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俺同学妈妈来我家玩完,男女不限

  他答应着说:“嗯。还麻烦你出来接。”  王雨霞说:“怕你找不到俺家的门呢。”  他开玩笑地说:“你不出来,我就满大街喊你的名字。”  王雨霞略带埋怨地说:“你说来就来,把我吓得不得了呢!”  他不解地问:“怕什么?”  王雨霞说:“我担心自己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嘛!”  他趁机说:“怎么会呢,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呢。”
  到了家里,王雨霞的父亲、母亲还有她的妹妹王雨燕都热情地招呼他。他心情舒畅地享受着这份礼遇。王雨霞的父亲吩咐道:“雨燕,去买些菜回来,割几斤肉,再拿一提啤酒。”  雨燕答应着,蹬上摩托车,一溜烟地出去了。他慌忙站起来说:“叔,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王雨霞的母亲说:“住一晚上吧,这么晚了,也没回城的车了。”  他只好坐下来,心里却巴不得这样。
  吃过晚饭,已经八点多钟了。王雨霞的父亲去了麦场,要在那里过夜。王雨霞的母亲给他收拾了一间空屋子,铺好床铺,就和雨燕回房休息了。他和王雨霞坐在屋里闲聊。  “我没想到你那么瘦呢……”王雨霞摆弄着胸前的发梢说。  “我是先天营养不良。你也不胖啊,看你那胳膊,还没擀面杖粗。”他注视着他那双细白的胳膊说。
  王雨霞说:“女孩子胖了不好——对了,你们厂里那么多女孩子,你干吗不给我找个嫂子?”  萧月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王雨霞说:“你是眼眶子高吧?我知道,你追求完美……”  他看着灯光下雨霞那张俊俏的脸,鼓起勇气说:“雨霞,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就是完美的!”
  “可是,你是我哥啊,你做我哥多好啊!”王雨霞尖叫着说。  “雨霞,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你只想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哥哥,你可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哥哥,我心里有多难受?”萧月明发泄似的说。  “哥,对不起——都怨我,我们根本不应该认识……”王雨霞低着头说。
  他冲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抓住王雨霞的胳膊,恳求地说:“雨霞,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希望好不好?”  王雨霞站起身来,平静地说:“哥,你别逼我——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天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她扭头走了出去。萧月明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早晨,萧月明坐车回到厂里。走进熟悉的保全室,他蓦地感觉体内有一股激情冲荡起来,让他恨不得马上飞回王家庄,再看王雨霞一眼。这种情绪持续了一整天,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写信给她,用炽热的语言表达对她的相思之情。
  几天后,他收到了王雨霞的来信,信中描述的变故又是他始料未及的——  大哥:  当我梦想着能与你有一种纯得不掺杂一丝水分的友谊时,而你,不容我有考虑的时间,第一天收到你的信,第二天你就来了。就象一夜飓风刮过,风言风语遍布大街小巷,往日村里人眼里稳重、矜持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可以随随便便与男人约会的风流女子!这些让爸妈难以承受,更让我痛苦难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因为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世人眼里臆想的肮脏事,只不过,所谓的纯洁的友谊,在这个封闭、保守的村庄,是根本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谢谢那段灰色的日子里你带给我那么多的安慰。对于爱情,我觉得那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华章,但却不是生活的全部。好男儿志在四方,小妹永远为你祝福!  雨霞  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萧月明并没有体会到王雨霞遭遇的尴尬处境,反而觉得她有点故弄玄虚。而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对眼前的现实彻底地厌倦了。说起来不过是一件小事,但他却是被压抑太久了,这就象一个导火索,把他积郁已久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这天,有台织机后面齿轮组的盖子裂开了,裂缝刚好经过一个螺丝孔,螺丝无法固定到机箱上去。杨师傅的意思,是叫他去电焊工那里,把螺丝和盖子上的螺丝孔焊到一起。结果他都没听明白,稀里糊涂地去了,把螺丝和那个没有损坏的螺丝孔焊到了一起。回去给杨师傅一看,这还了得,杨师傅登时拉下脸来,把盖子扔出老远,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开了,唾沫星子不断地飞到他的脸上,他也不敢伸手去擦。这场“批斗”持续了足足有半个钟头,杨师傅气得几乎要翻白眼了,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真把他给吓住了。他心里又是怕,又是悔恨自责,内心里早对这一切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再想想女主任那张冰冷的面孔、鄙视的眼神,同事之间的冷漠,事业前途的渺茫,爱情的无可着落,他的心都要滴血了。在这种情绪支配下,他索性孤注一掷,冒险地再次去了王家庄,幻想着能得到一丝心灵上的安慰。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左手提一盒包装精美的白酒,右手抱一个大西瓜,径直走进了王雨霞家的大门。院子里,王雨霞的父亲和几个光着膀子的木匠正忙着打家具,王雨霞在柴炉前烧水。王雨霞的母亲端着一盆小鲜鱼从屋里走出来,走到压水井前蹲下来洗鱼。王雨霞站起来,微笑着把他让进屋里。王雨霞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哥,你歇会儿,喝杯水,就回去吧,再晚了就没车了……”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左手提一盒包装精美的白酒,右手抱一个大西瓜,径直走进了王雨霞家的大门。院子里,王雨霞的父亲和几个光着膀子的木匠正忙着打家具,王雨霞在柴炉前烧水。王雨霞的母亲端着一盆小鲜鱼从屋里走出来,走到压水井前蹲下来洗鱼。王雨霞站起来,微笑着把他让进屋里。王雨霞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哥,你歇会儿,喝杯水,就回去吧,再晚了就没车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着王雨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他和王雨霞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要结束了。他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说:“你要出去打工?去哪里?”  王雨霞说:“我大姨在省城卖菜,我去她那里帮忙,过两天就走。”  他喃喃地说:“哦,那我也该走了。”
  王雨霞说:“你把东西带回去吧。”  萧月明看了她一眼,说:“既然拿来了,就当孝敬俺叔俺婶子了。我走了,你以后多保重。”  王雨霞说:“我送你。”  在回城的路上,他把头伸出车窗外,任狂风卷起的尘沙吹打着他的脸庞,不争气的泪水象决堤的江河水,肆意奔流着。他心里说:“丽山,是离开你的时候了。”
  在这之后,王雨霞曾写信给他表达歉意,要他忘掉她带给他的伤害,而萧月明心里的苦楚哪里是一句道歉的话就能够消除的。他想不通,人家都是“郎有情,妹有意”,而到他这里就成了一厢情愿的单恋?什么友谊,什么兄妹之情,谁又能理解,爱情在他心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一个月后,萧月明收拾行李,毅然坐上了南下广州的火车。后来,表叔讽刺挖苦他说:“就你这样赤手空拳就想去深圳?你以为深圳遍地黄金可以随便捡?那里不多你这一个,也不缺少你这一个!”亲友邻里都说他这次“行动”是“神灵鬼支使的”,而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明白。面对现实中的矛盾,如果没有智慧和能力去处理,就只能选择逃避。可是,你能逃到哪里去?现实就是如来佛祖的大手,即便你一个筋斗飞上十万八千里,迟早也会被它抓回来。
  第六章 南柯一梦  刚下过雨。虽是八月天气,广州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萧月明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在瑞宝村一个店铺门外的水泥台阶上,他蜷缩着身子躺着,忍受着夜风的侵袭,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迷迷糊糊之间,他发觉自己坐在自家的平房上面。偌大的一个平房,厚厚地堆积着刚脱去秧子的花生。月亮如一轮银盘挂在邻家屋后的香椿树上,洒下明亮而清冷的光辉。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中秋的寒意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重重地包围了他。他好想回到屋里,钻进暖暖的被窝,可是身体象入定似的,动也不能动,似乎魂魄已经融入了撩人的月色里……
  “起来,起来!”猛然间,有严厉的呵斥声穿透了他的耳膜。紧跟着,有人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一骨碌坐起身来,看到两个巡警站在他的面前。他感觉大脑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这迫使他努力从幻觉里回到现实中来。  “干什么的?”拿警棍的那个巡警问道。  “打工的——没有找到工作……”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身份证!”巡警用命令式的口吻说。
  他从短裤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巡警接过去,扫了一眼,把它扔还给他,回头招呼同伴走了。他将身份证塞进口袋,抱起冰凉的双腿,头抵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他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衫,下身穿一条淡褐色的棉质短裤,脚上穿一双平底布鞋。几天前,这些穿戴还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而眼下,上衣打了皱,沾上了灰尘;短裤裤脚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记不清怎么划烂的了,看着不舒服,于是找了段铁丝把裂口穿了起来);鞋子也弄脏了,鞋底快磨穿了,鞋帮也破开了;至于面容,因他每天都寻到自来水冲洗一番,倒还勉强维持着一点体面。可是,单是这样,他已经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了。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总觉得还没有沦落到那个地步,虽然已经饿了三天,他还要继续寻找下去。只是回头想想,他怎么都没算到,厄运会来得那么快。
  八月二十一日,他背着行李来到地处鲁中南地区的丽山火车站,踏上丽山到广州的直达列车。上车前,他到邮局寄了两封信,一封寄到家里,一封寄到他工作的那个毛纺厂。信件的内容无非是说,要父母放心,他要离开工厂到深圳打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创一番事业出来,光宗耀祖,不辜负他们多年的养育之恩;感谢工厂领导的栽培,请他们不要追究他擅自离厂这件事情,不要为难他的父母。
  他进毛纺厂才刚刚半年的时间。他不知道这一走是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下去了。他并不认为离家出走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再这样呆下去,他会发疯,甚至会死掉。那一次,从霞的家里被赶出来坐车回丽山县城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眷恋的了。他原本以为,真的会有人在乎他的,可是,霞的冷漠让他感到了绝望。这里没有他想要的爱情,他深深地爱着的霞不可能成为他的知心爱人。无情无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离开丽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从头开始,或许是他唯一的选择。
  车上人很多。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来。火车离丽山越来越远,最初的满腔豪情却渐渐被无可名状的恐慌所代替。车到郑州的时候,上来两个女孩,她们随着拥挤的人流跌跌撞撞地来到他的身边。他抬头扫了她们一眼,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即使是在无可着落的境况下,他依然渴望着一次艳遇,显然,眼前的两个女孩并没有给他带来惊喜。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不过是两个普通的打工妹,一个嘴巴斜斜的,五官好像都错了位,教人不忍细看;另一个相貌倒也一般,只是嘴唇上的绒毛长得旺盛了些,看起来有些扎眼。他摇了摇头,将手提包放在座位上,起身去了洗手间。等他回来,那个歪嘴女孩正心安理得地坐在他的座位上。
  “起来,干嘛坐我的座位?”他有些恼火。  “哪个是你的座位?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歪嘴女孩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起来!”他将声调陡然提高了八度,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座位是他的,他一直坐这里的。”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劝解道。  歪嘴女孩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站起身,顺手将自己的行李扯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心里又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对她那么凶。别人会怎么看呢?只会说他太小气,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自责了一会儿,他又转念想道:只怨她长得太丑了,假如是一个漂亮女孩站在他身边,他早就主动将座位让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列车经过衡阳进入广东,直奔广州。离目的地越近,他内心的恐惧也越发强烈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与人交谈,幻想能够得到安慰和帮助。这时候,歪嘴女孩和长胡须的女孩刚好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他小心翼翼地与长胡须的女孩搭讪,对方倒是很和气地回应他,而歪嘴女孩板着面孔,看都不看他一眼。经过短暂交谈,他知道她们在广州番禹一个电子厂做工。他心里盘算着,如果能跟着她们去番禹,恳请她们介绍自己进厂,倒是一个省时省力的好主意。可是他知道,这个请求他很难说出口。他本来就最怕求人,何况他已经得罪了歪嘴女孩,哪里还能厚着脸皮求她们帮忙?就在他犹豫不绝的时候,列车驶进广州火车站,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随着人流下了车,失魂落魄地跟着两个女孩出了站台。她们两人径直上了一辆中巴车。长胡须的女孩打开车窗,微笑着跟他招了招手。他冲上前去,扒着窗玻璃,可怜巴巴地说:“我要去深圳……”女孩伸出手来,往远处指了一下。恰在这时,中巴车“呼”地一声开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中巴车驶出广场,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中。  当晚,他住进了一家招待所。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多块钱,他不敢再有别的想法,临时改变主意留在广州,先找份工作安顿下来,以后有条件再去深圳。
  八月二十三日,他起了个大早,在路边的小食摊上吃了碗馄饨。大街上行人稀少,路两边的商铺都还没有开张。他沿着赤岗路走出去,上了新港中路。“眼下最紧要的是找个饭碗,解决肚皮问题,不管做什么都行。”
  他没有找过工作,之前的工作是家里托人给他找的。父母一心想让他留到城里,扒掉世代“农民”的皮,换上“城里人”的行头,于是东奔西走,不辞劳苦,耗费了半年多的时间,几乎倾家荡产,总算把他弄到市里一家毛纺厂。那可是国营单位,市里重点扶持的明星企业。虽说只是让他在车间里做修机工,不过因为他是个大学生,又是直接找厂长进去的,即使称不上“前途无量”,也算是大有奔头的了,谁知道他却不知道珍惜,鬼迷了心窍似的,偏偏要上演一出“离厂出走”的闹剧。刚从学校出来,他没有什么专长,这一点他很清楚,可是他想,只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能够生存下去,再寻找机会发展也不迟;工作可能不好找,但总不至于饿死人吧?
  他一边走,一边搜寻着路边店铺门上张贴的招聘广告。沿途很多住宅楼的墙壁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招聘信息,实际上那些大多是职业介绍所抛出来的“诱饵”,内里的奥妙,对于初涉江湖的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无字天书”了。  正当他走得两腿发麻、口干舌燥的时候,一家饭馆玻璃门上的招聘广告映入了他的眼帘。广告上写着:招服务员两名,男女不限,户籍不限,能吃苦耐劳。“吃苦耐劳”,对于四肢健全而没有什么专业特长的人来说,是最起码的要求了。他自信还能做到这一点。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谁没有下过庄稼地,干过体力活呢?
  一个梳着短发的女孩子迎上来招呼道:“里面坐吧——想吃点什么?”  他窘迫地说:“不是的……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招工?”  女孩说:“是在招工,可是看样子你象是读过很多书的啊,在这里做服务员,又累又脏,你能做下去吗?”  他连忙说:“没问题的,我不怕吃苦!”  女孩说:“这样啊,也好——不过,你会不会说广东话呢?”  他吃了一惊,说:“不会——要说广东话才行吗?”  “是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呢。”  女孩转身往店里面走去了。他只好失望地走开。出师不利,他感到有些气馁。不知怎的,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没有特异功能,但接下去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相信,他闯入了倒霉鬼设下的圈套里。
  沿途的确有很多打着招聘广告的小店。他硬着头皮,铁了心似地一家一家闯进去,结果却被一次一次挡了回来,不是以“会不会讲广东话”这个要命的问题来难为他,就是嫌他书卷气太浓,甚至给人一种愚笨的感觉,因而不敢相信他能吃苦。越升越高的日头晒得他头昏眼花,他感觉喉咙里干燥得快要冒出火来。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他才摸出一个一元硬币买了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下半瓶,感觉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
  中午时分,在客村立交桥附近,他被一家职业介绍所门外张贴的海量招聘广告所吸引,未加思量,便抬腿走了进去。接待他的是一位姓王的小姐。她约摸二十岁上下年纪,画着细长的眉毛,嘴唇涂得血红。王小姐伶牙俐齿,给他介绍她们的服务有多么周到,公司是多么守信用,委托她们招工的厂家有多少多少,一番话把他说得心里美滋滋的,让他打心眼里感觉真是幸运,总算找对了地方。接下来,很自然地,他将口袋里仅剩的八十块钱掏了出来,给了王小姐(当然,他还多了个心眼,留下了二十块钱)。他只是想,不管介绍他什么工作,答应下来就是,有吃有住就行了。王小姐开了张收据给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十天内不能帮他找到工作,介绍费原数退还。虽然带着大专学历证书,但他考虑普通工比较好找,便要求王小姐给他介绍普通工的工作。
  到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为止,介绍所总共为他介绍了三份工作。他没钱坐车,所有的路程都是步行。可巧的是,应聘的地点都是那么远。第一次是应聘另一家职业介绍所的广告员,本来是十拿九稳,却被一个广东仔“走后门”抢了先。第二次,他找到某某公司老板的家里,那时已是傍晚时分,在一个阴暗的屋子里,那个自称老板的中年男人让他数吊在屋顶的绳子的数量,以“测试”他的视力,然后只管对着地上乱爬的三个小孩子叽里咕噜说个没完。他听得不耐烦了,只得抽身出来。第三次,他找了大半天,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介绍信上写的那个五金厂。他这才知道,他是被确确实实地当猴耍了。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他编了一个体面的借口,离开了招待所,坐招待所的免费接送车来到客村立交桥。下了车,他径直来到立交桥下面,在一块石凳上坐下来。这是用绿化带围起来的一块空地,原本是供市民下棋、看报、聊天的场所,如今却被来自各地的流浪汉占据。他来广州这几天多次经过这里,认定这是个露宿的好地方,于是毫不犹豫地搬这里来了。周围的人影在昏暗的灯光里晃动,嘈杂的人声和汽车喇叭声混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感觉实在太累了,来不及对周围的一切做任何的防范措施,就靠在背包上睡着了
  半夜里突然醒来,他懵懵地发现,背包早已不翼而飞。他苦笑着埋怨着自己,眼里只剩下屡遭打击后泛滥开来的灰暗的神色。“嗨,兄弟,拿你那块手表给我,我去帮你换几个钱!”一个脸上“装点”着刀疤的青年男子凑到他面前说。他木然地瞅了“刀疤”一眼,将手表从手腕上摘下来,扔了过去。“刀疤”将手表稳稳地攥在手里,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轻巧地拐进了一个小巷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傻了,他只想避开那个可恶的面孔,害怕再有人来打扰他陷入噩梦的灵魂。
  八月二十五日早晨,他睁开眼睛,耳边充斥的是接连不断的汽车喇叭声和车轮碾过水泥路面发出的声响。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怎么办?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头顶上的高架桥,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他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只有睡去,才能忘掉眼前的困境,可是一波一波袭来的饥饿感却让他再也无法入睡。他索性爬起来,提起沉甸甸的手提包,再一次走上新港路。
  手提包里塞着几本书,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平时都是他的珍爱,如今却成了累赘。一本是《英汉大辞典》。他买这本工具书的初衷是想学英语的,他想,要是能将这本辞典背熟了,什么口语、书面语都不在话下了。但是,很显然,背诵这本一千多页的工具书的工作量太大了,等最初的热情消褪下去,他就把它束之高阁了。另一本是《中国山水画技法》。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爱上了水墨山水画,搜遍了全城的书店,才买到那本书。他花了几天时间,把那书从头读到尾,可是因为经济困难,经常买饭菜的钱都不够用,又拿什么去买笔墨纸砚?再加上他本来杂学就多,冷热病重,起初还抽时间描画一阵子,后来也就慢慢放下了。还有书名叫《罗兰小语》的,分上下两册。书中大多内容,他倒觉一般,只是那篇谈“中国人的诗意人生”的文章,颇合他的口味。或许他生来就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种诗人的忧郁气质,因而更容易领会这篇文章的精髓。其它的,还有他在大学完成的一部电影文学剧本,带它来的目的,他是想等安稳下来以后,继续他的文学梦想,也许有机会在刊物上发表,能推荐给电影制作单位就更好了。
  这个手提包太沉重了,承载着他全部的追求和梦想。很多出来打工的,不过带一个背包,里面塞几件衣服而已;而他却大包小包,吃的、穿的、用的全带过来,象是要安家落户似的。他不是一个笨蛋,他有大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思考的习惯。他常常审视自己,剖析自己的灵魂,他比同龄人有着更多的困惑和痛苦。他自嘲地把自己比作一只蜗牛,无论走到哪里,都背负着沉重的躯壳。很多东西他放不下,很多问题他无从解决,因此他活得很不快活。
  他饿着肚子一直往前走,汗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往下滴。手上的包越来越重,他几乎都想把它扔掉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目标,只是到处乱闯,盼望着奇迹发生罢了。他想,只要走,就有希望找到工作,而坐下来,只有等着被饿死。他穿过南华东路,走上同庆路。突然一大朵云彩罩在他头顶上,接着就有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他紧跑两步钻进路旁的一个桥洞里避雨。两个女孩正蹲在地上吃盒饭。
  一个说:“我最喜欢吃他们做的烤鸡腿了,这么大才卖三块钱。”  另一个说:“你不是喜欢吃饺子吗?晚上咱包饺子吃。”  先前那个说:“好啊好啊,就做猪肉韭菜馅的——嗯,好香啊!”  两个女孩子一起笑起来。他咽了口唾沫,蹲下身来,看着外面飘摇的雨帘。她们吃完盒饭,将饭盒扔到外面。雨水打在饭盒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几粒米飞溅起来,在空中划出几道亮亮的弧线。
  雨小了。他从桥洞里出来,走到沿江西路上。路上行人匆匆,这让他想起了那首老歌——“哗啦啦啦啦下雨了,看到大家们都在跑……”片刻之后,雨点又密集起来。他躲到一家商店的廊檐底下,把手提包当座位,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望着雾气濛濛的江面出神。一艘江轮缓缓地驶了过来,穿过珠江大桥,又消失在茫茫的雨雾里。“怎么办?跳江吗?”他想到了结束生命。
  以前,他想不通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自杀,而如今,他竟然也走到了这一步。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活不下去了,就会选择死亡。客观上讲,既然人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都能够战胜死神,那么任何构成自杀的因素,都是微不足道的。自杀者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继续生存,只是他不愿意去做——精神崩溃,寻死也就在所难免。
  数年前我也去过广州,立交桥下面全是流浪者,还有很多光屁股的,皮肤都晒成古铜色
  @兰心工作室
16:55:31  数年前我也去过广州,立交桥下面全是流浪者,还有很多光屁股的,皮肤都晒成古铜色  -----------------------------  那一定是流浪太久了
  你说他们那时候都想什么,难道就没有羞耻心了
  @兰心工作室
17:00:02  你说他们那时候都想什么,难道就没有羞耻心了  -----------------------------  羞耻心是饱食者的事情。古语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而他们想的,就是除了馒头米饭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吃。
  可是,生命是神圣的、庄严的。他曾经用最热烈的语言来盛赞它,又怎么能轻易地将它扼杀?他只是想,如果跨过栏杆跳到水里,那么多行人一定有人替他喊救命,然后会有人救他上岸,了解了他的难处,或许会提供援助;或者被江水冲走,刚好被驾着小船的打渔女郎救起,带他回家,为他疗伤,于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便从此拉开序幕……想到这里,他暗暗嘲笑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
  “怎么办?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背包没了,手表被骗走了,穷人家的孩子,又没有什么金银饰品拿去变卖。“血……”他猛然想到了身上流淌的热血还可以卖钱,这念头着实让他兴奋了一会儿。到哪儿卖血呢?他想到了医院。按常识来推测,医院要为失血者输血,自然对血液有需求。他在新港路和昌岗路看到过有两家医院,当下便动身返回昌岗路。
  他没有想到,从广医二院到荣军医院,再到新港路上的赤岗门诊,走了大半天,三家医院都没有血库,不接受献血,好在有位医生告诉他,广州血站是专门采集血液的地方,要他到那里去问问。他在路边的一个指引地图上找到了血站的位置,估计还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那里。下午五时左右,他来到昌岗东路和江南大道的交汇处,在广医二院的外墙边靠着墙根蹲下来。他实在走不动了,饥饿的感觉象飓风卷起的波浪,此起彼伏。“只有等明天再去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弄点东西填一下肚子。”他想。
  乞讨吗?这好像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说句玩笑话,这里人流比较多,倒是个讨饭的好地方,可是他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从小时候起,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就是“太腼腆”,他怕见生人,甚至不敢与邻里或者本家的长辈们碰面,尤其在女孩子面前,说不了两句话就会面红耳赤,更不会在人群里做出什么稍微引人注意的举动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面对来来往往的行人,伸出双手去乞讨呢?不过俗语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在饥饿的威逼下,他不得不去做这样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了。
  他犹豫着打开手提包,拿出纸笔,用尽可能大的字体写道:“独自一人来广州打工,无处收留,身无分文,恳请救助,将永生不忘!”写完,他将几页纸摆在地上,然后低下头,极不自然地目送着行人的脚后跟。他内心充满了羞愧和屈辱——曾经自比青竹,宁折而不弯,如今却要低下头颅,迎接众人鄙夷的目光。
  他见过很多乞丐——有无人赡养的老人,有无力维生的残疾人,有无家可归的孤儿,当然还有好吃懒做、靠乞讨混日子的社会寄生虫。老人、残疾人和孤儿,他们都属于弱势群体,沦落街头行乞,除了让人感叹世态炎凉之外,本无可厚非,可是他四肢健全,不疯不迷,跑几千里路来广州街头做乞丐,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看着穿着各式各样鞋子的男女在他面前驻足,须臾又离去,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到天擦黑的时候,他竟然讨到了二十块钱,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妇女塞给他五块钱,说:“快去吃点东西吧!”他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爬起身来,拎了手提包去找吃的。
  他找到一个快餐店,花六块钱吃了碗肉丝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客村立交桥下面。显然,他把这里当成了根据地。其实就因为这里有一些石凳,平时供人们歇脚坐的,对他来说,倒成了不错的睡床了。也是因为这些石凳,这里成了流浪汉的大本营,每天晚上,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浪者在这里“安营扎寨”。他在石凳上躺下来,盘算着明天如何去血站。
  假如他现在内心充满了恐惧,赶紧想办法与家里联系,即便让家里来人救他回去,最多不过几天时间,二十块钱也能勉强支撑;回去以后,认个错,下决心痛改前非,未尝不会应了那个“塞翁失马”的典故,因祸得福。可是,他还没想到回头。下了那么大决心,逃跑似的来到这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要“打道回府”呢?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坚持下去。“卖血卖到钱,就有更多时间去找工作了,如果不是老天存心灭我,一定可以生存下去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升腾起一股豪情。
  八月二十六日,他起了个大早,为了减轻负担,他将手提包藏在桥下的灌木丛里,满怀希望地往血站赶去。一个多小时后,他来到了血站综合大楼二楼的采血大厅。大厅里人很多,两个工作窗口前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他们衣着简朴,大多是来广州淘金的农民工。他不知道要办哪些手续,只好默默地排在队伍的后面。等了半天排到窗口前,他才听工作人员说,要带身份证还要一张一寸相片办采血证,有采血证才能献血。他暗暗叫苦:今天算是白跑一趟了。
  他回到客村立交桥,趁四下无人取出手提包,找出身份证来装到口袋里,又把包放回原处。哪里有照相馆呢?他寻思着,走上新港中路。往东走了大约五分钟,他发现路边有一个婚纱摄影的灯箱广告。他沿着广告指示的方向,顺着路边的台阶走下去,在几栋居民楼前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什么照相馆,正要折身回去,他听到楼上一间屋子里有人说话,便想上去打听一下,爬了几步,又犹豫着打消了念头,于是下了楼梯,往公路方向走。
  没走多远,他听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边追边喊着要他站住。他有些惊慌,加快脚步走上公路。几个男子冲上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挣扎着说:“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光头的男人凶巴巴地质问道:“你在下面转悠什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偷东西?”  他辩解说:“我找照相馆照相……”  “照什么相?看你这样子就象个小偷!”
  光头男人说完,粗暴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胳膊撞在身后的砖垛上,鲜血立刻流了出来。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劝说道:“算了吧,让他走吧!”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开去,围观的人们也散开来。他爬起身来,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继续往前走,眼角噙着泪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找了大半天都没看到照相馆的影子,只好重新回到立交桥下,拿出手提包,拆下学生证上的相片,擦去上面的印泥,准备明天办采血证用——究竟能不能用,只能暗地里祈祷上帝保佑了。
  八月二十七日,他早早地来到血站,花三块钱顺利地办好了采血证。接着,他跟其他人一起进入采血室抽血化验。随后,他回到大厅,等待化验结果。眼看就要拿到“卖命”的钱了,他的心情十分紧张。“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呢?”他不敢往下想。
  等了好久,终于有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从采血室走了出来。“白大褂”走到一块黑板前,拿起粉笔,飞快地将验血结果抄录出来。人群围拢上去,每个人都睁大了双眼。黑板上的名单分了三栏:一栏是验血合格者名单,另一栏是暂时不能献血者名单,第三栏是永久不能献血者名单。
  自从产生卖血的念头,他只想着去什么地方卖,拿到钱后怎么办,就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血还会卖不出去。尽管他十二分地渴望得到这笔可观的费用,现实却无情地嘲弄了他——他看到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永久不能献血者”一栏里。他无精打采地在大厅的连椅上坐下来,心里慨叹自己的运气怎么老是那么坏。身上只剩下两块钱,这两天辛苦奔波的结果让他感到欲哭无泪。
  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准备下楼。在楼梯拐角处,他看到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正在向一个穿白大褂的哀求着什么。那男孩子说:“你就帮帮我吧,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抽我的血,就是救我的命啊……”他不想听下去,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下了楼。
  走出血站,白花花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机械地挪动着双脚。他听老人们讲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村里人挨饿的事情。那时家家都揭不开锅,没东西吃,树皮都吃光了。有个故事说是某某家的老二,不知从哪里弄了花生饼来,一斤多一大块,一口气吃下去了,夜里口渴,又咕嘟咕嘟喝了几碗水,竟然给撑死了。据说榆树皮好吃,可是这地方哪里有榆树呢?虽说他生在农村,生活条件不算好,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谁料到如今却要饱受饥馁之苦呢?
  他照旧回到立交桥下。因为卖血一事对他打击很大,他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往石凳上一躺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越是躺着越是饿得难受,他只得坐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最后的两枚硬币,起身横穿马路,踱进一家面包店买了两块夹肠面包,返身回到桥下,坐石凳上吃起来。
  很快吃完一块,正要吃第二块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哥,行行好,分我一点吃吧!”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又黑又瘦、约摸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他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坚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小男孩火辣辣的、攫取的目光马上要把他手里的面包烤焦的时候,他才将面包掰成两半,递给小男孩一块。小男孩接过面包,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生怕迟一些就被他夺回去似的。小男孩吃完面包,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
  他感到很不自在,问道:“你还想吃吗?”  小男孩看他神色不悦,忙说:“谢谢你的面包——我猜你也没钱买了……”  他接着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我是黑龙江的。我名字可多了,我妈妈换一个老公就给我换一个名字——你叫我小黑算了。”  小黑的声音低低的,让他听起来很不舒服。  他奇怪地问:“你怎么回事?声音大一点行不行?”  小黑努力提高了嗓门说:“我几天没吃东西了,话都说不出来了!表哥带我来这里打工,找不到活干,钱花完了,他就去偷人家的东西,被警察抓走了,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
  听完小黑的一番话,他抬眼望着远处飞驰的汽车,沉默不语。突然,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闯入了他的眼帘。那人蹒跚着从人行道走到立交桥下面的一个垃圾桶旁边,肚皮搁在桶沿上,上半身探进桶里面,仔细翻找着什么。一会儿,那人直起腰,从桶里抓起一挂鸡肠来,端详一阵子,就要往嘴里送。他感到胃肠一阵翻腾,赶忙吧眼睛闭了起来。
  大概八九点钟的时候,他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推了一把,睁开眼睛,看见小黑提一个方便袋站在他身边。小黑说:“我从那边小食摊上要的,吃一点吧。”他爬起身来,跟着小黑来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小黑打开方便袋,里面露出白花花的米来,还夹着几根青菜。他们蹲下身子,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米饭吃了个精光。他对小黑的好感一下子增添了许多,同时又为自己的无能而深感惭愧。
  他和小黑回到石凳上坐下,刚要躺下来,“刀疤”象幽灵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瞥了“刀疤”一眼,没有吭声。  “刀疤”陪着笑脸说:“你那块手表我卖了二十块钱,早就花完了,等兄弟我发了财,一定还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你说的话我还相信吗?”  “刀疤”说:“我应该告诉你一声的,后来有事就没来找你。我这次来,是有买卖找你合伙,你干不干?”  小黑好奇地问道:“什么买卖?”
  “刀疤”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说:“有个工厂,里面堆着很多废铁,咱去偷一些出来卖钱。那烂厂只有几个人,围墙又矮,墙外面是个树林,晚上去,黑灯瞎火的,保证万无一失。”  他丝毫不为所动,说:“要去你自己去。”  “刀疤”说:“看你有气无力的样子,难道坐在这里等死?”  他冷笑着说:“宁可死,我都不会去偷。要做贼,我没有必要跑那么远到这里来。”
  “刀疤”说:“看你象个读过书的,怎么那么死脑筋?谁生下来就是做贼的?都是逼的!”  他不耐烦地说:“别说了,你走吧。”  小黑突然插话说:“我跟你去!”  他惊愕地看着小黑。  小黑坚决地说:“我不想做饿死鬼!”  “刀疤”拍拍小黑的肩膀,说:“小家伙,象个男人,咱们走。”
  小黑站起身来,跟在“刀疤”屁股后面,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在石凳上躺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睛,看见“刀疤”神情慌乱、喘着粗气站在他面前。  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小黑呢?”  “刀疤”蹲下身来,哭着说:“小黑教人家打死了!”  他吃了一惊,坐起身来问道:“真的——被打死了?”
  “刀疤”后怕地说:“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我们偷了好多铁块出来,正商量搬哪里去呢,不知怎么就被他们发现了,十几个人提着铁棍从里面追了出来,我没命地跑,后背上还挨了两棍,也顾不得小黑了,一口气跑出几里路,藏到一个荔枝园里。我心里还记挂着小黑,估摸着那些人走了,又按原路返回去,在树林里见到了小黑——他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断气了……”
  听着“刀疤”的叙说,他浑身只打哆嗦,心里说不出是愤恨还是悲痛。生命本可以如花一样绽放,却又屡屡因雨打风吹而凋零!  “小黑是我害死的,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我去报警!”“刀疤”说着,猛地站起身来。  他问:“你不怕因为偷窃被抓起来?”  “刀疤”说:“反正在外面也没饭吃,不如到里面吃个现成饭!”“刀疤”抱抱拳说,“你保重,我走了。”
  他目送着“刀疤”远去。几分钟后,他听到有警笛声由远而近传来。去看小黑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和小黑不过一面之缘,再说人都死了,看了又能怎样?徒增伤感而已。况且,他面临的危机都不知如何化解,说不准自己真的会饿死在这里。他重新躺下来,昏然睡去。
  八月二十八日到八月三十日,下了三天的雨。这三天里,他以瑞宝村为中心,在北到火车站,西到江边码头,东到新港路尽头的广阔的范围内游荡,象虔诚的教徒寻找心中的圣地,渴望着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藏在灌木丛里的手提包不知道被谁搜寻了去,他身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张身份证了。接连几日雨水的浸泡,他脚上的鞋子已是千疮百孔,脚底泡起了厚厚的白皮,好多沙粒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他赶紧寻了些干稻草塞鞋子里面,感觉才好些。那天,本来是有个机会的,他甚至都触摸到那个陶瓷饭碗的光滑的质地了。
  那时他正走在赤岗路泥泞的路面上,犹豫着是不是该倒下去,想象着倒下去会不会有人围观,会不会有人关注“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在宽阔的马路上倒下去”这个问题。但他知道,除了肚里空空,他身上实在没有腰膝酸软、马上要摔倒的迹象,相反,他觉得大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而且在里面打转的,净是些人生理想、人格尊严等类似的称得上“崇高”的念头,还有他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伟大爱情——更何况,他不敢保证倒下去一定会有人扶起他,所以他宁可不去丢那个丑。
  那时他正走在赤岗路泥泞的路面上,犹豫着是不是该倒下去,想象着倒下去会不会有人围观,会不会有人关注“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在宽阔的马路上倒下去”这个问题。但他知道,除了肚里空空,他身上实在没有腰膝酸软、马上要摔倒的迹象,相反,他觉得大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而且在里面打转的,净是些人生理想、人格尊严等类似的称得上“崇高”的念头,还有他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伟大爱情——更何况,他不敢保证倒下去一定会有人扶起他,所以他宁可不去丢那个丑。
  那时他正走在赤岗路泥泞的路面上,犹豫着是不是该倒下去,想象着倒下去会不会有人围观,会不会有人关注“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在宽阔的马路上倒下去”这个问题。但他知道,除了肚里空空,他身上实在没有腰膝酸软、马上要摔倒的迹象,相反,他觉得大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而且在里面打转的,净是些人生理想、人格尊严等类似的称得上“崇高”的念头,还有他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伟大爱情——更何况,他不敢保证倒下去一定会有人扶起他,所以他宁可不去丢那个丑。
  就这样逡巡着经过一家米店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竖着个广告牌。上面的招聘启事写得很详细,这让他确信不是那种“钓鱼广告”。启事上写着:招搬运工,跟车送货,每天六块钱,包住,生活费自理。他寻思了一下,六块钱都不够吃饭的,做这个工有什么意义?可是当他走出十几米远的时候,他站住了。他猛然意识到了眼前的危险处境。“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没有理由错过,先保住命要紧,想再多都是枉然!”想到这里他赶紧折回身来。
  他问坐在米店门口的那个女孩:“这里还招工吗?”  女孩说:“招啊——你去里面问吧!”  他提着一颗心,走了进去,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堆满米袋的屋子里。在一张木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戴一副金丝眼镜,五十多岁年纪;女的梳着短发,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他忐忑不安地问道:“这里还招工吗?”  女人反问道:“你有身份证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女人往身份证上看了一眼,说:“我们的待遇很低,而且工作也很累,晚上要在店里睡,睡地板——你受得了吗?”  他连忙回答:“没问题,我能吃苦的。”  女人点了点头,又去看那张身份证。  “金丝眼镜”从女人手里把身份证抢了去,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然后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你的身份证吗?怎么看都不象!”  他有些着急地说:“是我的啊!怎么会不象呢?”  “金丝眼镜”将身份证放在桌上,沉思片刻说:“我们现在不缺人手,你到别处去做吧!”
  他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块痰,憋得难受。那一刹那,他都想跪下来求他们收留他了,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拿起桌上的身份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米店。凌乱的头发、瘦削的面孔、破烂不堪的衣着穿戴——他知道,他落魄的形象早已不能为那些势利的目光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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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萧月明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瑞宝村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也将继续他的流浪。他从瑞宝村走到客村,在一张招工广告和殷勤的箭头标志的指引下,来到一个名为“兴达”的制衣厂。说是制衣厂,不过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单元房,客厅里摆几个电动缝纫机而已。几天前他来过这里,但自称姓牛的老板告诉他,要交二百元培训费。他只好离开了,心里却没忘了这个地方。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他又来到这里。他见了牛老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恳请对方收留他,他说,他可以帮他们做任何事情,只要给他一碗饭吃。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牛老板犹豫片刻,要了他的身份证过去,看了一阵子,要他背诵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和身份证号码,确认无误后,问他道:“你饿了几天了?”  他回答道:“三天。”  牛老板说:“听说你们那里净出绿林好汉,你怎么不去偷,不去抢?”  他窘迫地说:“我做不来。”  牛老板说:“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牛老板起身去了厨房,炒了一碗米饭给他吃,然后给他五块钱让他去买条毛巾和牙刷、牙膏之类的,算是留下了他。
  中午的时候,牛老板雇来专门贴广告的、叫小峰的广东男孩从外面回来,牛老板已经做好了饭。牛老板的女人这才从卧室里出来,披散着头发,象是刚睡醒的样子。那女人皮肤白白的,和刚蒸熟的糯米的颜色差不多,鸭蛋脸,模样儿倒有几分姿色。这些又让他的心里生出许多羡慕和感慨出来。等这女人洗漱完毕,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饭自然是米饭,菜呢,不过是一盘炒苦瓜,里面夹着几根肉丝。对他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他第一次吃这苦味的菜,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有些难以下咽,可米饭却吃了三碗,最后把锅底的粑都吃干净了,总算是三天以来对饱受苦难的胃肠的最大的一次安慰。
  吃过饭,牛老板问他会不会写毛笔字,他说会写。牛老板拿来一叠红纸,让他帮他们写广告。整个下午,他一口气写了二十张招聘广告。晚饭后,他坐在一边看三个人“斗地主”。大约十点钟,牛老板的女人说打累了,于是大家起身准备休息。牛老板吩咐他明天一早跟小峰一起去贴广告,然后拿了张草席给他。牛老板和女人进了卧室;小峰爬到了厨房顶上,揭开铺盖,挂起了蚊帐;他就把草席随手往地上一铺,躺了下来。
  睡惯了石凳,睡地板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他倒是一直悬着一颗心,思量着该如何报答牛老板的收留之恩。晚饭后,小峰偷偷叫他出去跟他说过一番话。小峰说,牛老板的制衣厂不过是一个幌子,招工的目的不过是骗取应聘者的培训费罢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帮他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坏事,迟早是要下地狱的!”他听了小峰的话,有些震惊,心里想:做坏事的是不是都象小峰那样,偶尔也会良心发现,心里内疚不安、忏悔自责,更多时候呢,却仍旧大摇大摆地做着坏事,一点都不打折扣?尽管他心里也很矛盾,可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再饿两天,他真的会死掉的。古人曾云: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又言“孔子不饮盗泉之水”——他只怕做不到那个高度了,眼下的境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都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
  他闭上眼睛,想好好睡一觉,可牛老板家的蚊子也象是饿了多少天似的,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没命似的往他身上撞,他只有挥舞着双手招架。半夜里,牛老板的女人开门出来,扔给他一条床单。他将床单裹在身上,总算躲过了蚊子大军的狂轰滥炸。
  第二天早晨,他和小峰饿着肚子骑单车去贴广告。他们来到新港中路的一栋住宅楼前,下了车。这栋楼一侧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俨然成了一块免费的广告牌。小峰手脚麻利地拿起浆糊桶和浆刷,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刷上浆糊,然后递了个眼色,要他把手里的广告贴在上面。他展开手里的红纸,端端正正地按在墙上,拿干净的毛刷仔细地将皱褶抹平。
  正在这时,小峰突然喊道:“快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小峰骑上自行车飞一般地走了。他还在纳闷,转眼看到一个穿制服的男子推起了他的自行车。直到那人衣袖上绣着的“城管警察”四个字映入他的眼帘,他才意识到坏事了,不禁暗暗叫苦:真是倒霉透顶了!他没有跑,一则因为他胆小,他怕被抓到了难免挨一顿打;二则,他倒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那个城管掏出对讲机叽里咕噜讲了一通。几分钟过后,有辆小货车开了过来,几个城管随后拥上前来,把那辆自行车扔到货车上,押着他一起上了车,命他带路去找制衣厂的牛老板。他顺从地带那些人到了兴达制衣厂。
  他带那些人进了门,迎面就看见小峰坐在桌子后面的摇椅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城管喝问道:“你们老板呢?”  小峰故作镇静地说:“我就是老板,有什么事吗?”  一个头头模样的城管横了小峰一眼,径直走到卧室门前,抬腿往门上踢了一脚,喊道:“里面有人吗?”
  牛老板这才从屋里走出来,铁青着脸,开始和那些城管对话。他们争吵了半晌,牛老板极不情愿地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三张百元纸币给了那个城管头头。  他以为这下该结束了,却不想一个嘴上叼着烟卷的城管走上前,搜出他的身份证来,装模作样地审视片刻,撇着油光发亮的嘴巴说:“假的吧?拿着它有什么用?烧掉算了!”
  那人说着,掏出火机,打着火,就把火苗往那张身份证上凑。看着那张布满脓包的面孔,他忽然来了勇气,冲上前去一把将身份证夺了回来。  “哟嗬,想造反啊!”话音未落,他的头顶上挨了重重一拳。城管头头好像还不解气,抓起他的衣领一口气将他拖到门外的巷子里,嘴里恶狠狠地叫嚷着:“狗日的,跟老子去混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时候,几个城管又围拢过来,冲他屁股上踢了几下,怂恿着要带他走。围观的人群里面有好心的大娘劝解道:“算了,放了他吧!”劝了半天,那些城管才放了手,趾高气扬地上车走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踱进屋里,站在牛老板面前,不敢看他的脸色。
  “我好心收留你,却是引狼入室!”牛老板怒气冲冲地说。  他小声辩解道:“你们又没说——我没想到会被人抓!”  牛老板说:“跟你讲也没用,他们就是一群觅食的狗,饿极了,什么人都咬——偏偏你又那么蠢!”
  他心里充满了自责,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去贴呢?那样就不怕被人抓了。”  牛老板冷笑着说:“你真是幼稚!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贴广告吗?你贴早了,还不是被人家的广告盖在下面?”  他无言以对,似乎还在想着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时牛老板说:“你走吧!”他看了牛老板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那间屋子。
  城管大人出场了,呵呵^O^
  @兰心工作室
19:07:42  城管大人出场了,呵呵^O^  -----------------------------  看到这个名词,只能呵呵了。
  人家孬好也是执法者←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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