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夏天的花,冬天的雪作文400字。没什么用处。可是因为有了她,风景才好。出自哪里,谁对谁说的,形容谁,在线等

天天读好书
15&跳转到页
回复: 345 | 浏览:570023
| 字体: tT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198、谈话录
  小丁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粮票,本地的全国的都有,是五颜六色的一沓子。无心看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刚下火车,没有理由会存着一大把黑龙江粮票,心中就起了狐疑:“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小丁猫掀起宽宽展展的军装下摆,因为身体已经瘦到抽象,所以衣服特别的像旗帜:“我们是从齐齐哈尔过来的。”&&
  无心怀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你去齐齐哈尔了?”
  小丁猫从耳朵上取下了烟卷,叼到嘴上掏火柴:“我去?我是住!你不知道吧?我下乡了。”& &
  旧报纸卷成了烟卷是个圆锥形,上宽下窄没有指头长,根本不禁抽。小丁猫三口两口吸到了头,扭头啐出了被唾沫浸湿的烟蒂,他吊儿郎当的笑嘻嘻,继续热情邀请无心和自己合作下馆子去。嘴上说着话,他一双眼睛躲在眼镜片后,不住的去瞟苏桃。苏桃倒是很坦然,因为知道他是自己的手下败将,顾基虽然个子大,但也未必是无心的对手。作为占据上风的一方,她有种王者般的宽容。小丁猫看她,她不在乎;如果小丁猫敢蹬鼻子上脸,她想象了一下,耳朵里起了“砰”的一声空响,是她的双拳击中了小丁猫的两扇瘦排骨。& &
  无心和苏桃没有户口,最缺粮票。小丁猫热情洋溢巧舌如簧,把他说动了心。转身从蚂蚁推车后面的大婶手里论坛首发买了一根奶油雪糕,他决定和小丁猫合作一次,打一顿牙祭。&&
  奶油雪糕冻得梆硬,为了彰显高级,外面还包了一层半透明的蜡纸。苏桃揭了蜡纸,在舔雪糕之前先舔了蜡纸上的残余奶油。无心扫了她一眼,看她舔得津津有味万分珍惜,于是第一次感觉苏桃变得像个野丫头了。
  苏桃并没有留意到无心的目光,对她来讲,吃雪糕是种难得的享受,她小心翼翼的左舔一口右舔一口,无论如何舍不得真咬,一边舔一边又东张西望的跟着无心走,因为无心正在和小丁猫寻找饭馆。小丁猫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哈尔滨,轻车熟路的走出火车站地界,他不吃则已,要吃就去大馆子里开斋。&&
  三个人跟着他一个人走,先是步行了长长一段路,又乘了一段公共汽车,末了他们一起挤下汽车,到达了中央大街。中央大街是过去的老名字了,文革开始之后已经更名为反修大街。小丁猫兴致勃勃的踏上大街,把身后三人带到了一家大餐厅门前。此餐厅本名叫做华梅西餐厅,如今顺应潮流,改名叫做反修饭店。名字改了,体面的外表可没改,无心随着小丁猫往里走,怀疑这小子是要趁机吃大户。钱要是自己的,他就不说什么了,小丁猫要吃就让他吃去;可钱是苏桃的,花一个少一个,他可不能拿着苏桃的小财产胡乱大方。&&
  四个人捡了一处僻静位子坐下,小丁猫依旧是百事通,大刀阔斧的点了一桌子中餐。等到服务员走了,他才压低声音说道:“现在这里的好厨子都被打成苏修特务了,西餐味道不行,还是来几样炒菜合算。”& &
  隔着一张桌子,无心向他伸出了脑袋:“你说你下乡了?”&&
  小丁猫翘着二郎腿,一手插在裤兜里。脑袋向后一仰,他枕着椅子高高的靠背点头微笑:“没错,我下乡了,现在就在那个——”他转向顾基:“叫什么名字来着?前几天不是刚有了个新名字吗?”&&
  顾基似乎是对于自己的存在深感不安,耸头耸脑的不看人:“生产建设兵团。”&&
  小丁猫的细脖子在破烂了的领圈里转了转:“对,其实就是开荒种地。我刚去了没几天,可是你看我的手。”
  话音落下,他把一只苍白的巴掌伸到了无心和苏桃面前。巴掌薄薄的,掌心结着几片鲜红的血痂。&&
  “你看我是干活的人吗?”他摇头叹息:“可怜我这一身细皮嫩肉啊,妈的全葬送在扁担上了。”& &
  无心捻了捻他的手:“你干什么活?”
  小丁猫翻了个白眼:“挑大粪。”&&
  无心盯着他看,满脸的不相信。顾基忽然机灵了,瓮声瓮气的为小丁猫作证:“他真是挑大粪,我也挑大粪,我天天帮他挑,他没劲儿,挑不动。”&&
  无心登时笑了,一双眼睛眯成细长:“真挑大粪啊?”
  小丁猫收回了手,以一种很欣赏的神情审视着自己的掌心:“你控制一下,不要当着我的面幸灾乐祸。”&&
  无心勉强正了正脸色,然后告诉小丁猫:“好,我尽量控制……嘿嘿嘿嘿嘿!”&&
  小丁猫听了他的笑声,登时抬手捂住了眼睛:“哎呀妈呀。”
  顾基看了无心的反应,十分不忿,还要辩解:“现在挑大粪是好活儿,比种地强。挑大粪能偷懒,挑到半路还可以找地方休息。”&&
  无心忍住了笑,继续又问小丁猫:“文县的事业完了,你还可以回保定嘛!你当初不就是从保定来的吗?”& &
  小丁猫清了清喉咙,又见神见鬼的环顾了四周,见天下太平,才嘁嘁喳喳的讲述了自己这下乡的原因。原来在他去年逃出文县之时,保定的联指总部也受到了新一轮的冲击,罪名是一号勤务员反对林彪。联指在几次三番的风雨中一直屹立不倒,可是如今这顶帽子实在太大,终于把他们压趴下了。&&
  联指总部中的十常委,被解放军抓走了五个,其中就包括了小丁猫和杜敢闯。余下的五名常委之中,除了一号二号跑了个无影无踪之外,余下三人一直存着外心,此刻当即宣布和联指决裂,重起炉灶另开张,并且抢走了联指的大批军火。&&
  这三人风云再起,姑且不提,只说落网的五常委算是倒了大霉,大热的天被关进仓库,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生活环境还不如蛆,而且天天挨揍。小丁猫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打就服,让交待什么就交待什么,毫无保留的把罪行全推到了蚂蚁旁人身上,并且论坛首发宣称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 &
  军方的人万没想到联指十常委中还藏着一个精神病,当即对此展开调查,把小丁猫的父母拘了来。小丁猫的父母都是工人,出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家里除了小丁猫这个长子之外,还有个胖墩墩的次子丁小熊,娇滴滴的三女丁小鸽。惶惶然的坐在专案组人员面前,丁家父母有一说一,不敢隐瞒:在自家老大刚上初中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带着孩子去过医院,诊断结果也真是精神分裂症。不过老大越长越大,越大越正常,他们还以为孩子已经自动痊愈了。&&
  专案组里的军人擦亮双眼,追着问道:“丁小猫平日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点吗?”&&
  小丁猫的母亲是个瘦长条的妇人,满脸都是心力交瘁贤良淑德。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开口答道:“哎呀妈呀,这孩子小时候可瘆人了,一点儿孩子样也没有,就像让鬼上身了似的,刚上小学就学会抽烟喝酒了。反正我和他爸都不爱管他,我们把他养大成人就算对得起他了。”& &
  专案组没能从丁家夫妇身上打开突破口,转而去审问初中生丁小熊和小学生丁小鸽,也依旧是一无所获,因为他们的大哥一直不爱搭理他们。再去传唤了丁家的左邻右舍,他们所得的信息全都十分有利于小丁猫——老邻居们统一的认为小丁猫是个怪坯。&&
  专案组几乎相信了小丁猫的病情,然而无论他是否真疯,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确是联指中的三号人物,对于文县大血战,他是要负责任的。& &
  然而就在专案组将要给小丁猫定罪之时,变故又发生了。&&
  杜敢闯突然站了出来,表明小丁猫只在联指成立初期活动过,从去年年初开始,他就因病不再参与联指事务了。从六六年夏天到现在,小丁猫没有动手打骂过任何人,没有单独组织过任何一场武斗。至于文县大血战,陈大光应该负主要责任。是陈大光先动手,她才着手筹划反攻的。&&
  情形陡然发生变化,让专案组措手不及。杜敢闯那一身横肉快速的熬干了,年轻的脸皮因为毫无准备,所以显出了松垮的老相,一颗颗痘子却是暴得此起彼伏,是一种脏兮兮的灼灼其华。丑陋而又坚定的站立在审讯室里,她调动出了最后的精气神,大包大揽的承担了所有罪名。虽然小丁猫不在场,可是她铿铿锵锵的高谈阔论,又是一次飒爽英姿五尺枪,又是一次天翻地覆慨而慷。&&
  她挡在小丁猫的前面,替他往死路上走去了。&&
  在这一年的冬天,小丁猫回家了。&&
  落网的五常委中,只有他一个得了自由。他瘦得像个鬼一样,狼吞虎咽的霸占家中有限的粮食。丁小熊是个老实孩子,大哥既然想多吃一口,他就毫不计较的少吃一口。丁小鸽则是对大哥有些崇拜,认为大哥是个落了难的革命英雄。& &
  至于丁家的老两口子,则是别有心肠。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想起小丁猫的所作所为,他们算是怕了长子。长子要吃,就让他吃吧。& &
  小丁猫在家里养了一个冬天和半个春天,养出了一身薄薄的膘。新的一年有了新的声音,上山下乡的号召渐渐响亮起来。小丁猫在保定一直活得心惊肉跳,生怕自己的老底不知哪天会再被人翻出来。所以躺在家里思索了几日几夜,他一挺身下了地,宣布自己要下乡当知青了。& &
  此言一出,老两口子登时乐翻——小丁猫早走早好,他们实在是供不起大儿子的烟酒糖茶了。&&
  小丁猫主意一定,当即开始行动。听闻上海已经走了几十万人,山东的青年也是成千上万的往边疆去,他在家里对着地图盘算了一番,认为自己是早走早好,越远越好,能和保定一刀两断才妙。于是在这一年的春末时节,他作为一名知识青年,披红挂彩的来到了北大荒。& &
  在和往昔岁月一刀两断的同时,他和大粪结下了新的情缘,并且意外的遇到了顾基。自从蚂蚁联指覆灭之后,顾基便论坛首发一个人四处流浪。文县他是不想回了,街里街坊都知道他一枪毙了他父亲,虽然现在子女和父母决裂是潮流,可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老秤,秤上的准星并不会随着时代轻易变化。& &
  家乡没脸回,衣食住行也都没着落,他和小丁猫一样,迫切的要逃。在千里之外的异乡骤然见到小丁猫,他百感交集六神无主——照理,他现在满可以一拳捶死这个灭他满门的仇人,可他把小丁猫当惯了主心骨,见了小丁猫,他一颗心都落了地。& &
  顾基没法子清清楚楚的去恨,只好糊里糊涂的去爱。和小丁猫在一起,他永远不吃外人的亏;而小丁猫一边保护他一边使用他,仿佛他是一匹好驴好马好骡子。& &
  第一道菜上来了,小丁猫夹了一筷子肉往嘴里送:“无心,我不能总和大粪较劲。我得改变现状。”&&
  无心正在思索苏桃是否拥有上山下乡的资格,思索到了最后,他认为就算是有资格,也不能让苏桃去。他不能让苏桃挑大粪,也不能让苏桃干农活。与其让她去卖苦力,不如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自己至少还能给她一个自由自在。&&
  “你怎么改变?”无心先给苏桃夹了菜:“不挑大粪,改挑别的?”&&
  小丁猫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起身走到服务员面前要了一瓶白酒。咬开瓶盖倒了一杯,他吱喽一声抿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颇为销魂的长吁了一口气:“我吧,就是不安于现状,明白吗?”&&
  无心看着苏桃吃菜,苏桃每吃一口,他心里就舒服一下:“明白。你要是能够安安生生的挑大粪,才叫奇怪。”&&
  第二个菜也上来了,小丁猫伸长筷子,高兴的笑道:“哈哈,葱爆里脊!吃了一个多月的窝头咸菜,我掉了三斤肉,不过吃粗粮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让我拉得痛快!”& &
  无心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是不是离了大粪吃不下饭?好不容易下次馆子,你说你——”&&
  小丁猫满不在乎,连汤带水的往嘴里填肉:“吃不下没关系,我替你们吃。老实告诉你,我现在是有点儿后悔,我不该往北走,我应该南下去云南的。”& &
  无心来了兴趣:“南下干什么?你们不是到哪里都得种地吗?”&&
  小丁猫伸手一指顾基,仿佛是要让他给自己作证:“我弄到了一台收音机,可以听到外国的电台……”他把声音压成了耳语:“缅甸那边的华侨学生也在闹革命,反正我在国内也是担惊受怕,不如往远了跑。在联指混了两年,我也积累了许多经验,如果让我重新再来一次,我肯定不能弄得这么一败涂地。”& &
  无心听了他的话,感觉是在听天方夜谭:“你就不能安稳几天吗?”& &
  小丁猫一摊双手:“我稳不住,我就喜欢玩人。如果这次闹革命还是不成,我想南洋那边又不破除封建迷信,凭我的本事,怎么着都能混口饭吃。”& &
  无心吃了一口肥嫩的里脊:“你是挑大粪,还是闹革命,还是挑着大粪闹革命,我都没意见。”
  小丁猫对他眉飞色舞:“你跟不跟我走?我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无心大摇其头:“我不跟你走。你我志不同道不合,万一走到半路打起来了,也不好收场。老实告诉你,在外面混了一年,我也积累了许多经验。我当盲流当得挺舒服。”& &
  小丁猫用筷子一指他和苏桃:“你俩一起过上了?”&&
  无心摇了摇头:“我俩相依为命。”&&
  第三道菜上来了,是白菜炒木耳。小丁猫见它是道素菜,便没急着去吃:“挺好,我和顾基也是相依为命。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换一换?顾基一身的力气,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顾基充耳不闻的咯吱咯吱嚼白菜。无心挑了一块硕大的木耳给了苏桃:“少和我扯淡。咱们今天吃过这一顿饭,往后还是各走各路。我看你天生就是个惹是生非的货,怪不得你上辈子——你身上还有多少本地粮票?卖给我几十斤好不好?”&&
  小丁猫端起玻璃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白酒:“别提卖,我白给你。另外你再考虑考虑,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和我一起走。苏桃,你说呢?”& &
  苏桃没理他。
  小丁猫是以看病为名请假跑来哈尔滨的。肥吃海喝的混了个醉饱,他心满意足的出了饭店,还要在街上来回散一散步。无心领着苏桃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低头清点粮票。正是入神之时,一辆吉普车忽然在前方刹住了,车窗打开,一个四五十岁的军人脑袋伸了出来:“是苏平平吗?”& &
  此言一出,小丁猫和顾基不以为意,无心和苏桃却是一起钉在了原地——此时此地,怎么会有个陌生军人知道苏桃的学名是苏平平?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新希望
  吉普车的车门开了,军人像要进一步作出确定似的,弯着腰跳下了车。手扶车门转向苏桃,他开口又问了一遍:“是苏平平吧?”& &
  苏桃茫茫然的睁大了眼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无心握住了苏桃的手,一头雾水的看看军人又看看苏桃,末了他微微俯下身,在苏桃耳边问道:“认识他吗?”& &
  苏桃咽了口唾沫,虚虚的反问道:“你是田……叔叔?”
  军人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可以媲美獠牙的大虎牙:“我说我不能看错么,还真是你个小丫头。”&&
  苏桃没有笑,把头低下了。走在前方的小丁猫带着顾基停了脚步,饶有兴味的退到一边旁观。而军人上前一步又道:“你家的事情,我后来都听说了。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怎么来了哈尔滨?”&&
  苏桃的嗓子细成了线,说起话来嘤嘤嘤嗡嗡嗡,仿佛是存心让谁都听不清楚:“我也是刚下火车。”&&
  军人一亮虎牙,很关切的又向前迈了一步:“来哈尔滨是有事?”
  苏桃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没事……”&&
  军人发现苏桃像只柠檬,不拧不出汁:“老苏出事之后,你有着落了吗?”&&
  苏桃闭了嘴,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说她没着落,可她有无心和一张做了假的结婚证,简直算是个终身有靠的人;但若说她有着落,她居无定所,差一点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流浪的生活,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种着落。&&
  军人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收回虎牙,顺便看清了苏桃和无心握在一起的手。目光从苏桃转移向了无心,他和无心对视了一眼,然后感觉自己什么都明白了——老苏的丫头在外面混了一年多,可能是学坏了。
  军人转身一指身后的吉普车:“平平,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和叔叔走。叔叔现在……形势还行。”&&
  这回未等苏桃做蚊子哼,无心先把她拉到一旁站住了。弯腰看着苏桃的眼睛,他郑重其事的问道:“他是什么来头?”&&
  苏桃凑到无心耳边,嘁嘁喳喳的答道:“他是我爸爸的老部下。去年年初,他被人揪到北京去批斗了。”&&
  无心的大黑眼珠在微凹的眼眶里滴溜乱转,是个心神不定的模样:“你信得过他吗?”&&
  苏桃特地想了一想,末了告诉无心:“他是好人,当初救过我和爸爸。”&&
  无心听到这里,就扭头再次望向了军人。军人饶有耐性的站在吉普车旁,本来当无心也是个东游西荡的野小子,然而冷不丁的被他盯了一眼,竟是心中一寒。那一眼的力道太足了,冷飕飕的往他脸上扎,简直就是霜刀雪剑。
  无心一望即收,对着苏桃低声打商量:“他要是肯招待我们,我们就去吧。省一夜住宿费也是好的。”& &
  苏桃现在已经很会精打细算了,虽然依旧是怕生,不过看在钱的面子上,她同意了无心的建议。抬眼望向军人,她扭扭捏捏的小声说道:“田叔叔,您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地方住几天?我们……我们初来乍到,没有地方安身……”&&
  军人竖着耳朵听清了她的言语。他去年自身难保,没能救成老苏,所以如今对待老苏唯一的一点骨血,他是有求必应:“好,好,上车吧,叔叔安排你们。”&&
  小丁猫和顾基瞠着眼睛站在路边,看到无心和苏桃上了军人的吉普车。吉普车绝尘而走,让小丁猫十分艳羡的叹息出声:“莫非他们是攀上高枝了?”
  顾基扬着一张晒黑了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一脸男子汉式的好看。他显然不是小丁猫的知音,小丁猫盯着吉普车的后影,一双眼珠子快要突破眼镜片飞出去,而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隔三差五点缀几声饱嗝。
  吉普车流星一样在大街上疾驰,穿过了一世界的艳阳高照红海洋。末了停在一处不挂牌子的招待所门口,军人率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无心没有再和苏桃手拉手,改用眼角余光牵着她扯着她。招待所外表看着不起眼,进入院内才发现里面风景优美,有花有草,通往楼内的大玻璃门太干净了,嵌在玻璃上的不锈钢门把手好像是飘在了半空中。有整洁利落的服务员从里面为他们拉开了大玻璃门,无心和苏桃跟在军人身后往里走,鞋底踏着厚实的地毯,一步一步软绵绵。
  军人把他们领上了二楼。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他们坐在一圈小沙发上,有勤务兵无声无息的端茶倒水。及至勤务兵退下去了,房门一关,房内无端的寂静了片刻。&&
  最后,还是军人先开了口,他想知道老苏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想知道苏桃是如何熬过了这一年半载的光阴。而对着田叔叔这么一张不甚熟悉的面孔,苏桃彻底成了个瑟缩乏味的丫头,把一切惊心动魄的故事都讲了个干巴巴,丝毫渲染形容都没有,纯粹只是讲述,并且是一场置身事外的讲述。军人对她是一边倾听一边审视,发现和去年相见时相比,她基本没变模样,要说变化,也就是黑了一点,不过大夏天的,人人都黑,不算稀奇。老苏的女儿其实一直是有名的,因为老苏长得不怎么样,女儿却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女儿的大照片悬挂在老苏的办公室里,一年一换,由于父女二人对比强烈,导致往来的人都忍不住对着照片看了又看,私底下一致怀疑老苏让他老婆扣了顶绿帽子。&&
  懒和尚念经似的喃喃完毕,苏桃没话说了,直着眼睛去看茶杯中的茶叶沉浮。茶是好茶,茶汤碧绿,一片茶叶在里面缓缓舒展,铺满了整个茶杯底。田叔叔原来并没有被真正打倒,当初看他摇摇晃晃的最危险,最终却是比父亲强,不但活着,而且穿住了一身军装,住在闲人免进的高级招待所里,“形势还行”。
  可是对待这样一位堪称人物的叔叔,她一点眼色也没有,一句好话也不会说。冥冥之中似乎有所预感,她无欲无求的只想走。田叔叔当然是有办法把她从飘萍一样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可是她回首往昔岁月,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
  她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已经是彻底的没有兴趣。她只想和无心在一起,有多远走多远,能走多远算多远。&&
  她不说话,军人舔了舔大虎牙,也是沉吟。短暂的沉默过后,军人开始盘问无心的来历。苏桃静静的倾听着,听无心一口流利的谎言,假得天衣无缝,就像真的似的。等到无心自我介绍完毕了,军人起身走出门去,良久过后才又回了来。一屁股坐到苏桃和无心对面,他虽然也是昂首挺胸的摆出了军人姿态,可是后背微微的有些驼,肩膀也微微的有些塌,显然是大大的伤过元气。字斟句酌的开了口,他慢吞吞的分析了当今的天下大势,然后给苏桃画出了两条大路——在城里消磨光阴是肯定没有前途了,想要求生存求发展,只能另辟天地。凭着苏桃的岁数和资历,第一可以参军,第二可以下乡。他现在虽然是比不得先前有权力了,但是毕竟没倒,把个子弟安排进军队保险箱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和参军相比,生产兵团里更像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如果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话,倒是去北大荒更合适。&&
  苏桃听愣了,万万没想到田叔叔竟然热心到为自己画好了人生蓝图。慌里慌张的看了对方一眼,她下意识的问道:“那无心呢?”& &
  军人对着无心一点头:“小伙子,你有什么想法?”&&
  无心俯下了身,把两边胳膊肘架在了膝盖上,是个埋头苦思的形象。双手十指交叉了,他抬起头,用一双大眼睛去看军人:“田叔叔,现在……小姑娘去当兵,是不是……也不算坏?”&&
  军人听了他的问题,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听着就是很怪:“当兵是很光荣的事情嘛!这哪里要分什么男女?”&&
  无心点了点头:“是,是,我知道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当兵是好事。”&&
  军人欲言又止的轻轻一呲虎牙,发现这个大眼贼说起话来居然老气横秋。
  无心谁也不看,自己犹犹豫豫的又道:“反正那个生产兵团,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去的。”& &
  军人发现无心年纪虽轻,可觉悟不是一般的低:“那个,我说一句。让娇生惯养的学生去农村接受再教育,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再说一个青年人,应该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应该和工农相结合……”&&
  无心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军人结束了长篇大论,他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我和桃桃再商量商量,毕竟她是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还是给她找个安稳地方最好。要是当兵不吃苦的话,去当兵也行。”&&
  苏桃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越说越真,视自己为无物,终于忍无可忍的插了嘴:“田叔叔,无心能不能也和我一起去当兵?”& &
  军人也是年轻过的,而且苏桃又是老苏的女儿,可以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没有绷着面子讲大道理:“平平,办法都可以慢慢想。”& &
  这话说出了口,军人心中有些自得,认为自己总算对得起了老战友,不但负责了老苏的女儿,而且负责了老苏的女婿。哪知无心轻声说道:“田叔叔,我不当兵。”& &
  苏桃睁圆了眼睛,下意识的作了回答:“你不当我也不当!”&&
  军人紧随其后,一嘴的牙全见了太阳:“你个大眼贼,让你当兵你都不去,你这小子是不是缺心眼儿?”&&
  无心抬了头,一个脑袋有千斤重:“田叔叔,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苏桃被一名勤务兵领到了隔壁空屋子里,留下无心和军人相对而坐。无心像是累得挺不起腰了,含胸驼背的低声说话。他和军人之间当然是没什么交心之言,他所想知道的,无非是军中生活的模样:苦不苦?累不累?新兵进去受不受欺负?受了欺负能不能找到伸冤报仇的地方?像苏桃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进去之后能不能活?没有当兵当一辈子的道理,当完兵了有什么出路?苏桃能不能得到一份不受风吹日晒的工作?能不能活成个干净体面的小女人?  长达一个小时的询问结束之后,无心出门领走了苏桃。军人给他们另找了住处,距离招待所不远,一旦他们定下主意了,可以随时过来向他报告。& &
  苏桃懵里懵懂的跟着无心走,一边走,一边摇晃着他的手臂:“要是咱们不能一起参军的话,我就不去。去了干嘛呀?不参军我不也是一样的生活?再说我也不想当兵,我妈最烦当兵的了,她要是活着,肯定不能让我往军队里进。你怎么了?你累啦?”&&
  无心像乌龟驮碑似的驮着背上的帆布背包,一段路让他走得一步一顿。眼皮耷拉着遮住半只眼珠,他拖着苏桃和自己的两条腿,且走且呻吟了一声:“嗯,是累了。”& &
  苏桃踮着脚去解他身上的背包:“我来背。”
  无心一晃肩膀:“不用,马上就到旅社了。”&&
  旅社是家大旅社,服务员提前接了军人的电话,所以只让无心一个人在簿子上登了记,也没检查证明。无心进了三楼的房间,卸下背包脱了鞋,要死似的往床上一趴,闭了眼睛就开始睡,一觉睡到了大天黑,一个梦都没有做。&&
  最后朦朦胧胧的清醒了,他睁开眼睛向房内看,就见苏桃站在窗前,正在隔着一层纱窗往外张望。忽然撅嘴吹了一声口哨,她轻手轻脚的打开纱窗,放进了一只双目炯炯的大猫头鹰。猫头鹰收拢翅膀落在地上,有一点闲庭信步的意思,东张西望的寻找白琉璃。&&
  白琉璃盘在枕头上,现在他长成了一条中等大小的胖蛇,放在书包里已经快要坠人的肩膀,所以时常也在背包里安身。虽然他一贯没什么人味,不过今天作为旁听者,他隐隐约约的也猜出了无心的心事。他和无心素来是志不同道不合,无心的一切作为他都不赞成,包括今天这一场。睁着两只黑豆眼睛凝视了无心,他看无心一口气都不喘,真是要累死了。&&
  苏桃笑嘻嘻的站在床前,笑得不甚稳定:“无心,旅社里有公共浴池,能冲热水澡呢!一会儿是你先去还是我先去?”&&
  无心闭着眼睛,一咬牙坐起来了:“你先去吧,我不着急。”
  苏桃偷偷的瞟着他,同时从背包里翻出了香皂和毛巾。换上床底下的拖鞋,她像只怕被遗弃的家猫家狗一样,悄悄的开门出去了,脸上还带着一点儿笑意,笑给四面八方看,漫无目的的想要讨好卖乖。&&
  房门关好之后,白琉璃像一朵云似的,飘飘忽忽的升到了无心面前:“无心,你不会是……”&&
  无心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白琉璃略一思索,另起话题问道:“你不喜欢她了?”&&
  无心轻声开了口,不知怎么搞的,嗓子还哑了:“我喜不喜欢她,你还看不出来吗?”& &
  白琉璃看他情绪不好,所以难得的通情达理了,不和他一般见识:“那你还让她去当兵?我记得有句俗话,大概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 &
  无心一转身背对着他躺下了,气哼哼的抱怨道:“行了,你什么都不懂,还一直说说说!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当兵是美事,平常的人想当还没有资格呢!”&&
  白琉璃看他给脸不要脸,居然还和自己耍起了脾气,就对着旁边的大猫头鹰一挥手:“去,啄死他!”
  大猫头鹰迟迟疑疑的飞上床头,向下瞄着无心的一只脚,不知道应不应该马上出击。无心连着一天一夜没脱过鞋,一双穿着破袜子的脚看起来可是够有味的。未等他作出决定,房门忽然开了,苏桃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嘴里笑道:“嗬!哪是热水淋浴呀!放出来的都是冷水!”&&
  白琉璃“嗖”的一下消失无踪,大猫头鹰则是松了口气。苏桃水淋淋的坐到床边,脸上笑得格外喜气,喜得不自然,像是生怕会有谁不喜。& &
  无心东倒西歪的坐起来了,看了苏桃一眼。苏桃正在歪着脑袋擦头发,明眉大眼粉脸蛋看得无心一阵心疼。忽然又累了——他无涯的人生整个儿就是一场迎来送往,无休无止,无尽轮回。再爱也停不下,再好也留不住,累死他了。
  “桃桃啊……”他一下子上了岁数,足有成百上千岁,黑眼珠子停留在了蛮荒时代,历尽沧海桑田的望着苏桃:“你当兵去吧!”& &
  苏桃没言语,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末了把潮湿的毛巾揉成一团放在桌子上,她言简意赅的答道:“不。”&&
  无心垂头望着自己撂在大腿上的双手,一双手雪白雪白的,不见风雨不显光阴:“当兵挺好的,起码能让你活得堂堂正正。”& &
  苏桃的预感成了现实。极度的恐惧转化成了愤怒,她一声不吭的下床出门,跑去卫生间里长长的撒了一泡尿。然后回到房内坐上床,她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当兵一事的深恶痛绝,开始安安稳稳的赌气——她把自己里外都打扫干净了,现在不冷不热不渴不饿,满可以在床上直挺挺的坐上一夜。从来没和无心耍过小脾气,她决定今天要耍上一次,让无心知道他的念头有多无情多荒谬,自己有多难过多生气。
阅读权限40&主题0&UID8624217&帖子1191&积分1297&
91UID374138 &精华0&帖子1191&财富7534 &积分1297 &在线时间1696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第二百章、交锋
  两张单人床相对着靠墙放了,一张床上坐着无心,另一张床上坐着苏桃。墙壁和床头栏杆构成了角落,正能让苏桃舒舒服服的嵌在角里,纹丝不动的在床上坐出个坑。她是个安静性子,装聋作哑以柔克刚是她的天分。她披头散发的垂着脑袋,目光隔着湿头发向外一扫一扫,倒要看看无心作何反应。
  房内开着电灯,招来了一纱窗的大小蚊虫。纱窗半新不旧,并不能做到严丝合缝,于是无心走去关了电灯,只要窗外路灯的一点光明。黑黢黢的站在地上,在苏桃的眼角余光中,他成了个怯生生的大影子,欲言又止,欲走又停。&&
  苏桃眨了眨眼睛,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重想了一遍,想到最后还是很坦然、很硬气:你还知道怯呀?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呀?我还以为你要理直气壮到底呢!都说好了的,都约定了的,你说不算就不算了?你说推翻就推翻了?反正我不同意,我不干。我也是经过风见过雨的人了,我不是傻瓜。你要替我做主吗?我不听!&&
  她越想越对,有理到了委屈的程度。压下一波泪水,她无声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心平气和的放松身体,踏踏实实的窝进了角落中。她不是急性子人,必要的话,她可以开展持久战。&&
  与此同时,无心像只心虚的猫狗一样,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她的床前。
  “桃桃啊。”他俯下身,嗓子还是哑的:“你听我说——”
  不等他讲出下文,苏桃直接从湿头发后面啐出三个字:“我不去!”
  无心双手撑在床上,面孔距离苏桃已经很近。心力交瘁的低下头,他挣命似的发出声音:“桃桃,你应该去。你现在还小,不把流浪当成一回事,等你将来长大了,你会——”
  苏桃根本不想领教他的高论,直接躲在湿头发后面放冷箭:“就不去!”& &
  无心闭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力气正随着语言向外流失。再说下去,他真能把自己活活说死:“桃桃,我都不知道今年冬天带你到哪里过冬。”&&
  苏桃沉默了一瞬,末了答道:“我不怕冷。去年冬天能过,今年冬天一定也能过。”
  无心的脑袋垂到极致,留给苏桃一副端端正正的肩膀和一后脑勺茸茸的短头发:“桃桃,当了兵,你就有了合法的身份,你就再也不必怕人了。”&&
  苏桃盯着他,声音几乎堪称冷酷:“我谁也不怕。”&&
  无心的手臂开始打颤,是终于撑不住了的模样。如果时光倒退几十年,除非苏桃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别想从他怀里抢走她。因为凭着他的小本事,他总能让苏桃安安然然的活过一生,他总能对得起她一世的年华。&&
  可现在不行了,他没有户口,没有工作。在当今这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时代里,他到了哪里都是异类,到了哪里都是行踪不定、来历不明。&&
  流浪的日子,十天半月好混,一年半载也好混,一辈子,不好混。
  撩起沉重的眼皮向前看,他看苏桃青春正盛,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太鲜艳了,太美丽了。所以他得给她找一处安身的温室,他不能让她再生冻疮和虱子。&&
  慢慢转身坐到床上,他向后退到苏桃身边。靠着墙壁仰起头,他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你必须去。”
  苏桃冷笑一声,表示自己根本不拿无心的话当话听。
  无心把脸转向了她,忽然不耐烦了:“笑什么笑?难道你还真想当一辈子盲流?”&&
  他一变脸,苏桃也睁大眼睛抬起了头,万没想到他会舍得对自己发火。两人虎视眈眈的对望片刻,无心伸手一拎她的衣领,压低声音逼问道:“你看看你每天穿的都是什么?你再想想你每天吃的都是什么?我没本事,养不活你,什么都给不了你。你真跟我过一辈子,死了你都闭不上眼!桃桃,你别对我上心,没有用,不值得!”&&
  苏桃猛的一晃肩膀,从他手中扯出了衬衫领子。衬衫还是去年穿过的,没型没款没颜色,和“美”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抬手一撩滴着水珠的刘海,她把脸扭向纱窗。气息颤悠悠的在鼻端打了个转儿,她从牙关之中挤出了含糊的一句话。& &
  无心没听清楚,于是靠近了她问道:“你说什么?”
  苏桃不看他,对着一纱窗的蚊虫蛾子开了口,声音夹了眼泪伴了哭腔:“当初都定好了的……”& &
  她用手背狠狠的一抹眼睛,咬牙切齿涕泪横流:“总在一起,不分开,都定好了的,还带反悔的?”
  她不会嚎啕,再气愤再伤心也是喃喃自语,是谁爱听谁听的架势:“我没反悔,你先反悔了?你比我大了好几岁,还说话不算数?说好了的,说了好几遍,原来都是假话?”&&
  她的眼泪迅速汹涌了,开始吭哧吭哧的又抽泣又哽咽,面红耳赤的对着满窗夏虫控诉:“苦不苦的我自己知道,你说苦就苦了?好端端的,非得让我当兵,不当还不行,凭什么啊?我不当,就不当。你爱当你当去,反正我不当。”&&
  白琉璃无声无息的游上了床,盘到了苏桃的大腿上。苏桃伸手拢着他,谁也不看,只对着纱窗流泪。什么叫做“没有用”、“不值得”?无心说话太伤人心了。&&
  无心抱着小腿,把下巴抵上了膝盖。太累了,他连花言巧语都说不动了。抬手揽住苏桃的肩膀,他要把人往自己怀里搂。第一下没搂动,第二下搂动了,他用袖子去擦对方滚热的眼泪。苏桃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天大的委屈,委屈透了。歪着脑袋枕上无心的膝盖,隔着一层旧裤子,膝盖骨头的形状清清楚楚,硌得她太阳穴疼。无心真瘦,平时只看他东跑西颠活力无限,苏桃忽然发现其实他吃的不足喝的不足,所有的好吃好喝都被他填到自己嘴里去了。&&
  苏桃一闭眼睛,眼泪又来了。
  无心弯了腰,像条蛇也像只鸟,把苏桃卷着罩着护到怀里,面颊蹭过苏桃半干的头发,头发蓬松松的又厚又密,没有洗发膏,有香皂用香皂,有肥皂用肥皂,实在是什么都没有了,火碱也行——这么好的头发,给它用火碱!& &
  无心不再说话了,双臂环住苏桃,他使劲的搂她抱她勒她,勒得她有了进气没出气,勒得她断了骨头连着筋。她是他偶然遇到的一线春光,她是他眼中花一样的小姑娘。他舍得让她去当兵?他舍得让她一个人出去闯世界?他舍不得,他最舍不得,可是这话,他没法说。&&
  两个人一起侧身一倒,成了个相拥的姿态,双方的胳膊腿儿都嵌得合适极了,苏桃的脑袋正落在他的臂弯里。他轻轻的拍着对方的后背,低低的一句话让他说得声嘶力竭老气横秋:“桃桃,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苏桃没吭声,把一张热气腾腾的面孔埋进了他的胸膛。&&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苏桃肿着眼睛坐起身,发现无心已经出门买了油条豆浆回来。白琉璃盘在对面床上,一双黑豆眼睛定定的望着她。猫头鹰照例是蹲在角落里,灰扑扑的像一截矮木桩子。
  她揉着眼睛往窗前的小桌上看,发现豆浆里面居然加了打散的鸡蛋花和红糖,简直稠成了粥。这时房门一开,无心端着水杯和牙具走了进来。& &
  “来。”他嬉皮笑脸的开了口:“先刷牙,然后趁热吃油条。油条是用香油炸的,现在还脆着呢!”
  苏桃从他手里接过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心中有些恍惚。无心看起来太若无其事了,让她感觉昨夜的交锋不过是一场梦。无心把水杯也递给了她,顺手从床底下拉出了一只大痰盂。在她低头对着痰盂刷牙时,他又出去一趟,把湿毛巾也拧回来了。
  苏桃擦过了脸,自己下床在桌前坐了。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她尝出了好滋味,立刻回头去看无心:“你吃了吗?”& &
  无心走到床边坐下,紧挨着桌子答道:“吃了。”&&
  苏桃现在不大相信他,捏着油条又问:“真吃了?”&&
  无心笑了:“真吃了,在楼下的油条摊子上吃的,豆浆也喝过了。”&&
  话音落下,他对着苏桃一掀身上的单衣,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白肚皮。苏桃用手背又在他的胃部轻轻摁了一下,摁过之后心里有了数,知道他肚子里是真有食。& &
  收回手喝了一口热豆浆,苏桃烫得一伸舌头。豆浆太甜了,内容太丰富了,让她不假思索的感到了痛心:“加鸡蛋和糖不得多花钱吗?日子不过啦?”& &
  无心坐在一片明媚的阳光里,半张面孔被阳光照耀得要透明了。美滋滋的对着苏桃一笑,他开口说道:“等你当了兵,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
  苏桃一愣,舌头上的甜味立刻消失无踪。原来持久战并未结束,她怒发冲冠的想,他还想用糖衣炮弹哄我呢!&&
  “谁说我要当兵了?”她粉嘟嘟的脸蛋瞬间冷成了苍白:“谁要当兵你找谁去!我不是兵,我是盲流。我没家没钱,我也吃不起豆浆油条。”& &
  无心还是笑,笑出了一副没脸没皮的孩子相:“桃桃,昨晚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你一哭,吓得我把下文都忘了。今天你给我一点儿时间,听听我的话到底有理没理,好不好?”&&
  苏桃听他换了口风,和昨夜那副死气活样的德行大不一样,便起了好奇:“你说。”
  无心清了清喉咙,又下意识的伸手抻过了白琉璃的尾巴尖捏来捏去:“桃桃,我是这么想的,凭着你现在的身份,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参军。昨天你那个田叔叔告诉我了,说是从军队里出来的人都会有户口和工作,而且还是好工作。桃桃,你自己说,是工作好,还是流浪好?”&&
  苏桃不理他的话茬,直接问道:“那你呢?我去参军了,你怎么办?你干什么?”
  无心答道:“我?我一个人总不会饿死。你到哪里当兵,我就到哪里生活。你能出军营,我就和你见面;你出不了军营,我也给你写信。等到将来你退伍了,要是不嫌弃我的话,我还跟着你。”&&
  苏桃因为从不在他面前藏奸,所以此刻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脑筋不由得有些不够用:“真的假的?”&&
  无心一点头:“我没户口没工作,谁要我谁吃亏,我骗你干什么?”
  苏桃想了又想,没想出头绪,可心中像是松快了一些似的,让她能够低头喝下一口热豆浆了:“那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参军呢?听田叔叔的意思,他肯定是能帮忙的。”&&
  无心大摇其头:“我不干。我自由惯了,受不了约束。就算进了军队,不出一个月我也得当逃兵。”& &
  苏桃开始咬起了油条:“那咱们都不当兵,咱们下乡去那个什么兵团吧!在兵团里不就是干活吗?我想干活的地方,纪律肯定不会太严。你看小丁猫和顾基不是说请假就请假了?”&&
  无心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桃桃,饶了我吧,我一不想当兵,二不想种地,我懒啊!你要是真心对我好,就乖乖的快去参军。我还指望着你以后有了出息给我养老呢!”&&
  苏桃不置可否的连吃带喝,热得满头大汗。无心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白琉璃长长的瘫在床上,颇为痛苦的一吐信子——尾巴快被无心揪断了!&&
  苏桃喝光了最后一口豆浆,然后放下大碗一抹嘴,顶着一鼻尖汗珠告诉无心:“要不然,咱们还是一起下乡吧?北大荒是不是和长白山差不多?也有松鼠和狐狸吧?”&&
  无心听闻此言,一拍大腿:“桃桃,你怎么又说回来了?我刚才的话全白讲了?”&&
  苏桃舔了舔嘴唇,嘴唇都是甜的:“无心,只要我们能够常见面,干农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
  无心把头一低:“不!”
  苏桃叹了口气:“你好懒啊!”&&
  端起大碗舔下碗边的一片蛋花,苏桃向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一会儿我就去找田叔叔,问问兵团到底怎么样,如果条件不是很差的话,我们就下乡去。当兵得当好几年呢,我不愿意和外人在一起过集体生活。”& &
  无心快要哭了:“下乡不也是要过集体生活吗?难道你以为到了北大荒,我们还能搭座帐篷继续过小日子?”& &
  苏桃忙忙碌碌的开始梳头:“白天干完了活,晚上见一面也是好的。”
阅读权限40&主题0&UID8624217&帖子1191&积分1297&
91UID374138 &精华0&帖子1191&财富7534 &积分1297 &在线时间1696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阅读权限40&主题13&UID8585931&帖子1473&积分1479&
91UID335854 &精华0&帖子1473&财富9095 &积分1479 &在线时间1328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楼主加油,好文共享!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无心要和桃桃分开了,桃桃见不到白娘子和夜猫子了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第二百零一章、前途
  苏桃忽然来了精神头,豆浆油条在她的肚子里转化成了勇气与力量,她牵羊似的牵着无心往外走,一直走到了田叔叔所在的招待所。无心被她牵成了个别别扭扭的小男孩,走一步退两步,从头到脚全透着不情愿,又不敢实说内情——怎么说?说什么?想要吓唬小姑娘吗?
  及至见到了田叔叔,苏桃的气焰略微有所低落,但是字字句句咬得清楚,是只口齿伶俐的大蚊子。现在苏家除了苏桃之外,其余人等已经基本死绝,老田对苏桃的提携照顾因为不求回报,所以格外显出了一种纯粹的赤诚。苏桃问一他答一,呲着虎牙心平气和,还给她抓了一把奶糖。苏桃接了奶糖,一直用双手捧着不肯放,等到把话说尽了,她彬彬有礼的起身告辞,顺便把奶糖全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一出招待所的大门,她欢天喜地的高兴了:“无心,你听见没有?到了兵团还有工资呢,一个月三十二块钱!”
  无心没言语,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糖纸。苏桃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去兵团不比去农村当农民强?虽然都是干活,可兵团战士听着更好听呀!”
  无心把奶糖塞进嘴里,因为苏桃满嘴都是理,所以他简直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冬天能冻死你。”
  苏桃连吃奶糖的心思都没有了,一肚子的话是非说不可:“我又不傻。我自己不想冻死,谁还能把我绑在外面?正好田叔叔肯帮忙,我们办不出的手续,他全能帮我们办。”
  奶糖粘在了无心的牙齿上,让他很不自在的舔来舔去:“听说还得体检,万一我体检不合格……”
  苏桃气得打了他一下:“人家有肺病肾病的都照样下乡了,你能有什么不合格的?”
  无心把双臂环抱在胸前,愁眉苦脸的咽下了奶糖。真是小看苏桃了,他想,小丫头原来是茶壶煮饺子,心里很有数,平时不说而已。一夜一天之中她对自己围追堵截,自己现在除非耍横使蛮,否则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无心不能对着苏桃耍横使蛮。唉声叹气的过了一天,翌日上午他们从田叔叔手中得到两张表格,坐上了吉普车前往医院接受体检——现在他们要什么没什么,连户口都不知所踪,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先体检了。
  医院位于市中心,距离招待所并不远,还没等吉普车开出速度,已经到了目的地。医院里面十分热闹,长长的学生队伍从楼里排到楼外,尾巴快要甩到医院大门口,人人手中都有表格,正是一大队接受体检的青年学生。学生们的表情有喜有忧,以喜居多。开车的司机沿着队伍来回走了一趟,末了见缝插针,把无心和苏桃塞进了队伍中央,好让他们少等一阵子。苏桃捏着表格,回头对无心说:“你看,楼里面是分成男女两队的,咱们还不能在一处体检。”
  话音落下,她格外留意的看了看无心的面孔:“你怎么了?”
  无心的脸白到泛青,阴森森的没热气,眼皮薄成了半透明,两只黑眼珠子在薄眼皮下光芒闪烁:“我……桃桃,你说体检到底都检查什么?”
  苏桃小声答道:“可简单了,就是听听心肺,走个手续。”
  无心还要继续询问,可是后面有人不耐烦的推了他一下,他抬头向前一看,才知道队伍向前移动,自己也要进楼了。
  楼是老楼,暗沉沉的没有生机,并且弥漫着强烈的消毒水味。体检果然只是一场形式,无心排在男生队伍里,缓缓穿越一间空荡荡的大办公室,前门进后门出。办公室里摆着几张办公桌和几只体重秤。医生坐在办公桌后,潦草的在体检表上大写草书。
  无心心惊胆战的尾随在一名高大青年身后,按照顺序递上表格,张大嘴巴让医生看了自己的牙齿舌头嗓子眼。在体重秤上站了一秒钟之后下了来,他坐到了一张办公桌旁。神情倦怠的老大夫把听诊器往他胸前一贴,倾听片刻之后出了声:“听诊器坏了?”
  没人回应老大夫,于是他转而把听诊器摁上了自己的胸膛。两道花白的眉毛皱了皱,老大夫自言自语:“没坏呀!”
  然后他一抬头,发现面前的椅子空了,一张填了一半的体检表还留在他手边的桌面上。
  苏桃在女生的队伍中走得脚不沾地,一转眼的工夫就拿着体检表出了楼。在楼前的一棵老树下,她找到了无心。上下将无心打量了一番,她开口问道:“你的体检表呢?”
  无心低下了头:“桃桃,我们不去兵团。”
  苏桃怔了怔,随即猛然一甩手中的体检表,当众把嗓音拔了个尖:“都说好了的,你又反悔!”
  无心面无表情,淡定的像是故意要气人:“不去兵团。既然能当真正的兵,干嘛还要去兵团种地?桃桃,你听我的,去当兵。”
  苏桃把手里的体检表一下一下甩得哗哗作响,恨不能把无心一并甩到万里之外:“无心,你真讨厌!你就知道落户口找工作,别的什么都不想!”
  无心像块干干净净的顽石,在树下站得十分安然:“你要是有了户口工作,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苏桃本来怀着一团火苗般的热情,结果无端的被无心兜头泼了一桶冷水,大夏天的,她冷成了个透心凉。把体检表狠狠的揉成一团,她真想再也不理他了。
  无心和苏桃没有再坐吉普车。在步行回旅社的路上,无心给苏桃买了一根奶油雪糕。雪糕快要凑上苏桃的鼻子尖了,苏桃只装看不见。天热,雪糕眼看着在融化,浓郁奶汁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无心伸舌头舔了一口,然后告诉苏桃:“再不吃就化没了。”
  然后他又舔一口,把勉强还算完整的雪糕往苏桃手里塞。苏桃松着手指头不肯接,无心便笑着逗她:“怎么不要?嫌我舔了两口?”
  苏桃快要被他气死了,望着前方硬是不出声。
  无心连陪小心带陪笑:“桃桃,别生气了。你我至多分开两三年,再说你在军营里,我在军营外,离得又不算远。等你当完了兵,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你有工作,我也能挣钱,我们找间小房住下,不怕人抓不怕人查,想吃什么就吃,想穿什么就穿。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好生活?是不是比到北大荒种地强?”
  苏桃迟疑着接了雪糕,一口舔下去了小半根:“我发现……你可会骗人了。”
  无心把双手揣进衣兜里,扭头对着她笑:“不相信我啦?”
  苏桃没言语,因为雪糕化得一塌糊涂,再不吃就吃不成了。
  苏桃对无心言听计从惯了,在无心面前,她始终是精明的有限——没和无心耍过小心眼,如今让她现耍,她耍不出。
  兵团是肯定不去了,她讪讪的回到了田叔叔面前,表示自己想要参军。老田听了,坦然的问道:“你当然是可以,但你的对象……”
  苏桃垂头嗡道:“他不想当兵。”
  此言一出,老田虽然是省却了解释的烦恼,但是心中却也有些遗憾。如果无心真是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他硬要参军的话,他看在苏桃的面子上,也是可以再想想办法的。
  参军自然也是要体检的,而且是十分严格的体检,相比之下,上次在医院里的体检真是简单成了胡闹。大白天的,无心独自留在旅社里,数着时间等苏桃归来。抱着膝盖蜷成一团,他直着眼睛长久的发呆。
  白琉璃在阳光不可及之处现了形。他依然保持着死后的形象,头发眉睫都带着寒冷的水意。歪着脑袋凑到无心面前,他轻声说道:“真的要让桃桃走吗?”
  无心微微的一点头。
  白琉璃又道:“她走了,谁陪我睡觉?”
  无心气若游丝的吐出一个字:“我。”
  白琉璃生前没有领略过异性的风情,死后却是明白了女子的好处。苏桃是香的甜的,软的绵的,偶尔慢吞吞赖唧唧,也别有一种趣味。想象着生活中再没有了苏桃,白琉璃一阵沮丧。
  “她像夏天的花,冬天的雪。”白琉璃字斟句酌的对无心说道:“她没什么用处,可是因为有了她,风景才好。”
  抬手作势去拍无心的肩膀,他一本正经的下了命令:“不要让她走。三个人过日子比较好,两个人太无聊了。你这张老脸我看了几十年,现在真是懒得再看。”
  无心一挥手:“那你就滚回山里去!”
  话音落下,他身边桌上的搪瓷杯子凌空飞起,开始在他的后脑勺上敲鼓。他一动不动的硬挺着,对于白琉璃是既不驱赶也不求饶。下意识中,他也认为自己是该疼一疼的。
  苏桃天天出门,直奔走了一个礼拜,才算过了体检一关。
  她在体检当中一直是不大配合,暗暗的希望自己会被淘汰下去,可谁知道她竟会有那么标准的身高和体重,那么结实的骨骼和皮肉——凭着她的条件,上天入地都够了!
  政审的事情她插不上手,只能住在旅社里等消息。其实也不必等,因为田叔叔已经拍了胸膛做了保证,必能让她穿上一身崭新军装。
  苏桃茫茫然的,有时候往远了想,想到两年三年之后,心里有一点快乐;有时候想得近,想到两月三月之后,又恨不能痛哭一场。
  无心既不回首往昔,也不展望未来,天天只是琢磨着给苏桃弄点好吃的,一副“不过了”的气派。苏桃唉声叹气的吃胖了,脸蛋白里透红的饱满着,一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她买了一条新手帕,天天把白琉璃擦成玉雕。白琉璃夜里把脑袋挤到她的颈窝里,苏桃轻轻摸着他的脊梁,在黑暗中去问对面床上的无心:“蛇的寿命很长吧?”
  无心答道:“长。”
  苏桃又问:“等我当完兵了,白娘子是不是就长成大蛇了?”
  无心受不了她的畅想,把脸埋在被窝里答道:“是。”
  苏桃又道:“我走了之后,你别欺负夜猫子。它通人性的,你总打它,它不伤心吗?”
  无心在被窝里喘气,喘得像是在哭:“嗯。”
  苏桃不问了,噙着眼泪看窗外星月流转。看着看着,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也过去了,到了第三个月,这一年的冬季征兵正式开始,老田也把她又带了出去。这时她已经从田叔叔那里得到了全新的身份,混在大批应征入伍的青年男女之中,她把先前走过的步骤重新又走一遍,然后顺顺利利的得到了一张入伍通知书。拿着入伍通知书,她知道除非有人翻尸倒骨的去刨她的祖坟,否则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问题了。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已经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拿到入伍通知书之后不久,她又得到了一身新军装。军装尺寸正好,无心第一次看她穿正合身的衣服,单是一个合身就让她好看了许多。鼓着腮帮子站在无心面前,她嗫嚅着说道:“田叔叔说今年入伍时间早,下个礼拜他就要带我走了。”
  无心说不出别的话来,弯腰为苏桃抻了抻军装下摆,他没话找话的问道:“用不用再剪一次头发?去理发店,让人剪得好看一点儿。”
  苏桃把脸一扭,嘟嘟囔囔:“花那钱干什么?进了军队会有人给免费剪的。”
  无心硬着头皮扯闲话:“别给你剪成秃小子。”
  苏桃垂下了头,从喉咙里咕噜出声:“秃就秃吧,反正也没人看。”
  无心苦笑了一下:“是,至少我是看不到了。”
  然后他微微弯腰,失控似的狠狠抱了苏桃一下。苏桃现在用洗发膏洗头发了,头发香喷喷的又黑又亮。无心把鼻尖蹭进她的头发里吸了一口气,也说不出对她是怎样的一种爱,总之她还没离开他,他已经惦念的要死了。
  到了临行前的最后一夜,苏桃和无心挤在了一张小床上。旅社的暖气烧得不好,夜里尤其更凉。苏桃像往常一样背对着无心侧身躺了,睁着眼睛不睡觉。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和无心同床共枕了许久许久,并且下定决心要一辈子都在一起了,可是双方居然连个嘴都没亲过。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无心亲嘴,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过那个念头,然而此刻她挤挤蹭蹭的翻身面对了无心,发现无心也是同样的没有睡。
  隔着一层衬衫,她试试探探的抬手摸了摸无心的胸膛。这胸膛被她依靠过无数次了,或是休息或是取暖,已经完全没有了神秘色彩。左手张开五指抚上他的心口,她没有留意到手掌下的平静,只是仰头对着无心的眼睛出神。
  无心向她笑了一下:“怎么不睡?明天不是还要起早出发吗?”
  苏桃轻声答道:“咱们说定了,你等我两年,不能再反悔了啊!”
  无心在枕头上点点头:“嗯,不反悔。”
  苏桃鼓足勇气,伸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啄完之后躺回原位,她的面孔开始缓缓升温。眼看无心逼近自己了,她没有躲,只是闭上了眼睛。
  无心张嘴噙住了苏桃的嘴唇,没伸舌头,只吮了一下。他总感觉苏桃还小,是个小丫头。对于小丫头,他只舍得亲到这个程度。亲了一下,再亲一下,他忽然起身用棉被裹住了苏桃,然后把她紧紧的抱了个满怀。
  苏桃嵌在了大号襁褓之中,不明所以的去看无心。无心仿佛是正在忍受着某种痛苦,双臂将她越箍越紧,双腿也是死死的夹住了她。白皙的额头不住的磨蹭着棉被边沿,无心发出了一声缠绵的叹息,然后搂着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苏桃感觉到了他的热度,并且看见他出了汗。她腾不出手去为他擦汗,只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压着自己辗转反侧。末了无心停了动作,走兽似的把她护在怀里。一动不动的沉默了,他无声无息,只是偶尔一抽搐。苏桃试着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原来无心并没有松劲。
  苏桃喜欢无心的拥抱,躺在棉被卷里闭了眼睛,她也喜欢无心的温度与重量。她枕着无心盖着无心,想要睡了。
  无心将苏桃搂抱了整整一夜。凌晨时分,他的热血渐渐冷却了,可是依旧不肯放手。他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大野兽,栖息在了小小的苏桃身上。侧脸凝视着苏桃的睡颜,他可怜兮兮的抿了抿嘴,想要再亲她一下,又怕惊动了她。
第二百零二章、两相思&&
  清晨时分,天还没有亮,苏桃就被无心叫醒了。&&
  无心钻进了她的棉被卷,把她搂到怀里抱了又抱。苏桃朦胧着一双睡眼没醒透,半睡半醒之中,就感觉有冰凉的鼻尖凑到自己耳根不住的嗅,然后是柔软的嘴唇贴上她的面颊,贴住之后长久不动。
  她很安然的仰卧在无心的怀里,暖烘烘热腾腾的没睡够。连着闲了好几个月,她懒惯了,而且外面大冷的天,尤其让人留恋房内的被窝。灵魂一飘,她沉沉的又要入睡。无心的手臂横撂在她的肚子上,手指抓着床单,强忍着不妄动。
  和苏桃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无心仿佛今夜才第一次意识到了她的性别与年华。她在他身边一直活得像只猫,他几乎忘记了她不会永远都只是个小丫头。为什么会忘记?大概是因为她那怯生生的一脸孩子气,因为她那嘤嘤嗡嗡的一嘴孩子话,因为她的破衣烂衫永远比她的身体大一号。& &
  其实最初他是怕她长大的,他怕她长大了,会引得狂蜂浪蝶来争来抢。她是个多好看的小姑娘啊,长大之后怎么了得?&&
  手指拧绞了床单,绊住自己不往上也不往下。苏桃真睡了,睡得呼哧呼哧有滋有味,还是小孩子的架势。无心仰脸望着窗外的天色,天边泛出一点寒冷的鱼肚白,时间不多了,真该起床了。
  手指迟迟疑疑的松开床单,轻轻拍上了苏桃的腰间:“桃桃。”&&
  无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阴暗房间之中回荡:“你忘了?今天我们……我们得起早啊!”
  苏桃在梦中听到了无心的呼唤。冷不防的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睛,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寻常日子。
  苏桃没说什么,像个小影子似的起了床。五官面目全模糊了,她佝偻着腰低垂着头,小小年纪却是上了岁数,被一生的心事压矮了一截。
  无心比她动作快,洗漱过后下了楼,他给苏桃端上了豆浆油条。豆浆里搅了鸡蛋加了白糖,是给苏桃的特别优待。苏桃昨天洗了头发,一夜过后,正好蓬松得很有分寸,只是后脑勺上翘起了一撮。无心用梳子蘸了水,一遍一遍的给她梳头发,又说:“你吃你的,趁热吃。”
  苏桃不吭声,吸吸溜溜的喝热豆浆。豆浆喝光了,油条也吃光了。其实她毫无食欲,然而不喝强喝,不吃强吃,豆浆油条在她胃里堵成了个大疙瘩。无心为她预备的这最后一顿早饭,足够她消化整整一天。
  吃饱喝足之后,她扭头对无心说:“把白娘子也带上吧,它通人性的,我想让它也送送我。”
  无心看了白琉璃一眼,虽然嫌他是沉甸甸的一大堆,不过苏桃既然开了口,他便好脾气的点了头:“好,我带着他。”
  然后他把白琉璃拎起来塞进了书包里。&&
  大猫头鹰一拍翅膀飞上了床尾栏杆,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看无心,又看看苏桃。苏桃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要走啦!”
  大猫头鹰什么都知道,对着苏桃一张嘴,他强忍着没有叫。
  苏桃不看无心,只对着大猫头鹰说话:“他要是再欺负你,可没有人救你了。”&&
  大猫头鹰深以为然的闭了嘴,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
  无心斜挎书包,一手握住房门把手:“桃桃,走吧。”&&
  苏桃站着不动,垂头不语。无心静等片刻,末了拉起她的手,他一言不发的领着她往外走。&&
  在步行前往招待所的路上,无心一直在说话,唠唠叨叨的,他也上了岁数。受了欺负怎么办,生了病怎么办,吃不饱穿不暖了怎么办……他装着一脑子狡猾对策,此刻恨不能全部传授给苏桃。军营位于郊县,距离哈尔滨不算远,于是他最后又告诉苏桃:“你不是说三个月的集训过后,就能休礼拜天了吗?我不走,在哈尔滨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见一面。”&&
  他对着苏桃笑:“三个月,很快的。”
  苏桃扭头问他:“要是军营里一点儿也不好,我挺不过三个月呢?”
  无心默然无语的微笑片刻,片刻之后他答道:“我每天下午都会去一趟东方红百货商店,你要是当了逃兵,就到那里找我。”& &
  用力攥了攥苏桃的手,他踏过满地白霜:“桃桃,别怕,我离你不远。”
  苏桃转向前方,气息哽在喉咙里,她费了天大的劲,才发出了一声含着泪的“嗯”。&&
  在招待所门前,他们见到了老田,以及老田的警卫员和吉普车。老田去年大难不死,现在是个独善其身的状态,不显山不露水的享受着自己那点小特权。他家里没女儿,只有三个虎背熊腰的大小子,统一的继承了他的利齿,乍一看宛如三只猛兽;如今来了个娇滴滴的半大姑娘让他关怀,他还关怀得挺有兴致。&&
  苏桃和老田打了招呼。看到吉普车敞开的车门,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白琉璃从书包中伸出了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的去看苏桃。无心也放开了苏桃的手,轻声催促道:“桃桃,上车吧。”
  苏桃随着老田走向吉普车,开头几步走得很乖,是一去不回头的架势,可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停在吉普车前一转身,她忽然对着无心一咧嘴,眼泪瞬间淌了满脸。& &
  漂亮的脸蛋走了形,她把小嘴咧成大嘴,没遮没掩的哭出了声:“不想去了……”
  十六岁的姑娘哭成了六岁,是最笨拙的一种哭法,是最难看的一种哭法,她没什么有理的话可说,只能躲在涕泪后面耍赖:“无心,我不想去了……”&&
  无心不动,因为害怕自己一旦迈了步,会将苏桃一把扯回自己身边。老田替他动了手,摆弄小崽子似的把苏桃往吉普车里推。苏桃身不由己的上了车,一手死死的扒住车门,她探出脑袋,这回真是一句话都没有了,她遥遥的望着无心,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啕。&&
  无心被她震得一颤——那是婴儿才有的哭声,没心没肺而又撕心裂肺,存在于一切语言之前,是最原始最赤诚的悲怆。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他看见老田把苏桃那四处乱攀的手脚全收拾进了车里,随即一弯腰也上了车,老田彻底堵住了她。&&
  车门“咣”的一关,吉普车哇哇的哭着走了。&&
  无心慢慢的走回了旅社。进房之后关了房门,他摘下书包随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俯身用手捧住了脸,他沉默良久。末了抬头向上望去,他看到了飘在面前的白琉璃。&&
  白琉璃面无表情,和他对视。大眼瞪小眼的静了片刻,无心直起腰,忽然一笑:“你看,现在又只剩我们两个了。”& &
  白琉璃似乎是懒得理他,一转身穿墙而出,溜了个无影无踪。
  无心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问了一句:“这怪我吗?你忍心让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我混一辈子?你忍心我还不忍心!”& &
  白墙上隐隐浮现出了一双蓝眼睛,是白琉璃在对他怒目而视:“为什么不忍心?你又不是没找过女人!”
  无心弯腰去解鞋带,感觉自己和白琉璃说不通。而白琉璃从墙壁中伸出了脑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你对桃桃到底是特别喜欢,还是特别不喜欢?”
  无心脱了鞋,然后抬头对着对面的单人床怔了一瞬。苏桃白天总爱在那张床上躺躺坐坐,她是个安静性子,一条手帕也够她摆弄个小半天,玩都玩得没气魄。现在床空了,只摆着一只书包一只背包,曾经是他和苏桃的全部财产。&&
  无心不看了,抬腿上床往下躺。白琉璃是真迷惑,所以从墙壁中探出了上半身,不依不饶的追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无心翻身背对了他,闭上眼睛轻声答道:“白琉璃,别吵了。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快累死了。”&&
  无心睡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他搬了家,随着老田派来的警卫员离开了旅社。
  在哈尔滨工业大学附近的一幢老楼里,无心得到了一套空屋子。警卫员传达了老田的意思,说是他可以在这里随便住。
  无心道了谢,又问警卫员:“桃——苏平平今天哭了多久?”
  警卫员答道:“她进了军营之后就不哭了。”&&
  无心又问:“是她让田叔叔给我找的房子吗?”&&
  警卫员一点头:“是。”&&
  无心不再问了,等到警卫员离开,他巡视了自己的新领地——一共是里外两间屋子,先前的主人应该是个不俗的人物,因为仅存的几样家具都是精致东西。里屋是抄家没抄干净的模样,墙角堆着一座乱七八糟的书山,按照当今的标准来看,全是毒草,而且还是外国毒草,书页上印着的都是外国字。照理来讲,毒草应该早被付之一炬,之所以留存至今,也许只是因为小将们革命革得虎头蛇尾,把它忘了。& &
  寒风吹透夜色,刮得楼外墙壁上的大字报哗哗作响。楼内楼外没有人声,无心出门走了一圈,没看到几户人家亮着灯。老楼被大字报糊成了白色,他一张接一张的慢慢读,得知此楼曾经住满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如今权威和权威的家人哪里去了?他想不出。&&
  无心不饿。回到二楼房内,他锁严了门,然后抱着膝盖坐在了角落里。不知道桃桃晚上吃的是什么,他默默的想,也不知道军营里发的被褥够不够厚。小丫头们厉害起来可是了不得的,他真怕苏桃会受欺负。& &
  在无心胡思乱想的同时,苏桃已经钻进了宿舍床上的冷被窝。一间宿舍里面睡着六名小女兵,除了她之外,其余五人都是戴着大红花乘火车来的。六个人从上午开始相处,此刻到了夜晚,苏桃还认不清她们谁是谁。&&
  认不清,也懒得认,爱是谁是谁,和她没有关系。仰面朝天的躺在上铺,她只感觉四野茫茫,自己是躺在了无边无垠的荒原上。她想无心,想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痛,早上把眼泪哭尽了,于是她现在痛得干巴巴。忽然抬手摸了摸脸,她仿佛刚刚彻底清醒,记起了无心曾把嘴唇贴上自己的面颊。&&
  在宿舍里低而兴奋的窃窃私语声中,她自顾自的回首往昔,想起来的全是美事。悄悄的向旁边挪了挪,她想象着无心还在身边,自己给他留出了一人多宽的地方。& &
  似乎只是一闭眼的工夫,一夜就过去了。翌日凌晨天还没亮,一宿舍的小姑娘已然全被班长唤醒。松软的新棉被被拖到了地上,她们开始了今天的第一课:和班长学习叠被。&&
  棉被带着女孩子们的体温,东一条西一条的摆了一地——床太小,非得在地上才能铺开。有人端着一盆冷水回来了,在班长的命令下,六个小姑娘一起撩水往棉被上洒,因为棉被只有潮了重了,才能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
  苏桃知道自己动作慢,所以一刻不停,忙忙碌碌细细致致,力求不领先也不落后。一个小姑娘一边叠被一边起了疑问:“班长,晚上被子能干吗?不干的话,怎么盖呀?”&&
  话音落下,她挨了班长一顿臭骂。至于问题本身,则是没有得到答复。一天的军事训练过后,六个小女兵东倒西歪的回了宿舍。棉被果然还是潮湿不堪的,不盖被比盖被更舒服。苏桃已经学得很能对付,在军营里对付着吃对付着穿,对付着训练对付着睡觉,一颗心不是飘在过去就是飘在将来,唯独不看当下。
  新兵训练进行了一个礼拜之后,开始有人挨揍。苏桃是田首长亲自送到军营里的,连队的干部心里有数,所以和旁人相比,苏桃还算是受了优待。穿着解放鞋站在初冬的大操场上,她一边随着号令踢腿练习正步,一边望着天边的太阳出神。下午了,无心一定正在东方红百货商店门口游逛。东方红百货商店本名叫做秋林公司,坐落在一处很繁华的十字路口。商店门口总有买冰棍的小推车,自从决定参军之后,她时常会对着无心耍小脾气,一耍脾气无心就给她买奶油雪糕。她吃得太慢了,一根雪糕够她从大街舔回旅社。
  苏桃心里一想无心,就感觉训练的时光也不算太难熬,冻僵了的双脚狠狠跺在地上,也不是疼得不能忍受。前方起了一声脆响,是班长用皮带的铜头抽打了一名女兵的小腿。苏桃心里一惊,立刻昂首挺胸抬高了腿。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犯不上自己找打。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第二百零三章、光阴
  大猫头鹰在凌晨时分回了家。收拢翅膀落在二楼窗台上,他从窄窄一道窗缝里挤进了房。一屁股把窗扇拱成严丝合缝,他振翅落上了窗户旁边的破衣帽架。屋中地上摆着一本书,书页正在缓缓的自行翻动。一身羽毛乍了一下,他很舒服的低低嗥叫一声,知道那是白琉璃在读书。
  白琉璃不抬头,读书读得入了迷。眼前忽然掠过一只雪白的手,他发现无心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无心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吃东西了,黑眼睛陷在了大眼眶里,鼻子和下巴都显得异常尖削。把手里的英文书哗哗翻了一遍,他看不懂,把它依照原样又摆回到了白琉璃面前。
  “我饿了。”他慢吞吞的转身扶了墙壁,摇摇晃晃的往外屋走:“我要出去找东西吃。”
  白琉璃现在不大关心他。百无聊赖的垂下头,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读书。& &
  无心穿着一双来自黑市的翻毛皮鞋,顶着寒风出了门。城市大,市场多,总有地方能让他空手套白狼的打食。苏桃参军之前,他们一共剩了一百多块钱。苏桃说在军营里无处花钱,所以只拿走了零头,余下的钱全给了他。他舍不得花,因为三个月的期限还没有满,他不知道苏桃到底能不能在军营里呆住。如果在军营里真被人欺负狠了,他想着,自己还得带着苏桃走。&&
  他是早上六七点钟空手出的门,九点多钟顶着一头小雪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来历不明的小菜筐。进门之时他咳嗽了几声,想要咳出体内的冷空气。关闭房门进了里屋,虽然里屋也没什么好,不过盘踞着一只鬼魂一只妖精,总能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孤家寡人。把小菜筐放在地上,他随之一屁股也坐了下去。掀起菜筐上盖着的几大片冻白菜叶子,他从里面掏出了三枚红皮鸡蛋。白琉璃伸了脑袋向内瞧,发现筐里还藏着一截很鲜嫩的肉骨头。&&
  无心掂着手里的鸡蛋,首先想的是它富有营养,应该留给桃桃吃,随即他意识到桃桃已经不在身边了,以后自己再弄到了好吃好喝,也都不必留了。&&
  把鸡蛋往墙壁上一磕,他仰起头,直接把蛋清蛋黄打进了自己的嘴里。低头闭嘴咽了鸡蛋,他从筐里捧出了那一大块肉骨头。国营肉铺的营业员一定想不通这块肉是怎么没的,因为他在肉摊前面根本连停都没停。没人知道他的手有多快,他连松鼠野兔都能徒手捕捉。&&
  望着肉骨头愣了愣,他又出了神——加几碗水就能煮成一锅好汤了,够桃桃喝好几顿的。&&
  苏桃在,他就不怕辛苦不怕麻烦,愿意把日子过得复杂繁琐有滋有味;苏桃不在,他做出花来也是独自欣赏,做不做的又有什么意思?牙齿衔住鲜肉向下一撕,他的嘴唇蹭上了淡淡的鲜血。一边咀嚼一边望向窗外,小雪下得越来越急了,他只希望今年冬天不要太冷。
  一截肉骨头被无心啃得斑斑驳驳。吮净最后一点油水之后,他扬起骨头向前一掷,正好投中了落在衣帽架上的大猫头鹰。大猫头鹰正在打瞌睡,猝不及防的受到袭击,当即一头栽倒在地。仓皇的拍着翅膀飞上窗台,他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就见无心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下半张脸布满斑斑血迹。一颗心在胸膛里翻了个跟头,大猫头鹰吓得爪子一软,当场从窗台边沿滑下,“咕咚”一声在地上摔成了个光屁股小男孩。一本英文书骤然飞到了半空中,是无聊至极的白琉璃被他逗笑了,撒着欢儿的扔起了书。& &
  大猫头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小男孩的,尖嘴利爪全消失了,他惊恐的张开了嘴,露出一条尖尖的鸟舌头:“嗥!”& &
  白琉璃听了他的叫声,越发哈哈大笑。无心也跟着他笑,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转向白琉璃问道:“你在笑什么?”&&
  白琉璃抬手指着大猫头鹰,笑得前仰后合:“他真像你!”&&
  无心想了一想,没想出这有什么可笑的。不过他早就认定白琉璃的脑筋有点问题,所以此刻也不和对方一般见识。起身走到战战兢兢的小男孩面前,他摸了摸对方的黑头发,然后背对着他向下一蹲:“上来!”&&
  小男孩张开双臂一扇,两条细胳膊没能带动自己的身体。意识到了自己如今已成人形,他六神无主的向前一蹦,一下子蹿进无心的手里了。&&
  无心背着小男孩,屋里屋外的来回走。走到白琉璃面前停了脚步,他低头问道:“当爹就是这样吧?”&&
  白琉璃抬起头:“我不知道。我的儿子没有长大,我没背过他。”&&
  无心换了个问法:“我像爹吗?”
  白琉璃审视着他那半脸血,感觉他今天格外的没人样:“不像。”& &
  无心托了托背上的小男孩:“叫我爸爸。”
  白琉璃莫名其妙的向后一飘:“爸爸?”&&
  无心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我没有和你说话,我是让他叫我爸爸!我何德何能,会养出你这样的货?”& &
  白琉璃张着嘴对他眨巴蓝眼睛,片刻之后终于出了声:“第一,他不会说话;第二,你是不是想挨打?”&&
  无心并不想挨打,尤其里屋堆着一座书山,导致白琉璃的武器十分充足。背着小男孩走向外屋,他且逃且怨:“我和你们真是过不下去了!”& &
  白琉璃没理他,因为感觉他嘴贫人贱,一打便跑,真是不值一理。
  无心从背包里找出一身苏桃穿过的旧衣,套在了小男孩的身上。背着小男孩出了门,他继续装爹,从一条街外的小商店里买了纸笔。及至冒着小雪回了来,小男孩已经冻得没了热气。
  他把小男孩放到了白琉璃身边,然后自己在外屋的地面上摊开纸笔,跪趴在地上开始给苏桃写信。白琉璃听外面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穿透墙壁探头去瞧,结果就见无心握着一根花花绿绿的长铅笔,屁股撅得比头还高。一手托着脸蛋,他歪着脑袋抿着嘴,一边写一边把两道眉毛皱成八字,仿佛随时预备着要哭一场。&&
  小男孩也从门口伸出了脑袋窥视。看过一眼之后缩回了头,他抱着手臂蹲稳当了,认为无心好可怕。&&
  无心在地上撅了一个多小时,写出了一封长信。下午出门把信投进了邮筒里,他独自走去了东方红百货商店。多少年没给人写过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写法对不对,信件能不能到达苏桃所在的军营。总在商店内外乱走也不是长久之计,革命群众无处不在,并且全把眼睛擦得雪亮,真要是有好事之徒盘问了他,兴许真能盘问出事。无心沿着大街来回溜达,心里知道其实自己徒劳无功是好事,万一真是大白天的等来了苏桃,才叫糟糕。&&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回了家,拎着他的小菜筐又去了菜市场。国营菜市场规模很大,临近下班时间,里面人头攒动,买点什么都要拼命。无心在人群里东一钻西一钻,袖口拂过熟食摊子,他在一笸箩大馒头前踉跄了一下。大冬天的,蔬菜稀少,他扶着一摞大白菜站直了腰,收回手再拎菜筐时,菜筐表面就被白菜叶子盖严实了。& &
  拎着脏兮兮的菜筐回了家,家里没人搭理他。白琉璃和小男孩模样的大猫头鹰一起从里屋门口探出了头,看到无心盘腿坐在暖气管子旁,正在往掰开的热馒头里夹猪耳朵。现在他是放开手脚做贼了,原来当着苏桃的面,他总想做个好榜样。苏桃懂得什么?万一跟着他学成了女飞贼可怎么办?& &
  他还是想苏桃,热馒头和猪耳朵配在一起,滋味香得让他心痛,先前苏桃若是能吃上这么一顿,就算是上好的大餐了,都能一顿顶两顿了。&&
  无心吃得没滋没味,不过总好过苏桃现在没得吃。面无表情的坐在连部办公室里,她是刚被人从食堂叫过来的。女兵们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现在已经变得如狼似虎,全有着小伙子的饭量。苏桃不知道是哪个领导要找自己,只晓得自己今晚必定是要挨饿了。
  办公室的房门开了,连部领导很客气的引进了一名青年军官。苏桃毫无兴趣的扭头看了对方一眼,虽然是素未谋面,不过一眼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凭着他那一对虎牙,必定和田叔叔有血缘关系。&&
  青年军官除了虎牙之外,再无特色,堪称是不丑不俊,个子虽高,然而没有军人的英姿,倒有点纨绔子弟的意思。单手插兜走到苏桃面前,他先是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随即呲牙一笑:“是苏平平同志吧?”&&
  苏桃起身打了个立正,耷拉着眼皮告诉对方“是”。&&
  连部领导关门退出去了,青年把手里的一只大网兜放在了大写字台上,然后搓了搓手,笑微微的做了自我介绍。原来他乃是老田的次子,大名叫做田兴邦。田家满门从戎,他也早早的参了军,如今常驻在附近的空军基地里,是名半大不小的军官。田家本在沈阳,老田前些日子回了家,忽然想起老苏的姑娘不知在军营里过得怎么样了,便让家里老二前去瞧瞧。老二一听是瞧小女兵,当即欣然同意。拎着些许食品坐上吉普车,他翩翩而来,及至和苏桃打过照面之后,他的虎牙和目光彻底失控,统一的全收不回来了。大豆芽似的往写字台边一靠,他站没站相的笑眯眯:“苏平平,我爸爸让我给你带些零食和营养品。他回沈阳了,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再来哈尔滨。”&&
  苏桃站得笔直:“谢谢田叔叔,也谢谢你。”
  田兴邦笑得豆芽乱颤,语气越发亲切:“平平,不要客气。这也是我做哥哥应尽的关怀。”&&
  苏桃没言语,直勾勾的盯着网兜里的食品,在军营里吃独食是不成的,但是一味的搞共产主义也是不智。她得去芜存精,分享一批私藏一批。在食堂里吃不饱,女兵们常有偷馒头当夜宵的。
  田兴邦抬手挠了挠新剃的短发,露出了腕子上的上海牌手表,同时语气越发温柔:“平啊,在军营里生活了一个多月,还习惯吗?”&&
  苏桃翻了他一眼,然后答道:“习惯。”
  田兴邦自作主张的红了脸,虎牙尖端反射了阳光:“那个……要是有什么难处的话,就和哥说。哥帮不了你,还有爸呢!”& &
  苏桃的脸上看不出阴阳,是城府三丈高的样子:“谢谢你,我知道了。”
  然后当着田兴邦的面,她伸手打开了网兜。先把里面小块的压缩饼干全掏出来塞进军装里面,她紧接着用牙齿咬开了一瓶糖水琵琶的铁皮盖子。举起玻璃瓶子往嘴里倒——军营里面到处都有眼睛,倒是此时此地更安全。她早就想吃点儿甜的了,一瓶糖水琵琶喂饱了她肚里的馋虫。田兴邦看直了眼睛,看着看着开了口:“平,你性格真好,豪迈大方,像个女将军似的。”
  苏桃放下空玻璃瓶,抬起袖子一抹嘴,继续去掏大网兜。&&
  田兴邦没有和女兵久处一室的道理,及至把话说到山穷水尽了,他便摇摇晃晃的告辞离去。苏桃拎着网兜找到班长,闷头闷脑的直接说道:“班长,有人给我捎来几盒罐头,你也尝尝。”
  班长是位五大三粗的女杰,见了一网兜肉罐头,自然是喜不自胜:“哎呀,全是给我的?苏平平,你家是高干吧?”&&
  苏桃嗫嚅着没说出什么。班长也未追问,因为苏平平是一贯的无话可说,问也白问。
  入夜时分,苏桃蹲在了厕所里不露面。厕所用矮墙分成了一个个格子,她找了个僻静位置蹲稳当了,开始往嘴里塞压缩饼干。压缩饼干里面有糖有油,还有一点芝麻香。她一边大嚼一边东张西望,至于环境的香臭,则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不少女兵都生病了,她不能病。参军之前无心对她嘱咐了又嘱咐,她不能让无心说了白说。她想自己三个月后若是能够健健康康的去见无心,无心一定很高兴。
  夜里填饱了肚子,苏桃睡得舒服。到了翌日中午,又有好事,新兵们迎来了第一批家信。小女兵们乐得欢天喜地,只有苏桃淡然,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家。然而班长亲自叫住了她,高声大嗓的嚷道:“苏平平,你的信!”
  苏桃在看清信封上的第一行字之后,一颗心便开始狂跳了——她认得无心的笔迹!& &
  撕开封口倒出信纸,她爬上上铺,做贼似的读信。信一共有两页,第一页被她读过之后揣进了口袋,因为无心没有在开头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第二页倒是写得没毛病,她反复读了又读,再看落款日期,原来是此信是昨天邮寄出来的。
  “真是不远。”她用手指去摸信纸上的铅笔字:“昨天寄信,今天就到。”&&
  然后她以着和无心相同的姿势,撅着屁股跪在床上,开始抓紧时间写回信。&&
  写好的回信交给通信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出去。苏桃依旧是每天下午做白日梦,双脚走着正步,喉咙吼着军歌,心里想的却是东方红百货商店。她天天下午会和无心见一面,看无心在商店门口游手好闲笑微微,看得清楚极了&&
  回信久候不至,田兴邦却是又来了一次。苏桃笑纳了他的礼品,不苟言笑的在他面前连吃带喝。吃饱喝足之后,她苦大仇深的抬起头,严肃而又诚恳的说道:“谢谢你。”&&
  田兴邦感觉她这派头十分冷艳,于是通过长途电话联系到了沈阳的父亲,开诚布公的表明自己想和苏平平搞对象。老田听了,大吃一惊,又不好明说苏平平和个野小子在外面混了一年多,只得言简意赅的告诉儿子:“去你妈蛋!”&&
  田兴邦十分不解,很有礼貌的反问:“爸爸,为什么呢?平不好吗?”&&
  老田握着话筒,直说苏平平不好,他感觉自己对不起死去的老苏;要说苏平平好,他又昧了良心。短暂的沉吟过后,他作了答复:“滚犊子。”&&
  田兴邦作为田家三子之中最为荏弱的老二,不是很敢和父亲抗衡;而三天两头的往新兵基地跑,影响又不好。打开一瓶苏桃最爱的水果罐头,他吃得唉声叹气,算是害起了单相思。
  苏桃心中完全没有田家的豆芽少爷,成天单是琢磨着偷吃和偷懒,仿佛周围全是敌人,导致她必须想方设法的保存实力。时光易逝,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新兵训练结束。苏桃人如大名,成绩平平的通过了考核,然后下了连队,开始学习专业知识。照理来讲,既然正式下了连队,她就有资格休礼拜天了,虽然只是半天而已,但至少够她和无心见上一面。然而新兵头上压着老兵,单有资格还没用。苏桃天天琢磨着去申请周末外出的名额,可名额都被老兵和士官占了,她急得直上火。忽然想起了吊儿郎当的田兴邦,她心思一动,决定另辟蹊径,走走后门。
  她不再腆着脸去请假了,转而排队打了个电话,找到了田兴邦,想请他帮自己说句话。虽然田兴邦和她不是一个系统,然而毕竟是一名混久了的高干子弟,她想他总会有点四面八方都通用的面子。&&
  田兴邦果然是视纪律为无物,热情洋溢的表示自己愿意带苏桃去哈尔滨玩几天,可惜立刻遭到了拒绝。
  放下电话又过了几日,苏桃得到了为期半天的假期,不过她得到了一点暗示,知道自己可以偷偷的早出晚归,不按时归队也可以。提前把一封信发给无心,她在周六的晚上跑步出了营门,搭乘最后一班长途汽车进城去了。
阅读权限30&主题6&UID8609086&帖子954&积分952&
91UID359005 &精华0&帖子954&财富5185 &积分952 &在线时间652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第二百零四章、挥剑一斩
  四月的傍晚,已经有了一点暖意。一身军装的苏桃坐在长途汽车上,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解放军战士多光荣啊,谁敢不高看她一眼?& &
  她一路急得坐立不安,汽车距离长途汽车站还有老远的距离呢,她已经抓心挠肝的挤到了车门口。及至汽车到了站,她毫不维护解放军战士的体面,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一个箭步先蹿出去了。踉跄着站稳了一抬头,她看到了前方的无心。& &
  和当今的大部分青年一样,无心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军装,周身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仿佛是不好意思了,拎着一只保温桶只是笑。于是苏桃也笑了,笑得扭扭捏捏没个大人样儿,吼军歌吼哑了的嗓子也细了,她的长进付诸东流,倒退回了三个月前的模样。& &
  天黑,夜色正好成了无心苏桃两人的幕布。掩人耳目的走到了一起,苏桃先开了口:“车开得可慢了,你等了多久?”&&
  无心低头拧开了保温桶的圆盖子,然后把保温桶往苏桃面前一送:“吃。”&&
  苏桃借着路灯的灯光低头一瞧,发现保温桶里插着三根奶油雪糕。连忙伸手拿出一根,她催促无心:“快点盖好,冷气都跑了。”
  无心拧好盖子:“饿不饿?肯定饿了。”然后他抬手一拍苏桃的后背:“怎么没见长?”& &
  苏桃舔了一口雪糕:“不长也够了,我在新兵班里算中等个头呢!”& &
  无心又拍了她一下,拍不够,可是长拍不止也不好。转而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他有无数的话要问:“头发也涩了,是不是营养不足?几天能吃一顿肉?”& &
  苏桃高高兴兴的往前走:“那得看你够不够厉害。反正一盆炖白菜里面就几片肥肉,谁能抢到谁就吃呗!”&&
  无心居高临下的看她:“你能抢到吗?”&&
  苏桃想起自己在军营里磨炼出的那些小本事,不禁生出几分得意:“一般都能抢到,我手快。”& &
  无心不说话了,让苏桃专心致志的吃雪糕。两人沿着大街往前走,最后绕过一座大学校园,无心把苏桃带回了家。里外两间屋子都被他提前收拾整齐了,一张靠墙的单人床也是铺得平平整整。白琉璃盘在枕头上,大猫头鹰蹲在床角,两个活物也被无心搞了卫生,看着别有一番新气象。门旁角落处有个小洋炉子,炉子旁边堆着一小堆煤。一口小铁锅坐在炉子上,锅盖缝隙中热腾腾的溢出米饭香。& &
  苏桃森严壁垒的过了三个月,如今颇有一种卸甲归田的感觉。转身把房门关好上了锁,她下意识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跑到炉子前弯了腰,揭开锅盖深深一吸:“好米,真香。”& &
  不等无心回答,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了,把鞋一脱把腿一盘,又将白琉璃整个儿的抱到了自己怀里。捏着对方的圆脑袋亲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保温桶里还存着一根雪糕。单脚踩着鞋面下了床,她从床尾地上拎起了保温桶:“无心,我全吃了啊!”&&
  无心站在地上,向左一转向右一转,是个从头到尾一起骚动的模样:“吃吧吃吧,家里好吃的多着呢,够你明天吃足一天了!中午我从饭店里买了两样炒菜,再炖一锅排骨,可以吧?”& &
  他一边说一边蹲在床边,从床底下拽出一只竹筐。筐里装着大包小裹,全是各色零食,甚至还有软糖和巧克力。苏桃跪在床上,伸了手去翻翻捡捡:“无心,你不过啦?”& &
  她的脑袋正是探到了无心面前,无心一时忍不住,在她头顶心的发旋儿上亲了一下:“吃你的吧,劳军的钱我总有。”& &
  他的嘴唇很软,软得让苏桃一哆嗦,手里的雪糕都快要捏不住。一张脸藏在蓬松的齐耳短发里面,她垂着头继续嘀嘀咕咕:“我用你劳呀?我在队伍里有吃有喝的……”话音未落,她忽然直起了腰,从衣兜里掏出了十八块钱:“给你。三个月的津贴,我全攒下了——我要钱没用,没地方花。”& &
  无心接过了钞票,一张一张的整理好后卷成一卷,重新塞进了她的口袋里:“别给我钱,我怕我攒不住。”&&
  苏桃看着他,怀疑他是和自己生分:“我要钱真没用。”& &
  无心在她头上弹了一指头:“知道你不花钱,所以才要把钱交到你手里。你好好攒着,将来咱们用钱的时候多着呢。”&&
  苏桃一听,又乐了:“也对,我比你能攒钱。当两年兵的话,我吃喝穿戴都不要钱,总能攒下一两百块。”&&
  无心弯腰把篮子拎到了床上:“我去炖肉,你吃你的,别给白娘子吃糖。看他肥成什么样了,越肥越馋,全是夜猫子把他惯的!”
  苏桃从篮子里挑出了一块巧克力:“你别总说白娘子,白娘子通人性,什么都听得懂。”& &
  白琉璃把脑袋搭在苏桃的大腿上,因为的确是什么都懂,所以心里一点儿也不快活。屋子里渐渐弥漫了肉香,没有桌子,米饭和热过的炒菜全摆在了地上。最后一锅炖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冬天的雪作文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