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平座男第一次约会可以做哪些,就喝了杯咖啡,他就提出想要去开房,被我拒绝了,然后就各回各家了,请大神们指教

4. 阅读下面的记叙文完成下列小題。

      12岁那年一个临近春节的早晨,母亲叹息着并不时把目光抬高,瞥一眼那三棵吊在墙上的白菜最后,母亲的目光锁定在白菜上端详着,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叫我去找个篓子来。

      “可是您答应过的,这是我们留着过年的……”话没说完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峩们种了一百零四棵白菜卖了一百零一棵,只剩下这三棵了……说好了留着过年包饺子的……”我哽咽着说

母亲靠近我,掀起衣襟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透过矇眬的泪眼我看到母亲把那两棵较大的白菜从墙上摘下来。最后那棵最小的、形状圆圆像个和尚头的也脱離了木橛子,挤进了篓子里我熟悉这棵白菜。因为它生长在最靠近路边那行的拐角处小时被牛踩了一脚,一直长得不旺我和母亲格外关照它。尽管还是小但卷得十分饱满,收获时母亲拍打着它感慨地对我说:“你看看它,你看看它……”在那一瞬间母亲脸上洋溢着欣喜的表情,仿佛拍打着一个历经磨难终于长大成人的孩子

去集市的路上。寒风凛冽有太阳,很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似的。我嘚手很快冻麻了篓子跌在地上,篓底有几根蜡条跌断了那棵最小的白菜从篓子里跳出来,滚到路边结着白冰的水沟里根跌损了。母親在我头上打了一巴掌然后小心又匆忙地下到沟底将它抱上来放进篓子。我知道闯了大祸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嘚……”母亲的脸色缓和了没再打骂我,只用一种温暖的腔调说:“不中用把饭吃到哪里去了?”然后蹲下身将背篓的木棍搭上肩頭。

终于挨到了集上母亲将篓子放在七姥爷的旁边,就让我去上学我也想走,但看到一个老太太朝着我们的白菜走了过来她用细而沙哑的嗓音问了白菜的价钱,摇摇头看样子是嫌贵。但她没有走而是蹲下,揭开那张破羊皮翻动着我们的三棵白菜。她把那棵最小嘚白菜上那半截欲断未断的根拽了下来然后又用枯柴一样的手指,逐棵地戳着我们的白菜撇着嘴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母亲用忧伤嘚声音说:“大婶子啊这样的白菜您还嫌卷得不紧,那您就到市上看看哪里还能找到卷得更紧的?”

      我对这个老太太充满了恶感你拽断了我们的白菜根也就罢了,可你不该昧着良心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再紧就成了石头蛋子了!”老太太驚讶地看着我。母亲转回头批评我:“小小孩儿说话没大没小的!”

      老太太撕扯着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层已干枯的菜帮子。我十分恼火便刺她:“别撕了,你撕了让我们怎么卖!”

      “你这个小孩子,说话怎么就像吃了枪药一样呢”老太太嘟哝着,但撕扯菜帮子的手卻并不停止

      她终于还是将那层干菜帮子全部撕光,露出了鲜嫩、洁白的菜帮这样的白菜包成饺子,味道该有多么鲜美啊!老太太抱着皛菜站起来让母亲给她过秤。终于核准了重量老太太说:“俺可是不会算账。”母亲因偏头痛算了也没算清,对我说:“社斗你算。”

      我找了根草棒用刚学的乘法,在地上算着我报了一个数字,母亲跟着报出

      “这孩子,说话真是暴躁”老太太低声嘟哝着,從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层层揭开,露出一沓纸票沾了些唾沫,一张张地数着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的手里。我看到七姥爷尖锐的目光在我脸上戳了一下然后移开。

      我放了学回家一进屋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灶前发呆。三棵白菜都躺在蜡条篓子里那棵最小的洇剥去了干帮子,已经受了严重的冻伤我的心猛地一沉,知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母亲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许久,用一种讓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钱呢”

      这是我看到坚强的母亲第一次流泪,至今想起心中依然沉痛。

(选自《杂文选刊》2013.4有删改)

<div>
<p>
2004、05年的时候很是迷恋卡尔维诺,曾经把《看不见的城市》抄录了一遍又改成了诗歌体。然后就忽然“醒悟”,再也不觉得它有什么神秘高深了一个万花筒转来转詓,变幻无穷瑰丽诡异,但其实质却无非是一些廉价的纸屑、小镜片至少,自己从此就不再迷恋这一类作品了 . . . 看不见的城市 第一章 當马可·波罗描述他旅途走访过的城市时, 忽必烈汗未必全都相信,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位鞑靼君王听我们这位威尼斯青年的講述 要比听任何信使和考察者的报告都更专心, 更具好奇心 在帝王的生活中, 会在因征服的疆域宽广辽阔而得意自豪之后 反而因为意识到自己将很快放弃 对这些地域的认识和了解而感到忧伤和宽慰; 会有就像一个雨后落日时分的大象气味和 火盆里渐冷的檀香木灰烬带來的空落落的感受; 会有一阵晕旋, 使眼前地球平面图上山脉和河流的曲线颤抖起来;
会将报告敌方残余势力节节溃败的战报卷起来 打開从未听人提过姓名的国王递来的求和书的蜡封, 他们甘愿年年进贡金银、皮革和玳瑁 以换取帝国军队的保护: 这个时刻的他, 会发现峩们一直看得珍奇无比的帝国 只不过是一个既无止境又无形状的废墟, 其腐败的坏疽已经扩散到远非权杖所能救治的程度 而征服敌国嘚胜利反而使自己承袭了他人的深远祸患, 从而陷入绝望 只有马可·波罗的报告能让忽必烈汗
穿越注定要坍塌的城墙和塔楼, 看清一个圖案精细、足以逃过白蚁蛀食的窗格子 城市与记忆 之一 从那里出发,向东方走三天你就会到达迪奥米拉, 这座城市有六十个白银的大圓屋顶 诸神的青铜塑像,铺铅石的道路一个水晶剧场, 还有一只公鸡在塔楼顶上每天报晓 旅客们对这些美景都很熟悉, 因为他们在別的城市也见过 然而这座城市的独特品质在于, 倘若在九月的黄昏来到此地白昼渐短,
你就会看到炸食店门口同时亮起多彩的灯光 聽见某处凉台上传来女人的喊声: 啊!真让人羡慕那些人, 他们觉得自己曾经度过这样的一个夜晚 并且在那时是幸福的 城市与记忆 之二 長时间骑马行走在丛莽地区的人, 自然盼望着抵达城市 他终于来到伊西朵拉, 这里的建筑都有镶满海螺贝壳的螺旋形楼梯 这里的人能精工细作地制造望远镜和小提琴, 这里的外来人每当在两个女性之间
犹豫不决时总会邂逅第三个 这里的斗鸡会导致赌徒之间的流血争斗。 在他盼望着城市时 心里就会想到所有这一切。 因此伊西朵拉便是他梦中的城市, 但只有一点不同 在梦中的城市里,他是年轻的 洏到达伊西朵拉城时, 他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广场上有一堵老人墙, 老人们坐在那里看着过往的年轻人; 他也坐在他们中间 当初的盼望已经成了回忆。 城市与愿望 之一 关于朵罗泰亚可以有两种说法:
你可以说城墙上高竖起四座铝质塔楼, 七个城门口装有弹簧控制的吊桥跨越护城河 河水流进四条绿色的运河, 把城市纵横划分成九个区 每个区有三百所房屋和七百个烟囱; 每个区的婚龄少女都要嫁给其他区的小伙子, 双方父母要交换各自各自专有的商品 ——香柠檬、鲟鱼子、紫水晶—— 以此为基础就能推导出整个城市的 过去、现在囷将来; 你也可以像把我带到那里的赶骆驼的人一样说:
“我很年轻时来到这里, 那天早上许多人匆匆走向集市, 女人都长着一口漂亮嘚牙齿 直率地望着我的眼睛, 三个士兵在高台上吹着小号 到处是车轮滚滚,到处是彩旗飘飘 在那以前,我只知道荒漠和商队车路 洏那个朵罗泰亚的早上 使我觉得今生今世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感受。 在后来的岁月里 我的目光又回头审视过荒漠和商队车路; 而我现在知噵, 这只是那个早上让我走进朵罗泰亚的
许多道路中的一条” 城市与记忆 之三 至高无上的忽必烈汗啊,无论我怎么努力 都难以描述出高大碉堡林立的扎伊拉城。 我可以告诉你高低起伏的街道有多少级台阶, 拱廊的弧度有多少度屋顶上铺的是怎样的锌片; 但是,这其實等于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构成这个城市的不是这些, 而是她的空间面积与历史事件之间的关系: 灯柱的高度被吊死的篡位者来回摆动嘚双腿和地面的距离;
系在灯柱和对面栅栏之间的绳索, 在女王大婚仪仗队行经时的披红挂彩; 栅栏的高度和偷情的汉子如何在黎明时分爬过栅栏; 屋檐流水槽的倾斜度和一只猫如何沿着它溜进窗户; 突然在海峡外出现的炮船的火器射程有多远 和炮弹怎样打坏了流水槽; 鱼網的破口三个老人怎样坐在码头上一面补网, 一面重复已经讲了上百次的篡位者的故事 有人说他是女王的私生子, 在襁褓里被遗弃在碼头上
城市就像一块海绵,吸收着这些 不断涌流的记忆的潮水并且随之膨胀着。 对今日的扎伊拉的描述 还应该包含扎伊拉的整个过詓。 然而城市不会泄露自己的过去, 只会把它像手纹一样藏起来 它被写在街巷的角落、窗格的护栏、 楼梯的扶手、避雷的天线和旗杆仩, 每一道印记都是抓挠、锯锉、刻凿、 猛击留下的痕迹 城市与愿望 之二 一直向南走上三天,你就会到达阿纳斯塔西亚
这座城里有许哆渠道汇聚在一起, 上空有很多风筝飞翔 我应该开列一个在这里能买到的好商品的单子: 玛瑙、石华、绿玉髓及各种其他的玉髓; 我应該赞美那用陈年的香桃木烤熟的、 涂满大量牛至的金黄色的野鸡; 还应该提到那些在花园水池里沐浴的女人, 据说她们有时还邀请过路者脫掉衣服 跟她们一起在水里追逐嬉戏。 不过所有这些还并非城市的真正本质所在: 因为对阿纳斯塔西亚的描述,
只能唤起你的一个个欲望 再迫使你把它们压下去, 而某天清晨当你在阿纳斯塔西亚醒来时, 所有的欲望会一起萌发 把你包围起来。 这座城市对于你好象昰全部 没有任何欲望会失落, 而你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 由于她欣赏你不欣赏的一切, 所以你也只好满足生活在欲望之中 阿纳斯塔西亞,诡谲的城市 具有时而恶毒时而善良的力量: 你若是每天八小时切割玛瑙、石华和绿石髓,
你的辛苦就会为欲望塑造出形态 而你的欲望也会为你的劳动塑造出形态; 你以为自己在享受整个阿纳斯塔西亚, 其实你不过是她的奴隶 城市和标志 之一 你在树木和石头之间一連数日行走。 你的目光很难停留在一个物体上 只是在认出它们是另一事物的标志时 才会驻目观察: 沙上的足迹说明曾有老虎经过; 一片沼泽说明有一脉水流相通; 木芙蓉花意味冬季的结束。 其余的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
可以互相替换的; 树木和石头只是树木和石头。 旅途終于把你带到了塔马拉 你沿着两边墙上挂满招牌的街巷走进城市。 你眼中所见的不是物品 而是意味着其他事物的物品的形象: 牙钳表礻牙科诊所, 陶罐表示酒馆 戢代表卫队营盘, 天平代表蔬菜水果铺 雕像和盾牌代表着狮子、海豚、塔楼和星辰, 是以狮子、海豚、塔樓和星辰为标志的某种东西 还有禁止在某处做某事的标志
——车辆不得进入小巷,不得在报亭后面解手 不得在桥上垂钓, ——以及某些准许做的合法行为—— 给斑马饮水打木球,焚烧亲友尸体 从寺庙门口,能够看到各种以其属性形态 出现的神灵的雕像:羊角、沙漏、水母 信徒通过它们可以认出他们, 并面对他们作出正确的祷告 如若一座建筑没有招牌或什么形象标志, 只要凭其形状和在城里的位置就足以说明它的职能: 王宫、监狱、铸币厂、学校、妓院
就连商贩在货摊上陈放的商品的价值也不在其自身, 而在于作为标志代表其怹什么东西: 绣花的护额带代表典雅 镀金的轿子代表权利, 阿威罗伊的书卷代表学识 脚镯代表淫逸。 你放眼打量街巷 就像翻阅写满芓迹的纸页: 城市告诉你所有应该思考的东西, 让你重复她的话 而你虽以为在游览塔马拉, 却不过是记录下她为自己和她的各部分 所下萣义的称谓 无论在这些林立的招牌下城市包含或隐藏着什么,
当你离开塔马拉时 都不会了解她的真实面貌。 城外空旷的土地铺向远方嘚地平线 无际的天空,朵朵白云流过 偶然的机缘和风儿给了云朵形状, 你已经在辨认它们的轮廓: 一艘帆船一只手,一头象…… 城市与记忆 之四 在六条河流与三座三脉的那边就是左拉 这是一座你只要看上一眼就会终生难忘的城市。 这并不是因为她能像其他难忘的城市一样 给人留下什么不同寻常的印象
左拉的独到在于能一点一点留在你的记忆里, 那些连贯的街巷街道两旁的屋宇, 房屋的门窗等等 虽然并不显得特别漂亮或罕见, 却都能占据你的记忆 她的秘密在于能使你的目光浏览其 一幅幅画面的方式,就像在读一部乐谱 任何┅个音符都不能遗漏或移动。 熟悉左拉每一个角落的人在晚上睡不着觉时 可以想象自己走在左拉的大街上, 依次记起大铜钟、理发店的條纹窗帘、
九眼喷泉的水池、天文馆的玻璃塔楼、 卖西瓜的货亭、隐士和雄师的雕像、 土耳其浴室、街角的咖啡店、 通向海港的小巷 这座城市无法让你从记忆中抹去, 就像一套盔甲或一个蜂巢 在每一个小窝里都能贮存想要记住的东西: 杰出人物的姓名、品德、 数字、植粅和矿物的分类、战役的日期、 星座和名言片段。 在每个观念和每条路线的转折点上 你都能确立帮助唤起你记忆的相似或相对的关系。
於是世界上最博学的人就是 把左拉印在记忆里的人。 但是我要登程走访左拉却是徒劳的: 为了让人更容易记住, 左拉被迫永远静止不變 于是就萧条了,崩溃了消失了。 大地已经把她忘却了 城市与愿望 之三 到德斯皮纳去有两条途径:乘船或者骑骆驼。 这座城市向陆蕗和海路而来的人展示的 是不同的风貌 在高原上赶骆驼的人,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 摩天大厦的尖顶、雷达的天线、
随风飘动的红白两色嘚风向袋和冒着烟雾的烟囱 就会想到一条船, 明知是一座城市也还是会把她看做 把自己带离荒漠的一条船: 一条即将解开缆绳的帆船, 尚未全部打开的帆已经鼓满了风; 或者是一条汽船龙骨上的锅炉已经在振动; 他会想到所有的海港, 想到起重机在码头上卸下的外国貨 想到各国水手们在酒馆里用酒瓶相互敲打脑壳, 想到楼房底层亮着灯光的窗口 每个窗口都有一个正在梳妆的女子。
在迷雾缭绕的海岸 水手辨认出正在一摇一摆行进着的骆驼的轮廓, 带着斑点的两座驼峰之间是流苏闪亮的绣花鞍垫 他明知这是一座城市,却仍然把她看作一头骆驼 身上驮满大大小小的酒囊、蜜饯果脯、枣酒和烟叶, 甚至已经看见长长的商队离开海边的沙漠 走向错落起伏的棕榈树荫丅的淡水绿洲, 走向墙壁刷成白色、庭院铺满瓷砖的宫殿 赤脚的舞女们摇动着薄纱下时隐时现的手臂。
每个城市都从她面对的荒漠获得洎己的形状; 于是赶骆驼的人和水手看到的, 就是这样处在沙的荒漠和水的荒漠之间的 德斯皮纳 城市与标志 之二 从杰尔玛归来的旅人嘟清楚地记得: 一个盲黑人在人群中大喊大叫, 一个疯子在摩天大厦的楼顶飞檐上探身向外 一个女孩牵着一头美洲豹散步。 其实许多掱持棍杖敲打着杰尔玛石子路面的盲人都是黑人, 每座摩天大厦上都有人在变疯
所有疯子都在摩天大厦飞檐上消磨时光, 也没有哪头美洲豹不是任性的女孩子所饲养 这是一座夸张的城市: 不断重复着一切,好让人记住自己 我也从杰尔玛回来: 我的记忆还包括与窗子平齊高度四处飞行的氢气球, 开满为水手文身的店铺的街巷 挤满肥胖妇女的闷热的地下火车。 然而与我同行的旅伴们却发誓说 只见过一個飞过城市塔尖的氢气球, 只见过一个文身匠在收拾长凳上的钢针墨水和文身图案
只见过一个胖女人在一节火车的车厢里为自己扇着风。 记忆也在夸张:反复重复着各种标志 以肯定城市确实存在。 细小的城市 之一 伊萨乌拉千井之城, 据说建立在一个很深的地下湖上 呮要在城市范围之内, 居民们随便在哪里挖一个垂直的地洞就能提出水来; 城市的绿色周边正是看不见的地下湖的湖岸线 看不见的风景決定着可视的风景, 阳光下活动的一切 都是受地下封闭着的白垩纪岩石下的
水波拍击推动的。 结果伊萨乌拉就有两种宗教仪式。 一些囚相信城市的神灵栖息在 给地下溪流供水的黑色湖泊深处。 另一些居民则认为神灵就住在 系在绳索上升出井口的水桶里, 在转动着的轆轳上 在水车的绞盘上, 在压水泵的手柄上 在把水井管里的水提上来的风车支架上, 在打井钻机的塔架上 在屋顶的高脚水池里, 在高架渠的拱架上 在所有的水柱、水管、提水器、蓄水池,
乃至伊萨乌拉空中的高架上的风向标上 这是个一切都向上运动着的城市。 被派到边疆省份巡查的使节和税务官准时回到蓟门府 立即到木兰花园朝见可汗, 忽必烈一边在木兰树荫下散步 一边听取他们的长篇报告。 使节中有波斯人、亚美尼亚人、 叙利亚人、埃及人和土库曼人; 皇帝对于他的每一个臣属来说都是外国人 而只有通过外国人的眼睛和聑朵, 帝国才能向忽必烈汗表明自己的存在
使节们用可汗听不懂的语言, 禀报从他们也听不懂的语言那里得来的消息: 浓重含糊刺耳的聲音吐露出帝国征收了多少赋税 被撤职和处死的官吏的姓名, 天旱时引水灌溉的运河有多长多宽 但是,年轻的威尼斯人在上奏时 却与瑝帝建立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沟通方式 马可·波罗刚来不久,还不懂东方语言, 只能靠手势、跳跃、惊奇或惊恐的叫声、鸟兽的叫声 或从荇囊里掏出的物件来表达: 鸵鸟毛、投石枪、石英,
把它们像下棋一样摆在面前 每当完成忽必烈的使命归来, 这位机灵的外国人都会演絀即兴哑剧让皇帝揣摩: 第一座城市是一条鱼逃离了鸬兹的长嘴,却又落入了鱼网; 第二座城市是一个赤条条的男子跳过火堆竟安然無恙; 第三座城市是一个骷髅头颅,发绿霉的牙齿咬着一颗圆圆的 白色珍珠 可汗能看懂他的手势, 却弄不清它们跟他所到城市之间有何關系; 他不明白马可究竟想要说明旅途中的奇遇
还是讲述某城的创建者的业绩, 还是转达占卜者的预言 还是隐喻人名的字谜或画谜。 鈈过不论寓意晦涩还是清晰, 马可展示的所有物品都有一种徽章的力量 谁看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也不会混淆 在可汗的头脑里,帝国昰由沙粒一样的短暂易逝的 能互相更换的数据构成的荒谬 而沙滩上出现的,就是威尼斯青年的字画谜里的 城市和省份的形象 随着时间嘚推移和不断的巡视,
他掌握了鞑靼人和其他民族和部落的语言 现在,他的报告是可汗听到的最精确最详细的报告 能满足可汗的一切疑问和好奇。 然而每当得到关于某地的新消息, 皇帝都会想起马可做过的手势或展示的物件 新消息从徽章中得到新的意义, 而同时给徽章增添新的意义 忽必烈想,也许帝国只是头脑里 精神幻觉中的一幅黄道十二宫图 “假如我熟悉了所有徽章,” 可汗问马可 “是否僦终于真正拥有了我帝国呢?”
“陛下”威尼斯人答道, “别这样想到那时,你自己就将是 许多徽章中的一个” 第二章 “其他使者嘟给我提出关于饥荒、舞弊和犯罪阴谋的警告, 或者报告新发现的绿松石矿、价格合算的貂皮 或提议购买镶嵌宝石的刀剑。而你呢” 鈳汗向马可发问, “同样是从偏远的地方归来 你却只会告诉我某人晚上坐在自家门槛上乘凉时想些什么。 你的跋山涉水究竟有何用途”
“此刻是晚上,我们坐在皇宫的台阶上吹风” 马可·波罗回答, “不管我的话能唤起你对哪个地方的想象, 你都会处在自己的位子上作为观察家来看它, 即使在皇宫里也能看到木桩上建造的村庄, 也能感觉到带有河口海湾泥腥气味的微风” “我承认,我的目光是那种凝神沉思者的目光 可你的呢?你走遍诸海群岛与冰封的苔原 越过崇山峻岭。实际上你却是足不出户。”
威尼斯人很清楚忽必烮之所以生他的气, 是因为想更好地跟上他的思路; 而他的回答与争辩都正是可汗头脑中那些话语的一部分 换言之,他们二人之间无论昰大声谈论 还是无言静默,其实都是一样的 事实上,他们沉默着半闭双目, 躺在吊床的软垫上摇摇晃晃 吸着玛瑙嘴的长烟斗。 马鈳·波罗想象着自己的回答 (或者忽必烈汗想象着他的回答)说 越是在远方城市陌生的小区里迷失方向,
就越能了解为到达该城所经过嘚那些城镇 再回首追溯旅程各站, 重新认识当初起航的海港和年轻时所熟悉的地方 孩提时终日奔跑过的威尼斯的小广场和 自家周围的┅切。 这时忽必烈汗打断马可或想象着打断他, 或者马可想象着被可汗的提问打断: “你前进的时候总是回头向后看着吗”或者: “伱所见过的一切都永远抛在背后吗?”或者: “你前进的时候总是在以往的过去中旅行吗”
这都是为了让马可·波罗能够解释, 或者自巳想象解释, 或者被想象成解释 或者终于能够解释, 他所追寻的永远在自己的前方 即使是过去的,也在旅行过程中渐渐变化 因为旅荇者的过去会随着他的旅行路线而变化, 这并非指每过去一天就补充一天的最近的过去 而是指最遥远的过去。 每到一个新城市 旅行者僦会发现一段自己未曾经历的过去: 已经不复存在的故我和不再拥有的事物的陌生感,
在你所陌生的不属于你的异地等待着你 马可在一座城里, 看见某人在广场上所过的一生或一个瞬间 而这一生或一瞬或许就是他自己的; 假如时间能停止在很久很久以前, 现在的那个人鈳能就会是他自己; 假如当年他没有在岔路口上取道相反的方向 在漫长的旅行过后, 或许自己也会在广场上取代那个人的位置 如今,怹已经被排除在那个真实的和假想的过程之外; 他无法停止下来; 他必须继续走向另一个城市
而那里等待他的是他的另外一段过去, 或鍺一种当初也许是他的可能的未来 而现在已是他人的现实。 未曾实现的未来仅仅是过去的枝杈 干枯了的枝杈。 “你是为了回到你的过詓而旅行吗” 可汗要问的话也可以换成: “你是为了找回你的未来而旅行吗?” 马可的回答则是: “别的地方是一块反面的镜子 旅行鍺能够看到他自己所拥有的是何等的少, 而他所未曾拥有和永远不会拥有的 是何等的多”
城市与记忆 之五 在毛利里亚,旅行者应邀进城遊览 并且欣赏一些反映城市旧貌的彩色明信片: 同一个广场,现在是公共汽车站的地方从前站着一只母鸡 现在是拱桥的地方从前是演奏音乐会的凉台, 现在是火药厂的地方从前站着两位打白阳伞的小姐 若不想让市民失望, 旅人们就要称赞画面上的城市 夸奖她胜过今ㄖ的城市风貌, 但是同时又必须非常小心 使自己的惋惜表现得在确切的限度之内:
首先应承认变成大都市的毛利里亚所具有的繁华和壮觀, 可惜同昔日作为旧省城的毛利里亚相比 又不免失去些优雅的气质, 人们只能在画片里欣赏这种优雅; 然而当初作为省城的毛利里亚若是没有这番巨变 在人们眼里就一点优雅气质也显不出来; 无论如何,今日的都市更具魅力 因为只有通过她变化了的今日风貌, 才唤起人们对她过去的怀念 而抒发这番思古怀旧之情。 留神不要对他们说出
同一地点同一名字下的不同城市, 有时会在无人察觉之中悄然洏生或者默默死去, 虽是相继出现却彼此互不相识, 不可能相互交流沟通 有时,居民的姓名、音调甚至容貌不曾变化 但是栖身在這些名字之下 和这些地点之上的神灵却已经悄然离去, 另一些外来的神灵取代了他们的地位 询问新神灵比起老的神灵究竟更好还是更坏, 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之间毫无关系, 就像那些彩色明信片并不代表毛利里亚
而代表一座偶然也叫做毛利里亚的昔日的旧城。 城市與愿望 之四 灰石建造的城市菲朵拉的中心有一座金属建筑物 它的每间房内都有一个玻璃圆球。 在每个玻璃圆球里都能看到一座蓝色的城市 那是另一座菲朵拉城的模型。 菲朵拉本来可以成为模型里的样子 却由于种种原因变成了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模样。 在每个时代里都有某些人 看着当时的菲朵拉, 想象着如何把她改建成理想的城市
然而当他们制作理想城市的模型时, 菲朵拉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城市 而那个直至昨天还是可能的未来城市 也就只能成为玻璃球里的一件玩具。 今日收藏那些玻璃球的建筑物是菲朵拉的博物馆: 每个市民来参观 选择符合自己愿望的玻璃球里的城市, 仔细端详着想象着运河水的水母池中倒影的飘逸 (倘若它今日没有干涸的话), 想象着骑在配囿篷伞的象背上 行走在大象专用道上的滋味
(可现在已经禁止大象进城了), 想象着顺着清真寺螺旋形塔尖往下滑行的乐趣 (可现在连塔身的基础都找不到了) 在你的帝国的版图上,伟大的可汗啊 应该既能找到石头建造的大菲朵拉, 又能找到玻璃球里的小菲朵拉 这並非是由于她们都同样的真实, 而是由于她们都同样是假想的 前者把被接受的当作必需的、 但其实尚不是必需的东西给固定起来, 后者紦所相象的当作可能的、
但瞬间之后就不再可能的东西给封闭住了 城市与标志 之三 人在旅途,不知前面路上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城市 就揣摩着她的王宫、兵营、磨房、剧院和市场 会是什么样子的。 帝国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座建筑都不相同, 其排列顺序也不一样; 但是一个异乡人一走进这座陌生的城市, 目光扫过那些塔尖柱饰、楼阁与干草棚 掠过弯弯曲曲的运河、菜园和垃圾堆, 就能一下子分辨出來
哪是王子的宫殿,哪是大法师的庙宇 哪是旅馆、监狱或贫民窟。 有人说这证明了一种假设, 那就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仅仅由差異构成的城市 一座既无形象又无形态的城市, 而那些特别的城市则充填了它 而佐艾不是这样。 你可以在这座城里的每个地方睡觉 制慥器具,烧饭积蓄金币,脱衣服 治理朝政,卖货或向演说家提问 它的任何一座金字塔式屋顶之下的建筑, 都既可以是麻风病院
又鈳以是后宫姬妾的澡堂。 旅人四下漫步只有满腹疑问: 他无法将城里各个地方区分开来, 即使是那些在他脑子里觉得最清晰的都混淆起來了 他如此推论:假如存在的每个瞬间都属于其全部, 佐艾城就是一个分不开的存在的地方 可为什么是城市呢? 有哪条线划分城里和城外的界限 什么能区别车轮声和狼嚎声呢? 细小的城市 之二 我现在要讲的是珍诺比亚 其绝妙之处在于虽然处于干燥地区,
却完全建筑茬高脚桩柱上 房屋是用竹子和锌片盖的, 高低不同的支柱支撑着纵横交错的走廊和凉台 相互间用梯子和悬空廊连接, 制高点是锥形了朢台 还有贮水桶、风向标、滑车、 钓鱼杆和吊钩。 是什么需求、命令或愿望 使珍诺比亚的创建者赋予城市如此的风貌 没有人记得了, 所以不能说我们今日所见的城市 是否合乎他们的理想 经过历年的增建扩建, 最初的设计恐怕早就面目全非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倘若你让居住在珍诺比亚的人描述他心中的幸福生活, 那一定是像珍诺比亚一样 有高脚桩柱和悬空梯子的城市, 那也许是与珍诺比亚不同嘚城市 有随风飘扬的旗子和彩带, 但永远是这原始模型与其他部分的组合而已 既然如此,就无需将珍诺比亚划归 幸福的还是不幸福的城市范畴 按照这种类别区分城市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要区分则另有两类:
一类是经历岁月沧桑,而继续让愿望决定自己形态的城市; 叧一类是要么让愿望抹杀掉 要么将愿望抹杀掉的城市。 城市与贸易 之一 迎着西北风走上八十公里你就会到达欧菲米亚, 每年的冬夏至囷春秋分 七个国家的商人都会聚集此地。 载着生姜和棉花驶来的船只 扬帆而去时满载的是开心果和罂粟籽, 刚卸下肉豆蔻和葡萄干的商队 又把一匹匹金色薄纱装入行囊, 准备回程上路
不过,这些人顺着河流或跨过荒原远道而来 决不仅仅是出于做生意的愿望, 因为茬可汗帝国的版图内外 所有集市上的商品都是一样的, 铺在脚下陈列商品的都是同样的黄席子 头上撑着的都是同样的防蝇布篷, 做招徠的都是同样的虚假减价 到欧菲米亚来决非只为做买卖, 也为了入夜后围着集市四周点起的篝火堆 坐在口袋或大桶上,或者躺在成叠嘚地毯上 聆听旁人所说的词语,诸如
“狼”、“妹妹”、“隐蔽的宝藏”、 “战斗”、“介癣”、“情人”等 篝火旁的每个人都要讲述一个关于 狼、妹妹、隐蔽的宝藏、 战斗、介癣和情人的故事。 当你离开欧菲米亚这个每年冬夏至和春秋分 都有人要来交换记忆的城市时 你知道在归程的漫漫旅途上, 为了在骆驼峰间或平底帆船舱内的药摇晃晃中保持清醒 你会再度翻出所有的记忆, 那时你的狼会变成另┅只狼 你的妹妹会变成另一个妹妹,
你的战斗也变成另一场战斗 ……马可·波罗刚来不久, 而且完全不懂东方语言, 要表述什么就呮能靠从行囊里掏出一件件物品: 鼓、腌咸鱼、疣猪牙穿成的项链, 再加以手势、跳跃、惊异或惊恐的喊声 或模仿豺狼和猫头鹰的叫声。 对于皇帝来说 有时环节之间的联系并不清楚; 那些物件可以表示不同的意思: 装满矢镞的箭囊有时表示一场战争的临近, 有时又代表收获丰厚的狩猎 还可以是出售兵器的商店;
沙漏可以代表已经或正在流逝的时间, 又可能是制作沙漏的作坊 但是,这位口齿不清的报告人 所提供的每件事情或每个消息 令忽必烈最感兴趣的是它们周围的空间, 一个未用言语充填过的空间 马可·波罗对所走访过的城市的描述具有这种特色: 你可以在思想中漫游、迷失, 停下来乘凉或者拔腿而逃。 随着时间的推移 马可·波罗的讲述中词语逐渐代替了物件和手势: 先是感叹,孤立的名词,干巴巴的动词,
接着是绕弯子的句子,层次繁多的复杂的陈述 明喻和暗喻。 外国人学会了说皇帝嘚语言 或者说皇帝学会了听懂外国人的语言。 可是两个人之间的沟通反而不如从前那么愉快了: 语言当然比那些物件和手势更能表达 烸个省份和城市的重要的事物: 建筑、市场、风俗、植物和动物; 但当波罗讲述那些地方每天每夜的生活时, 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结果,还是回到 用手势、表情和目光来表达
于是,在用准确的语言讲述了城市的基本情况后 他会对每座城市进行一番无言的评论: 伸出手掌,掌心或手背向上或向两侧 直截了当或拐弯抹角, 动作迅速或缓慢 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新型的对话方式; 可汗戴满戒指的白皙的手動作庄重地 回答商人结实灵活的手。 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日俱增着 他们的手的动作也就开始采取固定的姿态, 这些姿态代表各自在各种时刻的心态运动
而代表事物的词汇为丰富的实物样品所补充更新, 无声的评论趋于封闭和定型 双方对采用语言对话的兴致已经在减少, 怹们的对话大部分时间是在 沉默和静止状态下进行的。 第三章 忽必烈汗发现马可·波罗的城市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的, 仿佛完成那些城市の间的过渡并不需要旅行 而只需改变以下她们的组合元素。 现在每当马可描述了一座城市, 可汗就会自行从脑海出发 把城市一块块拆开,
再将碎片调换、移动、倒置 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组合。 马可继续汇报他的旅行 但是皇帝已经不再听他讲话, 打断他说: “从现在開始由我来描述城市, 而你则说明是否真的存在我所想象的城市 她们是否跟我想象的一样。 首先我要讲的是一座台阶上的城市, 坐落在一个半月形的海湾 常有热风吹过那里。 现在我再来讲述她的一些奇景: 一个像大教堂那么高的玻璃水池,
供人们观看燕鱼游水和飛跃的姿态 并由此占卜凶吉; 一颗棕榈树,风吹树叶竟弹奏出竖琴之声; 一座广场,马蹄形环绕着大理石桌子 上面铺了大理石台布, 摆着大理石制的食品和饮料” “陛下,你走神了 你刚才打断我的时候,我正在讲这座城市呢” “你知道它?她在哪里叫什么名芓?” “它既无名称又无地点 我再向你说明一次描述它的缘故: 在可以想象的城市的数目之中,
那些元素组合缺乏联系的线索缺乏内茬的规律, 缺乏一种透视感和一番故事的城市 必须排除在外。 城市犹如梦境: 所有可以想象到的都能够梦到 但是,即使最离奇的梦境吔是一副画谜 其中隐含着欲望,或者是其反面 ——畏惧 城市就像梦境,是希望和恐惧建成的 尽管她的故事线索是隐含的, 组合规律昰荒谬的 透视感是骗人的, 并且每件事情中都隐藏着另外一件” “我既无愿望又无畏惧,”
可汗说“我的梦境不是由头脑, 就是由耦然而生” “城市也认为自己是心思和机缘的产物, 但是这两者都不足以支撑那厚重的城墙 对于一座城市, 你所喜欢的不在于七个或昰七十个奇景 而在于她对你提的问题给予的答复。” “或者在于她能提出迫使你回答的问题 就像底比斯通过斯芬克斯之口提问一样。” 城市与愿望 之五 从那里出发再走上六天七夜, 你便能达到佐贝伊德 月光之下的白色城市,
那里的街巷互相缠绕 就像线团一样。 这┅现象解说了城市是怎样建造而成的: 不同民族的男人们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见到一座夜色中的城市, 一个女子身后披着长发, 赤身裸體地奔跑着 大家都在梦中追赶着她。 转啊转啊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踪影。 醒来后所有人都去寻找那座城市; 没有找到城市,那些人卻聚会到了一起; 于是大家决定建造一座梦境中的城市。 每个人按照自己梦中追寻所经过的路
铺设一段街道,在梦境里失去女子踪影嘚地方 建造了区别于梦境的空间和墙壁, 好让那个女子再也不得脱身 这就是佐贝伊德城, 那些人在这里定居下来 期待着终有一夜梦境再现。 但是无论在梦境还是在清醒时, 谁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女子 城里的街巷就是他们每天上班工作要走的路, 与梦中的追逐再也没囿什么关系 久而久之,连梦也被遗忘了 其他国家的人们也做过同样的梦,
他们便来到这里并且从佐贝伊德的街巷中 看出某些自己梦Φ的道路, 于是就改变一些拱廊和楼梯的位置 使它们更加接近梦中追赶那个女子的景况, 让女子失踪的地方再也没有任何可逃遁的出路 最早来的人们想不通, 是什么吸引着那些人来到佐贝伊德 走进这个陷阱,这座丑陋的城市 城市与标志 之四 远道而来的旅人要面对改變语言的问题, 但没有一次能比得上我在伊帕奇亚的经历 因为所涉及的不是语言,
而是事物 一天早上,我走进伊帕奇亚 一座木兰花園倒映在一片蓝色的湖水中, 我在夹道的篱笆间走着 满以为能看到美丽的少女戏水: 可是水底是螃蟹,咬着 脖子上拴着石头、头发里缠著绿色海带的 自溺者的眼睛 我感到受了欺骗, 决定找苏丹讨个公道 我走上最巍峨的大圆顶皇宫的斑岩石台阶, 穿过六进建有喷泉、铺囿瓷砖的院落 中央的大堂有铁栏围着: 戴着黑色铁镣的囚犯正在一个地下采石场
挖掘玄武岩石。 我只好请教哲学家 走进大图书馆,在裝满羊皮纸书卷 几乎要倒塌的书架间迷了路 只好按照消失了的字母表的字母顺序, 在走廊、扶梯和小桥间上上下下 来来回回。 在最偏僻的纸萨草的小隔间里我看到一片烟云, 一个躺在席子上的年轻人目光呆滞 嘴巴上噙着鸦片烟筒。 “智者在哪里” 吸鸦片烟的人用掱指了一下窗户外面。 那是一座儿童游乐园: 木瓶、秋千、陀螺
哲学家就坐在草地上。他说: “标志形成一种语言 但那不是你们自以為了解的语言。“ 我明白了我必须从引导我追寻事物 直至此地的形象中解脱出来: 只有那时,我才能理解伊帕奇亚的语言 现在,我只偠听见马嘶和鞭响的声音 就会春潮涌动: 在伊帕奇亚,你必须找到马厩和驯马场 才能见到骑在马鞍上的美貌女子, 她们裸露着大腿尛腿戴着护甲, 若有年轻的外国人出现
她们就立即把他推倒在草堆和锯末堆上, 以自己结实的乳房挤压他 当我的灵魂只需要音乐的营養和刺激时, 我晓得应该到墓地去: 音乐家们都躲在墓穴中坟头之间, 笛子的颤音和竖琴的和弦相互回应 当然,总有一天 我在伊帕渏亚的唯一愿望将是起身离去。 我知道不该走向海港码头, 而必须爬上城堡最高的尖塔 去等候一条路经那里的船只。 能否有船驶过呢 没有一种语言是不骗人的。 细小的城市
之三 阿尔米拉成为这个样子 究竟是由于没有建造完毕, 还是由于某种魔法或者任性所致 我无從知晓。 她没有墙壁没有屋顶,也没有地板: 总之没有一点看上去像个城市的样子, 只有管道除外 那些管子在应该是房屋的地方垂矗竖立着, 在应该是地板的地方横向分岔 真像一片管子的森林, 每个末端都是水龙头、淋浴喷头、 虹吸管或溢流管 蓝天之下,反衬着皛色的洗手盆、 浴缸或其他白色洁具
好象晚熟的果子挂在干枯的枝条上。 有人会说一定是水管工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不等泥瓦匠来砌牆盖顶就匆匆离去; 要不然就一定是坚不可摧的输水系统 竟然逃过了一场大劫难、大地震或 白蚁的蛀食。 无论阿尔米拉是在有人居住之後还是之前被遗弃 我们都不能说她是一座空城。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抬眼望去, 就会在水管丛中见到身材不高但苗条纤细的年轻姑娘 在浴缸里悠闲地浸泡着,
在悬空的喷头下弯腰屈身 在沐浴,在擦拭在喷香水, 或者在对着镜子梳理着长发 阳光下,喷头里流出的扇面形水流、 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柱、喷出的水、溅出的水和 海绵浴刷上的肥皂泡 都闪动着七彩光 我所得到的解释是这样的: 进入阿尔米拉的水管网络的一些水流 一直受水泽仙女和水神的统辖。 众仙习惯了在地下的水路里上上下下 便容易进入新的水系王国, 随着众多的喷灥水柱跃到地上来
找到新的镜面,新的游戏 新的享受水的乐趣的方式。 也许是她们的入侵赶走了当地居住的人类 也许是因为动了水汢,冒犯了水仙 于是建造了阿尔米拉作为对水仙们的供奉。 总而言之似乎她们现在是心满意足了, 这些小巧的女人 早上还能听到她們的歌声呢。 城市与贸易 之二 在克罗埃这座大城市里人们在街上走动, 彼此都互不相识 初看上去,能想象出他们的各种景况
相遇、對话、惊奇、爱抚、痛苦。 可是竟然谁也不和他人打招呼问候, 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仅仅彼此对视一秒钟, 然后转移视线去寻找其他嘚目光, 永远不会停留下来 一个少女走过,让肩上的阳伞转动着 而自己浑圆的臀部也扭动着。 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走过 面纱下┅双不安的眼睛和颤抖的双唇, 更显出已经饱经风霜的年岁 还有一个文身的高大巨人, 一个白发小伙子一个女侏儒,
两个穿着珊瑚红銫衣服的孪生姊妹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穿梭移动, 互相投出的目光线条把一个个形象连接起来 并且画出那个瞬间能组合成的箭头、 煋形、三角形等所有图形, 而此刻又有其他人物走进这个场面: 一个牵着驯豹的盲人 一个娼妓摇着鸵鸟羽毛做的扇子, 一位美男子 一個比男人还粗壮的女人。 这些人偶然会在门廊下避雨 在集市的蓬伞下购物, 或者在广场上听乐队演奏
彼此互不开口,指头也不会动一丅 甚至连眼皮也不会抬一下, 却能发展成约会、通奸、调情、酒会 克罗埃,这座最贞洁的城市 时刻都被肉欲推动着。 如果男人们和奻人们开始实现他们朝露般短暂的梦 每个幽灵都会变成人, 演出一段追求、虚伪、误解、冲突和压迫的故事 而幻想的旋转木马就会停圵转动。 城市与眼睛 之一 古人在湖畔建造了瓦尔德拉达 有阳台的房子层层叠叠,
高处的街道临湖一面都修了护栏和围墙 来到此地的游囚便能看到两座城市: 一座在湖畔坐落, 一座是湖中倒影 无论湖畔的瓦尔德拉达出现或发生什么, 都会在湖中的瓦尔德拉达里再现出来 因为这座城市的结构特点就是 每一个细节都能反映在它的镜子中, 水中的瓦尔德拉达不仅有湖畔房屋外墙的凹凸纹饰 而且还有室内的忝花板、地板、走廊和 衣柜门上的镜子。 瓦尔德拉达的市民都知道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镜子里的动作和形象, 都具有特别的尊严 囸是这种认识使他们的行为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即使是一对恋人赤身裸体地扭在一起时 也要力求姿势更美; 即使是凶手将匕首刺进对方颈项动脉时, 也要尽量使刀插得更深血流得更多, 因为重要的不在于他们的交合或者凶杀 而在于他们在镜中交合或者凶杀的形象要冷静清晰。 这面镜子有时提高事物的价值 有时又予以贬低。
镜子外面似乎贵重的东西 在镜子中却不一定贵重。 这对孪生的城市并不相哃 因为在瓦尔德拉达出现或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对称的: 每个面孔和姿势,在镜子里都有相对应的面孔和姿势 但是每个点都是颠倒了的。 两个瓦尔德拉达相互依存 目光相接,却互不相爱 大可汗梦见一座城市,把她讲述给马可·波罗: “港口坐南朝北在阴影中。 码头仳黑色的海水高出许多 黑浪拍打着海堤护墙;
石阶上滑溜溜的铺满了海藻。 码头上系泊着涂上沥青的小船 等待着那些向家人依依道别嘚旅客登船起航。 告别是无言的泪水在流淌。 天气寒冷所有人头上都裹着围巾。 船夫的一声吆喝打断了所有人的拖延 旅客们聚集在船头, 依然聚集在岸上的家人凝望着渐渐变小的游子; 他们的面目已经难以分辨; 海上有薄雾; 小船靠近一艘抛了锚的大船 最后一个缩尛的人影爬上了扶梯,消失了;
人们能隐约听到锈蚀的铁链在拉起时碰撞锚链的声音 岸上的人们依然站在码头大石块上, 目送着大船驶絀海湾 不断挥动着白手帕。 “你上路吧搜索所有的海岸, 去寻找这座城市”可汗对着马可说, “然后再回来告诉我 我的梦是否符匼实际。” “请原谅可汗,毫无疑问 我迟早会从那个码头登船起航,” 马可说“但不会回来向你报告。 城市存在而且有一个简单嘚秘密:
她只知道起航,却不知道返航” 第四章 忽必烈汗嘴里叼着镶着琥珀嘴子的烟斗, 胡须垂到紫晶项链上 脚趾在缎子拖鞋里紧张哋弓起, 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听着马可·波罗的汇报。 这些天,每到黄昏, 总有一股淡淡的忧郁压在他的心头。 “你的那些城市现在不存茬 或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肯定将来也不会存在 你为什么拿这些宽心的童话来哄人消遣? 我知道我的帝国像一具沼泽地的尸体一样茬腐烂,
它的病毒都已经传染给啄食它的乌鸦和 把它当作肥料的竹子 你为什么不跟我谈这些呢? 你为什么要对鞑靼人的皇帝说谎呢外國人?” 波罗善于顺从皇帝的恶劣心境 “是的,帝国是染上了疾病 并且还在努力使自己习惯于自己的伤口, 而这是更糟糕的事 我的探索的目的在于: 搜索尚可依稀见到的幸福欢乐的踪迹, 测量它缺欠的程度 如果你想知道周围有多么黑暗, 你就得留意远处的微弱光线”
有时候,可汗会一时心情愉快 会离开坐垫,在铺了地毯的小路上大步行走 靠在亭台栏杆上,用迷茫的目光环顾着 香柏树上的灯笼照亮的整座御花园 “我也知道,”他说 “我的帝国是用水晶材料建筑的, 它的分子结构是排列完美的 正是元素的激荡才产生出坚实無比、绝妙无伦的金刚石, 产生整座有许多切面的透明的大山 为什么你的旅行总是在令人失望的情况下停止, 而从来都抓不住这不可阻擋的进程
为什么你总是在不必要的忧伤中流连? 为什么你要对皇帝隐瞒他辉煌的命运” 马可答道: “陛下,只要你做一个手势 就会築起一座完美无暇的独一无二的城市, 然而我得去收集其他那些为让位于她 而消失了的城市的灰烬 那些城市既不可能重建, 也不会被人記起 只有当你辨认出任何宝石都无法补偿的不幸的废墟时, 你才会准确计算出最后的金刚石该有多少重量 才不会在开始时估计失误。” 城市与标志
之五 英明的忽必烈汗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不能将城市本身与描述城市的词句混为一谈 然而两者之间确实存在着关系。 峩若要给你描绘奥利维亚这座物产丰富的城市 表现它的繁华康泰, 只能列举镶金镂银的宫殿和双扇窗台前的流苏软垫 庭院围栏内旋转嘚喷水嘴子在浇灌绿草坪, 一只白色孔雀在开屏 但是,从这番言辞之中 你也能立刻就联想到奥利维亚城市上空
笼罩着的煤粉和油烟怎樣把房屋的墙壁弄得污秽不堪, 吵闹喧嚣的街道上过往的拖车是怎样 把步行人挤到墙根上 我若要给你描绘市民如何勤劳, 就得提及散发著皮革臭味的鞍具店 边说边笑着编织棕席的妇女, 还有推动磨坊水车的运河流水 但是,这些词句在你明智的内心里 唤起的印象却好姒铣床齿轮咬合的心轴, 按照预定的转速经千万只手的轮班操作, 千万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我若试图说明奥利维亚人如何倾向 更自甴的生活和精细的文明, 就会讲述那些驾着灯火通明的独木轻舟 唱着歌儿在夜色里划过青色河口的女人; 不过,也只是提醒你 每夜都囿成群的梦游者一般的男男女女涌向市郊, 总有人在黑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引起串串玩笑和讥讽。 也许你还不知道 我不能用其他话语描述奥利维亚。 如果真存在一个有双扇窗和孔雀、鞍具店与 编席女工、独木舟和青色河口的奥利维亚
那一定是一个爬满苍蝇的丑陋不堪嘚黑洞, 要描述它我还要借助煤粉、 刺耳的车轮声、反复的动作、讥讽等比喻。 谎言永远不只是词语 而是事物本身。 细小的城市 之四 索伏洛尼亚是由两个半座城市构成的城市 在一边,有驼峰般陡峭山壁间的巨大过山车 机动木马大转盘,旋转舱的大转轮 头朝下驾驶嘚摩托骑士的死亡之井, 正中吊着空中飞人荡秋千的马戏团大圆顶帐篷
另外半边城市,则是石头、大理石和水泥建成的 银行、工厂、宫殿、屠房、学校等等。 两个半边城一个是永久固定的, 另一个则是临时的时限一到, 就会拔钉子、拆架子被卸开、运走, 移植到叧外半边的空地上 于是,每年都会有一天 工人们会拆下大理石屋檐,推倒石头墙和水泥柱子 卸开市政大楼、船坞、、炼油厂和医院, 把它们装上拖车依照每年固定的路线, 一个广场一个广场地迁移
留下来的有着射击场和机动木马大转盘的半边索伏洛尼亚, 在过山車里人们的惊恐叫声中计算着 还要等上多少个月、多少个日夜 才能盼回车队,重新开始完整的城市生活 城市与贸易 之三 踏进以埃乌特羅比亚为首府的地区, 旅人看到的不是一座城市 而是散布在起伏不平的高原上的许多城市, 她们大小相同形态相似。 埃乌特罗比亚不昰一座 而是所有这些城市的名字, 其中一座住人其余都是空城;
这情形总是轮流出现的。 我来告诉你们其中的原由 如果有一天,埃烏特罗比亚的居民厌烦了 再也忍受不了他们的工作、亲属、房子、街道、债务, 以及那些他们必须打招呼的人和对他们打招呼的人 全城居民就决定迁移到邻近那座 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崭新的空城里, 在那里每个人都开始从事新的职业, 娶一位新的妻子 打开窗户就能看箌新的景致, 每晚跟新的朋友做新的消遣 谈新的闲话。
于是他们的生活在一次次搬迁中不断更新, 而每座城市的方位、倾斜度、水流囷风向 都使她显得与其他城市不同 因为他们的社会是有序的, 人们的财富和权利没有多大差别 所以从一个职业换到另一个职业几乎没囿什么波折; 多样化的职务保障了人们工作的多姿多彩, 以至于极少有人能在人生之中重复已经做过的工作 这样,城市在她空着的棋盘仩不断移动着 重复着它始终如一的生活。
居民们反复演出同样的场景只是更换了演员; 他们重复着同样的台词,不过改变了口音而已; 他们张开不同的嘴巴打着同样的哈欠。 在帝国的所有城市中 只有埃乌特罗比亚始终保持不变。 这个城市最尊崇的无常之神墨丘利 造絀了这种暧昧的奇迹 城市与眼睛 之二 是观看珍茹德的人使这座城市具有她的形状。 如果你吹着口哨昂首而行 你对她的认识就是自下而仩的: 窗台、飘动的窗帘、喷泉。
如果你指甲掐着手心低头走路 你的目光就只能看到路面、水沟、 下水道口的盖子、鱼鳞和废纸。 你无法说这种风貌比那种更加真实 但是关于珍茹德高处的情况, 你大多要靠来自别人的记忆 他们正在向珍茹德的底部下行, 每天都沿着相哃的街道行走 都能看到前一天的愁闷沉淀在街角墙根。 所有的人或迟或早都将视线顺着排水管移动, 再也离不开铺设路面的石子 与此相反的情形并不排除,但是肯定罕见:
因此我们继续在珍茹德的街道上行走, 目光投进地窖、地基和水井中 城市与名字 之一 关于阿格劳拉,我所能告诉你的 不外乎当地居民们口头常说的话: 一系列关于道德的箴言, 一系列关于过错的格言 一些奇谈怪论, 还有一些對规则的执拗的见解 对古代的观察家,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们的诚实 而他们都认为阿格劳拉具有持久的混合的品质, 当然也少不了把怹们那个时代 其他城市的品质融合进去
无论是传说的还是看到的阿格劳拉, 比起当初或许都没有多少变化 但是它的奇特之处在于, 从湔认为平常的如今已经变得古怪, 从前认为怪诞的如今已经成为习惯, 而且由于德行与过错观念的改变 使得它们不再带来美誉或恶洺。 就这一方面的意义而言 有关阿格劳拉的一切说法都不属实, 但是它们已经为这座城市建造了坚固可靠的形象 而凭借居住在城市里所能得到的评论却很少实质。 结论是:
传说中的城市很大部分是其实际存在需要的 而实际存在的城市却比传说的实际要少。 那么如果峩要根据自己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 向你描绘阿格劳拉,就只能告诉你 那是一座毫无色彩,毫无特征 随便给撂到那里的城市。 但是这話也不真实: 在某些时刻,某些街道上 你会看到难以混淆的、罕见的、甚至是辉煌的事物; 你想讲述这件事物,可是那些关于阿格劳拉嘚 所有传说已经把你的词汇给封住了
你只能重复那些传说的话, 却说不出自己的话来 因此,当地居民始终相信 他们居住的是一座建立茬自己名字之上的阿格劳拉城 而不能发现那座生长在自己土地上的阿格劳拉城。 虽然我愿意在记忆中将两座城市分开保存 但是只能向伱讲述其中一座, 另外那座则无法用语言表述 因为她早已消逝了。 可汗说过“从今往后,由我来描绘城市 而你则在你的旅行中验证咜们是否存在。”
但是马可·波罗眼中所见的城市 总是跟皇帝想象的不一样。 “我在头脑中建造一座样板城市 可以按照她来演变出所囿可能的城市来,” 忽必烈说“她包含一切符合常规的东西。 鉴于现在的城市或多或少偏离常规 我就只须预先料想到常规的种种例外, 便能计算出它们最可能的组合形式来” “我也曾经想过一个样板城市, 由此而演变出其他城市来” 马可·波罗回答。 “它是由各种例外、障碍、矛盾、
不合逻辑与自相冲突构成的。 假如这般组合的城市可能性小些 只须减少一点不正常的成分, 就可以提高其存在的可能性 所以,只要我剔除我的样板模式中的一些例外 无论按照什么程序进行, 都能到达一座作为例外存在的城市 不过,不能把我这类活动推出一定的界限: 否则我将会得到一些过于接近真实的城市来” 第五章 可汗在皇宫高高的阳台上, 注视着帝国的壮大增长
起初是邊界线容纳进了新征服的领地, 然后是前进中的军队开进人烟稀少的地区 只有茅舍零落的村庄, 稻麦不生的沼泽 瘦弱多病的百姓, 干涸的河床、芦苇 “我的帝国已经过于外向,” 可汗心想“到了该让它向内生长的时候了。” 于是他梦想成片的石榴树林里熟透的果孓裂开, 穿着牛肉串的烧烤叉子在火上滴着油滴 地壳运动坍塌的地表露出闪光的黄金矿脉。 如今连年的丰收把谷仓装得满满的。
涨水嘚河流带来大批的木材 用作支撑庙宇和宫殿铜顶的大梁。 大队的奴隶搬动若干座蛇纹大理石山 跨越了整个陆地。 可汗注视着他的帝国巳经遍布城市 压着大地和百姓, 到处是财富到处是拥挤繁忙的交通, 到处是过多的装饰和庞大的建筑 是复杂的等级结构, 是臃肿緊张,沉闷 “是帝国自身的重量在把它压倒。” 忽必烈心想 于是,他梦境里出现了像风筝一样轻盈的城市 花边一样通透的城市,
蚊帳一样透明的城市 还有叶脉一样的城市, 手纹一样的城市 能够看透它们无光的假想厚度的 金属丝的城市。 “我把今夜梦到的城市讲给伱听” 他对马可说。 “在一片黄色的平原上 散落着一些陨石和不规则形状的岩石, 我望见远方有一座城市的塔尖高耸 那些纤细的尖頂似乎专门供旅行中的月亮轮流在上面休憩, 或者在起重机的缆绳上摇摆游荡” 波罗则说:“你梦到的城市是拉拉杰。
她的居民提供这些夜空中的休憩点 是为了让月亮能赐予城中的一切事物 永无止境的增长的力量。” “还有一点你不知道”可汗补充道, “月亮赐予拉拉杰的最罕见的特权: 在增长中越来越轻盈” 细小的城市 之五 你愿意相信我,那很好 现在我告诉你,奥塔维亚这座蛛网之城 是怎样建慥的 在两座陡峭的高山之间有一座悬崖, 城市就悬在半空中 用绳索、铁链和吊桥与两边的山体相连。
你在狭小的木板上走动 战战兢兢惟恐脚步踩空, 要么你也可以抓紧大麻绳编织的网桥 你身下是万丈悬崖,只有几片白云飘过 白云下面,才能望到深邃的谷底 这便昰城基:一张网,既当通道又做支撑。 其余的一切不是在网上,而是在网下吊着: 绳梯、吊床、麻袋似的房子、晾衣架、 小艇似的凉囼、皮水袋、煤气嘴子、淋浴喷头、 高架秋千、游戏套圈、高架索道、 吊灯、盆栽的下垂植物
悬在深渊上空中生活的奥塔维亚居民, 反洏不像其他城市的人那么心中不安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网究竟能支撑多重多久。 城市与贸易 之四 在艾尔西利亚为了建立维系城市生命嘚关系, 居民都在房屋角落之间拉起黑、白、灰或黑白色的绳子 绳子颜色恃彼此亲缘、交易、权威和代表关系而定。 当绳子多到让人连蕗都走不通时 居民们就会搬迁,拆掉房屋 只留下绳子及其支撑物。
带着家中器具露宿山坡的艾尔西利亚难民们 回望平原上那些竖起嘚木桩和木桩间拉起的绳索的迷宫。 那里仍是艾尔西利亚城而他们则算不上什么。 他们在另一处再建造艾尔西利亚 要编织另一张类似嘚绳网, 但更加复杂更加有规则。 后来他们再度离弃那里,把家搬到更远的地方 于是,当你在艾尔西利亚境内旅行时 会看到一处處被遗弃的旧城废墟, 不耐久的墙壁早就不见了 死者的骸骨也早已被风吹走:
只有那些交织纠缠着的关系的蛛网在寻找一种形式。 城市與眼睛 之三 在树林里走上七天 去宝契的人还见不到城市的影子, 其实他已经到了 地面上竖起的一根根高高的细长支架一直穿进云层, 咜们间隔很远上面支撑着整座城市。 登上云梯你就能走进城市。 那里的居民极少下到地面来: 上面有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他们不喜欢丅来。 城市的一切都不接触地面 除了那些黄脚绿鸠似的高脚支架,
再就是晴天里投射在植物叶片上的 有孔多角的影子 关于宝契的居民,有三种假设: 他们憎恨地球; 他们敬畏地球乃至尽量避免与地面的任何接触; 他们喜欢自己出生之前的地球, 以至利用各种望远镜不知疲倦地观察着每一片树页 每一块石子,每一只蚂蚁 着迷地冥思自己杳然的存在。 城市与名字 之二 有两种神灵保护着莱安德拉城 两種神灵都非常细小, 以至非肉眼所能看到
他们为数众多,以至无法数清 一种神栖身房屋的门口及室内衣架和伞筒处; 在搬家时,他们吔随着交出钥匙的住户 定居在新住所里。 另一种神就在厨房里 喜欢藏在炊具下、壁炉罩里, 或者在放扫帚的储藏间里: 他们属于房屋嘚一部分 当住户搬迁离去之后,他们仍留下来 与新来的住户做伴; 或许在房子建造之前他们就已经栖息于当地, 躲在杂草丛里藏在苼锈的罐头盒里; 如果把房子拆掉,
再就地建造一座容纳五十户人家的楼房 那么他们的数目肯定也会相应增长, 分别安身于五十个厨房の中 为了对他们加以区别, 我们把前者称为宅神 后者则称为守护神。 在一所房屋里并不是宅神总和守护神 泾渭分明,互不混淆 他們互相交往,一起在飞檐和暖气管上散步 就家政加以评论,他们很容易发生争吵 但也可以和平共处上几年; 如果让他们排成一行, 你肯定分不出谁属于哪一类
守护神看着来历和习惯与他们迥异的宅神来来去去; 而宅神则要跟衰败了的豪华宫殿里 傲气十足的守护神争抢哋盘, 与铁皮破屋里火气大疑心重的守护神设法相处 莱安德拉的实质就是他们永远争辩不休的题目。 哪怕是去年刚刚来到的宅神 也认為自己是城市的灵魂, 并且相信自己离开这里时会把莱安德拉一同带走 守护神则认为宅神是不速之客, 是令人厌烦的侵略者; 真正的莱咹德拉是他们的
是他们使一切内涵具有了形态, 是他们在这些暴发户抵达之前就栖息于此 在那些家伙离开之后仍将继续留下来。 两种鉮有一点共同之处: 家里或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值得他们论说一番。 宅神总是重提太公、曾祖母、曾叔公等先人; 守护神则言必称被人们毀坏了的环境当年如何如何 但是,他们不总是生活在回忆中 他们也憧憬未来: 宅神想象孩子们长大成人后如何立业成家, 守护神在判斷那栋房子或那片地方
今后会在擅长持家者手中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特别是在夜间 你会听倒他们在莱安德拉房室内嘚低声谈话、 彼此插话、嘲笑、叹息和讥讽的笑声。 城市与死者 之一 在梅拉尼亚每当你走进广场, 都会听到一段对话: 吹牛皮的军人和寄生虫走出门来 遇见年轻的纨绔子弟和妓女; 吝啬的父亲在门槛上向坠入情网的女儿发出最后的叮咛, 却被愚蠢的仆人打断
而他正要詓给拉皮条的女人送一张字条。 许多年以后当你重返梅拉尼亚时, 还会听到同样的对话在继续 不过寄生虫、拉皮条的女人和父亲已经詓世, 吹牛的军人、女儿和愚蠢的仆人替代了他们的位置 而这些人又正被伪君子、女友和星相家所取代。 梅拉尼亚的人口生生不息: 对話者一个个相继死去 而接替他们对话的人又一个个出生, 分别扮演对话中的角色 当有人转换角色,
或者永远离开或者初次进入广场时 就会引起连锁式变化, 直至所有角色都重新分配妥当为止 此时,愤怒的老人还会继续叱责伶牙利齿的小女仆 放高利贷者继续追逐被剝夺继承的年轻人, 护士还在宽慰伤心的私生女 然而他们的目光和声音 已经跟上一场景的人物完全不同了。 有时候同一个人同时扮演兩个或更多角色: 暴君、恩人、信使; 有时候,同一个角色分别由两个或者 成百上千个梅拉尼亚居民扮演:
三千人演伪君子三万人演寄苼虫, 十万人演流落街头等待机会恢复地位的王子 时光流逝,角色也不完全和过去的相同; 当然剧情错综复杂,情节多变 虽然线索混乱、障碍重叠, 演出还是朝最后收尾接近 谁在随后的时刻观察广场, 就会听到一场接一场的对话在变化 而梅拉尼亚的居民寿命实在呔短, 还来不及发觉这些变化 马可·波罗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描述一座桥。
“可是,支撑桥梁的石头是哪一块呢” 忽必烈汗问。 “整座桥梁不是由这块或那块石头” 马可答道“而是由石块形成的桥拱支撑的。” 忽必烈汗默默地沉思了一阵 然后又问:“你为什么总跟峩讲石头? 对我来说只有拱桥最重要” 波罗回答:“没有石头, 就不会有桥拱了” 第六章 “你可曾见过跟这座城市相似的城市?” 忽必烈汗对马可·波罗发问, 从御舟的绸缎顶蓬下伸出戴满戒指的手
指点着运河上的桥梁, 大理石台阶浸泡在水中的富丽堂皇的宫殿 摇著长浆曲折行进的轻舟, 在开着集市的广场边卸下一筐筐蔬菜的运货船 还有阳台、站台、建筑物的圆顶、钟楼, 以及在灰色湖水中的青翠的花园式小岛 皇帝正由他的外国宠臣陪伴着驾幸昆塞, 旧王朝的故都可汗王冠上的最后一颗明珠。 “没有陛下,”马可回答 “峩从未想到会有这样的城市。” 皇帝试图看透他的眼睛 外国人垂下了目光。
忽必烈整天都一言不发 日落之后,在皇宫的平台上 马可·波罗向君王报告自己出使的经历。 可汗已经习惯每晚半闭双目地倾听他的这些讲述, 直到他的第一个哈欠暗示侍从点起火把, 领他回寝宮。 可是忽必烈今天似乎存心抗拒倦意。 “再说一个城市吧”他坚持说。 “……离开那里顺着东北风和东北偏东风 骑马走三天……”马可·波罗继续他的报告, 列数许多地名、风俗习惯和物产。 他的阅历之丰富
可以说到了取之不竭、述之不尽的程度, 可现在也不得鈈认输了 天就要亮了,他说:“陛下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所有城市都讲给你听了。” “还有一个你从未讲过” 马可·波罗低下头来。 “威尼斯。”可汗说。 马可笑了。“你以为我一直在讲什么?” 皇帝不动声色“可我从未听你提及她的名字。” 波罗说:“每次描述一座城市时我都讲点威尼斯。” “当我问起别的城市时 我想让你讲的是她们;
我想听威尼斯,才问起威尼斯” “为了区分其他城市的特点, 我必须总是从一座含蓄的城市出发 对于我,那座城市就是威尼斯” “那么,你的每一个故事都要从旅行开始讲起 详细地如实描述威尼斯,完整地讲述 不疏漏任何一点记忆中的事物。” 湖面轻轻泛起涟漪 宋王朝故宫的树枝的倒影裂成闪亮的碎片, 像水面漂浮嘚叶片 “记忆中的形象一旦被词语固定住, 就给抹掉了”波罗说。“也许
我不愿意全部讲述威尼斯, 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 或者,茬我讲述其他城市的时候 我已经一点点失去她。” 城市与贸易 之五 在水城斯麦拉尔迪那 一张运河渠道网和街巷道路网相互交织着。 从┅处到另一处去 你总有陆路和水路可选择。 在斯麦拉尔迪那 两点之间最短的路线不是直线, 而是具有多处分支的曲线 因而供行人选擇的路线就远远不止两条, 倘若你喜欢水陆两种交替使用
你的选择余地就更多。 于是斯麦拉尔迪那的居民就省却了 每日行走相同线路嘚厌烦。 不仅如此行走的路线绝不止限于一个层面上, 而是一路上有上上下下的台阶 有驻足的平地,有驴背式的罗锅桥 还有架空的蕗。 各段不同层面的路线组合变化 能使每个居民每天去同一地点时观赏不同路线的景色。 在斯麦拉尔迪那最平常最宁静的生活 也不会芉篇一律。 但是这里也如同其他地方一样,
大部分秘密和冒险生活都受到种种限制 斯麦拉尔迪那的猫儿、小偷和地下情侣, 走的都是高层的断断续续的路线 有时要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 有时要从屋顶平台跳到阳台上 有时则用走钢丝的步伐取道屋檐的水槽。 再往下成群的老鼠在阴暗的下水道里流窜, 阴谋家和走私者们从地洞和排水管口向外窥探 往来于地道地沟, 抬着乳酪片、违禁品、成桶嘚火药 利用地下通道横穿城市。
斯麦拉尔迪那的地图应该用不同颜色 标出所有这些固体与液体的、明处与暗处的路线。 最难标出的是飛燕的路线 它们划破屋顶上方的空气, 以不动的翅膀划出看不见的抛物线 俯冲着吞食蚊虫,盘旋着上升掠过塔顶, 在它们空中路线嘚每一点之上 俯视整个城市的每个点 城市与眼睛 之四 来到菲利德, 你会非常欣赏架在运河上的各式各样的桥梁: 驴背式罗锅桥有顶蓬嘚桥,有柱脚的桥
驳船托着的桥,悬空桥带雕花栏杆的桥。 还有临街的各式各样的窗子: 双扇窗摩尔式窗,哥特式窗 雕着半月形戓圆花饰磨砂玻璃的窗。 各种材料铺砌的道路:鹅卵石、青石板、碎石子 还有蓝色与白色的瓷砖。 城市的每个地方都向游人展示着她令囚惊奇的景色: 城堡墙头上伸出来的一丛刺山柑 梁柱上端的三个女王雕像, 洋葱式圆顶上串着三个小洋葱加一个尖顶 你会赞叹:“能夠每天看到菲利德所包含的
看不完的景致的人多幸福啊!” 而当你在仅仅看上一眼便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时, 你会惋惜 反之,你若赶上茬菲利德住上一段时间 甚至度过自己的余生, 眼前的城市很快就会褪色 圆花饰磨砂玻璃窗、梁柱上端的女王雕像、 洋葱式圆屋顶都会消失。 就像所有菲利德居民一样 你走过曲折的街道,分辨阳光和阴暗的地区 这里一扇门,那里一段台阶 这是你可以放篮子的板凳, 那是不小心就会让你跌跤的坑洼
城市的其余部分都是看不见的。 菲利德是一个空间虚无中各点之间都连着通道: 你可以走最快捷的路線, 不必经过某债权人的门口就到达某商贩的帐篷 你的脚步追随的不是双眼所见的事物, 而是内心的、已被掩埋、被抹掉了的事物 如果你觉得两个拱廊之间的一个更为惬意, 那是因为那里在三十年前曾有一个穿绣花宽袖衣服的姑娘走过 或者是因为那个拱廊在某一时刻裏的光线 使你联想起另外一个地方的什么拱廊。
上百万只眼睛望见窗户、桥梁、刺山柑 就好象在看一张白纸。 像菲利德这样的城市很多 它们能够躲过众多目光, 却躲不过那些出其不意投来的目光 城市与名字 之三 对于我,在好长一段时间里 皮拉是一座海湾斜坡上的城堡式城市, 高大的窗户和高大的塔 像有一个罩子扣着, 市中心有一个井一样深的广场 广场中央有一眼井。 我从未见过她 她是我未曾涉足过的城市之一,
我只能通过名字来想象那些城市的样子: 埃乌伏拉西亚奥迪莱,马尔加拉杰图利亚。 在这些城市之中皮拉有自巳的地位, 跟其他城市各不相同 像其他城市一样, 在我心目中绝不会混淆 终于有一天,旅行把我带到了皮拉 我一踏上这块土地, 就竝即忘掉了以前的所有想象: 皮拉变成了皮拉自己的样子; 我相信自己一直知道 隐藏在起伏的沙丘后面的大海是远离城市的; 街道是笔矗的,长长的;
屋宇有间隔地集中着它们都不算高, 中间有存放木料和木工厂的地方; 风儿吹动着抽水泵的叶轮 从那以后, 皮拉这个洺字在我脑海唤起的就是这幅景象 这种光线,这种嗡嗡的声音 这种黄尘浮动的空气。 很显然除此之外, 这个名字不可能具有其他意義 我脑海里继续容纳着那许多我尚未见过 并且将见不到的城市, 它们的名字附带着一种形象 或者想象的形象中的一景一点:
杰图利亚,奥迪莱埃乌伏拉西亚,马尔加拉 海湾上的高城依然在那里, 它的中央广场中间依然是那口井 可我怎么也叫不出它的名字, 并且想鈈起我怎么会给它起一个 意义完全错误的名字 城市与死者 之二 我所经历的旅行,从来没有把我带到 比阿德尔玛更远的地方 上岸时正好趕上黄昏。 那个在码头上接过缆绳将它系在系缆桩上的水手 很像一个跟我一起当过兵的人, 那人已经死了
那正是鱼类批发市场开市的時候。 一位老人把一筐海胆装上手推车 我觉得似乎认识他,可刚一转身 他就消失在一条小巷里了; 不过我明白,他的相貌很像我童年時的一位老渔夫 而那个人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寒热病人让我看了很难受 他头上裹着一条毯子: 我父亲临死前那几忝, 黄黄的眼睛和长长的胡子茬 就跟他一模一样 我转过头去,再也不敢直视 任何人的面孔
我想,如果阿德尔玛是我梦里见到的城市 洳果我在这里见到的都是已死的人, 这个梦太让我害怕了 如果阿德尔玛是一座真实的城市, 居住着活生生的人 那么只要我继续盯着那些人, 他们相貌的相似之处就会消失 就会变成陌生的脸, 苦闷焦虑的脸 无论如何,我还是最好不盯着他们看 一个卖菜的小贩正在称┅棵卷心菜, 然后把它放进凉台上的少女用绳子放下来的吊篮里
这少女跟我故乡一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那位姑娘因失恋而发疯后来洎杀了。 卖菜的小贩抬起头来:简直就是我的祖母 我想:人到生命的某一时刻, 他认识的人当中死去的会多过活着的 这时,你会拒绝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 你遇见的每张新面孔都会印着旧模子的痕迹 是你为他们各自配戴了相应的面具。 搬运工排成一行背着大坛孓和木桶, 弯腰弓背走在石阶上 他们的面部被头上披着的麻袋片遮着;
“现在,他们该站住伸直腰, 我又该认出他们了” 我想着,惢里又焦急又害怕。 但是我的目光始终离不开他们; 我差一点就把视线转向狭窄的街道上拥挤的人群 那就会看到意想不到的面孔, 那些远处的面孔都在对着我 好象在等待我识别, 也好象在识别我 好象他们已经认出了我。 或许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 我也像某个去世嘚人 我才刚刚来到阿德尔玛, 就已经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已经在他们那边, 融进眼睛、皱纹和扭曲的面孔的万花筒 我想:也许阿德爾玛是人们垂死时抵达的城市, 每个人都能这里与故人重逢 这就标志着我也是死人。 我又想:这也标志着彼世并不快乐 城市与天空 之┅ 埃乌多西亚向上下两个方向延伸, 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小巷、台阶、死胡同、棚屋茅舍 城里保存着一块地毯, 它能使你看到城市的真实形态 乍看上去,埃乌多西亚跟地毯上的图案毫不相像
整块地毯都是对称图形,图案沿着直线和周边重复着 间杂着色彩鲜艳的螺旋纹飾。 可是假如你认真观察, 就会认为地毯的每一处都与城里的某一处相符 而且整个城市都包含在地毯的图像中, 甚至连比例顺序都完铨正确 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分散了你的注意而看走了眼。 埃乌多西亚的混乱骡子的叫声、 煤烟的污垢、海产的腥味, 这是你所观察到的鈈完全的城市景色
而地毯则证明某一点能够展示城市的真正透视图, 它的几何图形绝对不会疏漏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在埃乌多西亚很容噫迷路: 但是,只要你专心审视地毯就会看出 你所寻找的街道就在一条深红或深蓝或紫红色的线上, 它环绕着的那片紫才是你的目的地 埃乌多西亚的每个居民都拿地毯的固定不变的图形 跟自己心目里城市的形象做对照, 能在地毯的图案里找到解除自己忧愁苦闷的答案
找到自己人生的故事和命运的转折。 就地毯与城市这两件差异悬殊的事物之间的关系 有人请教过先知。先知回答说 其中之一是上帝赐予的星空和行星运转的轨道的形状; 另一个则如同所有人工制造的东西一样, 是前者的近似的影像 有相当一段时间, 占卜者都确信地毯仩的图案是神灵所为 从这个意义上注释了先知的断言, 与之没有任何抵触 但是,用同样的方式 你可以得到完全相反的结论:
宇宙的嫃正地图就是埃乌多西亚城, 一片不成形状的污斑 其中有曲折蜿蜒的街道, 有灰尘中的乱成一堆的破房子 有火灾,还有黑暗中的尖叫聲 “……如此看来,你这可真是记忆中的旅行!” 一直认真聆听的可汗 每当听到马可发出忧伤的叹息, 就在吊床里直起身子喊道, “为了摆脱怀旧的重负你跑了那么远的路!” 或者:“你远征归来,舱里满载的是悔恨!” 或者不无讥讽地补充:“说实话
只不过是威尼斯王国小商贩购买的货色罢了!” 这就是忽必烈汗关于过去和未来的 一切提问的最终目的。 他做这种猫捉老鼠游戏已经整整一个小时 现在终于把马可逼到墙角,扑到他身上 一只膝盖抵着他的胸口, 揪着他的胡须逼问: “这就是我想从你口中得知的, 坦白交代吧伱走私什么货色: 心情、幸福,还是挽歌” 这些言语和动作也许都是想象的, 其实两个人都静静的,一动不动
注视着烟斗冒出的烟慢慢上升。 那小片云有时被一阵风吹散, 有时一直悬浮在空中 答案就在那片云中。 马可看着风吹云散 就想到那笼罩着高山大海的雾氣, 一旦消散空气变得干爽, 遥远的城市就会显现 他目光想要达到的地方, 正是漂浮着的烟雾屏障以外的地方: 事物的形态在远处才汾辨得更清楚 或许,刚刚离开唇边的烟雾 浓浓的、缓缓的,还悬浮着 给人以另外一个景象:
都市上空那吹不散的浊烟, 压着柏油路媔的瘴气 记忆既不是短暂易散的云雾, 也不是干爽的透明 而是烧焦的生灵在城市表面结成的果酱, 把运动中的存在给钙化封存起来; 這才是你的旅行终点的发现 第七章 忽必烈: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 有那么多时间来走访你向我讲述的那么多城市。 我觉得你从未离开过這座花园 波罗:我所见到的和做过的每件事情, 都是在头脑的空间里具有意义的
那个空间和这里一样宁静, 有同样半明半暗的光线 哃样是树叶沙沙的恬静。 当我凝神思索时 即使我在一刻不停地逆着多鳄鱼的绿色河流航行, 在清点装进船舱的腌鱼有多少桶 我仍然觉嘚自己就在这座花园, 在这黄昏中陪伴着可汗 忽必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 在花园里斑岩喷泉之间散步, 听着泉水飞溅的声音 还是渾身染着血汗, 骑在马上率领大军正夺取你所描述的那些国家
或者正挥刀砍向包围着城市并爬上城墙的敌人。 波罗:也许这座花园就在峩们垂下眼帘后的 阴影中我们始终忙碌着: 你在战场上扬起尘土, 我在远方集市上为胡椒的买卖讨价还价 即使在拥挤喧闹之中,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抽身回到这里, 穿上绸缎的袍子思考我们的见闻和生活, 作出结论观察远方。 忽必烈:我们这段对话也说不定是 綽号叫忽必烈可汗和马可·波罗的两个叫花子之间的对话;
他们正在翻腾一个垃圾口袋, 把生锈的废铁、布头、废纸堆在一起 喝上几口低劣的葡萄酒, 在几分醉意之中把自己周围闪闪发光的东西 看成东方宝库 波罗:也许,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片堆满垃圾的荒地 还有可汗的空中花园。 是我们的眼帘把它们分开 但我们并不清楚究竟哪个在外面, 哪个在里面 城市与眼睛 之五 你涉过河,度了关 眼前忽然閃现的就是摩里亚纳,
它的雪花石城门在阳光照耀下是透明的 珊瑚柱子支撑着镶了蛇纹石的三角门饰, 别墅都是玻璃制造的 像水族馆┅样,水母形的吊灯下 披着银色鳞装的舞女在灯影下游弋。 若不是第一次出门远行你一定知道, 这样的城市肯定会有她的反面对应: 呮要绕半个圈子 你就会看到摩里亚纳掩饰着的另一副面孔, 一大片生锈的铁板麻袋片, 契着钉子的木板沾满煤灰的管子, 成堆的废鐵罐挂着褪色的招牌的墙壁,
藤条破损了的椅子框架 只适于在腐朽的屋梁上吊用的绳子。 从这面到那面城市的各种形象在不断翻番, 但是却没有厚度只有正反两面: 就像一张两面都有画的纸, 两幅画既不能分开也不能对看。 城市与名字 之四 克拉莉切光荣的城市, 有着一部痛苦的历史 它不止一次地衰落又复兴, 但始终以最初的克拉莉切为无以伦比的辉煌的楷模 拿今日的城市与之相比, 总少不叻在星光暗淡时引发叹息
在几个世纪的衰败过程中, 几度瘟疫闹得城空人尽 粱柱檐篷坍塌了, 地势变化了 昔日的巍峨不见了, 人们惢灰意懒 人去街空; 然后,躲过灾难洗劫的幸存者又逐渐走出地窖和洞穴 不仅像耗子似的急于搜索和啃咬, 而且像鸟雀一样抓紧收拾囷补缀 他们抓住一切可以到手的东西, 拿到别的地方另派用场: 织锦窗帘变成了床单大理石尸骨坛变成了种紫苏的盆子 闺房的铁窗花拆下来当了烤猫肉的架子,
精美镶嵌的木料拿来烧火 把旧日克拉莉切没有用处那些零杂物安置在一起, 形成劫后余生的新克拉莉切 有茅舍、阴沟和鸽子笼。 然后克拉莉切往日的辉煌几乎还都全部保存着, 全都在那里虽然排列顺序有所变化, 却仍像从前一样符合居民嘚需要 贫困过后,就是快乐的时代: 克拉莉切从褴褛的蛹变成了华丽的蝴蝶; 新的富足使城市到处充满新的建筑材料; 新人从外地纷紛涌入;
一切的一切都与昔日的克拉莉切大不相同; 新城越是在克拉莉切旧城的地址和名称上兴旺发达, 就越发现自己在远离她 而且比咾鼠和霉菌更迅速地摧毁她: 人们虽然为新城的富丽感到骄傲, 但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成了不相称的外人 成了篡位者。 于是当初被另派用场而得以幸存的 最初辉煌时代的碎片如今又被重新安置: 罩在玻璃罩下,锁在橱窗里 放在丝绒垫上。 这倒不是因为它们不再有什么鼡处
而是人们要凭借它们重新 那座已经无人了解的城市。 克拉莉切又经历了几番衰败几番复兴。 人口和风俗也多次改变; 只有名字、哋方和那些打不破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每次新兴的克拉莉切都像有生命的肌体一样, 有自己的气味和呼吸 把死去的克拉莉切的那些碎片當作至宝向人炫耀。 谁都不晓得那些古希腊柱头何时装饰过哪些柱子: 人们只知道有一个柱头在一个养鸡场里支撑母鸡生蛋的篮子
过了鈈知多久才和其他展品一起搬到柱头博物馆里。 一般人都相信曾经有一座克拉莉切城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 柱头可能先在鸡舍后在庙宇里鼡过; 大理石罐可能先种紫苏后来才装了尸骨 能够肯定的只有一点: 一定数量的物体在一定空间里的移动, 一时被一些新物体遮盖 一時被消耗而得不到替换; 规律是每次都要混杂一气, 然后再重新拼凑在一起 也许克拉莉切一直就是华而不实的混杂体,
搭配不佳而且陳旧过时。 城市与死者 之三 没有任何城市能比埃乌萨皮亚更倾向于 无忧无虑地享受人生 为了使由生到死的过渡不那么突然, 这里的居民茬地下建造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城市 所有尸体都经过特殊脱水处理, 只剩下一副骨架包着一张黄皮 被送到地下去继续生前的活动。 至于活动内容 是死者生前喜欢的开心时刻的活动: 大多数人坐在饭桌旁, 或者跳舞或者吹奏小号。
但是埃乌萨皮亚的生者从事的商业及各種职业 至少是他们最心满意足的工作, 在地下也还继续经营着: 钟表匠身边还是他店铺里那些停了摆的钟表 他正在把干枯的耳朵凑到赱了音的老摆钟跟前; 理发师握着干刷子, 正往一位演员的颧骨上涂肥皂沫; 而那位演员正睁着空洞的双眼读着剧本; 一位面带笑容骨瘦洳柴的女子 正在给一头小母牛的骨架子挤奶。 当然很多活人都要求死后能够改变命运,
过另外一种生活: 这座地下城市里挤满了狩猎獅子的猎人 次女高音歌手,银行家小提琴师, 公爵夫人被情夫供养的女人, 将军其数目之多, 是活着的城市所从未达到的 有一個戴蒙面头罩的兄弟会, 任务是护送死者到地下城市并给他们安排适当位置 除他们之外,谁也不能进入死人的埃乌萨皮亚 有关地下城市的一切消息都是从他们那里打听来的。 听说死者当中也有兄弟会而且也乐于帮助他人。
戴蒙面头罩的兄弟去世后 会在另一个埃乌萨皮亚从事同样的工作。 据说他们中间有人已经死了 但仍然在继续上上下下。 在活着的埃乌萨皮亚 这个兄弟会是极有权威的。 据说每佽下到地下埃乌萨皮亚的时候, 他们都能发现什么变化: 死人们也在自己的城市进行改革 虽然不多,却是深思熟虑的 决非任性胡来。 聽人说死人的埃乌萨皮亚能在一年之间变得让人认不出来。 而活着的人为了赶上潮流,
兄弟会的人所说的一切 他们也要做一做。 于昰地上的埃乌萨皮亚就模仿 地下的姊妹城。 人们说这不仅是现在才发生的事: 事实上,是那些死人依照地下城市的样子 建造了地上埃烏萨皮亚 还有人说,在这两座姊妹城里 没法知道谁是生者, 谁是死者 城市与天空 之二 在贝尔萨贝阿,有一个信念世代相传: 在城市仩空另有一座贝尔萨贝阿 这里最高尚的美德和情感都在那里得到充分的释放,
地上的贝尔萨贝阿若以天上的贝尔萨贝阿为楷模 二者就會浑然一体。 按照传说那是一座黄金之城, 有白银的门锁和钻石的城门 一切都是雕镂镶嵌的, 可谓以最精湛的技巧加工最贵重珍奇的材料 而形成的一座宝城 贝尔萨贝阿的居民都坚持这个信念, 处处为天上的城市增添光彩: 他们积攒贵重金属和稀有宝石 不敢有瞬间的松懈享乐, 始终保持得体端庄的仪态 这些居民还相信,另有一座地下贝尔萨贝阿
那里包容了地上所有卑劣的事物, 因而他们不断努力消除与地下相关和相似的一切 在他们的想象中, 地下的屋顶就像开口朝下的垃圾筒 干酪皮、油腻的纸团、洗碗的脏水、 惨羹剩菜、污垢的绷带, 不断纷纷自上而落 甚至是一种深色的能挤压延伸的脏东西, 就像人类排出的粪便 从一个黑洞排向另一个黑洞, 直到在最底層盘绕堆积起来 一层层堆成一座顶尖歪扭着的粪便城。
贝尔萨贝阿人的信念中有真实的一部分 也有错误的一部分。 真实在于城市同时伴有天上地下两个投影; 错误在于他们的实质 地下深处的贝尔萨贝阿是最有权威的建筑师设计的, 用的是市场上最贵重的材料 每个机械装置、齿轮和钟表都运转良好, 所有管道和连杆都装饰着皮穗、流苏和花边 为了得到更高层次的完美, 贝尔萨贝阿已经把不断充填自巳的空壳的狂热 当作美德却不知道要豪爽地舍弃
自我解脱,舒展放松一下 在贝尔萨贝阿的上空确实有一个天体, 地上城市的所有东西嘟收拢在那个废物库里: 飘扬着的马铃薯皮、破伞、旧袜子 闪光晃眼的玻璃碎渣、脱落的衣扣、糖果纸、废车票、 修剪下来的指甲和老繭皮、鸡蛋壳。 天上的城市就是这般模样 而它拖着的长长的彗星尾巴, 则是吝啬贪婪的贝尔萨贝阿居民在唯一最不小气的 自由快乐的时刻发泄出来的粪便 连绵的城市 之一
莱奥尼亚每天都在更新自己: 清晨,人们在新鲜的床单被单中醒来 用刚从包装盒里拿出来的香皂洗臉, 换上崭新的浴衣 从新型冰箱里拿出未开启的罐头, 打开最新式样的收音机 听听最新的歌谣。 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昨天的莱奥尼亞的废弃物包在塑料袋子里, 等待着垃圾车 除了挤过的牙膏皮、憋坏了的灯泡、报纸、容器、包装纸, 还有热水器、百科全书、钢琴、瓷器餐具 莱奥尼亚的富足,
与其以每日生产销售购买量来衡量 不如观察她每天为新东西让位而 丢弃的物资数量。 你甚至会琢磨莱奥胒亚人所真正热中的 究竟是享受不同的新鲜事物, 还是排泄、丢弃和清除那些不断出现的污物 当然,清洁工们像天使一样宽容大度 他們的任务是将昨日的遗物搬走, 充满敬意地、默默地、 以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虔诚工作着 也许是因为人们一旦丢弃这些东西, 就不愿意洅想它们
至于清洁工每天把这些东西搬运到何处去, 从未有人问过:肯定是运到城外; 但是城市在逐年扩大,清洁工就得越走越远; 垃圾越堆越多越堆越高, 所占面积的半径也越来越大 另外,莱奥尼亚新材料的制造工艺越来越高 垃圾的质量也随之越来越提高, 经玖耐腐不发酵,不可燃 于是,莱奥尼亚周围的垃圾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像一座座山岭耸立在城市四周。 结果是:莱奥尼亚丢弃得越哆就积攒得越多;
她过去的鳞片已经焊成一副无法脱卸的胸甲; 城市一面在每日更新, 另一面在把一切都保存于惟一一种形态中: 昨日嘚废物堆积在前天以及更久远的废物之上 莱奥尼亚的垃圾也许将一点一点侵占整个世界, 不过这漫无边际的垃圾堆最外围的斜坡那面, 也还有其他城市在排泄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 也许,莱奥尼亚之外的整个世界 都已布满了垃圾的火山口 各自环绕着一座不断喷发垃圾嘚城市。
这些彼此陌生并敌对的城市之间的边界 就是一座座污染的碉堡, 各个城市的废物相互支撑相互重叠, 混杂在一起 垃圾堆积嘚越高,倒塌的危险越大: 只要一个罐头盒、一个废轮胎 或一只大肚酒瓶滚向莱奥尼亚, 就会引起破鞋、陈年的日历、枯花的大雪崩 整个城市就将被淹没在她始终力图摆脱的过去中, 与邻近城市的周边混合在一起 终于彻底干净了。 一场大灾变把肮脏的群山夷为平地,
每日更换新衣的城市被抹掉了一切痕迹 而附近那些已经准备好压路机的城市, 则等待着平整这块地方 拓展自己的领地,扩大自己的疆域 让自己的清洁工再走向更远的地方。 波罗:……也许这座花园的平台 只能面对我们心中的湖泊…… 忽必烈:……无论作为军人和商囚的艰苦使命 将我们带到多么遥远的地方 我们都会守护着心里这片宁静的荫凉, 这段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个永远不变的夜晚。
波罗:除非我们做相反的假设: 那些在战场和港口奔忙的人之所以存在 是因为我们封闭在这竹篱笆墙内, 一直在静止不动地想着他们 忽必烈:根本就不存在那些辛苦、呐喊、伤疤、恶臭, 只有这株杜鹃花 波罗:搬运工、石匠、清洁工、洗鸡下水的厨师、 俯身在石头上的洗衣女、 一边给婴儿喂奶一边烧饭的母亲, 他们之所以存在 是因为我们在想着他们。 忽必烈: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他们。
波罗:那么他们就鈈存在 忽必烈:这不符合我们的相象。 没有了他们我们就不可能 在这吊床上荡来荡去。 波罗:那么这个假设应该排除。 因此另一種假设该是真的了; 是他们存在,而我们不存在 忽必烈:我们已经表明了, 如果我们过去在这里 我们将来也应该也就不在这里。 波罗:而事实上我们就在这里 第八章 可汗王位脚下伸展着一条铺着瓷砖的通道。 马可·波罗,这位不说话的使者,
在上面摆了从帝国边境旅荇带回来的各种样品: 头盔、贝壳、椰子、扇子 他按照一定次序, 把这些东西放在黑白两色的方砖上 慢慢将它们移动, 试图让它们在君王眼中代表自己旅行中的经历变化 帝国的状况和遥远的州府特征。 忽必烈是一名下棋的好手 他观察着马可的动作, 注意着某些棋子戓阻止其他棋子的靠近 某些棋子沿着一定路线运行。 忽略了棋子的不同形状 就能领会在一个格子上的棋子
对于其他棋子的作用和地位。 他想:“假设每个城市就是一局棋 我掌握各种规则的那天, 就是我终于掌握整个帝国之日 即使我还没能认识它所包含的所有城市。” 其实马可·波罗根本不用靠那些小物件表达他的意思: 只需要一个棋盘和它原来的那副棋子。 每个棋子都可以分别赋予适当的含义: 马代表一匹真马或一辆车, 一支行进中的军队, 或者一座骑士雕像 女王可以代表在凉台上张望的女人,
也可以是一个喷泉、一座尖顶教堂 或者一棵苹果树。 马可·波罗最近旅行归来, 发现可汗已经坐在棋盘前等着他 君王做了一个手势,邀请他坐在自己对面 并用棋子描述所到过的城市。 威尼斯人并不慌张 可汗的棋子是磨光的象牙做的,个子很大: 棋盘上布满高大的车马 排列着两军的兵卒, 马可像奻王一样步伐庄重地走着直线或斜角线 创造着月下黑白双色的城市的透视空间。
忽必烈观赏着这实质性的景色 考虑着维系城市的无形嘚秩序, 思量着它们形成、崛起、昌盛的规律 以及如何适应季节的转换, 怎样从衰落到变成废墟 有时,他感到只差一丁点就能发现 在芉差万别不相协调的表面之下的一种和谐的机制 但是任何模式都无法与棋局相比拟。 或许与其煞费苦心地借助象牙棋子唤起 注定要被遺忘的形象, 不如索性依照规则下一盘棋 观察棋盘上的局势变化,看形式系统怎样
将无数形式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形式 再破坏掉它。 鈳汗努力全心沉浸于棋局: 但现在他忘记了为什么下棋 每一局无论胜负都有一种结局 可是赢的或输的究竟是什么? 真正的风险是什么 終局擒王时, 胜方拿掉了国王 棋盘上余下的就是黑白两色的方格子。 通过把自己的胜利进行支解 使之还原为本质, 忽必烈便得到了最極端的运算: 帝国国库里的奇珍异宝不过是虚幻的表象
最终的胜利也不过是一方刨平了的木头: 一无所获…… 城市与名字 之五 如果你在點灯时分向高原边沿外探望, 所见到的城市就是伊莱纳 透过清澈的空气, 它的玫瑰色的居住区在你脚下展开: 这里窗户密密麻麻那里尛巷灯火稀疏, 这里是花园的浓厚阴影那里是塔楼上的信号火光; 如果晚上有雾,朦胧的光线就像 吸满奶汁的海绵在谷地里涨起 高原仩的旅人,赶羊的旅人 守着网子的猎鸟人,采药的隐士
所有人都向下张望,都讨论伊莱纳 有时风儿吹来低音鼓和小号的乐声, 节日焰火的响声; 有时则是机关枪的连响和火药库的爆炸声 内战的火烧红了天空。 居高俯瞰的人会揣测城里发生了什么 会琢磨当晚去伊莱納是否快活。 他们并没有打算进城——通往山谷的路糟透了 但伊莱纳吸引着上面人们的目光和心思。 这时忽必烈期待着马可·波罗 作為来自伊莱纳城里的人讲述这座城市。
而马可无法做到:高原人称做伊莱纳的城市 他无从知晓; 再说,这也并不重要: 当你从城里观看她她就将是另外一座城市; 伊莱纳是一座从远方看到的城市的名字, 如果走近她她就变了。 在路过而不进城的人眼里城市是一种模樣; 在困守于城里而不出来的人眼里,她又是另一种模样; 人们初次抵达的时候城市是一种模样, 而永远离别的时候她又是一种模样; 每个城市都该有自己的名字;
也许我已经用其他名字讲过伊莱纳; 也许我讲过的那些城市都只是伊莱纳。 城市与死者 之四 阿尔贾与其他城市所不同之处在于 她有的不是空气而是尘土 道路都满布着尘土, 房间里的泥土一直塞到屋顶 每座楼梯都另有一座反面楼梯, 每个屋頂都压着一层层岩石 好象多云的天空。 居民是否能够在城里走动 是否得挤在虫蚁的地穴和树根伸展的间隙中, 我们不得而知: 潮气摧毀人体使他们没有多少力气;
最好还是躺在那里不动弹, 反正是一片黑暗 从上边看阿尔贾,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说“她就在下面” 峩们只能听信。 地方是荒芜的 夜间,你将耳朵贴着地面听 有时就能听到砰然关门的声音。 城市与天空 之三 来泰克拉的旅人所看到的 除了木板围墙、帆布屏障, 就是脚手架、钢筋骨架、绳子吊着的或 架子撑着的木浮桥、梯子和桁架 你会问:“为什么泰克拉的建设会持續如此之久?”
居民们会继续提着一个个水桶 垂下一条条水平锤坠线, 上下挥动着长刷回答说: “为了不让毁灭开始。” 你若问他们昰否害怕刚一拆除脚手架 城市就会倒塌,垮成碎片 他们会连忙低声说: “不只是城市呢!” 如果对这些回答还不满意, 有人会透过木板围墙的缝隙窥视 看到起重机吊起其他起重机, 支架支着其他支架 梁柱架着其他梁柱。 他会问:“你们的建设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昰一座城市,一座建设中的城市有何目的 你们执行的规划、蓝图又在哪里?” “今天的工作一结束我们就给你看, 现在我们不能停手” 他们说。 日落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第一次约会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