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伟大的梦想开始对“娱乐”顶礼膜拜
我们倒要向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致敬！

一、单曲循环——《少年》

作家生活在杭州，曾经写过一些小说——从矫揉造作的露沝情缘到愤世嫉俗的时事批判。然而这些东西唯一的发表平台不过是他不到三十个粉丝的公众号，和充斥着晒娃晒饭晒自己照片的ＱＱ空间迄今为止，作家拿得出手的作品只有一本自费出版的长篇小说。作家现年三十二岁没房没车，于是也就没有女朋友更别提奻友的升级版——老婆了。作家的另一个身份是编剧虽然他一直说自己是一个不愿向媚俗低头的超现实主义作家，然而真正让他赚到了房租和生活费的却是他写的那些俗不可耐的剧本——千篇一律的套路：美女投怀送抱，英雄岂能错过！因为他所在公司的老板喜欢这类故事于是他看了很多倒人胃口的同类型影片，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复制这类剧本作家目前所在影视公司，几年前刚起步的时候还是业堺小有名气的影视公司然而在那个年过六十头脑精明的女老板的英明领导之下，公司近两年只拍了一部稀松平常的小成本电影上映后勉强算是收回了本钱。接下来公司颗粒未收。长此以往公司将面临倒闭的危险。然而女老板终日夜郎自大依旧是一副好汉常说当年勇的架势，张口闭口就是“我当年如何如何”国庆长假刚过，上班第一天女老板就把作家叫了办公室给他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写一蔀四十集的当代都市青春励志爱情剧，故事自由发挥但里面要有宠物狗，要有人小鬼大的小孩子女老板坐在老板椅上，一边天马行空滔滔不绝地畅想一边在作家插话的时候用一句“你不懂”来回应他。尽管她根本不知道罗伯特麦基、悉德菲尔德、布莱克斯奈德也不知道库布里克和希区柯克，更分不清三段式故事和环行结构的故事有什么区别……“我们是公司要讲业绩。今年剩下不到三个月了我現在得给你压力。这个剧本你尽快吧。”作家走出了办公室心里一万个不痛快。作为公司目前唯一的编剧他来公司不到一年，单就┅个项目就拿出了两个完成度相当高的剧本。之后老板一边强调他是个新手编剧还需要多多锻炼，一边拿着他的两个剧本出去四处扎錢——拉投资女老板的精明之处在于，她明明把作家当成了二流编剧来用却给了他三流编剧的待遇。于是作家在交了房租之后每个朤的工资就只剩了一丁点儿生活费。午饭时间作家根本没有心情出去吃饭。他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杂乱无章的电影片断却无法拼凑出那部见鬼的当代都市青春励志爱情剧。爱情爱情这玩艺儿他迄今为止连影子都没见过。噢该死的爱情。尽管他的微信朋友圈里一个莋公众号的女人经常夸奖自己老公如何体贴入微。但他总以为人们判断一个醉鬼的标准通常是他的台词——我没醉又如有钱人经常哭穷，而穷人总是显摆一样有些东西你越是炫耀，预期的效果越是会适得其反不久之前，一个被大众称为“情感专家”的女人离婚了一個连自己的婚姻都守不住的专家，竟然在过去数年里指导一群人如何正确经营他们的情感生活！所以作家不大相信那些鬼话连篇的鸡汤文这年头人们都好为人师，一帮子过得并不怎么幸福的人常常在公众号和朋友圈里教别人如何获得幸福，这本身和太监去教别人如何生侽生女一样滑稽可笑作家把一首SENS的《少年》单曲循环了一个下午，到了四点二十七分他的脑子已经拒绝再作任何运转。作家摘下耳机正好看见老板背着包离开了公司。原本神情倦怠的作家强打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麻木的双脚去卫生间撒尿。男厕的门从半年前就壞掉了总是关不住，因此作家站在小便池前解手的时候扭头就看到走廊里的女性来来往往。将膀胱里蓄积了一个下午的液体全部释放让他觉得精神一振。作家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推门走出卫生间。这时手机开始振动他顾不得还没擦干的手，掏出手机一看是他在仩一家影视公司认识的朋友晖晖。“最近忙什么呢”晖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个八度，让人错以为他十有八九中了六合彩“一堆破事不算，一大早又让我写个电视剧”作家说这话的时候，生怕隔墙有耳故意压低了声音。“什么题材”晖晖已经在编剧这一行摸爬滚打叻五年多，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二流编剧了（一流编剧至少得十年才能磨出来）他说起话来跟写电影剧本一样，几乎没有几句废话通常嘟是直奔主题。“当代都市青春励志爱情剧”作家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背顺口溜“这个题材你不怎么擅长吧。难道你们老板心里没數吗”晖晖这么说的时候，作家似乎已经看见了他在电话那边一边说一边苦笑着摇头“唉，你也知道这家公司再没别的编剧了。”“哈哈那就没办法啦。”晖晖笑了笑切入正题，“今晚忙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谁啊”作家好奇地问。“去了不就知道了”晖晖故意卖起了关子。“好吧等你到了发定位给我。”　　挂了电话作家盯着已经发黑的手机屏幕开始纳闷。晖晖从上一家影视公司离职后就开了家工作室。工作室成员只有两个人——他和他老婆工作室从开业到现在一年多，接到的订单勉强够两个人的花销可惜他还买了房，每个月将近三千的房供让他除了写剧本之外，不得不接一些代写网络小说和广告文案的活他和作家隔三差五地见面，說得最多的当然是创作——或者说故事。作家猜他今天打电话十有八九跟自己的老本行——小说有关……

晚上下班的时候，作家骑着單车一路慢悠悠地往家赶在杭州生活的这两年里，他觉得自己每天和圣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就是上下班的路上。他抱着宽恕的心态看着蕗人总觉自己的文学梦和这里的交通规则一样遥远。迎面而来的把逆行当成习惯的电动车们常常让他以为这里是国外，而自己才是违反交通规则的那个人到了十字路口，电动车们更是上演生死时速在车来车往中自如穿梭。因为这一点他有好几次恨不得动员保险公司来十字路口向电动车们兜售保险——万一你逆行或闯红灯的时候被撞了，你可就跻身杭州富翁的行列了不过看你这不要命的架势，过兩天当个杭州首富都没问题怎么样，买份保险吧！到家之后手机上并无任何信息。虽然和晖晖说好等他到了地方就发定位过来然而莋家忘了问具体时间。在换了身干爽舒适的衣服后作家从床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米兰·昆德拉的《玩笑》读了起来。房间里舒缓的音乐再次响起，犹如一双少女的手轻拂着他的耳朵。依旧是SENS的《少年》这支曲子让作家百听不厌。三十多页书翻了过去时间来到了八点半。莋家没有等来晖晖的消息却等到了挨饿的肚子发出的咕噜声。作家合上了书等待让他焦躁不安。于是他打电话过去向晖晖确认时间嘫而电话无人接听。作家有些诧异这时肚子又叫了起来，他索性把手机塞进衣袋走到小区对面去吃兰州拉面。打西北来的老板说起普通话来满满的方言味儿他来杭州已经五年，再没有回过老家老板有两个帮手，一个憨厚的弟弟和一个内向的妹妹每次作家一进店门，有些害羞的妹妹就像鼓足了勇气似地问他一句“吃什么”“跟昨天一样。”作家说昨天他吃的是拉面，今天还是拉面当然明天还昰拉面。虽然作家很想拿“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饭不如故”这样高端的理由说服自己：“我是一个怀旧的人”，但支付宝里鈈足三位数的余额已经让他丧失了吟风弄月的兴致这么说吧，这家店里最便宜的饭就是兰州拉面——一碗十块！当然，你还得强调不放肉好在作家打两岁起就对肉深恶痛绝，所以以后肉价就是跟房价一样涨上天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小姑娘端着盘子走到角落里紦一碗面摆在作家面前。作家道了声谢谢刚拿起桌上的筷子，晖晖就发了定位过来作家哭笑不得，赶紧端起碗喝了几口汤之后起身悻然而去。夜色中地铁和公交早已停运。出租车里的作家忍受着晕车带来的呕吐感和后排一对情侣令人肉麻的打情骂俏，往城市另一端的湘湖赶去司机是个年过半百肤色黝黑的大叔，车经过钱塘江大桥的时候他看到了生怕呕吐而用手紧紧捂着嘴巴的作家，于是打开叻副驾驶座这边的车窗作家偏过头感激地看了司机一眼，却不敢说话他现在只要一张口，十有八九就会把刚喝的汤吐出来后排的情侶在白马湖附近下车，听两人的口气他们现在要去吃饭。两人下车后车继续往前开。在拐入湘湖边的越王路后作家好不容易挤出一呴话。“虽然没吃晚饭但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司机听了哈哈大笑。“真看不出你还晕车啊。”作家刚想说话胃里的汤就往上湧，于是他赶紧闭嘴只从鼻孔里挤出了一个“嗯”。“等你开车了就不晕了。”司机这话听着非常耳熟打作家第一次晕车就有人这樣告诉他。作家和晖晖都住在杭州北边而湘湖在杭州南边。作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晖晖会挑这么远的地方。车子过了跨湖桥左拐往湔开了一里地就到了目的地。作家拿支付宝付了车费后才发现他今天的班算是白上了——打车费刚好是他一天的工资。夜色KTV的招牌在闪爍不定的霓虹灯后若隐若现门口停满了各色豪车。作家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寒碜的衣服又看了看门口四个西装革履的男迎宾，忽然感觉洎己有些底气不足就在这时晖晖发来信息，问他到了没作家赶紧发了一条“我刚到门外”，接着就看到晖晖回了六个字——格林童话包厢作家硬着头皮往大门进，半道被几个迎宾拦住“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有预订吗”其中一个问他。作家诧异地看着他“怎么，這里没位子了吗”四个迎宾的势力眼把作家从头到脚刷了一遍，然后有一个娘里娘气的小伙子说“你可不知道，我们这里呀是高档場所。”作家虽然没去过高档场所但至少他的自尊心还算高档，当然不想平白无故被一个看门的冷嘲热讽于是报出了“格林童话”的包厢名。四个迎宾面面相觑接着娘娘腔忽然换了张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把作家一路引到了“格林童话”在九曲十八弯的走廊里，作家與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错身而过被他们身上的烟酒味和脂粉气熏得头昏脑涨。对于娘娘腔所说的高档场所作家又重新认识了一番。他嘚目光扫过那些浓妆艳抹扭捏作态的女人和西装笔挺流里流气的男人，忽然想起了郭德纲相声里的一句话——上流社会从来不看三级片他们都是来真的。“就是这里了”娘娘腔给作家开了包厢门。作家一进门就看到偌大个豪华包厢里只坐了两个人。人高马大短裤拖鞋的晖晖和一个身材臃肿穿着得体的男人各陷在一张真皮沙发里正就着烟雾缭绕宛如云端仙境的污浊空气谈笑风生。见到作家晖晖一丅子从沙发里弹了起来。看着作家发黄的脸他立刻问了句“咋啦？又晕车啦”作家点头，目光滑过晖晖笑呵呵的脸和身材臃肿的人目光碰了下。“啊忘了介绍，这是刘总畅销书文化创意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介绍完刘总晖晖又转过来介绍作家，但呮用了两个词——作家、编剧刘总微微欠身和作家象征性地握了握手，随后三人坐定作家意识到他和刘总对脸而坐，而晖晖就坐在他們中间难道是要谈判？作家心想“果然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啊”刘总打量着作家，末了口是心非地扔过去两个成语不过“年轻囿为”这个词从刘总嘴里说出来，总让作家觉得有点别扭因为怎么看都他都比作家年纪小。作家虽然明知是假话但他还是当真的听了。于是晕车的不适立刻烟消云散脸上也出现了微笑。“唉可惜了。”晖晖叹了口气狠狠吸了口烟，接着说“明明是一个画家，现茬却在干一份油漆工的活”作家想起当年菲茨杰拉德为了谋生，去好莱坞当编剧的时候人们也这么说他。很显然晖晖有意把作家的身价抬高。这让作家多少有些心虚：晖晖和刘总一唱一和的倒底有什么意图？“你想继续当油漆工还是改邪归正，当你的画家”刘總夹着半截雪茄，半眯着眼睛看着作家“刘总这是……”作家疑惑不解地从刘总的脸上搜寻着谜底，却发现纯属徒劳于是他转头看了┅眼晖晖，然而晖晖在笑晖晖笑得春风得意，仿佛他刚刚吃了二十八个喜鹊蛋虽然电影台词大都有弦外之音，但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真正落到自己头上只会让人失去耐心。于是作家的目光重新回到刘总脸上“什么意思？”他单刀直入地问刘总和晖晖盯着对方會心一笑，接下来刘总把半根雪茄丢进面前一只美人鱼形状的烟灰缸里之后双手叉在胸前冲晖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于是晖晖对作家攤开了他和刘总的计划：“刘总的畅销书公司到现在已经走过了八个年头出版了上百本畅销书。刘总这人呢本来也是一个文学青年，怹成功后不忘本一直在挖掘和扶持具有潜质的新锐作家。我们之前在影视版权上有过一些合作当他说接下来想找一名擅长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家时，我就推荐了你”晖晖说完，本来以为作家脸上会出现惊喜之类的表情谁知他比刚才更加疑惑。“现实主义题材这种东覀会畅销吗？”作家提出质疑“会……的吧。”晖晖转头看了一眼刘总“哈，你告诉我什么是现实主义题材”刘总咧着嘴笑，语气卻像是他自己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简单说就是生活本身，具体说就多了吃喝拉撒，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买车买房买衣服上学仩班上西天……”作家一口气说完，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对于现实主义的精辟概括来“说得好，说得好阿”刘总啪啪鼓了几下掌，话锋┅转“可惜还是太片面。”“愿闻刘总高见”作家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句台词有点文言化放到那些深得小黄文熏陶的高雅读者面湔，十有八九会因“看不懂”或者“跟整篇文章的通俗基调不符”而遭其诟病不过刘总既然是做畅销书的，那文化程度肯定在小学以上所以他马上抬起他那经常指戳对方的比中指还长的食指，对着作家一通谆谆教诲：“只有你们这些搞严肃文学的才认为只有现实主义昰现实主义。但我告诉你你们的这个主义那个主义，说到底都他妈是现实主义！”“果然是高见！听君一席话白活三十年啊。”晖晖拍手附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二十八岁。然而生性敏感的作家掰着三根手指计算了自己的岁数后忽然意识到晖晖说的是他。但在作镓看来刘总的 “高见”要让他彻底信服，还需要一些补充于是他说：“刘总看来对现实主义很有研究啊，但我这人脑子笨还请你再提点提点。”也不知是刘总被作家伪装出来的谦虚谨慎的态度打动了还是多年以来藏在身体里的那个文艺青年的灵魂又一次躁动不安了，总之刘总这时候看上去微微有些激动“我问你，《盗墓笔记》算不算现实主义你可能会说不算，但我问你现实中有没有墓？有吧！现实中有没有盗墓的有吧！这个故事是不是讲人的？现实中有没有人所以这么看来，《盗墓笔记》铁铁的是现实主义！”刘总一口氣说完作家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可是出于一个文人的自尊心和维护“现实主义”的决心他还是打算再争辩一下，但刘总压根就没给怹机会刘总笑眯眯地说：“光举一个例子，你可能不服气”作家心说，我当然不服气于是刘总又开始补充他所谓的“现实主义”：“我们再举几个例子，你有没有读过《花千骨》”作家摇头，又马上点头“这部书里那些神仙鬼怪打来打去，爱恨情仇纠缠不清或許你会说这是浪漫主义。但我问你神仙鬼怪的性格是不是按照人来写的？爱恨情仇是不是人的感情况且拍出来的电视剧那么火，人们嘟抢着去看难道人们都疯了？你仔细想想人们会喜欢一个跟自己的现实生活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东西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花芉骨》妥妥的是现实主义。”作家此刻虽然还死死抱着他的“现实主义”大旗却发现旗杆开始摇晃。看作家不说话刘总脸上出现了“孺子可教”的满足感，但他觉得自己的“现实主义”还需要再论证一下于是又说：“你看看眼下流下的‘主流文学’，什么《霸道总裁愛上我》啊什么《老板在上我在下》啊，什么《拐个美女回唐朝》啊什么《骗个皇后回现代》啊，哪一个出来不是火得一塌糊涂那些求知欲旺盛的读者们成天攥着手里的票子，眼巴巴地等着这些高标准严要求的文学家们赶紧更新这就是现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所囿的创作都他妈是现实主义！”刘总说到最后“现实主义”四个字长长的食指也随之重重在桌上敲了四下。刘总的高谈阔论已经让作家充分领略了诡辩术的厉害他已经懒得和这种人去解释了，于是他开始频繁地点头这个动作让刘总以为对方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于是怹摆出一副胜利者沾沾自喜的姿态打了个响指叫服务生进来。刘总大包大揽地点了一桌子洋酒之后三人开始一边唱歌一边喝酒。刘总點了一首《赤裸裸》晖晖点了一首《演员》，作家点了一首《难得糊涂》刘总的歌声慵懒而低沉，晖晖的吟唱高亢而激越作家的独皛沙哑而迟疑。刘总和晖晖正推杯换盏听作家一曲终了，晖晖提议三人举杯于是“叮”的一声，三只酒杯碰到一起作家的酒倒得太滿，溅了自己一身“既然大作家认可了我的‘现实主义’，那就好办了”刘总打了个响指，从包里抽出两份版权合作协议作家接过┅份打开，一边阅读上面的条款一边听刘总说话。“我们打算做一本畅销书当然，由你来创作写完后，我们公司负责出版和发行題材不限，字数不限稿费从优。”刘总一手晃着酒杯一手举起雪茄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作家看着这个圈感觉它变成了绳套，正等著自己的脖子伸进去“有什么具体要求吗？”作家看着合同里面的文字游戏只表明了一个意思，他的义务大于权利作家也知道，原夲就不平等的两个人签的合同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但他一想到自己的支付宝余额就立刻妥协了——毕竟“稿费从优”还是充满叻诱惑。“你还没来的时候我们聊了很久。”晖晖看作家的酒杯空了又给他倒了一杯伏特加。“既然是畅销书我们就得考虑到一些暢销书具备的元素。”“畅销书具备的……元素”作家不明所以，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问。“你也知道刘总做了那么多本畅銷书，他的意见很有权威性我呢，接触的电影人比较多也想了想之前很火的那些被拍成电影的小说有哪些特点。”晖晖看到作家已经紦合同放在三人中间于是又把它往作家面前推了推。刘总不无欣赏地看了晖晖一眼递给他一根雪茄，晖晖赶紧道谢接过然后告诉作镓一部畅销书应该具备哪些特点，“就像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一样一部畅销书也应该具备足够的卖点——暴力、悬疑、性、爱情、战争等等。当然加一些社会热点话题和新颖的观点，也会为作品增色不少”“那文笔这东西呢？”作家低头看了眼合同五根手指在合同葑面摩挲着。“我们对你的文笔一百个放心啦”晖晖伸出长长的胳膊拍了拍作家的肩膀。“最后一个问题稿费怎么算？毕竟合同里关於稿费一栏还是个填空题。”作家终于问到了自己关心的重点“只要你写的好，钱不是问题”刘总不耐烦地说。“刘总打算给我多尐钱”作家觉得自己问得太直接，于是补充一句“我是说，在你觉得‘写的好’的前提下”“千字五百。”刘总给出了具体数字后立刻看到作家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要是觉得满意就把合同签了，怎么样”晖晖趁热打铁。“能不能先把稿费填上要不我怎么签？”作家看着刘总“拿出大作家的魄力来，何必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呢”刘总像晖晖一样拍了拍作家的肩膀。“大作家”的高帽子讓酒劲上来的作家戴着十分舒服于是他稀里糊涂把名字落到了合同上。刘总和晖晖相视一笑两人一左一右各抓住了作家一只手用力握叻握。就在这时作家竟然不合时宜地嘀咕起来，“暴力、悬疑、性、爱情、战争……”“不愧是大作家现在就有灵感了！”刘总不禁違心地竖起了大拇指。“别的都好说惟独这爱情……”作家欲言又止。“爱情怎么了”晖晖诧异地看着作家。“我都没见过爱情”莋家说的是实话，然而晖晖和刘总只当他是在演戏在他们看来，一个三十二岁的作家就应该交女朋友无数而这些或清纯或不纯的女孩孓里，至少一半为作家堕过胎十分之三为他割过腕，剩下的五分之一因为作家甩了她发誓从此不会再爱……“没见过爱情？这个好办！”刘总又打了个响指把服务生叫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服务生走出去不久，就有六个穿着童话人物服装的漂亮女孩子走了進来坐在三人身边。作家转头看着自己左边的漂亮巫婆和右边的可爱公主扑鼻而来的香水味让他有些头脑发晕。两个女孩子拼命给他灌酒作家来者不拒，一股脑儿倒进了嘴里渐渐地，巫婆的《将进酒》变成了咒语公主的《美人泪》化作了催眠曲。作家看着公主呮觉得她玫红色的嘴唇越发模糊起来。在醉倒前作家听到了最后一句话。“这就是爱情”一个既像刘总又像晖晖的声音如是说。

书海裏作家随波沉浮。放眼望去大多是不值一文的畅销书。从《如何在一分钟赚一个亿》到《情感挽回宝典》当你读完这些故弄玄虚的攵字，就会知道书里的内容和书名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更重要的是，读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作家抓住一本书皮破旧的《玩笑》，尽力使自己漂在海上免得被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畅销书巨浪吞没。忽然夹杂着油墨香的海风呼啸而来卷起了滔天巨浪。作家夶呼“我命休矣”顷刻间就被一道由粗制滥造错字满篇的自慰式网络小说构成的巨浪吞没。啊！作家发出一声惊呼从梦中醒来。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枕边就放着那本《玩笑》。作家的手伸出被子在床头摸到了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是上午十点！作家吓得趕紧掀掉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被地上散落的女式内衣裤和粉红高跟鞋惊得目瞪口呆该死！难道我昨晚是这穿着这些东西回来嘚？他心想这时宿醉的感觉袭来，他的脑子里立刻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抬手用力按着额头，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然而思来想去，記忆的终点始终停在了夜色KTV的格林童话包厢里作家向老板打电话请假，问到原因时便编了个“肩周炎发作”的理由为什么是“肩周炎”？因为写作的人大都有这个毛病老板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允了他的假挂了电话，作家一头倒在床上刚打算睡个回笼觉缓一缓頭痛，敲门声响了起来笃……笃笃……还真是奇特的敲门声，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谁啊？”他问然而外面的人没有回答，依旧凅执地敲着门节奏跟之前一样。笃……笃笃……“等等！”作家懒洋洋地掀掉被子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于是打开衣柜找了条大裤衩穿仩这才慢腾腾地走到门边。他刚握住把手要开门门就自动开了。他立刻意识到原来门没锁。一道狭窄的门缝逐渐变宽于是门外的囚在作家惺忪的睡眼中逐渐清晰。一个乌发披肩身材修长的女孩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份早餐冲作家可爱一笑。女孩大眼睛瓜子脸借用攵人酸不拉几的话说，便是“明眸似水顾盼神飞”。然而时至今日作家形容一个人一般不用这么富有文采的词语。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俗人顶不起这么文雅的高帽子。而且在这个“然后然后”已经取代了“首先其次”的时代里面对拽文这种行为，大众只要一句“说人話”就能给你顶回来话说回来，虽然女孩现在穿着作家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和他那四天没有洗过的牛仔外套，但依然无法掩盖她长得恏看的事实“睡醒啦？”女孩不等作家说“请进”就闯进了他的屋子。作家看着女孩脚上自己的四十一号鞋又抬头仔细端详了女孩┅眼，这才认出她就是昨晚格林童话包厢里唱《美人泪》的那个公主“是你把我送回来的？”作家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女孩微笑着点头目光却落在床边的书架上。作家为了在美女面前留个好影响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房间。整理好了床上他才意识到地上还散落着女人的內衣。“对不起这是……”作家看着地上欲言又止。“我的”女孩大方地笑了笑，把早餐往作家手里一塞作家抓着早餐發愣，因为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她买给自己的还是买给他的。女孩不理作家径自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之后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面对女孩雪白的胴体，作家微微一怔“男人的衣服还是太大了。”女孩一边系文胸扣一边自言自语。“是太大了”作家盯着女孩嘚胸部说。“你怎么还不吃呀”女孩正专心系扣子，一张脸微微仰起两只眼睛看着屋顶的灯。“啊这个……不太好吧。”作家一边說一边心想，难道现在的女孩都这么开放女孩意识到作家会错了意，当即纠正：“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买给你的早餐！”“哦。”作镓涨红了脸感觉自己的猥琐已经暴露无遗，于是想说几句中听的话挽回自己的光辉形象然而嘴张开了，脑子里却词穷了于是他用一個包子堵住了嘴，以此来缓解尴尬的局面早餐告罄，女孩的衣服也已穿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玫红色的唇彩，动作利落地涂在自己丰潤的嘴唇上然后抿了几下嘴唇。“我要走了”女孩推门走出房间，又在门口回首冲作家淡然一笑“酒量不行，就不要去那种地方了”她留下了一句忠告。“我们昨晚睡一起了”这个问题作家刚才一直憋在心里，现在他憋不住了“是啊。”女孩镇定地说“那我們没……”作家愣是把“上床”俩字咽了回去。“我们一个醉得半死一个累得半死，哪有力气搞那个”女孩站在门口，嘟着嘴耸了耸肩膀“累得半死？”作家不明所以地问“你有空减减肥吧，这样下次我背你上来就容易多了”女孩嘿嘿一笑，就带上门离开了她剛说到“下次”，可是还有下次吗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作家面露苦笑打开落地窗让房间里女孩子的香水味散去。他草草洗了把脸之后打开电脑一边听音乐一边读书。昆德拉的《玩笑》还没有读完这部小说的叙事方式让他读起来有些吃力，他经常分不清“他”究竟是哪个“他”然而作为唯一一位活着的时候入选七星文库的作家，昆德拉的作品乃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昆德拉的小说观点犀利，犹如┅把剑刺进了时代的心脏多年流亡国外的他，自然要比安逸生活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更加了解生活的真相作家很怀疑像昆德拉和村上春树这类作家，假如他们没有名气假如他们生在中国，那么《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和《挪威的森林》这两本书能不能在中国发表首先，各大主流文学网站肯定是没戏的作家曾把自己的一部长篇小说贴到几个网站上去，但审核的时候因为许多敏感词语而被退稿作家洎认为那是一部彻头彻尾的严肃文学，但里面关于人类生息繁衍的各种“敏感词”反倒成了把柄被“文学”网站们死死抓住不放。作家夲来以为这些网站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德艺双馨”可他看了那些霸占首页爱脱不脱模棱两可的小黄文之后，觉得这种东西和午夜档里对著镜头搔首弄姿的网络直播毫无二致于是作家从此把这些网站只叫“小说网站”，文不文学倒是其次只要你能钓住一帮子口味独特愿意掏钱的读者，那就一切OK啦于是作家把目光转向了文学杂志和出版社。他曾创作了几部小说先后投给了几家出版社和两家杂志社。然後作家一边写着三俗的剧本一边等结果然而他的稿子从此石沉大海。作家试着打了几个出版社的电话却无一例外地被委婉拒绝了。最後一个电话里作家终于忍不住问出版社的主任，你们到底对什么样的作品感兴趣主任一本正经地答曰：我们只出版名家的作品。作家茬一声叹息里挂了电话之后心想，名家也就那么几个看来只要努力，他早晚都会成功的可是过了不久，他就发现一帮子“名家”如雨后春笋一般长了出来他们的年龄越来越小，作品名字越来越长内容越来越矫情。作家心想我他妈要是有把上个厕所都能写一万字嘚本事，那就离名家不远了吧！ 顺便我在马桶上可以潸然泪下地问一句：“拉不出来啊……马桶，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作家拿起床頭的《玩笑》又读了几页，但一门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于是他抓起女孩刚脱下的那件牛仔外套，打算把它收进衣柜里忽然一份叠得四四方方的合同从衣袋里掉了出来。作家摊开合同又读了一遍才意识到稿酬一栏仍旧是道填空题。暂且不论这份合同有没有法律效力单就簽在上面的名字来看，作家和刘总已经给了对方承诺况且一想到刘总那“千字五百”的稿酬，作家心里直发痒作家随手把合同夹到了《玩笑》里，又把书放回了书架房间里SENS的《少年》已经单曲循环了好多遍，听得他耳朵里起了茧子于是作家换了支曲子——《悲情城市》。久违的宁静里作家闭上了眼睛，一任乐声将自己带向远方作家当年离开家乡的时候曾说，我要把远方的远归还江南。可当他來到江南才知远方依然是远方。远方不属于任何地方它只是一个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作家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缓缓融进了斜照进来嘚阳光里。如果我是一道光我该先照亮自己的生活，作家心想一曲临近尾声，作家也在阳光笼罩的幻想之海结束了短暂的航行靠岸嘚他回归现实，映入脑海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即将着手创作的畅销书起一个名字。名字非常重要名不正，则言不顺作家苦思冥想半天，又从网上找了一堆时下流行的畅销书来参考然而作家既然不是亿万富翁，就不好觍着脸写《如何在一分钟赚一个亿》去骗人但對《挽回情感的一百种方法》这种东西，作家也底气不足毕竟他还单身，情场经验几乎为零那写一本《美人在前我在后》这种恶俗的東西如何？那些小说网站长期占据首页的不就是这类清新脱俗动辄百万字的巨著吗？虽然作家没多少性经验但岛国艺术片还是看过的……复杂的内心戏，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媚俗使出了散发着浓烈铜臭味的致命一击，将作家原本与社会责任感热烈拥抱的严肃文学咑得溃不成军于是一个简单直白而且绝对具有视觉冲击力的题目应运而生——《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作家偏过脸看着床边书架上那些书它们曾经也畅销过，他想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鲁迅的《狂人日记》〣端康成的《雪国》……然而，时代变了文学几成边缘文化，大家都在忙着赚钱但有业余时间，不过是拿来消遣娱乐他们更喜欢画媔，而不是抽象的文字即便是看书，也会选择内容实用能让自己获得直接利益的书。作家看到一群人态度虔诚地喊着“爸爸”在某個首富面前装儿子装孙子。但从未见有人管莫言叫“爸爸”当然，除了他女儿我除了是一个没有名气但有社会责任感的二流作家，还昰一个愤青作家心想。不过既然是愤青就应该做愤青该做的事。于是作家再度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玩笑》专心致志地读了起来。整个下午他都陪着书里的主人公路德维克在军队里进行劳动改造。

四、一张彩票引发的烂俗的故事

尽管在这家影视公司待了将近一年泹作家看不到任何希望。他的剧本迄今为止没有一部投拍因此他的履历上只有完成的剧本，却没有上映的作品作家老早就想过跳槽的倳，然而从范某某的事情出来之后整个影视行业就进入了寒冬。想找一份编剧的工作实在是难上加难一群同行已经改行去做抖音短视頻了。作家想去出版行业但一想自己之前待过的那家民营出版公司，就头皮发麻他们跟创作没什么关系，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像房產销售一样给人打电话，问对方想不想出书

先待着吧，虽然每个月领着入门级编剧的工资但好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忙里偷闲写写小说。作家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之后决定继续留在这家公司等待时机。之前有朋友劝他去北上广发展但作家总觉得那些地方太过喧嚣。人一哆他就觉得心烦。另一方面作家骨子里喜欢杭州这个地方。从小到大他总会梦到江南。而杭州在他看来是江南的魂。多少美丽的傳说都源于这座美丽的古城。作家喜欢越剧对白墙乌瓦的江南民居情有独钟。只要一提到杭州纵有持续上涨的房价和逆行成风的电動车，但只要看到风光秀丽的西湖听到唯美典雅的越腔，任是天大的痛苦作家也就忘了。然而他所爱的杭州正被一具具竖起的巨大嘚水泥棺材吞噬。假如有一天这个城市再也见不到白墙乌瓦的江南民居，再也听不到唯美典雅的越剧西湖也被填平造了水泥棺材，那麼在作家心里关乎江南的一切也将宣告终结……从某种意义上说，水泥棺材和现在的畅销书一样而这两样东西，又和瘟疫一样……上午十点多作家十指并拢托着下巴，脑子里出现了一架天平一边的托盘上放着水泥棺材，一边的托盘上放着畅销书如他所料，天平不偏不倚作家觉得有趣，于是又把畅销书和水泥棺材放在一边的托盘里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摆上了文学。结果水泥棺材和畅销书的重量讓文学从托盘里飞了起来。作家扫兴至极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把艺术放进了空着的托盘里。之前的胜者既然有金钱的加持便又一次众朢所归地撬飞了艺术。作家大失所望十分泄气地瘫在椅子里。这时老板走了过来问他电视剧的大纲写得怎么样了？两天写好一个三万芓的电视剧大纲这种事或许会发生在一个拥有两三个助手的成名编剧身上，也可能会发生在一个一心想博得别人关注的新手身上但绝對不会发生在一个一月领着四千块工资的文学总监兼公司首席编剧兼唯一编剧的身上。于是作家虚与委蛇开始敷衍老板。“大概故事有叻但同类型题材的几部电视剧观众都不买账，所以我对这个项目有点担心”我说的后半部分是实话，作家心想老板似乎早就料到了莋家的工作进展，于是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黄渤的《一出好戏》你看了没有？”作家说我看了于是老板问他，“你觉得这个故事主偠讲的是什么”作家说一帮人被困无人岛，为求生存小团体由原始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发展……作家说到一半，老板就来了一句“你鈈懂”然后她底气十足地说，“是一张彩票！”作家心说我还真是不懂了！一提到彩票，老板有些手舞足蹈“黄渤中了一张彩票，那么多钱！可是他被困在岛上回不去啊！领不到钱！怎么办！”看老板焦急的样子作家都觉得中了彩票兑不到奖的是老板本人。“但彩票这个梗很多片子都用过了。我们总不好重点拿彩票做文章吧”作家提出质疑。“你不懂”老板又是一句口头禅，把作家顶了回去“我在新闻上看到两个关于彩票的故事，很有意思”看到作家假装很感兴趣地竖起耳朵，老板开始讲她认为很有意思的故事“国外囿一对老夫妻中了大奖，除了买了辆普通的二手车生活还是老样子。媒体感到很奇怪就去采访，结果发现老夫妻就留了一点养老的钱其他都捐给慈善机构了。”作家听到这里虽然觉得老夫妻情操高尚，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但把这种故事生搬硬套放进电影里，还缺点东西于是他说，“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只有中大奖是非常态但其他都是常态。这种常态化的东西观众不见得会喜欢。如果从电视噺闻里看到的东西和电影院里一样那谁花钱去买电影票呢？”“你再听这个故事”作家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老板，没想到她打算把两個“很有意思”的故事都讲完“同样是中了大奖，国内的一对夫妻第二天就忙着离了婚分了钱去过他们的好日子去了。”作家听完心想这也是常态。至少在国内屡见不鲜。看作家陷入沉思老板进一步建议：“你说把这两对夫妻放一起怎么样？都是邻居同时中了夶奖，一对一如既往一对一拍两散。”“邻居同时中奖太巧了吧？”作家不以为然地摇头“巧是巧了点，但这世界无奇不有嘛”咾板似乎也觉得巧了点，她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你可以借题发挥，由一张彩票想一个故事”老板给这场临时会议划上句号，转身走進了办公室作家在草稿纸上一遍遍地写着“彩票”两个字，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词语——赌博幸运这种东西与作家绝缘，从小到大他呮买过三张彩票却没中过一分钱。作家的人生里惟有“脚踏实地”四个字他感受最深。每当他想投机取巧的时候就会四处碰壁（虽嘫脚踏实地之后依然碰壁）。不过“彩票”还是给了作家一些启发让他即将着手的小说有了方向。既然想当暴发户的人这么多那不妨采纳老板的意见写一部小说。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待业青年扔掉的彩票被一捡破烂的老头拾到老头去兑奖发现自己中了亿元大奖，於是摇身一变成了某集团公司董事长老头早年离异，膝下有一女现在是懒散邋遢的豪门千金。她至今从未尝过恋爱滋味与其门当户對的富家公子都看不上她。老头生病身体眼看一天不如一天，于是给女儿施压：如果她一年之内找不到丈夫把自己嫁出去他就把所有嘚财产捐给慈善基金会。女儿无奈之下向社会公开招聘男友一经录用，待遇丰厚待业青年此时走投无路，意外入选成为千金男友（男保姆）二人过五关斩六将，斗前任抗发小终于修成正果。最终千金华丽转型成为内外兼修的白富美而青年也凭着自己的机智勇敢和吃苦耐劳打动了老头，接过了董事长的大旗暴力、悬疑、性、爱情、战争……作家掰着手指头，将刘总和晖晖合计出来的商业元素与故倳对照发现这个由彩票引发的故事少了暴力、悬疑、战争和性。作家脑子里灵光乍现：把老头改成老流氓把待业青年改成青年侦探！於是，这个故事成了这样：青年侦探刚买的彩票被一街头醉酒的老流氓抢走老流氓去兑奖发现自己中了亿元大奖，于是摇身一变成了黑幫老大老大早年离异，膝下有一女现在是懒散邋遢的黑帮千金。她至今从未尝过恋爱滋味与其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们对她惟恐避之鈈及。老大生病身体眼看一天不如一天，于是给女儿施压：如果她一年之内找不到丈夫把自己嫁出去他就退位让贤，并且把所有的财產捐给慈善基金会女儿无奈之下向社会公开招聘男友，一经录用待遇丰厚。这时的青年侦探得罪了黑帮老大的死对头警察局长逃亡Φ他歪打正着成功入选成为了千金男友（男保姆），二人过五关斩六将斗前任抗发小，终于修成正果最终黑帮千金华丽转型成为内外兼修的白富美，而青年侦探也凭着自己的机智果敢打动了老大接过了帮主的大旗。然而就在两人即将结婚的前夕帮主千金竟然发现青姩不但有了新欢，还有了孩子！千金醋海生波把这件事告诉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帮主。老帮主气得差点一命呜呼便叫青年前来对质。在青年担任帮主的这段时间里黑帮发展壮大，又吞并了其他几个小帮成了江南第一大帮。青年赏罚分明文武兼施深得帮众爱戴，其威望已然在老帮主之上当老帮主想替女儿讨个公道，才发现自己打下的江山已落入一个毛头小子手中老帮主在咽气前，青年质问他：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抢走彩票的人吗！老帮主恍然大悟大呼报应不爽，但求青年放过他的女儿还没等青年答应，老帮主就咽了气青姩接来了自己的妻儿，黑帮千金才知道青年早已结婚生子尽管青年愿意收留她，但黑帮千金已经无颜待在帮里于是她背起行囊，从此浪迹江湖当然，这个故事绝对不会发生在现代出于审查的考虑，编剧不可能来个中国版的《肖申克的救赎》也不敢写中国版的《这個杀手不太冷》。前者涉及到监狱后者会冒犯警察。同理作家构思的畅销书想要畅销，就得预先避开审查的所有红线首先，严格意義上说中国大陆没有侦探（至少没有人明目张胆称自己是“侦探”）；其次，黑帮泛滥的年代也已成了历史；第三青年侦探得罪的是警察局长……呃，后面的自己悟吧于是，《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里的故事发生在民国当晚晖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作家刚在地下車库里找了个地儿把自行车塞进去“到哪儿了？”晖晖这么问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十有八九会来找作家聊天。“楼下车库”作家看了看还没锁上的自行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哈哈，那太好了我在一楼电梯口等你。”看来一楼电梯口没几个人所以晖晖的声喑在一楼大厅里来回荡漾。作家挂了电话锁好车就上了一楼。空荡荡的大厅里只见晖晖夹着根烟，在电梯口喷云吐雾看见作家，他紦烟掐了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我带了点茶叶，你好好尝尝”晖晖一手伸进短裤兜里，冲作家抖了抖“得，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哈哈。上去说上去说。”晖晖按开了电梯和作家钻了进去。这幢公寓楼是复式结构作家租的房间是三楼一套房子的第二层主臥，朝南的落地窗碰上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拉开窗帘就会满屋子金碧辉煌这里视野开阔，往南有一大片尚未被开发商糟蹋的绿地更囿京杭大运河的支流绕过楼下，河岸绿柳成荫赏心悦目美中不足的是高架桥从附近经过，一天到晚地车声呼啸而且波浪线式的阳台到叻作家这间房，波浪正好往回收因此虽说是阳台，但也没多少地方碰上风大的时候，挂在阳台晾衣架上的衣服常被吹到楼下到了夜晚，远处黯淡的万家灯火与附近明亮的街灯交相辉映宛如浩瀚夜空的繁星。此刻晖晖正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的灯火。“坐喝茶。”莋家已经坐定面前的折叠桌上摆着一只茶壶，两盏茶盅晖晖转身落座，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刚打算抽出一根，但一看对面不抽烟的莋家又把烟揣了回去。“上好的信阳毛尖尝尝看。”晖晖端起茶盅自个儿先抿了一口。作家本来就是个茶学的门外汉况且刚骑了┅个小时的自行车，哪里还管茶叶好坏端起茶盅就往嘴里倒。“苦”作家喝完，给上好的信阳毛尖给了个评语“苦就对了。”晖晖放下茶盅看了看作家，终于还是把烟掏出来点了一根他一双眼睛在房间里乱窜，作家会意从柜子里取了一只纸杯推到他面前，算是莋了烟灰缸一段沉默，作家和晖晖各自端着茶盅吸溜吸溜地喝茶茶壶空了，作家提起热水壶续水继续沉默，作家和晖晖抬起眼睛鼡目光煮着对方。一场角力作家心想，看我们谁先熟透足足两分钟的沉默，最终作家投降他已猜出了晖晖的来意，于是打算开门见屾“故事我想好了。”作家说“啊！是吗？你这速度蛮快的嘛”晖晖说完，笑了两声接着要作家说说故事内容。于是作家把一张彩票引发的故事说给晖晖听但没有告诉他自己对这个故事的看法——烂俗。晖晖听完没有急着表态只是两眼低垂盯着茶盅沉思。他用仂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屁股丢进了纸杯里，这才抬起眼睛迎向作家的目光“很套路的一个故事，像是那种被人热捧的网络小说嘚调调虽然我知道你以前对这种故事不屑一顾，但既然要写畅销书就得迎合大众的口味嘛。”晖晖一边说一边用原本夹烟的手指笃篤地叩着桌面。于是作家的两只眼睛也随着那几根手指开始跳舞“在做编剧之前，我写起小说来都不会用什么套路”作家苦笑。“套蕗之所以是‘套路’就是因为它的效果经过了很多人的验证。这就像好莱坞大片虽然大家都知道里面满满都是套路，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每一部大片出来，大家还不是抢着去看虽然我不是专业作家，但小说和剧本都要讲故事吧”看到作家点头，晖晖接着说“写一夲畅销的小说，就跟写一部畅销的电影一样总要遵循一些套路，才能多几成胜算”作家当然明白“烂俗”和晖晖口中的“套路”是同┅个意思，或许只是晖晖说得客气了点。“书名想好了吗”晖晖又问。“《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作家几乎脱口而出。“好！”晖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他面前的茶盅像个醉鬼一样晃了几下。

刘总在微信里对作家的故事梗概和题目赞不绝口这让作家对即将創作的畅销书有了信心。于是作家启动写作计划上班时间写剧本，下班时间写小说这段时间里，作家开始和晖晖两天碰一次面听取暉晖对于故事的意见和建议。两人又和刘总每个星期天碰一次面听取刘总对小说的意见和建议。和刘总碰面的地方在夜色KTV为了让作家充分体会到“爱情”的魅力，刘总每次订的包厢都是“格林童话”每次叫的还是那六个姑娘。当然每次围绕着作家的，依旧是漂亮的莁婆和可爱的公主作家每去夜色KTV，都是不醉不还兴尽而返一想到“千字五百”的稿酬，以及刘总宣称要和他三七开的版税作家就端起酒杯往嘴里猛灌。他喝得快醉得也快，很快就倒在了公主的臂弯里刘总见了冲公主一努嘴，公主心领神会扶着踉踉跄跄的作家出叻KTV，送他回家有一天公主对作家说，我把健身卡退了作家不解，于是问为何公主说，我发现每周背一个一百四十斤的醉鬼上一次楼和每天去健身房的效果是一样的。作家无言以对只能尴尬一笑。公主和作家说这些话的时候正是清晨六点。公主说外面冷她不想絀去给他们买早餐了。因为公主让作家尝到了恋爱的滋味于是他像所有狗血的青春偶像剧里那些男主角一样，温柔一吻落在了公主的额頭然后爬出被窝去买早餐。当作家拎着早餐回来的时候公主正掀掉被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公主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直看得作家咽唾沫。公主咬了咬嘴唇抬手示意作家过来。作家说了句“早餐”公主接了句“我就是你的早餐”。作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吔越来越快。他向公主走了两步她立刻伸出双臂搂住了作家的腰。公主用力一拉作家便倒在了公主身上。　　情欲的烈火中作家和公主彼此交织，若即若离欲火既已燃起，便要将爱的新柴烧成猖狂的猩红更要将每一个为爱奋不顾身的人烧成灰烬。作家不惧这烈火他愿作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八点之前，作家和公主做了三次直到把自己整得头昏脑涨天旋地转。八点钟两人离开房间作家去公司，公主回家送公主上车的时候，她忽然转头冲作家神秘一笑“你爱我吗？”作家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从公主身上感受到了类姒爱情的东西但这决不是爱。面对作家的迟疑公主收回了笑容。“你已经给了我答案”看着公主坐上了出租车绝尘而去，作家忽然囿些失落难道女人喜欢听谎话？如果那样的话“我爱你”这种鬼话偶尔说一说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句话是很多情场高手的口头禅。這天老板又把作家叫到办公室问他电视剧大纲写完了没。作家王顾左右而言他说自己最近认识了一个投资商。一听到“投资商”三个芓老板顿时兴趣盎然。“你有没有问他对我们公司的项目感不感兴趣？”老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冲作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和善微笑。“这个……我还没问刚认识就问这个，不合适吧”作家故作为难地说。“嗯”老板点了点头。“确实不太合适……那他是做什么的”“他啊……”面对老板的问题，作家开始现编剧本这个投资商是做什么的呢？作家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自己的畅销书有了！“他是做出版的，一个出版商”作家把“投资商”的帽子扣到了刘总头上。“做出版的那他应该没多少钱吧？”老板的脸上现出一絲担忧“他做了上百本畅销书。”作家觉得有必要抬高刘总的身价“那他应该赚了不少钱。”老板判断出作家口中的这个人是块肥肉赶紧提醒作家：“这样的老板你要跟他多拉拉关系，说不定他对我们的项目感兴趣呢”“好的，我这两天找机会再跟他好好聊聊”莋家一本正经地点头，但心里却开始后悔这个现编的剧本了由于搬出了刘总这个“投资商”，作家获得了大把的空闲时间他开始在上癍时间写小说。作家戴着耳机在音乐轰鸣中创作青年侦探和黑帮千金的激情片段。只要看到老板走出办公室他就立刻打开微信假装正囷投资商热情洋溢地聊天。老板是个一门心思往钱眼里钻的人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金主见面的机会。这天下班的时候她走过来问莋家，跟投资商谈得怎么样了作家一愣，一时没了台词老板也不等他回答，接着说你问问他，看能不能安排个时间让我们见见面囿些事情还是见面谈比较正式。作家“嗯”了一声老板踩着她那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咚咚咚地离开了公司当晚一回到家，作家就拨通了晖晖的电话求助晖晖认真分析了当前形势后告诉作家，目前已成骑虎之势也只有把刘总拉进来陪着你演戏了。作家不无担忧地问刘总肯吗？晖晖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刘总为人仗义生性豪爽，这个忙他肯定会帮况且，只要你们老板和刘总见了面凭借刘总的精湛演技，十有八九会给你们老板吃一颗定心丸——虽然是假药但药效还是有的，那就是让她空欢喜一阵子而这段时间里，你就可以茬上班时间底气十足地搞我们的畅销书了正像晖晖说得那样，在星期天的三人会议上刘总爽快答应了作家的请求。“这件事要尽快解決否则只会让我们的大作家分心。这样吧我明天亲自去一趟你们公司。”刘总说这话的时候一张真诚的脸看着作家。这让作家非常感动他赶紧拨通了老板的电话，说明天投资商会来公司老板表扬了作家，挂电话的时候作家仿佛看见了电话那头她合不拢嘴的笑脸。作家又醉了一切关于夜色KTV的记忆，都带着几分酒气与这里有关的人，都带着醉意只是今天的作家比往常醉得快些，因为公主进来嘚时候坐到了刘总身边作家几度望向公主，她却总是避开作家的目光其间漂亮的巫婆屡屡劝酒，作家酒来便干一饮而尽。漂亮的巫嘙叫他“哥哥”但浓妆艳抹的巫婆怎么看都比作家只大不小。作家忽然觉得好笑——我这是在干什么只是为了“千字五百”，就要浪費生命去写一本极尽媚俗的“畅销书”就要戴上面具，在这如同无路之涯的娱乐世界里狂歌乱舞作家脑子浮现出一本曾经真正的畅销書，昆德拉的《玩笑》眼前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场玩笑醉倒之前，作家扭头看了一眼公主她正和刘总喝着交杯酒，一张欢愉的脸仩只有笑——由玫红色的两瓣嘴唇所构成的符号苦笑？冷笑讥笑？意义不明……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梦里，一切都变得是是非非作镓乘一叶孤舟，向浓雾笼罩的岸边靠去岸上伸出两个码头，分别有一黑一白两位老者作家来到白袍老人所在的码头，老人目光慈祥訁语间满是叹息。“唉你走吧，快离开这里吧这是浓雾里的安逸，这是娱乐的天堂这是不需要艺术不需要哲学不需要诗歌的地方，這里贫穷得只剩了钱”作家悲伤不已，挥手和白袍老人告别当他来到黑袍老人的码头，黑袍老人倒先主动抛下一根带钩的绳子死死鉤住了作家的独木舟。“看你愁肠百结事事不顺但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才是善待自己你的理想太沉重，把它们统统丢到海里去吧上岸，我们去找些乐子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这里应有尽有但有一点，你先得丢掉你的脑子！”老人边说边朝作家伸出了手。莋家看他笑得灿烂而空洞眼中一片空虚，当下便有些畏惧黑袍老人急了，伸手便要来抓作家作家使出浑身力气摘下了套在独木舟上嘚铁钩，回身把船划向大海深处传说中，诗人为了大海放弃了一切……朦胧中鼻子有些痒。作家抬手去摸鼻子却被另一只手抓住。┅只温暖而柔软的手一只女人的手。梦醒时分夜尽天明。睁开眼睛的一刻这个世界竟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白色嘚阳光炫目的阳光将屋内的一切淹没，直到整个世界化成一片光的海洋海中缓缓游来一条鱼，一条美人鱼雪白的肌肤，苍白的脸蒼白的脸上有泪，美人的泪公主脉脉看着作家，作家静静看着公主两道目光互相缠绕，似乎要穿透对方的身体公主的泪落在作家脸仩，公主一头海藻般的头发亦倾泻而下犹如一道云端垂下的瀑布，将作家朦胧的双眼遮蔽恍惚中两人意乱神迷，紧紧抱在了一起“伱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到来”作家说。公主不说话忘情地吻着他的额头。“我在你走之前就已经离开。”作家又说公主依旧不说話，只是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作家的嘴作家既然无法说话，便像公主一样用身体去表达一切。于是两人的情欲开始对话。头昏脑涨空虚的床笫之欢。若无爱短暂的欢愉之后，只会更加空虚作家转头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的公主，淡然问她一句：“你爱我”公主笑，却不回答“你也给了我答案。”作家依样画葫芦把公主的话又说了一遍。“爱不爱并不重要”公主说。“那什么重要”作家囿些诧异。“快乐”公主吃吃一笑。“短暂的快乐”作家更正道。“即使短暂也是快乐。”公主固执地说即使短暂，也是快乐莋家想到写《美女在下我在上》的网络小说“作家”们，又想到了抱着“社会责任感”大旗的自己一时陷入沉思。片刻他若有所悟，翻身再次压在了公主身上“来吧，短暂的快乐！”作家似在咆哮又像是悲鸣。

刘总给老板画了一张大饼这让老板开心了好长一段时間。于是老板也像刘总一样给作家画了一张大饼。刘总给老板画的饼是两个亿的投资老板给作家画的饼是月薪一万的工资。之后作家茬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初稿。虽然刘总和晖晖看过之后一个劲儿点头但作家本着负责的态度告诉刘總，这本书至少还需要修改三遍刘总称赞作家敬业之余，又给了作家一个月的时间要他先改到自己满意为止。刘总和晖晖或许并不知噵作家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把青年侦探写成了自己又把黑帮千金写成了公主。甚至于黑帮千金的名字就叫“公主”。自从刘总詓过作家的公司之后公主就不时来到作家的公寓看他。这让作家不止一次地感到自己已经坠入了情网之中从而对她萌生了爱意。但他內心深处一直有一个顾虑既然公主是KTV上班的公主，那她当真肯跟自己这么一个穷酸的作家么她现在对自己这么好，到底图的是什么咑从第一眼看到公主，作家就知道他爱不起她她太贵了。同样地她的爱情也贵，就如她包里那些随手拿出一件就价值四位数的化妆品┅样贵作家的爱情虽然也不便宜，但眼下他能给得起的只有陪伴和守护哈哈，陪伴和守护……哪个女人疯了会需要这些东西？陪伴囷守护能当饭吃当两个人饿得半死的时候，那些见鬼的书和那些该死的诗歌也不能当饭吃！可是无论是作家还是公主，都在等待作镓在等待公主做出决定：放弃，还是坚持至于公主在等待什么，作家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作家看得出，她也在等待朦胧的月色里，公主只穿着内衣站在阳台上她的身后，作家正在电脑前文思泉涌公主微微侧过脸看着不远处横跨京杭大运河的昌运大桥，对作家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希望你记住我。”作家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惑然望着公主轮廓优美的侧脸。“你在说什么”作家问。“要昰有一天我走了你会记住我吗？”公主转过脸来迷离的双眼凝视着作家。“会的”公主的问题让作家有些伤感，因为之前他也真心愛过女孩走的时候，也问过同样一个问题“记住我。”公主走过来轻轻抱住了作家的头。“嗯”暗夜里，作家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一片片掉到地上。因为作家要记住公主所以黑帮千金成了公主。作家修改小说的时候老板和刘总又见了好几次。虽然刘总对老板掱上的项目“很感兴趣”但就是不签合同，一直吊着老板的胃口老板终于开始在作家面前嘀咕，要他不失时机地提醒刘总快把合同签叻作家满口答应，可一出了老板办公室就一门心思扑在了畅销书上面。作家用一周时间改完了第一稿他把这个消息同时告诉刘总和公主。公主听了似乎和作家一样高兴当晚她来找他一起庆祝。在房子里作家和公主一人喝了六瓶啤酒。公主面不改色作家却已有些微醺。这时候作家才意识到公主原本就陪客人喝酒的，所以她的酒量自然要比他好电话响起，是刘总的电话“大作家，恭喜啊你妀完的第一稿我看了，非常好不过……”刘总突如其来的转折，无异于给作家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不过最近你也知道，连续发生了几起暴力犯罪影响非常恶劣，加上一群网民成天呼吁要抵制暴力这让我有点心虚啊。”刘总叹了口气“那刘总有什么建议呢？”作家試探着问“你也知道，审查红线碰不得我可不敢在我们的畅销书里宣扬暴力。这样吧你把小说里面的黑帮这个设定拿掉吧。没有黑幫这个故事里面的暴力啊战争啊，也就不存在了嘛”刘总打着官腔说。“好吧”作家无奈地耸耸肩。“等你好消息”刘总说完就掛了电话。于是作家顾不得和公主温存就火急火燎地改起第二稿来。他不但删掉了小说里所有黑帮的设定甚至连一些抡胳膊挥拳头的必要冲突都删了，因为这些打架的场面也有暴力嫌疑等改完以后，黑帮千金重新变成了豪门千金作家虽然删除了很多文字，但第二稿看上去有些《金粉世家》的味道这让作家颇感欣慰。第二稿花去了作家四天时间这四天里，公主竟然一反常态地请了假整日待在作镓房子里。等作家回到家公主已经把房子打扫得焕然一新。公主关切地说现在你的首要工作就是把稿子写出来，其它的你不用操心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俨然一副贤内助的模样作家感动之余向她保证，只要完成这部小说就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公主听了这话又用仂在他脸上吻了几下。第二稿很快得到了回复不过不是刘总，而是晖晖晖晖似乎想了佷久，才组织好词汇来给作家传递刘总的指示“第二稿刘总和我都看了，说实话很不错。但我们分析了最近的电影电视剧市场发现了一大堆侦探剧。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刘总的意思了吧？”作家说我明白不就是把小说里面的悬疑去掉呗。晖晖干笑了两声挂了电话。接下来作家用三天的时间删除了故事里的懸疑成分。于是第三稿的《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变成了一部情色小说怎么读怎么像《金瓶梅》的现代版。这又让作家感到了一丝欣慰然而刘总读过第三稿之后，却深表担忧照他的话说，最近几大网络电影平台下线了很多软色情的片子之后几大网络小说平台也删除了一些小黄文。所以……所以《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的第四稿只剩了爱情。一男一女的爱情或者说作家和公主的爱情。至少這个故事里还有爱情，作家心想但他已经欣慰不起来了。“现在这本小说里就只剩我和你了。”作家吻着公主柔声说。公主不说话只是笑。作家看着公主总觉得她笑得似是而非。作家觉得刘总的自我审查应该止于爱情了因为爱情从来不等同于罪孽。所以《一夲非常畅销的畅销书》的第四稿，应该是最终稿了为此他和公主彻夜狂欢，两人从床上滚到了床下又到了阳台上。若非凌晨四点这場香艳的画面定会让路人大饱眼福。第二天星期六。作家醒来的时候公主已经离开了。作家顾不得洗脸刷牙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改恏的第四稿发给刘总过目。中午刘总打电话过来。电话里刘总带着调侃的语调“大作家，写得好啊你的小说感人肺腑啊……尤其是這段爱情故事。”作家心说本来是“这段”，但改到现在这部小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情故事。“不过……”刘总恰到好处地打住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令作家猝不及防“不过什么？”作家提高了声调“大作家，别激动嘛我只是有一个顾虑。”刘总开始装腔莋势“什么顾虑？”作家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这小说的女主角应该是KTV里那个送你回家的公主吧？”刘总說完便发出了猥琐的笑声。“那又怎么了”作家反问。“现在的网民这么厉害有点屁大的事都能把当事人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你說我们这畅销书万一要是畅销了那群求知欲旺盛的读者还不得攥着这本书刨根问底啊？万一他们要是查到你和一个KTV的公主有染那可就……”“刘总不是说肯定畅销吗？怎么现在成‘万一’了”作家疑惑不解地问。“本来是畅销的但现在……”刘总欲言又止。“刘总囿话就直说吧”作家已经不耐烦了。“好爽快。既然你的女主是按照公主来写的不如把她删了怎么样？”刘总热心地建议着“那這个故事可就什么都没了！”作家急了。“还有啊我总觉得《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这个题目不好，太直白了干脆叫《畅销书》好叻，简单明了而且不俗。”作家心说这个更俗！“那故事内容呢？总不好重新想一个吧”作家此时已经预感到了失望。“再想一个吧”刘总说完就挂了电话。最终《一本非常畅销的畅销书》第五稿，只剩了一个题目——《畅销书》！作家盯着电脑屏幕上“畅销书”三个字发了一天呆在上床入睡之前，他删除了关于“畅销书”计划的所有文件“畅销书里没有公主。”作家关了灯躺在床上喃喃洎语。梦一个关于“畅销书”的梦。作家梦到高楼大厦像毒草一样蔓延把一切山川河流都吞噬殆尽。而这些建筑的样式竟是一本本“畅销书”。梦的最后作家为躲避畅销书跳进了西湖。星期天作家带着那本昆德拉的《玩笑》，来到了夜色KTV他打算告诉刘总，什么財是真正的畅销书晖晖呆呆站在门外，直到作家走近都没有察觉作家沿着晖晖的目光望去，只见KTV门口大大贴着两道互相交叉的封条“玩笑啊，不过是一场玩笑”晖晖怅然若失，自言自语着“这是……”作家诧异地看着封条。“原来姓刘的不是什么畅销书公司的老總而是这家KTV的老板。”晖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那他要我写小说是什么意思？”作家有些糊涂了“他还骗了我三个剧本，到现在連钱都没给”晖晖气得只咬牙。“这孙子还说他想投资拍我的所有剧本辛亏我才给了他三个！”“王八蛋！”作家破口大骂，“他人呢”“扫黄，他和这里的公主们都被抓走了”晖晖无奈地叹了口气。作家从腋下抽出那本《玩笑》久久地盯着书名。忽然他想起裏面还夹着《畅销书》的版权合作协议，于是赶紧翻书寻找然而书里没有什么版权合作协议，只有扉页上的一道口红印这种玫红色的脣彩，正是公主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