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有一部电影初夏蜜桃女孩日本电影资源改叫什么名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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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已更完《格子间女人》,书荒的进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1个月LV.3
  &富在深山有远亲。&听他书袋掉得不伦不类,程睿敏失笑。
  &意思到了就得。&余永麟并不在意。
  程睿敏摇头笑,伸手调大空调的出风量。
  &热?&余永麟问。
  &不是,总觉得胸闷,喘不过气,天气太让人难受,气压低,湿度也大。&
  余永麟注意地看他一眼,&你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咱可都不是十八二十的年纪了,别太拼命了。&
  &非常时期,没办法。&程睿敏笑笑,&老大要来了。他一直对中国市场的发展不满意。这一次,多少得给他看点儿实在东西。&
  &你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就为了这个?&
  &嗯。&程睿敏阖眼靠在椅背上,眉心现出细细的纹路,一时间疲态尽露。
  余永麟看着他直摇头,立刻关掉车内的音响。
  程睿敏却闭着眼睛说:&你开着吧,没事儿。&
  &看来这天下资本家的心,都一般黑啊!&余永麟啧啧连声,&说起来荷兰还是高福利国家,怎么榨起人来也这么狠?&
  &这几年投入的资金像进了无底洞,业务至今发展不起来,他没法跟董事会交代,压力也挺大的,我能理解他。&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程睿敏叹气,&想让他见见部委的几个重要人物,却找不着合适的内线,正犯愁呢。&
  余永麟耸耸肩,&要我说,你活该。现放着你家老爷子的关系,就是不肯动用,过几年他退下来,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程睿敏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慢慢转过头,望着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十几年没跟他好好说过话了,为这事儿求上去,老爷子一准儿得把我乱棒打出来。&
  &你后妈不是挺疼你的,求她呀!&
  &少起哄,还没到那地步。&
  &那你想怎么办?你自个儿对着后视镜瞅瞅,脸都是绿的。&
  程睿敏真的扳下镜子瞄两眼,苦笑道:&我毕业就进了MPL,以前真没觉得大公司有什么好处,离开了才知道,自己早被惯坏了。如今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又没个得力的助手,眉毛胡子一把抓。&他伸懒腰,叹气,&简直崩溃。&
  &你如果做了老板,岂不是要死人?&余永麟大笑,&我一哥们儿,自己有家公司,那可是从出纳会计到搬运工,都要撸起袖子亲自上手。&
  说话间已到了目的地,余永麟熟练地把车子倒进车位。这间位于工体南门的酒吧,是他们离开MPL之前常来的地方。
  两人落座,各点了酒水,余永麟接着刚才的话题问:&老程,要不,我过去帮帮你?&
  程睿敏立刻摇头:&为了你儿子你还是算了吧!中国的环境和政策,说不定哪天总公司决定撤资,立马就黄铺。我连累过你,一次足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余永麟顿时哑然,喝口酒不再作声。
  程睿敏倒是看出点异样,&为什么想换地方?&
  第45节:格子间女人(45)
  余永麟低头,笑笑,却不回答。
  &干得太累?&
  &不是,&余永麟吐口长气,&就是闹心。我一直以为,欺生这种事,只有小学初中的半大孩子才干得出来,没想到FSK的爷们儿也都好这口。&
  程睿敏忍不住笑出来。
  &真的,别笑。我跟你说,走的时候以为MPL的内部倾轧已经算是顶峰了,谁知道FSK百年老店树大根深,阶级斗争更是无处不在,人和人斗的经验更丰富。&
  &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甭管他是中国人还是洋人。&
  &一点儿都不错。就说这集采,没人愿揽这瓷器活儿,噢,赢了大家平分Quato,输了屎盆子全扣一个人脑袋上。谁傻呀?谁都不傻,最后就我一个新来乍到的倒霉蛋儿,愣给推上去。想起这个我就恨上刘秉康。&
  程睿敏笑容有点僵硬,转着酒杯没有说话。很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有些陌生,也有些茫然,但不再像当初针尖一般刺心。
  余永麟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唐突,立刻辩白,&我没怪你的意思,这几年该得到的都得到了,真的栽了,咱认赌服输。&他岔开话题,&哎,说点别的,今天普达开集采预备会,你猜猜,MPL派出的代表是谁?&
  程睿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于晓波?&
  &错,再猜,你往那最不可能的人上面猜。&
  程睿敏眼波一闪,&谭斌?&
  &嗳,没错!这老话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今儿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一见她就开始浑身不自在!&
  程睿敏轻皱起眉头,&奇怪,那边怎么会派个新手出来?&
  &因为晓波不肯干。&
  &为什么?这是他往上走的机会。&
  &晓波的脾气你也知道,四平八稳,没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有你和我们几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他才不会去以身淌雷呢。&
  程睿敏对这个答案有几分意外,他注视着余永麟,内心不免隐隐作痛。他沥尽心血,用五六年的时间,才建立起一支充满凝聚力的销售队伍,摧毁它,竟是如此的轻易。这就是刘秉康斩草除根想要的结果?
  军心一旦涣散,整个队伍的创造力就会逐渐清零。从此人人自危,遇事只求自保。离开MPL这么久,程睿敏依然难以理解刘秉康,一系列冷血动作的背后,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害怕他和李海洋结盟,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出公司,还可以称得上迫不得已。但把余永麟这批人劝辞,简直就是自断双臂。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杀一儆百已经足够,外弛内张足以驾驭人心。他不相信商场中浸淫几十年的刘秉康,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老程,&余永麟像是看透他的心思,拍打着他的手臂,&你说说,老刘究竟在想什么?搞得如今捉襟见肘,连个像样的总监都挑不出来。难道真是绝对的权力让人疯狂?&
  程睿敏喝口啤酒,认真想一想,还是摇头,然后慢慢说:&话不能这么说,把机会给新人,是比较冒险,但也可能是支出人意料的奇兵,你千万别掉以轻心,最后栽在自己徒弟手里。&
  &哦,谭斌啊,那丫头,怎么说她好呢?这几天我一直在检讨,她是我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我居然也能看走眼哪!&
  程睿敏抬起眼睛看着余永麟,脸上明显挂着个问号。
  余永麟有点酒意上涌,话多得刹不住车,&你不知道,老刘现在想尽办法消灭你的痕迹,她跟得那叫一个紧,那叫一个贴心,晓波那么无所谓的一个人,都让她给气得梗梗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一旦势利起来,比男的可怕多了……&
  程睿敏打断他,&不至于吧?我觉得谭斌说话做事挺上路的。&
  &得了吧,老程你就是天真,严重的理想主义者,总把人往好处想。&
  余永麟非常不以为然,把MPL内部预备会上谭斌的原话一一复述。
  程睿敏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把杯中的啤酒一口喝干,&晓波真这么说?&
  &靠,我骗你干吗?&
  半杯酒喝得太急,程睿敏扶住额头,忍受着突如其来的晕眩,几乎没有听到余永麟的回答。
  第46节:格子间女人(46)
  余永麟依旧在喋喋不休。
  &那丫头,甭看长得秀气,其实心狠着呢。知道当年我为什么铁了心把她从售后调过来?那时候她做项目经理,有个项目拖了两年,总也签不下终验证书,客户的经办人没得到什么好处,就存心刁难,死活不肯放手,换了几个人都拿不下。轮到谭斌,她每天八点准时去那人的办公室上班,拖地打水,然后坐旁边陪着办公,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泡了大半个月,那人终于忍受不了,乖乖在证书上签了字。我一瞧,行,心够狠,脸皮够厚,抗压能力也特强,是做销售的材料,毫不犹豫就把她挖过来。没想到,这踩人上位的水平,也是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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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睿敏一声不响推开酒杯,站起来离开。
  余永麟在身后叫:&嘿嘿嘿,你怎么走了?&
  &我答应一个半小时,时间到了,回去做事。&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你走了谁买单?&
  程睿敏头都没回,&你拿发票来找我报销。&
  &去他妈的发票。&余永麟没好气骂一句,刚要招手叫服务生结账,看见程睿敏又大步走回来。
  &改主意了?&他斜着眼睛问。
  程睿敏却俯下身,压低声音道:&忘了告诉你,投标组成员已经内定,梁副总出任正组长,但只挂个名,三个副组长,工程部、业务部和设备部的一把手,真正主事的是业务部田军。&
  &Oh My God!&余永麟即时酒意消散,张大嘴站起来,声音虽低,但充满了不确信的惊疑,&田军?谣言果真变事实,他终于挤进第二梯队了?&
  程睿敏也直起身,对余永麟的问题避而不答,&我约了他后天谈事,到时候你打电话给我,找个理由一起吃饭。&
  余永麟欣然捶了一下桌子,&Great!&
  同一时刻,MPL公司的16层,门口贴着&War Room&标示的会议室,依然灯火通明。
  会议桌一角,胡乱堆放着宅急送的披萨包装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酸非酸的奶酪味道。
  室内坐着的,除了谭斌和乔利维,还有常驻北京的几个北方区销售经理,其他人则是通过远程电话和虚拟会议系统介入。而刘秉康晚上另有商务约会,只露了个面,交代谭斌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时间接近九点半,会议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
  普达的评分规则并没有引起过多争议。毕竟一个行业里竞争了多年,竞争对手彼此间的优势劣势都清清楚楚,无需多言。MPL和FSK,技术方面一直是业界的领头羊。普达自己的技术标准,就是在这些跨国公司的参与帮助下,从无到有,用了几年时间慢慢建立起来的。
  但是相比土生土长的国内企业,跨国公司的劣势也很明显。居高不下的成本,只能让他们在国内以利润换市场的价格战中,望洋兴叹,然后一点点被攻城略地。
  所以最大的挑战还是来自价格和商务条款。
  对MPL来说,仅仅进入第一轮的短名单是不够的,还需要在综合排名中名列前茅,才有可能在后续的商务谈判中取得优势,至少保住目前的市场份额。说到底,这一关拼的就是客户关系和最后的排名。
  下午刘秉康接到谭斌的邮件,已经通过私人关系,从普达内部搞到了招标小组的完整名单。
  谭斌猜得不错,田军果然紧随梁副总之后,作为第一副组长跻身招标小组的前列。
  此时投影仪在室内的大屏幕上,投射出普达的组织结构图,所有和投标相关的Stakeholder,包括关键省公司的一二三把手,都显示在一张EXCEL表里,不同的颜色标示着每个人对MPL的态度。
  醒目的三种颜色,代表着三种不同的客户类型:绿色是攻守同盟或者友好人士,黄色表示貌似中立,红色,不用多想,就是明确反对MPL的。一眼望过去,红黄两色所占的比例,共有40%左右。虽然少,却因其浓重的色彩饱和度,显得异常醒目。
  很不幸,业务部经理田军的名字,尚被黄色覆盖着,而让谭斌备感挫折的普达总工程师陈裕泰,也出现在招标小组的名单里,而且是刺目的红色。
  第47节:格子间女人(47)
  乔利维正在白板上勾画着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普达总部山头林立,各个省公司在京里也各有后台,这表中二十多个关键人物,彼此关系微妙又复杂,没有探清敌情之前,千万不可妄动……&
  谭斌接受上回的教训,除了在大家跑题时提醒一声,一直就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聆听。她不得不佩服乔利维钻营的能力。不过一个星期的功夫,就把普达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掌握了不少藏在水面下的信息。
  乔利维介绍完毕征询意见的时候,谭斌开了口。
  &我有一个建议,私人的,&她口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按照普达以前的习惯,技术交流一结束,标书很快就会下来,所以我们只有三到四周的时间去做关系,很显然,照顾到每一个Stakeholder是不现实的,只能把精力分配在维持同盟者,争取中立者上面,目前依然negative的客户,我建议暂时放弃。&
  乔利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放弃?你能保证被放弃的客户,他的决定不会左右最终的结果?&
  &我不能保证。&谭斌看着他,态度温和却坚定,&这本来就是场赌博,有舍有得,谁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除非你会做千。&
  &没试过你就知道不可能?Cherie你难道忘了?做Sales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能轻易说放弃。&乔利维笃笃敲着桌子,倒是没有动气,但寸步不让。
  &老乔,Cherie。&于晓波的声音及时从会议电话里传出来,&这问题我们下来再讨论,已经快十点了,早点散会让大家回家。&
  谭斌立即醒悟,目光迅速扫向那几个销售经理,他们正睁大眼睛,像看戏一样兴致盎然地注视着两位代理总监,以及他们之间不见硝烟的隐秘火拼。
  她笑笑说:&今天先到这儿,同志们都辛苦了,赶紧回家休息。下一步的action plan,明天会发给大家。&
  会议室内顷刻间就走避一空,会议电话上的同事也一个个离开,只有于晓波依然保留着接入状态。
  谭斌关上门坐下来,向乔利维道歉,&老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下不来台,但这件事,我们人力有限,时间也有限,真的要认真考虑取舍。&
  她的态度突然软化,让正处于自卫状态的乔利维吃惊,愣了片刻他笑起来,&前半段坚决接受,后半段誓死保留。&
  于晓波则慢悠悠地表明立场,&我同意老乔的意见。和FSK相比,我们没有任何优势,只能尽量减少一切失误的可能。那些不待见MPL的客户,多接触总比不接触多点机会。&
  他的话让谭斌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心开始动摇,因为于晓波说得确实是实情。她咬着嘴唇犹豫一会儿,最后说:&既然二比一,那我收回自己的话。咱们可以采用人盯人的方式,老乔你做个计划出来,明天一块儿去见Kenny,让他咬个牙印儿。&
  散了会谭斌去洗手间,刚一推门,就听到空旷的洗手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谭斌浑身的汗毛立刻炸了起来。洗手间里的灯光虽然足够敞亮,但这个时间的写字楼,基本上已经人去楼空。乍一听到那悲悲戚戚的声音,还真让人吓一跳。
  她被迫在越来越大的哭泣声里解决内急,刚要拉门离开,却站住了。这声音听上去好像还挺熟悉。
  谭斌轻轻走过去,面前一溜儿隔门,只有一扇显示着&有人&的标志。
  微微俯身,她看到一双白色的圆头皮鞋,鞋脸上系着俏皮的蝴蝶结。
  这双鞋早上她还特意夸过,很有六十年代的优雅风范。鞋的主人,是她升职前的下属,北京销售代表,方芳。
  谭斌抬手敲门:&方芳,我是Cherie。一会儿你洗把脸出来,我在三号会议室等你。&
  隔间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十分钟后,方芳蔫蔫地坐在她面前,额发湿漉漉贴在脑门上,眼睛和脸都是肿的。
  谭斌递给她一大杯美禄巧克力。
  &谢谢。&方芳接过捧在手里,声音也是哑的。
  &出了什么事?&谭斌问。
  方芳低下头,泪珠又骨碌碌滚出来,&我不想干了!&她呜咽。
  第48节:格子间女人(48)
  谭斌松口气,揉揉酸涩的双眼,无奈地笑:&这是你第几回说不干了?&
  &这回是真的。&
  &为什么?难道客户又给你气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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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被Young骂了,他太过分!&方芳得到倾诉的机会,满腹的委屈倒豆子一样哗哗涌出来,&明明是他自己稀里糊涂,就和客户开会约个时间,屁大一点事儿,一天三变,惹得客户不高兴,我替他挡完骂,回来好心提醒一句,他居然也骂我,骂我对客户一副奴才相!有这样做manager的吗?都是爹妈养的,一样的人,凭什么他能骂得这么难听,我就得低声下气看他的脸色?&
  听到这里,谭斌心中有瞬间的后悔,后悔刚才不该多事,现在已是骑虎难下。
  Young本名周杨,目前接替谭斌担任北京地区销售经理,方芳依旧是北京的销售代表,所以她的直线经理,不再是谭斌,改成了周杨。
  周杨人挺能干,对付客户也很有一套,但和内部同事打交道,说话却相当不客气,谭斌已收到不少人对他的抱怨了。方芳跟她两年,关系一直不错。若非如此,方芳也不会有一种优越感,敢在老板的老板面前,肆无忌惮地数落自己的老板。
  但这个孩子显然不明白,如今两人已隔了一层,这样越级告状,实在是办公室里的一大忌讳。每一种管理模式,都要依靠既有的结构维持平衡,越级就是对这种结构的颠覆,很少会有公司刻意地容忍或鼓励这种行为。
  谭斌的位置,更不方便直接插手下属的恩怨。
  &方芳,&她决定实话实说,让方芳明白她的态度,&这件事本身,我无法评价对错。Young的问题,我会跟他谈。但他毕竟是你的Line Manager,你得学会自己去和老板沟通,我没办法帮你。&
  方芳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惊疑的神色。
  谭斌暗自叹口气,接着说:&我一直把你当小师妹待,如果你还认我是大姐,就听我一句话。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你投契,尤其是上司的风格,你不可能像在饭店一样,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点菜,只能人家上什么,你吃什么,即使不喜欢,你也要尽量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很好吃很好吃,火候到了你自然会觉得那就是珍馐美味。&
  方芳抹干净眼泪,赌气说:&干吗让自己那么委屈?不喜欢我可以换菜馆。&
  &真是孩子。&谭斌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下乌鸦一般黑?&
  &难道让我天天对着他溜须拍马?我做不来。&
  谭斌按住砰砰乱跳的太阳穴,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话,完全是对牛弹琴。极度疲倦之下,她尽量保持着仅有的耐心,决定一说完就离开办公室。
  &方芳,&她站起身说,&想赢得上司的信赖,不是靠溜须拍马或者无条件顺从就能做到的。他的强项你能欣赏,他的弱处你能填补,这才是维持信任的捷径。你不想让人轻视,首先要有不让人轻视的资本。回家吧,冲个澡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谭斌狠狠心走开,方芳依然呆坐在会议室,半天不见动一下。也许回家她还要哭上一场,但没有办法,成长的阵痛没有人能替代。哭过了她会明白,弱者的自言自语总是难以被人听到,不是声音不够大,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兜兜转转总为强者存在。
  还能感觉到受伤,证明她的感官依然年轻敏锐。若干年后,也许不会再为别人一句话就痛哭流涕,也许会变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但圆滑光润的代价,是感觉变得日益迟钝闭锁,心中再没有大开大合的波澜,年轻时飞扬的想象力将逐渐枯竭,所有的不羁和激情,随着身外之物的增加,终有一日会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谭斌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狠狠地哭过了。每次有点哭的意思,总会下意识地转移开注意力,看书看电视,不给自己自伤自怜的机会。过了那个时候再回头,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哭泣。
  红灯前她伏在驾驶盘上,许久不愿抬头。
  终于到家,谭斌已是筋疲力尽,也顾不得天气潮热是否合适,尽量调低空调温度,放了一缸热水跳进去。
  第49节:格子间女人(49)
  精油的味道渐渐挥发,乱糟糟的心事似乎也随着汗水排出体外。正自神昏身软,客厅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她实在懒得动,由着它呜哇呜哇响了很久,终于安静下来。
  刚松口气,手机的铃声又开始唱。
  &靠。&这回谭斌实在坐不住了,水淋淋地爬出浴缸,取了手机跑回浴室。
  号码是沈培的,这让她有点高兴,毕竟好些天没有听到沈培的声音了。
  &沈培?&
  &是我。斌斌,你在干什么呢?&沈培那边的信号并不是太好,时断时续。
  &泡澡。&谭斌趴在浴缸边沿,懒懒地回答。
  汗出得太多,身体仿佛已被控干,不再储存一点儿水分,头有点昏,她不敢乱动。
  &怎么说话这调调?是不是病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好好的,别咒我。你在哪儿呢?&
  &甘肃碌曲,昨天就已经进入桑科草原了。&沈培显然很兴奋,&你真该一道来,夏天的草原太漂亮了!漂亮得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形容,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谭斌轻声笑:&我看你抒情抒得挺好嘛。甭绕弯了,说,找我什么事?&
  沈培在电话里&呸&一声:&你这人,真没情趣!&
  &得了,你那点小心眼儿,打完市话换手机,就为了告诉我草原多么美丽?鬼才相信。&
  &好吧,服了你,我想问你句话。&
  &说,我听着呢。&
  沈培却不出声了,谭斌只听到耳边呜呜的声音,不知是电流声,还是桑科草原上清凉的夜风。
  &说话呀,你怎么了?&
  沈培咳嗽,再咳嗽,终于开口,&嗯,那个……结婚手续是不是很麻烦?&
  手机差点脱手滑进浴缸,谭斌瞪着手机,简直怀疑搭错了线。
  &斌斌?&
  谭斌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结婚手续?&
  &嗯。&
  &你没发烧吧?还是酒喝多了?&
  &又侮辱我,我很认真的。你别打岔,让我一口气说完。今天见到藏民的灌顶法会,很多很多的人,用了几年时间,从青海四川内蒙,一步一个长头磕到目的地。我站在一边看着,我一直在想,那么多人用尽一生等待的,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只是为了一个无法验证的承诺,就把一生最好的时光都献给了他们的信仰,除此之外一无所求。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维持生命和希望的那根细线,另一端却是空无一物时,他们会怎么样?&
  谭斌的脑子转得有点吃力,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思考过如此深邃的话题了。
  &会怎么样?&她说,&我只能想到一个词,万劫不复。&
  &是,我忽然觉得,以前的作品简直没法儿见人,他们说我的画风华丽又空洞,我一直不爱听,现在想想,也许他们是对的。&
  谭斌不再说话,静静聆听。
  &斌斌,我想跟你说,离开前说过的话,我收回。我不想为了将来的不确定,放弃手里可以把握的,就这样。&
  &好,我等你回来。&谭斌的声音很轻。
  这一次沈培的沉默维持良久。透过电波,谭斌似乎能察觉到一片静寂中他的满足和快乐。
  沈培终于说:&太晚了,你好好睡。我挂了。&
  三秒之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谭斌跳出浴缸,感觉能量又汩汩注进身体,当夜的睡眠,少有的酣畅甜美。
  也是自那一日起,日常工作的节奏骤然加快。
  产品经理开始按照普达的具体要求,夜以继日准备技术交流的文档。
  这些产品经理基本都是技术背景,技术水平当然无可挑剔,但制作演示文档的时候,经常犯一些常识性错误,不看对象,没有重点,不分主次。
  除了忙自己的工作,谭斌还要抽出时间,帮助他们修改交流用的材料。但她的烦恼却无人可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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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11个月LV.3
  那天她在刘秉康面前拍着胸口保证,一定要把田军的关系更进一层。但是时间过去一周,却无任何进展。
  这天是周五,她从普达总部返回公司,被前台的女孩叫住:&Cherie,你的快件。&
  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纸盒,包装得整整齐齐。发件人的姓名极其陌生,谭斌只知道那地址是长安街上一家著名的写字楼。
  第50节:格子间女人(50)
  奇怪,她一路嘀咕,不会是炸弹或者霍乱菌什么的吧?
  回到座位拆开了看,纸盒里躺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上面镌刻着西番莲的古朴花样。再抽开盒盖,谭斌哗一声,顿时睁大了眼睛。
  盒子里竟是一枚绚丽晶莹的田黄印章。
  就算平日对这些琐碎的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可是跟着沈培耳濡目染,关于鸡血田黄的市值,多少也知道一些皮毛。
  看那田黄的成色,温润细腻,似半透明的凝脂,即使是彩冻石仿冒,亦属其中的上品,价格无论如何不会太便宜。
  她疑惑地取出来凑在眼前细看。触手之处清凉滑腻,章底手刻的几个字,笔意浓郁,为古朴圆熟的小篆。
  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也只能勉强猜到两个字。看看底部还残留着红色的印泥,谭斌哈口气盖在白纸上,这下倒是看清楚了,却呆在那里半天做不得声。
  那七个字是:&十分红处便成灰&。
  谭斌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一位作家,某本书里曾用过这句话。那时她还在高中,尚不明白乐极生悲以及盛极必衰的辩证关系,只是无端觉得触目惊心,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踵。
  很久以后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出处。
  在少年的心里,&十分红处便成灰&似乎比&开到荼蘼花事了&更加惨烈。多年之后再见,最初的那份震荡感依然存在。
  谭斌诧异地盯着红色的印记。到底是谁呢?
  想起文晓慧评价男友:和平年月又不指望他替我挡枪子儿,那么他肯在我身上花费金钱和时间,大抵应该还是爱我的。
  所以如今送礼都恨不得把价签双手奉上,以示情真意切,还有谁肯送如此个性的礼物?
  好在木盒底部另有张卡片。小小一张白色卡片,正面用流利的行草写着:恭祝芳辰。翻过来两行同样的笔迹: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而签名,则是她曾经在合同上见过无数次,熟得不能再熟的三个字,程睿敏。
  明天就是谭斌二十九岁的生日,这是一份有心的生日礼物,一个别致的邀请。
  谭斌抱起膀子坐下,不知是不是正好在风口下,感觉有点冷。她料着程睿敏是做事极有分寸的人,这块印章很有可能是仿邓石如的近代赝品,价值不会太离谱。
  谭斌多少见过些世面,比它更贵重的礼物也收过。关键是前后没有正常铺垫,突然劈下一个雷,她没有足够心理准备。
  前几次见面,程睿敏言语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不是察觉不到,但虚荣心作祟,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相当享受这点暧昧。
  仅此而已。
  这世上诚然有很多美轮美奂的好东西,但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资格买单。勉强拥有,也不代表从此就能所向披靡,心想事成。不过远远地欣赏评点一番,然后抛掷脑后。
  这是谭斌自时尚杂志炫目的大牌广告中得来的经验。
  可是这份重礼一出,仿佛窗户纸被捅破,一切都变了味道。似程睿敏这般人才,觊觎的人不知有多少。他犯得着八字尚无一撇,就贸然抛下赌注?
  下意识里,谭斌强烈感觉这不是他的风格。
  她收起印章,决定赴这个约会,看看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他用的是白居易,谭斌自然也回他白居易,编辑成短信发出去。
  一心以为很快会有回复,但是没有。一直到下班,手机响了又响,都不是她等的号码。
  谭斌便有点牙痒。心想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他玩得真是娴熟。
  已是周末,同事陆续告辞,她还在闷头处理邮件。
  手机再响,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惊心。谭斌瞟一眼来电显示, 若无其事转开脸,等它唱完大半首歌,方按下通话键。
  &您好,我是谭斌。&典型公事公办的腔调。
  那边似乎被噎了一下,半天没有声音。
  &请问您哪位?&谭斌假惺惺追问。
  &程睿敏。&终于报名。
  &有事吗?&自己都觉得真矫情,那条短信是谁发的?
  程睿敏显然也被闹糊涂了,沉默片刻回答:&我刚下飞机,才看到你的短信。&
  第51节:格子间女人(51)
  &呵。&谭斌顿时泄气,意识到自己的无聊,立即换了一副口气,&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谢谢你的礼物。&
  &你已经收到了?&
  &收到了。很特别,我很喜欢,谢谢!&
  程睿敏轻笑,&就是说,你的短信,我可以理解成一份邀请书?&
  谭斌&嘿&一声,然后说:&这叫一个黑白颠倒,明明是你先开口的,我最多算一RFQ(Request for Quotation)。&
  &谁先开口并不重要。&程睿敏慢条斯理地回答,&小谭同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约的是冬季,你可是提前到了秋天。&
  谭斌哑然,找不出任何话反驳。
  程睿敏谈判桌上纵横十年,三十六计驾轻就熟,论起口才和心计,哪一样她都不是对手,还是藏拙为妙。
  &算了,我从不跟女孩子计较。&程睿敏说,&还是我牺牲一次吧,明晚你方便吗?&
  &没问题。&谭斌不想再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回答。
  &总要先吃晚饭。你想吃什么?&
  &海鲜。&谭斌心头窝火,一点都不客气。
  &真狠啊。&程睿敏在电话那头笑,&好,我大出血,你挑个地方。&
  &有什么可挑的?东边吃来吃去就那么几家,都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那我就做主了,刚想起一个吃海鲜的地头,明天带你过去。&
  &什么地方?&
  程睿敏故意卖着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那好,明天见。&谭斌更干脆,根本不打算成全他。
  &明天见。&一向沉静自制的程睿敏,忽然有了微弱的挫败感。结束通话前他补充一句,&穿得随便点儿,带件薄外套。&
  周六早晨开始,陆续收到不少短信和电话,父母同事朋友,都在祝她生日快乐。
  谭斌感动,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
  沈培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正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听沈培抱怨完糟糕的路况,她如实汇报,&我要去和别人吃烛光晚餐了!&
  沈培说,&去吧去吧。没有其他人做比较,你不知道我的好。&
  谭斌说:&臭美!&
  沈培回敬:&好好玩,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谭斌说:&呸!&
  沈培哈哈大笑,很快挂了电话。
  约定的时间已到,谭斌还在镜子前皱眉。她的衣柜里向来欠缺休闲的衣服,程睿敏一句&穿得随便点儿&,着实难为到她。
  最后只好胡乱套件小T恤,下面是条军装休闲裤,侧面啰啰嗦嗦一堆口袋。又扎起头发,只在脸颊上补点胭脂就出了门。
  程睿敏的车停在楼下,人站在车子外。看到谭斌走近,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说:&天,这一身看上去只有十八岁。&
  谭斌讪笑,&您说的是衣服吧?谢谢!&
  程睿敏居然罕见地脸红。
  谭斌也就不忍再说什么,自己开门坐进车里。
  副座上放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她拾起来,&我的?&
  程睿敏点头,笑意盎然,&生日快乐!&
  谭斌有刹那的失神,这是第一次在自然光线下见到他的笑容,温和澄净如二月春风。她轻轻呼气,让自己从屏息中慢慢松懈下来。
  &系上安全带。&程睿敏低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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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离得这么近,谭斌才能听出他声音里掩不住的沙哑疲惫,她不安地侧头看看他。他的形象还是一贯的清雅妥帖,神色略见疲倦,可是眼神灵动,依然是她从前熟悉的神采。
  谭斌放下心来,低头扣上安全带。
  带子长度有点紧,她扭过身子尽力调整。
  &松手,我帮你。&他俯身过来,离她极近。
  他的身上有沐浴液清薄的香气,微凉的指尖偶尔触到她裸露的肌肤。谭斌忽然觉得不自在,略仰仰身,&我自己来吧。&
  程睿敏笑笑:&好了,我们出发。&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局促。
  谭斌把视线移到窗外。
  周末的街道不复平日的窄仄,虽然已是八月底,午后四点左右的阳光依然炽烈,白花花地照在柏油马路上,整个路面表层浮动,像是笼罩着一层水雾。
  车内温度清凉,封闭的空间里满是百合馥郁的清香,音响开得很低,Leann Rimes和Ronan Keating的声音似在絮絮低语:你载着我的岁月沉浮如河水,无论走过多远我们的过去依然让我新奇……
  第52节:格子间女人(52)
  程睿敏开车时仍旧习惯性地沉默。车子轻快地拐上东四环,一路向南。
  车过十里河,谭斌终于察觉不对,&再往南就出北京了。&
  程睿敏说:&没错,咱们奔着京津塘高速去的。&
  &京津塘?&谭斌下巴几乎落地:&我们去天津?&
  &差一点儿,塘沽。&
  谭斌挑起眉毛看着他。
  程睿敏解释,&今天是休渔期结束的第一天,一会儿上了高速你就知道了,全是北京的牌子,都是往塘沽方向去的。&
  谭斌喃喃:&真奢侈。&为吃顿饭来回往返三百多公里,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热情。
  看她把眉毛眼睛鼻子全皱在一处,以表示完全的不以为然,程睿敏忍不住笑:&后座有松饼和咖啡,扛不住了你就先垫一垫。&
  谭斌不饿,可是听到咖啡两字就有点忍不住,探过身取在手中。
  纸杯上是熟悉的Logo,味道也是熟悉的,星巴克家的焦糖玛奇朵。香浓丰盈的醇厚味道,让她记起初夏的某个上午,阳光灿烂满城新绿,她也是这样手持一杯咖啡,踌躇满志地走在北京的街头。
  一转眼流光飞逝,北京著名的秋天即将来临。这个夏天有足够的理由让谭斌记忆深刻。以往的岁月里,没有一个夏天,令她把物是人非四个字,理解得刻骨铭心。
  她喝口咖啡,立定心思随遇而安。
  上了京津高速,两个方向的车流果然明显不均,往南去的,清一色全是京字打头的牌照,高中低档,各色车型应有尽有。
  谭斌叹为观止,担心地问:&会不会塞车?&
  程睿敏摇头,&高峰是上午,第一拨尝鲜的已经过去了。&
  &这是在雍和宫抢烧头香吗?还是吃了第一只螃蟹有奖杯颁发?&她依然不能理解。
  程睿敏侧头,虽然墨镜遮着大半张脸,但看得出他在笑,为她那点小小的执着。
  &人有追求总是好的吧。&他回答。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艘港口停泊的旧海轮。此时太阳尚未完全落山,舱顶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不出意料,特意来赶场的食客很多,大厅包间座无虚席,一片熙熙攘攘。
  谭斌站在门口溜了几眼,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里的服务生,竟没有一个女性,清一色白衣黑裤的男生班。就连门口舷梯处的迎宾,都是几个西服笔挺的英俊小伙儿。
  程睿敏报出姓名,那长得酷似潘玮柏的男孩子客气回应:&程先生您请,老板一直在等您。&
  脚下的舷梯皆为簇新的不锈钢,亮得能映出清晰的人影。一阶阶通往不同的舱层,尽头处是顶舱的甲板。
  程睿敏回头照应:&当心脚底下打滑。&
  谭斌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程小幺。&头顶蓦然炸响一个浑厚的声音,居然压住了周围的喧嚣。
  谭斌抬起眼睛,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吊儿郎当地斜靠在栏杆上,式样简单的白衬衣,下摆一半落在长裤外面,袖子一直卷到肘部。背着光她还没有看清五官,那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下来,一把抱住程睿敏。
  谭斌吃惊,禁不住后退两步。
  那人大力拍打程睿敏的后背,连声说:&我说程小幺,你丫见天的忙什么呢?人影儿都瞧不见,二子他妈一直惦记你,想得淌眼抹泪儿的。&
  当着谭斌的面,程睿敏明显有点尴尬,低声说:&我有朋友在,你给我留点儿面子。&
  那人便抬起头看向谭斌。一般的三十多岁,五官不见特别出色,就是传统的鼻直口方,眼睛虽不大,却精光闪烁,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谭斌朝他微笑。他这才放开程睿敏,上下打量几眼,&操,人模狗样的,哎,我说,你丫怎么越长越回去,年纪都长到哪儿去了?&
  谭斌拼命咬紧下唇,把脸转到一边。
  程睿敏无奈地动动嘴角,把车钥匙递给他,&后备箱里给你带了几瓶酒,记得给我留一瓶。&
  那人顿时眉开眼笑,&成啊,还惦记着兄弟,哥几个没白疼你一场。&他望着谭斌,&妹妹来一趟不容易,想吃什么告诉哥哥,千万甭见外啊!&
  &行行行,我们有什么吃什么,你忙你的去吧。&程睿敏推开他,就手拉过谭斌,&来,我们到舱顶等着,透透气。&
  第53节:格子间女人(53)
  谭斌没有反对,回头冲那人笑笑,跟着程睿敏爬上顶舱的甲板。
  没想到甲板上另有天地。窄窄的地方只够放置一对藤椅和小桌,却三面临水,视野开阔,蓝白两色的桌布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程睿敏指点着远处密麻麻的一片船桅,&那些就是靠港的渔轮,北京市场的渤海海鲜,很多来自它们。&
  &喔。&谭斌踮起脚尖,&每天都有吗?&
  &对,这家店天天派人去蹲点儿,船一靠岸就现金交易。咱们待会儿吃的,离水不会超过三小时。&
  谭斌无法压抑好奇,追问:&刚才那是老板吗?为什么他叫你小幺?&
  程睿敏为她拉开椅子,笑笑,&他是我高中同学,名叫严谨,当年班里关系特铁的三个人,自称三剑客,他是老大,我年纪最小,所以就成了小幺。&
  想起那人一口一个程小幺,谭斌低头笑。
  程睿敏接着说:&S中有名的三匹害群之马,有些老师现在还记得,提起来就摇头。&
  S中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地球人都知道。谭斌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在北京上的高中?我怎么记得你是南方人?&
  &你没记错。&程睿敏把两条长腿翘在栏杆上,眼望着前方,一时没了下文。
  远处夕阳下的渔船,逆着光勾勒出一幅黑色的剪影,寂静而安详。谭斌静静地看着他。
  &小时候我妈一直驻外,我爸忙得顾不上管我,我是跟着外公在厦门长大的。初三才回的北京,南方呆惯了,怎么着都不适应,一不高兴我就离家出走,轮着去他们两家蹭吃蹭喝,尤其是老二,他妈把我当小儿子一样心疼。&
  程睿敏没有再说下去,仰起头微笑,眼睛里却分明是沉溺往事的光影变幻。也许是谭斌敏感,觉得他平平淡淡的语气里,似乎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她转头,适时地保持沉默。
  此刻西方天际燃烧着一片灿烂的晚霞,蔷薇色的余晖闪烁不定地照在水面上,万点金鳞霍霍跳动,周围的一切都似笼罩在金红的焰火中。
  谭斌靠在栏杆上,看得几乎呆住。平日生活的城市,日出日落皆藏匿在高楼大厦的背后,这般瑰丽的景色,简直无处可觅。
  服务生送上饮料和啤酒,程睿敏打开一罐递给她,&很漂亮是吧?可惜是内海,不然更壮观。&
  谭斌说:&我不能看见太美的东西,看着它转瞬即逝,心里就难受。我妈一直说我是贾宝玉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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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睿敏转头看她,&奇怪的比喻,临风流泪的,不是林黛玉吗?&
  谭斌笑:&你不知道,我们家是把我当小子养的,自小我也只和男孩子玩,搞得现在经常觉得自己性别倒错。&
  程睿敏微笑,轻轻碰一碰她手中的易拉罐,&来,为你倒错的童年干一杯。&
  谭斌与他碰了,又很豪迈地干了,很有点唏嘘,&小时候总以为长不大,十七八的时候觉得自己不会老,没成想走着走着真的就奔三十了。&
  她自嘲地笑起来,并没有注意到,程睿敏正从身后含蓄地打量她。
  她的身后是缤纷绚烂的云海,夕阳最后的余光,在她的侧脸上描出一道金红的光晕,柔软干净的肌肤,绒绒的质感似六月枝头的蜜桃。
  他感觉到热,悄悄拉了一下衣领。
  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去,整个天空和海面也跟着暗淡,头顶的颜色一层层变幻,从玫瑰紫、葡萄灰到黛青,最后完全归于夜的沉寂。
  &下去吧。&程睿敏说。
  包间内已经备好了餐。清蒸花盖蟹,白水蛏子,海胆刺身,毫不花哨的烹调方式,却因为材料的新鲜,鲜甘味美至极。当即把城内饭店的海鲜,比成了脱水的芦柴棒。
  谭斌不禁食指大动,但她吃蟹的水平一向差劲,正要不顾矜持直接上手,方才那男子,饭店的老板严谨推门进来。
  他递给程睿敏一张对折的白纸:&你托的那事儿,许子帮你办成了,让你直接跟这上面的人联系,那小子还说了,帮忙没问题,可当年你砸人那一黑砖,人还记得呢。&
  严谨转头问谭斌,&妹妹,我跟小幺说两句话,你不介意吧?&
  第54节:格子间女人(54)
  谭斌识趣地放下餐巾,&我去洗手间。&
  程睿敏却立刻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小谭不是外人,严谨你说吧,没关系。&
  仿佛通电一般,谭斌的脸呼一下热起来。她犹豫片刻,再没有动,但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那严谨看看他,又看看谭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程睿敏假装没看见,只是说:&要不你跟他递个话,大不了我让他还一砖头。&
  严谨哈哈大笑,起身拍着他的肩膀,&你俩找个地头儿决斗吧,哥哥我不管了。得,你们慢慢吃,我不做灯泡,妹妹,哥哥走了啊!&
  谭斌笑着摆手:&再见。&
  他却站住,换了一口天津话:&程小幺,介水灵一姐姐,像朵刚掐下的花儿似的,你好好爱惜,可别糟价了。&
  程睿敏几乎崩溃,&您赶紧走吧,大哥我求您了!&
  服务生在旁边偷笑,结果被严谨揪着前襟,一路拽出门,&跟我出去,你这小子,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他向谭斌挤挤眼睛,门在他身后咣当一声关死了。
  房间内的两人,不约而同感觉到尴尬。
  程睿敏说:&他说话就这样,从来没个正经,你别介意。&
  谭斌笑答:&没事儿。挺有趣的一个人。&
  程睿敏取过手边的酒瓶,用一方餐巾垫着亲自倒酒,手势优雅而纯熟。
  &来,美食当前,岂可无酒?&
  琥珀色的液体,流入透明的玻璃酒杯,玫瑰和新鲜荔枝的香味倾溢而出,芬芳扑鼻。
  谭斌瞄一眼商标,立刻哎哟一声,&Gah Vertz trah meener?您真够奢侈的。&
  &眼力不错,&程睿敏笑,&这也算是酒遇知己,总算值得。&
  &承让承让。&谭斌接过酒杯,深嗅一口,笑道:&平时要陪客户出入一些场合,恶补过葡萄酒的常识,今天是正常发挥。&
  程睿敏举起酒杯,&祝你寿与天齐,年年十八。&
  &那就变成千年的妖精了!&谭斌禁不住笑,&多谢吉言。&
  酒入口,丝绒一般美妙的触感,从舌尖一直延伸到舌根,柔软香醇的感觉难以描摹。
  谭斌轻叹,&早知道有这样的好酒,刚才不该喝啤酒的,掺着喝太容易醉了。&
  程睿敏有点儿意外,&我听说你很有点酒量?&
  &唉,那是谣言,传得多了就变成真的。&
  程睿敏将青柠檬的汁液淋在海胆上,然后推到谭斌的面前,随口问:&事实是什么?
  &您还记得TD公司的王总吗?&
  &嗯,记得。&
  &五年前我接手TD的项目时,王总还是综合部的主任。不知道我前边那个销售经理,做了什么事让他对MPL深恶痛绝,第一次带着产品经理去拜访,他当着其他部门主任的面,大骂我们是汉奸和洋奴,指着鼻子让我们滚出去。&
  程睿敏皱着眉笑,&嗬,对女士也这么不客气?&
  &不止,还有呢。吃饭的时候,放了十杯白酒在我面前,数落一句MPL的罪状,就让我喝一杯酒。说得急了,我直接把十杯酒折在一只茶杯里,拍着桌子说,我要是都喝了,咱们能不能记忆清零,从头开始?他们就都看着我不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气灌下去,三两多啊,那些人当场全部石化,我就特牛地摔门走了。&
  &然后呢?&
  &然后?&谭斌侧头笑,&做英雄当然不那么容易。回到酒店我抱着马桶,吐得天旋地转,躺了一天才缓过来。以后王总逢人就说,哎呀,MPL的那个小谭,能喝啊……我这好酒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程睿敏停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女孩子做销售,总要多吃点儿苦。&
  谭斌倒是不以为意,&无关性别,都有这时候吧。从别人口袋里掏钱出来,总要有代价,习惯了。&
  程睿敏缄默,过一会儿说:&那是你第一个合同吧?我记得合同金额并不大。&
  谭斌微微颔首。是挺小的,小得别人都不屑于正眼看。
  她还记得签了合同兴冲冲回到公司,有人当着她的面不屑地说,不过是别人手指缝里漏下的点心渣子,气得她几乎当场流出眼泪。
  第55节:格子间女人(55)
  但她只是装作没听见,低头走开。事后依旧一丝不苟督促着售后,保证了设备按时交付使用,并和那位王主任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谁也没有想到,半年之后,这家公司突然在海外上市,王主任升任总经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改造整个公司的管理设备和信息系统。
  鉴于MPL第一期的表现,没有任何异议,轻松赢得了二期三期扩容合同,合同的数额大得惊人。
  谭斌就是靠着这个合同,逐渐脱颖而出,成为同期销售经理中的佼佼者,而那个把TD公司当作点心渣的人,如今仍是谭斌的下属。
  这件事里谭斌自己也得到一个教训,不要轻视任何人任何事。因为你无法预测明天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拿破仑尚且有遭遇滑铁卢的一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生命里的常胜将军。
  想起往事,谭斌很有点感慨。很多次在客户处受到折辱,发誓改行,但形势稍有改善,就忘了自己的誓言,依旧扯出一副职业化的笑容,应对同样的人和事,五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居然跌跌撞撞一路挺了过来。
  她正想得出神,一壳剥好的蟹肉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程睿敏吃的不多,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静静听着她说话,但他剥蟹的动作极其熟练。
  谭斌抬起头问:&你怎么不吃?&
  程睿敏笑,抿一口酒,&你忘了,我在海边生活了十几年。&
  谭斌便不再多话,只顾自己埋头苦吃。
  程睿敏凝视着她年轻的面孔,眼中渐渐露出温暖的笑意。
  他说:&第一次总是印象最深刻的。我签的第一个单子,在海拉尔。几个人在那儿泡了三个月,当地只有羊肉,吃到反胃,掉了七八斤体重。合同终于签下来,我们跑到三里屯串酒吧,一家家挨着喝过去,醉得在大马路上排着队唱歌,把警察都招来了。&
  谭斌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扑哧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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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睿敏为她续上半杯酒,轻描淡写地问:&小谭,你现在,还好吗?我是说,你的工作。&
  谭斌想说,很好,谢谢你的关心。但是酒精的热力渐渐蒸发,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心里像有只小手撩拨着她一吐为快。
  认真想一想,她回答:&怎么说呢,不太好,经常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真的,不觉得比升职前更好。&
  程睿敏看着她,似乎欲语还休,笑着问道:&别人升了职只有春风得意,你怎么意兴阑珊的?&
  谭斌神色有点苦涩,低下头说:&直到Tony离开,我才知道他为我们挡了多少风雨。以前只顾往前走,遇到问题就扔给Tony去解决,我只要关心合同能否拿下,一切ok。现在,和其他部门的摩擦内耗,维持自己Team的平衡,就已经让人筋疲力尽。我挺怀念你们都在的时候。觉得那时候的我比较快乐,一切尽在掌握,如今却常觉得失控,好像失重一样落不到地面上……&
  她忽然沉寂,发现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程睿敏盯着手中的酒杯,显然走神了。
  &Ray?&
  程睿敏回过神,&对不起。&
  他喝酒,醇香浓郁的酒液,顺着食道一路滑下,却忽然间变得酸涩。
  &小谭。&
  &嗯?&
  &我正通过猎头找一个市场总监,你有没有兴趣?&
  谭斌蓦然抬头,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她忐忑一晚等待的镜头,终于等到了。
  齿颊流芳的微醺悄然退却,她的心一点点落回实处,胸口却有点发凉。四下里安静下来,空调在头顶嗡嗡作响,射灯的暖光透过酒杯,雪白的桌布上映出微微晃动的波光。
  谭斌的目光落在程睿敏的脸上。这张脸这双眼睛,多数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就算调情,也永远是胸有成竹的从容不迫。她笑笑,用湿巾抹净双手,清清嗓子正襟危坐,彻底拉开了距离。
  &这就是传说中的挖角?&她微笑,&您觉得我特别合适?&
  谭斌的头脑其实有点混乱,想不明白程睿敏究竟要做什么。如果纯为挖角,前面那些暧昧的铺垫又为了什么?说起她的条件,并不算特别地出类拔萃,人才市场里车载斗量。
  第56节:格子间女人(56)
  程睿敏说:&现在的市场总监能力很好,但显然不适合公司的现状。我想要的,是一个性格坚韧、能屈能伸、不计较成败的总监。&
  &能让我先看看Job Description吗?&
  程睿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两张A4的打印纸,隔着桌子推过来。果然是有备而来,谭斌觉得好笑,同时也有隐隐的失望。她低头,迅速而专注地看了一遍,又推回去,声音充满歉意:&程总,十分感谢您的垂青。可是这份工作显然不适合我,很抱歉。&
  程睿敏脸上微现惊讶,似乎没有料到谭斌居然这种反应。
  谭斌接着说:&程总您是明白人,我也就实话实说,只有两种情况我会考虑离开现在的公司。一是发展遇到瓶颈,再没有上升空间,二是走到顶峰时急流勇退,为下一份offer争取最好的条件。可现在,显然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程睿敏扶着额头耐心听她讲完,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垂下眼睛,无声地笑一笑。然后他对折起那两张打印纸,还是放在谭斌的面前。
  &留着吧,也许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
  谭斌想了想,没再坚持,收进自己的手包,笑嘻嘻地说:&好,可我并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手指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想起来,取出放在桌子上,是那个雕工精致的黄杨木盒。
  &无功不受禄。&她说,&不过谢谢您能记得我的生日,今天我也很高兴。&
  程睿敏打开看一看,抬头问谭斌:&你喜欢吗?&
  谭斌绷紧嘴唇不肯回答。
  他拉过谭斌的手,把盒子放在她手心里,&喜欢就留下,真正能明白这句话的人,并不多。&
  这一次谭斌没有躲开,任他握着,&可是这么贵重,我怎么谢你?&
  程睿敏说:&当然有办法。&
  谭斌抬起眼,&什么?&
  &做我的总监。&
  谭斌笑,&Impossible。&
  &还有一个办法。&
  &您说。&
  &那就以身相许。&
  谭斌不由得笑了。眼前之人,一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索性眨眨眼说,&那更不可能,我快要结婚了。&
  程睿敏的表情凝固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微笑道:&恭喜!我应该送你一对百年好合了。&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相当沉闷。两个人仿佛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草草收场。尽管如此,和严谨告辞准备回京时,也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严谨不放心,一直追出来问:&小幺你能开车吗?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程睿敏显然并不领情,&我没喝多少。&
  回来的路上,连续一段日子的精力透支,再加上酒意,谭斌渐觉眼皮沉重,开始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后来就很不争气地睡着了。
  睡梦中脖颈支持不住头部的重量,东倒一下,西歪一下,她睡得极不舒服,觉得非常不耐烦。后来又觉得冷,抱紧膀子几乎缩成一团。居然还做梦,梦见一个人走在雪地里,彻骨的冷,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人烟。
  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意犹未尽地伸个懒腰,发觉自己依旧歪靠在车座上。身边没有人,车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头顶的路灯亮着,柠黄的光晕映进来,仪表盘上反射着点点荧光。
  探头看看外边,谭斌霍地坐起来,这才发觉身上搭着一件男式外套。她拾起外套,推开车门走出去。
  程睿敏的沃尔沃居然已经停在她住的小区里。他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低着头,正一下一下按着手中的打火机。也许是火机出了问题,他始终没能点燃嘴里的香烟。
  谭斌略为吃惊,因为印象里从未见过他抽烟。她从包里摸出自己的Zippo,轻轻走过去,单手拢着火苗凑近他脸前。
  程睿敏抬头看看她,就着她的手点着烟,却没有抽,只是拿下来捏在手里,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一会儿?&
  谭斌没有动。
  当夜正是满月,清辉泻地,青石板小路上一片银光,石凳前大丛的太阳菊开得茂盛,药香扑鼻。小区的花园内人迹寥寥,身边只有秋虫的振翅声,间或喷水池里传来几声断续的蛙鸣。
  第57节:格子间女人(57)
  这样的环境往往会让人心思恍惚,冲动超出理智。
  程睿敏露出一点愕然的表情,&你害怕?&从谭斌脸上看到肯定的答案,他笑起来,&怕我趁机做点儿什么?&
  谭斌拢起双臂,悻悻然说了实话,&不是怕你,我是怕我借着酒意对你做点儿什么。&
  程睿敏一愣,接着笑不可抑,他欠欠身,换了英语说:&我感觉由衷的荣幸,亲爱的女士。&
  谭斌也笑,理理衣服在他身边坐下。就算之前有无数微弱的旖念,也被饭桌上那张Offer彻底粉碎。原来一切皆来自她的错觉。
  外企中混过多年的人,都明白公私分明是最基本的底线,这叫职业道德。公事私事夹缠不清,说得好听那是性情中人,说得不客气一些,就是情商低下。
  初入职场人在底层,只要肯吃苦,靠着一点认真和勤勉就能脱颖而出。千辛万苦爬到中层,彼此间智商类似,每个人都有些特别的能耐,此时是否拥有广泛的人脉和长远的眼光,成为能否更上一层楼的重要砝码。
  到了程睿敏那个位置,已经不再是能力高低的较量。高手之间的对决,拼的是耐心,只等对方无意中露出罩门,一击足够致命。相信他不会自埋炸弹,招个情人或者女友放在身边,给人轻易抓住把柄,十年道行顷刻间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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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温馨贴心的小意儿,对一个做惯销售的人,对揣摩客户心思早已驾轻就熟的人来说,认真做起来并不算难事。这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天长日久自然技艺纯熟。
  谭斌自嘲地轻笑,为曾经不切实际的奢望和幻想。到这会儿要是还以为他在含蓄地追求自己,那就太自作多情了。
  程睿敏问她:&最近很辛苦?&
  &嗯?&谭斌回过头,一张脸有点娇慵的迷茫,像是心思去到极远的地方。
  &刚才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程睿敏不由放低了声音,非常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入秋日夜温差大了,当心着凉。&
  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又不像是假的,仍旧让人感觉温馨。
  谭斌不予置评,借着路灯看看表说:&太晚了,不方便请你上去坐,等哪天你有时间吧,我回请你吃饭。&
  程睿敏点头笑笑,一双眼睛乌黑深邃,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却似洞悉一切。
  谭斌摆摆手,微笑着转身离开。
  目送她轻盈的背影走进底层的大堂,程睿敏方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三分钟之后,嘀嘀声开始不绝于耳,短消息一条条涌了进来。
  直到电梯门在眼前缓缓打开,谭斌才哎呀一声醒悟,原来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她推开大门追出去。
  程睿敏的车仍然停在原地未动,谭斌松口气,紧走两步。但她随即又迟疑地停下脚步。
  程睿敏正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只有背部有轻微的起伏。
  &Ray?&谭斌无端不安,轻轻碰碰他的肩膀。
  程睿敏迅速抬起头,这一刹那他的形容有说不出的憔悴,看得谭斌心口莫名地纠结。
  但他的表情瞬间变换,马上恢复了神采。
  &怎么了?&他问。
  &忘了还你衣服,不好意思。&
  程睿敏探身接过,笑笑说:&快回去吧,好好休息。&他发动引擎预备离开,谭斌退后两步为他让出道路。
  &小谭,&程睿敏又摇下车窗。
  谭斌坦然地望着他。
  &集采是场硬仗,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需要步步为营,找准客户的pain point再出手,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谭斌认真地点头,&谢谢你!&
  沃尔沃终于绝尘而去,谭斌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很久。她想听听沈培的声音,拨过去却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像是进入了移动信号的盲区。
  谭斌有点沮丧,洗过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也许因为车上睡的那一觉,午夜已过,依然头脑清醒,没有一点睡意。
  她辗转很久,想起程睿敏最后那句话,心跳忽然加快,只好光着脚跳下床,困惑地在卧室里踱来踱去。她想起最近正在准备的技术交流,产品部门准备的技术文件,几年如一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果她是客户,恐怕也不会有过多的兴趣关注。
  第58节:格子间女人(58)
  但大家都确信,凭着MPL的技术实力,技术交流这一关,不过是陪着忝居末座的小供应商走个过场,入围是铁板钉钉的事。所以没有人真正发力,只求不功不过而已。
  这会儿她却感到心虚,如果MPL墨守成规,FSK却另出奇招,肯定会影响第一轮的技术印象分。因为各家公司对标书中技术标准的答复,没有更多选择,只有&满足&一条路。
  但是Pain Point, 普达如今的痛点在哪里?兴奋点又在哪里?
  谭斌走不动了,立刻进书房打开电脑,上网搜寻资料。互联网的确是个好东西,终于被她找到一篇有用的文章。普达集团公司魏总经理一个月前的访谈,题目是《进入微利时代的行业发展》。
  文章不长,只有三千多字,谭斌几乎一字字读完,字里行间搜寻着有用的信息。文中说,普达今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面对成本控制的同时,尽力挖掘新业务增长点。
  谭斌揉着酸涩的双眼,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打算,技术交流需要重新布局。她把文章下载保存,发到自己公司的邮箱里,然后带着心事重新回到床上。
  她睡着了,而且开始做梦,梦见有人从身后抱着她,轻吻着她的后颈和背部,呼吸掠过她脑后的碎发。过电一样的战栗,如涟漪一般波及全身,她知道不是沈培,因为完全是两种感觉。她回头,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却听到耳边熟悉的音乐声。
  闹钟响了,她被惊醒。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即刻跳下床,而是懊恼地把脸埋在膝盖里。勿需心理医生的专业解释,她也明白梦境和现实的关系。只是她不相信自己隐秘的欲望,会在梦境里如此赤裸裸地出现。
  谭斌在患得患失里度过她的二十九岁生日,身边的一切还是和往日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周一上午就是普达投标团队的例会。
  不出所料,谭斌刚把更改技术资料的要求提出来,几个产品经理立刻就炸了窝,七嘴八舌乱成一片。
  &已经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准备,再去重新找资料,时间哪儿来得及?&
  &这都是global的标准文档,谁敢乱改?出了问题谁负责?&
  &技术交流就是个过场,至于费这么大劲儿吗?&
  谭斌不出声,只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静静看着他们。迫于她眼神的威压,产品经理们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回自己的电脑屏幕。
  &说完了?&谭斌问。
  没有人回答,隔很久,有一两颗脑袋轻轻点了点。
  &你们都上过Solution Selling这门课吧?如何获得客户的认同感,还记得吗?&
  Solution Selling,就是所谓的顾问型销售,最近几年兴起的新型销售观念。它强调通过对客户心理的完善把握,挖掘出客户内心真正的需求。
  有人轻笑,&哦,不就是和Seven Habits齐名的那课,并称外企最重磅的自我麻醉剂?&
  谭斌瞟他一眼,神色凛凛,几乎饱含着杀气。那人不觉噤若寒蝉,立刻闭嘴。
  谭斌收回目光,接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们传统的演示材料,都是向客户填鸭一样灌输,我们将会怎样怎样。可是每个供应商只有半天演示时间,我们抽到的次序又比较靠后,经过前面七八家的疲劳轰炸,怎么才能抓住客户的视线?只有把客户的痛点和兴奋点优先考虑,将我要怎样放在第二位,才更容易获得客户的认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室内众人反应不一,赞成,漠然,不置可否,事不关己……谭斌不动声色地扫过去,将每张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好在事先有所准备,她将电脑中的一份文件调出来,打映在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上。
  这是普达近十年的收入和利润增长曲线图。图中看得很清楚,收入曲线一直呈现强劲的增长趋势,利润却从三年前开始,由迅速增长渐趋平滑。
  谭斌用激光笔指点着那条利润线,&这是普达如今最大的痛点,他们感兴趣的,不再是我们的产品是否具有全球先进的技术,而是……&她停顿一下,特意加重语气,&能不能帮助他们缓解眼前的痛苦。&
  第59节:格子间女人(59)
  旁边一直憋着不出声的乔利维插话,&话是这么说,可我有点儿担心,第一轮就这么较真儿,会不会过早暴露实力,被其他供应商当作眼中钉?&
  谭斌心里颇有些恼火。每次都这样,虽然共同负责一件事,但两人的思维总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她回头笑一笑,委婉地说,&MPL在普达的市场份额一直排第二,其他家供应商早把咱们的底细摸得门儿清。老乔你以为藏着掖着,竞争对手就不把MPL当眼中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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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利维摇摇头,明显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我话说到了,听不听是你的事儿。&他干笑一声,&毕竟你才是Bid Manager嘛,不过这事儿吧,我觉得,忒悬,时间也忒紧张。&
  谭斌要深呼吸两次,才能压下心口的一股浊气。
  她干脆把他当作透明,只对那些产品经理说:&我还是建议,前面的主导部分,换掉对MPL的公司简介,改成新业务和全球成功案例的介绍。&
  有人举手发问:&新业务和普达的利润有什么关系?&
  &由于竞争和终端业务降价的压力,普达传统业务的价格在逐年下降,这是利润增长放缓的主要原因。&
  &我们能帮他们做什么?&
  &和其他竞争者完全不同的新业务,以及全球相似客户的成功案例。&
  一个产品经理终于松口,&Cherie,你跟我们头儿说吧,如果他同意,我们照做就是了。&
  但产品部的部门经理Philip可没有他的属下这么好说话。他通过会议电话接进来,一口香港普通话,声音软中带着钉子,不卑不亢,&Sales Support 当然是我们的Mission,但其中涉及一些Policy,让我很难做呀……Cherie你看这样好吧?你起草个Mail发给我的Team,同时抄送我在总部的Dot Line Manager,看看他有什么Comments?&
  谭斌顿时哑然。
  按照组织结构,产品和销售部门平起平坐,并没有上下级关系,Philip的要求也无可厚非。但是什么事情一到了总部,准会从简单到复杂,瞬间上升几个高度,没有半个月的时间,前因后果解释不清楚。
  谭斌想捶桌子。难怪客户总是抱怨MPL反应迟钝,这消耗在内部扯皮的精力,不知浪费了多少时间。平时和产品经理合作,就跟哄着大爷一样。做技术的人,脸皮往往特别薄,客户稍有微词,就立刻觉得为五斗米折了高贵的腰肢,还得谭斌上赶着安慰他们受伤的心灵。
  她暗自咬牙,心想哪天有了权,第一件事就是让坐在后方的这些人,真正尝一尝对客户斜肩谄媚的滋味。
  下午被董事长刘秉康一个电话传上楼,汇报最新的进展。提到今天产品经理的反应,谭斌几乎苦笑,&Sir,我搞不定了。&
  刘秉康刚从欧洲开会回来,看样子情绪不错。他啜一口咖啡,含笑注视着她,&所以你希望,我帮你说服Philip?&
  &董事长慧眼如炬。&谭斌脸有点红,索性认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谭斌从笔记本中抽出早就打印好的访谈,轻轻放在他面前。
  刘秉康只看了个开头便笑起来,&我已经拜读过了。&
  谭斌简单说了自己的看法,然后问:&您觉得我的想法有意义吗?&
  刘秉康身体靠向椅背,微笑着弹一弹那两张纸,&你能从里面抓到有用的信息,很好。但是Cherie,最重要的一点,你并没有注意到。&
  谭斌挺直了脊背,&我是一个字一个字看的。&其实她想说:不可能。
  &你再看看倒数第二段。&
  谭斌凑过去细看。
  那一段的意思很模糊,大意是说,普达明年初很可能进行机构重组。她略有所悟,头脑却有点乱,抓不住清晰的头绪。
  刘秉康问:&知道为什么吗?&
  谭斌摇摇头。
  &因为他们要在海外上市。&
  &喔,天哪!&谭斌吃惊,&这可是大动作。&
  &是啊,所以对普达的中高层,今年最大的Pain Point,不仅仅是profit的压力,还有重组后的Position。&
  谭斌支着下巴没有说话,显然在为自己的迟钝反省。
  第60节:格子间女人(60)
  刘秉康笑笑:&你是女孩子嘛,对政治不太敏感,情有可原。&
  那女孩子三个字中无意流露出的轻视,让谭斌感觉非常不愉快,但她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好吧。&刘秉康收拾桌面上的文件,看来是打算结束这场谈话,&目前的工作都在可控范围内,还不错。修改技术文件不是难事,你去做吧,再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
  谭斌反应很快,立时配合地喜动颜色,只差甩着并不存在的马蹄袖,脆生生应一句:&喳--&
  她很明白,自己有点刻意地拿着鸡毛当令箭,但没想到他真的答应出面周旋。
  那天下班,谭斌又是十点才踏进家门。
  产品经理们加班,她也只好屈尊陪着,还得让助理照应着好吃好喝。按说几个销售经理也能帮着照应,但是他们各有各的地盘要料理,谭斌实在不忍再给他们添乱。
  从镜子里看过去,一张素脸,灰扑扑没有半分神采,好像一张风干的树叶。
  她感到惊心,想起刚过去的二十九岁生日,不禁暗叹,果然是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
  睡前往脸上涂面膜,自怜自伤之下,那用量明显就比平常多了一倍。正翘着腿躺沙发上假寐,忽然接到文晓慧的电话,
  &谭斌你睡了吗?&文晓慧一改往日的阴阳怪气,声音闷闷的。
  &没呢,正糊着一脸面膜等它干呢。&
  &我想现在去你那儿,方便吗?&
  谭斌终于听出点儿不对劲来,&晓慧你哭了?出什么事了?&
  文晓慧沉默片刻,&到了再说行吗?&
  &行,你来吧。要我接你吗?&
  &不用,我开车过去。&电话挂了。
  谭斌颇为诧异。印象里文晓慧永远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脾气,她长得又好,从小就是男生没事献殷勤的对象,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无精打采的样子。
  等待的无聊中,她拿起电话又拨了一遍沈培的手机。依然是同样的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讨厌!&谭斌嘀咕一声,扔下手机去准备睡衣和被子。
  门铃一响,她扑过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文晓慧。粗看上去她并没有什么不妥,黑白宽条纹的针织连身裙,照例短至膝盖以上十厘米,七分高的细跟系带凉鞋咯得咯得踩进来。
  进门就直奔浴室,谭斌隔着门把睡衣毛巾护肤品一样样递进去。犹自听到文晓慧抱怨洗面奶的碱性过大。
  披着浴衣钻进被子下面,她才迎着谭斌惊诧的目光,笑了一笑。
  谭斌心中一凛,感觉害怕。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矛盾眼神,既漠然,又充满了炙热的决绝。
  她刚要问问怎么回事,文晓慧已经开口:&我和张伟光,掰了。&
  &啊?&谭斌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阶,没敢胡乱接话。
  张伟光是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文晓慧的现任男友。谭斌的印象里,这两人半年前就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文晓慧说:&他另有人了,而且今天被我不小心堵在床上。&
  &什么?&谭斌差点被噎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错。&文晓慧嘲谑地笑,&知道吗?那女的才十九,胎毛都没褪净,还是大一的学生呢。&
  谭斌缓过一口气,&这是欺骗无知少女啊,他也不怕折了阳寿?&
  &无知?你说那小丫头?&文晓慧仰起头笑,笑得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流下来。
  谭斌从床头取过面巾盒塞她手里。
  文晓慧不停擦着眼泪,那眼泪却像坏了闸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往下流。但她脸上仍然维持着笑意,声音平静得诡异。她说:&亲爱的,你可真天真啊!现在的小孩儿,早不是咱们那会儿了。人在我面前,那叫一个镇静,我还没说什么,她已经一套一套把我教训一顿……&
  谭斌打断她,按着她的手说,&晓慧,我有安眠药,你先吃一片。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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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儿,我睡得着。&文晓慧拨开她的手,&你知道那孩子说什么吗?她说,大姐,你都快三十了,愣没把自己卖出去,凭什么跟我争?你根本争不过我。&
  第61节:格子间女人(61)
  她哈哈笑起来,秀美的五官几乎扭曲。
  &晓慧!晓慧!&谭斌心里难过,抱住她的肩摇晃,&你甭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一看就没什么家教,你跟她生气,那不是自贬身价吗?&
  文晓慧的笑声却越来越大,渐至歇斯底里,然后伏在谭斌的肩头失声痛哭。谭斌紧紧搂着她,无比心疼,却又无从劝起,只能任她哭泣。能哭出来,就已经是痊愈的开始,她有过这样的经验。
  文晓慧终于慢慢平静,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呆望着自己的双手,并不说话。
  谭斌明白她的感受。说起张伟光这个人,她只见过一次,一直觉得不过尔尔,过于狂妄,也过于浮躁,是谭斌挺不待见的那种男人。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干预别人的生活和选择,尤其是密友的男友,更不适合随意评价。但文晓慧幼儿园开始就颠倒众生,男人堆里所向披靡,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晓慧,你吃晚饭了吗?&谭斌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文晓慧茫然望着她,过一会儿摇摇头。
  谭斌从厨房端了杯热牛奶回来,偷偷溶进去一片安眠药。然后问:&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余地?&文晓慧轻声笑,&还能有什么余地?我扇了她一个耳光就走人了。&
  &那张伟光呢?&
  &丫就是一人渣,从头到尾,没敢说一句话。&
  谭斌说不出话来,碰上这种男人,还能怎么样?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要说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人,完全做不出来。就算做得出来,也于事无补,不过是白白娱乐那对男女,日后变成别人亲热时的笑料。
  只能自认倒霉,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以后遇人更需擦亮双眼。这个道理,想必阅人无数的文晓慧,比她更明白。
  她蹲下来,握住文晓慧的手,说:&晓慧,我不想拿些场面话劝你,这上面你一直比我聪明,也比我明白。我只要你答应我一句话,不要因为不再爱了你就恨他,我不是为他说话,因为否定他,就等于彻底否定你的过去,更不要为了这个不值得的男人,就完全否定你自己。他就是一男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丫狗屁都不是!&
  文晓慧又红了双眼,颤声说:&我害怕,谭斌,我害怕从头开始,我情愿时间倒流,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谭斌再次抱住她:&我明白,我都明白。晓慧你忘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答应我,什么都别想,一直往前走,明年这时候再回头,你会庆幸他放弃你,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文晓慧苍白着脸抬起头,忽然苦苦一笑,充满自嘲的意味,&以前有很多人,我当他们是吃天鹅肉的蛤蟆,肆无忌惮地伤害,从来没有想过,我也能有今天。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夜里谭斌没睡踏实,耳边一直听到文晓慧翻来覆去,似乎还有隐约的饮泣声。她想爬起来看看,可是开了灯,却见文晓慧一旁阖目而眠,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异样。
  她又倒回床上,怀疑自己已经是严重神经衰弱。折腾到两三点,才觉得眼皮沉重,不知怎么回事就一觉迷糊到了天亮。
  文晓慧上班时间比谭斌早,所以起得更早,除了红肿的双眼,已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神色平静地刷牙沐浴化妆,再从衣橱里挑一套谭斌的职业装换上。
  两人身材差不多,上班也都是所谓的正装,但衣服一上身就看出区别来。谭斌的衣服在她身上像大了两号,到处都有余地。
  文晓慧对着镜子笑:&真难看。谭斌你会买衣服吗?&
  谭斌撇嘴,只当作没听见,心里却稍觉安慰。还有心情挑剔衣服,看来没什么大碍。
  她帮文晓慧扎起长发,装作不经意地说,&晚上还来我这儿吧,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实在是担心文晓慧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又不好明说。
  &你别担心,我没事。&文晓慧用粉色的唇彩,将双唇涂抹得明艳动人,回过头粲然一笑,&为个男人寻死觅活的,我没继承那基因。&
  明知她在强颜欢笑,谭斌还是摸摸她的头发,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下班我给你电话。&
  第62节:格子间女人(62)
  文晓慧与她轻轻拥抱,姿态娉婷地开门走了。看看还有点时间,谭斌安下心,边喝咖啡边在网上浏览当日新闻。
  一条并不起眼的行业新闻标题,让她挪动鼠标点进了正文。新闻本身没有任何价值,正式的官方语言,告知荷兰某公司CEO昨日抵京,与xx部长会面。一看就是公司出钱买来的通稿。
  但是文字旁边的照片,吸引了她的视线。画面正中自然是两位笑容满面的正角儿,而一片深灰商务西装的背景中,有一张清俊沉静的面孔,格外引人注意。
  谭斌又开始喀喀咬着杯子边。这么说,周六那天程睿敏是扔下了所有迎驾事宜,专门陪她耗了大半天。她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不管他目的到底是什么,诚意好像还是足够的。
  但时间很快到了出门的时候,并不容她多想。谭斌拎起背包和车钥匙,汇入每日浩浩荡荡的上班车流中去。
  今天的目的地,不是公司,而是普达集团总部的办公大楼。
  谭斌一直在寻找能和业务部经理田军深入交谈的机会,但这种气氛显然不是办公室里能培养出来的。
  也曾试图请田军在外面的饭馆吃饭,田军答应了,但赴约时却带着三四个部下同来。搞得谭斌腹诽不已,心说他妈的又不是我要非礼你。
  田军这个人,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评价才算确切。他没有一般甲方常见的傲慢和无礼,但面对他,谭斌总是感觉底气不足。
  无论和他谈什么,他都会礼貌地点头, 但点头并不意味着他听进去了,而是表达着不耐烦,意思是&我知道了&或者&我听说了&。谭斌很觉气馁,这种温文中拒人千里的气质,总让她想起程睿敏。
  但今天似乎出现了转机。
  谭斌在工程部几个熟人的办公室里挨个泡了一遍,打听到不少关于投标的小道消息,正准备打道回府,听到有人聊起运动的话题,间或夹杂着田军的名字。
  谭斌立刻接上话头,把她半瓶子晃荡的运动知识发挥到极处。天知道,这些零零碎碎的知识,都来自时尚杂志,当然是《高尔夫》、《时尚先生》之类给所谓成功男士看的杂志。
  谭斌很少看那些女性杂志,通篇都在教育女性如何取悦男性,她觉得烦。
  离开普达时,她禁不住暗叫一声天助我也。田军居然是东直门外某家壁球俱乐部的会员。而谭斌的壁球水平,在它最流行的时候,曾经痛下过苦功。
  下班后她开车到俱乐部,先办了一张10小时的体验卡,然后拉着年轻的教练聊了会儿天。对付这种年纪的大男孩,不用费多大功夫。只要不遗余力地猛夸,夸得他云山雾罩一脸红潮找不着北的时候,谭斌得到了她要的信息。
  说穿了很简单,她要掐准时间在这里蹲点,等待田军出现,再做出无意邂逅的样子来。
  二十出头的小教练涉世不深,显然让这位姐姐的盛赞迷昏了头,很快供出田军的锻炼时间。按照他提供的信息,连续几天,下了班谭斌就来俱乐部练球,边找感觉边踩点。
  事实证明,这是一份有效的情报。
  周六下午四点半,她刚和陪练打了一局,便看到了要等的人。于是谭斌抹净汗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与目标擦身而过。然后把脸部肌肉整理出惊喜的样子,&哎呀&一声回过头。
  时机选得正合适,田军恰好也转身,略现惊奇地看着她。但是,谭斌随后发现,百密终有一疏,不如意事总是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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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军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的同伴取下球镜,一身白色的球衣,风致翩然,对着谭斌露出含蓄的微笑,笑容中却有不易察觉的揶揄。
  这个人,竟是程睿敏。
  谭斌立刻傻掉。田军前几天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未曾有人同行。所以她设计的剧本里,并没有第三者的出现。
  这两人凑在一起实在出人意料,谭斌心里有根弦立刻颤了颤。不过她很快把情绪调整到位,上前轮流招呼,&田总,您好!哟,还有程总,真巧!&如今程睿敏也摇身变作甲方,虽然三五年内成为MPL真正客户的希望比较渺茫,但毕竟是潜在的客户群。
  第63节:格子间女人(63)
  比起办公室里一本正经的样子,穿着运动服的田军,显得异常随和。他起身让座,&是小谭啊,来,坐坐。&
  谭斌正中下怀,连忙致谢,还未正式落座,程睿敏已经打开一罐汤力水递过来,声音很低,却充满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说:&确实,很巧!&重音完全放在最后两个字上。
  锻炼后的他一额碎汗,头发濡湿,看上去心情愉快,比平日精神得多。
  谭斌猜测,也许是刚刚送走大老板,一时间如释重负的缘故。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温和地回答:&当然,无巧不成书,无利不起早嘛,程总。&
  言下之意,不用挤对我,您在这儿又是为了什么呢?程睿敏摸着下巴笑一笑。
  田军没有注意两人眉毛眼睛来来去去的官司,只是打量着谭斌堪称专业配置的球衣和球拍,好奇地问:&怎么,小谭你也喜欢壁球?打得怎么样?&
  &还行。&谭斌小心地回答,&以前练过,扔了一段时间,觉得其他锻炼强度都不够,就又拾起来了。&
  &嗬!&田军几乎被惊着了,&壁球的速度比网球快得多,很少有女孩子的体力,能坚持半个小时以上。敢这么说话的,还是头回见到,真的假的?&
  程睿敏望着她似笑非笑,在旁插话:&真的假的练练不就知道了?&
  谭斌趁机拎着拍子站起来,&田总,早就听说,您的水平够专业级的了,我仰慕已久,可是一直不敢露丑。今天这机会实在难得,您要是不嫌弃我资质平庸,就帮我指导指导?&
  田军还在犹豫,谭斌已经打蛇随棍上,&田总,是不是要我叫您一声师父?&她活泼地抱拳,&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
  田军忍不住笑,拍她的肩膀,&好徒儿,来!&他分明来了兴趣,拿掉颈间的毛巾,开始活动腰腿和手臂。
  谭斌转头,&那就对不起程总了,要不您先自己练着,待会儿我陪您玩一局?&
  程睿敏眨眨眼,只是轻笑,但没有出声,似乎明白她的言不由衷。
  田军也抱歉,&小程,不好意思啊。&
  程睿敏摇摇手,&你们玩你们玩,我耐力不行,干脆休息会儿。&
  一局下来,田军顿时对谭斌刮目相看。她的球风快而犀利,角度刁钻,节奏感却非常出色。谭斌自己也有些得意,十年间每天晨跑几公里练出来的体力,一般人一时半会儿还真达不到这境界。
  田军十分惊讶:&每天?我的天,女孩子能这样意志坚定的,确实不多见,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没什么呀?&谭斌一直不明白,不过每天一个小时的锻炼,很平常的个人习惯,为什么人人都把她当异类?
  田军递饮料给她,闻言抬抬眉毛。
  谭斌接着解释,&肯定也有想偷懒的时候,比如三九天,冷啊,不想出去。那就对自己狠心一点儿呗,这么个小事都搞不定,那我基本上不用出去混了。&
  田军忍俊不禁,对程睿敏说:&发现没有?你们两个说话的口气非常像,到底是一家公司出来的。&
  程睿敏不经意地问:&有吗?我没注意过。&
  &以前你说过,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就不可能控制别人。记得吗?&
  程睿敏想一想,摇头,&忘了。我说过这么唯心的话?&
  谭斌意外地抬起头来,奇怪,她分明记得。当她还是销售新人的时候,程睿敏时任北方区总监。在新人的入门培训课上,面对台下十几张年轻热诚的面孔,他这样开始他的致辞。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你所有的抱负和激情,只能为自己所控制,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有人能够完全代替你,也没有任何人任何环境能够毁灭你的光荣和梦想,除了你自己!成功的机会总是留给那些能够控制自己的人! &
  The Glory and The Dream!
  培训教室里十几颗同样年轻的心灵,顷刻间被他煽动得热血沸腾。谭斌亦不例外,刹那间只觉双眼湿润。她甚至把整句话做成屏保,一直用了三年,直到更换电脑。
  但是这句话的原创者,如今却是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愿再提起。谭斌不禁沉默。
  第64节:格子间女人(64)
  田军抬起手腕看表,她这才惊觉,立即建议,&田总,您看正好到吃饭点儿了,今天您一定得给我个机会,一起吃顿便饭。&
  这次田军没有拒绝,问程睿敏,&你也一起来?&
  程睿敏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促狭,&和美女共进晚餐的机会,多难得啊!我不能做这电灯泡。&他拎起球包甩在肩上,真的说走就走。
  田军只好对谭斌笑着摇摇头,并不以为忤。
  去饭馆的路上,谭斌收到一条短信,只有五个单词:Well done。Keep going,,Girl!
  她握着手机,悄悄扬起嘴角。
  田军像是对她发生了真正的兴趣,不再冷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笑起来神色明快。两人聊天的话题很发散,从行业新闻开始,到网上最热的话题,后来不知怎么转到孩子的教育上。
  提起十几岁的女儿晴晴,田军不胜烦恼,终于露出感性的一面。
  &我想早点送她出去读书,可这孩子,英语成绩一直提不上去。&
  谭斌斟出红酒,慢慢说:&小孩儿贪玩,又在青春逆反期,您不能逼着她学,最好找点儿好玩的东西,让她先提起兴趣。&
  &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英语夏令营,带她出国玩,家里接待交换学生,都没用,这孩子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谭斌适时地叹口气,以示同情,&还是她自己肯学才行。最好有语言环境,没有就要费点功夫。&
  田军问:&小谭,你进外企前,英语是怎么学的?&
  谭斌低头笑一笑,&不瞒您说,当年我应聘MPL时,英语也不好。和面试官面谈,他能听懂我说话,我却听不懂他说的。他很坦白,说欣赏我的工作能力,可是很为我的语言能力遗憾,搞得我也很郁闷,我跟他说,不是有三个月试用期吗?给我三个月,不行我就自己走人。&
  &立军令状啊,你可真狠,那后来呢?&
  &他居然真的收了我。我自断退路,只能背水一战。用的方法比较笨,就是找来喜欢的电影,隐藏字幕,一遍一遍反复看,直到演员说了上句,我马上就能接下面的台词,然后再换另一部。等我看完十几部,有一天突然发现,哎,日常工作中的交流居然没问题了。&
  田军听得忘了动筷子,&整个过程有多长?&
  &四个月左右吧,过程很枯燥,可是凭着对片中帅哥的热爱,硬是坚持下来了。&谭斌笑起来,蘸着酒在桌上画一条折线,&您知道,语言能力的提高,往往不是曲线上升,而是一个平台期接一个平台期的跳跃,关键是持之以恒的坚持。&
  田军盯着那条折线迟疑片刻,&小谭,你看要不这样?下周六打球我带上晴晴,有空你和她聊聊。我和她妈说话,对她根本就是耳旁风。&
  谭斌一口答应,&行,我试试。&
  能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这顿饭收获颇丰。余永麟说过,只要用心去寻找,每个人都有他的软肋。而田军的软肋,看来就是他的女儿。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1个月LV.3
  想起程睿敏临走时那个可恶的微笑,谭斌不禁出神,这家伙的软肋又在哪儿呢?他和田军的关系,乍看过去相当随便,鉴于之前他与MPL的恩怨,会不会对集采有消极影响?
  谭斌骤觉千头万绪纷至沓来,一片混乱纷纭,不由皱起眉头。
  回家途中经过超市,她停车,买了不少水果,又拨电话给文晓慧。
  文晓慧接得很快:&不过去了,每次都连累你睡不好。&
  &没事儿,不是周末嘛,你来吧,我做水果沙拉给你吃。&
  &算了,你自个儿留着慢慢享用吧。&
  &放我鸽子,真没人品。&谭斌倒在沙发上,以手覆额连声哀叹。
  文晓慧没有反应,听筒里传来&啪嗒&一声轻响。谭斌心里一沉,这是打火机的声音。几天的功夫,向来反对抽烟的文晓慧,已经手势纯熟。
  &哎,告诉你一秘诀啊,&文晓慧笑得轻松无比,&碎果肉配上八喜的朗姆葡萄,再加点百利甜,味道好得没话说。&完全若无其事,不愿再提起当日的旧话题。
  谭斌不好勉强,也许文晓慧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65节:格子间女人(65)
  停一停她说:&出去玩一趟怎么样?最近马尔代夫和巴厘岛都在打折。&
  &去过了,都没什么意思,哪哪都一样。&
  &或者去欧洲?晓慧,你试试,当你觉得世界很大的时候,那个让你伤心的人,也许会变成一粒沙子。&
  文晓慧沉默一会儿,&让我想想。谢谢你,谭斌。&
  &你甭跟我见外,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好。&
  &晓慧……&
  &什么?&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对吧?&
  文晓慧吓一跳:&你想干什么?和我绝交?&
  &不是,我只是觉得,每次我有事,你总是第一时间赶到,帮我打点一切。轮到你,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个白痴!&虽然用词贬损,语气却是温柔的。
  &真的,晓慧,我很抱歉。&
  那一头的文晓慧托着下巴,啼笑皆非地考虑着如何回答。线路间一片寂然,静得似乎能听到她手中纸烟燃烧的声音。
  过一会儿她开口,声音平静,&谭斌我跟你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有些事,也许是我咎由自取,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有父母和你这个朋友。将来哪天,无论我混到多惨,总算有父母可以投奔,他们会随时无条件收容我,无论别人怎么想,只有你永远不会错看我,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了,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挂了电话,谭斌握着话筒呆半晌,文晓慧能想开了她自然欣慰,可她更习惯那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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