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倚在桥遍倚栏杆 古诗词上,闭上眼睛,想倾听那几乎听不见的潺潺流水声,而不是人潮或电车的轰鸣。出自《古都》

抓住十一长假的小尾巴,享受阳光下的龙潭大峡谷!
国庆中秋双节假期前期,大部分地区阴雨绵绵,阻挡了人们的出行脚步。阳光总在风雨后,最近两天龙潭大峡谷没有雨,还没出行的小伙伴们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假日旅游吧!
在描述四季的童话里,
秋天是温馨烂漫的,
或许是一次丰收,
或许是一片红叶,
更像是秋日私语,
在32分音符里,
静静徜徉在秋日阳光里。
凭倚在廊桥栏杆上,闭上眼睛,想倾听那几乎听不见的潺潺流水声,而不是人潮或电车的轰鸣。
在这久雨初晴的日子里,你是否愿意接受龙潭大峡谷秋日的洗礼,饱尝这份阳光的滋润,让徐徐的微风轻抚你带倦的脸颊,尽情的享受龙潭大峡谷的美景。
秋日里的龙潭大峡谷是美的,它是灵秀而又庄重的,在流光溢彩中,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岸上的生灵与水面的光影嬉戏,在这光影构成的画境中,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
天高,云淡。
岁月静好,当如是。
龙潭大峡谷﹂
龙潭大峡谷景区位于河南省洛阳市新安县石井镇境内,是一条由紫红色石英砂岩经流水追踪下切形成的U型峡谷,全长12公里,谷内嶂谷、隘谷呈串珠状分布,云蒸霞蔚,激流飞溅,红壁绿荫,悬崖绝壁,不同时期的流水切割、旋蚀,磨痕十分清晰,巨型崩塌岩块形成的波痕大绝壁国内外罕见。享有“古海洋天然博物馆”和“黄河山水画廊”等美名。
龙潭大峡谷景区山清水秀,风光宜人,空气清新,景区森林植被覆盖率高达90%,空气负氧离子含量极高。
龙潭大峡谷美,美在其山、其水、其鱼、其林,更美在原生态,构成了一幅以“山、水、林、鱼、鸟、兽”和谐一体的泼墨山水画。游客来龙潭大峡谷景区旅游休闲,或乘船轻舟泛游,看湖光山色,听鸟语蝉鸣;或深山探幽,听瀑涛水声,赏峡谷奇观;或在天然“氧吧”吸氧,观奇花异草,称得上是步步奇观,处处佳境,诗情画意,美不胜收。
久雨初晴,抓住阳光,抓住假期最后的尾巴,携家人一起去看、去听、去品、去感觉龙潭大峡谷吧!
..……世界地质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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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佐田千重子是佐田太吉郎与佐野阿繁夫妇的女儿,这对夫妇在京都开了一间店经营和服批发生意。千重子现在20岁了,好多年来都已经知道她是太吉郎与阿繁所认养的弃婴。在八坂神社的一次偶然遭逢,使千重子知道她有一位双胞胎姐妹苗子,并知道苗子住在京都背面北山的杉村,而且工作在北山之北的杉林区。千重子和苗子十分相似的外貌把手织机店“大友”的长男大野秀男给搞糊涂了。秀男是一位日本传统的编织工,也是千重子的暗中追求者。秀男由于地位差距而不敢向千重子表达爱意,转而追求苗子,被苗子婉拒,因为苗子知道秀男心中爱慕的是千重子。最后千重子依据日本传统的媒妁之言相亲,招赘同业大店“水木商店”的长子水木龙助进门,希望借由龙助的商业经营能力来帮助扶持太吉郎与阿繁夫妇早已经营不善的和服批发生意,而龙助的弟弟真一是千重子儿时的玩伴。不管人情世故如何的变化,有古都之称的京都,还是一如往常底随春夏秋冬的变化在历史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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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花
& & 千重子发现老枫树干上的紫花地丁开了花。
& & “啊,今年又开花了。”千重子感受到春光的明媚。
& & 在城里狭窄的院落里,这棵枫树可算是大树了。树干比千重子的腰围还粗。当然,它那粗老的树皮,长满青苔的树干,怎能比得上千重子娇嫩的身躯……
& & 枫树的树干在千重子腰间一般高的地方,稍向右倾;在比千重子的头部还高的地方,向右倾斜得更厉害了。枝桠从倾斜的地方伸展开去,占据了整个庭院。它那长长的枝梢,也许是负荷太重,有点下垂了。
& & 在树干弯曲的下方,有两个小洞,紫花地丁就分别在那儿寄生。并且每到春天就开花。打千重子懂事的时候起,那树上就有两株紫花地丁了。
& & 上边那株和下边这株相距约莫一尺。妙龄的千重子不免想道:“上边和下边的紫花地丁彼此会不会相见,会不会相识呢?”她所想的紫花地丁“相见”和“相识”是什么意思呢?
& & 紫花地丁每到春天就开花,一般开三朵,最多五朵。尽管如此,每年春天它都要在树上这个小洞里抽芽开花。千重子时而在廊道上眺望,时而在树根旁仰视,不时被树上那株紫花地丁的“生命”所打动,或者勾起“孤单”的伤感情绪。
& & “在这种地方寄生,并且活下去……”
& & 来店铺的客人们虽很欣赏枫树的奇姿雄态,却很少有人注意树上还开着紫花地丁。那长着老树瘤子的粗干,直到高处都长满了青苔,更增添了它的威武和雅致。而寄生在上面的小小的紫花地丁,自然就不显眼了。
& & 但是,蝴蝶却认识它。当千重子发现紫花地丁开花时,在院子里低低飞舞的成**小白蝴蝶,从枫树干飞到了紫花地丁附近。枫树正抽出微红的小嫩芽,蝶**在那上面翩翩飘舞,白色点点,衬得实在美极了。两株紫花地丁的叶子和花朵,都在枫树树干新长的青苔上,投下了隐隐的影子。
& & 这是个浮云朵朵、风和日丽的一天。
& & 千重子坐在走廊上,望着枫树干上的紫花地丁,直到白蝶**飘去。她真想对花儿悄悄说上一句:“今年也能在这种地方开花,多美丽啊。”
& & 在紫花地丁的下面、枫树的根旁,竖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灯笼。记得有一回,千重子的父亲告诉她:灯笼脚上雕刻着的立像是基督。
& & “那不是玛利亚吗?”当时千重子问道。“有一个很像北野天神的大象呀。”
& & “这是基督!”父亲干脆地说。“没抱婴儿嘛。”
& & “哦,真是的……”千重子点了点头,接着又问:“我们的祖先里有基督教徒吗?”
& & “没有。这灯笼大概是造园师或石匠拿来安放在这里的,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 & 这个雕有基督像的灯笼,可能是当年禁止基督教的时候制造的吧。由于石头的质量粗糙、不坚实、浮雕像又经过几百年风吹雨打,只有头部、身体和脚的形状依稀可辨。可能原来就是一尊简单的雕像吧。雕像的袖子很长,几乎拖到衣服的下摆,好像是合着掌,只有胳膊周围显得比较粗。形象模糊不清。然而,看上去与佛像或地藏菩萨像完全不同。
& & 这尊基督雕像的灯笼,不知道是从前的信仰象征呢,还是旧时异国的装饰,如今只因古老,才被安置在千重子家的庭院那棵老枫树根旁。每逢客人看到它,父亲就说:“这是基督像。”不过,来谈生意的客人中,很少有人注意到大枫树下还有这么个古老的灯笼。人们纵然注意到了,也会觉得在院子里摆设一两个石灯笼是很自然的,不会去理睬它。
& & 千重子把凝望着树上紫花地丁的目光移到下方,直勾勾地盯着基督像。她虽然没有念过教会学校,但她喜欢英语,常常进出教堂,也读读《圣经》新约和旧约。可是要给这个古老的灯笼献把花束,或点根蜡烛,她就觉得不合适。因为灯笼上哪儿也没有雕上十字架。
& & 基督像上的紫花地丁,倒是令人感到很像玛利亚的心。千重子又把视线从灯笼移到紫花地丁上——忽然,她想起了饲养在古丹波[古丹波,旧地名,即今京都府及兵库县的一部分,盛产陶瓷。]壶里的金钟儿。
& & 千重子开始饲养金钟儿,约莫在四五年前,是在她发现老枫树上寄生的紫花地丁很久以后的事吧。当时她在高中同学的起居室里,听见金钟儿鸣叫不停,便要了几只回家饲养。
& & “在壶里太可怜啦!”千重子说。可是同学却回答说:总比养在笼子里让它白白死去好。据说有的寺庙养了很多,出卖虫卵。可见还有不少爱好者呢。
& & 千重子饲养的金钟儿,现在增加了很多,已经发展到两个古丹波壶了。每年照例从七月一日左右开始孵出幼虫,约莫在八月中旬就会鸣叫。
& & 但是,它们是在又窄又暗的壶里出生、鸣叫、产卵,然后死去。尽管如此,它们还能传宗接代地生存下去。这比起养在笼中只能活短暂的一代就绝种,不是好得多吗?这是不折不扣地在壶中度过的一生。可谓壶中别有天地啊!
& & 千重子也知道,从前中国有个故事,叫做“壶中别有天地”。说的是壶中有琼楼玉宇,到处是美酒和山珍。壶中也就是脱离凡界的另一个世界的仙境。这是许多仙人传说中的一个故事。
& & 当然,金钟儿并非厌弃世俗才进壶里的。纵然在壶里,恐怕它也不会知道是在其中。并且传宗接代地生存下去。
& & 最使千重子感到吃惊的是:倘使不经常把别处的雄金钟儿放进壶里,而只让同一个壶里的金钟儿自行繁殖,那么新生的幼虫就会变得瘦小体弱。那是反复近亲交配的缘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金钟儿爱好者们都有交换雄金钟儿的习惯。
& & 如今是春天,虽不是金钟儿鸣叫的秋天,而且在枫树树干的洞里,今年也开了紫花地丁,千重子之所以想起壶中的金钟儿,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 & 金钟儿是千重子把它放进壶里的,可是紫花地丁是怎样到这个如此狭窄的小天地来的呢?今年紫花地丁开花了,金钟儿想必会出生、鸣叫的。
& & “这就是生命的自然规律吗?”
& & 千重子把春风吹乱了的头发,撩在一只耳朵边上,面向着紫花地丁和金钟儿寻思对比。
& & “那么,自己呢?……”
& & 在这自然界万物充满生机的春日里,千重子一个人观赏着这株小小的紫花地丁。
& & 店铺那边传来了准备开午饭的声响。
& & 千重子要去梳妆打扮,因为约好去赏花的时间快到了。
& & 原来是昨天水木真一给千重子来电话,邀她去平安神宫观赏樱花。据说真一的朋友——一个学生,在神宫入口担任半个月的检票工作,他告诉真一:现时樱花正盛开。
& & “是我叫他留心观察的,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确切的啦。”
& & 真一说着,浅浅一笑,笑得那样迷人。
& & “他会留意我们吗?”千重子问。
& & “他是个看门人,谁都得经过这道关卡才能进去的呀。”
& & 真一又笑了几声。“不过,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咱们就分别进行,在院里的樱花树下相会好了。好在那些花,即便是独自一个人,也是百看不厌的。”
& & “那么,你就一个人去看好罗。”
& & “好是好,不过万一今晚来一场大雨,花全凋谢了,我可就不管了。”
& & “我就看落花的景致呗。”
& & “被雨打落的花都脏透了,还会有落花的景致吗?所谓落花……”
& & “真坏呀!”
& & “谁?……”
& & 千重子挑了一件不太显眼的和服穿上,出门去了。
& & 平安神宫的“时代节”[“时代节”,京都平安神宫从一八九五年开始,每年十月二十二日举行的一次游神节,以显示自平安时代至明治维新各个时期的风俗变迁。]也是有名的。这座神宫是为了纪念距今一千多年以前在京都建都的桓武天皇,于明治二十八年(1895年)营造的。神殿的历史不算太长。不过,据说神门和外殿,是仿当年平安京的应天门和太极殿建造的。它右有橘木,左有樱树。昭和十三年还把迁都东京之前的孝明天皇的座像一并供奉在这里。很多人就在此地举行神前婚礼。
& & 更令人神往的是,装饰着神苑的一簇簇的红色垂樱。如今的确可以称得上除了这儿的花朵,再没有什么可以代表京都之春的了。
& & 千重子一走进神苑入口,一片盛开的红色垂樱便映入眼帘,仿佛连心里也开满了花似的。“啊!今年又赶上京都之春了。”她赞叹了一声,就一直伫立在那儿观赏。
& & 但是,真一在哪里等着呢?或是还没有来?千重子打算找到了真一,再去赏花。她从花木丛中走了出来。
& & 真一躺在这些垂樱下的草坪上。他双手交抱着放在后脑勺下面,闭上了眼睛。
& & 千重子没想到真一会躺在那儿。实在讨厌。既然在等候年轻的姑娘,却居然这样躺着。与其说他太不懂礼貌,使自己受到了侮辱,不如说自己讨厌真一那副睡相。在千重子的生活环境里,她看不惯男人躺倒的姿态。
& & 也许真一常在大学校园的草坪上与同学曲肱为枕,仰脸躺着谈笑惯了,现在这样躺着不过是平日的姿态罢了。
& & 再说,真一身旁有四五个老太婆,她们一边打开多层方木盒,一边闲聊天。也许是真一对这些老太婆感到亲切,起先是挨着她们坐,后来才躺下的吧。
& & 这么一想,千重子不由得要发笑,可自己的脸反倒飞起了一片红晕。她只是站着,没把真一叫醒。而且还想离开真一……千重子的确从未见过男人的睡姿。
& & 真一穿着整洁的学生服,头发也理得整整齐齐的。合上睫毛,活像个少年。然而,千重子没有正面瞅他一眼。
& & “千重子!”真一喊了一声,站了起来。千重子忽然变得不高兴了。
& & “在这种地方睡觉,不难为情吗?过路人都瞅着呐。”
& & “我没睡着,你一来我就知道。”
& & “真坏!”
& & “我不叫你,你打算怎么办?”
& & “看到我来才装睡的吧?”
& & “想到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姑娘走来,我就不由得有点哀伤。头也有点痛……”
& & “我?我幸福?……”
& & “你头痛?”
& & “不,已经好了。”
& & “脸色不怎么好嘛。”
& & “不,已经没什么了。”
& & “真像一把宝刀呀!”
& & 真一偶尔也听别人说过他的脸像一把宝刀,可是从千重子嘴里听到这还是头一次。
& & 真一被人这么形容的时候,心里洋溢着一股激情。
& & “这把宝刀是不伤人的。何况又是在樱花树下呢。”真一说着,笑了起来。
& & 千重子爬上斜坡,向回廊的入口处折回去。真一也离开草坪,跟着走过去。
& & “真想把所有的花都看遍呀。”千重子说。
& & 他们一来到西边回廊的入口处,映入眼帘的便是红色垂樱,马上使人感觉到春天的景色。这才是真正的春天!连低垂的细长枝梢上,都成簇成簇地开满了红色八重樱,像这样的花丛,与其说是花儿开在树上,不如说是花儿铺满了枝头。
& & “这一带的花儿,我最喜欢这种啦。”
& & 千重子说着,把真一引到回廊另一个拐弯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樱树,枝桠凌空伸张着。真一也站在旁边,望着那棵樱树。
& & “仔细一看,它确实是女性化了呀!”真一说。“不论是垂下的细枝,还是花儿,都使人感到十分温柔和丰盈……”
& & 而且八重樱的红花仿佛还稍带点紫宝色。
& & “我过去从没想到樱花竟然会这般女性化。无论是它的色彩、风韵,还是它的娇媚、润泽。”真一又说。
& & 他们两人离开这棵樱树,向池子那边走去。在马路边上,有张折凳,上面铺着绯红色毡子。游客坐在上面品赏谈茶。
& & “千重子!千重子!”有人在喊。
& & 身穿长袖衣服的真砂子,从坐落在微暗的树丛中的澄心亭茶室走了下来。
& & “千重子,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累了,刚才帮师傅伺候茶席来着!”
& & “我这身装束,顶多只能帮忙洗洗茶具。”千重子说。
& & “没关系,洗洗茶具也……真的,来不来嘛。”
& & “我还有朋友呢……”
& & 真砂子这才发现真一,便咬着千重子的耳朵轻声地问:“是未婚夫?”
& & 千重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 & “是好朋友?”
& & 千重子还是摇摇头。
& & 真一转过身子,走开了。
& & “喏,一起进茶室喝喝茶不好吗?……现在,位子正空着呢。”真砂子劝道。
& & 千重子婉谢了,她追上真一,说:“我那位茶道朋友长得标致吧?”
& & “当然标致罗。”
& & “哎呀,人家会听见的啊!”
& & 千重子向站在那儿目送他们的真砂子,行了个注目礼以示告别。
& & 穿过茶室下面的小道,就是水池。池畔的菖蒲叶,悠悠嫩绿,挺拔多姿。睡莲的叶子,也漂浮在水面上。
& & 这个池子周围,栽有樱树。
& & 千重子和真一绕过池子,踏上一条昏暗的林荫小道。嫩叶的清香和湿土的芬芳扑鼻而来。那条林荫小道很短。眼前展现一座明亮的庭园,这里的水池比方才的水池还大。池边的红色垂樱倒映在水中,凄美无比。外国游客把樱树摄入了镜头。
& & 然而,水池对岸的树丛中,梫木也腼腆地开着白花。千重子想起奈良来了。那里有许多松树,虽未成材,却也千姿百态。倘使没有樱花,那劲松的翠绿倒也能引人入胜。不,就是现在,松木的蓊郁清翠和池子的悠悠绿水,也能把垂樱的簇簇红花,衬得更加鲜艳夺目。
& & 真一领头踏上了池子的踏石。这叫做“涉水”。这是一种圆踏石,就像把华表切断排列起来似的。千重子踏上去,有时还得稍稍撩起和服的下摆。
& & 真一回过头来说:“我背你过去。”
& & “不妨试试,我佩服你。”
& & 当然,这些踏石连老太婆都走得过去。
& & 踏石边上也漂浮着睡莲的叶子。而靠近对岸,踏石周围的水面,倒映着小松树的影子。
& & “这种踏石的排法,也富于幻想吧?”真一说。
& & “日本的庭园不都是富于幻想的吗?这就如同人们对醍醐寺庭园里的杉藓总爱嚷嚷什么富于幻想呀,富于幻想的,反而令人讨厌……”
& & “是吗?那种杉藓的确是富于幻想嘛。醍醐寺的五重塔已经修好,正在举行落成典礼呢。咱们去看看吧。”
& & “醍醐寺的塔也是模仿新金阁寺建造的吗?”
& & “一定是焕然一新了吗。不过,塔没被烧掉……是按原来的模样拆掉重建的。落成典礼正好赶上樱花盛开时节,一定会招来许多人的。”
& & “要论赏花,就得数这里的红色垂樱,此外再没什么地方可看的了。”
& & 不一会儿,两人走完了最后几块踏石。
& & 走完那排踏石,岸边松树林立,转眼间来到了桥殿。这里正式名字叫“泰平阁”,这座桥令人联想到“殿”的样子。
& & 桥两侧有矮靠背折椅,人们坐在这里憩息,可以越过水池眺望庭园的景色。不,当然应该说这是有水池的庭园。
& & 坐着憩息的人们,有的在喝饮料,有的在吃东西,也有的小孩子在桥正中跑来跑去。
& & “真一,真一,这儿……”千重子首先坐下,用右手按在凳上,给真一占了一个位子。
& & “我站着就行。”真一说,“蹲在你脚下也……”
& & “这又何必呢。”千重子陡地站起来,让真一坐下。“我买鲤鱼铒食去,就来。”
& & 千重子折回来,把铒食扔到池子里,鲤鱼便成**簇拥上来,有的还把身子挺出水面。微波一圈套一圈地扩展开来。樱树和松树的倒影也在波面微微摇荡。
& & 千重子说了声“给你吧!”就把剩下的铒食给了真一。真一默不作声。
& & “现在还头痛吗?”
& & “不了。”
& & 两人在那儿坐了好一阵子,真一定睛凝望着水面。
& & “在想什么呢?”千重子问道。
& & “啊,怎么说呢。总会有什么也不想的幸福时刻吧。”
& & “在樱花盛开的日子里……”
& & “不!在幸福的**身边……这幸福感染了我,青春似火啊!”
& & “我幸福吗?……”千重子又再问了一遍,眼光里忽地露出了忧愁的神色。她低着头,看上去只不过像是一泓池水映入她的眼帘罢了。
& & 千重子站了起来。
& & “桥那边有我喜欢的樱花。”
& & “喏,那棵树从这儿也可以看见。”
& & 那边的红色垂樱美丽极了。这也是有名的樱树。它的枝桠下垂,像垂柳一般,并且伸张开去。千重子走到樱树荫下,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来,花儿飘落在她的脚边和肩上。
& & 花朵稀稀疏疏地飘落在樱花树下。有的还漂浮在池子的水面上。不过,大概也只有七八瓣的光景……
& & 低垂的枝桠尽管有竹竿支撑着,但有些纤细的花枝枝梢仍然快垂到地面上了。
& & 透过红色八重樱纷垂的枝桠间的缝隙,可以望见池子对岸东边树丛上方那苍翠的山峦。
& & “那是东山的支脉吧?”真一说。
& & “那是大文字山。”千重子回答。
& & “哦,是大文字山吗?怎么显得那么高?”
& & “也许是从花丛中看去的缘故吧。”
& & 说这话的千重子,自己也站在花丛中。
& & 两人都依依不忍离去。
& & 这樱树周围铺着白粗砂子,砂地右首是一片松林,在这庭园里可算是挺拔的了,显得格外的美。然后,他们来到了神苑的出口。
& & 走出应天门,千重子说:“真想到清水寺去看看啊。”
& & “清水寺?”真一那副神态好像是说这地方多么一般啊。
& & “我想从清水寺鸟瞰京城的暮景,想看看日落时的西山天色。”千重子重复地说了几遍,真一只好答应了。
& & “好,那就去吧。”
& & “步行去吗?”
& & 路程很远。但是他们俩躲开电车道,从南禅寺那边绕远路走,穿越知恩院后面,通过圆山公园,踏着幽雅的小路,来到清水寺跟前。这时候,恰好天空披上了一层春天的晚霞。
& & 参观清水寺舞台的人,只剩下寥寥三四个女学生,都难以看清她们的面部了。
& & 这正是千重子兴致勃勃的时候。幽暗的大雄宝殿已经点上了明灯。千重子没在正殿的舞台上停步,径直走了过去。经过阿弥陀堂前,一直走到了后院。
& & 后院也有一个面临悬崖绝壁的“舞台”。这舞台狭窄而小巧。但是,舞台是西向。向着京城,向着西山。
& & 城里华灯初上,而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霞光。
& & 千重子倚在舞台的波形栏杆上,远眺西山,仿佛忘却了陪伴着她的真一。真一走到了她的身旁。
& & “真一,我是个弃儿哩!”千重子突然冒出了一句。
& & “弃儿?……”
& & “嗯,是弃儿。”
& & 真一迷惑不解,“弃儿”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呢?
& & “弃儿?”真一喃喃自语。“千重子,你也会觉得你自己是弃儿吗?要是千重子是弃儿,我这号人也是弃儿啦,精神上的……也许凡人都是弃儿,因为出生本身仿佛就是上帝把你遗弃到这个人世间来的嘛。”
& & 真一直勾勾地望着千重子的侧脸,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了霞彩,恐怕这就是春天给人的一点淡淡的忧愁吧。
& & “所以,人仅仅是上帝的儿子,先遗弃再来拯救……”真一说。
& & 然而,千重子似乎没有听进去,她只顾俯瞰灯光璀璨的京城,没有回头瞧真一一眼。
& & 真一感到千重子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哀愁,他正要把手搭在她肩上,千重子却躲闪开了。
& & “请别碰我这个弃儿。”
& & “我说过,上帝的孩子——人,都是弃儿嘛……”真一稍稍加强语气说。
& & “别说得那么玄妙啦。我不是上帝的弃儿,而是被生身父母遗弃的孩儿。”
& & “……”
& & “是被扔到店铺橙色格子门前的弃儿吧?”
& & “瞎说!”
& & “是真的。这种事告诉你也无济于事,不过……”
& & “……”
& & “我呀,从清水寺这儿眺望京城苍茫的暮色,不由得想到:我真的是在京都出生的吗?”
& & “瞧你都说些什么呀,你的脑筋有点怪哩……”
& & “这种事干么要骗你。”
& & “你不是批发商宠爱的独生女吗?独生女是富于幻想的。”
& & “敢情,我是受到宠爱的。现在就是弃儿也不碍事……”
& & “有什么证据说你是弃儿?”
& & “证据?店铺的橙色格子门就是证据。古老的格子门对我最了解不过了。”千重子的声音越发迷人了。“记得我刚上中学的时候,妈妈把我找去告诉我:‘千重子,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抢到了一个招人喜欢的婴儿,就一溜烟似地坐车逃跑了。’可是,抢婴儿的地点,爸妈有时不经心,说法不一致。一个说是在赏夜樱的祇园里,一个则说是在鸭川河滩上……他们准以为说我是被扔在店铺门前的弃儿,太可怜了,所以才编出这一套……”
& & “噢?那么,你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谁吗?”
& & “养父母既然那么疼爱我,我就不想找生身父母了。他们大概早已成了仇野[仇野是京都嵯峨爱宕山麓的墓地。]附近无人凭吊的游魂了吧?石碑都已经破旧不堪……”
& & 春天,西山柔和的暮色,几乎把京都的半边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 & 真一不信千重子是个弃儿,更无法相信她是捡来的。千重子的家,坐落在古老的批发商店街,只需在附近一打听,很快就能了解底细的。可是,真一眼下压根儿就不想去调查。他有点迷惑,很想了解千重子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作这番表白。
& & 然而,邀真一来清水寺,难道就是为了作这番表白?千重子的声音更加纯真、清朗。这里面蕴藏着一股美好而坚强的力量。仿佛不像是对真一倾诉自己的衷肠。
& & 无疑,千重子隐隐约约觉察到真一在爱她。她的告白,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爱着的人了解自己的身世。可是真一却听不出来。相反地,使他感到她的话音里包含着拒绝他的爱。纵然“弃儿”这话出自千重子编造的也罢……
& & 真一曾在平安神宫再三说千重子很“幸福”,但愿她的告白是对这话的抗议,因此他试探说:“你知道自己是弃儿,感到寂莫吗?伤心吗?”
& & “不,丝毫不寂莫,也不悲伤。”
& & “……”
& & “我要求上大学时,我父亲说:一个要继承家业的女孩子家上什么大学。上了大学,反而碍事。倒不如多关心点买卖。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感到有点……”
& & “是害怕吗?”
& & “是害怕。”
& & “是对父母绝对服从吗?”
& & “嗯,绝对服从。”
& & “在婚姻问题上也是绝对服从?”
& & “嗯,现在我是打算绝对服从的。”千重子毫不犹疑地回答了。
& & “你没有自己的……自己的感情吗?”真一问。
& & “有,太多了,有点不好办……”
& & “你想把它压抑,把它抹杀?”
& & “不,不想抹杀。”
& & “你总是绕着弯说。”真一微微一笑,声音却有些颤抖,他把上身探出波形栏杆,想要偷看一眼千重子的脸。“真想看看你这谜一般的弃儿的脸啊!”
& & “已经天黑了。”千重子这才第一次回头来看真一。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
& & “真可怕……”千重子把视线落在大雄宝殿的屋顶上。她仿佛感到那用厚扁柏树皮葺的屋顶,以沉重而阴暗的气势逼将过来,有点使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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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章 尼姑庵与格子门
& & 千重子的父亲佐田太吉郎在三四天以前就躲到坐落在嵯峨山中的尼姑庵里。
& & 虽说是尼姑庵,可是庵主已年过六十五了。在古都,这小小的尼姑庵也自有它的掌故。但庵门掩没在竹林丛中,看不见了。这庵几乎与观光游览无缘,显得冷冷清清的。顶多有间厢房偶尔供举办茶道会使用。而且也不是什么有名的茶室。庵主经常外出教人插花。
& & 佐田太吉郎租了一间尼姑庵的房子,现在他大概对这个尼姑庵的生活也习惯了吧。
& & 佐田的店铺好歹是中京[中京,京都分上、中、下三大区,中京即京都中区。——译注]的一家绸缎批发店。周围的店铺大都改为股份公司了。佐田的店铺也跟他们一样,形式上是家股份公司。太吉郎当然是担任经理,不过买卖都由掌柜(如今改为专务或常务)掌管。但是,现在多少还保留着昔日店铺的老规矩。
& & 太吉郎打年轻时起就有名士气质。而且比较孤僻。他完全没有要举办个人染织作品展览的雄心。就算举办了,在那个时候,恐怕也会过于新奇而难以卖得出去。
& & 太吉郎的父亲太吉兵卫,生前常常偷偷观察太吉郎作画。太吉郎没有像公司内的图案专家或公司外画家那样画些时兴的花样。所以,当太吉兵卫知道太吉郎没有天才,难以进步,并想借助麻药的魔力绘出奇怪的友禅画稿时,他马上把太吉郎送进了医院。
& & 到了太吉郎这一代,他家的花样画稿就变得平淡无奇了。太吉郎为此十分悲伤。他为了想得到一些构图的灵感,经常独自躲进嵯峨的尼姑庵里深居简出。
& & 战争结束之后,和服的花样也有显著的变化。他想起当年借助麻药绘出来的奇怪花样,拿今天来看,或许干脆成了标新立异的抽象派了。然而,太吉郎如今也已年过半百了。
& & “大胆采用古典的格调算了。”太吉郎有时这么嘀咕着。当年的各种优秀作品,又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古代的织锦和古代的衣裳花色,也都进入了他的脑海。当然,他经常到京都的名园或山野漫步,作些和服花样的写生。
& & 女儿千重子中午十分来了。
& & “爸爸,你吃森嘉的烫豆腐吗?我买来了。”
& & “哦,好极了……吃森嘉豆腐,我固然高兴;可千重子来了,我更高兴啊!待到傍晚,好让爸爸松松脑筋,构思一幅精彩的图案好不好……”
& & 绸缎批发店的老板是没有必要画画稿的,这样做反而会影响买卖。
& & 然而,太吉郎在店里有时候就在设置基督像灯笼的中院、靠近客厅那头的窗边,摆上一张桌子,一坐就大半天。在桌子后面的两个古色古香的桐木衣橱里,装着中国和日本的古代织锦。衣橱旁边的书箱,则放满各地的织锦图案。
& & 后面的仓库楼上,原封不动地保存着相当多的能乐戏装和贵妇礼服等。还有不少南洋各地的印花丝绸。
& & 此外,也有太吉郎的父辈或祖辈收集保存下来的东西,可是每当举办织锦展览,希望他提供展品时,他总是非常冷淡地加以谢绝说:“遵照祖先的遗志,敝舍所藏,概不外借。”拒绝得非常生硬。
& & 他们住的,是京都的老房子,要上厕所就得经过太吉郎桌旁的那条狭窄的走廊。每当有人走过,他就皱起眉头;店铺那边一有点喧嚣,他就粗声大气地说:不能安静点吗?!
& & 掌柜双手扶地向他报告说:“大阪来客啦。”
& & “买不买算得了什么,批发商有得是!”
& & “可是,他是咱们的老主顾……”
& & “绸缎是用眼睛来选购的,光凭嘴巴买货,不正说明没有眼力吗?商人嘛,看一眼就识货了,尽管我们的廉价货多。”
& & “是。”
& & 太吉郎的桌旁放着坐垫,坐垫底下铺着带有异国典故的地毯。在太吉郎四周还挂着用南洋名贵印花丝绸做的帷幔。这是千重子出的主意,帷幔对减轻来自店铺的嘈杂声多少有点作用。千重子经常更换这些帷幔。每次更换,父亲都感激千重子的体贴,并把这些丝绸的掌故告诉她,诸如这是爪哇的产品,那是伊朗的,或这是什么年代,那是什么图案等等。这种详细的解说,千重子也有些地方听不懂。
& & “做袋子太可惜,剪开用作茶道的小绸巾又嫌太大,要是做腰带,大概可以做几条吧。”千重子有一回把帷幔环视了一圈,这么说道。
& & “拿剪刀来……”太吉郎说。
& & 父亲接过剪刀,就手把帷幔剪开,真不愧是名师巧手。
& & 千重子大吃一惊,眼睛湿润了。
& & “爸爸,不行吧?”
& & “没关系,没关系,你系上这种印花腰带,说不定我还会想出更好的图案来呢。”
& & 千重子去嵯峨尼姑庵,系的就是这条腰带。
& & 太吉郎当然一眼就看见女儿系着的印花腰带,可他没有正面去看它。心想:拿印花花色来说,既大方又华丽,而且色彩浓淡有致。可是,让年轻美貌的女儿系这种腰带合适吗?
& & 千重子把半圆形盒饭放在父亲身旁。
& & “爸爸,这就用餐吗?请稍等一会儿,我去准备烫豆腐。”
& & “……”
& & 千重子站起来就势回头望了望门前的竹林子。
& & “已经是秋竹萧瑟的时分了。”父亲说。
& & “土墙倒塌的倒塌,倾斜的倾斜,大部分都剥落了,就像我这副模样啊。”
& & 父亲这些话,千重子已经听惯,也就没去安慰他。只是重复父亲的话:“秋竹萧瑟的时分……”
& & “你来的路上,樱花怎么样?”父亲轻声地问道。
& & “凋谢的花瓣漂浮在池子上。山中翠绿丛中,有一两棵没有凋谢,从稍远的地方望去,反而别有一番风味啊。”
& & “嗯。”
& & 千重子进厨房去了。太吉郎听见切葱、刮鲣鱼的声音。千重子准备好了吃樽源豆腐用的餐具,然后端了出来。——这些餐具都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
& & 千重子很勤快地伺候着她的父亲。
& & “你也一块儿吃点好吗?”父亲说。
& & “嗯……”千重子回答。
& & 父亲从女儿的肩膀到胸口上下大量了一下,说:
& & “太朴素了。你光穿我构图的衣裳啊。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愿意穿这些,因为这都是卖不出去的啊……”
& & “我喜欢它才穿的,挺好嘛。”
& & “嗯,只是太朴素了。”
& & “朴素是朴素,不过……”
& & “年轻姑娘穿得太朴素了,总是不太好。”父亲突然严肃地说。
& & “可是,有眼光的人都在夸奖我呢……”
& & 父亲沉默不语。
& & 太吉郎画画稿,如今已成为一种爱好或者消遣。现在他的店铺已经成了大众化的批发店。掌柜为照顾主人的面子,只勉强接受两三件太吉郎的画稿拿出去印染。千重子从中挑选了一件,自己总穿着它。布料的质地是经过一番挑选的。
& & “不要总穿我构图的衣裳嘛。”太吉郎说,“更不要光穿用自己店里的料子做的衣服……我不需要这份情义。”
& & “情义?”千重子十分愕然,“我并是为了照顾情义才穿的呀!”
& & “千重子要是穿得再花哨些,早就可以找到意中人啦。”难得一笑的父亲,朗声笑了起来。
& & 千重子伺候父亲吃烫豆腐,父亲那张大桌子自然而然地映入她的眼帘。没有一点迹象是准备画京都染色织物的图稿。
& & 在桌上一个角落里,只放了江户泥金画的砚台盒和两帖高野断片[高野断片,即收藏在日本高野山金刚峰寺的《古今集》书写断片。]的复制品(不如说是字帖)。
& & 千重子心想:父亲之所以到尼姑庵来,是为了要忘却店里的生意吗?
& & “六十岁的人的书法呀。”太吉郎羞怯地说,“不过,藤原的假名字体那流畅的线条,对于构图不无帮助啊。”
& & “……”
& & “遗憾的是,我写起字来手就发抖。”
& & “写大一点呢。”
& & “是写得很大的呀,可是……”
& & “砚台上那串旧念珠呢?”
& & “噢,那个吗,是向庵主硬要来的。”
& & “爸爸挂着它祷告吗?”
& & “用现在的话说,它算是个吉祥物吧。有时我真恨不得把它咬碎。”
& & “嗳,多脏呀!那上面留有长年数念珠的手垢呀!”
& & “怎么会脏呢,那是两三代尼姑信仰的体现嘛。”
& & 千重子仿佛觉得触动了父亲的伤心事,不由得默默地低下头来,她拾掇好吃烫豆腐用的餐具,端到厨房去;从厨房里走出来又问:“庵主呢?……”
& & “大概快回来了。你这就走吗?”
& & “我想到嵯峨走走再回去。这会儿岚山游客正多,我喜欢野野宫、二尊院的路,还有仇野。”
& & “年纪轻轻的,就喜欢那种地方,前途令人担忧啊。别像我才好。”
& & “女的怎么能像男的呢?”
& & 父亲站在廊子上目送千重子。
& & 不大工夫,老尼姑就回来了,马上开始打扫庭院。
& & 太吉郎坐在桌前,脑子里浮现出宗达[宗达,江户初期的画家]和光琳画的蕨菜,以及春天的花草画。心里想念着刚刚离去的女儿。
& & 千重子一走到有人家的路上,便看见父亲隐居的尼姑庵,已完全掩没在竹林子里。
& & 千重子本来打算去参谒仇野的念佛寺,才登上那古老的石阶,一直来到左边山崖有两尊石佛附近的地方,可是听见上面嘈杂的人声,便止住了脚步。
& & 这里林立着好几百座旧石塔,被称作什么“无缘佛”。近来偶尔也有些图片摄影会让一些女子穿着薄得出奇的衣裳,站在小石塔丛中照像。今天大概也是这样吧。
& & 千重子打石佛前走过,下了石阶。脑子里又想起了父亲的话。
& & 不论是想回避春游岚山的游客,还是想去仇野和野野宫,这些都不应是一个年轻姑娘所想的。这比穿父亲所画的朴素图案的衣裳还要……
& & “父亲在那座尼姑庵里好像什么也没干啊。”一缕淡淡的寂寞情绪渗进了七重子的心田里。她寻思:“要咬破那被手摸脏弄旧的念珠,那又是一种什么心情和思绪呢。”
& & 千重子了解,父亲在店铺里竭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像要咬碎念珠似的。
& & “还不如咬自己的手指头好呢……”千重子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回想起和母亲两个人到念佛寺去敲钟的事来。
& & 这座钟楼是新建的。小巧的母亲即使敲钟,也敲得不怎么响。
& & “瞧!同敲惯钟的和尚的敲法也不一样啊。”千重子笑盈盈地说。
& & 千重子一边回想这些往事,一边漫步在通往野野宫的小路上。这条小路有块不太旧的路牌,上面写着“通往竹林深处”几个字。原来比较幽暗的地方,如今明亮多了。门前的小卖店也扬起吆喝声。
& & 然而,这小小的神社如今依然如故。在《源氏物语》中亦有所提及。据说这里是神社的遗址,当年侍奉伊势神宫的斋宫(内亲王)曾在这里闲居三年,修身养性,戒斋沐浴。它以带有原树皮的黑木建造的牌坊和小篱墙而闻名。
& & 打野野宫前面跨上了原野道路,景色立即开阔起来,那就是岚山。
& & 千重子在渡月桥前岸边的松树林荫处,乘上了公共汽车。
& & “回家以后,关于爸爸的情况该怎么说好呢……也许妈妈早就知道了……”
& & 中京的商家在明治维新[明治维新,指一六八六年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前曾遭到“炮轰”、“火烧”的浩劫,毁了不少房子。太吉郎的店铺也难以幸免。
& & 因此,这一带的铺子尽管保留着红格子门和二楼小格子窗这样一些古色古香的京都风格,但实际上还不到百年历史。——据说,太吉郎店铺后面的仓库,幸免于这场战火的洗劫……
& & 太吉郎的店铺之所以没赶时髦,几乎保留原来的样子而未加改装,固然是由于主人的性格,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批发生意不那么兴隆的缘故吧。
& & 千重子回来,打开了格子门,一直望到屋子紧里头。
& & 和往常一样,母亲阿繁正坐在父亲的桌前抽烟。左手托着腮帮,曲着身子,好像在读或写什么的样子。然而,桌面上却什么也没有。
& & “我回来了。”千重子说着走到母亲身旁。
& & “啊,你回来了。辛苦啦。”母亲苏醒过来似的说,“你爹在干什么呢?”
& & “是啊……”千重子没想好怎么回答,便说,“我买豆腐去了。”
& & “是森嘉的吗?你爹一定很高兴吧。做了烫豆腐?……”
& & 千重子点点头。
& & “岚山怎么样?”母亲问。
& & “游客很多……”
& & “没叫你爹陪你到岚山吗?”
& & “没有,因为庵主没在家……”接着,千重子又回答说:“爸爸好像在练毛笔字呐。”
& & “是练毛笔字呀。”母亲没有感到意外的样子,“练字嘛,可以养养神。我也有这个经验。”
& & 千重子仔细观察母亲那白皙而端庄的脸,却没有看出她的内心活动。
& & “千重子,”母亲平静地说,“千重子,你,将来不一定非要继承这个店不可……”
& & “如果你想结婚,也可以嘛。”
& & “……”
& & “你听清楚了吗?”
& & “干吗要说这种话呢?”
& & “用一句话是说不清楚的。不过,妈也五十了。妈是经过考虑才说的。”
& & “那倒不如不做这个买卖……”千重子那双美丽的眼睛湿润了。
& & “瞧,你扯得太远了……”母亲微微地笑了。
& & “千重子,你说咱家倒不如不做买卖,是真心话吗?”
& & 母亲的声音并不高昂,但态度突然严肃起来。刚才千重子还看见母亲微笑,难道是看错了吗?
& & “是真心话。”千重子答道。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涌上了心头。
& & “我没生气。你不必露出那样的神色。你应该明白,年轻人能说会道,老年人懒得说话,究竟谁凄凉啊?”
& & “妈妈,请你原谅我。”
& & “有什么可原谅不原谅的……”
& & 这回母亲倒是真的笑了。
& & “妈妈现在说的,同刚才跟你谈的,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呀……”
& & “我也恍恍惚惚,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 & “一个人——女人也罢,对自己所说的话,最好要坚持到底,不要改变。”
& & “妈妈!”
& & “在嵯峨,你对爹是不是也这样说了?”
& & “不,我对爸爸什么也没说……”
& & “是吗?你不妨也对你爹说说看嘛……男人听了可能会生气,不过,心里一定会很高兴的。”母亲用手按着额头,又说,“我坐在你爹的桌前,就想你爹的事。”
& & “妈妈,您全都知道了吧?”
& & “知道什么?”
& & 母女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千重子忍耐不住,开口说了:“我到织锦市场去看看有什么菜,好准备晚饭。”
& & “好,那你就去吧。”
& & 千重子站起来向店铺那边走去,然后下到土间来。这个土间是狭长形状,直通内宅。在店铺对面的墙边上,有一排黑色炉灶,厨房就在那儿。
& & 如今连这些炉灶都不用了。在炉灶的后面,装上煤气炉子,并铺上了地板。倘使像原来那样,下面是泥灰,通风,这在京都的寒冬腊月,是吃不消的。
& & 但是,炉灶没有拆掉(大部分人家都保留着),也许是普遍信奉灶神——灶王爷的缘故吧。各家在炉灶后面都供着镇火的神符。而且还排着布袋神[布袋神系七福神之一,貌似弥勒佛。]。布袋神共有七尊,每年初午[初午,即每年二月首次的午日,是稻荷神社的庙会。]人们都到伏见[伏见,京都南部的一个区。]的稻荷神社请一尊回来供上,以后逐尊买来添上。如果在这期间家里死了人,就又从第一尊开始,再逐尊请来。
& & 千重子店铺里的灶神,七尊都请齐了。因为只有父母和女儿三口人,在最近十八年里又都没有死人。
& & 在这排灶神的旁边,供着一个花瓶。三天两头,母亲就给换水,还小心谨慎地揩拭它的座架。
& & 千重子拎着菜篮子出门,看见一个青年男子和她只差一步擦肩走进格子门。
& & “大概是银行的人吧。”
& & 千重子觉得那是常来的年轻职员,也就不那么担心了。但是她的脚步却变得沉重起来。她;走近店前的格子门,用手指轻轻地触摸那一根根的格子,沿着门边走了过去。
& & 千重子沿着店铺的格子门走到尽头,又掉转身抬头看了看店铺。
& & 在二楼小格子窗前的一块古老的招牌映入了她的眼帘。招牌上面,有个小小的屋顶。这像是老铺子的标志。也像是一种装饰。
& & 春天和煦的斜阳柔和地照在招牌的旧金字上,反而给人一种寂寞的感觉。店铺那幅厚布门帘,也已经褪色发白,露出了粗缝线来。
& & “唉,平安神宫的红色垂樱正竞相吐妍,我的心却如此寂寞。”千重子暗自想道。
& &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
& & 同往常一样,织锦市场上人声杂沓,熙来攘往。
& & 她折回父亲的店铺附近时,遇见了白川女。千重子向她招呼说:
& & “顺便上我家来坐坐吧。”
& & “嗯,好吧。**,你回来了?赶巧在这儿……”那姑娘说。“你上哪儿去了?”
& & “上市场去了。”
& & “真能干啊!”
& & “是供神的花?……”
& & “噢,每次都得到你……请看,这你喜欢吗?”
& & 说是花,其实是杨桐。说是杨桐,其实是嫩叶。
& & 每逢初一十五,白川女就把花送来。
& & “今天遇上**,太好了。”白川女说。
& & 千重子也挑选一支挂满嫩叶的小树枝,心情特别激动,她手拿杨桐,走进家里,扬起了快活的声音:
& & “妈妈,我回来了。”
& & 千重子又把格子门拉开一半,看了看街上。她看见卖花姑娘白川女还在那儿,就呼唤道:
& & “进来歇歇,喝杯茶吧。”
& & “嗯,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人……”姑娘点点头,然后举着一束野花,走进了土间,“这是平凡无奇的野花,不过……”
& & “谢谢。我喜欢野花,你倒记住啦……”千重子一边说一边欣赏着山野的花儿。
& & 一进门,灶前有一口老井。上面盖着一个用竹子编成的盖子。千重子把花和杨桐放在竹盖子上。
& & “我去拿剪子来。哦,对了,杨桐的嫩叶得洗洗吧……”
& & “这儿有剪子。”白川女故意弄响剪子,一边说:“府上的灶神总是干干净净的,我们卖花的看了也真感激啊。”
& & “是我妈收拾的……”
& & “我还以为是**……”
& & “……”
& & “近来在许多家庭里,灶神也罢,花瓶、井口也罢,都落满了灰尘,脏着呐。因此卖花人看了,越发觉得可怜。可是到府上来,我就放心,我真高兴啊。”
& & “……”
& & 眼看关键的买卖日益萧条,千重子又不能把这种情况告诉白川女。
& & 母亲依然在父亲的桌前。
& & 千重子把母亲请到厨房,让她看了从市场上买来的东西。母亲看到女儿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好的东西,暗自想道:这孩子也会节省了。也可能是因为父亲到嵯峨尼姑庵去了,不在家……”我也来帮忙。”母亲站在厨房里说,“刚才那个人,就是常见的那个卖花姑娘吧。”
& & “嗯。”
& & “你送给你爹那本画册是不是放在嵯峨的尼姑庵里了呢?”母亲问。
& & “那个,没见着……”
& & “记得他把送给他的书全带走的呀。”
& & 那本画册收入了保尔·克利[保尔·克利(),瑞士抽象派画家。]、亨利·马蒂斯[亨利·马蒂斯(),法国印象派画家。]、马勒·却加尔[马勒·却加尔(1887-?),法国画家,超现实主义先驱。]等人的画,以及现代抽象派的画。千重子心想,这些画说不定能唤起新的感觉,所以为父亲买了下来。
& & “咱们家本来就不需要你爹画什么画稿嘛。只要鉴别别人染好送来的东西,能卖出去就行。可是,你爹总是……”母亲说。
& & “可是话又说回来,千重子,你光爱穿你爹设计的和服,妈妈也该感谢你啊。”母亲继续说。
& & “干吗要谢我……喜欢它才穿的。”
& & “你爹看见自己的女儿穿这身和服,不会觉得太素净吗?”
& & “妈妈,虽然有点朴素,但细看的话,还是很别致的嘛。还有人夸奖呢。”
& & 千重子想起了今天也跟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 & “有时候,漂亮的姑娘穿素净些,反而更合适。不过……”母亲一边打开锅盖,用筷子夹了夹锅里的东西,一边说:“你爹为什么就不能画些鲜艳、时兴的图案呢?”
& & “……”
& & “你爹从前也曾画过相当鲜艳、相当新颖的图案哩……”
& & 千重子点了点头,却问道:
& & “妈,您为什么不穿爸爸设计的和服呢?”
& & “妈妈已经老了呀……”
& & “您总说老了、老了的,究竟有多大年纪呢?”
& & “总归是老了呀……”母亲只是这样回答。
& & “听说那位叫什么国宝先生——小宫先生的,他画的江户小花纹,年轻人穿起来反而耀眼夺目。从身旁走过的人,都要回头瞧上一眼呢。”
& & “怎么能拿你爹同小宫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比呢?”
& & “爸爸要从精神境界……”
& & “你又讲深奥的道理啦。”母亲动了动她那张京都型的白皙的脸,“不过,千重子,你爹说过,等你举行婚礼,他要给你设计一件花色鲜艳的华丽和服……妈妈也早就期待着这一天……”
& & “我的婚礼?……”
& & 千重子面带愁容,久久都不言声。
& & “妈妈,您前半生最令您神魂颠倒的是什么呢?”
& & “我以前告诉过你了吧。她就是我同你爹结婚,以及你还是个可爱的婴儿,我同你爹把你抱走的时候。就是我们把你抢来,坐车逃跑的时候啊!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扑通扑通地跳呢。千重子,你按按妈妈的胸口试试看。”
& & “妈妈,我是个弃儿吧?”
& & “不是的,不是的。”母亲使劲地摇了摇头。
& & “一个人在一生当中,也许要做一两件可怕的坏事吧。”母亲继续说,“抢走别人的婴儿,恐怕比强盗抢钱财,抢其他什么的都罪孽深吧,也许比杀人还要坏!”
& & “……”
& & “你父母几乎都急疯了吧。一想到这些,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可是已经还不了啦。如果你要求寻找亲生父母,那可就没法子了。不过……果真那样,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许会伤心死了。”
& & “妈!您别再说这种话啦……千重子只有您一个母亲,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 & “我很了解。正因为这样,我们的罪孽就更深……你爹和我都做好思想准备:死后下地狱。可是,只要今天有个好闺女,下地狱又算得了什么呢。”
& & 千重子瞧了瞧操着激烈口吻说话的母亲,只见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千重子的眼眶也噙满泪水,她问道:
& & “妈妈,请你如实告诉我,千重子真的是个弃儿吗?”
& & “不是嘛,说不是就不是……”母亲又摇了摇头,“千重子,你为什么想到自己是个弃儿呢?”
& & “因为我不相信爸妈会去偷别人的婴儿。”
& & “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一个人在一生当中也许要做一两件令人神魂颠倒的、可怕的坏事!”
& & “那么,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捡到千重子的呢?”
& & “赏夜樱的祇园呗。”母亲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我以前好像也说过,在樱花树下的椅子上,躺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婴儿,她看到我们,就绽开花一般的笑脸,使人不得不把她抱起来。一旦抱起来,就放不下手,真叫人喜欢。我贴着她的脸,望着你爹。他说:阿繁,把这个孩子偷走吧。我问:什么?他又说:阿繁,快跑,快逃跑呀!后来我们就拼命地跑。记得好像是在芽棒平野屋附近仓忙跳上车的……”
& & “……”
& & “婴儿的母亲临时不知走到哪儿去,我就趁机抱走了。”
& & 母亲的话,有时不太合逻辑。
& & “命运……打那以后,千重子就成了我家的孩子,已经过去二十年了。究竟对你是好是坏呢?就算好吧,我心里也是感到内疚,常常暗自祈求你原谅。你爹大概也是这样吧。”
& & “我一直认为爸爸妈妈对我太好,太好啦!”
& & 千重子说着双手捂住了眼睛。
& & 不管是捡来还是抢来,千重子报户口是佐田家的长女。
& & 父母第一次坦白告诉千重子她不是亲生女儿时,千重子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千重子刚上中学的时候,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令父母不满意的事,父母才这样说的。
& & 是父母担心会从邻居传到千重子的耳朵里才先坦白出来的呢,还是父母相信千重子对他们自己的爱是深厚的,或是多少考虑到千重子已经到了明辨事理的年龄呢?
& & 千重子确实感到震惊。然而,并不太伤心。纵然已到了思春期,但她对这件事并不怎么苦恼。她并没有改变对太吉郎和阿繁的亲和爱,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必要去排除什么隔阂。这也许就是千重子的性格。
& & 但是,如果他们不是生身父母,那么生身父母该是在什么地方呢?说不定还会有同胞兄弟姐妹?
& & “我倒不是想见他们……”千重子思忖,“他们的日子一定过得比这里艰苦吧。”
& & 然而,对千重子来说,这件事也是扑朔迷离的,倒是在这格子门后面的店铺里深居简出的父母,他们的忧愁渗透了她的心。
& & 千重子在厨房里用手捂住眼睛,就是为了这个。
& & 千重子的母亲阿繁用手抓住女儿的肩膀,摇了摇说:
& &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提啦!人世间很难说没有失落的珍珠。”
& & “珍珠,了不起的珍珠。如果它是一颗能给妈妈镶上戒指的珍珠就好了……”千重子说着,麻利地干起活来。
& & 晚饭后拾掇完毕,母亲和千重子到后面楼上去了。
& & 二楼前面有小格子窗,天花板很低矮,是一间让学徒工睡觉的简陋的房子。从中院边上的走廊可以直通到后面二楼。从店铺里也可以登上去。通常二楼是用作招待主要顾客或留客住宿的。如今接待一般顾客洽谈生意,也都在对着中院的客厅里。虽说是客厅,其实是从店铺直接连到后面的过厅,过厅两侧放着堆满和服绸缎的橱架。房间又长又宽,摊开衣料供顾客挑选也比较方便。这里常年都铺着藤席。
& & 后面二楼的天花板很高。有两间六铺席宽的房子,是父母和千重子的起居室和寝室。千重子坐在镜前,松开发束。头发长长的,梳理得很美。
& & “妈妈!”千重子呼唤在隔扇那边的母亲。这声音充满无限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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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和服街
京都作为大城市,得数它的绿叶最美。
& & 修学院离宫、御所的松林、古寺那宽广庭园里的树木自不消说,在市内木屋町和高濑川畔、五条和护城河的垂柳,等吸引着游客。是真正的垂柳。翠绿的枝桠几乎垂到地面,婀娜轻盈。还有那北山的赤松,绵亘不绝,细柔柔地形成一个圆形,也给人以同样的美的享受。
& & 特别是时令正值春天,可以看到东山嫩叶的悠悠绿韵。晴天还可以远眺睿山新叶漫空笼翠。
& & 树木之清新,大概是由于城市幽雅和清扫干净的缘故吧。在祇园一带,走进僻静的小胡同里,虽有成排昏暗而陈旧的小房子,但路面却并不脏。
& & 在和服店林立的西阵[西阵位于京都上京区,以生产绸缎织锦而出名。]一带也是这样,虽挤满了看上去挺寒碜,而路面却比较干净。即使有小格子,上面也不积灰尘。植物园等地也是如此,没有乱扔的纸屑。
& & 原先美军在植物园里盖了营房,日本人当然被禁止入内。现在军队撤走了,这里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 & 西阵的大友宗助很喜欢植物园的林荫道。那就是樟木林荫道。樟木并非大树,道路也不长,可是他常到这儿散步。在樟木抽芽的时节也……
& & “那些樟树,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时会在织机声中念叨。不至于被占领军伐倒吧。
& & 宗助一直等待着植物园的重新开放。
& & 宗助散步,习惯从植物园出来,沿着鸭川岸边再登高一点。这样可以眺望北山的景色。他一般都是独自漫步。
& & 虽说是去植物园和鸭川,但总助顶多呆一个小时左右。不过,他却十分留恋这样的散步。至今记忆犹新。
& & “佐田先生来电话了。”妻子喊道,“好像是从嵯峨打来的。”
& & “佐田先生?从嵯峨打来?……”宗助一边说一边向帐房走去。
& & 织补商宗助比批发商佐田太吉郎小四五岁,他们之间撇开买卖不说,确是志趣相投。年轻时还算是“老哥儿们”。但是近来多少有些疏远了。
& & “我是大友。久违了……”宗助接过电话说。
& & “哦,大友先生。”太吉郎的声调异常高昂。
& & “听说你到嵯峨去了?”宗助问。
& & “我悄悄躲进静荡荡的嵯峨尼姑庵里呐。”
& & “这就奇怪了。”宗助故意郑重其事地说,“不过在尼姑庵里也有形形色色……”
& & “不,是名副其实的尼姑庵……庵主上了年纪,由她一个人主持……”
& & “那更好嘛。只有庵主一个人,你就可以和年轻姑娘……”
& & “胡扯!”太吉郎笑了,“今天我有点事求你帮忙。”
& & “好嘛,好嘛。”
& & “我这就上府上去,行吗?”
& & “欢迎,欢迎。”宗助有点纳闷,“我这儿工作离不开,在电话里你也能听到织机声吧?”
& & “那是织机声啊?实在令人怀念啊。”
& & “敢情。要是织机声停了,我又不能躲在尼姑庵里,可怎么办呢?”
& & 不到半个小时,佐田太吉郎就坐车到了宗助的店铺。他神采飞扬,马上打开包袱,摊开画稿说:
& & “我想拜托你织这个……”
& & “哦?”宗助瞧了瞧太吉郎的脸,“是织腰带吗?对佐田先生来说,这是非常新颖、非常华丽的图案啊。噢,是藏在尼姑庵那个人的?……”
& & “又来了……”太吉郎笑了起来,“是我女儿的。”
& & “嘿,织出来了,非把令媛吓一大跳不可。再说,这样华丽的腰带,她会系吗?”
& & “其实是千重子送了两三册克利的厚画集给我。”
& & “克利?克利是什么人?”
& & “据说是个抽象派先驱画家。他的画,线条柔和,格调高雅,富有诗意,很能引起日本老人的共鸣啊。我在尼姑庵里反复欣赏了好久,然后画出这个图案来。这与日本古典书画的断片全然不同,别具一格啊。”
& & “这倒也是。”
& & “究竟会成个什么样子,我想请你先织出来看看再说。”
& & 太吉郎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有平静下来。
& & 宗助把太吉郎的画稿端详了好一阵子。
& & “嘿,真好。色彩调配也……很好。这对佐田先生来说,是过去没有画过的,非常时新。不过画面显得有些素净,怕很难织好呀。就让我用心织织,试试看吧。一定会把女儿的孝心和双亲的慈爱表现出来的。”
& & “谢谢。……近来有的人一张嘴就是什么观念啦感受的,往后恐怕连颜色都想流行洋派的喽。”
& & “那种东西大概不会太高雅。”
& & “我这个人最讨厌带洋名的玩意儿。日本不是自昔日的王朝就有无比优雅的彩色吗!”
& & “对,拿黑色来说吧,就有各种各样。”宗助点了点头,“尽管如此,今天我也在想:腰带商人中也有像伊津仓先生那样的人……他那里盖了一栋四层楼的洋房,搞现代工业。西阵大概也要那样发展,一天能产五百条腰带,不久的将来职工还要参加经营。他们的平均年龄,据说都在二十岁上下。像我们这种手织机的家庭工业,也许用不了二三十年就会全部被淘汰哩。”
& & “胡说!……”
& & “就算保全下来,充其量成为国宝罢了。”
& & “……”
& & “像佐田先生这样的人,还晓得克利什么的……”
& & “你是说保尔·克利吗?这条腰带的花样和色彩,都是我隐居在尼姑庵里,经过十天半月的冥思苦想,才设计出来的。你看还算运用自如吧?”太吉郎说。
& & “相当纯熟,很有日本的风雅。”宗助连忙说,“不愧是出自佐田先生之手啊。就让我来给你织一条漂亮的腰带吧。我要设计个好款式,精心搞一搞。对了,论手艺,秀男比我好,还是让秀男来织吧。他是我的长子,你是知道的吧。”
& & “噢。”
& & “秀男织得比我精致……”宗助说。
& & “总之全拜托你了,请织好一点就是喽。虽说我是个批发商,不过我经售的货物多半是销到地方上去。”
& & “瞧您说的。”
& & “这条腰带不是夏季用而是秋季用的,请你快点织……”
& & “嗯,知道了。用什么和服料子配这条腰带呢?”
& & “我只顾考虑腰带了……”
& & “你是批发商,可以从许多和服料子中挑最好的……这个好办。看样子你已经在给令媛办嫁妆了嘛?”
& & “不,不!”太吉郎像是说自己的事似的,脸颊马上泛起了一片红潮。
& & 据说西阵的手织机是很难连传三代的。这就是说,因为手织机是属于工艺一类,即使父辈是优秀的织匠,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有高超技术的人,也不见得能传给儿子。儿子不能因为父亲的技术高超,自己就可以偷懒;有时即使勤奋学习,还不一定能学到手。
& & 但是,也有这种情况:孩子到了四五岁,就让他学缫丝。到了十一二岁,开始练习操作机子。然后就可以承揽外租机的活计。因此有许多孩子可以帮助家庭繁荣家业。另外,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也可以在自己家里帮忙缫丝。所以也有的人家是祖母和孙女俩对坐干活的。
& & 大友宗助家里,只是老伴一人帮忙挠腰带丝。长年累月闷头坐着干活,看上去他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 & 大友宗助有三个儿子。他们每人操一台织机织腰带。有三台织机,家境当然算好的了,一般人家只有一台,还有的人家是租用别人的机子。
& & 正如宗助所说,长子秀男的手艺超过了父辈,在纺织厂和批发商中间是小有名气的。
& & “秀男,秀男。”宗助呼喊。秀男似乎没听见。这里又不是摆着好多机械织机,而是只有三台手织机,且又是木制的,噪音是不会太大的。宗助觉得自己的呼喊声已经够大的了。许是秀男的织机安放在靠近院子紧里头,他织的又是难度最大的双层腰带,全神贯注在上面,连父亲的叫喊声也没有听见吧。
& & “老婆子,把秀男叫来好吗?”宗助对妻子说。
& & “嗯。”妻子掸了掸膝盖,下到了土间。在向秀男的织机那边走去的时候,她握着拳头不住地捶着腰节骨。
& & 秀男停下操作梭子的手,望了望这边,但他没有立即站起来。也许是太累了,但他知道有客人,又不好意思伸懒腰。他擦了一把脸,就走了过来。
& & “这地方太简陋了,欢迎欢迎。”秀男简慢地向太吉郎寒喧了一句,仿佛被工作缠着分不开身似的。
& & “佐田先生画好了一幅腰带图案,想让咱们家来织。”父亲说。
& & “是吗?”秀男还是带着无精打采的口吻。
& &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腰带,你来织比我织更好。”
& & “是令媛的腰带吗?”秀男这才将他那白皙的脸朝向佐田望了望。
& & 作为京都人,宗助看见儿子这副简慢的表情,连忙打圆场说:
& & “秀男从一早就开始干活,怕是累了……”
& & “……”秀男没有作声。
& & “不卖力气是搞不好工作的……”太吉郎倒反过来安慰他。
& & “织双层腰带即使乏味,也要硬着头皮去织啊。请您原谅。”秀男说着歪了歪脖子。
& & “好!一个织匠不这样就不成!”太吉郎连连点头。
& & “即使是没意思的东西,但还是可以看出我的手艺,这就更使我难堪了。”秀男说罢,低下了头。
& & “秀男,”父亲改变了语气,“佐田先生的大作可就不同啊!这就是佐田先生在嵯峨尼姑庵隐居时画出来的画稿,是非卖品。”
& & “是吗?噢,是在嵯峨的尼姑庵……”
& & “你也看看吧。”
& & “嗯。”
& & 太吉郎被秀男的气势所压倒,刚才进大友家时那股威风几乎全没了。
& & 他把画稿摊开放在秀男面前。
& & “……”
& & “你不讨厌吧?”太吉郎懦怯地说。
& & “……”秀男执拗地一声不言。
& & “秀男!”宗助忍无可忍,“快答话呀!这样多不礼貌啊!”
& & “嗯。”秀男还是没有抬脸,“我也是个手艺人,难得让我来看看佐田先生的图案,我觉得这可不是一件一般的活计。是千重子**的腰带啊!”
& & “对呀。”父亲点了点头,可又纳闷,觉得秀男的态度有点异常。
& & “不行吗?”太吉郎再叮问了一句,声音也放粗了。
& & “很好。”秀男稳重地说,“我没说不行呀!”
& & “你嘴上不说,心里却……你的眼睛告诉了我。”
& & “是吗?”
& & “你说什么……”太吉郎站起来扇了秀男一记耳光。秀男没有躲闪。
& & “您尽管打吧。我连做梦也没认为佐田先生的图案不好呀!”
& & 许是挨了打的缘故吧,秀男的脸反而显得更有生气了。秀男挨了耳光,连摸也不摸一下他那被扇红了的半边脸,还向太吉郎表示道歉:
& & “佐田先生,请您原谅。”
& & “……”
& & “您生气了?不过,这条带子还是让我来织吧。”
& & “好吧。我本来就是来拜托你们的嘛。”
& & 于是,太吉郎极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说:
& & “请你原谅。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这样子,实在抱歉。打人的手很痛啊……”
& & “若是借我的手去打就好了。手艺人的手,皮厚。”
& & 两个人都笑了。
& & 然而,太吉郎内心那股子抵触情绪却还没有完全消失。
& & “我已经想不起来多少年没打过人了。——这回多蒙你原谅。不过,秀男,我还想问问你,当你看到我的腰带图案时,为什么表情显得那样古怪。你能不能跟我直言呢?”
& & “嗯。”秀男又沉下脸来,“我还年轻,加上又是个手艺人,不是那么识货。您不是说这是隐居嵯峨尼姑庵里画出来的吗?”
& & “是啊,今天还要回庵去呢。对了,还要待半个月左右……”
& & “算了。”秀男加强语气说,“您回家不好吗?”
& & “在家里安不下心来啊。”
& & “这条腰带花样画得那样花哨,那样鲜艳,我为它的无比新颖而感到吃惊。我心想:佐田先生怎么会画出这样美的图案来呢。因此全神贯注地欣赏……”
& & “……”
& & “画面虽然新颖、有趣,可是同温暖的心却不大协调,不知为什么,仿佛给人一种荒凉的病态的感觉。”
& & 太吉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了。
& & “无论在怎样冷清的尼姑庵里,佐田先生也不至于被狐狸精缠身吧……”
& & “唔。”太吉郎把那幅图案拉近自己膝旁,看得出神。
& & “对……你说得好。年纪轻轻的,却很有见地啊。谢谢……让我再好好考虑,重画一幅。”太吉郎说着赶忙把画稿卷起来揣在怀里。
& & “不,这样就很好。织出来感觉就不同了,水彩和染丝的颜色也……”
& & “谢谢。秀男,你能把这张画稿拿去,给我织成某种颜色,用来表达我对女儿的温暖的父爱之情吗?”
& & 太吉郎说罢,匆匆告辞,走出门去了。
& & 门前流过一条小河,是具有浓厚京都色彩的小河。岸边的水草也以固有的姿势向水面倾斜。岸上的白墙,可能就是大友的家。
& & 太吉郎伸手到怀里,把拿张腰带画稿揉成小团,扔到小河里去了。
& & 丈夫突然从嵯峨挂来电话,说要她把女儿带来,去御宝[御宝,京都仁和寺的别称。]赏花。阿繁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从来没有跟丈夫去赏过花。
& & “千重子!千重子!”阿繁像求助似的呼唤女儿,“爸爸来电话了,你来接一下……”
& & 千重子来了,她把手搭在母亲肩上,一边接电话。
& & “是,我和妈妈一起去。请您在仁和寺前面的茶馆等我们。好的,尽量快点……”
& & 千重子放下电话,望着母亲笑了。
& & “是邀我们去赏花嘛,可妈妈您也真是的。”
& & “干吗连我也叫去呢?”
& & “因为御宝的樱花现在正盛开……”
& & 千重子催促半推半就的母亲走出店铺。母亲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
& & 以城里的樱花来说,御宝的明樱和八重樱是属于晚开的,也许是京都的樱花依依不舍离去吧。
& & 一进仁和寺的山门,只见左手的樱花林(或许是樱花园)开满一簇簇樱花,把枝头都压弯了。
& & 然而,太吉郎却说:“哦,这可不得了。”
& & 原来,在樱林路上摆着成排的大折凳,人们喝呀唱的,吵吵嚷嚷,弄得乱糟糟的。还有些乡下老太婆兴高采烈地跳着舞,也有的醉汉打起震耳的鼾声,从折凳上滚落下来。
& & “这成什么体统!”太吉郎有点扫兴,就地站住了。他们三人终于没有走进花丛。其实,御宝的樱花,他们老早以前就很熟悉了。
& & 在深处的树丛中,燃烧着赏花客扔下的垃圾,白烟在缭绕上升。
& & “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溜溜吧,繁。”太吉郎说。
& & 他们刚要往回走,只见樱花林对面、高松树下的折凳旁边,有六七个朝鲜妇女身穿朝鲜服装,敲着朝鲜大鼓,跳起了朝鲜舞。这边的情景远比那边的要幽雅得多。透过松林的绿叶缝间,也可以窥见山樱的花。
& & 千重子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朝鲜舞蹈。
& & “爸爸,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啊。植物园怎么样?”
& & “是啊,那边可能会好一点。御宝的樱花只要看上一眼,也就算领略到春天的大自然景色啦。”太吉郎说着走出山门,乘上了汽车。
& & 植物园从今年四月起重新开放。开往植物园的新辟电车,从京都车站频频开出。
& & “植物园也拥挤的话,咱们就到加茂川岸边走走吧。”太吉郎对阿繁说。
& & 汽车在满目嫩嫩叶的市街奔驰。古色古香的房子,看上去要比新建的楼房更衬托出嫩叶的勃勃生机。
& & 植物园打门前的林荫道起,就显得宽广明亮。左边就是加茂川的堤岸。
& & 阿繁把门票掖在腰带里。开阔的景致使她的心情豁然开朗。在批发商店街看见的山,也仅仅是其中一角。何况阿繁很少出店铺走到马路上来呢。
& & 走进植物园,只见正面喷泉四周开满了郁金香。
& & “这种景色已经失去了京都的情调,难怪美国人要在这儿盖住宅了。”阿繁说。
& & “喏,最里头就是。”太吉郎答道。
& & 来到喷泉附近,春风轻轻吹拂过来,四处飞溅起小小的水沫。喷泉的左边,修建了一间相当大的钢筋玻璃圆屋顶温室。他们三人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玻璃观赏各种热带植物。因为他们散步的时间很短。路的左边,挺拔的雪杉正在抽芽。下层的枝桠贴近地面伸展开去。它虽是针叶树,但那新芽却悠悠的翠绿,一般来说是不会使人联想到“针”字的。它和唐松不同,不是落叶松。假使是落叶松,是不是也有令人着迷的嫩叶呢?
& & “我与大友先生的公子说了一通哩。”太吉郎没头没脑地说,“不过,他的手艺比他父亲棒,目光也很敏锐,能够看透人家的心思。”
& & 太吉郎喃喃自语,阿繁和千重子当然不会十分明白他说的什么。
& & “您看见秀男先生了吗?”千重子问。
& & “听说他是个纺织能手哩。”阿繁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因为太吉郎向来讨厌人家刨根问底。
& & 从喷泉右边往前走到尽头,向左拐就是儿童游戏场。频频传来了孩子们的嬉戏喧闹声。草坪上还堆放着许多小玩意儿。
& & 太吉郎他们三人从树荫下向右拐,出乎意料地下到了郁金香园。满园怒放着郁金香,美得几乎使千重子叫喊起来。有红的、黄的、白的,还有黑茶花般的深紫色,而且都很大,在各自的园地的争艳斗丽。
& & “嗯,就用郁金香了作新和服的图案吧。只是还嫌俗气点,不过……”太吉郎也叹了一口气。
& & 如果把抽满嫩芽的雪杉下层的枝桠比作孔雀开屏,那么,又该把这里的花团锦簇、竞相怒放的郁金香比作什么呢?太吉郎边想边继续观赏着。仿佛空气也染上了绚烂的色彩,直渗到人们的心间。阿繁同丈夫保持一定的距离,紧挨着女儿身旁。千重子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 & “妈,白郁金香园前面那堆人,好像是在相亲哩。”千重子向母亲窃窃耳语。
& & “噢,可能是吧。”
& & “咱们去看看吧,妈。”
& & 母亲被女儿拽着袖子走。
& & 郁金香园的前面有喷池,池中有鲤鱼。
& & 太吉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近去看郁金香的花。他弯下身子,几乎碰到花丛,饱览了一番,然后折回母女跟前,说:
& & “西方的花再娇艳,也会看腻的。爸爸还是觉得竹林好。”
& & 阿繁和千重子也站了起来。
& & 郁金香园是块洼地,四周有树丛围着。
& & “千重子,植物园是西式庭园吗?”父亲问女儿。
& & “这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有点西方的味道。”千重子回答说,“为了妈妈,咱们再多待一会儿好吗?”
& & 太吉郎无可奈何,又在花丛中走起来。
& & “佐田先生……没错,是佐田先生。”有人喊道。
& & “啊,是大友先生。秀男一道来了吗?”太吉郎说,“没想到会在这儿……”
& & “可不,我也没想到……”宗助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 & “我很喜欢这里的樟树林荫道,一直等待植物园的重新开放。这些樟树都有五六十年了。我们是信步走过来的。”宗助又抱歉说:“前些日子,我孩子太不懂礼貌了……”
& & “年轻人嘛,没什么。”
& & “你是从嵯峨来的?”
& & “唔,我是从嵯峨来的,阿繁和千重子从家里……”
& & 宗助走到阿繁和千重子跟前,向她们寒喧了一番。
& & “秀男,你看这郁金香怎么样?”太吉郎多少带点严肃的口吻说。
& & “花是活的。”秀男再次愣头愣脑地说了一句。
& & “活的?不错,的确是活的。不过,花太多,都已经有点看腻了……”太吉郎说罢,把脸扭向一边。
& & 花是活的。它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活得绚丽夺目。来年再含苞、开花——就像大自然一样充满生机……
& & 太吉郎仿佛又挨了秀男一闷棍似的。
& & “只怪自己目光短浅呀。我虽然不喜欢用郁金香做和服和腰带的图案,但是出自名家的手,即使是郁金香图案,也会有长久的生命。”太吉郎的脸依然扭向一边,“就以古代书写断片来说也一样,再也没有比这古都的更古老了。这么美的东西,却没人愿意去画,只是临摹。”
& & “……”
& & “就拿树来说吧,也没有什么古树比这京都的更古老的了,不是吗?”
& & “我的话没有那么深奥,我每天嘎哒嘎哒地操作织机,没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秀男说着低下了头,“不过,比如说吧,令媛千重子**要是站在中宫寺或者广隆寺的弥勒佛爷前面,她不知要比佛爷美多少倍呢!”
& & “这话你说给千重子听,让她也高兴高兴吧。不过,这比喻太不敢当了……秀男,我女儿会很快变成老太婆的。会很快的。”太吉郎说。
& & “是吗。我说过郁金香是活的。”秀男加重语气说,“它开花的时间虽短暂,但它整个生命的火花却是灿烂的。现在正是开花时节。”
& & “那是啊。”太吉郎转过身来,面对着秀男。
& & “我并没有想请您让我织一条能系到孙辈的腰带。我现在……只是希望您能让我织一条哪怕系一年,但系起来能称心、舒服的就好。”
& & “风格高啊!”太吉郎点了点头。
& & “没法子。和龙村先生他们不同。”
& & “……”
& & “我所以说郁金香是活的,就是出于这种心情。现在郁金香就是怒放,也难免会有两三片花瓣凋谢。”
& & “是啊。”
& & “就是落花吧,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自由一番风趣,但不知郁金香怎样?”
& & “花瓣也会四下飘落吧……”太吉郎说,“只是郁金香的花太多了,我有点厌烦。色彩过分鲜艳,反而会令人感到索然无味……也许是我上年纪啦。”
& & “走吧。”秀男催促着太吉郎,“以往拿来我家的腰带,郁金香漏花纸板都不是活的。今天真是饱享眼福了。”
& & 太吉郎一行五人,从低洼的郁金香园拾级而上。
& & 石阶旁边,与其说是围上树篱笆,不如说是雾岛杜鹃花团簇锦,活像一道长堤。现在不是杜鹃花期,但它那小嫩叶子的悠悠绿韵,把盛开的郁金香衬托得更加娇艳。
& & 登了上去,只见右边一片宽阔的牡丹园和芍药园。这些园圃也都还没有开花。而且,大概是新辟的吧,他们对这些园圃都不太熟悉。
& & 然而,东面可以望见比睿山。
& & 从植物园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可以望及比睿山、东山和北山。但是芍药园东面的比睿山,好像就在正面。
& & “也许是由于雾霭浓重,比睿山看起来显得特别低矮。”宗助对太吉郎说。
& & “有了春霞才显得优美……”太吉郎眺望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大友先生,看了那春霞,你不觉得春天已经渐渐远去了吗?”
& & “是吗?”
& & “看到那浓雾,反而……春天也即将逝去。”
& & “是啊。”宗助又说,“真快啊,我都还没好好去赏赏花呐。”
& & “也没什么新奇的。”
& &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 & “大友先生,咱们打你喜欢的那条樟树林荫道走回去吧。”太吉郎说。
& & “太好了,谢谢。我要是能走走那条林荫道,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们来时也是走那条路的,不过……”宗助说罢,回头问千重子:“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 & 路旁的樟树,枝干左右盘缠。枝梢上的新叶,还是一片娇嫩而略呈红色。虽然没有风儿,但有的枝梢却轻轻地摇曳着。
& & 他们五人慢步走着,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在林荫下,各人都涌起不同的思绪。
& & 太吉郎的脑子里索绕着秀男的话。秀男曾说千重子美极了,还把她比作京都最风雅的佛像。难道秀男已被千重子迷到这种程度了吗?
& & “可是……”
& & 假如千重子和秀男结婚,她能在大友纺织厂里占据什么位子呢?要像秀男的母亲那样起早摸黑地挠丝吗?
& & 太吉郎回过头来,看见千重子只顾同秀说话,不时地点头。
& & 太吉郎心想:即便“结婚”,千重子也不一定要嫁到大友家去,可以把秀男招来当佐田家的养老女婿嘛。
& & 千重子是独生女。如果把她嫁出去,母亲阿繁该不知有多伤心啊!
& & 当然,秀男也是大友的长子。他父亲宗助曾说过:秀男的手艺比自己棒。不过,宗助还有老二、老三嘛。
& & 此外,佐田家的“丸太”商号,虽说生意已日渐惨淡,甚至连店内的陈旧设备也无力更新。但它毕竟是中京的批发商,不同于只拥有三台纺织机的纺织作坊。一个雇工都没有,光靠家庭手工,生活也可想而知了。这从秀男的母亲浅子的那副表情,以及厨房的简陋设备,就看得出来。即使秀男是长子,但同他们商量商量,说不定会同意让秀男当千重子的入赘女婿呢。
& & “秀男这孩子很稳重。”太吉郎试探宗助说,“虽年轻,但为人可靠啊。真是……”
& & “噢,谢谢。”宗助若无其事地说,“他干起活来,倒是蛮卖力气的。不过,在人前尽出纰漏,鲁莽……叫人不放心啊。”
& & “那好嘛。我打那次以后,一直挨秀男训……”太吉郎反而高兴地说。
& & “真是的,请你原谅,那孩子太……”宗助鞠了鞠躬,“连父母的话,他不理解的就不听从。”
& & “这很好嘛。”太吉郎点点头,“今天又为什么只带秀男一个人出来呢?”
& & “如果连他弟弟也带来,家里的织机不就得停下来了吗?加上这孩子个性倔强,我想让他在我所喜欢的樟树林荫道上走走,也许能使他受到熏陶,变得温柔些……”
& & “这条林荫道真好啊。其实,大友先生,你要知道,我也是受到秀男的好心劝告,才把阿繁和千重子带到这儿来的呀。”
& & “真的?”宗助惊讶地瞧着太吉郎的脸,“恐怕是你想见见令媛吧。”
& & “不,不!”太吉郎连忙否认。
& & 宗助回过头,只见秀男和千重子走在后面,阿繁落在最后。
& & 走出植物园的大门,太吉郎对宗助说:
& & “就坐这辆车子走吧。西阵不远。这工夫我们还要到加茂川边走走……”
& & 正当宗助踌躇的时候,秀男说了一句“那么,我们不客气了”,便让父亲上了车。
& & 佐田一家站着目送车子。宗助从坐席上欠起身子,行了个礼。但秀男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 & “这孩子真有意思。”太吉郎想起扇秀男一记耳光的事来,一边忍住笑一边说,“千重子,你和秀男谈得很投缘呀,他在年轻姑娘面前胆怯吗?”
& & 千重子的眼光里露出腼腆的神色,说:
& & “你是说在樟木林荫道上?……我只听他讲,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兴冲冲地同我谈了这许多呢?……”
& & “那是因为他喜欢千重子呗,连这点你都不明白?他曾说你比中宫寺和广隆寺的弥勒佛爷还美呐……连爸爸都吓一跳,那么一个别扭的小伙子,竟会说出这样了不起的话来。”
& & “……”千重子也吃了一惊,脸唰地涨红到了耳朵根。
& & “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了?”父亲探问。
& & “说了些西阵手织机命运一类的事。”
& & “命运?嗯?”父亲沉思起来。
& & “提起命运,好像很深奥。其实,命运……”女儿回答。
& & 出植物园,右边加茂川的堤岸上立着一排排松树。太吉郎率先穿过松林,下到河滩上。虽叫河滩,其实就是一片长着嫩草的细长条的绿野。突然传来一阵水流声。
& & 一**上了年纪的人坐在嫩草地上,打开了饭盒;也有些青年男女,双双悠然漫步。
& & 河对岸,在上车道的下面,有块专供游人散步的地方。透过稀稀疏疏的樱树,可以看见后面正中的爱宕山,它与西山相连。河流上游,快贴近北山。这一带是风景区。
& & “咱们坐下来吧。”阿繁说。
& & 从北大路桥下,可以窥见河边的草地上晾晒着友禅绸子。
& & “哦,到底是春天啊!”阿繁四下看了看说。
& & “繁,你觉得秀男这孩子怎么样?”太吉郎问。
& & “什么怎么样?这是什么意思?”
& & “招个养老女婿……”
& & “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事……”
& & “人蛮稳重的。”
& & “虽然不错,可是,还得先问问千重子。”
& & “千重子早就说过绝对服从啦。”太吉郎说着望了望千重子:“对吧,千重子。”
& & “这种事不能强制呀!”阿繁也看了看千重子。
& & 千重子低下了头,脑子里浮现出水木真一的身影。那是幼年时代的真一。画眉毛,涂口红,化妆打扮成王朝的装束,乘上了祇园节的山车,这是真一的童男形象——当然,那个时候,千重子也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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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北山杉
& & 自平安王朝始,在京都,论山就得数比睿山,论节日就可算加茂的节日了。& & 五月十五日的葵节已经过去了。& & 打昭和三十一年起,就让斋王[斋王,天皇即位时,每每选未婚的公主侍奉伊势神宫和贺茂神社,此人称为斋王。]加入了葵节的敕使队伍。这是古时候的一种仪式,相传斋王在隐居斋院之前,要在加茂川把身体洗净。由坐在轿子上、身穿便礼服的女官领先,女嬬[女嬬,属内侍司,在宫中掌管扫除、点灯的女官。]和童女等随后,乐师奏着雅乐,斋王则穿一身十二单衣坐在牛车上,游行过去。由于这身装束,加上斋王是由女大学生一般年龄的人装扮,所以看上去更加风雅华丽。& & 千重子的同学中,有个姑娘被选上扮斋王。那时候,千重子她们也曾到加茂的堤岸上观看游行队伍。& & 在古神社、古寺院甚多的京都,可以说几乎每天都要举行大大小小的节日。翻开日历,整个五月份,不是这儿就是那儿,总有热闹可看。& & 献茶[献茶,供奉神佛的茶。]、茶室、郊游临时休息地、茶锅等,总有用场,甚至供不应求。& & 今年五月,千重子连葵节也没去参加。五月多雨,是个原因。但是小时候经常被领去参加各种节日,不稀罕了,也是原因之一吧。& & 花固然美,但千重子却喜欢去看新叶的嫩绿。高雄附近枫树的新叶自不消说,若王子一带的,她也很喜欢。& & 友人从宇治寄来了新茶。千重子一边沏茶一边说:& & “妈妈,咱们今年连去看采茶的事也都忘记了。”& & “采茶嘛,现在还有吧?”母亲说。& & “也许还有。”& & 那时候,植物园里林荫道旁的樟树正在抽芽,就像花一般的美丽,大概也是属于抽芽稍晚的吧。& & 千重子的女朋友真砂子挂来了电话。& & “千重子,去不去看高雄的枫树嫩叶?”她邀请千重子说,“现在比看红叶的时候人少……”& & “不会太晚吗?”& & “那儿比城里冷,大概还可以吧。”& & “嗯,”千重子稍顿了顿,接着又说,“本来看过平安神宫的樱花,就该去看周山的樱花才好呢。可是全给忘了。那棵古树……樱花已经看不成了,不过我想去看北山的杉树哩。从高雄去很近嘛。望着那挺拔秀丽的北山杉,就会感到心情舒畅。你愿意陪我去看杉树吗?比起枫树,我更想看北山的杉树啊。”& & 千重子和真砂子觉得既然已经来到这儿,就决定还是去看看高雄的神护寺、槙尾的西明寺和栂尾的高山寺等处的枫树绿叶。& & 神护寺和高山寺的坡道都很陡峭。已经穿上西式夏装、脚登矮跟皮鞋的真砂子倒还好,担心的是穿着和服的千重子不知怎么样。她偷偷瞧了一眼千重子。然而,千重子显得毫不费劲的样子。& & “你干吗总是那样瞧着我?”& & “真美啊!”& & “真美啊!”千重子停住脚步,俯视着清泷川那边说,“本以为树木都已郁郁葱葱,那里会很热闹的,可没想到会这样凉爽啊。”& & “我是说……”真砂子,“千重子,我是说你呀!”& & “……”& &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儿啊!”& & “讨厌鬼!”& & “素雅的和服在万绿丛中把你的美貌衬托得更加迷人啦。你要是穿上华丽的衣裳,会更加漂亮的……”& & 千重子穿一身不甚鲜艳的紫色和服,系的是她父亲毫不吝惜地剪给她的那条红白相间的腰带。& & 千重子登上了石阶。真砂子在想神护寺的平重盛[平重盛(),平安王朝末期的武将。]、源赖朝[源赖朝(),镰仓幕府的将军,武家政治的创始人。]的肖像画和世界驰名的安德烈·马尔罗[安德烈·马尔罗(1901—),法国作家、政治家。]的肖像画,她好像发现在重盛的脸颊上还是什么地方隐约残留下绯红的时候,才说出那句话的。而且,千重子从前也听到真砂子讲过好几次同样意思的话。& & 在高山寺,千重千喜欢从石水院那宽阔的廊道上眺望对山的姿容。也喜欢观赏祖师明惠上人[明惠上人(),镰仓时代的华严宗高僧。]树上坐禅的肖像画。在壁龛旁边摊放着一幅《鸟兽图》的复制品。她们两个人受到了招待,在这条廊道上喝茶。真砂子不曾从高山寺再往里走。那儿是游人止步的地方。& & 千重子记得父亲曾带她到周山赏花,摘了笔头菜就回去了。笔头菜又粗又长。此后,每次到高雄来,哪怕是一个人,她也要到北山的村庄走一趟。如今它已经合并到市里,成了北区中川北山町了。这里只有百二三十户人家,似乎叫做村更合适。& & “我走惯路,咱们走走吧。”千重子说,“再说,又是这么好的路。”& & 走到清泷川岸边,有一座陡峭的山必将过来。不一会儿,就看见一片美丽无比的松林。笔直参天的杉树非常整齐地耸立着。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人工精心修整的。只有这个村庄才能出产这种有名的木材——北山圆木。& & 下午三点大概是工间休息的缘故,有一**像是割草的妇女从杉山赏花走了下来。& & 真砂子突然站住,呆呆地凝望着人**中的一个姑娘:& & “千重子,那个人很像你,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不是?”& & 那姑娘上身穿藏青地碎白花纹的窄袖和服,双肩上斜系着揽袖带[揽袖带,日本妇女在劳动时为了挽起和服的长袖,斜系在双肩上而在背后交叉的带子。];下身穿裙裤[裙裤,日本妇女在劳动时穿的一种扎脚裤。],系着围裙;手戴手背套[手背套,日本妇女在劳动是为了保护手背,用布或皮做的一种手背套。],头上还扎了头巾。围裙一直绕到背后,两旁开叉。她身上只有揽袖带和从裙裤露出来的细腰带是带红色的。其他姑娘也是同样的装扮。& & 大原女[大原女,由京都大原乡到京都市里卖柴的妇女。]或白川女打扮都相似,像古装玩偶的样子。她们全是穿山上的劳动服,不像是要进城卖东西的模样。可能这就是日本野外或山上劳动的妇女形象吧。& & “像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千重子你好好看看。”真砂子一再说道。& & “是吗?”千重子并没认真看,“你啊,别太冒失了。”& & “什么冒失,那么漂亮的人儿……”& & “漂亮倒是漂亮,不过……”& & “简直就像你的异母姐妹啊!”& & “瞧你,这样冒失!”& & 真砂子被她这么一说,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太离奇了,她都快要笑出声来,于是又强忍住笑,说:& & “人的相貌,虽然也会偶然相像,可却没有这么像的啊!”& & 那个姑娘和她身边的姑娘们没有注意到千重子她们俩,便擦身走了过去。& & 那个姑娘把头巾扎得很低,只露出一点前发,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不像真砂子所说的,可以看清楚她的脸。也没能相对而视。& & 再说,千重子曾多次来过这个村子,看见过男人们把大杉圆木的树皮粗粗的剥掉之后,再由妇女仔细地剥一遍,然后用水或温泉水拌和菩提瀑布的砂子,轻轻地刷洗着圆木的情景,她还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些姑娘的面孔。那些加工活儿都是在路旁或户外进行的,而在这小小的山村里,不至于有那么多姑娘。当然,她也没有把每个姑娘的面孔都一一仔细地观察过。& & 目送姑娘们的背影远去之后,真砂子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 “真奇怪呀!”她一连说了几遍,然后要仔细大量千重子的脸似的歪了歪头,“的确很像啊!”& & “什么地方像呢?”千重子问。& & “是啊,怎么说呢?总觉得很像。可是,很难具体说什么地方像,许是眼睛或是鼻子……不过,中京的**和山村的姑娘当然是不一样喽。请原谅。”& & “瞧你说的……”& & “千重子,咱们跟上去,到她家去瞧瞧好吗?”真砂子恋恋不舍似的说。& & “到她家去瞧瞧好吗”这种话,即使出自开朗的真砂子之口,也仅是说说而已。然而,千重子却放慢了脚步,几乎要停了下来。她时而仰望杉山,时而凝视堆放在家家户户门前的杉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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