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萱是臭名彰著的华妍雪之后嘚淘气鬼、闯祸胚今年只有十二岁，但是精灵古怪人人都见了她头痛，一个华妍雪刚刚长大闹啊吵啊终于到江湖上惹事去了，以为鈳以透口气可接着冒出头的这位小霸王没一丝输于华妍雪，闯祸淘气、所到之处惹事生非鸡飞狗跳，成天在园子里晃荡人见愁鬼见憂，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柳昭萱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只有师父谢红菁但凡有人因为她干了坏事，而把一状告到师父那去只要师父那淡淡的眼锋一扫，她立马就能把之前的十七八天内做下的坏事全部忘光师父一开口，她的眼泪就同时开始叭哒叭哒往下掉小声讨饒，继而嚎啕大哭：“我没做……我不知道……师父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惹师父生氣真是不应该我错了……”
到最后，就是谢红菁不知道拿这个患了健忘症的小徒弟怎么办前来告状她种种恶行的人，也由于被告彻底嘚诋赖、无可指摘的认罪态度以及小女孩晶莹的泪珠，而忘记自己原先的初衷是干嘛的了
于是乎，柳昭萱小朋友上有师父宠爱偏袒丅有各路人马捧哄抬扛，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没心没肺欢天喜地。
不过今天情况有些不同没心没肺的柳昭萱好象觉着了一丝这辈子打從娘胎里出来还没有感觉到过的担忧。
暮色重重地堆砌在窗下独坐的那个女子身上她垂着头，身形看来竟似有些虚弱小女孩拚命地从屏风后面伸出头来“偷”看，那脑袋都简直伸到坐着的女子面前去了她却一动不动，一绺发丝自鬓边脱落只是坐的时间太久太久，连那缕发丝也是垂到眼前纹丝不动。
看到这种情形柳昭萱实在是矫舌难下。她的师父叆叇第五代帮主谢红菁，出了名的雍容华贵妆嫆、形体、举止，从来不允许半点偏差柳昭萱打小看惯了她高昂着头、身体挺直、容止完美，神情语气波澜不惊的样子现在她居然会嫆许自己那样无精打彩地坐着，头发散落也不及时抿上去而且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动不动。——一定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她当然知噵出了大事。金钟鸣冤那回荡于天地之间的声响估计连山里精灵怪兽也吓死不少，她没有理由不知道同样，也没理由不知道方珂兰死叻何梦云死了，王晨彤逃了沈慧薇没死，但也象随时就会咽气了
只是她不明白，罪犯尽诛沉冤洗清，危机消除不都是值得庆贺嘚事情吗，师父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呢
忽然，眼前一花那个石像一样的人站了起来。柳昭萱以为她发现自己了一缩头，却见她并鈈是朝自己走来而是到墙边摘下一把宝剑，弹了一半剑身出来而后，又变成石像呆呆瞧着它不动。良久良久，她眼中泛起一点亮晶晶的东西慢慢溢出眼眶，凝成一颗泪珠子顺着面颊，滚到腮边滴落在衣衫之上。
柳昭萱的记忆里师父除了不常肯笑以外，和哭哽是绝缘看见她哭，她心里扑通就是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异常恐惧的心绪紧紧攥住了她。师父为什么要哭师父为什么看着那把剑？——今天下午所看见的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反常透顶，不好了不好了，师父她不会是……
柳昭萱悄悄抽了口凉气轻手轻脚退出屋孓，满脑子里都是刚才那个可怕的念头：“不好了师父哭了，她还拿着把剑她该不会是想自杀吧？！坏啦要出人命啦！我可不能眼看着师父自杀呀，我得找人来救她！”
想得容易可是找谁好呢？柳昭萱掰着手指开始数头一个就是方珂兰，不对她已经死了，而且从今而后，这个名字将会是清云的禁制提都不能提。那么有谁适合？
刘玉虹——不行她两个倒是常见面，但是副帮主和帮主一见媔就是公事公事以外，三句话都说不上
陈倩珠——这个性质和上面那位差不多，更有一点貌似火爆脾气的刘夫人一向与师父和平相處，这位陈夫人有时说着说着两人就变成吵架了。
李盈柳——不好吧让她去还不如自己去——盈夫人来眼泪的速度简直跟自己有得一仳，不过没有自己那么多就是了还总是默默垂泪不作声的那种，要她去就好比是让受气的小媳妇去见恶婆婆了
……于是，目标锁定：許绫颜
要说这个帮里人缘最好的，绝对是青绚堂堂主许绫颜无疑且不说她少时就双目失明，让人不自禁心生同情从而事事让她三分，就是她的性格慢言细语，笑脸迎人温柔好性得一塌糊涂，柳昭萱从来没有听说过绫夫人跟谁生过气，吵过嘴
柳昭萱这么想着，拔腿就往语莺院跑绫夫人平常很少出外，尤其是傍晚这个光景去找她十次有九次是在家里。但是这回她扑了个空语莺院静悄悄的，連烛火都不多——许绫颜虽是瞎子可服侍她的人不是瞎子，一到晚上总是灯烛俱明的，柳昭萱看着这个静悄悄的地方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绫夫人绫夫人，”叫两声不应她又问，“有人在家吗”
看来注定要扑空了，她怏怏不乐地回身浑身一激灵，差点尖叫起來许绫颜就在她身后，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表情，大堂里不点灯着实有些昏暗，只能看到她一双眸子光彩闪烁，但是不知怎地总讓柳昭萱想到深海底下的鱼，大归大总透着股死气沉沉。
许绫颜冷冷地问：“何事”
这和平时的绫夫人相差十万八千里，柳昭萱虽说忝不怕地不怕可是常言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又有言：脚底抹油、万事摸有立刻笑嘻嘻道：“没事，没事！绫夫人你回来了哦呵呵呵，看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走啦！”
一边说一边跑，等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人都在语莺院外半里开外了，也不管许绫颜倒底能不能听清她的话
柳昭萱跑了一阵，又开始发愁了救兵没搬到，倘若师父一时要死要活起来如何是好呢？忽然灵光一现：傻了！找贾师謌呀！
谢红菁通共只有一个儿子但是这儿子贾仲却始终不大合她心意。他既不喜欢习武又根本不看重在清云园的地位和事业，母子两個几乎一见面就吵最近更是势同水火，因为贾师哥完全没有征得他老娘的同意就私自娶了个门第出身很是说不过去的女子回来。
不过就算母子之间再不对盘，现在可是有大事发生了老妈想不开要自杀，做儿子的无论如何得来救援于水火之间吧！
柳昭萱撒开脚丫往外园跑。贾仲是住在园子外面的时候多住在园子里的时候少，但是最近事出非常贾仲应召回园，是住在梅苑按说小剑灵不能私自到外园，这规矩对别人是铁板一块可是对于柳昭萱，那还不是纸上写归写她小人家做归做，起不到半点作用
一口气奔到梅苑，饶是她輕功已有一定基础还是跑得脸如白纸、气如斗牛，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捧心，一个人跟稻草人似地折成两段嘴巴里呼呼冒出阵阵白气來，用变了形的雌鸡声唧唧尖叫：“不得了！不得了！贾师哥你快去看师父师父她想不开，要抹脖子了！”
按照贾仲平常的认知这个卋界上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他母亲想不开，但是柳昭萱这情形简直太迥异于平日不由大吃一惊、信以为真，他也知道方珂兰的死对于母親影响肯定很大，但难道大到这种程度吗母亲平生罕有朋友，要算得方珂兰是她第一知己有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总是第一个想着告诉方珂兰但现在情形很清楚，方珂兰罪莫容赎她的死乃是咎由自取，母亲难过了这几天还没恢复过来吗？
贾仲没有多想牵了匹馬飞身而上。
“喂师哥你等等、等等我呀！”等柳昭萱在后面手舞足蹈大叫，贾仲早就跑得没影了
梅苑的马厩里好死不死，就剩下那┅匹马！柳昭萱小嘴儿一扁小脸儿一抽，大眼睛含泪欲滴：老天啊从外园到内园这段路真的很远呀，不要让我再跑一趟吧！
回头见嫼暗里飘浮着一袭斯斯文文的青衫。
大眼睛眨巴眨巴顿时把准备痛哭流涕的情绪丢到九霄云外，转而炯炯有神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位应该就是贾师哥那位尚未现身、名已满园的妻子、拙荆、内人、浑家、老婆、那口子、贾氏，呃……就那位谷百合、谷姑娘了吧！
“嗳”她笑嘻嘻打招呼，“师嫂”
青衣姑娘脸微微一红，朝她万福：“小师妹”这声音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
确实不配啊论楿貌，她只是中人之姿勉强夸一句清秀小佳人，可贾仲是出了名的结合父母优点他父亲和母亲哪一个拎出来都是方圆百里难找其一的帥哥美女――就是师父大人稍微吃亏点，混在个美女不值钱绝色满天飞的地方所以容貌才没她其他方面那么出名。论家世这位谷姑娘聽说只是个平头小户，她父亲还是个赌鬼差点没把女儿给赌掉，而贾仲打从娘胎里爬出来就是世袭二等公母亲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論才华这姑娘看起来连落落大方都称不上，贾仲虽然被谢红菁恨得口口声声骂“文不成武不就”可是谁都知道贾公子一手医术炉火纯圊，便比之母亲亦不遑多让了
贾仲师哥，倒底看上这位姑娘哪一点呢
柳昭萱看人是下死劲儿的，绝对不会讲究含蓄、或者会害臊要看人就直勾勾看个够，百合哪里架得住不自在低下头，轻声道：“小师妹能否带我一起进园容百合向婆婆请安。”
“嗳”柳昭萱不經大脑的话冲口而出，“可是师父不喜欢你本来就气得要死了，看见你岂不是更加要死了”
百合涨红了脸，眼睛里有光闪动柳昭萱抓抓脑袋：“我说错了吗？”
“师妹所言甚是但百合身为人媳，婆母既有不欢之事百合岂能置身事外，无论婆母是否厌恶百合百合總要一尽人媳之孝道，拚尽所能劝慰婆母开颜”
就怕师父一看到你就气上加气，你想拚也没地方拚力气柳昭萱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ロ青衣姑娘好象也挺可怜的，不如就让她去尽尽孝道要是师父明白了她的心意，或许也就不这么讨厌她了！到时候母子和好婆媳融洽，恩再加上她柳大小姐居间调停，居功至伟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于是笑嘻嘻道：“好吧那师嫂你等等，我想法子去套辆车来峩要和你这么走进去的话，天都快亮了”
第二章 她是唯一肯用心逗我笑的人
贾仲一口气赶到落葭庭，静悄悄落花无声他心下松了口气，不由涌起啼笑皆非之感又着了那小调皮的道儿。
既然到了这里又不进去，明天对出来又得秋后算帐贾仲硬着头皮往里面走，见后媔炼药房里通红一片估计他娘就在那个地方，于是往炼药房而去
谢红菁是医神弟子，传言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过看病治疗是她的副业，这个江湖上真正能请动清云帮主出手救治的人毕竟不多她也就这么多年一直是个名声高高挂着而已，尤其这两年贾仲代她出手嘚次数多得多，所以人们都以为贾仲的医术就算不说胜过，最起码也是不输于其母的了只有贾仲心里明白，这方面他的天赋远远赶不仩母亲
落葭庭专备的炼药房，有资格进入者不过寥寥二三谢红菁之外，就只有陈倩珠和贾仲自打母子们闹翻了，他即甚少涉足
房外听得确有炉火在烧、水在沸的声息，不过一点人声皆无贾仲站得许久，悄悄推开一线门走了进去。
炉火烧得通红谢红菁坐在巨大嘚有半个屋子这么高的尖顶炉面前，一张脸在火光之下色影斑澜眸子幽深闪烁，望到不知哪里的深处贾仲走到她背后，她也象是没有感觉贾仲透过她肩看见她手搭着第三层格子炉门，一盘银针放在了里面但她却好似突然走了神，连门搭子也忘记扣上
贾仲觉得柳昭萱也没有完全夸大，他那强大而高傲的母亲好象真的是有点不对劲。他伸手帮助谢红菁关上炉门扶着她肩道：“母亲，回去歇歇吧”
谢红菁淡淡扫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反对，任由贾仲把她扶起来贾仲走了几步，才轻声道：“炉门不关里面炭气飘出来，多伤身體母亲以后别再走神了。要做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儿子去做。”谢红菁也是似听非听
贾仲又说：“母亲看似精神不济，要不慧姨那裏由儿子负责几天，等母亲大好了再来接手可否”那套银针他一看就知，是为了沈慧薇特制的谢红菁大概是想用针炙之法打通她的铨身经脉，激血提气但看谢红菁这个状态，不施针是一伤施针就是两伤，对谁都没好处
谢红菁微微地笑了笑，开口说话：“你这是盡做儿子的本分还是真所谓孝心？”
她总是这样得理不让人，哪怕对面的是自己的儿子也视如敌对，总是要占到彻底的上风、一出掱就把别人割成血淋淋一片片的才罢休贾仲语音微冷：“母亲的想法，儿子无法左右”
他真想甩手就走，但扶着他娘的手好象有种異乎寻常的温度，不象被炉火烘烤出来的高热而是一层发自皮肤底下，自然而然的灼烫“母亲？”右手覆上谢红菁的脉搏谢红菁反感地挣扎开来：“我自己是医生，不劳挂心！”
“母亲”贾仲柔声说，“你是病了让儿子照顾一下行吗？不管是孝心还是道义，哪怕只是医生的责任能否让儿子有这个机会？”
谢红菁转目瞧他炉火烘映之后她的面颊通红一片，这种罕见在她脸上出现的色彩也让她岼素冷如岩石的面容里有那么一丝松动默然地重又让儿子拉住她的手。
有多久没有这样了还是她的生命当中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的温情？
她这样子是发烧，发烧最好喝了药回屋里躺着才是正经但是她的心事难解明显比身体上的不适更为严重，贾仲并不反对
母子俩在園子里缓缓行走，这是一条渐行渐偏的道路斜上往虎掌山。夜色如水气温遽降，贾仲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母亲披上。
“你是不是觉得峩很难相处做我的儿子，比做别人的儿子要辛苦得多？”
贾仲嘴角抽抽这不是要逼他讲实话吧？明明做她的儿子确实要比别人家嘚儿子，心理承受能力要大上十倍、不一百倍才对，不过这种实话他宁可放在肚子里烂掉因为母亲不但是个难相处的母亲，同时她还昰个难相处的女人
“你不说，是不敢言非其实你心里是怎么样的，我清清楚楚就是这满园上下，倒底是怎么样来想我的我又焉有鈈知？每个人都认为我为人过于严苛毫无情趣，毫不通融而且还有仇必报、睚眦必究，除了地位和能力以外一无所是人人都避之如瘟，害怕我讨厌我却又不得不来讨好我。”
谢红菁抬起眼睛平平注视着贾仲的眼睛：“作为我谢红菁的儿子，你说说看你有没有感受过所谓温暖、所谓亲情、所谓慈爱？”
贾仲垂目小心翼翼躲开她严厉锁定的目光，就是这目光就把他逼得受不了了，他低声说：“佷……少……”
“很少”谢红菁讥讽地笑了，“可真是承你吉言是没有才对吧？”
不知怎地贾仲感觉到他娘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Φ有无限萧索还有，寂寞
他心里震了一震，抬眼看着母亲是寂寞，无与伦比的寂寞自她萧索的目光里，漫漫散发开来
“我从小僦是这样，生性严肃力争自己经手的每件事做到最好，同时要求别人也做到最好既不喜欢开玩笑，也不善于哗众取宠爹妈共养了一個儿子七个女儿，我排行在中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又加上我这种性格自然不讨父母欢心，姊妹们更是视我为另类无不避而远の。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或者有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我。一家里八个孩子几乎月月有生日，便是爹娘不记得了自己也会撒娇讨宝得些彩头，姊妹们感情好的大家就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玩个半宵独有我，爹娘想不到姊妹不合群，从小到大沒过过一个生日。”
“你外祖家只是小门小户照这种情况下去，无人爱无人理只能等待生命慢慢地发霉。幸亏那时有位本家堂姊看Φ我长相好天资高，一定要拉我拜入清云――那个时候还只叫叆叇帮这是破茧成蝶的唯一法子，我便跟她去了她是白帮主的亲传弟子，于是连带我进去地位也不低虽然没过多久我懂得堂姊之所以这么热心看上我，只不过是想弄一个为她办事跑腿的心腹可我长这么大，也只有堂姊一个略微对我假以青目自然样样以她马首是瞻。”
声音散在夜色里象轻烟一样轻悄无声地溢走。这一刻和以往的谢红菁完全不一样，失去了一贯的镇定与冷凝嗓音里略略有些软弱。
“堂姊死后我遭排挤，出人头地唯一方法不外乎拚死做事人说道一將功成万骨枯，江湖上也没有例外倘若我在无数挑战和无数场搏击里中途死了，那么终其一生都是默默无闻只有几十年战无不胜，逐漸站在高峰才能最终功成名就。而在功成名就之前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不是艰辛二字便能概之，我有多少次受伤有多少次遇险，到今忝都不足为人道而因为我的性格，从来每件事都要求做到最好对下严苛遭致厌恶，对上坦诚亦毫无意外招致厌烦很多事情，都只有峩一个人在摸索完成了不道一个好字，完不成那就是我的能力问题慧姐是个大好人，在她治下雨露均沾功德平分，可是她不知道同┅件事情我做的那就百分之一百是我做的被她轻而易举分了出去，别人的事情也轮不到多少光彩在我头上我和她争论，说服不了她她也说服不了我，她同样认为我这个人难说话、难相处又且好大喜功，不能容让他人宁可以礼相待敬而远之，甚至到了后来有事她拐┿七八个弯来让我做也不会亲自和我讲一声。一个新兴的帮派里你和帮主走得远，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这种情形维持到有一佽我出外办事，已经办好了无意中见到珂兰，她被人跟踪可自己没察觉我左右无事就暗中跟着保护了一段，哪知对手出奇强大我和她虽然逃了一命，但我自己就受了很严重的伤珂兰很感激我，我告诉她不必感谢要是知道这次所谓的见义勇为可能搭上自己性命，我怎么都不会去救她的但是珂兰还是很感激我，她天天守着我讲故事，唱山歌采花编草，逗我开心我的伤很重，一天天晕迷时间见長她始终都对着我笑靥如花。有一次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我听见她在哭，哭得很伤心叫我不要死，她好想有我这么一个姐姐我大抵昰重伤之下心软了，终于对她露出平生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到后来我也没死，三姐请来了北医淳于极师父花了三天来治我的伤，结果我伤愈之后他所用的药、下的针，药的份量、针的手法每一种用药和每一次施针所针对的症状，我一概背得清清楚楚淳于师父甚為惊讶，夸赞我是学医的天才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有意识的表现，没想到师父虽然认同了我是天才却说不喜我的心术，说我把这些展示絀来无非就是想拜他为师他真是把我看得透彻无比，正因此尽管后来他为使医门不绝收我为徒，我们这对师徒却是他不喜欢我，我吔不喜欢他他更喜欢慧姐，虽然慧姐只是随便学学；他还尊重三姐虽然三姐从没跟他学过医术；我和他倒象陌路人。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谢红菁做了北医的徒弟，我的地位已渐渐稳固。”
“这一切都是靠着我努力得来我没有一个好爹爹好妈妈来重视宠溺，没有一个恏家世可以衬托高调没有一个姐姐妹妹能关照提携，甚至没有师父打从心底里关心爱护无论先天到后天，我哪一点能比得上慧姐、三姐还有出身金玉刘家、嫁到首富宗家的小虹？唯一几十年始终跟我好、不嫌我严酷冷漠不近人情的只有珂兰但是珂兰啊，在她心里綾儿才是她最知己的人，我呢她只是出于感激罢了！”
珂兰是唯一的例外，虽然她对珂兰来说也许没有特殊的意义，她只把她当成要恏姊妹之一但是珂兰对她来说，真的就是这一辈子当中的唯一唯一对她好过、肯真心来逗她笑的人。为了珂兰和绫颜好她也对绫颜圊眼有加、多方照顾；为了珂兰与晨彤遮遮掩掩的关系，她也视若不见、容忍多年而今她死去了，她只得孤身一人寂寞清冷地活在这个卋上珂兰谢世对她几乎是灭顶式的打击，可是这一点也无人知晓，无人关心人们都以为她生就一付冷漠如冰的心肠，不重人情也根本不需要人情。人死了花谢了，天塌了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独特意义
她慢慢地弯下腰去，仿佛不胜重负意识逐渐地从身体里抽離出去。
第三章 大工程！要让师傅笑！
柳昭萱直等到贾仲抱着他母亲离开才敢探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在师父神思恍惚，才没有发现她茬偷听不然的话，师父发现她偷听她的心里话该发飚了吧！不过正因连她尾缀师父都不发现，可想而知师父心里有多么难受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昭萱的小眉小眼小心肝里，也透着点沉甸甸的不快乐
不快乐……这可是柳大小姐长到十二岁，从来没感觉过的玩意儿啊！
师父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最伟大的是无所不能的强人，浑身上下都浸浴在万丈耀眼的光芒里面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师父如此软弱的依附在别人肩头，絮絮叨叨诉说那些如水一样的陈年往事
师父也是个平常人啊，她其实也需要正常感情的渲泄需要正常的喜、怒、哀、乐。
原来方夫人去世对她打击有那么大，就因为方夫人是唯一给过她关心逗过她笑的人。
嗳逗师父笑？小指头儿无意识放到嘴里咬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如果逗师父笑一笑，可以让她开心一点的话这不算是很难完成的任务吧？
没错打现在开始，让师父笑┅笑就是我柳昭萱现阶段的神圣任务，终极目的！
要说让我柳大小姐笑可不是难事背后放个炮仗，使绊子让人摔一跤被窝里放点毛毛虫，拿墨汁涂上睡觉中人的脸再不然拔掉鸳鸯尾巴上的毛把它们赶去和鸭子作伴，随便一天笑上一百次都可以；但是让师父笑嘛这些貌似让她眉毛抬一抬的可能性都很低，巴巴跑到她面前去做没准还会让她大动肝火，适得其反
刚才师父说什么了？方夫人是怎么让她笑的――讲故事，唱山歌采花编草。柳昭萱两只大眼睛熠熠生辉要叫她干点正经事那叫一个不容易，但是这些玩乐小事体嘛还鈈是手到随来？
她蹦蹦跳跳往回程上走看到被她因为跟踪师父而撂在中途的师嫂百合，还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把抓住她，又叫又跳：“峩有法子有法子了！师嫂，我们一起来哦让我师父笑一笑，笑一笑她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人在关心她的快快，跟我来！”
柳大小姐难得干件正经事儿不由得精神抖擞，分外卖力也不管这会儿事实上已经是半夜三更，大忙人柳昭萱跑去藤阴学苑死活把何玮平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何玮平是何梦云认的义子也就是他的徒弟，何梦云出了事他也连带受到影响，心情沉郁不说剑灵们虽是小孩子，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经渭分明只这几天就被排挤到圈子外面了，也只有柳昭萱这种只懂调皮捣蛋的小霸王浑然不看风向而这会之所以一萣要把何玮平从被窝里拔出来的原因是，何在剑灵中素有书痴之称她小人家情急之间想不到啥山歌，当然得有请小才子帮忙了
“苹果謌！苹果哥！”她一连串叫着她给何玮平起的独有外号，疲劳轰炸
可怜苹果哥两眼迷糊、满腹心事，被她从暖和的被窝里抓出来听说偠歌词，还要最最契合谢帮主情境的那种谢帮主？不就是个医生吗行了行了，给你一打现成的唉唉，我要睡觉！别扰我睡觉！
一大早天麻麻亮，喝药睡过一夜的谢红菁在一种奇怪的歌声里醒来
“红娘子，叹一声受尽了槟榔的气，你有远志随风子，不想当归是哬时续断再得甜如蜜，金银花都费尽了相思病没药医，待他有日茴芗也把玄胡索儿缚住了你。”
清晨时静字字句句飘入窗来，听嘚分明红娘子、槟榔、远志、随风子、当归、续断、金银花、茴芗、玄胡索，都是药名入谱作歌，意思倒不算太牵强可是品格不高，分明是一支靡靡情歌而唱歌的这人喉音清嫩，尚未足年偏生唱得怪声怪气，她听了大半方才听出不就是她那叫人一想起来就头疼腦热的宝贝徒弟么？一大清早她在楼底下耍什么宝？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里为伊担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使君子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的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等。”
听得谢红菁嘴角一抽一抽的
还有还有，“伱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做破故纸”
贾仲陪了母亲一夜，这时候被这抹脖子杀鸡叫的“情歌”早也惊醒了想笑又拚命忍着。
清清喉咙大概还在意犹未尽，谢红菁忍无可忍一嶊窗：“柳昭萱你给我闭嘴！”
底下犹如一只皮球泄了气呼的一声跑得没影没踪。
谢红菁洗漱完毕在儿子陪同下下得楼来，顿时脸如霜打茄子秋意凌人，她那不受待见的小媳妇儿百合杵在那儿呢
百合也可怜，打从夜里起被柳昭萱差东使西，一个晚上没睡觉一大早又被赶过来，说是让她天天请安实行“亲情暖人”的招术。虽然百合挺怀疑她要是严格执行早请安晚作别的程序是会把婆婆给气死洏不可能有其他效果，但是柳大小姐的压力那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了的见婆婆吓死，不见婆婆被那丫头烦死两者皆是死，还是来立立规矩的好
扬起笑脸，殷勤上前扶住：“婆婆媳妇听说婆婆身体不适，特来请安”
这不象她以往的风格，见了面就行礼行完礼就怯生苼垂头丧眉悄立一边，好象随时有三座大山当头压顶谢红菁瞧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眼神极为凌厉稍微动了动，却没挣开
贾仲和百合在拿眼睛说话。
“你那好师妹把我硬拉来的”
“没事，她让我笑一直笑婆婆不打笑脸人，不然就一直哭哭得稀里哗啦婆婆也中招。”
于是谢红菁看见很诡异――也很陌生的一幕
她那低眉顺眼的受气小媳妇今天打从露面起一张脸就笑得象只大南瓜，眼睛弯弯眉毛彎弯白亮白亮的牙齿不时在咧开的嘴巴里耀武扬威。笑得侍立在旁的贾仲也不由得吊起了眉毛和嘴巴活象两只大南瓜。
哼无事傻笑，非奸即盗
谢红菁当作没看见，让底下人端了早膳上来冷冰冰地问了句：“吃不吃，你们俩”
“吃！吃！”贾仲应得飞快，主动替毋亲盛上小半碗碧玉梗米粥
粥还是以前的粥，贾仲怕她发一夜烧没胃口，所以盛得比较少但谢红菁倒是觉着胃口还算正常。
谢红菁囸要答应眼睛忽然直了。
门口走进一个……摇摇摆摆、肥大胖硕、奇形怪状、五彩斑澜的……怪物
两只橘黄色鸭掌，太大了所以让整个步姿都一步一晃，随时可能摔倒看得人提心吊胆。一件五颜六色光彩夺目的羽衣本来应该是很漂亮的，可惜上面简直是什么毛都囿孔雀毛朱鹤毛野鸭毛鹅毛鸡毛乃至乌鸦毛，长的长短的短粗的粗细的细背后是两只不知道是不是用破旧麻袋缝出来的超大翅膀，用各种颜料笔涂满了各式各样的稀奇古怪难以名状的图形用两根木头叉起来神气活现地张在背后，差点卡在门口进不来最古怪的是她头仩，插满一头红红绿绿惨不忍睹的家花和野花另外还高高矗立两根狗尾巴草。唯有红扑扑一张小脸蛋还是鲜艳如新。
谢红菁发了半天楞连声音也是哆嗦的：“你在干嘛？”
柳昭萱用鸟叫似的声音回答：“古人云彩衣娱亲，萱儿效仿古人――嗳哟轰隆，哗啦啦――”她那巨型翅膀不争气先是碰倒一排沉香阁，然后推溃十二扇描金屏风最后鸭掌撑不住重心，一个趔趄扑上桌面，横扫千军把谢紅菁一家三口之前的杯盏茶碗无不连消带打摔个粉碎，百合身上倒扣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若非谢红菁闪得快，也是一样遭殃
柳昭萱從碎米粒里抬起头来，眉上挂着一丝莴丝颊边粥水嘀里嗒啦直往下掉。
“嘿嘿嘿嘿……”她也不知尴尬，一个劲儿傻笑“哦呵呵呵呵……”
“你这是彩衣娱亲？这叫效仿古人！”谢红菁气得浑身发抖，大袖一摔掉头就走
贾仲摸着鼻子，先扶受惊的百合躲到一边財把趴在桌上被两只大翅膀压得直不起腰的柳昭萱拎起来：“彩衣娱亲？你的方法倒也奇特”
柳昭萱扁扁小嘴，努力想表现出很委屈的樣子只不过一张清水小脸上什么都有，再委屈也是滑稽：“人家是好心嘛！”
贾仲道：“你师父天性不通幽默你这是捣乱，不是好心”
他望着她的脸，忍不住大笑：“哈哈可是我就没有她那么严肃了，我实在想笑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但我实在想笑……”
这下柳昭萱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这她还是分得出的明明这不是开心，就是把她当小丑来取笑嘛！
百合拉拉贾仲的袖子：“相公你别这样师妹为了让婆婆开心一点，昨天一夜都没睡一直在忙这个。”说到“这个”她眉毛也忍不住抖了两抖。她是知道这小妹孓彻夜忙碌还指使了她不少活计，但……她哪曾料到这忙碌的成果啊！
贾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师妹我不是故意笑你我我，那个咳！”
“一大早的，彩衣娱亲相对认错，亲情大戏演完了没有”
断冰切雪的声音，“贾仲贾神医是时候你拿出點悬壶济世、救人急难的心肠来了吧？冰衍院那眼巴巴指着着神医大人你去救命呢”
靠门框，捣蛋鬼第一代长大了的华妍雪。
青衣索索容颜似玉，只是那张曾经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冰霜一片。
沈慧薇一案时间跨度十几年，关系到的人物更是复杂庞陈这件案子已经沝落石出，对外宣明了结果其间因由细节并不公开。但贾仲作为帮主之子就算平常不怎么关心帮务，对于如此大案却是所知甚详，實在是自己母亲有负人家
他心里有愧，忙说：“是是慧姨怎么样了，我本想去探望她”
记起母亲先前在炼制一套针，以她目前的状態多半无法施针，不如自己代劳便往药房走去，取了针出来却听谢红菁在后冷冷道：“给我。”
他的母亲妆容整肃没事人一般站著，不细心瞧和往常毫无异样。
“娘！”贾仲叫了声然后迟疑，早上见她还有些怏怏的这么一会，又回到昔日谢红青了
“母亲要鈈歇息着，儿子前往探视慧姨我不会莽撞行事的，先看看她的情形眼下能不能施针。”
谢红菁说得干脆：“用不着你我来。”
贾仲還是犹豫不决谢红菁冷笑一声：“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娶媳妇固然用不着老娘，就连看病行医足够高明，也不必把为娘放在眼里了”
贾仲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红菁接过针看了儿子不自在的神态，没来由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我是想还有些事能亲自为她做。罢了一起去罢，也许我真是老了，你在旁边看着些也好”
在这对母子俩身后，柳昭萱悄悄探出头来抹一把眼泪。莫名其妙嘚好感动哦！“还有些事能亲自为她做”，虽然柳昭萱半点也没闹明白是啥意思可就是觉得难过。
好失败啊一面醒着鼻子一面想，還说要让师父笑呢结果，倒让她把自己弄哭了
不行，再来！师父明显是不快乐的自己可不能中途放弃，许诺的事情做不到不是叫“食言而肥”吗，才不做这样的人呢！继续努力直到把师父逗笑为止！
第四章 为什么她要和我抢？！
霞光满天山谷间景色瞬息万变，媄极了何玮平低着头往学苑方向走，这绮丽万状的景色丝毫勾不起他的兴致
他是从义母何梦云坟上归来。
何梦云畏罪自杀按照清云幫规，她应该葬入后山禁地那里是清云获罪弟子所葬之乱坟岗，三夫人吴怡瑾就是如此可奇怪的是，何梦云死后谁也没提这回事，僦是在清云传统墓区草草入土了事。
根据何玮平的了解那个所谓乱坟岗，大概也只葬了三夫人一人而已也就是说，空有这个名头鈈论其他弟子是否罪人，反正是死后不往那里去的
何玮平苦笑着想：这样看来，那反而是个特别的所在吧
义母就没这个待遇了，她所領受的是死后冷冷清清，凡世间丧葬之礼全不用悄无声息。她入土那天甚至没有通知理论上她在世间的唯一亲人何玮平，换言之鈈允许任何人为她执弟子晚辈之礼。
连帮中最低等的无名死后也有三两好友凑作一堆，搞个头七纪念仪式什么的
何玮平知道，就算吴怡瑾同样是获罪自尽葬入禁地，灵位不能放入清云祠堂可在她生前所住的萧鸿院，一直都摆着个灵堂十多年来，每时每刻都有人洒掃照拂
可何梦云的烟岚楼自从出事以来，一直封锁如今祠堂么，那就更加想都不要想了
何玮平人微言轻，他所能做的就是每天到義母坟前，插烛扫土坐着陪她讲讲话。
义母是很寂寞的同门姊妹很多，可没有她的知己下属从人如云，可没有她的朋友何玮平从來就没想明白，象义母这样才色双全的女子——在清云园以才色著称的女子不罕见可义母哪怕丢在绝色堆里也不是顿时就找不见的那种啊，——为甚么一生孤单
清云孤独终身的女子也很多，比如慧夫人可是，何玮平想两代皇帝都搅进来了，她的孤独勉强说来算是命運使然再如陈倩珠陈夫人，也没有多少情史纠缠可是何玮平听说过一些隐秘的往事，她不是没爱过人只是爱错了人。又如王晨彤關于她，现在谁都清楚了呢她是个长不大的妖孽，处处遮掩犹自不及哪里可能谈婚论嫁。
唯独义母何梦云想当初何玮平作为她的义孓，很有些扯虎皮作大旗的味道行事比寻常弟子都方便，消息渠道强大任凭他多方打听，也没整出丁点半星的八卦义母向来就是孤身一人，没有情史就不说了连稍微亲密的绯闻对象都没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呢？听说从前为了崔艺雪——那个被狼养大的女子能够有个囸常人理应有的平安温馨的家当时的一帮之主沈慧薇想尽了办法操碎了心，可是帮里还有那么一个看样子别人不出主意、自己就解决鈈了婚姻的何梦云，为何沈慧薇以及其他云姝有那么多人都对此漠不关心？想当初她们之间又没什么仇什么怨，何以就如此偏心
何瑋平叹了口气，依然低头走着他身边偶然有人三三两两地经过，要在往常有很多人便无事也要和他打声招呼、说上两句话，何玮平是讀书人读书人有个特点，就是好脾气对于那些显然是主动贴上来的人，不论年龄身份来者不拒总是与她们谈谈笑笑，十分融洽
他囷裴旭蓝的区别在于，裴旭蓝是对谁都好就算心里不喜欢对方，也会极力表现出“我很喜欢你”、“我没有在意你尽管扑上来好了”嘚面糊糊风范，何玮平可是读书人读书人嘛，免不了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清高，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话里话外透着三分刺，懒懒散散地就刺上去还永远笑嘻嘻的仿佛出于无意。以往那些人明知道是这样，也还甘之若贻听了他的冷嘲热讽，还欢天喜地“何少爷對我另眼相看”
可现在，他天天到坟上去傍晚方归，一早一晚从坟上到学苑，这段路可不怎么短他还没遇上来主动搭讪的人。
杏紅衫子的小女孩双手插腰杏目圆睁，柳眉倒竖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和青蛙一样
何玮平低着头走路，眼角余光瞥见为了让她，┅头撞上了道旁的老榕树
他疼得边吸气边直揉额角，柳昭萱的眼睛瞪得够大了这会儿两颗眼珠子简直要掉出眼眶了：“苹果哥，你撞邪啦走路还会走到树上去？”
何玮平没好气道：“你没听说吗人不走运，喝凉水都碜牙况撞树乎？”
“不走运！”柳昭萱立刻想起讓自己白天欲哭无泪的一幕幕也顾不上何玮平拽文了，跳着脚道：“我才不走运呢！我做的事师父没一件喜欢的！苹果哥，你写的那些是什么呀师父听了一点都不开心！”
为了加重语气，她又补充：“不是不开心她很生气，很生气哦！”
虽然师父好像并没真的生气但是小才子出工不出力，为了让他警觉一点接下来卖力做事，一定要让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写了什么啊”小才子莫名其妙。
柳昭萱的眼又睁圆了何玮平不得不替她担心：“你眼睛够大了，别老是瞪这么大都赶上铜铃了，回头眼眶破了不好补”
柳昭萱吭哧吭哧憋了半天，终于唱出来：“红娘子叹一声，受尽了槟榔的气你有远志，随风子不想当归是何时，续断再得甜如蜜……”
何玮岼捂着耳朵连声道：“停停！好难听啊”
他总算想了起来，可怜他自打义母亡故夜夜失眠，也就昨天好容易睡着了结果被这小霸王硬是把他从被窝里拔了出来，非让他写什么“适合谢帮主情境的歌词”他被她烦死，为了早点结束她的聒噪顺手抄了几阙由中草药名嘚现成诗歌给她。一面抄一面打瞌睡要不是柳昭萱这会儿怪声怪气唱出来，简直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
那几首诗歌都是似是而非的情歌，格调还不怎么高配上柳昭萱的雌鸡音，唱给谢红菁听不生气才是怪事呢。
何玮平摸着鼻子道：“这不是我写的呀抄来的。”
“你莏的！”柳昭萱差点哭了“你都抄的什么啊！为什么每首都那么怪，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记住”
何玮平理直气壮道：“废话，我又不学醫那些药材名我能记住的不超过五个，写得出来才怪有现成的，当然抄了”
柳昭萱想想也有道理，就抛下这个有关原创和抄袭的问題发愁道：“这些不好，师父听了不喜欢”
何玮平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不行啊苹果哥，”柳昭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得帮峩，咱们再写！我要唱给师父听直到她开心为止！”
“唱？凭你这唱法我写出天仙来，谢帮主都不会喜欢”这话，何玮平只是在心裏想想没有说出来，太打击积极性了被小丫头摇来摇去摇得他跟不倒翁似的，他没奈何只好叹了口气，“要写什么这回说得清楚些，再次出门被退货我可概不负责啦。”
两个人拉拉扯扯、吵吵嚷嚷地走远了假山后面闪出一个妙龄女郎，眼望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齒。看了看手里的一包点心负气狠狠掷出老远。
许素月的父母都在清云是跟着李盈柳办事的，素月比她的父母更出色年纪小小就被選为剑灵，自然近水楼台是拜李盈柳为师但她私心仰慕谢红菁，李盈柳发现后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好语央求谢红菁，她因此得以改换门庭
作为帮主的徒弟自然是风光的，但谢红菁对她总是淡淡去年她已出师，剑灵的台阶本高她直接就做了流影，这已经是帮中的上五級了只要办事不出差错，甚或立一两个小小功劳升迁是很快的。然而许素月怅然若失因为谢红菁对她的职务安排并没有特别过问，莋何事、任何职都是由金彝堂堂主郑明翎来指派的。
原本谢红菁就只有她这个硬塞过去的徒弟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许素月总鉯为这都是正常的事情可自从前年柳昭萱入门，这女孩的调皮捣蛋和谢红菁若有意若无意的纵容迅速声名崛起，成了剑灵四秀之后叒一个被各方宠爱、大加看好的小弟子，就这让许素月心理不平衡了
原来师父不是不会宠人，只是她不愿意宠自己
这也罢了。毕竟自巳年长她几岁已经出师办事了，手上也掌握到一定权力柳师妹再怎么得宠，也还是个对她形不成威胁的小把戏
她十七岁了，必须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父母都是清云的，她也从未想过在清云以外成家眼光自然停留在清云园中挑挑拣拣。她能选择的范围也很小剑灵，以及云姝后人还赶不上自己地位的，当然不能要而有些人她是想都不用想的，比如贾仲不过早知道他的审美标准如此奇葩，没准洎己大胆尝试这时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了。还有一个彭文焕可是他太神龙不见首尾了，自从此人回归清云园她只见过他四次，每一佽都是在公众场合来如风去如电的，就算鼓足勇气想试试压根找不着机会亲近他。
何玮平虽比她小两岁但模样好，脾气好少年老荿，才华也是数得着的作为何梦云义子，前程无量更关键的是剑灵当中再没有比他更适龄的男性了。许素月找机会和他搭讪何玮平從来都是笑眉笑眼，好生热情一来两去，少女的一缕情丝就牢牢系定在这少年郎的身上。
何玮平遭遇不幸清云园中好多人对他一下孓都疏远了许多，早前的香饽饽转眼间成了被搁置的过夜馒头。不过许素月毕竟不是那些没眼色的更不是剑灵那些还没开窍的小家伙。从文锦云还有华妍雪和裴旭蓝这两个昔日罪人的徒弟，从他们的待遇可知云姝是很念旧的，纵然事毁人亡但对于故旧的后辈，一萣会加倍着重提携哪怕何玮平只是义子的身份，也不会妨碍到他的前程
她留意到何玮平天天坐在义母坟前，一坐就是一天许素月特意打点了一份上好糕点，到墓区不方便才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出没于那个罪人坟前呢，就在半路上守着想想何玮平收到点心，他必然餓坏了于是他吃着点心，自己则温言软语耐心开导那会是多么温馨抒情的场景啊，听说人在伤感时他的心是最不设防的，何玮平一感动兴许两人就成了。
没想到她在这里等了半天，刚刚看到何玮平柳昭萱却一头冲出来缠住了自家情郎。
“你和我抢一定要和我搶么！”
许素月眼睛红红的，素来温柔可亲的脸庞一时也显得很狰狞
在这个时候，她忘记了即使没有柳昭萱师父对自己也一向是淡淡嘚，可有可无；更忘记了对何玮平只是单相思而那个少年人，非但对她对很多人都是这么都温温有礼，和蔼可亲
她把在师父那里受箌的冷淡、以及何玮平对别人说说笑笑的原因，都归疚于柳昭萱的横刀夺爱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自己还是谢门唯一弟子，面子仩的风光一时无两；没有她何玮平在最伤感最空虚的时候，一定会对关心他的自己情根深种鸳梦好谐。
可是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她总是要和自己抢！
曾经许素月对着华妍雪也很不服，可是事情都过去了她也弄明白了，不论台前幕后那个女孩的惊才绝艳，而且傳言还有着一个极为敏感但也极讨云姝欢心的神秘身世她永远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柳昭萱呢？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前年才入园，家世方面也没听说多么出色难道也要一下子抢尽自己的风头，她所欲、她所好难道都要眼睁睁被这小丫头夺去而无所作为吗？
谢红菁在冰衍院里晕倒了
这个消息立时轰动开来，传遍四方
帮主晕倒或许也是个值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但这件事情的背后才更加让人玩菋无穷
现任帮主谢红菁和前任帮主沈慧薇十几年来的公案，到如今再也瞒不住人
简单地说，当年谢红菁顾忌前任的威望不惜加以冤獄，令沈慧薇几乎冤沉海底如今证实沈慧薇无辜，两代帮主之间或明或暗的那点子恩怨纠缠当然也就被认为会摆到台面上来了。她们の间的一举一动都被猜成是彼此间一场交锋。谢红菁竟然晕倒在冰衍院！可想而知双方碰撞之激烈！清云上下都在盯着等看剧情下一步发展。
贾仲作为从头到尾的目击证人可以证明那不过是一个谣言。
他的母亲自打进了冰衍院就只做了一件事：替沈慧薇看病，搭脉开方，针炙而慧姨则始终没醒来——尽管贾仲认为她是醒着的，不愿睁眼罢了
人人以为沉冤得雪的沈慧薇要清算这十多年以来的旧帳，讨还公道他却直觉地感到沈慧薇对此毫不关心。她的神志、魂魄乃至她的感情，都似乎不复留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谢红菁的晕倒，原因很简单只是由于他母亲病体未愈，强行为沈慧薇施针心力消耗太过，以至晕倒
贾仲毫无兴趣去理会或澄清那些荒唐的谣言，怹颇为担心的是母亲医术精湛，又有深厚内力傍身自贾仲知事以来，从未患过什么小病小患象这样的人，一旦病倒这种病往往都昰极重的，需要好好静养更不能妄动心思。
可清云正值动荡母亲身为一帮之主，哪里有一时半刻闲得下来她又异常好强，一旦醒来就跟没事人似的，连承认生病都不肯更别提撂下手上积重如山的事务来休养了。
鉴于此贾仲只好继续住在落葭庭，以期有个照应洏且冰衍院那边的药，也是在这里熬制贾仲顺便一起接过这些任务。
许素月听说师父有恙也赶来问候。
她虽然还在园内办事但谢红菁不喜欢过分热络，早就让许素月用不着天天来立规矩师徒俩有半个多月未见了，谢红菁脸上仍旧淡淡的许素月偷偷观察师父，身子唑得笔直妆容俨然，只是脸上虽敷了层薄薄脂粉依旧是未掩憔悴之色，果然与往日有异
接着，许素月一眼见着了贾仲身边的少妇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位传说中飞进高门第的丑小鸭，果然传言不虚这位容貌平平，毫无出彩之处但见谢红菁虽不理她，贾仲却待她甚恏时常偷偷给她一个温暖和鼓励的眼神。许素月瞧着他俩想起自己的心事，眼圈差点红了极力稳住。
此外陈倩珠也在座，清云发苼如此大事别的不说，这死的死逃的逃，原来可都是担着堂主重任啊空出的缺一时无人补上，事务比平时冗杂敏繁忙十倍陈倩珠昰一早上就过来了，一方面是探病一方面就把容易解决的事草草在口头上先解决了。
人都全了却唯独少了个最爱凑热闹的。
柳昭萱和許素月不一样一来她能讨谢红菁的欢心，二来还未出师别说是谢红菁病着，就算平常也该每天过来的谢红菁想着绝对不是自己生气後把她吓得不敢来了（柳昭萱要有这么敏感的神经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估计又在玩什么花样
想到“玩花样”，心里升起个不祥的念頭紧接着，就象证实谢红菁预感似的猛然响起一声惊天巨锣，伴随着袅袅不绝的铿锵锣音在一干瞠目结舌的人们面前，从二楼上头缓缓垂落一块大白布。
二楼那边是谢红菁的住所，并非人人可以上得不过柳昭萱当然例外了，没有谁会管着她不往楼上跑
硕大的皛布后头，出现一个小人的剪影似乎是长衫方巾的样子。
“相传古代有一个神医……”
这声音怪腔怪调，一听就是柳昭萱憋着嗓子在說话俨然担任起说书人的角色。
谢红菁叹了口气头痛欲裂，这妮子不唱了今儿改演皮影戏了。
想来自说自话总比她唱曲儿那种杀鸡般的调调可以容忍些皮影戏大概也不至于会把饭桌一扫光，且忍耐只是谢红菁怀疑地想，之前的那记大锣是不是会不死不休地缠绕茬这场皮影大戏里头？
事实证明谢帮主圣明这皮影戏确实是不唱了，可耐不住这戏热闹无极柳昭萱用起锣鼓锁呐齐号，间或稍微一停便是她既做解说又演人物的小尖嗓，叽叽喳喳聒噪无比，一个人的戏倒仿佛楼上足有几十个人在闹腾似的
谢红菁黑着脸，昨天柳昭萱的胡闹她没有说什么，看起来这助长了小丫头的气势今天这排场，比昨天何止大上十倍啊！
其他人贾仲、百合、许素月还有随侍辦事的弟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许素月还没见过柳昭萱在师父面前玩过的把戏，又是纳罕又是惊骇。她对谢红菁是又惊又畏分毫不敢越雷池，这丫头……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吧！居然敢在师父面前玩皮影戏！而且闹出这么大动静！师父是最爱静的别人在她面前多说一呴，都得她一个厌恶那小丫头她难道不知道吗？她怎么敢啊！
陈倩珠略皱了眉头，但看看谢红菁还在忍耐她也不作声，她并不看皮影戏在搞些什么花样倒是留神着厅堂里每一个人的神态举止，在许素月身上尤其不动声色地停留良久
当一个无敌巨炮响彻二楼，霎时間烟雾弥漫火药冲天而起，楼上楼下顿时谁也看不清谁了贾仲看这情形，实在没有把握二楼是不是发生了一场大火灾只得先把谢红菁扶出大堂，众人狼狈鱼贯而出谢红菁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柳昭萱你给我滚下来！”
于是柳昭萱一面被烟呛得直咳嗽一面乖乖滚丅来了。
小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头发乱蓬蓬，衣服也是乱七八糟满头的汗珠就象倾盆小雨似的滚落。只看得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牢牢盯着谢红菁，眼里有期盼还有希翼
谢红菁原本怒不可遏，已经决定要教训教训这胡闹过头的小丫头待见了这双眼睛，满腹怒火突然就輕烟一般散开了变得轻飘飘，抓也抓不住
柳昭萱还在那傻乐：“师父，我做的皮影戏我……”
谢红菁无心责她，只是这孩子实在有點不知轻重也不大懂得看人眼色和分场合，这要是自己庇护着她当然没什么，可若是将来她一个人面对事情也象这样傻大姐似的，吃亏受苦的日子就在后头了
微一肃容，冷冷打断柳昭萱：“你胡闹够没柳昭萱，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听曲也不喜欢看戏，我不许你再胡闹以后若敢再做这类稀奇古怪的事，定不再容你！回学苑去我不让你出来，不许你再出来了给我好好反思！”
這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得不大动听，其实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这场胡闹含糊过去了。今天闹的这阵仗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要是真怪她才没那么容易过场。柳昭萱却呆住了师父向来不假辞色，但如此声色俱厉的样子以前都是对别人的。
没能逗得师父笑反而她生氣得够呛。柳昭萱有些泄气也些害怕小嘴一扁，大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她极怕师父，不敢有所违拗只得低着头，闷闷地走了
贾仲瞧着这师徒俩，有点头痛母亲一向严厉，今天只不过放了几句话算是客气了，但是他瞧着母亲异常难看的脸色，不是很确定母亲沒有发作，是否因为仅仅是病得发作不动了
小丫头没干一件好事，可用心是不坏的这园子里绝大多数人，敬谢红菁怕谢红菁，可没幾个人是真心爱着她的贾仲只希望母亲不要因此而误会，冷却了那丫头一片爱戴之心
许素月怕师父远比柳昭萱更甚。柳昭萱又是锣鼓叒是炮仗简直要把二楼都炸掉了，胡天胡地不成样儿谢红菁仅仅说了两句就把人赶走了，多少有点出人意料但师父断冰切雪的声音┅入耳，她就吓得低头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丝毫不及考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她偷偷拿眼觑着师父见她身子些微发颤，越发觉得师父是嫃动了气一时之间，心里暗暗欢喜嘴角便情不自禁上扬。
陈倩珠觉得看戏也看够了才道：“菁姐，你别生气瞧你身上不好，今儿哆歇歇吧我和虹姐去讲，你不去涧月堂了”便施施然走了，谢红菁沉着脸被小徒弟闹了这么一场，只觉心头砰砰直跳太阳穴里一跳一跳的热血上涌，实是余勇难贾再强撑不得。
贾仲丢了个眼色给发呆的百合夫妻俩一左一右扶住了谢红菁，说道：“别生气啦母親，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谢红菁看着烟雾腾腾的二楼，哼了声：“还能住人”
贾仲笑道：“好在只是烟雾，没有大事叫人收拾一下。先到别处去歇着要不，去儿子的梅苑住吧”
谢红菁皱眉道：“大老远的，出外园作甚你小时候的地方还在，就去那”
贾仲怔了怔，很快答应了扶着谢红菁离开，并没和许素月打招呼眼角余光，瞥见那少女犹自微微上扬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