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阿·布恩儿童摄影蒂亚怎么被绑在栗树

——读《百年孤独》有感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原始森林,一片连飞鸟都闻所未闻的土地。”
当我看完《百年孤独》时,我正坐在江边一个露天茶楼一个人静静的喝茶,便想到了这句话。我是刚刚看完这本书,以前上高中时,语文课本曾选了其中一节。但是,在那个天真烂漫、一心为高考的时候,我并没有读懂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到了今天,将书完完整整地看完了,我才发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伟大,才明白那书中散发的那种悲凉的孤独。
书中描写了拉美近百年的发展历程,将一切股市压缩到一个叫马孔多的小镇。这个小镇是由布恩蒂亚家族的第一代人霍·阿·布恩蒂亚开创的,描写了布恩蒂亚家族百年中由盛转衰,最后随一阵飓风连同马孔多小镇一起从世界消失的故事。书中的故事情节相当怪诞,“孤独”和“宿命”贯穿整个故事。从奥雷良诺上校每做二十条金鱼就融掉重做就可以看出,整个故事陷入了一个不断循环、不断重复的怪圈。多次重复的人名和怪事,还有小说的第一章的第一句话就说:“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蒂亚上校将会回忆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而在后面,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许多年以后。。。。。。。”这每一句话都把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概念混淆在一起,使每一段内容互成对照、互为轮回,从而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时间怪圈。既然时间就如此怪异,那么马孔多的其他事情都不足为奇了,比如:连续下了四年多的雨水,几乎两百节车厢、车头车尾中间各有一个机车的大火车,死人会耐不住寂寞而重回人间,活人能和死神对话。。。。。。
&&&&正是在这一系列怪圈和荒诞之中,我们都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在梦中的大雾中狂奔,没有方向,除了一片迷茫,什么都没有。而每一个脚步都不知道踏着什么,没有一丝着力感。这时候,产生那种孤独感也就理所当然了。这种孤独便是一种心灵上的压抑。有话想说,却无处可说;有劲想使,却又无处可使。于是,形成了一种心灵上的自闭,故意将自己的心灵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因为一旦出来,就会面对现实的赤裸裸、面对宿命的无可奈何、面对未来的不知所措以及对自己命运不可掌握的无能为力。所以,布恩蒂亚家族的人拼命想摆脱这种家族的宿命、摆脱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包括老布恩蒂亚想用科技,奥雷良诺用名誉、虚荣,奥雷良诺第二通过物质享受和情欲来解脱。但是,他们都失败了:老布恩蒂亚被绑在栗树上十多年后死去,奥雷良诺功成名就之后陷入做金鱼的空虚、奥雷良诺第二和情妇在只收获了一座呢无儿无女的孤独天堂。最后,甚至连作者都不知道怎么摆脱,所以,当羊皮卷的最后一段话“家庭中的第一人将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掉”被译出来后,一场飓风就卷走了一切,“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
那么,现实中的我们真的既不会孤单了吗?答案是否定的。相反,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是越来越感受到孤独了。只是没有百年的孤独那么沉重、那么具有宿命感而已。当我们在人生之河泅渡,总有许多沉重背在肩上,总有许多郁闷压在心头。而对谁倾诉,都不能尽释苦涩。倾囊相述后,心头依然是如茶般的酸楚。而面对匆匆而过的人流,不会有人知道,你正经历一场心灵的孤独。忍住的是眼泪,忍不住的是微风中如小草般的颤栗。所以就像叶芝说的“这世界有太多眼泪,你不会懂得”。而面对喧嚣的人生,独饮一份刻骨铭心的孤独,常常以酒释怀,换来的却是醉意朦胧。“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关于孤独的诗篇:“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但是,我们会发现,我们中国人对孤独是一种玩味的态度,甚至恋上那孤独的滋味。可以说,如果没有那种孤独,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感人的诗篇。我们不喜欢沉重,或者说我们很浪漫,所以即使孤独,也是一种美。就像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一样,无论是从《挪威的森林》中的渡边君和直子,还是《且听风吟》中的鼠,他们都很孤独。但是,即使这样,我们所看到的,却是一种淡淡的愁绪,“通过其内在的心智操作使之升华成为一种不无优雅的格调。”孤独有时也是一种自由,因为习惯孤独后,岁月于我们而言已不存在,在靠自己活下去心情中,我们的思想没有随年龄增长而增加任何负担。岁月的痕迹是由世俗人情各种关系相互交织而形成,而缺乏这些太多的人际关系来印证生命的衰老,我们才会无视于岁月的存在,从而活的自在轻松.就像俗话说的: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或许我们会认为这样太孤独,但是当你被生活中无法摆脱而又纠缠不清的人情世故所困扰,永远为别人而活终于疲惫不堪时你便会想念这种孤独,只因为他给了我们无限的自由。
只是,我们大多数人是无法达到这种境界的。因为人活着,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我们每个人身上背负的责任、义务,决定了我们也许只有老年才能全身而退。那么,现在的我们应该怎么做呢?那就是拥有宽广的心胸、宁静的心智、清澈的心灵。当我们拥有这些后,我们将会拥有一颗纯粹的心,如一个初生婴儿一样,看周围的世界都是美好的。有清风明月为伴、鸟语花香相随,我们还会孤单么?有影子懂得、有风能体会,我们还会寂寞么?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生活需要激情、热闹,但是我们也需要一片宁静的星空。当我们拥有内心的宁静,我们又怎么会害怕平淡中的孤独呢?如果说有孤独、有乏味,那只能说明我们还不曾细细品味这生活罢了。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用月光和孤独温一壶酒,自酌自饮,在广阔的天地间,在这微微幸福的醉意中,品味的是人生的真谛。。。。。。。
词/曲:深白色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样孤单一辈子
天空越蔚蓝
越怕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
就越觉得伤感
有越多的时间
就越觉得不安
因为我总是孤单
过着孤单的日子
喜欢的人不出现
出现的人不喜欢
有的爱犹豫不决
还在想他就离开
想过要将就一点
却发现将就更难
于是我学着乐观
过着孤单的日子
当孤单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习惯到我已经不再去想该怎么办
就算心烦意乱
就算没有人作伴
自由和落寞之间怎么换算
我独自走在街上看着天空找不到答案
我没有答案
天空已蔚蓝
我会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
就越珍惜伤感
有越多的时间
就越习惯不安
因为我总会孤单
过着孤单的日子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已投稿到:|||||||||||||
-& _分节阅读_16
_分节阅读_16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上传: &&下载: &&更新时间: 15:32:14 &&文章状态:连载中
有一个幸存。但在牺牲之前,他们勇敢地抗击了三百名敌兵。兵营成了他们的最后一个据点。政府军已经准备猛攻。自称格列戈里奥·史蒂文森的人,释放了囚犯,命令自己的人离开兵营,到街上去战斗。他从几个窗口射击,异常灵活,准确无误,打完了自己的二十发子弹使人觉得这个兵营是有防御力量的,于是进攻者就用大炮摧毁了它。指挥作战的上尉惊讶地发现,瓦砾堆里只有一个穿着衬裤的死人。炮弹打断的一只手还握着一支步枪,弹夹已经空了;死人的头发又密又长,好象女人的头发,用梳子别在脑后;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链条,链条上有条小金鱼。上尉用靴尖翻过尸体,一看死者的面孔,就惊得发呆了。“我的上帝!”他叫了一声。其他的军官走拢过来。
  “你们瞧,他钻到哪儿来啦,”上尉说,“这是格列戈里奥·史蒂文森呀。”
  黎明时分,根据战地军事法庭的判决,阿卡蒂奥在墓地的墙壁前面被枪决了。在一生的最后两小时里,他还没弄明白,他从童年时代起满怀的恐惧为什么消失了。他倾听他的各项罪行时是十分平静的,完全不是因为打算表现不久之前产生的勇气。他想起了乌苏娜--这时,她大概跟霍·阿·布恩蒂亚一起,正在栗树下面喝咖啡。他想起了还没取名的八个月的女儿,想起了八月间就要出生的孩子。他想起了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出来打仗时,她为了第二天的午餐而把鹿肉腌起来的情景,他记起了她那披到两肩的头发和又浓又长的睫毛,那样的睫毛仿佛是人造的。他怀念亲人时并没有感伤情绪,只是严峻地总结了自己的一生,开始明白自己实际上多么喜爱自己最憎恨的人。法庭庭长作出最后判决时,阿卡蒂奥还没发现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即使列举的罪行没有充分的罪证,”庭长说,“但是根据被告不负责任地把自己的部下推向毫无意义的死亡的鲁莽行为,已经足以判决被告的死刑。”在炮火毁掉的学校里,他曾第一次有过掌权以后的安全感,而在离这儿几米远的一个房间里,他也曾模糊地尝到过爱情的滋味,所以他觉得这一套死亡的程序太可笑了。其实,对他来说,死亡是没有意义的,生命才是重要的。因此,听到判决之后,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留恋。他一句话没说,直到庭长问他还有什么最后的要求。
  “请告诉我老婆,”他用响亮的声音回答。“让她把女儿取名叫乌苏娜,”停了停又说:“象祖母一样叫做乌苏娜。也请告诉她,如果将要出生的是个男孩,就管他叫霍·阿卡蒂奥,但这不是为了尊敬我的大伯,而是为了尊敬我的祖父。”
  在阿卡蒂奥给带到墙边之前,尼康诺神父打算让他忏悔。“我没有什么忏悔的,”阿卡蒂奥说,然后喝了一杯黑咖啡,就听凭行刑队处置了。行刑队长是个“立即执行”的专家,他的名字并不偶然,叫做罗克·卡尼瑟洛上尉,意思就是“屠夫”。毛毛丽不停地下了起来,阿卡蒂奥走向墓地的时候,望见天际出现了星期二灿烂的晨光。他的留恋也随着夜雾消散了,留下的是无限的好奇。行刑队命令他背向墙壁站立时,他才发现了雷贝卡--她满头湿发,穿一件带有粉红色小花朵的衣服,正把窗子打开。他竭力引起她的注意。的确,雷贝卡突然朝墙壁这边瞥了一眼,就惊恐得愣住了,然后勉强向他招手告别。阿卡蒂奥也向她挥了挥手。在这片刻间,几支步枪黑乎乎的枪口瞄准了他,接着,他听到了梅尔加德斯一字一句朗诵的教皇通谕,听到了小姑娘圣索菲娅·德拉佩德在教室里摸索的脚步声,感到自己的鼻子冰冷、发硬,就象他曾觉得惊异的雷麦黛丝尸体的鼻子。“嗨,他妈的,”他还来得及想了一下,“我忘了说,如果生下的是个女孩,就管她叫雷麦黛丝吧。”接着,他平生的恐惧感又突然向他袭来,象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上尉发出了开枪的命令。阿卡蒂奥几乎来不及挺起胸膛和抬起脑袋,就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大腿往下直流。
  “杂种!”他叫喊起来。“自由党万岁!”
------------
------------
  五月里,战争结束了。政府在言过其实的公告中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说要严惩叛乱的祸首;在这之前两个星期,奥雷连诺上校穿上印第安巫医的衣服,几乎已经到达西部边境,但是遭到了逮捕。他出去作战的时候,带了二十一个人,其中十四人阵亡,六人负伤,在最后一次战斗中跟他一起的只有一个人——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奥雷连诺上校被捕的消息是特别在马孔多宣布的。“他还活着,”乌苏娜向丈夫说。“但愿敌人对他发发慈悲。”她为儿子痛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下午,她在厨房里制作奶油蜜饯时,清楚地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这是奥雷连诺,”她一面叫,一面跑去把消息告诉丈夫。“我不知道这个奇迹是咋个出现的,可他还活着,咱们很快就会见到他啦。”乌苏娜相信这是肯定的。她吩咐擦洗了家里的地板,重新布置了家具。过了一个星期,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这一次没有发表公告),可悲地证实了她的预言。奥雷连诺已经判处死刑,将在马孔多执行,借以恐吓该镇居民。星期一早上,约莫十点半钟,阿玛兰塔正在给奥雷连诺·霍塞穿衣服,乱七八糟的喧哗声和号声忽然从远处传到她耳里,过了片刻,乌苏娜冲进屋来叫道:“他们把他押来啦!”在蜂拥的人群中,士兵们用枪托开辟道路,乌苏娜和阿玛兰塔挤过密集的人群,到了邻近的一条街上,便看见了奥雷连诺。奥雷连诺象个叫花子,光着脚丫,衣服褴楼,满脸胡子,蓬头垢面。他行进的时候,并没感到灼热的尘土烫脚。他的双手是用绳子捆绑在背后的,绳端攥在一个骑马的军官手里。跟他一起押着前进的是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也是衣衫破烂、肮里肮脏的样子。他们并不垂头丧气,甚至对群众的行为感到激动,因为人们都在臭骂押解的士兵。
  “我的儿子!”在一片嘈杂中发出了乌苏娜的号陶声。她推开一个打算阻挡她的士兵。军官骑的马直立起来。奥雷连诺上校战栗一下,就停住脚步,避开母亲的手,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
  “回家去吧,妈妈,,他说。“请求当局允许,到牢里去看我吧。”
  他把视线转向踌躇地站在乌苏娜背后的阿玛兰塔身上,向她微微一笑,问道:“你的手怎么啦?”阿玛兰塔举起缠着黑色绷带的手。“烧伤,”她说,然后把乌苏娜拖到一边,离马远些。士兵们朝天开了枪。骑兵队围着俘虏,朝兵营小跑而去。
  傍晚,乌苏娜前来探望奥雷连诺上校。她本想在阿·摩斯柯特先生帮助下预先得到允许,可是现在全部仅力都集中在军人手里,他的话没有任何分量。尼康诺神父肝病发作,已经躺在床上了。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没有判处死刑,他的双亲算看望儿子,但是卫兵却用枪托把他俩赶走了。乌苏娜看出无法找中间人帮忙,而且相信天一亮奥雷连诺就会处决,于是就把她想给他的东西包上,独个儿前往兵营。
  卫兵拦住了她。“我非进去不可,”乌苏娜说。“所以,你们要是奉命开枪,那就马上开枪吧,”她使劲推开其中一个士兵,跨进往日的教室,那儿有几个半裸的士兵正在擦枪。一个身穿行军服的军官,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脸色红润,彬彬有礼,向跟随她奔进来的卫兵们打了个手势,他们就退出去了。
  “我是奥雷连诺上校的母亲,”乌苏娜重说一遍。
  “您想说的是,大娘,”军官和蔼地一笑,纠正她的说法。“您是奥雷连诺先生的母亲吧。”
  在他文雅的话里,乌苏娜听出了山地人——卡恰柯人慢吞吞的调子。
  “就算是‘先生’吧,”她说,“只要我能见到他。”
  根据上面的命令,探望死刑犯人是禁止的,但是军官自愿承担责任,允许乌苏娜十五分钟的会见。乌苏娜给他看了看她带来的一包东西:一套干净衣服,儿子结婚时穿过的一双皮鞋,她感到他要回来的那一天为他准备的奶油蜜饯。她在经常当作囚室的房间里发现了奥雷连诺上校。他伸开双手躺在那儿,因为他的腋下长了脓疮。他们已经让他刮了脸。浓密、燃卷的胡子使得颧骨更加突出。乌苏娜觉得,他比以前苍白,个子稍高了一些,但是显得更孤僻了。他知道家中发生的一切事情:知道皮埃特罗·克列斯比自杀;知道阿卡蒂奥专横暴戾,遭到处决;知道霍·阿·布恩蒂亚在粟树下的怪状,他也知道阿玛兰塔把她寡妇似的青春年华用来抚养奥雷连诺.霍塞;知道奥雷连诺·霍塞表现了非凡的智慧,刚开始说话就学会了读书写字。从跨进房间的片刻起,乌苏娜就感到拘束——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他那整个魁梧的身躯都显出极大的威力。她觉得奇怪的是,他对一切都很熟悉。“您知道:您的儿子是个有预见的人嘛,”他打趣地说。接着严肃地补充一句:“今天早上他们把我押来的时候,我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实际上,人群正在周围怒吼的时候,他是思绪万千的,看见这个市镇总共一年就已衰老,他就觉得惊异。杏树上的叶子凋落了。刷成蓝色的房屋,时而改成红色,时而又改成蓝色,最后变成了混沌不清的颜色。
  “你有啥希望吗?”她叹了口气。“时间就要到了。”
  “当然,”奥雷连诺回答。“不过……”
  这次会见是两人都等了很久的;两人都准备了问题,甚至思量过可能得到的回答,但谈来谈去还是谈些家常。卫兵宣布十五分钟已过的时候,奥雷连诺从行军床的垫子下面取出一卷汗渍的纸页。这是他写的诗。其中一些诗是他献给雷麦黛丝的,离家时带走了;另一些诗是他后来在短暂的战斗间隙中写成的。“答应我吧,别让任何人看见它们,”他说。“今儿晚上就拿它们生炉子。”乌苏娜答应之后就站起身来,吻别儿子。
  “我给你带来了一支手枪,”她低声说。
  奥雷连诺上校相信卫兵没有看见,于是同样低声地回答:“我拿它干什么呢?不过,给我吧,要不然,你出去的时候,他们还会发现。”乌苏娜从怀里掏出手枪,奥雷连诺上校把它塞在床垫下面。“现在,不必向我告别了,”他用特别平静的声调说。“不要恳求任何人,不要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节。你就当别人早就把我枪毙了。”乌苏娜咬紧嘴唇,忍住泪水。
  “拿热石头贴着脓疮(注:这是治疗脓疮的土法子),”说着,她一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奥雷连诺上校继续站着深思,直到房门关上。接着他又躺下,伸开两只胳膊。从他进入青年时代起,他就觉得自己有预见的才能,经常相信:死神如果临近,是会以某种准确无误的、无可辩驳的朕兆预示他的,现在距离处决的时间只剩几小时了,而这种朕兆根本没有出现。从前有一次,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走进他在土库林卡的营地,要求卫兵允许她跟他见面。卫兵让她通过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些狂热的母亲欢喜叫自己的女儿跟最著名的指挥官睡觉,据她们自己解释,这可改良“品种”。那天晚上,奥雷连诺上校正在写一首诗,描述一个雨下迷路的人,这个女人忽然闯进屋来。上校打算把写好的纸页锁在他存放诗作的书桌抽屉里,就朝客人转过背去。他马上有所感觉。他头都没回,就突然拿起抽屉里的手枪,说道:
  “请别开枪吧。”
  他握着手枪猝然转过身去时,女人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手枪,茫然失措地站着。在十一次谋杀中,他避免了四次这样的谋杀。不过,也有另一种情况:一个陌生人(此人后来没有逮住)悄悄溜进起义者在马诺尔的营地。用匕首刺死了他的密友——乌格尼菲柯·维斯巴尔上校。马格尼菲柯·维斯巴尔上校患了疟疾,奥雷连诺上校暂时把自己的吊铺让给了他。奥雷连诺上校自己就睡在旁边的吊铺上,什么也不知道。他想一切都凭预感,那是无用的。预感常常突然出现,仿佛是上帝的启示,也象是瞬刻间不可理解的某种信心。预感有时是完全不易察觉的,只是在应验以后,奥雷连诺上校才忽然醒悟自己曾有这种预感。有时,预感十分明确,却没应验。他经常把预感和一般的迷信混淆起来。然而,当法庭庭长向他宣读死刑判决,问他的最后希望时,他马上觉得有一种预感在暗示他作出如下的回答:
  “我要求在马孔多执行判决。”
  庭长生气了,说道:“你别耍滑头骗人,奥雷连诺。这不过是赢得时间的军事计谋。”
书包网所收录免费小说、书友评论、用户上传文字、图片等其他一切内容及书包网所做之广告均属用户个人行为,与书包网无关书包网所收录免费小说如有侵犯您的合法权益请在本站留言,书包网会在24小时之内删除您的作品。谢谢!Copyright &
Beta All Rights Reserved. 蜀ICP备号-1热门文章最新文章奥雷连诺上校发动了三十二次武装起义,三十二次都遭到了失败。他跟十六个女人生了十七个儿子,这些儿子都在一个晚上接二连三被杀死了,其中最大的还不满三十五岁。他自己遭到过十四次暗杀、七十二次埋伏和一次枪决,但都幸免于难。他喝了一杯掺有士的宁(注:一种毒药)的咖啡,剂量足以毒死一匹马,可他也活过来了。他拒绝了共和国总统授予他的荣誉勋章。他曾升为革命军总司令,在全国广大地区拥有生杀予夺之权,成了政府最畏惧的人物,但他从来没有让人给他拍过照。战争结束以后,他拒绝了政府给他的终身养老金,直到年老都在马孔多作坊里制作小金鱼为生。尽管他作战时经常身先士卒,但他唯一的伤却是他亲手造成的,那是结束二十年内战的尼兰德投降书签订之后的事。他用手枪朝自己的胸膛开了一枪,子弹穿过脊背,可是没有击中要害。这一切的结果不过是马扎多的一条街道拿他命了名。
  然而,据他自己寿终之前不久承认,那天早晨,他率领二十一人的队伍离开马孔多,去投奔维克多里奥?麦丁纳将军的部队时,他是没有想到这些的。
  “我们把这个镇子交给你了,”他离开时向阿卡蒂奥说。“你瞧,我们是把它好好儿交给你的,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它该更好了。”
  阿卡蒂奥对这个指示作了十分独特的解释。他看了梅尔加德斯书里的彩色插图,受到启发,就给自己设计了一套制服,制服上面配了元帅的饰带和肩章,并且在腰边挂了一把带有金色穗子的军刀;这把军刀本来是属于那个已经被枪决的上尉的。然后立于个别的实在,个别事物是虚假的。后者的主要代表是托,他在市镇人口处安了两门大炮,鼓动他以往的学生,叫他们穿上军服,把他们武装起来,让他们耀武扬威地走过街头,使人从旁看出这个镇子是坚不可摧的。其实,这个鬼把戏未必有用:的确,几乎整整一年,政府不敢发出进攻马孔多的命令,可是最终决定大举猛攻这个镇子时,半小时之内就把抵抗镇压下去了。阿卡蒂奥在执掌政权之初,对发号施令表现了很大的爱好。有时,他一天发布四项命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规定年满十八岁的人都须服兵役,宣布晚上六时以后出现在街上的牲畜为公共财产,强迫中年男人戴上红臂章。他把尼康诺神父关在家里,禁止外出,否则枪毙:只有在庆祝自由党胜利时,才准做弥撒、敲钟。为了让大家知道他并不想说着玩玩,他命令一队士兵在广场上向稻草人练习射击。起初,谁也没有认真看待这些。归根到底,这些士兵不过是假装大人的小学生。有一天晚上,阿卡蒂奥走进卡塔林诺游艺场的时候,乐队小号手故意用军号声欢迎他,引起了哄堂大笑。阿卡蒂奥认为这个号手不尊重新的当局,下令把他枪毙了。那些敢于反对的人,他下令给他们戴上脚镣,把他们关在学校教室里,只让他们喝水、吃面包。“你是杀人犯!”乌苏娜每次听到他的横行霸道,都向他叫嚷。“奥雷连诺知道的时候,他会枪毙你,我第一个高兴。”然而一切都是枉然。阿卡蒂奥继续加强这种毫无必要的酷烈手段,终于成了马孔多不曾有过的暴君。“现在,镇上的人感到不同啦,”阿?摩斯柯特有一次说。“这就是自由党的天堂。”这些话传到了阿卡蒂奥耳里。他领着一队巡逻兵,闯进阿.摩斯柯特的住所,砸毁家具,抽打他的几个女儿,而把过去的镇长沿着街道朝兵营拖去。乌苏娜知道了这伴事情,非常惭愧,狂喊乱叫,愤怒地挥着树脂浸透的鞭子,撒腿奔过市镇;当她冲进兵营院子的时候,士兵们已经站好了枪毙阿?摩斯柯特先生的队列,阿卡蒂奥准备亲自发出“开枪”的命令。
  “你敢,杂种!”乌苏娜叫道。
  阿卡蒂奥还没清醒过来,她已拿粗大的牛筋鞭给了他一下子。“你敢,杀人犯,”她喝道。“你也杀死我吧,你这婊子养的。那样,我起码用不着因为喂大了你这个怪物而惭愧得流泪了。”她无情地追着阿卡蒂奥抽打,直到他躲在院中最远的一个角落里,象蜗牛似的蜷缩在那儿。绑在柱子上的阿?摩斯柯特先生已经失去知觉,在这之前,柱子上挂着一个被子弹打穿了许多窟窿的稻草人。行刑的小伙子们四散奔逃,生怕乌苏娜也拿他们出气。可她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阿卡蒂奥的制服已经扯破,他又痛又恼,大声狂叫;乌苏娜把他撇在一边,就去松开阿?摩斯柯特先生,领他回家。但在离开兵营之前,她把戴着脚镣的犯人都给放了。
  从这时起,乌苏娜开始掌管这个市镇。她恢复了星期日的弥撒,取消了红色臂章,宣布阿卡蒂奥轻率的命令无效。乌苏娜虽然表现勇敢,心中却悲叹自己的命运。她感到自己那么孤独闻工作者,人格主义代表人物。曾创办《精神杂志》。把人格,就去找被忘在栗树下的丈夫,向他无用地诉苦。“你瞧,咱们到了什么地步啦,”她向他说;周围是六月里的雨声,雨水很有冲毁棕榈棚的危险。“咱们的房子空啦,儿女们四分五散啦,象最初那样,又是咱们两人了。”可是,霍?阿?布恩蒂亚精神错乱,对她的抱怨听而不闻。最初丧失理智的时候,他还用半通不通的拉丁语说说日常生活的需要。在短暂的神志清醒当中,阿玛兰塔给他送饮食来的时候,他还向她诉说自己最大的痛苦,顺从地让她给他拨火罐、抹芥末膏。可是,乌苏娜开始到栗树下来诉苦时,他已失去了跟现实生活的一切联系。他坐在板凳上,乌苏娜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身,同时就谈家里的事。“奥雷连诺出去打仗,已经四个多月啦,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消息,”她一面说,一面用抹了肥皂的刷子给丈夫擦背。“霍?阿卡蒂奥回来了,长得比你还高,全身刺满了花纹,可他只给我们家丢脸。”她觉得坏消息会使丈夫伤心,于是决定向他撒谎。“你别相信我刚才告诉你的话吧,”说着,她拿灰撒在他的粪便上,然后用铲子把它铲了起来。“感谢上帝,霍?阿卡蒂奥和雷贝卡结婚啦,现在他们挺幸福。”她学会了把假话说得十分逼真,自己也终于在捏造中寻得安慰。“阿卡蒂奥已经是个正经的人,很勇敢,穿上制服挺神气,还配带了一把军刀。”这等于跟死人说话,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使霍?阿?布恩蒂亚愉快和悲哀了。可是,乌苏娜继续跟丈夫唠叨。他是那么驯顺,对一切都很冷淡,她就决定给他松绑。松了绳子的霍?阿?布恩蒂亚,在板凳上动都不动一下。他就那么日晒雨淋,仿佛绳子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有一种比眼睛能够看见的绳索更强大的力量把他拴在粟树上。八月间,大家已经开始觉得战争将要永远拖延下去的时候,乌苏娜终于把她认为真实的消息告诉了大夫。
  “好运气总是跟着咱们的,”她说。“阿玛兰塔和摆弄自动钢琴的意大利人快要结婚啦!”
  在乌苏娜的信任下,阿玛兰塔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友好关系确实发展很快;现在,意大利人来访时,乌苏娜认为没有心要在场监视了。这是一种黄昏的幽会。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总是傍晚才来,钮扣孔眼里插一朵栀子花,把佩特拉克的十四行诗翻译给阿玛兰塔听。他俩坐在充满了玫瑰花和牛至花馨香的长廊上:他念诗,她就绣制花边袖口,两人都把战争的惊扰和变化抛到脑后;她的敏感、审慎和掩藏的温情,仿佛蛛网一样把未婚夫缠绕起来,每当晚上八时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他都不得不用没戴戒指的苍白手指拨开这些看不见的蛛网,他跟阿玛兰塔?起做了一个精美的明信画片册,这些明信画片都是他从意大利带来的。在每张明信片上,都有一对情人呆在公园绿树丛中的僻静角落里,还有一些小花饰--箭穿的红心或者两只鸽子用嘴衔着的一条金色丝带。“我去过佛罗伦萨的这个公园,”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翻阅着画片说。“只要伸出下去,鸟儿就会飞来啄食。”有时,看到一幅威尼斯水彩画,他的怀乡之情会把水沟里的淤泥气味和海中贝壳的腐臭昧儿变成鲜花的香气。阿玛兰塔一面叹息一面笑,并且憧憬着那个国家,那里的男男女女都挺漂亮,说起话来象孩子,那里有古老的城市,它们往日的宏伟建筑只剩下了在瓦砾堆里乱刨的几只小猫。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漂洋过海追求爱情,并且把雷贝卡的感情冲动跟爱情混为一谈,但他总算得到了爱情,慌忙热情地吻她。幸福的爱情带来了生意的兴隆。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店铺已经占了几乎整整一条街道,变成了幻想的温室--这里可以看到精确复制的佛罗伦萨钟楼上的自鸣钟,它用乐曲报告时刻;索伦托的八音盒和中国的扑粉盒,此种扑粉盒一开盖子,就会奏出五个音符的曲子;此外还有各种难以想象的乐器和自动玩具。他把商店交给弟弟布兽诺?克列斯比经管,因为他需要有充分的时间照顾音乐学校。由于他的经营,各种玩物令人目眩的上耳其人街变成了一个仙境,人们一到这里就忘掉了阿卡蒂奥的专横暴戾,忘掉了战争的噩梦。根据乌苏娜的嘱咐,星期日的弥撒恢复以后,皮埃特罗?克列斯比送给教堂一架德国风琴,组织了一个儿童合唱队,并且教他们练会格里戈里的圣歌--这给尼康诺神父简单的礼拜仪式增添了一些光彩。大家相信,阿玛兰塔跟这意大利人结婚是会幸福的。他俩并不催促自己的感情,而让感情平稳、自然地发展,终于到了只待确定婚期的地步。他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乌苏娜心中谴责自己的是,一再拖延婚期曾把雷贝卡的生活搞得很不象样,所以她就不想再增加良心的不安了。由于战争的灾难、奥雷连诺的出走、阿卡蒂奥的暴虐、霍?阿卡蒂奥和雷贝卡的被逐,雷麦黛丝的丧事就给放到了次要地位。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相信婚礼非举行不可,甚至暗示要把奥雷连诺?霍塞认做自己的大儿子,因为他对这个孩子充满了父爱。一切都使人想到,阿玛兰塔已经游近了宁静的海湾,就要过美满幸福的生活了。但她跟雷贝卡相反,没有表现一点急躁。犹如绣制桌布的图案、缝制精美的金银花边、刺绣孔雀那样,她平静地等待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再也无法忍受的内心煎熬。这种时刻跟十月的暴雨一块儿来临了。皮埃特罗?克列斯比从阿玛兰塔膝上拿开刺绣篮于,双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我不能再等了,”他说。“咱们下个月结婚吧。”接触他那冰凉的手,她甚至没有颤栗一下。她象一只不驯服的小野兽,缩回手来,重新干活。
  “别天真了,克列斯比,”阿玛兰塔微笑着说。“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失去了自制。他毫不害臊地哭了起来,在绝望中差点儿扭断了手指,可是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别白费时间了,”阿玛兰塔回答他。“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你就不要再跨过这座房子的门坎。”乌苏娜羞愧得无地自容。皮埃特罗?克列斯比说尽了哀求的话。他卑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整个下午,他都在乌苏娜怀里痛哭流涕,乌苏娜宁愿掏出心来安慰他。雨天的晚上,他总撑着一把绸伞在房子周围徘徊,观望阿玛兰塔窗子里有没有灯光。皮埃特罗?克列斯比从来不象这几天穿得那么讲究。他虽象个落难的皇帝,但头饰还是挺有气派的。见到阿玛兰塔的女友--常在长廊上绣花的那些女人,他就恳求她们设法让她回心转意。他抛弃了自己的一切事情,整天整天地呆在商店后面的房间里,写出一封封发狂的信,夹进一些花瓣和蝴蝶标本,寄给阿玛兰塔;她根本没有拆阅就把一封封信原壁退回。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弹齐特拉琴,一弹就是几个小时。有一天夜里,他唱起歌来,马孔多的人闻声惊醒,被齐特拉琴神奇的乐曲声迷住了,因为这种乐曲声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的;他们也给充满爱情的歌声迷住了,因为比这更强烈的爱情在人世间是不可能想象的。然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看见了全镇各个窗户的灯光,只是没有看兄阿玛兰塔窗子里的灯光。十一月二日,万灵节那一夭,他的弟弟打开店门,发现所有的灯都是亮着的,所有的八音盒都奏着乐曲,所有的钟都在没完没了地报告时刻;在这乱七八槽的交响乐中,他发现皮埃特罗?克列斯比伏在爪屋的写字台上--他手腕上的静脉已给刀子割断,两只手都放在盛满安息香树胶的盟洗盆中。
  乌苏娜吩咐把灵枢放在她的家里,尼康诺神父既反对为自杀者举行宗教仪式,也反对把人埋在圣地。乌苏娜跟神父争论起来。“这个人成了圣徒,”她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我都不了解。不管你想咋办,我都要把他埋在梅尔加德斯旁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之后,在全镇的人一致同意下,她就那样做了。阿玛兰塔没有走出卧室。她从自己的床铺上,听到了乌苏娜的号啕声、人们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谈话声,以及哭灵女人的数落声,然后是一片深沉的寂静,寂静中充满了踩烂的花朵的气味。在颇长一段时间里。阿玛兰塔每到晚上都还感到薰衣草的味儿,但她竭力不让自己精神错乱。乌苏娜不理睬她了。那天傍晚,阿玛兰塔走进厨房,把一只手放在炉灶的炭火上,过了一会儿,她感到的已经不只是疼痛,而是烧焦的肉发出的臭味了,这时,乌苏娜连眼睛都不扬一扬,一点也不怜悯女儿。这是对付良心不安的人最激烈的办法。一连几天,阿玛兰塔都在家中把手放在一只盛着蛋清的盆子里,的伤就逐渐痊愈了,而且在蛋清的良好作用下,她心灵的创伤也好了。这场悲剧留下的唯一痕迹,是缠在她那的伤的手上的黑色绷带,她至死都是把它缠在手上的。
  阿卡蒂奥表现了意外的宽厚态度,发布了正式哀悼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命令。乌苏娜认为这是浪子回头的举动,但她想错了。她失去了他,根本不是从他穿上军服时开始的,而是老早开始的,她认为,她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抚养成人,就象养育雷贝卡一样,既没优待他,也没亏待他。然而,阿卡蒂奥却长成了个乖僻、胆怯的孩子,因为在他童年的时候,正好失眠症广泛流行,乌苏娜大兴土木,霍?阿?布恩蒂亚精神错乱,奥雷连诺遁居家门,阿玛兰塔和雷贝卡彼此仇视。奥雷连诺教他读书写字时,仿佛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他心中所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他拿自己的衣服给阿卡蒂奥(让维希塔香加以修改),因为这些衣服准备扔掉了。阿卡蒂奥感到苦恼的是一双不合脚的大鞋、裤子上的补丁以及女人的屁股。他跟维希塔香和卡塔乌尔谈话时,多半是用他们的语言。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是梅尔加德斯:这老头儿把令人不解的笔记念给他听,教他照相术。谁也没有猜到,他在大家面前如何掩饰自己的痛苦,如何哀悼老头儿的去世;他翻阅老头儿的笔记,拼命寻找使这吉卜赛人复活的办法,但是毫无结果。在学校里,他受到大家的尊敬;掌握市镇大权以后,他穿上神气的军服,发布严厉的命令,他那经常落落寡欢的感觉才消失了。有天晚上在卡塔林诺游艺场里,有人大胆地向他说:“你配不上你现在的这个姓。”出乎大家的预料,阿卡蒂奥没有枪毙这个鲁莽的人。
  “我不是布恩蒂亚家的人,”他说,“那倒荣幸得很。”
  了解他那出身秘密的人听了这个回答,以为他一切都明白了,其实他永远都不知道谁是他的父母。象霍?阿卡蒂奥和奥雷连诺一样,他对自己的母亲皮拉?苔列娜感到一种不可遏止的欲望:当她走进他正在修饰照相底版的暗室时,他那血管里的热血竟然沸腾起来。尽管皮拉?苔列娜已经失去魅力,已经没有朗朗的笑声,他还是寻烟的苦味找到她。战前不久,有一天中午,比往常稍迟一些,她到学校里去找自己的小儿子。阿卡蒂奥在房间里等候她--平常他都在这儿睡午觉,后来他命令把这儿变成把拘留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他却躺在吊床上急躁得发颤,因他知道皮拉?苔列娜准会经过这个房间。她来了。阿卡蒂奥一把抓住她的手,试图把她拉上吊床。“我不能,我不能,”皮拉?苔列娜惊恐地说。“你不知道,我多想让你快活,可是上帝作证,我不能。”阿卡蒂奥用他祖传的膂力拦腰把她抱住,一接触她的身体,他的两眼都开始模糊了,“别装圣女啦,”他说。“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婊子。”皮拉?苔列娜竭力忍受悲惨的命运在她身上引起的厌恶。
  “孩子们会看见的,”她低声说。“今儿晚上你最好不要闩上房门。”
  夜里,他在吊床上等她,火烧火燎地急得直颤。他没合眼,仔细倾听蟋蟀不住地鸣叫,而且麻鹬象时刻表那样准时地叫了起来,他越来越相信自己受骗了。他的渴望刚要变成愤怒的当儿,房门忽然打开。几个月以后,站在行刑队面前的时候,阿卡蒂奥将会忆起这些时刻:他首先听到的是邻室黑暗中摸摸索索的脚步声,有人撞到凳子的磕绊声,然后漆黑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怦怦直跳的心脏把空气都给震动了。他伸出一只手去,碰到了另一只手,这只手的一个指头上戴着两只戒指。他伸手抓住那一只手正是时候,要不然,那一只手又会给黑暗吞没了。他感到了对方手上的筋脉和脉搏的猛烈跳动,觉得这个手掌是湿漉漉的,在大拇指的根部,生命线被一条歪斜的死亡线切断了。他这才明白,这并不是他等待的女人,因为她身上发出的不是烟的苦昧,而是花儿的芳香,她有丰满的胸脯和男人一样扁扁的乳头。她的温存有点儿手忙脚乱,她的兴奋显得缺乏经验。她是个处女,有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名字--圣索菲娅?德拉佩德。皮拉?苔列娜拿自己的一半积蓄--五十比索给了她,让她来干现在所干的事儿。阿卡蒂奥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姑娘在食品店里帮助自己的父母,但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因为她有一种罕见的本领:除非碰上机会,否则你是找不到她的。可是从这一夜起,她就象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那暖和的腋下了。她得到父母的同意,经常在午睡时到学校里来,因为皮拉?苔列娜把自己的另一半积蓄给了她的父母。后来,政府军把阿卡蒂奥和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撵出学校,他俩就在店铺后屋的黄油罐头和玉米袋子之间幽会了。到阿卡蒂奥担任市镇军政长官的时候,他俩有了一个女儿。
  知道这件事情的亲戚只有霍?阿卡蒂奥和雷贝卡,这时,阿卡蒂奥是跟他俩保持着密切关系的,这种关系的基础与其说是亲人的感情,不如说是共同的利益。霍?阿卡蒂奥被家庭的重担压得弯着脖子。雷贝卡的坚强性格,她那不知满足的情欲,她那顽固的虚荣心,遏制了丈大桀骜不驯的脾气--他从一个懒汉和色鬼变成了一头力气挺大的、干活的牲口。他俩家里一片整洁。每天早晨,雷贝卡都把窗子完全敞开,风儿从墓地吹进房间,通过房门刮到院里,在墙上和家具上都留下薄薄一层灰尘。吃土的欲望,父母骸骨的声响,她的急不可耐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消极等待,--所有这些都给抛到脑后了。雷贝卡整天都在窗前绣花,毫不忧虑战争,直到食厨里的瓶瓶罐罐开始震动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做午饭;然后出现了满身污泥的几条猎狗,它们后面是一个拿着双筒枪、穿着马靴的大汉;有时,他肩上是一只鹿,但他经常拎回来的是一串野兔或野鸭。阿卡蒂奥开始掌权的时候,有一天下午突然前来看望雷贝卡和她丈夫。自从他俩离家之后,阿卡蒂奥就没有跟他俩见过面,但他显得那么友好、亲密,他们就请他尝尝烤肉。
  开始喝咖啡时,阿卡蒂奥才说出自己来访的真正目的:他接到了别人对霍?阿卡蒂奥的控告。有人抱怨说,霍?阿卡蒂奥除了耕种自己的地段,还向邻接的土地扩张;他用自己的牛撞倒了别人的篱笆,毁坏了别人的棚子,强占了周围最好的耕地。那些没有遭到他掠夺的农民--他不需要他们的土地--他就向他们收税。每逢星期六,他都肩挎双筒枪,带着一群狗去强征税款。霍?阿卡蒂奥一点也不否认。他强词夺理地说,他侵占的土地是霍?阿?布恩蒂亚在马孔多建村时分配的,他能证明:他的父亲当时已经疯了,把事实上属于布恩蒂亚家的地段给了别人。这是没有必要的辩解,因为阿卡蒂奥根本不是来裁决的。他主张成立一个登记处,让霍?阿卡蒂奥侵占的土地合法化,条件是霍?阿卡蒂奥必须让地方当局代替他收税。事情就这样商定。过了几年,奥雷连诺上校重新审查土地所有权时发现,从他哥哥家所在的山丘直到目力所及之处,包括墓地在内的全部土地都是记在他哥哥名下的,而且阿卡蒂奥在掌权的十一个月中,在自己的衣兜里不仅塞满了税款,还有他允许人家在霍?阿卡蒂奥土地上埋葬死人所收的费用。
  过了几个月,乌苏娜才发现了大家都已知道的情况,因为人家不愿增加她的痛苦,是把这种情况瞒着她的。起初,她产生了怀疑。“阿卡蒂奥在给自己盖房子啦,”她试图拿一匙南瓜粥喂到丈夫嘴里,假装骄傲地告诉他。但她忍不住叹气:“我不知道为啥,这些都不合我的意。”随后,她知道阿卡蒂奥不仅盖成了房子。甚至给自己订购了维也纳家具,她就怀疑他动用了公款。有个星期天做完弥撒回来,她看见他在新房子里跟自己的军官们玩纸牌。“你是咱们家的耻辱,”她向他叫嚷。阿卡蒂奥没有理睬她。乌苏娜这时才知道,他有一个刚满半岁的女儿,跟他非法同居的圣索菲娅?德拉佩德又怀了孕。乌苏娜决定写信给奥雷连诺上校,不管他在哪儿,把这些情况告诉他,然而随后几天事态的发展,不但阻止了她实现自己的计划,甚至使她感到后悔。对马孔多的居民来说,“战争”至今不过是一个词儿,表示一种模糊的、遥远的事情,现在成了具体的、明显的现实了。二月底,一个老妇骑着一头毛驴,驴背。上载着一些笤帚,来到马孔多镇口。她的模样是完全没有恶意的,哨兵没问什么就让她通行了,他们以为她不过是从沼泽地来的一个女商贩,老妇迳直走向兵营。阿卡蒂奥在以前的教室里接见她,这教室现在变成了后方营地:到处都可看见卷着的或者悬在铁环上的吊铺,各个角落都堆着草席,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步枪、卡宾枪、甚至猎枪。老妇采取“立正”姿势,行了个军礼,然后自我介绍:
  “我是格列戈里奥?史蒂文森上校。”
  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据他说,自由党人进行抵抗的最后几个据点已给消灭了。奥雷连诺上校正在一面战斗,一面撤离列奥阿察,派他带着使命来见阿卡蒂奥,说明马孔多无需抵抗就得放弃,条件是自由党人的生命财产必须得到保障。阿卡蒂奥轻蔑地打量古怪的信使,这人是不难被看成一个可怜老妇的。
  “你当然带有书面指示罗,”他说。
  “不,”使者回答,“我没带任何这类东西。每个人都明白,在目前情况下,身边是不能有任何招惹麻烦的东西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小金鱼来放在桌上。“我认为这就够了,”他说。阿卡蒂奥看出,这确实是奥雷连诺上校所做的小金鱼。不过,这个东西也可能是谁在战前就买去或偷去的,因此不能作为证件。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使者甚至不惜泄露军事秘密。他说,他带着重要使命潜往库拉索岛,希望在那儿招募加勒比海岛上的流亡者,弄到足够的武器和装备,打算年底登陆。奥雷连诺上校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所以认为目前不该作无益的牺牲。可是阿卡蒂奥十分固执,命令把使者拘押起来,弄清了此人的身份再说:而且,他誓死要保卫马孔多镇。
  没等多久。自由党人失败的消息就越来越可信了。三月底的一天晚上,不合节令的雨水提前泼到马孔多街上的时候,前几个星期紧张的宁静突然被撕心裂肺的号声冲破了,接着,隆隆的炮击摧毁了教堂的钟楼。其实决定抵抗纯粹是疯狂的打算。阿卡蒂奥指挥的总共是五十个人,装备很差,每人顶多只有二十发子弹。诚然,在这些人当中有他学校里的学生,在他漂亮的号召激励之下,他们准备为了毫无希望的事情牺牲自己的性命。炮声隆隆,震天动地,只能听到零乱的射击声、靴子的践踏声、矛盾的命令声、毫无意义的号声;这时,自称史蒂文森上校的人,终于跟阿卡蒂奥谈了一次话。“别让我戴着镣铐、穿着女人的衣服可耻地死,”他说,“如果我非死不可,那就让我在战斗中死吧,”他的话说服了阿卡蒂奥。阿卡蒂奥命令自己的人给了他一支枪和二十发子弹,让他和五个人留下来保卫兵营,自己就带着参谋人员去指挥战斗。阿卡蒂奥还没走到通往沼地的路上,马孔多镇口的防栅就被摧毁了,保卫市镇的人已在街上作战,从一座房子跑到另一座房子;起初,子弹没有打完时,他们拿步枪射击,然后就用手枪对付敌人的步枪了,最后发生了白刃战。失败的危急情况迫使许多妇女都拿着棍捧和菜刀奔到街上。在一片混乱中,阿卡蒂奥看见了阿玛兰塔,她正在找他:她穿着一个睡衣,手里握着霍?阿?布恩蒂亚的两支旧式手枪,活象一个疯子。阿卡蒂奥把步枪交给一个在战斗中失掉武器的军官,带着阿玛兰塔穿过近旁的一条小街,想把她送回家去。乌苏娜不顾炮弹的呼啸,在门口等候,其中一发炮弹把邻舍的正面打穿了一个窟窿。雨停了街道滑溜溜的,好似融化的肥皂,在夜的黑暗里只能摸索前进。阿卡蒂奥把阿玛兰塔交给乌苏娜,转身就向两个敌兵射击,因为那两个敌兵正从旁边的角落里向他开火。在橱里放了多年的手枪没有打响。乌苏娜用身体挡住阿卡蒂奥,打算把他推到房子里去。“去吧,看在上帝份上,”她向他叫道。“胡闹够啦!”
  敌兵向他俩瞄准。
  “放开这个人,老大娘,”一个士兵吆喝,“要不,我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阿卡蒂奥推开乌苏娜,投降了。过了一阵,枪声停息,钟声响了起来。总共半小时,抵抗就被镇压下去了。阿卡蒂奥的人没有一个幸存。但在牺牲之前,他们勇敢地抗击了三百名敌兵。兵营成了他们的最后一个据点。政府军已经准备猛攻。自称格列戈里奥?史蒂文森的人,释放了囚犯,命令自己的人离开兵营,到街上去战斗。他从几个窗口射击,异常灵活,准确无误,打完了自己的二十发子弹使人觉得这个兵营是有防御力量的,于是进攻者就用大炮摧毁了它。指挥作战的上尉惊讶地发现,瓦砾堆里只有一个穿着衬裤的死人。炮弹打断的一只手还握着一支步枪,弹夹已经空了;死人的头发又密又长,好象女人的头发,用梳子别在脑后;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链条,链条上有条小金鱼。上尉用靴尖翻过尸体,一看死者的面孔,就惊得发呆了。“我的上帝!”他叫了一声。其他的军官走拢过来。
  “你们瞧,他钻到哪儿来啦,”上尉说,“这是格列戈里奥?史蒂文森呀。”
  黎明时分,根据战地军事法庭的判决,阿卡蒂奥在墓地的墙壁前面被枪决了。在一生的最后两小时里,他还没弄明白,他从童年时代起满怀的恐惧为什么消失了。他倾听他的各项罪行时是十分平静的,完全不是因为打算表现不久之前产生的勇气。他想起了乌苏娜--这时,她大概跟霍?阿?布恩蒂亚一起,正在栗树下面喝咖啡。他想起了还没取名的八个月的女儿,想起了八月间就要出生的孩子。他想起了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出来打仗时,她为了第二天的午餐而把鹿肉腌起来的情景,他记起了她那披到两肩的头发和又浓又长的睫毛,那样的睫毛仿佛是人造的。他怀念亲人时并没有感伤情绪,只是严峻地总结了自己的一生,开始明白自己实际上多么喜爱自己最憎恨的人。法庭庭长作出最后判决时,阿卡蒂奥还没发现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即使列举的罪行没有充分的罪证,”庭长说,“但是根据被告不负责任地把自己的部下推向毫无意义的死亡的鲁莽行为,已经足以判决被告的死刑。”在炮火毁掉的学校里,他曾第一次有过掌权以后的安全感,而在离这儿几米远的一个房间里,他也曾模糊地尝到过爱情的滋味,所以他觉得这一套死亡的程序太可笑了。其实,对他来说,死亡是没有意义的,生命才是重要的。因此,听到判决之后,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留恋。他一句话没说,直到庭长问他还有什么最后的要求。
  “请告诉我老婆,”他用响亮的声音回答。“让她把女儿取名叫乌苏娜,”停了停又说:“象祖母一样叫做乌苏娜。也请告诉她,如果将要出生的是个男孩,就管他叫霍?阿卡蒂奥,但这不是为了尊敬我的大伯,而是为了尊敬我的祖父。”
  在阿卡蒂奥给带到墙边之前,尼康诺神父打算让他忏悔。“我没有什么忏悔的,”阿卡蒂奥说,然后喝了一杯黑咖啡,就听凭行刑队处置了。行刑队长是个“立即执行”的专家,他的名字并不偶然,叫做罗克?卡尼瑟洛上尉,意思就是“屠夫”。毛毛丽不停地下了起来,阿卡蒂奥走向墓地的时候,望见天际出现了星期二灿烂的晨光。他的留恋也随着夜雾消散了,留下的是无限的好奇。行刑队命令他背向墙壁站立时,他才发现了雷贝卡--她满头湿发,穿一件带有粉红色小花朵的衣服,正把窗子打开。他竭力引起她的注意。的确,雷贝卡突然朝墙壁这边瞥了一眼,就惊恐得愣住了,然后勉强向他招手告别。阿卡蒂奥也向她挥了挥手。在这片刻间,几支步枪黑乎乎的枪口瞄准了他,接着,他听到了梅尔加德斯一字一句朗诵的教皇通谕,听到了小姑娘圣索菲娅?德拉佩德在教室里摸索的脚步声,感到自己的鼻子冰冷、发硬,就象他曾觉得惊异的雷麦黛丝尸体的鼻子。“嗨,他妈的,”他还来得及想了一下,“我忘了说,如果生下的是个女孩,就管她叫雷麦黛丝吧。”接着,他平生的恐惧感又突然向他袭来,象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上尉发出了开枪的命令。阿卡蒂奥几乎来不及挺起胸膛和抬起脑袋,就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大腿往下直流。
  “杂种!”他叫喊起来。“自由党万岁!”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
名著小说网以外国名著、世界名著、古典小说、历史名著为主,提供明清小说、经典小说以及经典小说的在线名著阅读和全集电子书免费txt下载的文学大全网站,欢迎广大小说迷收藏本站。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霍.阿.布恩蒂亚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