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濛濛细雨中,一位女子独自站在窗边,向窗外细雨犀利里广场舞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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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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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gAbstract:'\n  &&&&&&&&&&&&&&&&&&&&&&一\n\n  似乎才刚开始下雨的,感觉已经下了好多天。心情也如洼汲多时的雨水,湿漉漉的,混浊泛滥,噼里啪啦响个不休。吃过饭后,独立于租屋门前的楼台上往对面观望,雾雨濛濛,像一张碎玉串起的珠帘,从天界当空横洒下来,把眼前的世界从中切了开来。其实雨帘是朦朦胧胧透明着的,透过去,比往常更多出一重迷濛的神秘。\n\n  住的是在北山,对面看到的就是南山了。说不定是比南山更遥远的另一重山。白蒙蒙的,与绵密的雨雾镶接在一起,而看上去更像是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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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名著11 凌濛初
  1.l 凌濛初
  凌濛初(),字玄房,号初成,亦名凌波,一字波厈,别号即空观主人。祖先世代为官。祖父凌约言,是嘉靖十九年(1540)进士,任南京执掌法律、刑狱的副官——刑部员外郎,曾为明代封建统治集团效力多年。父亲凌迪知,字稚哲,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先是在朝廷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永利、交通等政令的“工部”中担任营膳司主事。这一官职的地位不高,但由于他的勤勉工作,很快得到上司的赏识,擢升为定州府和常州府的“同知”,辅佐知府治理两州的军政要务。后来,又被朝廷调为大名府担任“通判”的要职,并赴开州全面主持政务。
  然而,自凌濛初来到人世,这个昔日的封建贵族之家已逐步走向衰落。
  凌濛初兄弟五人,他排行第四。大哥湛初和二哥润初甚至来不及看上他一眼就先后亡故,家境十分凄凉。据郑龙采撰写的墓志铭可知:凌濛初十二岁入学,直到十八岁那年才在当地获得一个小小的廪膳生的资格。这和他的先辈所取得的显赫声名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凌濛初准备展翅飞腾之时,他又遭到新的打击:父亲不幸死去。这一来,全家的生活虽然还勉强过得下去,但大体上已只能维持衣食的温饱而已。这个曾是当地的豪族之家从此一蹶不振。这一切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三年服满,凌濛初才从家庭的变故中抬起头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给国子祭酒刘氏。刘氏非常佩服凌濛初的杰出才华,把他写的文章推荐给耿定力。耿定力是明代奢名的思想家和文学家耿定向的弟弟,当时担任的官职是“司马”。这是辅佐知府执政的重要官员,在社会上较有名望。他青睐于凌濛初的一手精湛的时文,多次向人赞赏说:“这是我的同事的儿子,哥哥耿定向曾夸他为‘天下士’,难道你不知道吗?”此语一出,凌濛初的声名大震。
  凌濛初果然不负众望,开始崭露头角。同年,他与好友冯梦祯同游吴地。在太湖之中的船上,两人携带着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的《禅喜集》,切磋研讨,愈读兴致愈高,在书上写下了许多评语。这可算是凌濛初从事文学生涯的开始。他的杰出才华也在这些评语中得到了充分的表露。此书后来和他评点的《山谷禅喜集》一起于天启七年(1621)刊行。为了寻求更为广阔的施展才能的天地,不久,凌濛初和母亲一起来到南京,在珍珠桥居住。
  南京,是著名的六朝古都之一,人杰地灵,比起湖州来,更能谛听到时代的足音。万历三十三年(1605),他三十六岁时,母亲又离世而去。十月,凌濛初扶柩南归。谁知物是人非,这次故里之行带给凌濛初的是新的痛苦:家族中因仇妒而产生矛盾纷争。他不愿意卷入这类漩涡,匆匆安葬母亲后,很快地返回南京。此后凌濛初发愤攻书,潜心钻研学问,以求在功名仕途中博取桂冠。数年间,他连考四场,然而都未能如愿,只得到一个“副榜”(即候选)生员。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凌濛初顿感心灰意冷,绝望于功名仕途之路,写下了《绝交举子书》,并在杼山和戴山间筑一精舍,准备归隐终老。这是凌濛初一生中的落拓时期,他的痛苦和愤懑在《杼山赋》、《戴山记》、《戴山诗》中有着真切的反映。可惜它们都已湮没无闻,使我们失去了解剖凌濛初思想的第一手资料。
  天启三年(1623)发生的“入都就选”一事,最终改变了凌濛初的生活道路。这年,凌濛初四十四岁。他在“入都就选”的途中,遇见了刚任朝廷要职的礼部尚书朱国桢。朱国桢对凌濛初的文名早有所闻,两人同舟前往,一路上谈得十分投机。尤其是对于“经济之术”,几乎不谋而合。短短的几天行程,使凌濛初重新鼓起从事著述的勇气和信心。
  崇祯七年(1634),凌濛初五十五岁,才担任小小的上海县丞,兼署令事。八个月后,又署海防。此时,天下大变。自天、崇年间起,朝政愈益黑暗腐败,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各种规模的农民起义多达数百起。尤其是在陕北爆发的以张献忠、高迎祥和李自成为首领的农民起义,经过七年的浴血奋战,已向全国发展。1634 年,起义军攻襄阳,克平利、房县、保康,二月间入川后,攻克了夔州,一路势如破竹,直取湖北,河南等地,声势浩大,引起朝野震动。凌濛初任职的东南沿海地区,局势虽较稳定,但各地农民起义波及的影响,也在人们的心头产生激荡。当时,潘昭度任南赣巡抚,几次遣人来聘用凌濛初担任他的幕僚,共同辅佐勤王,以成大业。凌濛初以为报效国家的时机已到,“概然有击楫澄清之志”。但由于他刚被朗廷任为上海县丞,因此婉拒了潘昭度,而把主要的精力用于治县上。对此,郑龙采撰写的墓志铭说:后选得上海丞..未几,署令事,凡八月。催科抚字,两无失焉。
  迄今海滨故老尤能称述之。既而有北输之役——先是任役者辄罹于法——邑之绅衿耆庶皆欲请于漕院,以他官代。公曰:“是吾职也。彼皆不得其肯綮耳,我能办之。”遂输粟入都,果竣事。归作《北输》前、后两赋,呈上官,佥曰:“是可为松郡良法矣。”又署海防事,其盐场积弊甚多,灶户奸商,交相蒙蔽,而吏胥弄法,莫可究悉。公为井字法,盐作九堆为一井,大小高下如一;每一井一场官守之,较其一而知其八。一日可毕数十井,锱铢无爽也。沿海防皆以为法,直指使者屡嘉奖之。
  在上海八年,擢为你州判。去任之日,卧辄攀辕涕泣阻道者,踵下接也。由此可知,凌濛初在任上海县丞并署海防期间,政绩颇佳。
  在从政的同时,凌濛初依然眷恋于文学。1637 年,其友张旭初编著的《吴骚合编》一书问世。凌濛初选录书中的三套散曲和时人的其他散曲,略加评点,编为《南音三籁》一书,成上、中、下三卷,为南曲的流布作出了贡献。凌濛初的才干得到了封建统治阶级的赏识。崇祯十五年(1642),他已六十三岁了,朝廷擢升他为徐州通判,分署房村治河。房村地处交通要道,对岸是吕梁洪,扼守着南北航运的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他刚上任不久,发现每当春天桃花水发之时,洪水泛滥成灾,居民流离失所,经过实地考察后,与负责治河的官员方允立商量,在沿岸构筑防波堤,阻挡了洪水的冲击。
  房村治河的成功,使他的声名再次大振,为两淮巡抚路振飞“表奖者再”。第二年,陈小乙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来到山东及徐州一带活动,朝廷指命何腾蛟屯兵徐、淮镇压。何腾蛟倾慕凌濛初的才名,聘为幕僚。凌濛初向他献上《剿寇十策》,官军终于打败了农民起义军的进攻。为彻底根除农民起义军的“骚扰”,凌濛初主动向何腾蛟请求单骑去说降陈小乙,获得成功。
  1644 年,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年代。一月,李自成在西安立国号为“大顺”,旋即挥师东进,连克太原、大同..直逼北京;张献忠兵出荆州,直取夔州,所向无敌,建都四川,明王朝岌岌可危。风雨飘摇中,凌濛初的生命旅程也走到了尽头。一月七日晚,农民起义军的洪流如潮水般地直泻徐州,其中有一支数万人的部队包围了房村。凌濛初被围在村内。他把各乡、村的群众组织起来,以举火为号,对抗农民起义军的进攻。然而,这一切犹如以卵击石,在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的夹击下,凌濛初只得退守至城楼上固守。九日清晨,密密麻麻的农民起义军把房村围得水泄不通,逼迫凌濛初交械。十二日清晨,凌濛初呕血不止。他深知命不保夕,就对乡民们说:“我生不能保全你们,死也当为厉鬼去剿灭贼寇。”说完,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义军连呼三声:“不要伤我百姓!”突然大口大口地喷血..凌濛初倒地而死,时年六十五岁。
  五月十九日,崇祯帝在煤山自缢身死,北京城迎来了身披毡笠缥衣,骑着乌驳悍马的李自成。他登上皇极殴,当上了皇帝。这与凌濛初的“殉职”尽忠而死,相距仅二个月零七天。
  凌濛初的一生,是一个悲剧。凭着他的智慧和才干,本可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是,曲折坎坷的人生之路,使他历尽磨难,明末农民起义的风暴,把凌濛初推向阶级生死搏斗的风口浪尖。正是在这面历史的明镜面前,彻底暴露了这位在封建旧贵族家庭熏陶中成长的文人思想上的致命弱点。他一心想报效“国家”,但是主宰“国家”命运的,不是人民,而是那些已末日临头的封建地主阶级。可惜凌濛初始终看不到这一点。他在历史的转折关头,作为封建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企图以自己微弱的身躯去阻挡历史的车轮,最终成为封建王国的殉葬者。
  l·2 拍案惊奇刘东山夸技受辱明朝嘉靖年间,直隶河间府交河县有个叫刘嵚的人,号“东山”。他在北京巡捕衙门里当缉捕军校的头儿,练得一身好本事,弓马娴熟,箭无虚发,人称“连珠箭”。多有本事的大盗一碰上他,就像瓮中捉鳖,手到擒拿。他干了三十多年,也攒下一些家财,不想再干下去,便辞职还乡,另谋生路。这一年冬天,临年傍节,他赶了驴马十余头,到北京转卖,得了百多两银子。生意做完了,他到顺城门(今宣武门)雇骡子回家。在骡马店里,碰上了来京的邻居张二郎。二郎问他:“东山要上哪儿去?”他把雇骡子回家的事说了一遍。二郎忠告他:“听说近来路上不消停,良乡、鄚州一带盗贼出没,大白天就敢劫人。老兄带了这么多银子,又没个做伴的,路上要仔细些!”东山听了,不屑一顾地笑了笑,用两个拳头做个拉弓的姿式说:“我几十年拉弓射箭,还没有碰上对手;今儿如果碰上,倒想练练手劲!”左右的人听他大声喧嚷,有问他姓名的。他回了句“刘东山!”换得一迭声的“久仰!久仰!”
  次日,东山五更起床,将银子袋紧紧裹在肚前,穿上外衣,又扎了腰带,挂弓挎刀,骑上高大的骡子,扬鞭奔路。走了一程,不觉来到良乡。只见后边有一人,催马赶来。东山斜目一看,原来是位二十岁左右的美少年。身挂长弓短刀,也是武勇打扮。
  东山正侧目偷瞧时,那美少年先搭话了:“我们一起走怎么样?”随又拱手,“愿问高姓大名?”东山毫不遮掩地告诉了。美少年忙说:“久闻先辈大名;但不知您上哪去?”东山说:“回家,交河县。”美少年说:“多凑巧。小人家住临淄,从小喜欢弓马,把书本丢了。三年前开始做买卖,也得些利息。今儿奔家娶妻,正好与先辈结伴,也壮些胆子。”东山见他腰间沉重,语言温和,相貌白俊,身材瘦小,谅他不是个歹人。一路同行,也不寂寞。忙说:“我愿相陪!”当夜一同住了客店,同食同宿,亲如兄弟。第二天,到了涿州地面,美少年坐在马上问东山:“听说前辈最能捕贼,一生捕了多少?有没有撞上好汉?”东山正想夸耀自己的好手段,借这一问,来了神气:“我一生只靠两只手、一张弓,捉拿绿林盗贼不计其数,从没遇上一个对手;倘若今儿碰上了,我就显显手段让你亲眼看!”美少年听完,微徽一笑,在马上伸过手来,说:“那就请先辈把肩上的宝弓借给我看看?”东山毫不戒意地递了过来。美少年左手搭弓,右手轻轻一拽,就拉满了弦。连着松拉几次,那直硬的弓弦在他手里如同一条软绸带。东山大惊失色;但还是要顾全面子,也借美少年的弓一试。可他一拿到弓,觉得特沉重,足有二十多斤。顺手一拉弦,用尽平生力气,累得面红耳赤,怎么也拉不满。只得吐吐舌,说:“你的弓好硬!”美少年谦虚地说:“我弓虽硬,也没有先辈那份神力呀!”当夜二人又同宿同食。
  第二天,夕阳西下时,过雄县。那美少年突然拍了一下马,那马如腾云般地朝前冲去,一溜烟没了踪影。
  东山是串贼窝的老手,少年的举动让他怎不惊恐。暗想:这是天叫我倒架呀!那少年如真是贼,他的神力可难以抵挡..他正忐忑不安地乱想,忽然遥见那美少年在百步之外回马停身。他弯弓搭箭,拉了个满月,高声对东山叫道:“久闻先辈手下无敌,今儿请你先听听箭风!”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东山只觉得左耳发凉,那箭像飞鸟一般从耳边擦过。美少年哈哈一笑,又搭上一箭,瞄准东山面额,说:“先辈是个懂事人,快将腰间的钱和骡子留下,饶你不死!”东山料定敌不过美少年,乖乖地下了骡子,解下腰间银袋,双手捧着,跪行来到少年马前,叩头说:“银钱奉上,好汉饶命!”少年在马上弯腰接了银包,喝斥他说:“我要你性命做甚?快滚!老子在这儿还有事,不能陪你同行了。”说罢,拉过骡子,一溜烟走了,留下了滚滚黄尘。
  东山空手回到交河老家,气恼地同妻子说了路上的丧气事。为顾全脸面,一再嘱咐:“千万别外传。”从此,他再也不敢外出做生意了。为了生计,只好凑点小本钱,在村郊开了一个小酒铺。
  十八兄酒店行奇又是一个寒天冬日,一对夫妻正在酒店卖酒,店前来了一伙骑马客人,共十一位。个个身穿短衣,挎弓带刀,十分英武。他们下了马,店主人赶忙拉马入槽,铡草煮豆。
  客人中有一位不戴帽子的,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身高有八尺多,唯独他不下马,对众人吩咐道:“我去对门住!”众客人连声应是,引那人去对门住下。
  这边十个人开始吃酒。店主人安排了许多猪羊牛肉,上好烧酒,他们不一会儿就狼吞虎咽地吃下六七十斤肉,六七坛酒。又叫主人送酒肉去对门,专门侍奉那没戴帽子的少年。
  众客人吃着店里的酒肉,仍觉不畅快,又解开自带的皮囊,取出鹿蹄、野鸡、烧兔等物,对店主人说:“这算我们做东,请你也来同吃共饮!”店主人推让一番,刚要坐下,瞧见北面左首一个戴毡帽的客人,在拿眼瞄他。店主人猛然一惊,吓得变貌变色,不敢落坐。
  原来,这店主人是刘东山;那位戴毡帽的,恰是三年前与他同行的美少年。东山暗暗叫苦:“上次只他一人,我都不敢抵挡,今儿人这么多,想必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可怎么好?家产、性命怕要毁了!”他正心慌意乱,那戴毡帽的却走过来劝酒:“东山兄,别来可好?往昔咱一块同行,很是想念。”东山这时已面如土色,慌忙下跪:“望好汉恕罪!恕罪!”
  那少年一笑,也忙跪下:“刘兄快别这样,别这样!羞死人了。”说着扶起东山,“那年俺兄弟们在顺城门店中,听您夸说手段,自称天下无敌,兄弟们不平,才派小弟跟踪您做下轻薄事;我负您同行之约,至今还常想起你我并肩同行的快乐。上次取走你百两银子,今儿还您十倍!”说着,便从囊中取银千两,放在案上,“权当与您别来一敬,请快收下。”东山惊呆好一时,如梦如痴,怕是少年取笑他,哪里敢收。少年见他迟疑,拍手笑道:“大丈夫从不做欺人之事。您东山也是一条好汉,今儿怎么这般胆虚?难道我们兄弟今天来真想取您银子、家产不成?莫误会,请快收下!”东山听他说得慷慨,一脸诚意,才大梦初醒地不再推辞,唤出妻子将赠金收了。妻子问清来历,高兴地说:“好汉们这么豪杰,看重恩德。咱们不能轻待,何不再杀些猪羊,留他们在这儿顽耍几日?”东山赞成,随即将此意与少年和众客人说了。客人们很高兴,说:“既然刘兄是故人,有什么不可以;只是该请教十八兄一声。”说着,便一齐走向对门,找那没戴帽子的少年客人。东山也随了去,见众客对那位称“十八兄”的少年恭恭敬敬,细说了他留客的好意。十八兄略思片刻,说:“这样也好!只是大家酒足饭饱后不要贪睡;谁要负了主人的殷勤之心,稍有胡来,俺腰间的两刀就有血吃了!”众客齐声说:“是!兄弟们知道!”东山暗想:这十八兄准是个头儿,还挺厉害。
  众客重又回到酒店,开怀再饮。又有人提酒到对门楼上,供十八兄自斟自饮,也不敢坐陪。这十八兄虽然人小,但酒量特大,一个人能顶上五六人喝的。他自己还从囊中取出个纯银笊篱来,扇炭火烤煎饼吃,连吃下百来张。吃完,大步走出门,不知去向。直到天晚才回来,重在对门住下,也不来刘东山的家。
  众客自是在东山家吃耍,时而去看望十八兄,也不敢多说、多笑。东山见十八兄这般威严,背地向那同行的美少年打问:“这十八兄是何等人物?”美少年不答,却笑,大家也跟着笑。笑罢,又吟诗:“杨柳桃花相间出,不知那个是春风?”吟罢,又笑。
  众客住了两日,个个热诚地与东山告别,然后上马。那没戴帽子的十八兄在前,众人随后,一拥而去。东山瞪目相送,可他到底也没弄明白:这十八兄一伙是些啥人?但他白得千两银子,手头倒也从容。他怕家里突显富贵,又招惹出事来,赶忙搬入城内,做起别的生意。
  后来,他和朋友说起这事,朋友便帮他拆解,说那头儿称十八,必是姓李;他与兄弟们两处住,是防人暗算时便于照应;他一个人独出,做出什么勾当来,既不便查清,又不连累弟兄。这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东山听了这番议论,自叹不如。从此,再也不敢说一句武艺上的话,弃弓折箭,本分度日,活到八十岁病死。
  十一娘云冈好义早年徽州府有个商人,姓程名德瑜,表字元玉。秉性正派,忠厚老实,专跑川陕贩些货物,赚了不少利润。
  一天,他收了货钱,收拾好行囊,带着仆人回家。他骑着一匹马,仆人骑驴,起程赶路。走到文阶道地面,进一饭店歇脚吃饭。这时,一位骑驴的妇人,在店前下了驴,走了进来。程元玉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挺标致;装束、气质有些英武之气,给人雄纠纠的感觉。饭店里的客人,个个对她颠头晃脑,死羊眼般地盯瞅她,嘴里胡言乱语;只有程元玉正经地低头吃饭,不偷瞧她。妇人对所有人的种种举动,都看在眼里。她吃完了饭,高高举起两袖,抖了抖说:“呀!忘带钱了。饭已吃下,这可怎么好?”刚才死死看她的人,都狂笑起来。这个说:原来是个骗饭吃的!那个说:看她那样子就不本分。那店家伙计一听,一把扯住她不放:“青天白日,难道你想白吃不成!”妇人哀求道:“我真的忘带了,下次补还不成?”店家说:“谁认得你!”硬是不放她走。
  双方正吵得难解难分时,程元玉走上前来,说道:“我看这位娘子不像赖帐的人,也许真的忘了带钱,不要再逼她。”说着,从腰中摸出一串钱来,“该多少,我还了就是。”店家这才放了手,算帐收了钱,不再理会那妇人。妇人走到程元玉跟前,鞠了一躬说:“请问长者高姓大名,我好加倍奉还。”程元玉摇手道:“这点小钱,哪里值得还;姓名更不要问。”妇人忙说:“长者可别这么说,我问您的姓名,是因为您前面的路程,怕有小小的惊恐,我定然能为长者出力,切勿隐名;您要晓得妾的姓名,记住韦十一娘便是我。”程元玉见她说得恳切,也许路途上真有什么灾难,只好透露了名姓。妇人这才谢过出门,跳上驴背,飞也似的扬鞭离去。
  程元玉同仆人上路,边走边疑心,觉得这妇人说得蹊跷;却又瞩咐仆人:“妇人的话,可信也不可信。咱不过帮她一顿饭钱,万一有什么事,也不值得她出力报答?”俩人走了几里,见路上有一个人,头戴毡帽,身背皮囊,满身尘土,像是赶远路的模样。那人时而走前,时而落后,总是伴随着他俩。程元玉在马上问那人道:“请问,前面什么地方可以歇宿?”那人说:“朝前六十里,杨松镇有客栈,是个安歇的好地方;近处可没有住处!”程元玉也听说过杨松镇,又问道:“还那么远,咱能走得到么?”那人歪头看了下日影:“我到得,你们可到不得!”程元玉觉得可笑,他说:“这就怪了,我们是骑牲口的,反到不得;你是步行,怎能到得?”那人笑了:“从前边不远的小路,插过去,走二十里,直到河水湾,再二十里就到镇上;你们走官道,迂迂回回,得比我差二十里,所以我先到。”程元玉似有所悟地说:“前边真有快便小路,请麻烦你带路同行,到了镇上买酒谢你。”那人欣然答应:“那好,就请随我走!”
  程元玉和仆人策马跟在那人身后。初上小路,道还平坦;走了一里多,地面多是山根、巨石,驴马走着显得不便;再朝前,陡峻高山遮挡了眼线。绕山走去,两边森林密布,不见天日。程元玉忽然想起那名叫十一娘的妇人店中预言,刚想拨马回头,已经晚了。林中一声唿哨,窜出一伙人来,严实地围住了他主仆俩,身旁一片刀光闪闪。
  程元玉已被强人拖下马,他战兢兢地作揖求饶:“马上的财宝都由你们拿,只求把鞍马、衣服留下,小人得赶路..”那伙强人见他语不成声,果然搜去了包裹、银两,放了他。
  程元玉慌兮兮地站起身找马,那驴马、仆人已惊得不知去向。他独自一人,更觉凄惶。寻个高处瞭望,也不见踪影。天色渐黑,寒风嗖嗖,冻得他禁不住叹息:“我这条命怕要喂狼了!”他正急得没法时,听到林子里有窣窣响动。循声望去,见一条黑影攀枝跃杈,轻如飞燕。当那影儿来到他眼前时,才现出女子身姿。她抢先说道:“客家莫要惊慌,我叫青霞,是韦十一娘的弟子。奉师傅之命,赶来救您。我师傅就在后面,您可随我去见她。”程元玉一听“韦十一娘”几个字,心弦略松一些,随着青霞朝回走了半里,见韦十一娘便躬身迎道:“长者受惊了,我来晚一步,还请恕罪。现在我已收拾了那伙强盗,钱物、马匹、仆人都在,长者只管放心!”程元玉连忙拜谢,又左右张望。十一娘笑说:“长者不必忧疑,仆人、马匹都在庵里,您也随我去庵中吃饭,歇息一宿,明天送你上路。”
  在庵里吃饭时,程元玉才问十一娘:“您咋会知道我会碰到强人?又立马赶来搭救?”
  十一娘说:“这段路途凶险,常有强人出没,我是清楚的;可我并不救所有商客。今儿在饭店相遇,我本来带着饭钱,但见长者端庄、安雅,不像那些人轻薄,猜您是正派商客。后又假借“没带钱”一试,长者果然大好人一个。所以才冒死暗地保护。明天我送你一程,再往前走就没凶险了。”程元玉听罢,才知这韦十一娘不是凡人;至少是位大侠。一年后,他再闯川陕,经过这里,听得到处都在传颂着韦十一娘杀贪官、惩豪强的佳话。暴雷公助巧姻缘自古以来,男女婚姻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不该是姻缘的,任你用尽心思,终难成全;该是姻缘的,尽管障碍重重,遭人强拆,终也百难不散。这儿,说个早年的奇巧姻缘的故事。
  有位年轻汉子,姓刘,我们叫他刘生。他从小好武,胆量也大。喜欢练弓射箭,纵马驰骋,外出交游。一天,他来到楚中(今湖南一带),对这儿的风俗很喜欢,也结识了一伙意气相投的弟兄。有一天,一位兄弟告诉他:村人王氏的女儿,相貌、人品都是没比的,我想给你说亲。刘生素日对王女也有耳闻,满心欢喜。没料到王女父母不愿意,说:“那刘生虽然少年英俊,人品也好;只是觉得他没根底,总爱抱打不平,恐怕日后惹出事来,误了我女儿一生。”执意不肯嫁给他;可那王女也早听说刘生英武、义气,十分爱慕,暗恨爹娘少眼力,误了她的一片情。刘生是个刚烈汉子,他听到媒人的回报,气恼地说:“不嫁也罢,大丈夫顶天立地,还怕一生没好妻!”话虽这么说,可心里总也抹不掉王女的影子。为摆脱心神困扰,他索性离开楚中,去别处游逛了几年。
  这期间,也有几家说亲的,他挑三拣四,总也不中意,身不由己地又转回到楚中。这时,那王女虽没出嫁,却已经许给别人。兄弟们见他神色郁闷,心境不佳,就想方设法陪他玩个痛快。白天出去围猎,打来些獐鹿鸡兔,晚上烹烧,围桌畅饮,三更才散。
  一天,他们打猎回来,路过郊外十余里的林子,下马小憩。只见不远处有六七个坟堆,大多雨淋泥掉,木棺半露,也有棺破露着尸骨的,显得特别阴森、荒凉。有人叹息说:“亏得咱们白天来这儿,若是晚间谁来这儿,还不吓死!”刘生接过来说:“有啥怕的!大丈夫降妖伏鬼,黑夜来走一遭又咋的!”众人起哄:“刘兄有胆儿来吗?”刘生说:“我今夜就来!”众人又说:“用啥凭据证明?”刘生忙站起身,到古坟上取来一块旧砖,把同来的人名全刻在上面,说道:“现在我带着这块砖走,夜间我独自送来。”他又指着一个棺木,“就放在那上面,明早你们来看,如有,算你们输;没有,算我输!输了的请客。”众人说:“咱们一言为定!”
  正说笑着,远处传来隐隐雷声。大家一齐上马,来到刘生的住处,拿出猎物,烹煮饮酒。这时,雷雨大作,偶尔一声霹雳,震得屋顶抖颤。屋外,已一片漆黑。有人戏问刘生道:“依你白天的话,怕是今夜去不成了吧?”刘生说:“铁汉子说话算话,雨稍小些我就走!”不一会儿,雨果然渐稀,刘生趁着酒性,摸起旧砖出了门。
  刘生一口气走到坟场。这会儿,雷雨已停,夜幕中透出星光。他正将砖放在木棺上,瞄见棺上像有件东西。“奇怪!白天可没见啊?”他伸手去摸摸,好像布匹之类,内里裹着什么东西。两手抱起,好重,约有七八十斤。刘生暗笑道:“不管是啥物件,我背它回去,让大家亲眼看看,也省得他们不信。”便一手抡上肩,大步回到家中。这时已是半夜。众人还在吆五喝六地畅饮,见他背回一大包物件,都凑上前要看。他打开包裹,灯下一照,却是一个囫囵的、身着新装的女尸。说也怪,那尸体竟暄软不僵。众人见了,吓得屁滚尿流,只想脱逃。有的壮着胆喊叫:“你把死尸弄回家干啥”刘生不语,笑眯眯地瞧那尸首:面容甚美,双眸紧闭,唇似桃花,脂粉馨香。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妻呀!今夜我要留她住宿。”说着,真把女尸抱到里屋床上。众人惊喊:“你疯啦?显示你胆大,也不必这样啊!”刘生挥挥手:“你们快走,我要困觉啦!”
  到四更时,那女尸接触到活人气息,鼻孔竟渐渐涌出气来。刘生惊异,忙用手去摸她的心窝,却是暖暖的。不一会儿,四肢竟也动弹起来。再后,她翻身坐起来问:“这是哪儿?我怎么来到这里?”刘生看她真的活了,忙去喊兄弟们:“快来看呀!出新鲜事啦!”
  人们似信非信地走进刘生屋一看,惊叫道:“这不是村人王氏之女吗!
  听说昨日是她的喜期,梳妆已毕,正要上轿,忽然一阵心疼死去,家人正待出殡,只听得一声响雷,屋里一团火,尸首不见了,至今还没处寻找,原来你背回的死尸竟是她?”刘生一听,禁不住大笑:“天意,我背回的尸首成了活人!”那女子见人多了,也出来说话:“奴家真是王家女,昨天忽然头晕,跌倒在地,不知怎么到了这儿?”刘生更笑:“我说‘是我妻’嘛!当年我就求聘过她呀!”众人也陪笑:“真是奇巧姻缘。”
  奇闻一传出,王女父母得知,又喜又惊。想到女儿已在刘生家睡了半宿,也不好再嫁给别人了,便托媒招赘刘生为女婿。
  这段佳话,后人传颂多年。
  多难不悔终成富翁有个王生,家住苏州,本是寻常百姓。他父母早亡,寡妇婶母杨氏把他养大。转眼已经十八岁了,人还聪明伶俐。
  一天,婶母对他说:“侄儿,你已成人,你父、你叔一生经商,你也不可坐吃山空,我身边有点银子,加上你父亲留下的,凑成千两,你到江湖上做些买卖,也是正道。”王生说:“婶母说的是,我也有这个想法。”杨氏便给他凑了千两银子的货物,他与一伙当地经商的人约好,雇了一只船,选个吉日,别了婶母,开船启程。
  走一日,趁东风过江,去京口(今江苏丹徒)。黄天荡内忽然卷起一阵狂风,满江白浪滔天,不知把船卷到了什么地方。天已黑,四周全是芦苇。王生同船上一帮人有些慌张,芦苇荡里突然锣响,四只小船窜来。每船七八个汉子,一拥跳将过来。王生知道他们是强人,缩做一团磕头求饶。那伙人不答话,也不害人性命,只把船上所有金银货物抢光。强人一走,王生禁不住大哭起来:“天呀!我怎的这么命薄?”同船人也说:“钱货都没了,还做啥买卖,快想法回家吧!”天明时,风平浪静,他们拨船去了镇江。王生上岸,找到一位亲戚借些盘费,调船回家。
  杨氏见他这么快就回来,又见他衣衫零乱,就猜出了七八。刚要问,他倒地大哭,边哭边诉说半路上的劫难。杨氏安慰他道:“儿呀!这是咱的命,又不是你不老成,不要烦恼。在家歇两日,咱凑点钱再出去,赚它回来不就行啦!”王生说:“以后我想在近处做买卖,就不会出事了。”杨氏说:“好男儿千里经商,咋说这种话!”
  一个月后,他又听人说,扬州布价看好。带些布匹去卖,再买些米豆回来,一定赚钱。杨氏又凑几百两银子,让他买了布,又带些盘费,找了伙计,择个吉日起程。船到常州,前面被无数粮船堵塞了,王生问船家:“这可怎么好?”船家说:“咱不能死等着,改道走孟河吧!”王生说:“听说孟河不大消停,常出事儿。”船家说:“不怕的。咱拼命快摇,赶白天走。”他就依从了船家,一个白天紧摇,眼看要出了孟河,忽听得船后水响,一回头,见一只三橹八桨船。飞也似地扑来。他们的船一下子被勾住,十来个强人手握快刀、铁尺跳了上来。王生惊慌中,认出那首领是上次抢劫的,便说:“大王,前次我孝敬您一回了,这回您就抬高手放过我吧?”那大王仔细看了他一眼,笑笑,吩咐另一个大个子强人:“算他好眼力,给他留下点盘费!”那大个儿点点头,将抢到手的一小包银子扔了过来。其他货物都搬上那三橹八桨大船上,调转头,强人们一溜白浪往江心去了。
  王生叫苦地拾起小包,打开一看,倒有十来两碎银。他含着泪惨笑道:“好歹今儿不用借盘费,也算侥幸。”便无力地挥下手,让船家开船回家。杨氏见他回来得快,又是一惊。王生流着泪诉说再遭劫难,贤德的婶母还是安慰他:“侄无私,不要难过。人不能总倒霉,我看你必有发迹之日,千万别泄气!”过了些日子,杨氏求亲借贷,凑些银子,催他出去。王生有些胆怯,不想出行。杨氏劝他道:“俗话说,大胆得天下,小心寸步难行。你只管做去。苏州到南京,不过七八站(古时六十里为一站),客商来来往往,当年你父、你叔都走这条熟路,终是攒下些资财;难道强贼专为打劫你活着不成?放心、大胆干去!”王生不敢轻薄婶母的一片苦心,索性再试一回。
  王生雇船行了两天,又到扬子江中。赶上顺风鼓帆,船走如飞,两岸群山如走马,向后奔腾,很快到了龙江关(今江宁地面,当时设关)。当晚来不及上岸,靠江湾拴好了船。真像俗话说的:严霜单打独根草。夜三更时,突然锣响,火把齐明。王生睡梦里惊醒,又是一伙强人扑上船来。看自己的船,已不在原来的抛描处,早被拖到江心。四处无着落,火光中只看强人抢惊。说也巧,他竟认出,仍是前两次那伙强人。他忽然想起婶母的话,壮着胆子扑向上次还他盘费的那个首领,抱住他的腿不松手:“大王,你杀了我吧!小人只求一死。”那大王说:“我等发誓不伤人命,滚你的吧!何必死纠缠?”王生痛哭道:“大王有所不知,小人幼无父母,全靠婶母恩惠,把我养大,助我从商,出来三次都碰上大王,好像前世欠了大王的。这回你再夺去,叫我有啥脸面去见婶娘?又怎么还她那些银子?就是大王不杀我,我也要跳江..”他说得伤心,大哭不止。没想到那大王也是贫苦出身的义气人,很是可怜他,忙说:“你别哭了,我不杀你,银子也不还你;可我有个主意:昨晚劫得一只大客船,没想到船上全是打捆的苎麻,很是不少,我们要它也没用,拿它换你的银子,足够卖出你的本钱的!”王生一听,喜出望外,感谢大王不尽。那大王命弟兄们将那苎麻船靠过来,帮他抛上船去。王生也顾不得细看,约有二三百捆之多。强人们抛完了麻,打一声唿哨,调船走了。王生对船家说:“这强盗还算有良心的,这些麻能价值千两银子;可咱也不能在这儿卖,被人认出会招麻烦的,不如连夜拉了回去,改样重新捆好,再运别处去发卖。”船家知他几次苦受,很愿帮他出力,昼夜兼程,很快把船摇到家。
  王生见过婶母,把这次路遇——学说。杨氏很高兴地说:“侄儿好胆量,做得对!有这些麻还愁银两!”当天,婶侄俩便重新改样打捆。当他们打开第一捆麻,层层剥开,发现捆心里像有硬东西,包缠很紧。细细解开,原来是几层绵纸包得的成锭白金。惊喜中又去解第二捆,捆捆都包着金锭,总共五千两还有余。原来,这是久闯江湖的大富商,为防强盗路劫巨宝,假货苎麻,暗藏白金,瞒人眼目的。没料到强人不识好歹,脱手苎麻,富了王生一家。
  王生成了苏州富户后,常对婶母说:强盗中也有心慈面软的义气人。杨氏很有见识地说:“是啊,有的强盗或贫困、或被逼无路,才挺而走险的。说起来,天下哪里没有强盗?那些做大官欺君误国、贪赃卖法、盘剥百姓的;那些做一等公子,依仗父兄势力无恶不作的;那些举人、乡绅,勾结官府,欺压善良的;更不用说那些专靠投机取巧、做经纪坑害人的。一句话,三百六十行中哪处没有狼心狗肺的人,他们虽不是强盗却狠似大贼!我侄,为人讲个心正,我们发迹了,务要好礼、多义,做勤恳正直的男儿。”
  王生连连称赞,一生务实管家。
  舍一饭三亲重会明朝景泰年间,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商人复姓欧阳。他妻子是崇明县人,生下一女二儿。女儿二十岁时,嫁给本村陈大郎做媳妇。大郎在门前开了个小杂货店,和他十六岁的内弟两人经营。郎舅翁婿之间你敬我爱,生活倒也和美。
  那年冬天,陈大郎去苏州府置办货物,顶着纷纷大雪,想在街上找个酒店暖身子,前面远远地走来一人。这人穿着黑色紧身服,腰间挎着一把钢刀,身高七尺,阔膀宽腰,大半个脸让胡子遮挡着,一副黑煞神模样。陈大郎心里暗想:这个人长得好古怪,那嘴边满是胡须,我倒要看看他怎样吃饭?心生奇想,也就来了反常的举动。等那黑汉子走近了,他拉住他道:“天气这么冷,小弟愿请老丈进酒楼喝上一杯?”那黑汉正好雪中赶路饥寒,偏又手头没钱,巴不得的饶他一顿饭,忙喜笑颜开地说:“你我素不相识,哪敢劳您破费?”陈大郎机灵地回道:“小弟见老丈骨格不凡,必是豪杰,贸然与您相交。”那黑汉嘴说不可,并不真的推辞,跟随大郎上了酒楼。两人买了几壶酒和羊腿鸡鱼肉菜等,大郎给他斟了一杯酒,倒要仔细看他怎样喝进口,只见那黑汉从袖里取出一对小小金钩来,挂在两耳上,钩儿将须毛分两边拢起,端起杯就喝。他嫌杯小,又叫酒保换了大碗,连喝下几壶,又讨了十大碗饭吃下。陈大郎惊呆了:这人好大的饭量!那黑汉酒足饭饱后,拱拱手谢道:“多谢仁兄厚爱,愿问高姓大名?家住哪里?”陈大郎说:“小弟姓陈名大郎,本府吴江县人。”他又求问黑汉姓名,那人不肯细说。只告诉他是浙江人:“他日兄长若去敝省,一定报答今日盛情。”大郎连说:“不敢!”当下算了酒钱,那黑汉连连作揖告别。大郎本来也是偶然打趣,哪里当真。回来把这事说给家人,谁都笑他闲做蠢事。
  事情过去两年。陈大郎只为婚后妻子不孕,夫妻俩决意要去浙江南海普陀洛伽山,拜观音求子。说好还没走,见外面走进一人,问他道:“欧阳公在家吗?”陈大郎走上前一看,这人原是崇明县的褚敬桥,忙答道:“我岳丈有事出去了,你有啥事?”褚敬桥说:“你妻外婆陆氏,近日身体不好,特意叫我捎信,要你岳母去陪伴她老几天。”大郎立刻去禀报岳母曾氏,曾氏说:“我是该去的,只是您岳父一时不在家,脱不得身。”便叫来女儿吩咐说:“外婆有病,你姐弟二人可去崇明侍奉几日,等你父亲一回来,我便去替换你俩。”当下商妥,留褚敬桥吃过饭,嘱他先回去禀报。又过了两日,姐弟二人收拾停当,叫了一只船启程。行前,曾氏又吩咐:“替我说给外婆,要她宽心养病,我会去看她;你俩路上要小心。”
  且说她姐弟二人走了十多日,欧阳公也回来了,曹氏正要去崇明,那边又派人捎过信来,问:“褚敬桥回来说,外甥女们不日就来;今已过去十多天,咋还不见?”欧阳公老俩口和陈大郎一下惊呆了:“从吴江到崇明不过一二日路程,咋还没到?”捎信人说:“半个人影也没见;令岳母的病倒是好了;她只担心令外孙、外孙女,怕是出什么意外?”欧阳公一听,忙叫陈大郎去问船家。船家说:“那天船到海滩边,进不得;你家娘子和小官人说:上岸路不远了,我们认得道,你请回吧!’我看天色将晚,看着他俩走远,我才拨船返回。”陈大郎回去说给欧阳公,老夫妻俩急得不行。欧阳公对老伴说:“留我看家,你和女婿快去探望妈妈,顺便也访访那姐弟俩的下落。”陈大郎和岳母,片刻也不敢耽误,忙备行李和船只,第二天早早到了崇明,那母女俩一见,说起外孙、外孙女的踪迹,“心肝”、“骨肉”地抱头大哭。邻居们都来劝说。陈大郎是个急性子人,拍桌叫道:“准是半路被人拐去了,我就去报官!”说着,忙写了条词,送到崇明县衙,县衙又转报苏州府,批发各县衙通缉、查访。陈大郎又贴出招贴,悬赏银二十两寻人。他又找到原来送人的船家,送到巡捕处,要县衙追查他。就这样,在崇明折腾了二十多天,仍无线索。不觉残冬已过,到了新年佳节,别人家都欢欢喜喜过年,唯有他家哭哭啼啼。
  不觉二月出头,野草吐青。陈大郎忧烦心中忽想起去普陀拜观音的事。
  那会儿,是想陪同妻子去求子;这会儿,连妻子都没了。我怎么这样命不好?莫不是因为去年说去没去,等于许愿不还,观音怪罪了?天将二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我何不去进香还愿!一来求观音保佑妻、弟俩平安,二来也看看浙江景致,排遣心中郁闷,顺便也做点买卖。主意已定,告诉了丈人,并把店铺托付给他,打点行装,取路直奔杭州。又从钱塘江下海,到普陀山上岸,虔诚地三步一拜,七步一叩首,直拜到大殿前,烧香祷告,望菩萨大慈大悲,救亲人脱苦难,也使他们夫妻相见。拜罢下山,寻一小店安歇。清早起来,上船回家,走了十来里,海面刮起一阵飓风,吹得天昏地暗。撑船人把着舵,任风飘去。不一会儿,飘到一个小岛边,才风静日朗。那岛上有小喽罗几百人,正在练拳舞棒。见有海船飘到,就像老鼠被送到猫儿的嘴边,哪有不吃的一伙人抢上船来,搜刮所有船客的随身银两。这一船人多是香客,哪有太多的银子。小喽罗不满足,举刀相逼。陈大郎被吓急了,大叫:“好汉饶命!”那些喽罗听出他是东路口音,便问:“你是哪里的人?”陈大郎哆哆嗦嗦地回答:“小人是苏州人。”那喽罗说:“既是苏州人,绑你去见大王发落!”大郎战战兢兢,不知要怎样处置他,任凭他们绑到聚义厅。只见那大王慢步走下厅来,仔细看他一遍,惊呼道:“原来是我的恩人到了,快些松绑!”大郎听他这么说,才敢抬眼,认出这人正是两年前风雪天被请吃酒的那个黑大汉。喽罗们刚一松绑,黑大汉便扯把交椅过来,扶着陈大郎坐了,他跪倒叩拜,说:“孩儿们不懂事体,误犯仁兄,望兄恕罪!”大郎马上还礼扶起大汉:“小弟触犯山寨,理当该杀,哪敢受大王跪拜。”黑大汉站起身,陪笑道:“仁兄可别这么说。小弟总记着仁兄雪中请饭之恩,哪敢忘怀。屡次想去拜望仁兄,只因山寨事多不便,只得吩咐孩儿们,凡遇到苏州商客,不可轻杀,绑来见我。今日能和仁兄相见,也是老天助我。”陈大郎说:“既蒙壮士错爱,就该把同行人的包裹行李奉还,让我们早些上路。”黑大汉笑说:“小弟尚没尽得薄礼,哪能让仁兄走;况且,还有一事要和仁兄慢讲。”他即刻吩咐喽罗们,把与大郎同行的人全都放了,归还行李、钱物,送他们下山。众船客一听,像从鬼门关出来一般,个个欢天喜地,飞也似地回到船上。
  岛上的大客厅里,黑大汉摆上丰盛的酒席,给陈大郎压惊。叙旧时,大郎得知:黑大汉自幼生在河边,姓乌名友。起事后因他力气过人,被推为王,称做乌将军,占据此岛,大郎无心听这些,便问:“大王要和我说什么事?”黑大汉这才转了话题,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可否平安?这一问,倒勾起大郎的伤心事,细说起妻子、小舅下落不明。大王笑说:“既然这样,尊嫂定难找到了;小弟这儿有位妇女,也是贵乡人,与仁兄年貌相当,小弟让她做你妻子怎样?”陈大郎哪里愿意,可又怕激怒大王,不敢推辞。只听大王一声令下:“将那女子请来!”不一会儿,引来的却是一男一女,大郎定神一看,正是妻子和小舅。禁不住扑过去,三人相抱,痛哭一场。大王劝他们说:“该是喜事,别老哭了,咱们庆贺一场。”叫人给妻子、小舅增了坐位,这才说起姐弟二人来岛的情景:岁尾冬闲,两个小喽罗从海路去崇明,行至傍晚,见海岸上有一男一女同行,便捉到岛上。也是因为东路口音,便送来见大王。黑大汉一细盘问,知道是恩人陈大郎的家眷,忙安置到别室,不敢轻待;放他们走,又怕路上出事,住在岛上已两月余。
  妻子、小舅也一旁称赞大王的好处。陈大郎对大王千恩万谢,心想:若不是那一顿饭,怕是妻子、小舅性命难保。
  他担心家里岳父母挂念,不想在岛上耽搁。大王便差人送他们回家。临行前赠送黄金三百两,白银千两。以后,他们夫妻去普陀降香,都是大王派人迎送,并赠厚礼。
  清安寺惠女复生元朝大德年间,有个色目人(当时称西域诸国降人为色目人)叫孛罗,做宣徽院使(掌管供奉和宴会的长官)。他出身官宦人家,宅院华丽、气魄;既有文才,又不摆官架子,朝廷上下相处得很好。他家住在海子桥西,和佥判(官名)奄都刺、经历(官名)东平及王荣甫三家相邻,经常往来。宣徽使的家宅后院,有一座大花园,名叫“杏园”,取“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之意。园里花卉、亭子新奇。每到春季,宣徽使都邀请左邻右舍的女眷、小姐,来杏园打秋千、赴盛宴,欢游一整天,名为“秋千会”。那天,枢密院同佥铁木耳不花的儿子拜住恰好骑马从杏园墙外走过,听到墙内“咯咯”笑声,在马上抬头一望,看见墙里打秋千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他勒住马,躲在柳荫下,入神地偷瞧。那管门的老院公,听得墙外马铃响,走出来看时,认出了是同佥的公子,忙回去禀报。宣徽使便派人出来请拜住。可这时,拜住觉得自己偷看已被人发觉,不大雅观,早已打马远去了。
  拜住回到家,对母亲夸说园里的姑娘。母亲理解了他的心思,便说:“你和他家女儿正是门当户对,我就找个媒人去说亲,他家会答应的。”媒人去了一说,宣徽使笑了:“听说拜住公子日前曾骑马来看秋千?我正要挑女婿,你可叫拜住来家让我看看,他若才貌果然好,我会许亲的。”媒婆回来学说,同佥夫妇大喜,忙叫儿子整装,去了宣徽使家。宣徽使相见后,觉得拜住相貌俊美,一表人才,就有几分喜欢。接着又与他谈论文章。拜住知道主人是想试验他的文才,就请宣徽大人出题目,由他当场成文。随即填了《菩萨蛮》词《看秋千》和《满江红》词《莺》。宣徽使过目后心喜,公子果真才学不凡。读到最后,竟忍不住拍案叫绝。马上说:“老夫的三夫人有个小女,名叫速哥失里,可配公子。老夫这就叫她出来见面。”不一会儿,三夫人带小姐来到前堂,相互拜见。拜住看定,这小姐正是秋千会上的绝代佳人。出于礼貌,拜住不敢十分抬头,心中倒喜欢的不得了。相见罢,回府。
  宣徽府内宅,也是一片对新婿的赞美声。有的见了小姐速哥失里的面就含笑道喜。第二天,同佥家就送来聘礼,礼物多得令人羡慕。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有一个朝臣,妒嫉同佥家富贵,奏本上告同佥贪赃。圣旨发到下西台御史处查办,免不得收监下狱。那同佥原本享受惯了的,吃不得狱里的苦,不多日就生了病。按元朝法制,大臣狱中生病可回家医治。同佥回到家,病却越发加重,百药无效,没过十天就去世。更没想到他的病是狱中染的牢瘟,病中又传染给全家。不过一个月,家人大都绝命,仅剩拜住一人保全下来。接着就是朝廷追赃,抄了全家产业都不够赔偿,眨眼间,几辈富贵变成家破人亡。宣徽使不忍心让拜住受苦,有心收留他成亲,教他读书。怎奈那三夫人短见识,不愿意,说:“将来别的房中小姐都嫁给富贵人家,让我的女儿受穷?”逼着宣徽使悔了这门亲。小姐听说后,哭着劝解母亲:“结亲结义,已定了的婚约怎能更改?别的姐妹家再荣耀我绝不羡慕。悔婚的事,儿死也不从!”宣徽使称赞小姐言之有理,可这三夫人最受宠,家务也全由她主持,丈夫终没拗过她。没几天,又将女儿许给平章(元制相当于副宰相)阔阔出的儿子。拜住听得说,十分怒恼,可又自知势单,不敢抗争。平章家很快送去聘礼,比以前同佥家送的更丰盛,三夫人自然快活。又过几日,平章家择吉日娶亲,花轿上门。速哥失里小姐大哭一场,勉强上轿。到得平章家,宾司念了喜歌,就请新人下轿,却不见小姐起身。伴娘探头掀帘朝轿内一看,叫了声:“大事不好!”原来轿里的小姐偷解了缠脚纱带,勒颈死去,心窝里早没了气息。宾司慌忙去报知平章,平章二话没说,立刻命人去报知宣徽使。三夫人一听,呼天喊她大哭,派人去把轿子追了回来,解缠脚纱、灌姜汤,小姐牙关紧闭,哪里还能醒来。三夫人哭昏数次,也没救活小姐。无奈便派人去买来贵重棺材,把平日小姐戴的珠宝首饰和两个夫家送的聘物,全放入棺材里,入殓后,尸棺暂寄放在清安寺中。
  拜住得到消息,苦叹小姐为他而死,悲痛得心碎。又打听到小姐棺材停在清安寺里,一心要去哭她一场。他当夜来到寺中,见了棺材,伤心得泪水横流,呼叫不止。哭完,又拍着棺材喊道:“小姐冤魂慢走,拜住在这儿等你!”他连叫三遍,棺材里竟有了回声:“快开棺!快开棺!我还活着!”拜住听得真切,恨不能起手把棺盖掀开;可那棺盖早被长钉砸死,他怎能掀得动?忙去找到主持僧,说:“棺里的小姐,本是屈死的我妻;现在她已复活,请快帮我启棺!”主持僧说:“宣徽院小姐的棺,哪个敢私启?开棺是有罪的!”拜住着急地说:“开棺的罪,由我一人担当;况且夜静更深,没有谁会知道。棺中财宝,也分给师父一半。”主持僧知道棺里珠宝甚多,才动了心。他寻来一把斧头,终于把棺盖撬动。棺盖一挪开,速哥失里在棺里一下坐了起来。见了拜住,扶身站起相抱,两人喜泪交流。拜住告诉小姐:“你能复生,亏得师父帮助开棺。”小姐脱下手上和满头的珠宝首饰,送给僧人;棺里剩下的财宝也值两万。拜住和小姐商议:“咱本该告诉你父,只怕事情有变,还得受害,倒不如咱俩带上这些财宝,偷偷远走他乡。只求师父把棺盖重新钉好,再买点油漆遮盖,咱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僧人受了重贿,全都依从。
  拜住带着小姐,昼夜兼行,一直逃到上都(今北京),租房住下。不多时,拜住又找到一家学馆,在上都教起书来。身边有积蓄,按月进学费,日子过得从容,夫妻恩爱,不觉过了一年多,也没人知道他俩的来历、出身。宣徽使自“死”了女儿,又打听不到拜住的下落,心里一直不快活。就在这时,朝廷一道圣旨,要宣徽使去做开平(在今内蒙古多伦县东南)府尹,他带上家眷,按期赴任。可那府中的事,要比宣徽院繁杂,需请一位文笔好的记事人。寻访几日,有人对他说:“近来有位读书人,住在大都,也是色目人,学问、文笔过人,足可担任记事。”他很高兴地发了公帖去请。拜住看了帖子,知道新府尹正是岳丈,忙对小姐说了。小姐欣喜地穿戴整齐,跟着丈夫去拜见。宣徽使召见拜住,一眼便认了出来,吃惊地说:“原是我婿呀!听说你流落他乡早就死了,今儿..”说着,思念起女儿,越发伤感,“以前的事,实在对不起你,还连累我女儿身亡,我又恨又悔;可不知你现在娶没娶妻?”拜住忙说:“多谢您挂念,不忘父情;今儿小婿也不敢瞒您,小姐没死,还跟我在一起。”宣徽使哪里肯相信:“我儿,你乱说什么?小女轿中缢死,现今棺木还寄放在清安寺中,哪会有活人健在?”拜住正色道:“小婿哪敢欺骗岳翁,不信我就让小姐来府上见您?”拜住去了一会儿,小姐真的坐轿进府,惊得全家人都过来辨认,果然是速哥失里。宣徽使和三夫人不顾小姐是人是鬼,扑上来抱成一团。哭罢又仔细看,见女儿活灵活现,和死前一个模样。三夫人乐得再次相抱:“我儿,你就是鬼,娘也舍不得放你走了!”那宣徽使终是读书人,不敢轻信,疑心是屈死的鬼假扮人形来骗他,可又不能说破,暗地派人去清安寺查看棺木、追问僧人。僧人开始还想抵赖,后听说小姐夫妇已和宣徽使相认,才说了真情。
  宣徽使听得回报,叹道:“婚姻本天定啊!难得小女当初誓死不另嫁。”三大人也懊悔地改过,亲热地把女婿招赘家中。后来女儿生了三个儿子,长大后都读书成名。
  后人把这段故事写成《秋千会记》。
  王甲害人终害己明朝有个富人叫王甲,苏州府人。他和本府的李乙有仇,总想害死李乙,可又不得机会。
  一天晚上,风大雨大,李乙同妻子蒋氏早早睡了。夜三更时正睡熟,有十余个强人,用朱红、黑墨涂了脸,拥进屋来。蒋氏被惊醒,急慌慌爬到床下躲避。她看见一个长胡子大脸的人,把李己的头发揪住,一刀砍死。可他们并没抢东西,杀人后悄声散去。蒋氏战战兢兢从床下爬出,穿好衣服,抱住李乙的尸首痛哭。邻居们听见,过来劝慰蒋氏,都很悲伤。蒋氏对邻人们说:“杀我丈夫的是仇人王甲!”邻人问:“怎见得是他?”蒋氏说:“我在床下看得明白:王甲长胡子大脸,尽管他涂了面,我也辨得清。再说,若是别的强盗,又何苦杀了人不抢东西?凶手不是他是谁?”众邻人点头:“王甲和你丈夫有仇,大家是知道的。发生这样的凶杀案,也该报官。明早你写好状纸,我们一起去。”
  蒋氏挨到天明,请人写了状纸,来到长州县衙。正赶上县官升堂,她在门阶前大喊:“冤枉!”递了状纸。县官看了状子,又详细问过,即差人去抓凶手问罪。
  王甲杀了李乙,自以为涂了脸,没人会看破,整天洋洋自得,毫不提防。当巡捕们闯进他家时,没费力就锁了他,押到县衙。县官问他:“你怎么杀了李乙?”王甲抵赖:“他是被强盗杀的,与我无关。”县官又问蒋氏:“你凭什么告王甲?”蒋氏说:“小妇人躲在床下,认出是他。”县官又问:“夜晚屋黑,你又怎能看真切?”蒋氏说:“我不但看清模样,还有一条理由能证明:若是强盗,为啥杀了人不抢东西?除非素日与我丈夫有仇的人,谁能这样干?”县官觉得合乎常理,又叫来邻人们相问:“王甲和李乙果真有仇?”邻居们都说:“他俩是真有仇;杀了人不抢东西也是真情。”县官听了,喝令差役们给王甲上夹。王甲是富户出身,受不得苦,只好从实招认。县官取了笔供,把王甲打入死牢,等待批文下来问斩。
  王甲招了供,却很怕死。他在牢狱里挖空心思,想法解脱。忽然想到本府有个姓邹的师父,人们都叫他邹老人。这邹老人同王甲相好,为人很刁滑。无论谁有多大的罪恶,同他一商量,准有生路。我何不想法给他通信!主意拿定,王甲便对送饭来的儿子王小二悄悄地说了,并嘱咐小二:“倘有使用银子处,不能吝啬,否则会误我性命!”小二—一应下后,直奔邹老人家里,说了父亲的想法,求老伯设计相救。邹老人说:“你父的事,他已亲口招认;县官又是新任的,不便通融。不论你告到哪里,初审不给翻案,也没办法。”王小二急得要哭,邹老人翻楞几下眼皮,又说:“别急,你先凑三百两银子给我,待我去南京走一趟,寻个机会,定要救你父出来。”小二回去,当下凑了三百两银子,邹老人立时起程。
  邹老人也真够刁钻的,他托人向刑部门役使了银子,打听出浙江司郎中(主管浙江案件的官)徐公,爱财贪利,也好通融,当即托人给徐公写了信,又备些厚礼,去拜见徐公。邹老人很会来事,他先不提官司,频频登门探望徐公,很快与徐公相熟。忽然有一天,他从徐公闲谈中得知,捕盗衙门抓来海盗二十余人,押解到刑部定罪。邹老人装得随便问起,罪犯中有没有苏州府人?徐公说:有两个。邹老人暗自高兴,觉得机会来了。第二天,他设宴请徐公饮酒,喝到深夜时分,他背着周围酒客,将二百两银子献给徐公。这才说:“我朋友王甲,被押在我县狱中,定了死罪,烦您帮助。”徐公有些为难地说:“按说都是朋友,本该效力;只是人在长州衙内,隔省越县,实在难办。”邹老人奸笑一声:“这事不难。那王甲只为和李乙有仇杀人,并无确凿见证,只原告妻子证明,这里就有空隙。昨天你不是说二十余名海盗中内有苏州二人,你可威逼他俩招认是杀死李乙的‘真凶’,反正海盗总是一死,不能因此再加罪,我朋友王甲可就有救了!”徐公点头应下,收了银子谢酒道别。接着,邹老人又去密访二盗的家属,先送了银子让他们串通二盗,事成后再重谢。邹老人暗里安排停当,会审海盗时徐公特意审问苏州二盗:“你们杀过多少人?都是谁?”二盗心领神会,除说了其他杀人越货的勾当,特意说了某月某日,夜间三更涂面闯到李家,杀了李乙,听得四邻有动静,没顾得抢东西。徐公写了供词,立成公文案,由邹老人用书房行文纸抄下一份,又由他带了文案,回到苏州,到长州县衙当堂送上。县官拆开,看是杀李乙案另有真凶手,又是来自南京刑部浙江司郎中的行文。暗叹:“亏得批文未到,王甲原是屈打成招。”正要提取监犯重审,忽见王小二进大堂替他父诉冤。县官愈发相信是冤案,即刻把王甲无罪释放。蒋氏听说后,也当自己睡眼朦胧中看错了人。
  王甲自是欢喜,离开大堂便大摇大摆地回家。刚刚走到门口,忽觉一阵冷风扑面,禁不住大叫:“不好了!李乙在这儿等我!”叫罢气绝,摔倒在地,再也没起来,从此一命归阴。后来,有人为这桩丑闻写了一首歪诗;胡脸盟主本认真,杀人偿命在当身。
  暗中偷换天难骗,堪笑多谋邹老人。
  唐明皇好道误国的传说唐玄宗是唐朝第八代皇帝,名李隆基,人们也叫他唐明皇。他当皇帝后的头些年,任用姚崇、宋璟当宰相,治国有方,国泰民安,一时被人们盛赞为“开元之治”;可到后来,他迷恋酒色,吃喝玩乐,先是宠爱武惠妃,后又沉溺在杨贵妃(玉环)的美色中。他还特别崇信道教。寻访到会卖弄幻术的道人,便召进皇宫,供他赏识、戏嬉,因而就不问国事。到后来,竟招致安禄山叛乱,险些玩丢了大唐江山。
  下面,只记述他信道的几个传说。
  传说之一:张果老金殿显技张果老,传说中的“八仙”之一。他原是古代尧帝宫中的一个侍从,得了长生之道,他可以一连多少日不吃不喝,也不知他活了多少年!到唐玄宗当皇帝时,他仍然隐居在恒州中条山(今山西、河南交界处)。出入常骑一头小白驴,一天能跑几万里。到了住处,便把小白驴像纸一样的折叠起来,装进小箱子里。再要骑它时,用水一喷,又变幻成驴。所以,在“八仙”的传说中,张果老总是骑驴。唐开元二十三年,玄宗听说张果老仍在人世,便派通事舍人(官名)裴晤,去中条山找寻。裴晤一见张果老已是满脸皱纹、牙齿脱落的老头,就有些嫌弃他,举止不免傲慢。张果老早已看在心里,俩人见过礼后,张果老忽然一跤跌倒,猝死。裴晤慌了神:“连圣旨还没宣读,你倒死了,叫我回去如何交差?”又一转念:听说仙道常常用死试验人,或许他不见得真死?想到这儿,他马上点起一炉香来,对着死尸跪下,恭敬地把皇帝求贤若渴的心情叨念一遍。张果老真的渐渐苏醒。裴晤被这一吓,不敢再逼张果老进宫,星夜赶回朝廷,上奏皇是。玄宗听了越发觉得这张果老神奇,也想到裴晤有失礼处,另派中书舍人徐峤,捧着玉玺驾车去迎接。这徐峤小心谨慎,张果老便随同徐峤来到京都集贤院,安排妥住处、行李后,坐轿入宫去见玄宗。玄宗见他已老得这等模样,便问:“先生既已得道,怎么发齿竟这般衰落?”张果老说:“我到衰朽之年,学道未成,才是这般样子;现在陛下问我,我不如把发齿全去了倒好些。”说完,抬手把须发拔扯干净;又伸拳将嘴里仅剩的几颗半残牙齿都敲掉,弄得满嘴流血。玄宗吃惊地说:“先生何苦这样?快出去歇息一时。”张果老出来后,玄宗想:这老头好古怪?复又传旨召见时,张果老身板挺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相貌虽和以前一样,但已变得满头纯黑长发,长须如漆;雪白的一口好牙齿,比少年的牙还美。
  玄宗看了又惊又喜,传旨留张果老在金殿内赐酒。饮了几杯之后,张果老推辞说:“老臣酒量浅,最多喝不过二升;我有一弟子,可吃一斗。”玄宗忙说:“你可把弟子请来。”张果老立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他说些什么,片刻间,见一个小道士从殿檐上飞下来。十五六岁年纪,长得非常标致,礼貌周全。玄宗命他落座。张果老忙说:“不可!不可!弟子应当站立。”小道士很听师父的话,又鞠了一躬,站在一旁。玄宗越看越喜欢小道士,便命人赐酒。御侍给他斟一杯,他干一杯,很快就喝了一斗,小道士仍不推辞。张果老忙起身替他辞谢,说:“不能让他再喝了,喝过了度,必有失礼处,惹皇上怪罪。”玄宗笑说:“大醉何妨,恕他无罪!”说着,立起身,亲手给小道士斟满一玉觥(古代酒器),端到嘴边逼他喝下。酒一入口,那酒就从小道士的头顶涌出,把个道冠都冲歪了,跌下头来。小道士去拾冠时,脚步一趔趄,整个身子也倒了。玄宗和身旁的御嫔们,一齐弯腰大笑。再一看,小道士不见了,只有一个金榼(古代盛酒或贮水用具)在地上,盛满了酒。细瞧,这金榼却是集贤院之物,一榼恰好盛一斗酒。玄宗惊奇,当即告诉张果老,明日要出京城打猎,请先生同去。
  茫苍山野里,众御侍和随从官员四下合围。前锋的人捉来一只大角鹿,要送给庖厨宰烹。张果老见了忙摆手:“不可杀!不可杀!这是仙鹿,已满千岁,是当年汉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118 年)在上林游猎生擒此鹿,不忍心杀害,放了的。当时臣也跟从,亲眼所见。”玄宗笑说:“大角鹿多着呢!且时代变迁多年,谁能保它不被猎人捕获,留到今日?”张果老说:“武帝放鹿时,将一块铜牌扎在左角下为记,陛下可命人去检验。”玄宗忙命人查看,鹿左角下果然有一铜牌,二寸长短,上有两行小学,已模糊得辨不清了。玄宗这才相信,又问:“汉元狩五年距今是多少年了?”张果老马上答道:“距今整八百五十二年了。”玄宗又命随行的太史官推查万年历书,果然不差。这才知道张果老已是千岁以上的老人,群臣无不赞叹、钦佩。
  一天,宫廷的秘书监(官名)王回质和太常少卿(官名)萧华两人,去集贤院拜访张果老,他俩刚刚落座,就听张果老没头没脑地说:“我为啥要娶妻?娶了公主就更可怕!”两人不知他从何说起,都惊愕地相互对望。就在这时,外面传呼:“圣旨到!”张果老命人排香案接旨。原来玄宗有个小女,叫玉真公主,从小好道,愿意下降(宫中称“嫁”为“降”;称“娶”为“尚”)给张果老。玄宗也愿意女儿学道成仙;且与果老成了翁婿关系,也便于自己学道术。于是议定诏书发下。中史宣读诏书后,张果老哈哈大笑,不肯接旨谢恩。中史急了,见王、萧二公在一旁,便请二位帮助劝说张果老,王、萧二公说:“看来这事仙翁早已晓得,他已说过‘娶公主更可怕’,不会答应的。”张果老一旁徽笑着点头。中史无奈,只得回宫复旨。
  玄宗见张果老不答应亲事,心中恼怒,便找来高力士商量:“我听说堇汁最毒,喝下必死。若不是真仙,量他张果老不敢喝的,不妨试他一试。”当时正是大雪天,寒冷异常。玄宗传旨召张果老进宫,先把堇汁放入酒里。张果老一上殿,玄宗就命宫人:“斟满暖酒,给仙翁御寒。”张果老举杯便饮,连饮三杯,略有醉色,看看左右,咂咂舌说:“这酒有邪味儿。”说着连连打呵欠,倒头睡下。过不一会儿,翻身起来说:“真是古怪!”袖里取出小镜子一照,见原来的雪白牙齿,全都焦黑。随手取过御案上的铁如意,把黑牙一个个砸下,收在衣袋里,然后取出一包药来,用指甲挖一点擦在牙穴上,又倒头睡去。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再爬起来,满口牙齿已重新长全,比原来的还坚硬、雪白。
  玄宗见了,不得不相信张果老是真仙,又惊异,又敬重,赐他一号:通玄先生;可又总想知道他的来历。先是召来能视鬼的扫夜光,他把张果老看个够,不见什么动静;后又叫来朝中善算的邢和璞,命他推算。这邢和璞平时算别人,盘子一拨动,什么都能算出;可他面对张果老,算子拨上拨下,累得耳根通红,不要说算别的,连张果老的寿数也算不出来。这时,又有一个道士叫叶法善,会解许多奇术,玄宗便让他说说张果老的来历。法善摇首道:“臣是知道.却不敢说。”玄宗问:“为啥?”法善说:“臣若说了必死,除非陛下脱冠、赤足救我?”玄宗点头答应,法善这才说:“他是盘古开天地时,一个白蝙蝠精..”话没说完,七窍流血,四肢不动。玄宗见这情景,忙脱冠扒袜,赤足向前,自称:“有罪!”张果老见皇帝请罪,仍然怠搭不理地说:“谁叫他多嘴,败露天地之事!”玄宗哀求说:“这是朕之过,不是法善的罪,望仙翁饶他这一回吧!”
  张果老见皇上这般屈尊请罪,怪可怜的。便叫人取水来,含了一口,往法善脸上一喷,法善才渐渐复活。
  传说之二:法善伴君游月宫这叶法善,表字道元,早先居住在处州松阳县(处州,原是浙江一个府,今已废;松阳,今县名),四代修道;后来法善又云游名山,遇仙人真传。玄宗即位时,法善正在海上,他骑一只白鹿,一夜到京。朝野凡有凶吉,法善都能预先知道。
  一天,某外邦派一使节来朝拜,呈上一个封得很牢固的公函匣禀奏道:“内有机密,请陛下亲自开封,勿让别人知晓。”群臣不知是什么缘故,互相对望,不敢开口;只有法善密奏皇上;“这是一匣凶函,可命蕃使自己开。”玄宗依法善奉告,降旨。蕃使哪知函匣中的机关,扯开函盖,“嗖”地一箭飞出,蕃使中箭身亡。
  开元初年,元宵之夜,玄宗在上阳宫观灯。尚方(掌管御用刀剑、玩器的部门)匠人毛顺,巧用心机,营造彩楼三十余间,楼高一百五十尺,多是金翠珠玉镶嵌。从楼下往上瞧,满楼都是龙凤虎豹鸟兽彩灯。点了火光,那龙凤百兽盘旋、跳跃、飞舞,千姿百态。不像人力所为,若似神功。玄宗看了大喜,传旨“速召尊师法善来同赏”。不一会儿,法善来楼下朝见。玄宗夸赞道:“真是好灯!”法善一旁说:“灯是好;可依臣看来,西凉府(今甘肃武威)今夜的灯也和这儿差不许多。”玄宗惊问:“尊师怎的看见西凉的灯?”法善答道:“刚才我正在那儿,听呈上急召,我就赶了回来。”玄宗以为他在胡说,故意问他:“朕现在也要去西凉看灯,行吗?”法善说:“这有何难!”立时请玄宗闭紧双眼,叮嘱说:“不能睁开,偷看有险。”玄宗依从,法善喊了声:“疾!”玄宗如腾云一般,冉冉飘起,和法善同上半空,不一会儿,他感到双脚挨地,法善说了声:“可以睁眼看了!”玄宗睁眼瞧时,见灯影接连数十里,异彩纷呈,真的与京师的灯会差不多。他拍掌盛赞时,猛然自言自语:“这等热闹的良宵,就是没钱买酒吃?”法善说:“陛下随身带的镂铁如意不是钱吗!”忙唤酒家,用铁如意当了一壶酒。饮酒尽兴后,玄宗说:“回去吧?”法善依从,又让玄宗闭眼腾空。不一会儿,又回到京师御楼下。算来已往返千里之余,他们细听,乐部的歌曲尚未唱完。玄宗怀疑:这许是道家的幻术障眼法,未必真的到过西凉。猛然想到:刚才把铁如意当了酒吃,真假可以验证。第二天,派了中史去西凉密访铁如意,果然那御物仍在酒家。
  这年八月中秋之夜,月色似银,幽空万星争艳。玄宗在宫中赏月,心中旷然畅想:“月光灿烁,普照四方,内中必有奥妙。听说嫦娥住在月宫,桂树银花,很是壮观,可不知怎样能上得去?”宣旨召见法善尊师,问道:“有何道术可使朕到月宫一游?”法善说:“这有何难,就请御驾启行。”说着将板笏(大臣上朝拿的手板)一撂,眼前现出一条雪链似的银桥,桥尽头连接着皓浩的明月。法善扶着玄宗,踱上桥去,桥面非常平稳,随着人走,桥后渐灭。不一会儿,玄宗觉得夜露沾衣,寒气缈缈,面前已见月宫里的四柱牌楼。抬头看时,“广寒清虚之府”六字金匾,映入眼帘。穿过牌楼,庭前一株硕大的桂树,繁枝遮天。树下有无数白衣仙女,骑着白凤飞舞。这边庭阶上,一伙仙女各持乐器演奏。玄宗与法善走近,呆呆地看着。法善抬手指点道:“这些仙女,都称作‘素娥’,身上穿的白衣,叫‘霓裳羽衣’,演奏的曲子叫《紫云曲》。玄宗懂得一些音律,两手打着节拍,把乐曲一一记下。若干年后,他将此曲传给杨贵妃,定名《霓裳羽衣曲》,流行于乐府,成为唐代稀有的音乐作品,这是后话。
  玄宗听完仙曲,身冷怕寒,要回宫。法善驾起两朵彩云,玄宗稳如平地似地回到人间。路过潞州城(今山西长治),细听樵楼鼓打三更,月光越发亮如白昼,城中一切瞧得清楚。法善说:“我们夜去月宫,世间没人知晓。陛下可把刚才学到的仙曲试演一番。”玄宗说:“甚妙!只是我的玉笛尚在寝殿中。”法善说:“这不难!”随手一指,玉笛便从云中坠下。玄宗伸手接过,回想着月宫中的曲调,学着吹了一曲。又在袖中摸出几个金钱,洒了下去,趁月光回宫。
  潞州城没睡熟的人,听得笛声在半空中响彻,没大在意。次日清早又有人在街上拾到宫中金钱,才报知府里。府官惊喜,立即修文上奏朝廷:“八月望夜,有天乐临城,又降下宫中金钱数枚,此乃国家瑞兆,万民之喜!”玄宗看了奏表,心里明白,禁不住开怀大笑。
  从此,玄宗更敬重法善,像对待张果老一样,时常召他进宫来,或下棋,或赌斗小法术取乐。
  传说之三:武惠妃崇禅斗道法一天,玄宗接到鄂州(今湖北武昌)刺史一道奏文:大意是:“本州有道童罗公远,广有道术,可否进宫侍奉圣上?”
  原来,鄂州刺史在游春时,看见一个白衣人,身高丈余,形貌奇怪,也挤在游人群里看景儿。他挤到哪儿,众人吓得慌张逃避。这时,有个小村童,毫不惧怕地喝斥怪人:“畜牲!你为啥擅离职守,来这儿惊动长官?还不快快回去!”那奇大的白衣人,并不敢言声,忙提起衣襟,飞也似的不见了。一府官看见,认定是小童作怪,一把拉住小童,送交刺史。刺史盘问小童姓名以及同那白衣奇人的关系?小童坦然答道:“我姓罗,名公远。刚才那白衣人是守江龙上岸看春,我喝令让他回去。”刺史哪里相信:“你怎见得它是龙?让我能见它的真形,我才相信。”小童笑说:“好说,过三天,我请大人来亲眼见。”到了约定的日期,小童在江边丈余处,挖一个尺来深的小坑,引江水入坑。刺史及府官们都瞪眼看着,见一条五六寸长的小白鱼,随水流入坑中。跳跃两下,渐渐变大。随即,一道线似的青烟,从坑中忽起,霎时间,黑云满空,天昏地暗。小童忙对众官员说:“快都请去避雨亭。”话音未落,半空中电光闪烁,大雨倾盆而下。就在这时,见一大白龙起自江心,龙头和浓云相连,约有一顿饭工夫才不见了。刺史看得真真切切,很钦佩小童的法术,才写奏章申报朝廷。
  玄宗下诏,叫罗公远进京朝见;同时也把罗公远的来历和张、叶二公说了。公远一进宫,二公接迎,见面不禁大笑:“一个村童懂得什么?”二公各取一把棋子,攥上拳头,笑问公远:“手心何物?”公远笑了:“都是空手!”两公急张开手,果然都一物没有。那棋子已经跑到公远手中。两人这才知道小村童的厉害。玄宗就叫他坐在叶法善之下。
  正是寒冷天气,人们团团围炉而坐。当时剑南(指四)川境内的剑阁以南)出产一种果子,叫“日熟子”。因为它一天一熟,运到京都就不鲜灵了。因此,张、叶二公每天用仙术差人取来,过午就到京城,于是玄宗每天都有新鲜果儿吃。可今日奇怪,到天黑也没送到。二公疑心:莫不是罗公远做了手脚?两人这才注意盯看罗公远。原来,公远今儿一到炉旁,便把火箸插在灰中;现在发现二公注视他,才笑嘻嘻地把火箸提了起来。不多时,运果差人赶到。法善质问差人:“今天为啥来迟了?”差人说:“本来快要到京了,前方突然火光冲天,无路可走。火光刚刚才灭,所以来迟。”众道人都惊服公远的法术。
  在杨贵妃没入唐宫以前,有个武惠贵妃很得宠。玄宗崇奉道家,惠妃信奉佛教,各有所好。惠妃左右有个释迦牟尼弟子,名叫金刚三藏,也是个奇人。法术与叶、罗诸公可算是敌手。
  一天,玄宗要巡视东洛,对惠妃说:“朕和你同行,也叫叶、罗二尊师和金刚三藏随从,好让他们斗法,以决两家胜负。”惠妃高兴地说:“臣妾愿随同观看。”玄宗传旨安排銮驾,几日后到了东洛。这儿正修麟趾殿,场地上放着大方梁一根,长四五丈,梁头直径六七尺。玄宗指着方梁对法善说:“尊师能不能为朕举起它来?”法善受命作法术,方木一头被掀起数尺,另一头硬是不起。玄宗说:“尊师神力,为何只举起一头?”法善说:“是三藏招来金刚众神压住一头,我才举不起。”原来,是法善故意这么说,是让惠妃面上好看,等三藏逞能时,然后胜他。惠妃果然心中暗喜:佛法到底比道法大!三藏也觉得法善讲得是实话,不免有些快活。只是罗公远在一旁低头偷笑。玄宗却有些不服气,便对三藏说:“既然法师的神力叶尊师比不了,这里有个铜瓶,法师能让叶尊师入瓶不?”三藏欢喜地受命,放好铜瓶,叫法善按禅门佛法,打坐起来。然后,他便念起咒语。没等他念完,法善的身体渐渐靠近铜瓶;念完两遍,法善已接近瓶口,顺然而入。玄宗看着道法输了,心中好不高兴。过了一时,不见法善出瓶,又对三藏说:“法师既能使法善入瓶,你能让他出来吗?”三藏说:“进去难些,出来倒容易。”就又念起咒语来。念完一遍,不见出来,三藏急了,一连念了几遍,仍无动静。玄宗吃惊地说:“莫不是叶尊师没了?”脸色马上变了。武惠妃也吓得大惊失色。三藏慌了神,痴呆呆的。只有罗公远在那儿咧嘴笑。玄宗生气地问他:“别人都急,你还笑?”公远笑着说:“陛下不用担心,叶公就在不远处。”他的话音未落,外面高力士大声传话:“叶法师到!”玄宗一楞:铜瓶在此,叶法师从哪里来?忙召进来问他。法善答道:“宁王请臣吃饭,正在比法事时陛下必然不肯放我,恰好借入瓶机会,到宁王府吃了一顿饭回来,多谢三藏法师念咒送我。”玄宗听完大笑;武妃、三藏却有些扫兴。
  玄宗趁着余兴,对罗公远说:“尊师只顾一旁观阵,何不也作一法,让朕快活?”公远答应后,又对三藏说:“请问三藏尊师想摆什么佛家法术?”三藏想了想说:“贫僧可请你取袈裟,若取不得,算罗公输;若取得,罗公胜。”玄宗听了大喜,便随同各位法师来到道场院庭,看他们比试法术高低。三藏立起一座法坛,烧香念咒,将袈裟装入一银盒内,盒外又套装层层木匣,那木匣又都是牢牢加封了的,然后放在坛上。三藏又在坛上打起坐来。这时,在玄宗、惠妃、法善看来,坛中坐了一尊菩萨;外面又站立一层层金甲神人;最外面,有众金刚围着,一个个肩挨肩,环绕得十分严密。三藏目不转睛地看守着。这时,罗公远坐在绳床上,与别人说笑如常。玄宗给他使眼色,他也不在意。又过了好一会儿,玄宗着急地问他:“为何迟迟不动,莫非难取?”公远说:“臣不敢自夸有多能,也不知取来没取来,只让三藏公自己开盒看看吧!”玄宗听他这样说,便叫三藏开匣、开盒。三藏边开匣边仔细看,重重封锁,丝毫未动,心下欢喜;等他打开银盒,吓得面如土色,叫一声:“苦也!”袈裟已不知去向。玄宗拍掌大笑。公远向玄宗禀告:“请陛下派人去臣的住处,开柜取来。”中史领旨去取,不一会儿,袈裟呈现在众人面前。玄宗、法善都问公远:“坛上菩萨、尊神那般森严,你怎的取出?”公远笑说:“菩萨、尊神都不如太上老君真传之妙,刚才是差玉清神女取出的。尽管有菩萨、金刚护卫,可他们连形影也见不得的。取如坦途,并没障碍。”玄宗十分高兴,赏赐公远宫宝无数;叶公、三藏都赞佩公远神通。玄宗要公远教他隐形法术,公远不肯教他。玄宗怒骂公远,公远隐藏在殿柱里,诉说玄宗的种种过失。玄宗命人破柱捉他,他又隐进玉磶(柱脚石)里。宫人把玉磶破成数十片,片片都有公远的影子,却奈何不得他。玄宗这才赦他无罪,又站在他面前谢过。公远只得答应,却不真教他,还往往让他出丑。玄宗恼怒,命人猝不及防地砍下他的头。可是,十天后,内官辅仙玉从蜀道回京,路上碰见公远迎面骑驴而来,并从袖里取出一封信和一包药,让仙玉捎给玄宗,说:“明皇问时,你只说‘蜀当归’!”说罢,忽然不见了。仙玉回宫禀奏。玄宗拆信看时,见那信的署名“姓维名么还”。玄宗一时纳闷,公远突然站在眼前了。玄宗忙问:“先生为何改了姓名?”公远说:“陛下砍了臣的头,所以改名。”玄宗又向他谢罪,他冷冷一笑:“又何必作戏?”笑罢,不知去向。直到天宝末年,玄宗宠爱杨贵妃,日日沉溺酒色,招致安禄山在北方叛乱,攻入长安,玄宗逃难蜀道。在马嵬驿贵妃杨玉环和杨国忠被杀。后来肃宗在武灵即位,玄宗深怕自己不能回长安,没想到肃宗以太上皇迎他从蜀回京师。到这时,他才悟出早年罗公远赠言“蜀当归”的含义。后人又有诗为证:好道秦王与汉王,岂知治道在经常。
  纵然法术无穷幻,不救杨家一命亡。
  蒋震卿戏言得妻有个读书人,名叫蒋震卿,家住浙江余杭县。他从小随随便便,爱说爱逗,常开个小玩笑,还喜欢游山逛景。一天,他听说绍兴府一带有好景致,就和两个去绍兴做买卖的同乡搭伴,过了钱塘江,又搭上夜船,到了绍兴。人家谈生意,他把兰亭、大禹墓、鉴湖等游个够。快该回去了,又陪两位同乡到郊外随便闲走。不知不觉天色已黑,四下全是菜地、青苗,没有一户人家,赶巧又下起雨来。三人都没带雨具,只得慌忙朝前面的林子里奔跑。林子里倒有一家宅院。他们想:这下好了!暂时到那里躲避一下。跑到宅院近前,恰好有座防雨的长檐门房,其中一扇门半开着。震卿伸手就去推门,却被二个同乡拦住了:“别太莽撞!咱先轻敲一下。”震卿又随便地开起玩笑:“没事儿,这是我的岳丈家!”二同乡忙说他:“别胡说,看惹下祸?”过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只见两扇门大开,门内走出一位拄拐杖的老头来。他把三人上下打量一番,对二同乡说:“您二位请进!”不容分说就拽进门。然后“砰”地关了门,单把震卿堵在门外。
  这老头姓陶,本是富裕人家,为人耿直、好客。刚才他听见门外有动静,忙出来让客,半路恍惚听见震卿说那句轻狂话(不是亲戚喊岳丈,当地看作骂人),一气之下又返回屋去。这会儿,雨下大了,又觉得过意不去,才又出来让客,却偏不放那想讨便宜的震卿进去。
  二同乡进屋后,揣摸出老头的用意,便替震卿说情:“他年少轻佻,一时无心失言,老爹不要怪罪。”老头不语,只顾拿出酒肉来,招待客人。蒋震卿在门外好没趣,一个人在门檐下躲来躲去。本想一走了之,可又怕夜黑、人单,只得忍气吞声,耐着性子等着。雨渐渐停了,薄云里偶尔闪出几颗星光。细听院内,似很寂静。他想:也许二同乡在这里睡了?我还傻等吗?正拿不准主意,听见院墙里像有人低低地说话,跟着就隔墙扔出来两件东西。他近前提了提,很重;摸了摸,有硬块,像是金银器物之类。他想:许是小贼趁雨天做了手脚,偷扔出的。我给背走另挪地方,他就偷不成了。他背了百步远,再回头看时,从院墙跳过两个人来,像是来追他。他急走,那两人也紧步追;他放慢脚步,那两人走得也不快。尽管尾随着他。却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这样,相距一箭之地一直走到天明。蒋震卿这才看清,两人原来都是年轻女子。一个头扎青布帕,身穿青绸衫,长得十分美丽;一个散挽着发,身穿青布袄,像个丫鬟打扮。她们也看清了震卿,似是吃惊地想急于走开。这下,震卿倒来了能耐,大声喝住她俩:“你们哪里去?跟我走倒有商量;不跟我走,我就到那家告你们去!”这一吓,两女子低头无言,乖乖地跟了他。到了前边村镇,震卿找个僻静店家,谎说夫妻去烧香拜庙,要买早饭吃。店家见他们一男一女,带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也不疑心,便送上早饭让他们吃。这时,震卿才悄声问她俩的来历。漂亮小姐说:“我姓陶,名幼芳,就是昨夜你接包裹那家主人的女儿。我年幼时被母亲王氏许给褚家,想不到那小儿双目失明,我不愿嫁他。有一家表亲之子王郎和我有意,我们约定昨晚私逃,久等他不来。后听爹爹对母亲说:‘门外有人,说这儿是他的丈人家,可恶!一派胡言!’我想,必是王郎到了,才收拾好资财、行装,隔墙扔出。我二人跳墙出来后,因怕碰上熟人,一路不敢靠近你,谁知跟错了;可现今不见那负心的王郎,我们又不好再回去,就跟随官人吧!”震卿听完,高兴地说:“也是,你既偷跑出来,哪能再回去!这是无意,没想到昨晚的一句笑谈,真还应验了。我正好没娶妻,你俩不要怕,我是好人,咱们一起回我家去。”其实,小姐早喜欢上震卿,暗想:他比那负心的王郎要强十倍!
  吃完早饭,算了店钱,震卿独租一只船,也不等二同乡,直奔余杭老家。女子进家后,能干又贤慧,夫妻十分相爱,一年后生了儿子。可妻子时常思念父母,震卿很为她难过。一天,他约了一位朋友,请他先去岳丈家细说情由,如岳父母开恩,他愿陪妻儿一起回拜岳丈。
  其实,陶老夫妇自从走失女儿,一直愁得精神恍惚。听得女儿的好消息,巴不得愿意相见。于是蒋氏夫妻备了厚礼,回娘家走亲。从此,翁婿相互往来;陶老人却从不提当初女婿那句戏言。
  严公子失耳悔过明朝正德年间,松江府城有个姓严的富户人家。两口儿过日子,到三十多岁还无儿无女。到处求神拜佛,一天到晚总是为这件事发愁。
  俗话说:梦是心头想。一天夜里,严夫人在似梦非梦中,只听房梁上像有人说话:“求来子,终没耳;添了子,减牙齿!”她听得清清楚楚,就是瞧不见人影。第二天,她和丈夫严公说了,夫妻俩纳闷半时,也解不开这几句话的意思。可从此以后,严夫人感到眉低眼慢,时常呕吐,乳房渐长,才知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小儿粉桃花色,胖脸俊眼;加上中年得子,夫妻俩加倍喜欢。百事都以儿子平安、健康当先。小公子长到三岁时,倒也聪明伶俐,喊爹叫娘。夫妇俩更是百般宠爱,千般娇惯,要啥给啥,百依百顺。只差天上的星星不能摘,水中的月亮捞不起。正应了“娇惯出逆子”这句名言,小公子长大后,目中无人,整日里天王老子一般。家里的钱。他随便乱花,酒店里吃吃喝喝,交结一些狡猾无赖的朋友。严公看不下去,也不敢深说他。后来,一帮赌场高手有意拉他赌钱,只为贪图他老子的家财。他输了钱,免不得回家明要暗拿。再富足的人,家财也有数,不到三年,严公大半生积攒的资财,眼看被儿子赌光。严公是靠勤俭起家的,看着家业这般败落,有些心痛。一天,他因事外出,无意路过一个赌场,听得里边大声吵嚷,其中似有儿子的声音。他走进去探头一看,见一伙赌徒围着他儿子讨赌钱。儿子分说不得,赌徒们就你拉我扯。严公恐怕伤了儿子,不忍再看,拨开众赌徒,用身体挡住公子,对众人说:“他欠下的钱物,老夫自当偿还。众兄弟都请回,明日到我家里拿钱就是!”他一边说,一边扯着儿子回家;老脸却羞得红红的。
  也是他一时愤怒,到家便想吓唬一下儿子,当即把门关了,骂了声:“不争气的!”伸手扯住儿子的头发,做出要打的架势。儿子不但不求饶,反而挺身挣脱了。严公一气之下,抢了上去,刚想再扯住他,儿子一回身,却猛力地打了他一拳,准准地捣在面门上。他只觉得眼前无数金花,头一昏便扑倒在地。公子也有些慌张,忙去扶父亲,只见门牙已经脱落,血流满胸。他知道事情不妙,打开门,一溜烟似地逃了。
  严公清醒后,见自己这般狼狈,十分气愤:“我苦了大半辈子,养出这么个逆子,败我家产,又狠心害我性命,连个禽兽都不如了!我还留他干啥?”一气下写了状纸,直奔府里告状。正赶上知府大人升堂,他递上状子,并托出打落的牙齿为证。知府准了状,要他先回去,明日传儿子,判他忤逆不孝。没想到站堂衙役里,就有一个同他儿子胡混的朋友,名叫丘三,为人极狡猾奸诈。他见知府准了状,下堂后便急急出了衙门,寻见了严公子,如实说了严父告状的详情。严公子惊慌,恳求丘三相救,丘三故作为难。严公子忙掏出赌钱用的三两银子,递过去,说:“我身上只带这些,供你上下打点使用,到衙里一定要救我出去。”丘三收了银子,故意沉吟半晌,才说:“这样吧,明早赶在上堂前,咱在府前相会,我自有话对你说。”严公子点头,二人分手。
  太阳还没冒红,严公子早已等在府前,见得丘三急问:“有什么办法?”丘三笑笑,将严公子拉到僻静处,把嘴对准他的耳边,恶狠狠地一口咬去。严公子痛得大叫,急忙去摸,那只耳朵似没有了,满手粘糊糊的,张开手一瞧,全是血浆;滴着血的一只耳,才从丘三的嘴中吐出。他怒恼地责问丘三:“你百般答应救我,怎么咬下我的耳朵?我跟你没完!”丘三冷冷一笑:“我这样才是真的救你!”然后轻声说了些什么,把被咬下的耳朵递还过去。严公子即刻转怒为笑,说声:“好计!”跟了丘三去府衙大堂。
  丘三向知府禀告:“严公子带到!”并喝令人犯跪下。
  知府喝问严公子:“你怎的这般不孝,只贪恋赌博,不服父教,竟敢动手打掉你父的门牙,有何理说?”
  严公子“哇”地哭了:“青天老爷在上,小人怎敢违背人伦胡为。是我偶然外出,听见赌房里喧哗,便进去闲瞧,谁知父亲这时间来,不分青红皂白,硬说小人赌博,拉回家痛打。小人挨打忍不过,伸过头去同他辩理,他竟狼咬一口,撕下小人一只耳朵。又因他老人家牙齿不牢固,才把门牙扯落。世间哪有小的打老子之理,请大人明察!”
  知府命人去验,公子果然缺了一只耳朵,牙印尚新,并有凝血。知府信他言词属实,微微一笑:“既是真情,不再问你。但你看赌,父生疑心,也不为过。可也不该咬下你耳,带落牙齿。本官裁断:责杖你十板,赶出免议。日后定要孝敬父母!”
  说是责杖,并不真打。严公子高高兴兴回家。跪地求告父母道:“孩儿愿意痛改过失,侍奉双亲;官府已责罚过我,还请父亲发落?”
  严公昨日一气之下,告到官府,过了一夜,见儿子受了官刑,少了耳朵,又说出一番他从没听过的好话来,心肠早已软了,还能不饶儿子。可这时,他忽想起妻子怀儿前梦得的那句话:“求来子,终没耳;添了子,减你齿。”不由地暗想:今儿都应验了,也算娇惯儿子的回报。不过,从此儿子倒因失耳记住了从前的不孝,安分务家,尽心照料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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