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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已经20岁了,爸爸还能不能使用导尿管将牛奶注入儿子的小基基?_百度拇指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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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已经20岁了,爸爸还能不能使用导尿管将牛奶注入儿子的小基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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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这个爸爸很爱自己的儿子。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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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老爷车从崎岖的乡道上开来,尘土飞扬,引得在一旁等候的众人掩嘴轻咳。石子路上,轮胎咯吱咯吱地碾过,留下明显的车辙。  车子还未停稳,一旁等候的中年男子顾不得道上飞扬的尘土,笑嘻嘻地走过去开车门。两挂大红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通。逢年过节,都没有这么喜庆跟隆重过了。  中年男子摘掉嘴上沾着的炮仗红纸,乐呵呵地边开门边说道:“大屏乡欢迎黄老幸临,指导工作。”  “王乡长,你电话里说的可是真的?”一位年过花甲,身着中山装的老头儿,从老爷车里缓缓下来。身着花格衬衫,紧身牛仔裤的年轻女子小心地搀扶着,朝王乡长微微一笑。  前来迎接的中年男子握着老头儿的手,笑道:“自然是真的。”  黄老须发皆白,听到这个答案,顿时笑逐颜开,“这回市里建设文化馆,若是能得此物,定是镇馆之宝了!市里的领导很重视这项工作,还特地派了记者跟紧,这位就是明光日报的记者,顾秦小姐。”  “王乡长您好。”年轻女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伸手跟王乡长握了握。  见到顾秦如此年轻貌美,王县长都是一愣,继而回过神来,笑道:“顾小姐年轻有为,这年纪就当上了报社的记者,可是不多见呐。招待所内已经摆好了接风宴,黄老,顾小姐,咱们先去吃饭吧?”  黄老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拐杖,摇头笑道:“饭不忙着吃,咱们还是去王乡长说的那户山民家里,看看那块魏碑吧。”  “这……县里提前赶过来文化办公室主任在招待所等着呢,黄老,这魏碑也跑不了,还是先去吃饭,等吃完饭,咱们再去山里看文物吧。”  黄老摇头道:“工作重要,饭先不吃了,还请王乡长带路。”  见拗不过这位老同志,王大山只好让一旁的副乡长往乡里的招待所去跟领导说一声,然后带着这两位市里来的贵宾,朝小荷山走去。  “黄老,我跟您说,这户人家可是了不得,据村里人说,这祖上可是出过书法大家的,这块石碑,一直都在老钟家,都有文献记载。老钟家世世代代守着这块石碑。”  一边的黄明川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奇怪了,既然有此等宝物,为何之前市里头从来没听说过此事?”  “黄老你有所不知啊。这块魏碑啊,别说您了,就是咱们乡里的人,都没见过!也就是在县志上记录过,有这么一回事儿。当初县里的人过来,那老钟头死活不肯将此碑拿出来示人,险些还跟人动起手来。”  黄明川眉头一皱,“还有这种事儿?这可就麻烦了。”  走在一旁的王乡长心中暗道:若是老钟还在,这回他也就不向市里报了。  这老钟去年脑血栓走了,家里剩下个独子钟岳,是他们乡里头一个大学生,去年上大学,这学费还是他们乡里人东拼西凑来的,如今老钟不在了,又有这份恩情,想来这小子也不会把他们拒之门外的。  “现在钟家就一个年轻后辈,去年上的大学,应该通情达理很多,好做思想工作。”  黄明川捋须道:“倒是个孝顺的人,这钟家就没其他什么人了?”  “有倒是有,不过因为这块碑的原因,也都闹得很僵硬,当初县里工作做不通,就答应了老钟的小舅子,只要能劝动老钟将这块碑交到县里,不但奖励丰厚,就连他的工作都可以帮着安排,结果……”  王大山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是这儿了吧?”黄明川看着眼前这座山丘,转头问道。  王大山没想到,聊着聊着,这么快就到了,便点头道:“是了是了。小荷山桃花坳,老钟家就在那山坳里,再走个一刻钟就看得见了。”  说着,王大山便在黄明川身前半蹲下来,“黄老,这山里的路不好走,我来背您进去吧。”  身后边乡里的几个主任瞅了眼半蹲着的王大山,戏谑地笑了笑,到底还是王大山啊,这么会溜须拍马,若是此事办妥了,这明年估摸着都可以调到县里去了。  黄明川拄着拐杖,在顾秦的搀扶下绕到了一旁,笑道:“不用了,老朽还没到如此不中用的地步。”  见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王大山也尴尬地直起身子了,讪讪一笑,跟着往山里走去。眼下正值山桃盛开之际,转入山坳口,一大片粉白的桃花迷人眼。  桃之夭夭,看得黄明川跟顾秦目光灼灼,在城市里,哪有此等美景,简直置身于花海一般。黄明川这样的书法家,看着也是羡慕得很,频频点头,“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这里真美。”顾秦微微抿嘴笑着。  王大山憨厚地笑了笑,“有啥美的,就是一堆大白花呗,看多了也就那样,魏碑要紧,咱们进去吧。”  黄明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王大山往里头的小院落走去。  桃林之末,一座古老的院落显露出来,徽派建筑的特色十分明显,木门紧闭,上头的两个铜环有些发青发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白墙根底下有些发黑,青石砖上布满青苔。  “黄老,当点心,这里滑着呢。”  “青苔都这么厚了,看来这里少有人走动啊。”  “可不嘛,老钟家亲戚本来就少,十几年前闹得娘家人不欢而散,这老钟头几乎不出门,守着这片山桃林,每年低保都还是我给他们家送来的,您等会,我去敲门。”  “钟岳!钟岳!开个门,我,你王叔!”王大山拉着铜环,砰砰地敲了两下。  稍时,大门缓缓打开,钟岳的身影才在众人面前露出来。  一身麻布粗衣,头顶系着白色的布带,在家守孝的钟岳朝一脸乐呵呵的王大山问道:“王叔,有事吗?”说话间,眼睛已经在王大山的身后扫了个遍,除了几位乡里的主任外,那个白胡子老头以及年轻的女子,倒是没见过。  “瞧你说的,这没事王叔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把门开开,咱们进去说话。”  钟岳觉得来了这么多人,平日里也没见王大山这么热情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便站在门边,说道:“家父还在丧期,不便见客,王叔还是带着人请回吧。”  王大山一把抵住要关上的门,脸色有些不快地说道:“这五七都过了,差不多得了。要我说,你赶紧回学校,将来出人头地,这才是对你爹最大的回报!”  钟岳扫了眼,淡淡道:“王叔,我跟您说过了,这事情是我爹临终时决定的。生为人子,当尽孝道。您还是回去吧。”  “慢着,这位后生,能否容我讲一句?”  钟岳看向那个缓缓走上前的老者,总觉得这些人过来,是有目的的,便道:“若是劝我放弃守孝,那老伯还是请回吧。”  黄明川笑道:“恪尽孝道,老朽怎会劝阻呢?今儿个过来,是为了那块魏碑。市里要建文化馆,听闻你们钟家有一块魏碑,可否让老朽瞧一瞧?”  王大山见到黄老如此开门见山,本想着绕上几圈弯子,如今也只好明说了,“对,今日你王叔陪这位黄老过来,就是为了你们家守着的那块魏碑。这东西放在你们家里也是无用之物,倒不如交给上面,好好保护起来,也省得各级领导再一次次往你们家跑。”  钟岳脸色一变,果然是有目的的,便说道:“王叔,我爹生前对这块石碑有多重视,您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县里的人过来,我爹险些跟他们打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所以啊,你王叔这两年也没再提这事了不是?现在你爹都走了,你是大学生,明事理,应该明白,这块碑对咱们徽州的文化建设是多么重要的文物。这黄老在市书法家协会,那都是重量级的专家,这么高的年事都亲自过来,你忍心将其拒之门外?”  钟岳有些为难地说道:“王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块碑,对于我们钟家是多重要。”  “你个没良心的小子!你忘了去年是谁,你一百我一百的,将你送进的大学?现在市里要组建文化馆,这事情若是成了,咱们整个大屏乡都会受益,你爹倔得跟驴似的,你读过书,见过世面,难道也这么不识大体?还真以为你们祖上出过书法大家,有这传世石碑,就能成为当代大师了?你爹研究了一辈子,不也是连个奖状纸都捞不到么?别怪王叔说话难听,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今天你自己看着办!”  钟岳一阵无语,这石碑他本来倒是没有什么占为己有的想法,而是他爹临终前交代过,参不透此碑,绝不能让其流到外人之手,甚至不惜让考上大学的他辍学回家,也不让家中的这块石碑被人撬走。  
  见到钟岳为难的样子,身后的黄明川说话了,“王乡长,不是说好了,这次咱们是和和气气地过来谈,怎又发起脾气来了?钟岳啊,你放心,咱们过来是没有恶意的,如果没有你的允许,绝不会动此碑的。不过能否让咱们进去看看,老朽对于魏碑也略有研究,断代定是不成问题的。”  钟岳暗想着,自己老爹这研究了一辈子,都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自己这辈子若真的耗死在一块石碑上,反倒不值当了,让这老书法家看看,兴许还真能看出什么名堂来,最头疼的还是这个山叔,说对他家不好吧,当初如果不是他张罗,自己这个大学还上不成,左右为难之下,便答应道:“好吧。”  “对嘛,这才识大体!”王大山紧绷的神情立马送下来,只要钟岳不认死理,还是有法子的。  黄明川也是微微笑道:“那就冒昧打扰了。”  几人跨入钟家的院落里。顾秦提了提单肩的皮包,也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位于山沟里,有些古怪的藏碑之家。  “阿岳啊,你跟黄老说说,你们家这块碑是什么名堂?待会儿黄老断代的时候,心里头也有个底。”  钟岳对于家中这块碑,也是知之甚少,只晓得年代久远,然而真的要他说出些什么来,又无从说起,只能摇头道:“不是很清楚。”  “没关系,待会儿我仔细看看就知道了。”黄明川的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一块精美的魏碑对于他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书法界尊古尚古,魏碑体上可窥汉秦旧范,下能察隋唐习风,若属精品,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藏品。  钟岳带着人绕过了自己宅子,到了小院后边的一口古井边。  王大山一愣,道:“阿岳,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做甚?碑呢?”  一旁的顾秦也是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魏碑。  钟岳将头上的白布暂时摘了,说道:“碑,就在井底下。”  “这……”  后边跟来的乡里的妇联主任也是一愣,“难怪当初咱们过来,好几次都扑了个空,感情这碑藏在井底下啊。”  黄明川身体探到井边,瞅了瞅皱眉道:“这碑石也没露出来,这该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自然是下到井里去看,这碑文的正面只能容下一个人,所以这位老先生若是想看,只能亲自下水了。”  王大山脸色一变,道:“这怎么可以!黄老年事已高,这下水万一出什么毛病来,我们怎担得起?我看,还是请人将井底下的石碑吊起来吧。”  “不行!”钟岳立马拒绝道。  王大山皱眉道:“为什么不行?”  “碑石的基座是一只玄武,我爹说过,一旦动了玄武,整座井都会崩塌,到时候这块碑将会受损,王叔、黄老先生,你们也不希望见到这一幕吧。”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黄明川捋须道:“这个倒是不能强来,我看这样吧,大山,你们乡里平时灌溉稻田总有抽水机吧,先把井水抽上来,我看看这块魏碑的价值,若是上边的碑刻价值不大,也就不能麻烦其他人了。”  王大山眼睛一亮。  “还是黄老想得周到。阿德,去把抽水机还有那乡里的蓄水桶给拿来,先把这井水抽上来。”  后边的保安主任立马屁颠地往回跑了。黄明川见到屋子后边还挂着几幅字,立马站起来问道:“钟岳,这里头的字可否给老朽鉴赏鉴赏?放心,绝对没有什么贪心。”  “黄老,瞧您说的。咱们徽州市谁不知道您老的字一字千金,还会瞧得上这些不成?”  黄明川连连罢手,“不敢不敢,高手在民间。”  钟岳知道这屋子里的字,大多都是他祖父还有他爹的手笔,这年头也不足,人也泛泛无名,自然不怕他们觊觎。  黄明川走到一副裱好的字前,驻足俯身,“习的是欧体。”  王大山插科打诨道:“欧体?不可能!老钟一辈子都窝在山里头,连徽州都没跨出过,怎么可能去过欧洲呢?黄老您是不是看错了?”  王大山此话一出,边上的钟岳跟顾秦都笑了起来,就连黄明川都摇头笑着说道:“大山啊,我说的欧体是唐朝欧阳询所创的楷书字体,不是什么欧洲不欧洲的。”  王大山窘态顿显,挠着后脑勺哈哈地笑道:“班门弄斧了,班门弄斧了。”  黄明川的注意力回到了这书法上,看了许久,才缓缓道:“看着落款,是你父亲所书吧?”  钟岳点了点头,道:“正是家父所书。”  “不错,即便是放在咱们市里的书协,也只有老魏的那手欧体能比一比了。”  王大山大吃一惊,有些结巴地说道:“不……不是吧,我看很一般啊,这……不太可能吧?”  “欧体看似简单易上手,但是真正要写得出神入化,绝非易事。自从欧阳询辞世,历朝历代模仿欧体之人,比比皆是,能与之比肩的人却少之又少,大抵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韵。尤其是如今笔法缺失的年代,能够模仿其形到出神入化的人,都少之又少了。这位钟浒先生,不仅形似,连神韵上都有欧阳询的味道了,若是再练上十年,我想拿到省里的书协,都没有人敢拍胸脯说比他写得好的。”  王大山额头狂冒汗,这钟家他也来了不止一趟两趟,以往见到老钟,总不免酸几句,什么农民的命,非要舞文弄墨做甚,被黄明川这么一说,岂不是损失了一位市书协的人才!哎呀,这给闹的,早知道当初就把老钟给报上去了!  黄明川一幅幅地看下来,连连点头,口中的赞赏之词不断。  “真是欹侧险峻,工整不失呆板。对了,钟岳,你父亲有跟你说过什么书法上的经验没有?”  一旁的钟岳点了点头,说道:“小时候也练过不少,不过后来为了高考,也有几年不练了。我爹说过,欧体上通魏碑,若是能在四十岁前将欧体练得出神入化了,可以临摹那井底下的碑文了。”  “你爹胡扯你也信?”  “不,这位作古的钟先生说得不错,看来真的是痛失高人了。”黄明川叹气道,“欧阳询所处的时代,距离魏碑时间较近,时代性上更接近魏碑书风,柳公权已到晚唐,唐楷法度森严,森严到了一定程度必然导致拘束。不过从欧体练到魏碑,难度甚大,看来这位钟先生有大志气呐。”  一旁的王大山惊呆了,真的假的?练个字还这么多讲究?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书法界传承有序,明清字画流传甚多,临摹之人却较少,大抵都上习南北朝、隋唐五代的书法大家。  欧阳询,则是从六朝遗法中蝉脱而出的楷书大家,临摹之人甚多。  黄明川转身朝另一边的作品看去。  “黄老,别看了,钟岳他爷爷是个左撇子,这字准没他父亲写得好。”  弓着背的黄明川一愣,忽然惊出声来,“钟岳,我出五万,可否将你爷爷的大作割爱一幅于我?”  话音刚落,王大山手里的笔记本滑落在地上。  五……五万?
  五万块,别说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书法爱好者,除了当代一线顶级大师的精品之作,一些普通的作品,也就这价了。然而黄明川一口价,直接就出了五万,让王大山更是瞠目结舌。  黄明川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来,颤巍巍地戴上,缓缓拿起那幅字,有些发抖地说道:“魏碑能够写到如此境界,黄某生平仅见无二也。”  一旁的顾秦端起相机,从不同角度对钟岳爷爷的作品进行拍摄,拿起笔,又开始写起了稿子。  王大山咽了口唾沫,用手拍了拍钟岳。  “还等什么呀,赶紧卖啊!”  五万块,对于穷山沟里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笔天降横财,就连王大山都心动不已。  钟岳摇了摇头,“对不起,黄老先生,这几幅字,不卖。”  王大山连忙将钟岳拉到一边,轻声嘀咕道:“傻啊你,你爷爷没名气,别人断然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也就这些书法大师肯出这冤枉钱,你还端着架子做甚?五万块啊,你去外边打工,这得多少日子才挣得回来?”  “哈哈,黄老,这孩子不懂事,您既然要,定然是割爱,割爱的。”  “不卖。”钟岳直接否决道。  就连还在拍摄的顾秦,都放下相机,转头看过来。五万块,这价格应该很高了,市里书协的老书法家,这一尺的润笔费也才一两千,这样两尺的作品,顶破天了就五千封顶了,五万还不卖?  “黄老先生,抱歉了。这是我爷爷仅存的几幅字了,当年破四旧的时候,烧了许多,现在就剩下这些晚年之作了,所以舍不得卖。”  黄明川赞赏地看了眼钟岳,能够不为金钱所诱,这么年轻有此心性,倒是不多见啊。  “也罢,若不是年代不够,我都想将你爷爷的大作收到文化馆内了。”  一边的顾秦提醒道,“黄老,文化馆不是在筹划现代名家作品展吗?您看这……”  “对啊,小秦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样,这位钟老先生的名作,钟岳,你看可不可以借市里几个月,这样也不会让明珠蒙尘,你说呢?”  钟岳回想自己父亲爷爷在世时,是多么想要重振钟家书法,然而所投无门,最后在这山沟里隐世而终,能够让自己爷爷的作品得以出现在众人眼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个倒是可行,不过黄老先生得替我保管好这几幅字,别弄丢了。”  钟岳也知道,万一到时候市里互相踢皮球,你不管我也不管,他这把东西弄丢了,找谁说理去。  “你放心,这绝对没问题。你爷爷的字市场价值或许没有那么大,名人字画嘛,看笔法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看年代、名气跟存世量。这次作品展,来的都是省里一些书法名家,所以都是内行人,这才想要让你爷爷的作品重见天日。”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那这六幅字您就挑三幅展出吧。”  黄明川笑道:“这么挂着,真是太奢侈了!你啊,赶紧找个樟木箱子,里头放上几包竹炭跟樟脑丸,将这书作收藏起来吧。徽州梅雨天气一来,对于作品的品相有很大损伤的。”  “哦,这样啊……多谢黄老先生指点。”  “乡长,抽水机拿来了,现在就干活嘛?”  屋外头王德的破锣嗓门忽然传来。  王大山笑道:“赶紧的,咱们出去瞅瞅吧。”  ……  抽水机呜呜地作响,井里的水慢慢被抽到了蓄水桶内,很快,用手电筒照下去,已经能够看到那石碑的一角了。  “真是绝了,阿岳,你爹以前都是潜入井里去看碑文的?”王大山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钟岳摇头道:“有拓片刻本呢。”  黄明川一愣,立马转头道:“有拓片不早说,咱们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功夫了,直接将拓片给我看看,就知道有没有价值了。”  现存的魏碑也不少,这敦煌莫高窟里便有不少,然而良莠不齐。一些写得烂的,自然除了文物本身年代久远之外,倒是其余价值不大,但诸如《北魏司马绍墓志》、《张猛龙碑》,这些精品魏碑,就足以称得上是镇馆之宝了。  “要是有,之前也就拿出来了,我爹临终前交代的,所有拓片就跟着他一块火化了。”  “……”  “这个老钟也真是,脾气太倔,碑不让人看,这拓片也不给人留着,唉!”  王大山喘着怒气,两手叉腰,看样子这水是不得不抽了。  钟岳也是很好奇,这石碑被究竟藏着钟家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之前也看过石碑的拓片,虽然精致,但也看不出来什么端倪。石碑的真迹,他还真没下过井里看过,就连他老爹,貌似都没下井看过。  听他父亲说,也只有他爷爷,觉得书法大成之际,下井看过这块碑,然而看过之后,精神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死了。  这更加给这块钟家世代相传的玄武镇水碑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随着石碑渐渐浮出水面,钟岳回过神来,说道:“王叔、黄老先生,我想先下去看看,等安全了,你们再下去。”  “也好,小岳,你记住,可别用力去动那石碑,年代这么久了,虽说在水底风蚀的可能性较小,但也小心为好,若是碑断了,可就是一大损失了。”  有了他爷爷这层神交的关系,黄明川对钟岳也亲近起来,觉得这孩子人品不错,也是笑眯眯的,心里头想着,真有价值,要动这块碑,也能蹭点人情面。  等水抽得差不多的时候,黄明川立马叫停,说道:“就这样差不多了,井底这样的石碑,我担心将水都抽干了会出现坍圮,能露出半块碑就足够了。”  一旁的钟岳腰间已经系好了一个粗麻绳,乡里的保安主任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扯着绳子,试了试结实度。  “阿岳,下井吧。有咱们几个人提着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钟岳系紧了腰间的身子,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一只脚跨入到井中。  乡里的阿三跟毛狗二人乐呵呵地站在井边,笑道:“阿岳,贴井边,立稳喽。”  身上的分量,都系在了腰间的麻绳上,钟岳感觉整个肚子都勒得慌,直到缓缓下放,双脚入了水,靠着这井水的浮力,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王大山带着回音的呐喊从井口传来。  “阿岳,够深了吗?”  钟岳低头看着那沾满青苔的石碑,说道:“再下来一点。”  “现在呢?”  “再下来一点。”  钟岳的咯吱窝已经贴在水面的时候,终于感觉到脚底踩到了什么,用那顶毛狗之前当矿工的探灯安全帽朝石碑上望去。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块石碑的时候,脚底忽然一个踩空,浮出水面的石碑忽然拦腰折断,朝他头上猛地砸来!  ……  笔法之道,蔡邕传之崔瑷及女蔡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郗超、谢拙,王献之传之外甥羊欣,羊欣传之王僧虔,王僧虔传之萧子云、阮研、孔琳之,萧子云传之僧智永,智永传之虞世南,世南传之,授于欧阳询、褚遂良。  其后乃绝。  今遇钟繇后人,遂传之。  望可流传万世!  ……  井上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王大山脸都变得煞白!  “阿岳!”  “钟岳!”  ……
  钟岳缓缓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了好久。  一旁的毛狗见到钟岳睁开了眼,噌得站了起来,椅子在地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惹得远处的护士甩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谢天谢地,阿岳,你终于是醒了!”  “毛狗哥,我这是在哪儿?”  “哪儿?你小子什么都不记得了?下井的时候叫你别乱动别乱动,好家伙,几百斤的石碑砸脑袋上,得亏我这顶安全帽,不然非得砸烂你这脑瓜子不可!”  钟岳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下井之后,那断开来的半块石碑,诡异地砸在了他脑袋上,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笔法系统?”  钟岳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光点。  “喂,阿岳?”  钟岳回过神来,顾不及脑海里闪过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怎么了,毛狗哥?”  “你小子没事吧?护士,护士,这娃子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刚刚给隔壁病床换好药的白衣天使,又甩给王成一个大白眼,“嚷嚷什么?不知道病房内不能大声嚷嚷嘛。醒了就可以回去了,医生说只是暂时性晕厥,没什么大问题。”  “可这孩子刚刚发呆……”  “真有病咱们县里的医院可没这么本事,你得去市里照个CT。”  钟岳立马坐了起来,“毛狗哥,不用了。我刚刚只是在回想些事情,没有失忆。”  “吓死我了,行了,既然没事,咱们走吧。”  “王乡长跟黄老先生呢?”  王成将钟岳掺下床,说道:“在你家研究那块被你弄断的石碑呢。你呀你,要不是这玩意儿是你家的,不然损坏文物,可要吃苦头了。等着,我去把三蹦子开过来。”  钟岳怔怔地站在原地,试探着去接触脑海里的笔法系统。  【任务】制作初级毛笔  (任务提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成为一个书法大家,几支得心应手的笔总得有吧。)  “制笔?我哪里会?”  嘀嘀!  “阿岳,愣什么神呢?我看你脑子真该去市里扫个什么BT了!”  钟岳回过神,见到王成将三蹦子开来了,便坐了上去,“不用,就是在想那块石碑的事情,毛狗哥,你说这好好的石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断了?我也没使力啊。”  王成开起车来,简直就像是秋名山车神附体,带这个次品墨镜,将三蹦子开出了跑车的感觉。  “我哪里晓得。你小子说实在的也是运气背。这好好的石碑,就算你推断的,也不应该往你头上砸过来,唉,不说了,得回去再说吧。坐稳咯!”  “毛狗哥,你慢点!”  王成一个漂移,直接将钟岳甩得七荤八素的。  这三蹦子开得,难怪之前去县里拉生意,没人敢做他王成的车,伤不起啊……  颠了半个小时,两人才回到大屏乡。走到自己的宅子时,王大山见到一脸煞白的钟岳,问道:“怎么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了?”  “毛狗哥的车,开得太厉害了。”  一旁的王成呵呵一笑,“这不是赶时间嘛。”  钟岳朝里边望了眼,皱眉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县里文物局办公室主任,还有负责文物保护的小组都过来了。”  钟岳忽然想起脑海中的笔法系统,忽然一愣,莫非这就是他爹说的石碑秘密所在?  眼下这脑海里的笔法系统,肯定不是之前就有的,绝对是从井下上来之后才存在的,看来被石碑砸了,是因祸得福啊。  “喂,阿岳。”  “啊?”  “你小子脑袋真的出问题了?”  一边的毛狗说道:“山叔,我就说吧,这小子有点不正常。”  “没。”钟岳挠了挠头。  “我得去后边看着,没工夫跟你闲聊了。”  钟岳也跟着往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看着黄明川研究着这半块石碑。  “黄老,要不要请考古队过来看看,这石碑底下或许有什么墓穴也说不定。”  黄明川直起身子,看到拿着锦旗的钟岳,便走过去,说道:“小岳,你没事吧?”  “没……没事。”  “我看了这半块断碑上的文字,确实是魏碑之中的精品,可能比魏碑第一的《张猛龙碑》都不遑多让。”  一旁的周主任听到黄明川对于这块碑文的肯定,立马就兴奋起来,说道:“黄老先生,这么说,能够放入文化馆了?”他虽然是县里文物局的主任,不过说白了,对于文物鉴定,是一窍不通的。  黄明川笑道:“文化价值上是可以了,不过得征求一下钟家的同意。”  “为什么?他们不是守碑人吗?又不是碑的原主人。”周主任扶了扶眼镜,不解地问道。  “就凭这上边的文献记载。如果没有错,钟岳,你们家是钟繇的后人。”  钟繇后人?  一旁的周主任瞳孔一缩,“黄……黄老,不会吧。这之前怎么没有这个记载?”  “这块魏碑,是钟繇七世孙所书,上头记载了钟会叛乱,下狱,部分族系,又因钟繇之功赦免,官复原职,后隐居此地的记载。他们家是守碑人没错,但同时也是钟繇的后人。”  周主任看钟岳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又问王乡长,“这……你们大屏乡姓钟的人有多少?”  “就这一户。”  “去,把县志调出来,好好审核一下。”周主任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时候,井底忽然传来声音。  “周主任,这……底下的半块石碑,是空白的……”
  黄明川一愣,转过身,趴在井边。  “空白的?怎么可能!这半块石碑上字迹清晰,这底下的半块没道理是空白的啊。”  由于井底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人,负责清理石碑的工作人员用吊索缓缓升了上来。黄明川思量再三,说道:“我亲自下井看看。”  周主任立马制止。  “黄老,不要急。下井太危险了,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我看这样,立马调用几台挖掘机,将这底下的石碑给吊上来。”  “不可!”  周主任转身看向钟岳,皱眉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周主任,早年父亲有提到过,一旦动了底下的那只玄武,整口井都会崩塌,所以能不动,尽量不动为好。”  周主任看了一眼井底。  县里那位对文物有研究的科员擦了擦身上的井水,“主任,依我看,倒是没必要挖下去了。这底下应该没有什么墓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在墓上面打井的,估计这底下的石碑,就是钟氏后人用来镇井的镇兽,要真的将剩余的石碑吊起来,可能要把井给挖开来,但就是一块空碑,没什么必要了。”  黄明川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同志,你有没有看错啊,你看这半块碑品相完好,上面字迹清晰,底下那半块怎么可能连一个字都没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黄老说笑了,这怎么会看错,确实一个字都没见着,我也奇怪,这一半有字,一半怎么会没有字呢。”  黄明川有些怅然若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半块魏碑,可能是被转接过来的。”  “转接过来的?”  众人有些疑惑了。  “如此大的石碑,凭小岳的力气,断然不可能这么一碰就断了的,之前小岳下井,被这半块石碑砸晕,我看,是因为这浮出水面的半块石碑是接在这玄武石碑上边的,也就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这块魏碑上有字,而下边那半块没有任何字了。”  周主任一愣,问道:“那这井底的半块石碑就没价值了?”  黄明川点点头。  “周主任若是要捞出来,与这半块魏碑也不能等同看待。可以当做个老物件,但是没有文化价值,难以入文化馆,等回到市里,再找几个专业的考古研究人员过来看看吧。”  一听不用破土,钟岳也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调动挖掘机过来,自己这个家还不得被拆得七零八落的?  周主任听黄明川这么说了,也就打消了念头,继而眼睛一亮,“等等,既然这石碑是被转接过来的,那是不是就是说,这半块石碑,H县志里记载的石碑,不能等同对待?底下这连着玄武镇兽的,应该是原先他们钟家守着的石碑无误了,但是这半块魏碑,凭什么可以证明,它是钟家的?”  众人咋舌。  好像……逻辑是这么个逻辑……  钟岳也是一愣,但他不能说出来,刚才下井的时候,这块完整的石碑上,都是刻满了字的。不然就这么一瞬间,字消失了,他该怎么解释?  “好了好了,这下工作可以顺利展开了。既然无法证明是同一块石碑,那么这块从水井下发现的魏碑,按照法规,就不是私人文物了,理应由咱们收缴,妥善保存。”  事已至此,有些话钟岳不能说,刚才发生的诡异事情,绝对会让这件事情再起风波!石碑之中最大的隐秘已经被他所得,这会儿若是再去争夺这吊上来的半块石碑,很有可能被人察觉到猫腻。  “慢着!”钟岳阻止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钟岳义正言辞地说道:“石碑,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转接的说法,这块碑,就是我们钟家的。千年前,它是我们钟家的;千年后,也是我们钟家的碑!如果诸位不承认这一点……”  钟岳不经意间已经站在了石碑边上,拿着个锤子,“大不了玉石俱焚!”  是不是钟家祖传,其实对照这半块石碑上的内容以及钟氏一族守碑的态度,可以明显看得出来,并非子虚乌有,周主任明显打了个马虎眼。  “阿岳,别!你可想清楚了,这是损毁文物!”  “那也是我们钟家的文物!”  周主任眉头紧皱,“你想怎么样?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怎么跟个无赖似的!”  钟岳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说道:“我明白诸位保护文物心切,但凡事总得有个规矩。黄老之前说的体己话,我并非穿耳而过,能让钟家书法发扬光大,这也是我的祖辈、父辈一直致力做的事情,但是!”  钟岳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抑扬顿挫,打动着每一个人。就连王大山都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魄力了?  一旁的顾秦,更是目光一直凝视在这个瘦削的身影上。  什么样的人最帅的,不是长得多帅,而是得有男人味!当然有男人味,再有帅气的脸,高挑的个子,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少女杀手……  “但是石碑是我们老钟家的,这件事没商量!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誓死保住它!”  钟岳突然地发狠,让所有人都惊了个呆,刚刚这小子唯唯诺诺的样子,看样子很好弄啊,难怪人说不叫的狗咬人,这是要开撕了?  黄明川摇头叹道:“钟岳,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我们也不是恶人,你放心,我们绝对按规矩办事。先把锤子放下。”  钟岳有些感激地看了眼黄明川,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站出来维护他,也算是所托对人了,“我也明白,这块石碑对于市里文化建设的意义重大,断了,可能就是天意吧。断碑不能重生,我可以交给文化馆建设徽州文化。”  众人皆大欢喜。  “真的?”  周主任原本眉头紧锁,双手发汗的紧张神情,也因为这一句话松了口气,这小子,怎么喜欢玩过山车啊,这话说的,一起一落,吓死个人!  这要是收件文物都闹出人命来,那他这个主任也不要当了。这件事,能和平解决,自然是上上策。  “真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这块碑,只能是借。”  “借?”  钟岳点头道:“是的,是我们钟家借给文化馆的。”  周主任摇头轻笑道:“这算哪门子事啊,那你今日借了,明日若是要回去,我怎么交差?”  “我既然肯借,难道周主任还不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吗?如果不行,那么这件事就没得商量!”钟岳将锤子轻轻放在石碑上,心里冷笑,笑话,我老钟家的东西,岂是他人可染指的?!  王大山急忙说道:“周主任,阿岳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不会突然反悔的。我看,这样挺好啊,借给文化馆,也不伤和气,您看呢?”  周主任笑着摇头,看向黄明川,“黄老,您看呢?”  黄明川有些赞赏地看着钟岳,不卑不亢,有勇有谋,好一个钟繇后人啊,哪怕不是从业书法,任何一个行业,都能做出一番天地来,便说道:“我看行。”  周主任短叹道:“那黄老都说行了,就这样吧。钟岳,咱们可说好了,可不能犯小孩脾气,耍无赖啊。”  钟岳会心一笑,自己得到了石碑的钟家笔法传承,这还犯什么脾气,“您放心,我是个知书达礼的人。”  周主任眼皮一跳,看着钟岳手头上的大石锤,心里暗道:知书达礼?你这大石锤又是什么礼数?  不过见到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他便道:“那行吧,来来来,黄老先生,这饭局早就备好了。都忙碌一天了,赶紧去吃顿饭,今日啊,您可一定要留下墨宝,咱们Z县山清水秀,您一定要多转转。”  “好,那就有劳了。小岳啊,刚刚我已经挑了三幅你爷爷的遗作,这出门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在那厅堂的桌上,放了点钱,你将就拿着,算是提前的补助款。你放心,之后还会有相应的补贴,这回真是辛苦你了。”  周主任根本不看钟岳一眼,心思都在黄明川身上,“黄老,请吧。车子都在外边候着了。”  “诶,诶,好好好。”  应酬总是免不了,黄明川也没有拒绝,在周主任、王大山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走出了钟家的宅子。一些县里以及乡里的工作人员,将那半方石碑抬出了钟家,闹腾了一天的家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钟岳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自从母亲跑回娘家,父亲离世后,从没有过过如此折腾的日子。  “头上的伤没事吧?”  “咳咳!”  一口水呛入了气管里,钟岳赶紧站起来,将水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挎着皮包的顾秦。  “你怎么还没走?”  顾秦从包里拿出一叠钱,说道:“刚刚黄老师让我给你的,拿着吧。”  钟岳看着那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吃惊道:“这么多?”  “比起那半块魏碑,这点钱算什么。你收着吧。”  钟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可是说借,这钱,和石碑半毛钱关系没有!”  顾秦美眸眨动着,扑哧一笑,“行了,我知道你厉害了!这是助展费,和石碑无关。对了,你真的不会学校了?”  “暂时恐怕回不去了。”他爹临死前,确实没说守孝三年的话,只是钟岳用来掩人耳目罢了,如今得了传承,若是立马就回学校,让乡里人前后一联系,以为丢了石碑,守孝也拉倒了,这是要戳脊梁骨的。  顾秦眼中满是诧异,真的还要守孝么,这人真是不一样啊,“你是哪所大学的?”  “徽州大学。”  “这样啊,我之前倒是采访过你们学校的一位领导,我试试看,能不能替你问问,最好能够延迟学业。”  钟岳脸色一喜,“真的?太好了。谢谢你,顾姐。”  顾秦白了眼,朱唇轻启,“什么姐?我比你还小一岁好吗?”  “啊?”  钟岳脸颊一红,比我小?怎么可能!  顾秦美眸一眨,说道:“我今年才高三!”  “那你怎么……”  “没听说过提前特招生吗?所以提前结业,就在报社当实习记者,等今年九月,就可以直接开学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高考没日没夜地复习,刷五三,背单词,这……居然可以提前特招,真是轻松上大学。  “还有,我显得很老?”  钟岳听到略带怒意的反问,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我是见你在工作了,才喊你顾姐套近乎的。你还是很年轻漂亮,可爱动人的。”  “油腔滑调。好吧,原谅你了,钱我放这里了,我走了。”顾秦眼眸含波,转身准备离去。  钟岳跟上去,“我送送你。”  “不用啦,诶,对了,你爷爷是书法家,你父亲也是,那你会写书法吗?”  “额……会那么一点吧。”钟岳挠了挠头,这小时候是在他父亲的逼迫下学过这么六七年,后来学业压力大,等到县里读高中的时候,也就寄宿在学校了,根本没空练字,早就荒废了。  顾秦笑了笑。  “钟繇的后人不会书法,可是丢脸的。我走了,不用送。”  钟岳好生郁闷。  谁规定钟繇的后人就要会书法的?  
  魏碑风波算是过去了,所谓的借,钟岳也就是缓兵之计。毕竟这东西本身就是钟家的,等到时机成熟,再想办法要回来,也不是没有机会。现在若是太过愣头青,铁头娃似的拼死和文化馆的人干,没这个必要。  闲在家里也没什么可干的,钟岳忽然想起来那个笔法系统。  “制作毛笔?这能有什么奖励?”  滴!  系统温馨提示:“完成初级毛笔制作,随机奖励笔法一份。”  笔法?  钟岳忽然回忆起自己的父亲跟他讲过,为什么这临摹古人的字,即便是登峰造极,也无法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来,就是因为这笔法是无法用文字传承的。一个人的用笔习惯,就会形成他的书写风格,你可以模仿出他大致的笔划,然而要写得形神具备,很难做到。  等等。  这么说,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他就能得到某个大师的笔法了?  这不是逆天了!  制笔,对啊,乡里的张伯不是在Z县笔厂做过宣笔么。钟岳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如今考个大学累得半死,出来找个工作,还挣不到两千块,若是能当个书法家,这钱不就随随便便就挣到了?  大多数的书法爱好者,那纯属业余爱好,写出来的字,有人要就不错了,也只有那些顶尖一线,久负盛名的书法家,这作品才能拍卖到成百上千万,当然,钟岳眼下的目标可不是一下子就越到国内一线书法家这么高,能够赚些润笔费也是挺好的。  换去身上的麻布衣,钟岳拿了张百元大钞,准备去乡里的小店买条黄山,又提了两瓶二锅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肉痛这一百块,但是为了书法大家的笔法,怎么也划得来。  乡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多都是三姑六神、七叔八伯的叫法。  “胖婶,来条黄山,再来两瓶二锅头。”  小店的胖婶将酒递给钟岳,冷冷一笑。  “阿岳真是出息了!你可怜的爹一走,你就学会抽烟喝酒了?现在学也不去上,整天混吃等死?真白费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当初凑钱供你上大学!”  “胖婶,不是的。这烟和酒……”钟岳想解释一下。  “不用跟我解释。你是大学生,胖婶我没文化,你自己要做什么随你吧。你那老娘嫌你爹没出息,都跑回娘家了,我又不是你的娘,不说了,拿走吧。”  钟岳讪讪一笑,只好拿着烟酒,灰头土脸地走出小店。这不出人头地啊,在乡里都受尽白眼。当然,胖婶这是热心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记得小时候,路过胖婶家,这大妈还不是大妈的时候,每每看到钟岳,就会说这娃有出息,将来是会出人头地的,现在……可能是当初打眼了,心里有些感慨吧。  钟岳提着酒,一路小跑,拐进了张来福家的门。  “哟,小岳,你怎么过来了?”老钟家虽然贫穷,但是他的父亲守着那几亩桃林,每年等到桃子成熟后,除了拿去卖钱的,剩余不少的桃子都会分给左邻右舍,张来福是孤寡老人,膝下无丁,所以对钟家人格外有好感。毕竟钟岳是他看着长大的。  “张伯,给你拿了些酒跟烟。”  坐在院子里抽着土烟的张来福一看到钟岳手里提着的那条黄山,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不逢年过节的,你送我这烟酒干什么?我一个没有用的老头子,这辈子都没人巴结过我。”  钟岳将烟酒放在那张小木桌上。  “张伯,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您是不是在Z县老笔厂做过宣笔?”  “咋的?这都是老黄历了,提这个做甚?”  钟岳嘿嘿笑着,“我就想跟您学这制笔的手艺。”  张来福一愣,将土烟灭了,笑得黄板牙都露了出来,“小岳,我没听错吧?制笔手艺?现在都是机器加工了,谁还去学这没用的玩意儿?你一个大学生,不去城里读书,要跟我这糟老头学制笔的手艺,真的假的?”  “我这烟酒都送来了,张伯,您就教我吧。”  看着系统的提示,机器制造的毛笔肯定是不行的,这还得手工制造才行。  “呵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罢了,不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也得看在这两瓶酒跟这条黄山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了。”  “真的?”  “那还有假?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儿赶早再过来吧。”  钟岳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张伯,为什么要等明天啊?”  张来福拧开了二锅头的瓶盖,将酒倒在那铁盖子上,小嘬了一口,“明早赶集去啊,记住喽,带钱。”  “哦……”  钟岳一想也是,制笔也得买东西,“那张伯,咱们可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唉,我能反悔什么啊,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往城里跑,宁可搬砖也不愿意回乡下的,你能想着学我这门老手艺,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会这门手艺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指不定哪一日,咱们这些老骨头都死了,这老祖宗留下的手艺都失传了。不过我可得跟你先说明白了,这学制笔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学,你就得给我学明白喽,听到了没?”  “嗯。”  钟岳见到张来福答应得如此干脆,也就放心了,这笔法,应该是有着落了。  
  翌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钟岳便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去了张来福家中。  “你小子,让你起早点,还这么晚!”  钟岳打着哈欠,“张伯,这还不算早啊,这才五点。”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五点?要是搁以前,这会儿都下地干活了,哪家不是三四点就起来的?”  “……”  钟岳伸了伸懒腰,现在谁有还三四点起来,这不有病么。  “走吧,咱们去马家沟。”  “去那儿干什么?进县城不是更近吗?”钟岳想了想问道。  张来福还没点着的烟锅杆子敲了敲钟岳的后脑勺,“你小子这还没学本事,就跟师傅抬杠呢是吧?要搁以前,哪家的徒弟,师傅讲话敢插嘴的。你要学制笔,就跟我走。”  “哦……”  “把那个竹篓背上,我路上跟你讲讲这个制笔的功夫。”  钟岳将那个有些陈旧的竹篓背在身上,跟着张来福出了门。  “这个制笔,要用的材料主要是两类。笔杆一般就是用木管或者竹管,那些什么瓷器、玉啊这些的,华而不实,我就不细说了。”  钟岳回想着当初家里的那些毛笔,也都是木管跟竹管的,这初级毛笔制作,应该不会太难,“张伯,那咱们是要去买什么?”  “兔子。”  “兔子?”  张来福点了点头,“笔杆的材质对于一支笔,只不过是价格上的高低,真正判断一支笔优劣的,就是在这笔毫上了。现在做笔,分软毫跟硬毫两种。软毫用到的羊毛,这个倒是不用买,去杀羊的地方讨一些来就好,咱们宣笔最精品,最畅销的就是紫毫笔了。这紫毫,用的就是兔毛。马家沟那里的兔子,都是上好的兔仔,用这个兔毛做出来的紫毫笔,才能算是真正的宣笔。”  “张伯,我听说还有用黄狼尾巴上的毛,还有什么石獾的毛做的笔,那样子是不是价值更高一点?”钟岳心里想着,就算手艺不过关,咱们用品质取胜,多少加点分,能够达到初级毛笔的标准就好。  张来福搭了辆三蹦子,跟钟岳一道坐了上去,“跟我较劲是吧?这石獾、黄狼,有那么好弄到的?当年我在制笔厂的时候,这一百支笔里,九十九支都是紫毫跟羊毫的,你说的狼毫跟獾毫,就跟乡里那些把头发搞得跟刺猬似的后生,杀马特!”  “……”  钟岳呵呵一笑,这是要把葬爱家族都给得罪光啊。  张来福点上一根黄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现在除了紫毫跟羊毫,还有兼毫,就是那兔毛跟羊毛混在一起的,什么九紫一羊,七紫三羊的,看个人用笔的爱好。”  开三蹦子的也是准备去马家沟买草药的,听到张来福和钟岳的对话,便插话道:“唷,张叔您这是准备重出江湖了啊。”  张来福吸得烟头火星直冒,“喏,带徒弟呢。这做笔的手艺,要失传了哊……”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钟岳嘛,不是去年考上大学了?怎么回来跟张叔学做笔了?”  钟岳如今在乡里,也算是有点小名气,毕竟出个重点大学的苗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给我爹守孝呢,暂时休学,等过了三年,再去读书。”  钟岳嘴上说是守孝三年,可是他明白自己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觉着自己读大学,怕钟家这书法传承断了香火,迫不得已,才用守孝三年的说法,让钟岳安心在这山沟里,钻研书法。  不说钟岳能用这三年做出多大的成就来,但是至少不能忘记钟家的书法传承。若是之前,钟岳还觉得自己那点三脚猫的书法造诣,怕是要给钟家丢脸,但是现在有了笔法系统,他很有自信,绝对能够重振钟家的书法!  “唉,老钟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个孝顺的儿子。”  “罗叔您可别这么说,我爹生前没能享福,已经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愧疚了,至于这守孝,也就是能了却我爹的心愿,至于其他的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多想过。”  张来福点上新烟,拍了拍钟岳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些了。”  “我说老张,宣城那制笔厂现在还开着?”  “嗯,开着呢。不过生意不景气,现在都是做些工艺品,毕竟都不是那个年代了,谁还用毛笔的?”  开三蹦子的老罗半道要撒个尿,停下下了车,接过张来福递来的烟,跟嘴里叼着的烟头一对接,吸了两头,将烟头吐到一边,“也是,你说现在这毛笔,利润也不高,谁还会去雇人再手工制笔。”  “有些活只能手工来做,现在市面上的毛笔,大多都是次品,那些真正卖得贵,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还是厂里那些老师傅手工做的笔,所以钟岳啊,你跟我学个三年五年的,将来出师了,也有个养家糊口的手艺。”  “三年五年……”  “怎么,嫌时间长?这笔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车子又驶了一阵,看得见村落了,一个刹车,停在了集市的路边,老罗拿链子锁上车,“老张,我先去抓婆娘喝的汤药,咱们两小时后在这里碰头。”  “嗯,阿岳,跟我走。”  钟岳跟着老张,在集市里逛着。  “新鲜的杏子,买点尝一尝?”  “刚摘的油菜,这背着露水的呢,好吃,自家吃的,没打农药的。”  “……”  钟岳很喜欢这样热闹的赶集场面,东张西望地。  “跟点紧,别走丢了!”  张来福两手负背,朝身后吆喝道。  两人来到一家卖家禽的地方。  “唷,这不是老张叔嘛,好久不见了啊。”  “强子,有老兔卖嘛。”  穿着件汗背心的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您这是赶巧了。这老兔肉柴,一般都是没卖的,昨儿个刚刚收了一对,喏,在那儿呢,您看看,怎么?又干上老本行了?”  张来福嘿嘿一笑,从兔笼里提溜起一只兔子来。  “够肥的啊。”  “可不嘛,不过养这么大,肉都柴了,不好吃,您要啊,两只,一百块拿走,怎么样?够仗义吧。”  张来福将兔子放回兔笼里,丢过去一根黄山烟,“你跟我打马虎眼呢,两只,八十。”  “哎哟,老张叔,八十真不能给啊,小本买卖,哪有你这么讨价还价的?”  “我这当年在Z县搂草打兔子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河里捉泥鳅呢。这老兔什么价,我会不知道?”  钟岳蹲下来,拿了点香椿叶儿喂起了兔子,听着两人讨价还价。  “您那是去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养兔子的不比以前了,成本大,销量还不好,这兔子啊,也是从散户手里头收上来的,这样,您啊,也甭跟我较劲了,九十,就九十,成不?我这也折本钱了,总不能让我亏太多吧。”  “阿岳,给钱。”  强子看了眼蹲在地上喂兔子的钟岳,笑道:“哟,这是新收的徒弟?”  “强哥好。”钟岳将一张百元大钞递到强子手里。  “跟着老张好好学,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动不动就想着赚大钱,这钱哪里是这么好赚的,找你十块,收好。”  “强子,兔子给我宰了,记住喽,别把这毛给我弄脏咯。”  “好嘞,加工费,十块……”  “我锤烂你个瓜娃子!”  强子一下躲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哪里敢收您老的钱,放心,保管给您收拾利索咯。”  “阿岳,咱们去买点葱姜蒜,今天我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  说好的制笔,倒是先炖起了兔子……
  等回了家,钟岳把灶台的火生了,张来福手脚麻利地炒菜做饭,灶间香飘四溢,光闻着味儿,都把钟岳给馋饿了,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一顿午饭吃得钟岳大呼过瘾。  “呼,张伯,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啊。不是说老兔肉柴吗,为什么吃起来这么嫩?”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炖兔肉的时候,跟猪五花一起炖的,这兔肉吸收了猪肉里的肥油,自然口感就不柴了。怎么样,给我做徒弟,不亏待你吧?”  钟岳揉了揉肚子,记起正事来,问道:“这中饭也吃饱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工啊?”  “等明儿。”  “这……怎么又要等明天?”  张来福吐了嘴里的牙签。  “我教你这制笔毫的第一步,就是给兔毛脱脂。你这笔要能吸墨,没有脱脂这一步是不行的。看到那小缸子水了吧,这是烧碱水,以前在笔厂,为了节省成本,都不用这烧碱水的,一般都是用石灰水,不过石灰水脱脂慢,一般都要浸泡个把月,这烧碱水碱性大,明天就可以用了。”  钟岳站起来,道:“那我先回了?”  “瞧你一脸失落的,真会让你今儿个吃顿饭就走?不急,我教你车笔杆。”  张来福点上了一支烟,将那小机床插上电。  “搁古时候啊,都是用锉刀一点点掏的,现在这有了机器,这一点上就省了不少力。你看好,对准这个刀口,这固定好的笔杆慢慢往里推,一定要对准中心,不然这做出来的笔也就歪了。”  钟岳看了几遍,就准备自己上手了,“张伯,这也不难嘛。”  “废话嘛,笔厂的学徒上手头一年都是车笔杆,当然不难。”  钟岳将车好的笔杆取下,还没自己沾沾自喜地夸耀一番。  滴!  “系统检测到笔杆一支,品相极差、实用度极差、木料极差,综合分11分,未达到初级水准。”  “……”  钟岳拿着笔杆的手一颤,这……11分,那初级水准要几分啊。  系统提示:“初级水准,60分。”  “……”  张来福见到钟岳愣在那里发呆,将他车好的笔杆拿过来,皱眉道:“你看看,叫你对准了,这孔打的,歪了知道不?笔杆都歪了,你还指望这笔能好到哪里去?”  钟岳有些不服气地拿起张来福之前的那支笔。  “品相中等、实用度中等、木料极差,综合分63分,达到初级水准。”  “……”  看样子,这几十年的功夫,不是白瞎的,看似没什么出入,实际上的门道还是不少。  看着钟岳错愕的样子,张来福笑道:“怎样?是不是觉得有差距?别看这么简单的步骤,不用心做,照样是不行的。这些都是给你练手的,好好练吧。”  钟岳拿起另一根木料,有些不信邪地再次尝试了一次。这次他是确定对准了之后,才慢慢地往里边推的。  当他拿起钻好的笔,吹掉了木屑,等待着系统的评价。  “品相差,实用度差,木料极差,综合分19分,未达到初级水准。”  我晕!  合着忙活大半天,这笔管还是不达标!  钟岳关了机器,将笔杆丢在一旁的木匣子里,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既然是从品相、实用度跟木料三个方面,这实用度应该就是跟这个钻孔有很大关系,至于品相跟木料,这上边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  琢磨了半天,见到堂屋里的张伯已经在竹椅上睡着了,钟岳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院子,准备回家看看,有什么好的木料没有。  “你好,请问是钟岳先生吗?”  钟岳刚走到家门口,就有好几个人围过来。  “嗯,有什么事?”  那人出示了一下工作证,说道:“我们是市里文化馆的,想过来探测一下那块魏碑的发掘地下面是不是有什么墓冢,还请您配合一下。”  钟岳点了点头,又说道:“探测没问题,只是我是钟家的后人,请几位顾及一下作为钟氏后代的感受。”  “这个您可以放心,没有批准,我们是不会随便挖掘的。”  钟岳便将几个市里来的工作人员带进了屋子里。  “钟岳。”  “顾小姐?你怎么来了?”  顾秦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这是徽州大学的休学函,你看看。”  “真的办好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  钟岳将那文件袋打开,“真是太谢谢顾小姐了。”  “叫我顾秦就好,对了,这是下个月市文化馆开馆的邀请函,是黄老师让我带给你的,你爷爷的遗作,他老人家拿给了市书协的几位书法家看了,都认为是很好的作品,将会在现代作品展台展出,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  “那替我谢谢黄老先生。”  顾秦笑道:“你也要努力啊,那些老先生听说你是钟繇后人,你爷爷还有你父亲都是书法家,你要是拖后腿,到时候丢脸了,可就出洋相了。”  “丢脸?怎么回事?”  顾秦有些脸红地说道:“这事情也怪我。主要是针对那半块魏碑,报社主编让我负责做一个专题报道,我就用楷书鼻祖,钟氏书法的主题做了一个报道,现在有好多人都期待着你露一手呢。”  “……”  钟岳这叫一个无语,他那底子,能镇得住场面?这不是瞎胡闹嘛!  顾秦笑了笑,“你努力吧,那我先走了。”  看在这休学文件上,钟岳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事情给整的,书法鼻祖,现在这社会,文人相轻,枪打出头鸟,要没个几斤几两,这不是纯属给人当枪把子么。  唉,这顾秦,可把他坑惨了。  顾秦转身,看到市里来的工作人员刚刚走出来,便问道:“怎么样?”  “我们初步勘测了一下,应该不存在什么墓冢。”  “等等,等等。”  王大山匆匆跑过来,“几位,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能批下个钟繇故里?”  若是能够开发成景点,绝对是大屏乡发家致富的一大卖点,这是县里下派的任务,王大山这刚想给钟岳说说,能不能把宅子让出来,作为景区的开发,听说市里文化馆的人过来了,赶紧骑着那辆摩托车都过来了。  “钟繇故里?怕是不可能。钟繇故里已经是其他省市的景点了。”  “为啥,这……这不是有那块魏碑……”  “那半块魏碑,我们断定跟井底的那半块并不是一起的。井底的那半块并没有文字,很有可能是嫁接过来的,所以即便这位钟岳先生是钟繇的后代,但隔了千年了,也不好考据了,所以并不能开发成景点,井底也没有什么墓冢,所以很遗憾。”  王大山算盘落空,只能叹了口气,“没这个命啊……”
  见到王大山有些失落的样子,钟岳讥笑道:“王叔,别难过了。等我出了名,钟氏故居开发成景点,还是有希望的。”  “去去去,你出名?我还不如指望家里的那公猪下崽呢!”  王大山跨上摩托车,一脸怨气地拉起油门,飞也似地开走了。钟岳笑了笑,回到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合适做笔杆的木料了。  找了许久,除了他爷爷那书轴上的木料好像有点价值外,其余的找了个遍,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木料,他总不能把他爷爷的作品给拆了吧,想了想还是作罢。  正当钟岳有些失落的时候,忽然见到墙角放了许久的细竹竿,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用竹竿不就好了!  竹管做的笔杆,本身竹子就有天然的纹路,品相跟定要比木管要好很多,加上竹子本身就是空心的,只要稍加打磨,就是天然的笔管了,这不是现成的笔管嘛!  想到这里,钟岳连忙拿起那阴放了好几年的竹竿,朝张伯家跑去。竹子要用来做笔杆,必须阴放脱水才能加工,用鲜竹做出来的笔管,不但手感不好,而且容易发霉。  见到钟岳跑过来,刚刚午睡起来的张来福一脸生气的样子。  “你小子,我这才眯了一会儿的工夫,你就偷懒开溜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毅力,我年轻那会儿……”  “您老别提当年了,您看看这竹竿,能做笔吗?”  张来福拿过钟岳手头的竹竿,“哟,哪儿找来的?品相倒是不错,阴干了好几年了,这还不是一般的毛竹,是金丝竹。”  “很值钱吗?”  张来福甩过来一个大白眼,“二三十一根吧。”  “……”  钟岳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有多值钱呢。  “那能做笔杆?”  “呵呵,你小子倒是会偷懒耍滑,是,用这竹子做笔杆,工序倒是省了不少,但是基本功就不扎实了。”  “基本功可以慢慢练。”钟岳现在最想得到的就是那笔法了,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能制出一支合格的毛笔再说。  张来福见到钟岳如此急吼吼的样子,摇头笑道:“好吧,你自己打磨笔杆吧,看来你今天不制出一支笔来,是不罢休了,我去瞅瞅屋里还有没有可以用的羊毛,索性今儿个把一整套工序给你演示一遍。”  “好嘞,谢谢师傅。”  钟岳将一段选好的竹料慢慢靠近飞轮,切割下一段合适的竹管来,又在砂轮上慢慢打磨抛光,很快,一根造型别致的笔杆就诞生了。  “滴!系统检测到笔杆一支。品相中等,实用性中等,材质尚可,综合分六十九分。”  哇靠!  钟岳吓了一跳,分数居然这么高?没搞错吧?  “系统判定无误,笔杆实用性占分较重,初等合格较为容易,之后提升分数较难。”  钟岳听到系统的声音,便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就像一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小孩子,你让他掌握了课本上的基本知识点,从不及格考到及格,可能一个月就够了,但是让他从及格考到九十分,四五个月都很难办到。这笔杆制作到合格能用很容易,但是要在这上边提升到精品,就非常难了。  张来福看了眼钟岳车好的笔杆,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会偷懒,这竹管做的笔杆,确实省了不少力,行吧,接下来我教你制笔最重要的一步——绑笔。”  “这就要制作笔毫了吗?”  张来福点了点头,“咱们行话里,笔毫有四德,尖、齐、圆、健。这尖,是指笔锋要尖,像锥子一样;齐,指的就是这笔锋沾墨铺开之后,这锋毛要齐平;圆是指笔头圆柱体圆润饱满,覆盖毛均匀,书写流利而不开叉;健,就是指笔锋在书写绘画时有弹性,能显现笔力。”  张来福端来一盆水,“咱们做笔毫,大致的两个步骤就是‘水盆’跟‘干活’。之前的选料、除脂、梳洗,都是在水盆里进行的,你看好了,把这个选好的羊毛用这铁钎夹好,水盆里的绝活,一共四句话:选毫精,压毫准,圆笔匀,扎笔牢。”  一堆羊毛,在张来福的手中,经过水盆的梳洗,瞬间捏成了笔头的样子,钟岳还没看明白,这笔头就搞定了。  张来福将一盏酒精灯点燃了,烧上了松香,将制作好的柱头在上边灼烧,快速地拿起一旁的麻线,说道:“理好的笔头,要用麻线扎好,称之为扎头。”  用麻线扎好的笔头就出现在了张来福的手上。  “接下去就是装头了。把你那个笔杆给我。”  “哦……”  钟岳回过神来,将那竹管递了过去。  张来福将胶水往笔管里一抹,笔头往竹管内一塞。  “制好了?”  张来福笑道:“就是个粗胚,还要修过呢。”  “……”  钟岳已经完全懵逼了,感情这制笔还真是件功夫活啊,这么难!  张来福用小刀片在制好的笔锋上反复梳毛,挑毛,最后,将修好的笔交到钟岳手中,“好多年不干了,手艺都生了。你要想做到我这样的地步,没个三年下不来。”  “……”  三年啊,难怪现在制笔的手艺越来越没有人肯学了,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手艺活啊。  “滴!系统检测到成品毛笔一支。品相中等,实用度中等,稀有度低,用料普通,综合分六十一分,达到初等毛笔制作要求,由于非宿主全手工打造,任务完成度:50%,是否开启笔法修炼模式?”  钟岳一愣,这……是系统bug?  这笔也就笔杆能勉强算作他制作的,居然这样都能开启笔法修炼模式?连张伯这手艺,才勉勉强强达到合格的水准,自己若真的花上三年功夫学制笔,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这简直就是系统出bug了,这都能让他开启笔法修炼模式!  钟岳站起来,“张伯,这制笔我改日在学,天色也不早了!”  说完,还没等张来福反应过来,钟岳便一溜烟地跑了。  “嘿,这小子,怎么整天都神神叨叨的?”  钟岳跑回家的时候,系统的提示再次响起,“是否开启笔法修炼模式,若宿主再无应答,将封印……”  “开启!”  钟岳忽然感觉整个意识都扭曲起来,像是穿梭进入了一扇时光大门,一个个黑色的人影在他面前不断飘过,最后越飘越慢,忽然停止到了一个黑影之前。  金光一闪,一个光头布衣模样的人,忽然站在了钟岳面前。  “金农?扬州八怪之首……还带简介的?这是NPC吗?”  “系统绑定金农漆书一份,宿主可与金农对话,领取漆书笔法。”  钟岳本来还以为是个空洞的系统,没想到还有这么人性化的设置,简直就跟玩游戏一样啊。钟岳朝金农招了招手,忽然就感觉整个场景都变了,自己仿佛置身于古代某个街市上!  “嘿!揚州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钟岳瞳孔一缩,这里……是古代的揚州?  自己难道穿越了?  然而下一刻,钟岳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穿越,因为他所见到的一切背景,都是无视他这个人存在的,不然如此奇装异服的他站在大街上,那还不被人盯着围观。  钟岳见到书画摊前那个可以交谈的NPC金农,听刚才系统的声音,好像是随机到了金农的漆书笔法,于是便走过去,问道:“金老先生,请问是找您来领笔法吗?”  “是的。”光头老头看上去面色慈祥,让钟岳感觉到很随和的样子。  “那真是太好,不知道如何领取?”  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呵呵一笑,“由于你未完成全部的任务,进入的是笔法修炼模式,所以不能直接领取漆书笔法,需要熟练度达到百分之百,才能自动领悟。”  “……”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啊!  “那请问老先生,这熟练度如何提升呢?”  金农手中的笔刷开始动起来,轻笑道:“看你悟性了。”  钟岳低头看去,首先这位久负盛名的书画家手中的笔就跟他平常见到的毛笔不一样,看上去更像是……一把刷子!  “这个墨……”  “好眼力,此墨名为五百斤油,浓厚似漆,色泽黑亮。”  钟岳继续看着金“和尚”在纸上作书,这样没有笔锋的刷子,写起字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转锋、侧锋、中锋可言。  “只折不转?”  “很好,看来你有所领悟了。”  钟岳接下来静静地看完金“和尚”写完了整幅作品。怎么说呢,跟扬州八怪的名号一样,这字体也是怪得离谱,一般人根本无法欣赏。要是钟岳拿这种字体给乡里人去写春联,绝对是白送都没人要。  简直就是压扁了的黑体……还夹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笔触。  钟岳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自动退出了这个模拟系统,扫了一眼进度条,什么?熟练度才百分之五?这什么时候才能掌握笔法啊!  “宿主每日可观看运笔一小时,此外,临摹练字,同样可以增加熟练度。”  钟岳躺在床上,合着折腾了好几天,同样要练字啊,还以为不用练字就能成为一代大书法呢。  看来制笔上偷懒耍滑,这笔法上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第二天起来,钟岳不准备观摩金“和尚”写字,得先把纸笔跟墨给买来,不然看了就白看了。搭了个顺风车,便到了县城里,准备买一些练书法必备的纸笔跟墨水。眼下他这个水平,还用不着上好的墨跟砚,直接用化工墨水就行。  毕竟给了小舅两千块之后,自己兜里剩下的钱也不多了。钟岳到了县城一家文具店,问道:“这里有卖宣纸跟墨水的吗?”  那老板抬头扫了一眼,“好的这里没有,得去市里的淑宝斋买。”  “不用太好的,普通的就好。”钟岳笑了笑,眼睛已经扫到了玻璃橱窗的最下边,看到了他想要买的东西。  中年秃顶的小老板放下手中的茶壶,指了指那柜台最底下的方位,“喏,白宣五块钱一叠,毛毡纸三块钱一叠。”  钟岳想了想,反正都是用来练习的,什么纸都一样,便说道:“毛毡纸吧。”  老板冷笑了一声,心说这穷酸样,还连什么书法,有钱还不如买几根香肠吃吃呢。  “喏。”  塑料袋子包装的毛毡纸被丢在了柜台上,扬起一阵灰,显然是积压了很久的货,卖不出去的。  “就这一袋吗?”  刚刚坐下的书店老板笑道:“你还要多少?”  “二十叠。”  “真的?”  钟岳见到秃顶老板吃惊的样子,笑道:“这还有真的假的?”  “这毛毡纸就十一叠了,既然你真要买,这点宣旨算你四块一叠,凑九叠,成不?”  钟岳一想也无所谓,其实这一叠纸尺幅很小,顶多一尺多些,八张才比得上那种四尺的大宣纸,不过拿来练习也无所谓了,总比特地去一趟市里要方便得多。  “墨水呢,这里有卖墨水的吗?”  老板乐呵呵地将那些破破烂烂,沾满灰尘的墨水拿出来。  “一得阁,二十一瓶。这个曹素功便宜点,只要九块。哦,这个墨水质量差一点,不建议你买。”  钟岳看了眼这柜台上的三种墨水,说实话,这个曹素功跟一得阁,也算是化工墨水里做得比较好的墨水品牌了,只是按照金“和尚”的那种写法,这两百五十毫升的墨水,估计两天就得被他给嚯嚯完,而书店老板不推荐的那种劣质墨水,倒是非常符合眼下钟岳的情况,这一大玻璃瓶,足足有五百毫升的量,倒是很实用。  “老板,这瓶什么价?”  “额……三块钱。”  钟岳笑了笑,“就要它了,拿三瓶过来。”  秃头老板将一侧留长的头发往中间一甩,苦笑道:“说实在的,像小兄弟你这样买便宜货的还真是少见了。现在这年头,谁还写毛笔字,除了那些书法大师,要不就是七八岁大的小娃娃,你这二十出头的年纪,再要练书法,可就晚了。”  “呵呵,图个爱好,图个爱好。”钟岳将书店里估计积压了有个五六年的烂货给搜刮得精光,最后老板觉得聊得来,还特地给他塞进去了几支破破烂烂的猪毛笔,可是把钟岳囧了个大红脸。  “小兄弟日后再来啊。”老板笑嘻嘻地弹了弹收入囊中的百元大钞。  “捡钱了?瞧把你高兴的。”  “没什么,把好几年前的那些烂货给卖了,心里痛快,也不知道那墨水臭没臭……”  ……  ……  “哟,这不是咱们钟大才子嘛,有幸赏光咱们这小县城里来了?”  钟岳侧目望去,从一辆大众车上缓缓摇下的车窗,一个带着墨镜的痞子将那只花臂放在车门上。  “章子超?”  “诶哟,能让钟大才子记住,真是章某人的三生荣幸啊。”车子慢慢地靠近过来。钟岳看了眼车内,一边坐着的女子将头别了过去。  章子超冷笑道:“小倩,干什么啊,见到老同学不打声招呼?”  叶小倩跟章子超都是钟岳高中时候的同学,说起来凑巧,这叶小倩上高中的时候给他写过情书,那个时候钟岳还埋头于学业之中,压根没想过谈恋爱这回事,就直接拒绝了叶小倩。之后两年里,叶小倩好几次请他出去玩,还有生日聚会什么的,都被他给拒绝了。  不过章子超一直没放弃过对叶小倩的追求,只是那会儿嫌章子超痞里痞气的,没钟岳长得如此俊秀,也就一直没答应,没想到光阴荏苒,转眼间,当初那个可爱姑娘,已经坐在了这痞子的副驾驶座上。  “好不容易老同学碰面了,这样,钟大才子,我做东,咱们下馆子搓一顿。小倩,怎么了?闹什么脾气呢,钟岳啊,你不认识了?”  “呵呵,不必了,我还有些事,改天再聚吧。”钟岳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拒绝道。  “哟,这瓶瓶罐罐的,钟大才子还有闲情逸致练书法呢!真是才华横溢啊。”  钟岳听出章子超语气里的嘲讽,也不生气,“还好吧,有空练练手而已。就这样,我先走了。”  “别啊,你要去哪儿,我送送你吧。”  钟岳转身而走,“不用了。”  等到钟岳走远了,车窗才缓缓升起。章子超露出小人得志地微笑,将一旁佳人的头揽了过来,“怎么了?见到老情人害羞了?”  “我跟他好过么?”  章子超握着方向盘冷笑道:“那是他看不上你。瞧瞧那德行,还练书法呢,他能有出息,我章子超名字倒过来写!”
  从县城回来,钟岳便在家中坐定,再一次进入了笔法修炼模式。  “钟小友,老朽等你多时了。”  依旧是在揚州街头,还是那一方小小的桌摊前,那支宽扁如同笔刷的无锋笔,大智若愚一般的笔法,在钟岳眼中慢慢挪动着。  “大师,宁折不转,这是否也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方式?”  NPC金农微微一笑,道:“钟小友能从字里行间悟出人生哲理,确实有悟性。康乾以来,帖学以二王书法为正道,书道岂可归于一统?百花齐放,各表一枝,我与板桥逆势而生,从汉隶、魏碑之中汲取厚重风格,才有了漆书,字如其人,希望钟小友能谨记今日老朽所言。”  钟岳点了点头,字如其人,这话确实不错,看来这个金农漆书,对于他来说,还真是选对了。看完了金“和尚”一个小时的笔法教学视频,钟岳惊奇地发现,熟练度居然涨到了百分之十三,趁热打铁,连忙拿出纸笔,开始临摹方才学到的笔法。  钟岳比别人的优势,就在于能够亲眼看到书法大家的运笔,笔法的神秘,自然是不能用语言或文字来具体描述的。  唐代以前说用笔,都是用“锥划沙”、“印印泥”、“折钗股”、“屋漏痕”、“惊蛇入草、飞鸟出林”等,都是隐喻,所以很多笔法传承都已经失传。  后世种种笔法、结构法,说得越来越细。唐以前的比喻,很有文学艺术的色彩,然而无法操作,只能悟;后世生发开来,说得越来越细,操作性也不见得强,而往往苛细得让人头晕,言者未必了了,闻者当然昏昏的情况是常有的。  唯一最好的方法,那就是看。  这是钟岳如今最大的优势。  大约写了一叠的毛毡纸,钟岳感觉到手腕发酸之后,才就此作罢。他没想到,虽然笔法还未完全悟透,然而对于一个刚刚接触没多久的初学者来说,他的这些练习作品,已经很有金农漆书的韵味了,这不仅仅是从字形上来看,更是书法骨子里的那种笔势、韵味上。  钟岳放下笔,将自己写好的字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分析,哪里不足,哪里有欠缺,都总结起来,虽然今日观看临摹的时间到了,但是他依旧可以跟金农探讨问题,将自己对漆书的一些困惑跟难点,向这位老者讨教。  直到深夜,钟岳感觉到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倒在床上时,才惊讶地发现,今天笔法的熟练度,居然涨到了百分之三十!
  花谢花开,小荷山中的桃花败尽,抽出了绿叶,宁静的山野生活,让时光流逝地飞快。  这十几日,钟岳不是在家练书法,就是去张伯家学习制笔。这样闲适而又充实的日子,仿佛让他的心境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甚至每当他提起笔的时候,就会忘记时间的流逝。书法能陶冶情操,这话真不是胡说的,也难怪当初自己老爹能够窝在这山沟之中,靠着院落前的这片桃林,即便每年赚不到多少钱,依旧能够怡然自得了。  钟岳的漆书造诣突飞猛进,除了系统的加持,当然还归结于小时候六七年的书法底子以及如今六七个小时高强度的临摹。然而熟练度到达百分之九十的时候,便停滞住了,即便是每天看金农本人书写,自己花上好几个小时临摹,都不增长熟练度了。如今再看钟岳写的字,与十几天前的字,判若两人之作。  “大师,为何最近几日,感觉停滞不前了?”  这一回,金农坐在书摊前,并没有动笔,而是笑道:“老朽的笔法皆已传授与你,至于未达圆满,只差你自己的感悟与造诣了。笔法不代表书法的全部,就像一件作品,作者的功底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当时创作时的心境、灵感,这些都是让它与众不同的原因。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幅作品,你自己好生体悟吧。”  古揚州的背景渐渐虚化了,他跟金农二人,站在了一片海崖上。  “宿主漆书笔法熟练度达到百分之九十,是否开启精修任务?”  钟岳一愣,原来自己达到瓶颈了啊。  “开启。”  金农身边出现了三个卷轴,看上去就像游戏之中的任务栏一样。  第一个任务,还是跟之前发布的一样,制作初级毛笔,这十几天,钟岳也在努力去学制笔的技艺,可是这东西完全是熟能生巧,需要慢慢练。按照张来福的话说,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根本做不出好的笔来。  钟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边两个任务上。  “卖出一幅价值三千元的作品。奖励漆书熟练度五个百分点。”  三千!  疯了吗?  钟岳吓了一跳,就他这个作品,还想卖出三千,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啊,三百还是个问题呢。  “创作一幅金农认可的作品,奖励熟练度五个百分点。”  金农认可……这……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银行门前卖假钞嘛。  “钟小友,记住老朽的话,好的作品,心境、灵感、功底,缺一不可。”  钟岳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丝慰藉,“多谢大师赐教。”  他退出了笔法系统,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市里的文化馆要开馆了,他也得去一趟市里,或许长长见识,对于自己的心境跟灵感有帮助呢。  他将纸笔还有墨水装入到书包之中,带上了家中仅剩的几百块钱,又到后山上给父亲上了香,便准备去市里了。  “唷,小岳终于想通了?准备回学校去了?”钟岳路过小店时,被胖婶叫住了,“这才对嘛,别整天游手好闲的,跟张来福鬼混,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你这么年轻,等大学毕业了,才市里找个好工作,将来也能出人头地不是?”  “胖婶,我暂时休学了。”  嗑瓜子的胖婶一愣,吐掉嘴上沾着的瓜子壳,“休学了?这是闹哪样?好好的,休什么学啊?”  “在家练书法呢。”  胖婶眉头一皱,“哎呦,还做什么白日梦啊,你看看你爷爷,你爹,这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半点出息都没有,你现在再走他们的老路,这不是自取灭亡嘛,听胖婶的,赶紧回学校!”  谁说山沟里不能出书法家?  钟岳笑了笑,单肩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准备到县里搭大巴车,赶往市里。  在县里坐上大巴车,往市区赶去。一路上,除了中途打瞌睡之外,钟岳就凝视着窗外,一年以前,也是这段路途,同样是背着大包小包,踏上了求学的道路。然而如今,闲居在家中,除了练书法,别无他求,却是另一番心境。  当初看着高楼林立的城市风景,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如今有了追求跟目标,再看这些繁华,仿佛皆是过眼云烟。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又能挥霍多少年少的光阴呢?  “到站了,都收拾好行李,下车了!”  大巴车上的人都将行李收拾好,准备下车。  “小兄弟,你也来城里打工吧?”  钟岳笑了笑,“来参加文化馆的开幕仪式。”  一旁的几个乘客投来了惊讶的目光,“这文化馆开幕仪式,请的都是名人,你小小年纪,怎么有资格?”  钟岳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见到钟岳不说话了,这些车里的人才轻蔑地笑了笑,让你吹牛皮,现在没话说了吧。  “钟岳,这里!”  钟岳刚走下车,便看到顾秦穿着件淡蓝色的长袖,在朝他挥手。  “等了这么久才到,不是说话今天早上九点的车吗?这都十点了,还有一个小时文化馆就要开幕了。”  一群还在扛着大包小包的乘客忽然错愕地看过来,盯着钟岳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顾秦看到众人错愕的脸庞,站在钟岳身后,轻声道:“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什么,走吧,不然该迟到了。”  顾秦拉着钟岳一步两回头的走出了车站,“那些人都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可能是看你长得太漂亮了吧。”  顾秦微微有些脸红地撇过头,“骗人,肯定不是这回事。”  “昨天你电话里说,那个魏碑捐赠款是怎么回事?”  “这事也是黄老师告诉我的,他最近太忙,抽不开身,说是要你开一个银行账户,然后把账号告诉市文化局,这款项会打入到你的户头上,具体是多少钱,黄老师没说,我也没问。”  “好吧,那我先去办张银行卡吧。”  顾秦拦下一辆出租车,“文化馆附近就有一家,你顺路办一下就是,对了,顺便买点文房四宝吧。”  “怎么了?”  “今日文化馆开幕,不少美院的学生都过来参加现场书画评比了,也是图个热闹,再说有这么多大师过来剪彩,也可以指点指点。”  钟岳微微一笑,“我这么点水准,怎么能跟美院的学生相比,就不献丑了。”  顾秦有些可惜地说道:“好吧,本来图个彩头,有三千元奖金的,既然你不想参加,就算了。”  “等等,多少?”  “三千啊。说是助学金,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美院的学生过来。”  钟岳眼睛一亮,“那我参加!”  “……”顾秦看着钟岳目光流彩的样子,撇了撇嘴,“你个财迷!”
  三千元,对于钟岳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让他心动的原因在于,只要能通过这场现场书画,获得这三千元助学金,也就变相地意味着他的作品卖了三千元,而且还能跟那些书法名家交流探讨,增长知识,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他当然要参加了。  顾秦跟他下了车,去了一趟附近的银行,等开完户回来,文化馆外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今日文化馆还不能让游客进入,尽管如此,还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钟岳,不去买些纸笔什么的吗?里边可没有专门提供的纸笔,到时候再出来可就麻烦了。”  钟岳拍了拍书包,笑道:“本来就是准备向黄老先生请教一些问题,特地带了纸笔还有墨水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顾秦将相机的包递给他,“给,帮我拿着,这么好的素材,得选个好角度拍下来才行,待会儿咱们不急着进去,反正现场书画要下午才举行,等剪彩结束了咱们好好逛逛,我请你吃肯德基。”  “行了,你一个高三党哪里有这么多闲钱,上次帮忙办休学的事情还没好好谢你呢,这顿我请了。”  顾秦拿着相机,朝钟岳脸庞上按下快门,笑道:“小瞧我,那次钟氏魏碑的专题报道,我可是拿了不小的一笔奖励呢,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请一顿饭算什么。”  “小顾?”  “黄旭?”  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用手摸了摸顾秦的头,一副坏笑的样子,“行啊,这才一年没见,连哥哥都不叫了?”  男子看了眼钟岳手里拿着的相机包,便问道:“这位是……”  “钟岳。”  黄旭眉头一挑,“就是你写的那个神乎其神的钟繇传人?”  “额……”  “这么自信满满,看来下午的书画大赛,你也要参加咯?倒是要一睹钟繇传人的风采了。小顾,你要不要现在跟我进去?待会儿剪彩了可就要等好久才能入馆了,我的导师就在馆内,咱们现在就能进去。”  顾秦笑笑,说道:“不了,我这还得拍照呢,黄旭……哥,你先进去吧。”  黄旭拉了拉鸭舌帽,“那我就先进去了,等会儿见。”  就在众人的瞩目下,黄旭出示了工作证后,便大张旗鼓地走进了文化馆。  “那报纸你能给我看看吗?”钟岳现在越来越怀疑,明光日报是不是一家不正经的报社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对他有这样那样的嘲讽。  “啊……还是别看了啦。”  钟岳越着顾秦心虚的样子,淡淡地说道:“身为一个记者,难道不知道新闻的第一要素就是如实报道吗?”  “我们是一家文学报社……”  钟岳眼皮一跳,文学报社?那你起个某某日报,这么正经干什么?  “所以你就文学修饰了一下?”  顾秦咬了咬嘴唇,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也没太夸张,就是用了些武侠小说里,隐世家族的笔触……”  “我晕……”  钟岳简直是要被小妞给气死了,难怪这几天遇到的人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感情是被顾秦的这篇报道给带歪了。  周围的一圈警戒线已经被拉好,不少保安站定,从馆内走出了不少西装笔挺的领导以及穿着各异的文化名人。  各式各样的摄像机、照相机,咔咔咔地拍个不停。  “下面有请张副市长发表贺词。”  一堆记者在边上又是狂摁相机。讲话的内容,钟岳大抵是从小听到大的那套词,无非就是狗尾续貂,先拿什么精神文明建设作为开篇,后来再胡扯一些没用的。  “下面,我宣布,著名书法家、历史学家,市劳动模范,省级代表,张邵林先生,任文化馆第一任馆长,有请张馆长主持文化馆开幕仪式!”  顾秦拍好了素材,用胳膊顶了顶钟岳,“看到了没,这位张老可是美院的荣誉教授,听说他的作品,之前还被当成国礼,送给外国元首呢。”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听我爸说,这位张老先生本来是要请到首都美院当教授的,只是心系故乡,才回到徽州来的,现在就在徽州美院当个客座教授,毕竟年事已高,经不起每天上课了。”  钟岳看着白发飘飘,有些仙风道骨样子的张邵林,“听你爸说?你爸也是书协的?”  “额……算是吧,快看,要剪彩了!”  这位张馆长说话倒是简洁明快,十余个市里的领导跟名人,一字排开,站在红丝带之内,拿着剪刀,一起为文化馆的落成剪彩。  “诸位,很抱歉,今日文化馆一些设施还未完善,所以除了有邀请函的特邀嘉宾,今日文化馆并不对外开放,谢谢诸位配合。”  顾秦收起了相机,“走吧,咱们先进去逛逛。”  整个文化馆,光从外形看去,就很有风格特色,主色调依旧以徽派传统建筑的黑白形式为主旋律,看上去既复古又包含了时尚元素。钟岳二人在保安狐疑地检查完邀请函之后,溜进了文化馆,迎面望去,那个大玻璃展柜中的,居然就是他家那半块碑!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站在展柜前边,欣赏着上边的碑刻。  “真没想到,咱们市里居然能够出土品相这么完好,碑刻如此精美的魏碑,比那《张猛龙碑》都不遑多让,真是太震撼了!”  一位老书法家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只可惜没有拓片啊,不然也能临摹一二了。现在封存在这展柜里,也只能是过过眼瘾了。”  “几位不要遗憾,今日文化馆开馆,我这个做馆长的,备了一分薄礼,送给前来到访的每一位嘉宾,当中就有以前扫描好的钟氏碑拓片。”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老张啊,这比送钱更实在啊。”一位市里书协的书法大家乐呵呵地说道,“对了,这碑为什么就半块啊?我看这上边所书的内容,底下很有可能是当年钟繇从蔡邕那里获得的笔法《九势》的记载,若是能够得到这个笔法,恐怕真是莫大的荣幸了!”  黄明川不经意间,也看到了一旁的钟岳,眯缝着眼笑道:“几位,当事人在这里呢。要想知道这个情况啊,问这位后生就行了。”  
  众人随着黄明川的目光望过去。  张邵林看了眼钟岳,并未发现这两位年轻人胸前有什么工作牌,“老黄,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似乎并没有请这两位啊。”  “这么年轻,美院的?”  黄明川哈哈笑道:“邵林啊,你这镇馆之宝,还是这位钟小友割爱让出来的,怎么,这就把人给忘了?”  张馆长一愣,看了眼那半块魏碑,恍然大悟,“就是那个钟繇后人是吧!”  “……”  说实话,钟岳也是在前几天查完资料才知道钟繇是谁的。楷书鼻祖,不管南派北派,书法界共尊的鼻祖,一个是蔡邕,一个就是钟繇了。眼下钟岳还没有什么作为,然而光钟繇后人这个身份,已经是在书法界很吃得开了。  一个留着山羊须,穿着件中式开衫的中年男子挑了挑眉,“钟繇后人,这身份还言之过早吧,我可是听说这钟繇的故里是在豫州那边,这钟繇的后人,怎么会跑到咱们徽州来?”  黄明川笑了笑,“小吴啊,要说你就识字不读文呢,这魏碑上,只言片语地就能解读出来。当年钟会叛乱,钟家有一半人惨遭灭杀,不过有两支得以幸免,而且这块石碑,已经经过不少文物专家的鉴定,确实是魏碑无疑,所以钟岳是钟繇后人的说法,错不了的。”  “那也不能单凭这半块碑,就定下来吧?这时隔千年之久,姓钟的也不止他们一户两户,再说这半块魏碑不是说嫁接过来的吗,很有可能是盗墓盗来的。”  一句话,顿时就把融洽的气氛搞得有些僵硬了。  “这位吴先生,不知道您说这话,有经过考据吗?”钟岳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作为后辈,这样的场面本来是不需要他说什么话的,可是这姓吴的一个劲的挤兑,这就没意思了。  “难道不是吗?现在社会上某些人啊,动不动就是谁谁谁的传人,谁谁谁的后代,半点真本事没有,就会胡吹胡侃。”  黄明川讪讪一笑,“好了,钟岳。这文化馆你还没参观过吧,小顾啊,带着钟岳好好去逛逛。”  “说实话,钟繇是谁,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这跟我钟岳并没有任何关系,一千年前的人物,就算是孔子的后代,不照样跟普通人一样生活着吗?这没什么好骄傲或者引以为傲的,但是吴先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盗墓?这已经严重诋毁了我钟氏的名誉,所以还请吴先生道歉,不然我可以上法院告您诽谤!”  吴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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