓梅很难把眼前这个男人跟短信那端犹疑不决的“短信包月”对上号。吃完饭喝咖啡继续聊天,徐晓梅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应景话题,她问徐润泽你听说过爱尔兰咖啡吗?徐润泽说,咖啡我只喝过拿铁。徐晓梅说,爱尔兰咖啡的寓意是,思念此生无缘人。徐润泽“哦”了一声。就在徐晓梅琢磨怎么切入到爱尔兰咖啡的故事时,耳边听徐润泽叫来服务员,问有没有猫屎咖啡。徐晓梅吓了一跳,忙说我不喝那个。徐润泽说,我就是好奇,想问问价格,这里也不一定有。服务员说这个真没有。徐润泽小声对徐晓梅说,你知道猫屎咖啡吧,是从印尼麝香猫的粪便中提取出来后加工出来的。现在又出了一种象屎咖啡,是从泰国大象粪便中提取出来的,价格比猫屎咖啡贵一倍。徐晓梅问,大象的食量大,产量应该比麝香猫高,为什么价格还要比猫屎咖啡昂贵?徐润泽说,这个问题问的好。麝香猫一般嚼不烂咖啡豆,大象却不一样,所以只能从大象的粪便中提取少部分完整的咖啡豆。徐晓梅皱着眉说,你喜欢在吃饭时说这个?徐润泽说,这是我最近一直在琢磨的事。象屎咖啡的发明人是来自加拿大的商人布莱克·丁金,他显然是受到猫屎咖啡的启发。这件事也启发了我。我也可以换一种动物来做实验,这种动物牙口不能比大象好,食量要比麝香猫大,你觉得哪种动物合适。徐晓梅说,猪或者羊。徐润泽说,羊我已经试过了,它根本不吃咖啡豆。当然我是用加工过的咖啡豆,如果是带肉的咖啡果,它也许会像嚼口香糖一样嚼过之后吐出来,但绝对不会吞咽。猪倒是肯吃,但猪的形象不好,而且拉出的屎是稀的,人们未必肯喝猪屎咖啡。徐晓梅又猜,马和牛你试过吗?徐润泽说,马的饲养成本高,不适合规模生产,牛有四个胃,还经常反刍,咖啡果绝对不能完成幸存。徐晓梅又说了家猫和毛驴,都被徐润泽一一否定。最后徐润泽凑到徐晓梅耳边低声说,我找到一种合适的动物,鸭子。
徐晓梅说,鸭子食量大吗?徐润泽说你家养过鸭子吗,它比猪还能吃,根本就不知道饱,我曾亲眼看到它们被撑死。徐晓梅说,可是它们吃咖啡果吗?徐润泽说,我用咖啡豆喂过,它们不是很爱吃,但你想想北京烤鸭,是用填鸭做的。养殖者将面团搓成条,掰开鸭嘴硬塞进去的。咖啡果也可以这样。
徐晓梅脑海里闪过几个形象,代母鸡孵蛋的爱迪生,走路撞电线杆的陈景润,雨天放风筝的富兰克林,还有电影里的科学怪人,顿时对徐润泽生出几分好感。可是徐润泽最后说了一句话,又让徐晓梅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更像是一个投机的冒险家。徐润泽说,过去人们吃不饱饭,一心想填饱肚子。现在吃饱饭了,就想吃屎了。
喝完咖啡,徐晓梅想让徐润泽带她去看电影,徐润泽说从不看电影浪费时间,他邀请徐晓梅去他家里参观。徐润泽住的是单位分配的福利房,他只做了简单的装修。一进门,徐晓梅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她强忍着恶心,拒绝了徐润泽倒的开水。正要说话,耳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鸭子的叫声。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两只麻鸭关在笼子里。找到了这种味道源头,徐晓梅可以光明正大地指摘房屋里气味不好了。她建议徐润泽拖地时加一点花露水,这样可以消除异味。徐润泽说,刚进来能闻到,过一会鼻子适应了就好了。其实这不是鸭屎的味道,是兔子的粪便味道,我把兔子送走两天了,味道还是很大。徐晓梅说,我没养过兔子,但总觉得它们吃胡萝卜和青菜,应该很干净啊。徐润泽说,干净什么啊,兔子放屁臭,拉屎更臭,是所有家畜里最臭的。徐晓梅说,你还用兔子做实验?徐润泽说,兔子是啮齿目动物,有啃硬壳的习惯,如果吃进咖啡果,不可能有完整的咖啡豆。那兔子是朋友临时寄养的宠物,没用它做过实验。
徐晓梅又参观徐润泽的家,这是一个两居室,主卧面朝南方,阳光充沛,小卧室里没有床,却摆放了大大小小的工具箱。徐润泽带她参观自己的发明专利,有滑动变阻器,具有自感原理的电击警棍,多钻头的钻削装置,小型农用剥壳机。徐晓梅天生与机械装置无缘,唯一让徐晓梅感兴趣的是一项名为:用物理方法对苍耳种子促芽的预处理方法的专利。徐晓梅说,苍耳不是野生植物吗,它也有经济价值。徐润泽说,苍耳的根、茎和花都可以入药,苍耳子油还可以做油漆和香料。
徐润泽家中,仅有开了窗的主卧室空气清新,徐晓梅就坐在主卧室的床沿,听徐润泽讲申请专利的事。徐润泽跟徐晓梅说话的时候,手自然地搭在徐晓梅的肩膀上,然后在她的肩头婆娑移动。后来就揽住徐晓梅的腰。徐晓梅的腰怕痒,再加上这两年腰上也有肉,所以身子扭动,想摆脱徐润泽。徐润泽用力扳转徐晓梅,让她侧过身子面对自己,然后抱着徐晓梅就亲了起来。徐晓梅身子扭动了几下,就不再挣扎。亲着亲着,徐润泽的两手在她身上游走,先是隔着衣服摸,后来就探进去摸。徐晓梅有时遮挡,有时又放开手任由徐润泽抚摸。她听着徐润泽呼吸声越来越重,感觉到徐润泽在用手解自己的裤子。她吐出徐润泽的舌头,偏过头说如果你做了,就要负责任。徐润泽像是被淋了一盆冷水,手立即停了下来。他喘着气说,要负多大的责任?徐晓梅问,你愿意娶我吗?徐润泽迟疑半晌,说我还没考虑好。你先说肯嫁我吗?徐晓梅说,我也没想好。现在这些基本的发展方向还没确定,我们在床上做这事就很不成熟。徐润泽睁大双眼,说结婚是鸭屎咖啡,上床是养鸭子。养了鸭子也不能保证会拉出鸭屎咖啡。徐晓梅说,可是谁又知道你把我当鸭子看待还是当兔子看待。
白矾寄来的第五张卡片,正面印着两朵大红牡丹,背面是一句诗:老去已忘天下事,梦中犹见牡丹花。徐晓梅记得这是陆游的诗,她那时背过的版本是洛阳花。记得大学时,女生们读《红楼梦》大观园里姐妹占花名儿抽签一章,心血来潮也制作了一堆的花签。徐晓梅抽中了“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牡丹花签,这是薛宝钗曾抽中的签。大家都说这一枚花签最准,如果徐晓梅不当牡丹花,就没人敢当了。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男生耳朵里,有好事者叫她红牡丹,把另一个皮肤有些黑的女生称为黑牡丹。这种绰号叫了一阵就沉寂了。徐晓梅在白矾写的诗句下面,又抄录了唐代张又新的《牡丹》诗: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最深。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记得读研时,导师讲过这首诗,说张又新连中三元,春风得意,朋友杨虞卿竟然主动推荐将女儿嫁给了他。奈何杨兄之女有德无色,让张又新很是惆怅。在唐代以深色牡丹为尊,张又新家里的“牡丹”竟然是最普通的雪白颜色,有负这位年少时就许下“惟得美妻,平生足矣”志向的看花人。白矾梦中见到的,是大学时的红牡丹,如今的徐晓梅,早已褪了色,成了最普通不过的白牡丹了。辜负了看花人,更辜负了忆花人。徐晓梅越想越伤感,要还是过去的红牡丹,怎么可能跟徐润泽这样的男人讨价还价似的纠缠着。
近来黄丽与薇薇关系紧张。她们很少微信聊天,却又都主动向徐晓梅示好。她们也很有默契,黄丽白天跟徐晓梅吃饭或聊天,薇薇晚上跟徐晓梅吃饭或聊天。徐晓梅也不主动站队,乐于看她们明争暗斗着。她对黄丽和薇薇也有保留,只告诉黄丽跟徐润泽约会的事,只给薇薇说白矾寄卡片的事。
中午吃饭,黄丽和徐晓梅一起研究徐润泽。黄丽说看来徐润泽搞发明很不得志,他对自己不甘心,总觉得自己是干大事的人,不愿立即跟你确定关系。同时他对自己没信心,怕一败涂地后连手里的存粮都没有,需要你当备胎。所以他表现得很犹豫,上了床竟然也可以半途而废。徐晓梅说,是我提醒他才保住了晚节好不好,你以为他能收放自如吗?黄丽说,要是换别的男人,到了这个关键节点,你让他当儿子都答应呢。徐晓梅说,上床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不想被他当兔子一样玩弄,连个谎话都懒得说,就想摘果子,哪有这么好的事。黄丽说,看来你们俩真不适合,心眼都太多,算计来算计去,鱼水之欢成了鹬蚌相争。徐晓梅说,我也觉得累,没有一点点恋爱的感觉。黄丽说,到了咱们这个岁数,爱情早就抽象化了,结婚是一件很具体的事,两件事最好不要掺和在一起。徐晓梅叹气说,为什么我结婚比你早,又离过婚,对婚姻的领悟却不如你。黄丽说,等你再嫁一次,而且要嫁给一个商人,就领悟到这些了。
到了晚上,薇薇又来刷夜。平时大大咧咧的薇薇像是心事重重。徐晓梅给她看白矾新寄来的卡片,她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兴趣。问到与徐润泽的交往,她说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联系了。徐晓梅心中窃喜,却做出一副跟薇薇相同的表情,仿佛在为薇薇的前途忧虑。薇薇莫名其妙难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以前八卦神婆的神情,问了许多白矾的往事。她说我要是你,就去找找这个男人,不管他在哪里。徐晓梅说,你疯了。他要是要饭,你跟不跟?
他要是结婚了,难道还要我去跟人家抢吗?薇薇说,你说的是婚姻,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我说的是感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徐晓梅摸摸薇薇的头,说你今天发烧了吧。薇薇打开徐晓梅的手,说你听说过皮格马利翁吧。徐晓梅说,当然听说过,皮格马利翁是古希腊传说中塞浦路斯的国王,他雕刻了一个少女像,并爱上了这个少女,每天对着她说话,抚摸她,最后少女活了。薇薇说,我相信这是真的,有时心中的那种念力,经过多年酝酿,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徐晓梅说,你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人。薇薇说,哪有你这么好的运气,遇到的全都是求欢的。徐晓梅说,你长着一副包子样,就别怕狗惦记着。薇薇说,我不怕被狗追,就怕被狗一直惦记。一个人心理再怎么强大,总会有软弱的时候。徐晓梅说,你一定遇到事了,说来听听。薇薇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事,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徐晓梅说,在我的记忆里,你只有敢做不敢做的事,从没有该做不该做的事。薇薇笑了,说这话倒不假,有时候我自己做的事,自己都感到害怕。
徐晓梅和老王的课题即将结题,徐晓梅和老王撰写的多篇论文始终上不了核心期刊。分量轻就需要用数量来弥补,他们动用了各种资源,想方设法发论文。徐晓梅找到了自己读研时的导师,托导师为自己联系刊物。老王联络了读研和读博时期的同学,终于得到了一份在红学会主办,南京某大学承办的《红楼梦》研讨会的邀请函。一般来说,这种规格的研讨会最后都要出论文集,能收入论文集也算是不错的课题成果了。老王和徐晓梅各自准备好了论文,风尘仆仆赶到了南京。
时值这所大学90
年大庆,校园里处处都挂着各类宣传图片,从建校老照片到新生脸谱,各式各样,倒也丰富。徐晓梅和老王的学校新建不足二十年,看到人家积累的家当,顿觉惭愧。老王突然指着主楼两旁的雕塑,问徐晓梅你看这两座雕塑是几个意思?徐晓梅仔细端详,一边是打开的书本上架着着一个地球,另一个是一匹前蹄高高跃起的马。徐晓梅猜测说,知识创造世界,骏马奔向未来。老王说不对,它们是在说:悬崖不勒马,读书顶球用。徐晓梅笑着打了老王一下,说你是来参会的还是来踢场子的,也不怕被这里的学生听到了。老王坏笑着说,哪是我说的啊,就是这里的学生阐发出来的意思。
老王和徐晓梅都被安排在大学里的招待所,老王住213,徐晓梅住312。老王说这下完了,我是数字盲,万一把213
记成了312,晚上就摸你房间去了。徐晓梅恶狠狠地说,我房间有剪刀,男人进来变女人出去。老王得寸进尺说,少剪一点行不?先做个外围局部改变,长袖改短袖,高领改翻领。徐晓梅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啐了老王一口,小声骂了句老流氓。这一声老流氓让老王格外受用,脸上都笑出了橘皮了。
大会规格很高,一些久未露面的老红学家都受邀来参加。开幕式会场在大学礼堂,一番冗长的来宾介绍之后,又是各路神仙发言讲话,都预祝本次研讨会举办成功。徐晓梅和老王坐在后排低头看着论文,突然从两人中间探出了一只手,手瘦如鸡爪,上面还长了许多黑斑。这只手本来拍向老王的肩膀,临时变相搭到了徐晓梅的右肩上。徐晓梅头皮发麻,差点叫出声来。回头一看,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他的手不住地颤抖,带动着徐晓梅的肩膀跟着一起颤抖。过了好半天,才从嘴里冒出了一句话:台上这位根本不懂《红楼梦》。徐晓梅和老王都笑了。徐晓梅耸左肩斜右肩想卸下肩膀上这只手,奈何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搭的更紧了。正尴尬时,老王从旁边援手,他假意与老人握手,将徐晓梅肩膀上鸡爪似的手引到了他的方向。徐晓梅肩头一轻,如释重负,这时才发觉身上早已起了许多鸡皮疙瘩。老王回头看了看老头,估摸着他耳朵背,就在徐晓梅耳朵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古穷酸,色心必重”,徐晓梅会心一笑。身后的老人突然插话说,今古穷酸,色心必重,是脂砚斋批注里的话,表明是点评书中人物贾雨村的,其实也在调侃曹雪芹。徐晓梅和老王肃然起敬,两个头颅都转到了身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徐晓梅和老王的论文排到了第三天上午,徐晓梅和老王不敢懈怠,晚上在宾馆里加班修改论文。开始是在老王的房间里,后来老王的室友回来睡觉,呼噜打的震天响,他们就来到徐晓梅的房间。徐晓梅的同房就是南京市人,晚上回家住,老王和徐晓梅就挑灯夜战,到了凌晨3
点总算定稿了。老王也不回去了,就在旁边的床上和衣睡倒了。徐晓梅听到老王的呼噜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老王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自己的床上,身上只穿了一条裤衩,侧卧在身旁,依然是睡着的姿态。只是左手探到了被子里,搭在自己的胸上。左脚抬得挺高,隔着被子搭在徐晓梅的腿上。徐晓梅身上的睡衣已经被解开,露出了左边整个乳房,睡裤倒还完整。徐晓梅突然想起甲壳虫乐队的约翰列侬和大野洋子曾拍过这样一幅照片。大野洋子身穿黑衣躺在床上,头发散开像是圣母,约翰列侬脱得精光,身子蜷缩,一条腿搭在大野洋子的身上,宛如婴儿。徐晓梅轻轻推了推老王,发觉他在装睡,就用力扯住他的耳朵,将他摇醒。老王睁开眼睛,说你怎么睡到我床上来了。徐晓梅哼了一声,说快滚回去。老王嬉皮笑脸说,我这可是坐怀不乱啊。边说边穿衣裤往门外走。快要出门时,徐晓梅将他拉住。老王转过身来要抱徐晓梅,两眼迷离。徐晓梅推开他,说我先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没人你再走。
回到了家里,徐晓梅顾不上洗澡换衣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取信。这是白矾寄来的第六张卡片,卡片正面是一树梨花,背面写着一句话:我曾经这样安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姑娘因为没有嫁给我而获得了幸福。徐晓梅在记忆里搜索,记起这是英国哲学家斯宾塞的话。斯宾塞终身不娶,别人问他,他如是说。难道白矾也是这样?徐晓梅泪流满面,她对着卡片说,我的幸福在哪里,请你告诉我。是跟徐润泽互为备胎,还是和老王苟且?到了今天这一步,连个正常点的男人都遇不到,哪里找幸福?如果可以回信,应该怎么对白矾说?徐晓梅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话。最后想到一句:也应有泪流知己,只觉无颜对俗人。
徐润泽发来信息,要求见面。徐晓梅说见面可以,但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徐润泽说,要不咱们订一个君子协定,我们在一起时,我决定开始,你来决定结束。徐晓梅想了想说,我决定开始,我也决定结束。再次见面,依旧在咖啡馆里吃西餐。徐晓梅问你的生活是不是总是这样一成不变?徐润泽耐心地用刀切着牛排块,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只是不想在一顿饭上花太多的心思。我的生活早晚有一天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要么天翻,我一步登天,要么地覆,我万劫不复。徐晓梅说你今天养鸭子,明天种苍耳,不能专注到一个领域,哪这么容易翻天。徐润泽说,这你就不懂了,在发明者眼中,没有领域概念。比如我发明了一把测量长度的尺子,名称可以叫做基于积分方法的长度测量仪,那它就属于数学领域。用它测量动物身高,名称为:动物发育情况测定仪,那它就属于畜牧领域;用它测量贫困地区幼儿发育状况,名称为:社会发展指标测量仪,那它就属于社会学领域;用它测量运动员身高,它就属于体育领域;用它测量树木,它就属于园林领域;用它测量矿石,它就属于地质领域;用它测量玻璃厚度,它就属于光学领域;用它测量枪械长度,它就属于军工领域,用它测量变压器,它就属于电气领域,用它测量电子元件,它就属于电子领域。吃完牛排又喝咖啡,徐晓梅想换一杯奶茶,被徐润泽制止了。他说这是团购的套餐,只允许喝咖啡。徐晓梅心中有气,嘲讽说我明白了,这杯咖啡属于计划内的领域,奶茶属于计划外的领域。徐润泽脸红了,吞吞吐吐解释说,专利授予后,每年都有一两千的维护费,是很花钱的事。只有专利卖掉了,才有回报,现在自己正为每年的专利维护费发愁呢。徐晓梅明白了,申请专利就像是自己写好了书稿,只有出版或发表才能产生经济效益。专利发明家和她所了解的很多摄影家一样,都可以划归表面光鲜,其实是很烧钱的那类人。
再次坐上了徐润泽的床头,由于有了上次的经历,接吻和抚摸都自然了很多。徐晓梅开放了胸部,却不许徐润泽脱她的裤子。徐润泽亲吻着徐晓梅的额头、面颊、脖颈、耳垂,想用这种方式瓦解徐晓梅的斗志。徐晓梅两眼迷离,面颊滚烫,几乎要缴械投降。可是一想到这样会白白便宜了徐润泽,就同归于尽地制止,快没力气时就在徐润泽耳边说你要是做了就要负责到底。徐润泽立即泄了气,软塌塌地躺在床上。徐晓梅知道他在犹豫,心想只要他有这个勇气,愿意承担后果,那一切都由着他了。过了一会,徐润泽又摸了过来,还是相同的步骤。可是现在徐晓梅也没情绪了,又用相同的一句话粉碎了徐润泽的进攻。徐润泽说,你能不能把今晚下半身的事情和以后下半生的事情分割开。徐晓梅说做这种事需要心灵契合,需要彼此信任,你连担当的勇气都没有,叫我怎么信任你?徐润泽说,那我喝点酒再来答应你。徐晓梅说我不听醉话。徐润泽光着身子走出主卧室,拿进来两瓶,说喝了酒听到的不是醉话,是真话。徐润泽试图咬开一瓶,牙齿在瓶盖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依然没有咬开。徐晓梅说算了别喝了。徐润泽不服气,又用力咬了几下,嘴角流出了血。徐晓梅说这就是真实的你,别人认为做不成的事你非要做,碰得头破血流仍然不觉醒。说话间瓶盖被咬开了,徐润泽将酒瓶递给徐晓梅说,我是学物理出身,要是打不开一瓶啤酒,那真是笑话。他拿起另一瓶啤酒,放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出去了,然后听得咣当一声,酒瓶打开了,他又提着进来。两人酒量都浅,喝到半瓶时头就晕了。徐晓梅喝醉了酒爱哭,可是还没等她落泪,徐润泽竟然先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从7
年前开始申请专利,最早随便用蜂蜜加胡萝卜汁调制了一个果酱,竟然有人出5000
块钱要求转让。我给那个买主说了一堆的生产建议,他却说,我不用作生产,只是用来评副高职称用。我没同意。我对他说你如果真的想生产,我免费转让给你。只要街上有人能吃上这种果酱就行。可是他说,这种果酱要多难吃有多难吃,送给人都不吃。我从小就想当发明家,现在申请专利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帮某人评个副教授,或者为了赚这五千块钱?我是想让推动生产力发展,推动技术革命。到现在我申请成功了15
项专利,眼看就要改变这个世界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来买我的专利。现在我手头又有4 项发明,可是没钱申请专利了。那15
个专利维护不起了,只剩11 个了。
徐晓梅见不得男人哭,说你把眼泪擦掉,不就是钱的事嘛,我借给你。徐润泽止住了哭声,眼中充满了感激。
徐润泽搭车送徐晓梅回家。走在路上,不住地感谢徐晓梅,弄得徐晓梅想不借都不行了。出租车司机是个话唠,大概看出点名堂,就跟徐晓梅聊天,讲他给朋友借钱被骗的事。徐润泽突然开口问司机:朋友,你说我喝醉了酒为啥老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司机回头一笑,暧昧地看着徐晓梅说,男人喝点酒都喜欢花天酒地的,正常。徐润泽说,不是的,哥,我尿你车上了。司机一脚刹车将车停到路边,头都不回地说,全都给我滚下车。
白矾寄来的第七张卡片正面是手工绘制的头像,依稀是当年大学时白矾的样子,国字脸,低鼻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卡片背后写有几句诗:“曾是清颜琥珀光,
当年与我付疏狂。只将白首更搔短,不许相思比夜长。”这首诗徐晓梅第一次读,看诗的体例像是当代人的作品。徐晓梅对当代旧体诗涉猎不多,只读过孟依依的《月出集》,能背下来的只有“翻检情怀似蝉蜕,回看往昔若光驰。”这一句。如果说之前白矾一直在打擦边球,那现在就是明确地表露心迹了。徐晓梅对着卡片说,相思比夜长又如何,总比孤独寂寞比夜长好吧。
知道徐晓梅给徐润泽银行转账了2
万块钱,黄丽强烈反对。她说徐润泽是我老公的同学,要借钱为什么不去找他借,偏要找一个上过床的女伴借。徐晓梅纠正说,仅仅上过床,并没有“那个”。黄丽说,没“那个”更不能借,他凭什么呀。徐晓梅也有些后悔,却说2
万也不是一个大数目,就算他不还也没什么,只当花钱认清楚一个人。我上个月做课题,多报了九千多块钱的资料费,就当是资助他了。黄丽说,你这个人拎不清,我去给你要回来。徐晓梅不喜欢黄丽这么强势地替自己拿主意,但也想看看徐润泽对还钱是什么态度,如果他表示愿意尽快还钱,自己是绝对不会要的。果然,过了十分钟,徐润泽打来电话,说2
万元钱已经用去了1 万多,都是交了专利的维护费,剩下6000
块先给徐晓梅转回去,以后再还其余部分。徐晓梅对徐润泽的表现很满意,反复申明说这是黄丽自作主张,不是她的本意。她又很快将6000块转了回去。在转款留言中,徐晓梅写了四个字:情义无价。
徐润泽又发来短信,只有五个字:感谢加感动。徐晓梅想岔开话题,问他最近忙什么呢?他回复说,当然在搞发明。我新设计了一套放电电路和开关,计划申请专利。哪天你来,我演示给你看。徐晓梅说我是文科出身,对理科的东西不来电。徐润泽一语双关地说,可以摩擦起电。徐晓梅又问,如果我想嫁了,你愿意娶我吗?问这话的时候,徐晓梅脸上有点烧。虽然是用假设的语气说出的,但这分明代表着徐晓梅缴械投降了。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罢再无花。徐晓梅不想拖了。徐润泽说,你难道不想等我成功了再嫁?徐晓梅说,你永远都这么功利吗?徐润泽说,我想等自己有了经济基础再考虑结婚。徐晓梅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她回复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祝你成功。徐润泽说如果你跟我结了婚,还让我搞发明吗?
徐晓梅想说你干脆发明个老婆算了。可是短信里却说婚姻根本就是未知领域,不是各种假设就能推断出来的。总之有一点,我可以不跟你天翻,但一定不会同你地覆的。徐润泽很久都不回短信。徐晓梅说,我刚才的话够现实吧。你能受得了吗?
上个月老王让徐晓梅虚开购书发票时,吓了她一跳。老王说这是做课题的惯例了,发票我来帮你找,你只管收钱就是了。徐晓梅虽然对钱看的很淡,但也不会专门跟钱过不去。他知道老王敢这样,一定有把握———老王的夫人就是大学计财处的,专门负责课题经费的发放和管理。老王给徐晓梅弄来9000
块的发票,却只给自己报了5000 元。老王说,这个课题你是主持人,按例应该多报一些。
过了半个月,老王那5000 元报了下来,可是徐晓梅的9000
元却迟迟没消息。徐晓梅心里慌了,找老王商议,这笔经费可以不要,但卡着不批总是块心病。老王答应回家问问太太。
到了晚上,老王给徐晓梅打电话,说这个贼婆娘,她可能怀疑我们有什么暧昧关系,这次只把你查出来了,却故意放过我,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徐晓梅说这9000
元我不要了,本来我也没想拿这笔钱。你去给她说,说我不会跟她抢男人的,让她放心好了。老王支支吾吾答应了。徐晓梅心里藏不住事,感到紧张了一定要找人把事情说出来,哪怕是无关的人。现在最好的倾诉对象只有黄丽了。她给黄丽打电话,听到黄丽那端情绪很差,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了解了情况,黄丽声音大了起来,说你怎么能让老王去替你传话,他太太会认为他在护你,这下你更跑不掉了。徐晓梅又给老王打电话,电话那端却没人接。
到了第二天,老王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他首先向学院递交了辞呈,辞去系主任的职务,然后又向学院的纪委书记坦白,说是他买来了假发票,一共14000多元,假冒徐晓梅的名义报销了9000
多元,自己报销了5000
多元。发票的来源是从学校西门后面的饺子馆买的。这家饺子馆多年来一直提供这样的假发票。徐晓梅毫不知情,证据是这些票据是老王递交到计财处的,签字也是他代签的,有笔迹为证。
对老王处理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他就被赶出了家门。老王晚上住在学术交流中心,徐晓梅打电话把他叫到家里。吃过晚饭,两人都默默无言。徐晓梅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一部外国片子,男女主人公滚床单。老王一反常态没有借题发挥,站起身说我走了。徐晓梅用颤抖的声音说今晚你就住这里吧。老王转过身,摸了徐晓梅的脸,摸了她的乳房,摸了她的小腹……徐晓梅张开双臂,迎向了老王。老王却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苦笑地说,春去花还在,人老鸟不惊,边说边往门边退。徐晓梅泪流满面,看着他转身离开。
黄丽吃安眠药自杀的消息,是薇薇打来电话说的。黄丽每晚吃安眠药入睡的事徐晓梅早就知道。那时徐晓梅还笑话她说,李敖曾经说过哲学家得胃病跟牧师得了梅毒一样,你是心理学硕士、哲学博士,患上失眠比牧师得梅毒性质还严重。记得当时黄丽说没失眠过还叫女人吗。可是这一次,黄丽却吃了整瓶的安眠药,这是她失眠熬夜一个月攒出来的药。幸好发现的早,经过抢救和洗胃,她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主治医生说,以后也许会出现一些后遗症症状,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徐晓梅和薇薇坐在医院的座椅上,徐晓梅低声啜泣,薇薇却放声大哭。等到可以见病人时,薇薇却不进去,说怕见黄丽现在的样子,等好一些再进去看。黄丽看到徐晓梅进来,支走了老公和特护。门一关上,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徐晓梅拿出纸巾帮她擦拭,才擦干又有新的眼泪涌出来。徐晓梅说,你怎么这么傻,你的生命是你父母给的,任何人任何事不值得让你放弃。徐晓梅缓缓地说,我鼻子尖你是知道的。有些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各种品牌,我都装作没闻到。可是从上个月起,我闻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味道———梵迪9
号,这是你从法国带回来的,送给了我一瓶,送给了薇薇一瓶。我知道他受不了诱惑,从婚礼那天起就对薇薇神魂颠倒。我不指望他能收心,只是幻想薇薇能看在姐妹———不———看在同学的情分上,拒绝他。可是事情总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徐晓梅狠狠地说,既然是他们的错,就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要吃药也该他们吃,凭什么你要吃药?黄丽说,我以后不会这么傻了。都说我看问题头脑清醒,其实我才是糊涂虫,看姐妹,选老公都瞎了眼。徐晓梅说,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旁。黄丽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也正准备放下。可是就在昨天,七夕节的晚上。我无意翻看他的手机,发现他给薇薇转了99
元的红包,依然写着爱你久久。为了掩人耳目,他将薇薇的号存成一个男人的名字,但这个号是我和薇薇一起办的,化成灰我也认得。徐晓梅说,男人不好,换掉就行了,咱们一起接着找。黄丽说,我不想找了,带Y
染色体的都是魔鬼。
从医院出来,薇薇一直跟在徐晓梅的身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有几次她在徐晓梅身后喊,徐晓梅头也不回只管往前走。薇薇跟着徐晓梅坐上了出租车,一路无话,进了徐晓梅的家里,薇薇突然跪在徐晓梅的身前,哭着说我错了。徐晓梅说,你还记得给我说过你的三草原则吧。好马不吃回头草,老牛专爱啃嫩草,兔子不吃窝边草。现在你两条都违背了。黄丽吃药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可以给你腾地方了。薇薇说,我没想过要抢黄丽的老公。从婚礼之后,他一直联络我,本来我也只是好奇,想考验他对黄丽的忠诚度,就跟他相互逗了一阵,越聊越露骨。到后来我发觉这事没法给黄丽讲了,就把他拖黑了,谁知道他换了新号来加我,还给我送了一颗粉钻。就是《色戒》里易先生给王佳芝送的那种。我开始不要,他就硬塞给我,让我答应他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被他纠缠的没办法,就跟他去开了一次房。谁知道他还不满足,说上次开房没尽兴,还有许多招数没有使。我问他跟黄丽在一起有多少招式,他说上了床我告诉你,就这样我跟他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们一共做了七次,之后我坚决要跟他一刀两断,他也答应了。谁知道在七夕节这天,他又想联络我,还给我发了红包。我直接把他给删了。结果半夜他打电话来,说黄丽吃了安眠药,已经送医院了。我很害怕,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知道这件事。又怕黄丽真的出了事,你恨我一辈子。徐晓梅说,我不会恨你,因为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软弱。
当徐晓梅再去看黄丽时,黄丽正在喝粥,旁边有一个护工,正在悠闲地看着手机。徐晓梅对黄丽说,我想辞职了,去外省找一个人。黄丽很淡定地说,找人也不用辞职。徐晓梅就给黄丽讲了白矾的事。讲完之后问黄丽,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黄丽说,风浪经历多了,风波就看得淡了。徐晓梅说,我为什么一直不给你说这件事,是因为你太理性了,三言两语就把我心中的寄托撕得粉碎。我跟徐润泽约会甚至上床你都可以接受,跟一个失联十多年的同学谈一场精神恋爱你却要阻止。黄丽说,我要是你,永远不去见这个人,就把这种美好留在想象中。徐晓梅说,我受不了了。身边全都是龌龊的男人和腌的事,只想找个新的环境。黄丽说,你确定这个叫白矾的男人爱你吗?徐晓梅说,不确定,但他过了十年还记得我,这就足够了。有几个人能让人记十年。黄丽说,即便你豁出去了,这个男人肯不肯为你豁出去,抛开家庭,娶你。徐晓梅说,我不强求有什么结果,我站在他身前,本身就是一个结果。黄丽说,你连个地址都没有,怎么能找到他。徐晓梅说,十多年前他在杂志社,我到了那里,把所有的杂志社一家一家找一遍,找不到我也死心了。你还记得给我说过罗曼罗兰的那句话吧,我这也是真正的英雄主义。黄丽说,你这是浪漫主义。浪漫主义就是主体把审美的愿望投射到一个他并不真正理解的外部对象上去,通过对该对象的诗化的理解来宣泄对现实的不满,心理上满足内心未遂的愿望。徐晓梅说我不听你背文艺理论了。我想见他,想立即见到他。黄丽说,他不愿意留地址,就是不想让你看到他最真实的一面。也许很潦倒,也许很失意,惦记你也只是少年时的情怀,因为你懂诗,他读到一些情诗无处宣泄,自然就想到了你。其实你只是他心中的一个镜像罢了,就像叶公好龙那样。徐晓梅说,十年前我离婚的时候,就想死一回。现在,我只想活一回,为自己活一回。哪怕撞了南墙,哪怕跳了黄河,也值了。
徐晓梅走的时候,薇薇去送她。薇薇说这几天,久未联络的徐润泽突然又联系她了,仍旧是发短信。她心中有气,一直没有回他。徐晓梅像是没有听到,低头看着登机牌。薇薇又说,你去了那里,会不会给我写信?徐晓梅摇了摇头。薇薇又说,我昨天住你家时,偷偷把你的书翻了一遍,想找那片蓝色羽毛,可是没找到。你装到身上了吧。徐晓梅从包里掏出羽毛,说这是我的指南针,我在那座城市迷失方向、找不到他时,就等一阵风来,然后把它丢到风里,让它带我找到白矾。薇薇紧张地看着她,说我一直赞成你去找真爱,但现在听你说话,好像疯了一样。你不会出什么事吧?
登上了飞机,广播上通知请全体乘客将手机关闭,飞机马上要起飞了。徐晓梅掏出了手机,摁向了关机键。突然她停了下来,点开了一条未接短信。是徐润泽发的。短信上只有几个字:
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跟你结婚。
任编辑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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