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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春星河国际
燕春星河国际规划户数规划户数:总户数2000户当期户数2000户
规划户数(来源百度百科)
总户数:开发商规划的所有的户数;当期户数:开发商会把房产分期开发销售,当期户数指的就是当下正在销售的房屋户数。
燕春星河国际简介
燕春星河国际位于石家庄市井陉矿区平涉路入区口处,目前矿区唯一一个以水景为主题的高品质综合社区,由燕春地产投资建设。星河国际总占地约100亩,分为龙园、凤园两部分,龙凤相对,取龙凤呈祥之意;社区内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同时配置幼儿园、银行、商业购物广场——星河广场,方便业主各种需求;燕春地产对社区内景观的设置匠心独具,绿地率达43.5%,龙园景观规划以“鱼跃龙门”为主题,大型龙形水系贯穿社区,俯瞰恰似欲飞的祥龙,象征着业主事业飞黄腾达,家庭和顺;同时在小区主入口设置三潭印月广场,增加了社区的美观性和宜居舒适度,往里社区中心设置井陉拉花广场,既是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弘扬,也是为业主提供一个休闲活动、彼此交流的空间;凤园景观以“百鸟朝凤”和“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为主题,中心绿地为百鸟之王——凤凰,周围的六块宅间绿地分别设置金丝园、孔雀园、百灵园、画眉园、天鹅园、相思园;社区水系设置为火凤凰的羽翼状;星河国际总建筑面积约20万平米,高层、多层相结合进行建设,龙园初步规划5栋多层,7栋高层,凤园设置6栋多层,3栋高层,社区户型面积从80多平米——120多平米不等,户型多样,全部一梯两户,方正通透,社区同时配置了社区周界红外报警系统、电子楼宇对讲系统,电子巡更系统,闭路监控系统,保证业主人身财产的安全,同时设置双语幼儿园、社区商业广场——星河广场、健身休闲场所及器械遍布社区各个角落,聘请专业物业管理公司进行酒店式管理,24小时保安,真正是贵族的享受
燕春星河国际楼盘动态:
66700.0平米
河北燕春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66700.0平米
1.0元/平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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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运用祖籍起名?
来 源:非常运势姓名网 关键字:
  方法有很多,相信总有一种是适合你的,可是有些地方由于地域文化或者其他需求,所以对每个新生儿的命名都是有规定和制度的,因此就出现了祖籍命名法,那如何运用祖籍起名呢?下面就为大家做简单介绍:
如何运用祖籍起名呢?
  1、以籍贯起名。现代人为了,为了自己的追求等,常常四海为家,但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
  2、以地起名还往往和时间起名联系在一起,如春天出生在北京或河北叫燕春,夏天出生在成都叫夏蓉,秋天出生在福州叫秋榕。
  比如生活中常见的有:赵长治(山西长治市)、胡法中(山西法中镇)、余宝昌(内蒙古宝昌)、刘伊春(黑龙江伊春市)、邓祯祥(黑龙江祯祥镇)
  3、大家熟悉的女歌唱演员关牧村生于古代著名的牧野之战的地方,今河南省新乡市牧野村(俗称牧村),其父母为了让她不忘生养她的地方,故起名牧村。
  4、国歌的作词人田汉为子“海男”,因其“妊于东京湾而生于上海”,故命之。(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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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他是个淫贼,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据说潘金莲死都是个处女,不论你信不信,我……唉!  ※※※  东湖岸,苇林边,一形容猥琐,蜂目蛇形的少年背着个破书包,晃着双肩从一条小路溜达了过来。  到得岸边,那少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要等的人还没来,便解开树桩上的缆绳,一低头跳上了一叶小舟。  小舟不大,一丈多长,三尺多宽。少年跳将上来,便斜倚在舟头,翘起二郎腿,从破书包中取出一本书来,只看了两眼,便觉无趣,随手扔在了一边。  书是他从学校里一个长得挺秀气的小女生那里抢来的,他先是偷偷掐了一下她的屁股,她没敢哭,他抢下她手中的书,扬长而去,她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他听到有人在背后偷偷嘀咕了一句,“淫贼!”  淫贼多不喜读书,读大概也只读*******那书皮上有三个很大的宋体字。第一个字他见都未见过,倒有几分象洗澡的“洗”字,第二个字“玉”,第三个字“词”他倒还认得,便干脆叫它《洗玉词》。这却不是一本***只是一本词书。  正是盛夏时节,东湖午后的天气十分闷热,周围鸟声啾啾,没有一点微风。  少年显得有些不耐烦,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晃得眼睛有些刺痛,他便双手在水中一阵乱划,把小舟停在一处树荫之下。停下后,那少年随手在舟边撕下一片苇叶,放在嘴里吹了起来。  那声音圆润清亮,细听起来,竟是一曲优美的《少年游》曲子,其词曰: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却说这少年虽不学无术,却也有几分鸡鸣狗盗的本事,更不知从谁那里学来的技艺,凡是树叶,苇叶,草叶只要有一叶东西放进嘴里,他便能吹出曲调优美的小调,竟与乐器奏出的一般无二,几能乱真。  又过得片刻,曲调声渐渐弱了下去,再看那少年,头歪向船舷,竟是睡着了。  小舟一叶轻摇,半湖池水潋滟,东湖风光倒也旖旎清秀。过得一会儿功夫,不知从哪里忽吹起一阵怪风,那小舟飘飘摇摇荡开,却向一处不知名的所在漂去。  少年睡意正浓,浑然不知周围的世界在发生着抽丝剥茧般的变化。  ※※※  这少年的身世颇有些古怪。  他住离此不远的疙瘩村,他爹叫苏三枪,他娘叫张革命。三枪闹革命,便闹出苏年斗这古灵精怪的鬼娃子。  苏年斗的爹苏三枪从小生活十分艰苦,据说是他娘用玉米面糊糊把他养大的,一日三餐基本是绿色纯天然——野菜,树皮和东湖里的莲藕根。  所以苏三枪有子之后,便一门心思盼着他长大后大富大贵,一年一斗金,年斗这两字便由此而来。可苏三枪实在是命里沾不上富贵荣华的边,即便不死,他也注定是看不到苏年斗飞黄腾达,日进斗金的那一天。  苏三枪在苏年斗刚刚三岁时被政府枪毙了,没用三枪,只一枪他就嗝屁了。他成为疙瘩村有史以来因流氓罪被正法的第一人。  苏年斗长大后还是不知道苏三枪的死因,他娘不说,村里人不说,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说。  十三岁那一年,他娘接到政府的一纸什么通知,便带着苏年斗到东湖边上号啕大哭了一次。一边哭一边骂,接着把他爹的骨灰全撒进了东湖。  从那以后,苏年斗再也不吃东湖里的鱼,他总觉得怪怪的,仿佛那鱼已和自己有了某种血脉相连的关系,死鱼的眼白盯着自己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苏年斗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对苏三枪的死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难道他爹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吗?  那天他手里拎着一本《少女的心》去杂货铺买包烟,孙大爷瞥了眼他手中的那本书,便低声嘀咕道,“这小王八犊子,和他爹一样,长大后也成不了什么好东西,保不准儿也是个淫贼。”孙大爷声音虽不大,却被苏年斗听了个正着。  他不由大怒,心里骂道,“该死的老孙头,别以为你和赵寡妇的苟且之事无人知道,那天苇林子里,赵寡妇趴你身上做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老子可瞧得一清二楚。”  生气是生气,不过爹是没得选的。苏年斗倒也不介意苏三枪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是被壮烈了,还是被正法了,他最想弄明白的是,自己的老子到底做过啥事,能让村里所有的人如此统一地像哑巴一样闭着嘴不说话。  终于有一天,张革命一个人喝醉了,在苏年斗的软磨硬泡下,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苏年斗出生的前一年,附近十几个村子同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每隔数日,总是在月黑风高的时候,便会有一个黑影如幽灵般出现。不久,便传出哪一家的大姑娘,哪一户的小媳妇被一个淫贼给糟蹋了。  最开始是偶尔有一两户报警,但一查下来,几年来类似案件竟有上百起。人们只知道,这淫贼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被侮辱过的女人们或三缄其口,或根本描述不出那淫贼的相貌,只知道那家伙一身黑衣,青巾包头,用一条破麻绳当做裤带。  上一级政府听闻此事震怒,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破案。  专案组很快就成立了,但侦察的人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几年过去了,却依然毫无头绪。  原来这淫贼也算天赋异禀,竟天生了一双飞毛腿,跑得奇快无比。有几次他已经进了警察的包围圈,凭着这双飞毛腿却愣是从缺口中冲了出去,几十个围捕的人在后面拼命追,但越追人越少,一直追到天亮,仅余的两三个人还是眼睁睁地看那淫贼两腿一道青烟,扬长而去。  更可气的是,这淫贼刚逃出包围圈,追捕的人以为他不敢再回来时,他又返回来做了第二次案。看到那楚楚可怜的小媳妇哭得梨花带雨,周围的男人们恨得牙根直痒痒。至于到底恨什么,也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其他人自然不得而知。  又有一次,侦察员明明见这淫贼跳进一户人家,却怎么也搜不到,又蹲守了一日一夜,还不见淫贼的踪影,便以为一定是趁大家不注意时悄悄溜走了。侦察员刚刚离开,睡够了的淫贼却从院子的柴火垛里悄悄爬了出来,自然,那家的女人又难逃魔爪,事后她坐在派出所门口破口大骂了两天才消了气离开。  这淫贼还有一样不可为外人道的本事。  有一次,他采花采到了村长老婆身上,这村长老婆虽然长得漂亮,却极为彪悍,平时在村里更是飞扬跋扈,这一晚见到那淫贼,不知为什么,竟然身子软得跟面条一样,任那淫贼摆布。后来苏三枪被捉到后,她才一口咬定,自己天快亮时注意到那淫贼就是长了一双蜜蜂眼。  渐渐地,这淫贼的故事成了一个传奇。十里八村的小媳妇一个人在家时,不到天黑,便把门窗紧闭,院门紧锁,把家里的土狗解开链子,一听到有什么风吹犬吠,便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这个案子一拖就是五年,中间那淫贼不时还会出来作案,直到苏三枪被捉住。  苏三枪本是一个兽医,但在那年头,人有病都不去治,哪来的钱给牲畜看病。有一天,饿得实在没办法了,苏三枪便一个人跑到县城的供销社,趁别人不注意,扛了一袋子小米便向外跑。恰逢当时有一个回家探亲的战士在那里买糕点,便跟着众人追了出来。  追逐的队伍由最开始的几个人,沿途逐渐壮大到几十人,据当年亲身经历的人说,几十人追一个人的场面颇为壮观。前面跑的那个小偷身手倒也十分敏捷,好几次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都左闪右躲地逃了过去。  几十个人追出县城后,便又只剩下了几个人,这里就包括那个探亲的战士。又向前追了十几里,那战士回头一看,只剩下他光杆一个了。  这时苏三枪也跑得筋疲力尽,两个人便隔着一箭之地对视着,就这样你不动,我不动,你欲动,我先动,来来回回又跑了有十几里路。  也合该苏三枪倒霉,这战士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在路边顺手绰了一块砖头,以投手榴弹的标准姿势向着苏三枪便扔了过去。苏三枪应声倒地,醒来时,已五花大绑被扔在派出所的监房里。  正是因为苏三枪太能跑了,引起了审察人员的怀疑。虽然他到死都不承认是自己犯的案,但证据确凿,加上有数人指证他的蜜蜂眼,苏三枪被断定正是那为害乡里数年的采花贼。  消息传出,满城男子弹冠相庆。  后来得知,那战士在参军之前是一个运动员,还曾得过全国马拉松大赛的季军。那次长途追逐之后,战士的腿伤复发,终生瘫痪在床,靠国家的救济金生活。  苏年斗听完他娘说的这番话,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混乱。  在他心里冒出一个看似荒谬的想法,“如果这是真的话,说不定村子里的哪个傻小子便是自己的同父兄弟,哪个小娘皮便是自己的异母姐妹。难怪村里的那些大人们有的对自己横眉冷对,有些笑容却又阴险无比。不好,二愣子的娘每次见到自己,都冷冰冰的,难道,他是……天呀,这不可能吧!”
    “我不是淫贼。”后来苏年斗就摸女生屁股一事对二愣子解释道,“她屁股上落了一只大蝴蝶,我只不过是去扑蝴蝶。”  二愣子对这个解释嗤之以鼻。  ※※※  且说那苏年斗睡得正香,忽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由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  睡眼蒙眬中他歪头向四周睨视。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一个鹞子翻身,从船头直挺挺地跳了起来。  独立舟头,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证实一下是否自己的眼睛花了——没错,放眼望去,太阳底下,眼前真的是好大好大一片粉通通的桃树林。  桃树林望来无边无际,水中落花如红,小舟淹滞其中,如一叶漂于沧海。  苏年斗从光屁股开始便整日在东湖边上玩。这片湖水方圆不过数里,周匝皆是大片的芦苇荡,他所住的圪塔村就在东湖堤岸之下,从记事儿开始,苏年斗一年倒有大半的时间泡在这东湖里边,这湖里哪有一个泥鳅洞,哪有蛤蟆窝,哪片苇林子最适合偷偷捏捏他都一清二楚。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这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大一片桃树林子。  东湖出桃子,这真是天大的玩笑!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觉得此处不但从未见过,甚至连空气的味道都有些不太对劲——东湖虽一直号称生态城中的原生态,却从未嗅到过如此清冽,纯净的空气。  苏年斗一脑袋浆糊,心道,奶奶个熊的,我这是到了啥地方,莫不是撞鬼了不成。  不过想不明白的事儿他便不想。这苏年斗天生顽劣,正经书一眼不看,那些淫词浪曲儿倒读了不少,除了酷爱踢球之外也再无其它爱好,朋友也就二愣子一个。不过他自己倒并不在意,学问不行,拳头行,入学不及一年,他便成了全校出名的小混混。  小混混就小混混,没人敢惹,倒也乐得清静。今日遇到这么一大片桃林,正中他的心意,且在这里逍遥几日,胜似听那些娘皮们咿呀咿呀的教书声心烦。  一念及此,苏年斗举棹向前,把小舟划至岸边,并把那缆绳牢牢系在依水而生的一株桃树上。跳上岸前,他尚不忘把刚才扔下的那本《洗玉词》拾起重又装入书包中。  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尘缘,这桃林中倒的确是另一个世界。  桃林深处,桃花烂漫,百鸟莺莺,走在这偌大的桃林中,除了千奇百怪,形状各异的桃树,竟再无半株杂树。  苏年斗在心里嘀咕,“这莫不是到了天上的蟠桃园,不过孙猴子何在,怎么全是桃树,不好玩,一点儿都不好玩。”  他满腹狐疑,最开始倒也很是惬意,估摸乱逛了有一炷香儿的功夫,周围仍是看不透的桃树林子,心里便觉得有些无聊。  再向来路看去,却早已不知来路在哪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大迷宫,四面八方都是一般无二的景色,没有前路,没有归程。  又胡乱走了约有半盏茶的光景,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上了。心内便不觉有些发慌,早把要逍遥快活几日的念头抛开,只想着能赶在太阳落山前溜回家吃他娘炒的野鸡蛋饼。  苏年斗老爹死后,是他娘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后来他娘也不知怎么就当上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忙起来根本无暇顾及他。平时他便如一只散养的狼崽子,想去哪便去哪,有时一跑出来就是四五天才回家。最开始他还因此挨了几顿板子,但屡教不改,他娘也就习惯了,任这野孩子去吧。  苏年斗这时想,就是自己饿死在这儿,他娘也绝不会想到来找他的。  越怕啥越来啥,眼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下去,桃林愈加显得幽暗冷清。苏年斗像离了群的小羊羔,又饿又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点什么。他突然又想起自己明天还约了隔壁班的二愣子去踢球,自己今天要是回不去,就痛失了明天大展雄风的好机会。  想到此处,苏年斗一时间不觉悔恨交加,悻悻地用力向一株桃树狠狠踢去。  踢完这一脚,他一下子愣住了。他接着又使劲向那棵树踹上了七八脚,然后仰面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挺身一跃而起,三跳两蹦爬上了那棵倒霉的树,直向树梢蹿去。  原来刚才这棵树竟不是桃树,而是一棵高约数丈的梧桐树,这梧桐树长在这桃树林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只是桃林太密,倒有一叶障木,不见梧桐之高了。  苏年斗身手一向敏捷,只几下子便爬到了树顶,举目四望,周围的地形果然一览无余——前边是一望无际的桃林,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桃林,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桃林,身后依然是一望无际的桃林  人生中第一次,苏年斗体味到了绝望的滋味。  沮丧地从树上爬了下来,苏年斗尽量理智地对自己说,“这一定是一场噩梦,一定是,一定是。自己该找个舒服点儿的地儿,好好地睡上一觉,一觉醒来该是第二天早上了,到时去找二愣子。****的二愣子,本来今天约好和他去芦苇荡里掏鸟蛋,可这家伙竟然失约没来,害得自己阴差阳错的到这鬼地方来了。不对,这是梦,是梦的话就怪不得二愣子了,可见到他还是要教训他一下,让这小子知道,梦里也不要骗自己。”  想着想着,苏年斗的双手机械般地把地上陈年的树叶拢在了一起,然后仰身一倒,躺在上面真的睡着了。  他睡得像个婴儿,只是在睡梦中,他仍旧习惯性地用双手抱着头,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这样子睡觉,妈妈从未告诉过他为什么,但他总是觉得,在自己更小的时候,在自己还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一定亲眼目睹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存在于记忆中,早已在生命的过程里被淡忘。  ※※※  苏年斗醒来时特意把睁开眼睛的时间延长了那么几秒钟,他想先嗅到妈妈每天早上必然要做的南瓜粥的香味,然后自己就大吼一声,把昨天噩梦的感觉全喊走。  他嗅到了漫天遍野的桃花香。  桃花香。  还是桃花香。  对于此刻的苏年斗来说,这桃花香如一剂杀人的毒药。  肚子不再咕咕叫了,肚皮瘪瘪地贴在后背上。  苏年斗几乎像个小娘皮一样呜呜哭了出来,他想起来几天前自己嘲笑那些小娘皮时的霸气,一咬牙,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年斗当然不傻,如果哭真的能解决问题,他倒不在乎娘不娘,早哭得比窦娥都让人心碎了。向前走,这是剩下的唯一办法,不管怎么样,停下来就完蛋了,只要走就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当苏年斗走上一个小山坡,望见远处那一大块菜地时,得意地笑了。  毫不犹豫,苏年斗脚步扑朔地快速冲向了那片菜地,如一只饿疯了的兔子。
    苏年斗第一次梦遗时,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堆粘乎乎的东西从何而来。  数日后,经过实验验证,他用指头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但有些事,永远是一个谜,比如……  ※※※  那是很大的一片菜圃,绿油油的。  苏年斗此时已无暇顾及风度,冲进菜地,不论黄瓜白菜,抓起来便往嘴里面塞。没挨过饿的人永远不明白,肚子有很多时候会把脑袋瓜子打得一败涂地。  饿坏了的人基本等于傻子。  所以苏年斗吃了个菜饱之后,茫然四顾,这才发现离自己不过一箭之地,赫然立着一座农家小院,院子里是几间青色的小房子。  他刚偷吃了人家的菜,毕竟有几分心虚,便有些贼的样子向那院子靠近——院子就在菜圃的尽头,一侧是用泥土和青石砌成的三间石头房子,房子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茅草,茅草很长,向下低垂着,颇有些《大话西游》中五岳山里面强盗窝的样子。  房子四周是几堵矮墙,矮墙上垣衣青翠,院子里种着梅,竹,兰,菊。中间的位置是一个栅栏,里面立着一株红艳艳的海棠。  来到院门前,苏年斗歪着脑袋想,“这家子生活肯定也挺穷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拿石头来修房子,拿茅草做屋顶。”  他下意识地掏了掏衣服口袋,里边是半文钱也没有,只在随身的小背包里,放着那本《洗玉词》,可这顶个屁用,一文不值。  在矮墙前打了两个转,又在柴门前犹豫了一小会儿,苏年斗咧开大嘴喊道,“有人在家吗,借口水喝”  “借口水喝,有人吗?”  连喊数声,却无人应答。苏年斗便有些不耐烦,干脆推开柴门直接闯进了院子。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青石铺路,两堆干柴整齐地摞在屋子的一边。窗前有一口水井,还有一个大辘轳横架在井口。  来到正房门口,苏年斗抬眼看去,只见房门正中挂有一个金漆牌匾,那上面弯弯曲曲画着一些鬼画符,至于是不是字,他倒根本不放在心上。  房门是虚掩着的,他驻足凝睇,贴耳细听,室内却并没有半点声音。  苏年斗眨巴着眼睛略一思忖,便双手一推,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大肚如鼓打扮得十分古怪的老者如幽灵般闪现,两个人几乎鼻尖对鼻尖撞个正着。  苏年斗三魂七魄立刻吓跑了一半,海豚般“妈呀”一声狂叫,转身拔腿便想跑。  那老头动作倒也敏捷,未等苏年斗开溜,大手一伸,早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苏年斗尚未开口,老头倒是先“咦”了一声,嘴里自言自语道,“这娃娃,是哪个蛮夷族类的呢,着装倒是很奇特。”  苏年斗离家时穿得倒也简单:一双灰色布靯,一套黑色运动服,背了个破书包。苏年斗不明白,这打扮有什么怪的!  苏年斗回过神来,再一想,“这老头倒也和颜慈面,即不是鬼怪,也不像什么恶人。只是衣着打扮有些与众不同,却反过来说自己是蛮夷,莫不是隐居于此的一个老道,嗯,有道理,看这身装扮,只有道士有几分相似。”  于是张口便回道,“老道,我可不是什么蛮夷,我住在疙瘩村,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到这来了。我娘叫张革命,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她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呢。”  只见那虬髯老道听得满脸疑惑之色,嘴里磕磕巴巴地道,“张-葛-屁,妇-女-猪-人,这是什么东西,真是语无伦次,荒唐,荒唐。”  苏年斗一听大怒,高声道,“妇女主任,知道不,在村里就是比村长低一点儿的官。”  那老道却不愠不火,“妇女猪人,这是什么官职,大宋朝有这官职吗,倒是头一回听说。况且,在本朝从未听说女子还可以做官的。胡说,胡说。”  这回轮到苏年斗傻眼了。  “大宋朝!狗屁,他说这是大宋朝!”苏年斗忍不住哈哈狂笑了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很突兀。  老道看怪物一样盯着苏年斗,苏年斗盯怪物一样看着老道,两人各怀鬼胎。  苏年斗心中暗想,“莫非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遇上疯子可一点儿都不好玩,干脆,风紧,扯乎。”  想到这,苏年斗脚下暗暗使劲,盘算了一下,“看老道这块头儿,明着肯定是打不过了,偷着给你来个倒挂金钩,然后撒腿就跑。”  主意打定,苏年斗乜眼偷扫了一眼老道,正准备飞脚踹出,那虬髯老道却把手一松,嘴里大声道,“娃儿,你不是要喝水吗,进来吧,这里有上好的米酒,有种就来上一大碗。”说罢,也不理他,径自转身走了进去。。  苏年斗眼珠转了一转,用肚子做了个决定,便很有种地跟着老头走了进去。  一进屋,苏年斗的两只眼睛立刻有点儿不够用了,心中暗骂,“这老道果然是个疯子,好好的屋子,刷上油漆,贴上壁纸倒也说得过去,怎么把水墨涂抹得到处都是,又不画花鸟鱼虫,青山绿水,竟四壁白雪飘飘,满屋满墙,弄得整个屋子没有一丝空闲之处。”  再一仔细端详,苏年斗不由在心中暗暗吃惊,这满墙满屋的雪花画得真栩栩如生,一片一片若飞絮狂舞,人在屋内,竟如置身在漫天大雪之中一般。  而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在这漫天大雪中,画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那少女立在一座玲珑宝塔之前,神情略显落寞,却又形容娇媚,眼含秋水,唇若涂珠,齿如细贝,煞是养眼。  苏年斗乍见之下,不觉心头一荡,胸口一热,仿佛全身的血液集体汹涌了一下,四肢百骸瞬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麻酥酥感觉。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如此神魂颠倒,便忍不住到那少女脸上摸了一下,这一摸才确认这果真便是画中人,没血没肉,也没骨头。  半晌,苏年斗才从这画前离开,他又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由在心里又惊叹了一回,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几分怀疑,“这不像一个疯子能做到的事。行为艺术家吗?遗世独居的世外高人吗?还是体验生活的大作家?那么,如果他不是疯子,难道,我自己......”这样一想,不觉惊出一身冷汗,转身看时,那虬髯老道越发古怪了。  老道倒丝毫不在意苏年斗的情绪落差,从茶几上取了一只青胎绿釉的茶碗,没有倒茶,反身从一花腿桌上取过一只大陶罐,从里面倒出了满满一茶碗的米酒。  酒色清冽,香气四溢,果然好酒。  苏年斗从十一岁就开始偷酒喝,啤酒白酒,红酒青酒倒也喝过不少,却从未喝过米酒。从老道手里接过茶碗,他的嗓子眼早已经青烟袅袅了,一扬脖,一茶碗米酒便进了肚子。苏年斗刹那间觉得心肝脾肺,四肢百骸透体地舒畅,如同喝了琼浆玉液,神酿仙醪一般。  酒已穿肠,他正要对那虬髯老道说句谢谢,抬头却见老道慢步踱到一张青木案前,轻展江东纸,慢挥如椽笔,再无龙钟老态,舒展猿臂,挥毫泼墨,只片刻功夫,一幅奔放跌宕的行书便已写成。  苏年斗立在老道旁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虽说他从小就不学无术,但读了七八年书,斗大的字也认得几卡车。今日一见这老道写字,不知为何,心底里突然升出一种极欣喜之感,如胎里带来的情愫,再也挥之不去,便对这虬髯老道又多了几分敬佩之心。  书中代言,此贴后世大大有名,正是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所作的《寒食贴》,这一天,正是中国传统的寒食节。  虽是不懂,但苏年斗仍装模作样地绕着长桌转了几圈。  几圈下来,竟从中认出了十数字,便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忍不住对老道说,“你这字倒真是有几把刷子——自我来,三寒年——怎么样,我认得不错吧,你写的这三字经好像和我读的有点儿不一样,不过你的字可比那娘们老师强多了。她写的字和虫子爬的差不多,她自己倒也长得像个虫子。”苏年斗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中,跳来跳去地一阵乱念。  念完之后苏年斗抬头看那老道,却发现老道正乜愣愣地盯着自己发呆,好像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便觉得有些无趣,心想,“这老道还是有些古怪,干脆打听一下这离疙瘩村有多远,赶紧溜之乎为上策。”  正在苏年斗还在胡思乱想之时,老道猛地从嘴里冒出来一句话,“娃娃,你姓甚名谁,究竟从哪里来?”  苏年斗未加思索,张口便道,“我?苏年斗,团风镇疙瘩村的。老道,你叫什么名字,究竟又从哪冒出来的?”  老道脱口道,“苏东坡,眉州苏东坡。”
    奶奶个熊的,我从来就不知道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  苏年斗眨巴了两下小蜜蜂眼,嘴里重复到——“苏东坡,眉州苏东坡。”  眉州他是肯定没有听说过的,但“苏东坡”这三个字绝对是如雷贯耳,想了好几想,苏年斗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你-是-宋-朝-的-苏-东-坡?”  苏东坡点了点头。  苏年斗道,“那我是谁?”  苏东坡皱了皱眉道,“你是谁,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谁吗?”  苏年斗不高兴地回道,“本来知道,但你说你是苏东坡,我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虬髯苏东坡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原来是佛印那秃驴的新弟子,跟老夫来打偈语来了。”  苏年斗苦闷已极,他绝不相信自己来到了宋朝,更不相信眼前这大胖子会是苏东坡。  苏东坡应该器宇不凡,飘逸绝尘,桀骜不群才对,怎么会长得虬髯白发,方目长脸,肚子如孕子六七月相仿。  自己面前这个胖子,绝对是个疯子。  可那自称苏东坡的人却不这么想,他继续问苏年斗道,“小娃娃,你从哪里来”  “疙瘩村。”  “疙瘩村在哪?”  “团风镇。”  “团风镇在哪,暹罗,天竺,还是大宛国?”  “这些是什么狗屁国家,没听说过,团风镇就是团风镇。要一定说在哪,那就是在中国。”  “中国,中原吧?”  苏年斗憋了一肚子气,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大声对苏东坡喊到“告诉我,这是哪,我要回家。别和我说大宋朝了,大宋朝有这老北京布鞋吗,有靠背休闲衫吗,有马拉多纳贝克汉姆吗,有卡拉OK,KTV吗,有二奶小三他爹李刚吗?”  苏东坡一本正经答道,“李纲吗,本朝未有,唐初倒有大将李纲。”  苏年斗恨得牙根直痒痒,心想,“这大胖子,实在是太可恶了,以为我是小孩就随便糊弄我。别在这和他纠缠不清了,还是四处转转,自己想办法找回去的路吧。”  想到这,苏年斗忽然学着戏里的样子对着苏东坡长揖到地,嘴里念白到,“大学士,小生叨扰已久,不敢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罢,不待苏东坡答话,转身风一样冲了出去,出得院门,顺着一条羊肠小路头也不回地跑了下去。  苏年斗一口气跑了有二三里地,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小屋已隐没在山坡后面。  见那疯胖子不曾追来,苏年斗这才放心地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丘陵地带,周围有数座小山,都不是很高,上面郁郁葱葱地生长着许多树木。一条小路从山间蜿蜒而过,成S形穿过山间,消失在一山坳处。  小路上间杂着车轮,马蹄,行人足迹,虽不多,但可见并不是荒无人烟之地。小路两边杨柳依依,绿草青青,野花浪漫点缀其间,此景此情,倒如在画中一般。  不知为何,一股豪情在苏年斗心底油然而生,如果这真的是在大宋朝的话,自己就是留此一生也不妨。做学问是不行了,做生意在两可之间,不知可否投军从戎,争战沙场。但宋代重文轻武,自己一个泊来品,估计很难混得出头。况且这个时代浓眉虎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才是好相貌,似自己长得蜂目蛇形,恐怕被人误作奸诈之徒。苏年斗脑子里冷不丁又冒出个念头,这要是大宋朝的话,这个时期应该还有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黄庭坚,苏小妹,秦少游一大批名人,这些自然都是要一一见过的,他又掰着指头算了算,也许一不留神,过些年还会见到宋徽宗也说不定。  苏年斗心中暗自得意,虽自己不学无术,乌七八糟的杂书还是读过不少,便是这一大堆人名,大概一般人也是想不到的。  苏年斗正在心骛八极,神游太虚,冷不丁一只乌鸦嘎地一声从他头顶飞过,一堆乌鸦屎不偏不倚正巧掉在苏年斗的脑门上。  这倒吓了他一大跳,他悻悻地用手把乌鸦屎抹掉,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道,“奶奶的,胡思乱想什么呢,还不赶快赶路,眼看天已不早了,再找不到回村子的路,自己又要露宿荒野了。”  打起精神,苏年斗又继续向前行了约有五六里地,转过那道山坳,前面豁然开朗,小路渐宽,不远处一角亭在望。  待走到亭子近前,苏年斗才发现这亭子上也有一匾,上书几个大字,还好这几个字他还认得——青草亭。  苏年斗进得亭子,东看看,西看看,暗自纳罕,“这里和青草哪有半点关系,为什么偏要叫青草亭呢?不远处倒是有一大片青草,这草还真肥,弄几百只大肥羊在这放养,估计一定会很赚钱。”  苏年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围着亭子转了几圈,转着转着,心里不由一凉。  这亭子倒没有什么古怪,只是亭子边有几块残破瓦片,一只缺少盖子的陶罐,都是古色古香,毫不似近代之物。  苏年斗又在心里琢磨了琢磨,“环境如此优美,景色这般怡人,无论多么偏僻,都会有塑料袋,饮料瓶做伴。这里却显得太过干净,一点儿也找不到这些东西的影子。”  再回想一下刚才所经过之处,虽然有人迹,有车辙,想想却更像木屐草鞋,马车牛车留下的痕迹。再细想雪堂,东坡,竟无一丝造作之意,天然而成,这样返璞归真之地,又怎么是现代能够模仿的呢。  一路行来,竟是越走越诡异。  ※※※  但是在任何时候,苏年斗想睡觉的时候,都是没人能够阻止的。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一个优良习惯,功课不会做时,睡觉;考试成绩下来不敢带回家去,找地儿睡觉;打坏了别的小孩大人堵在家门口,闭门睡觉;桃花源中迷失自己,还是睡觉。有时候,现在解决不了的问题,美美地睡上一觉之后,便可能是柳暗花明之日。  人生在世,不过大梦一场,当作如是观。  苏年斗在春草亭中沉沉睡去,苏东坡仍在雪堂中挑灯夜读,历史的天空交错在一起,没有人知道,这是1999年的盛夏,还是1083年的初春。
    据说,狗转圈咬自己的尾巴,是要证明地球是圆的。  人总要比狗更聪明些儿。  ※※※  苏年斗现在正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打扮成宋朝人。在现实面前,他承认自己错了,这是人生,却不是一场戏。  把那身运动衫改成短褐小衫的确费了他很大的力气,还好,自己离家时穿了一双老北京布鞋,虽然和宋代布鞋相去甚远,但多弄些灰土上去,还可以蒙混过关。只是自己的发型实在有些显眼,而且还焗了几根黄毛,在小路边逡巡了好几回,终于发现一顶不知谁扔掉的破帽子,虽然大了点儿,戴上后倒也有那么几分样子。  收拾停当,苏年斗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把身上弄成脏兮兮的,然后壮着胆向城门口走去一点点儿靠近。  远远望去,这城池的城门显得巍峨厚重,城墙上不时有几个兵丁来回走动。  苏年斗假装低头寻东西,在路上又来回转了有十几趟,终于听到两个赶路的秀才边走边说,“今日黄州太守女儿出阁,一定要赶过去看看热闹。”  苏年斗沮丧地想,“黄州城,这么说,自己一不小心迷了路,竟然溜达到了大宋朝的黄州城了。”  迷茫与困惑纠缠在一起,苏年斗暗自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进城再做打算吧。  城门口守门的兵丁不多,只有两个。一个是瘦高个,一个是矮胖子,两个人慵懒地靠着城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时猥琐地笑上两声,用耳朵眼儿也能猜出来,他们是在聊女人。进城出城的行人都不多,三三两两,偶尔有装饰华丽的轿子经过,他们便如风干的梭子鱼一样马上立直了,对于平常老百姓,他们看都懒得看一眼。黄州城本就不大,现在又没有什么战事,有什么好看守的,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  这时已近午时,烈日当空,太阳晃得行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苏年斗停在一株大树后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远远见一行七八个人挑担推车而来,看样子是进城卖货的,便在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待这些人从自己面前经过,便低了头,跟在一个推车的汉子后面一路向城门走去。  那推车汉子戴了一个宽沿斗笠,很是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是一个要饭花子似的小孩,还傻傻地向自己呲牙一乐,便也不在意,继续推车向前赶路。苏年斗在汉子回头的功夫注意到,那汉子从左眼到嘴角有长长地一条刀疤,疤痕很新,红红的肉向外翻着,样子略显狰狞。  苏年斗在心里暗自嘀咕,“奶奶个熊,这些人看起来不似什么好鸟,一会儿进城就马上开溜,自己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大宋朝是个什么情况,最好少惹事为妙。”  苏年斗正在想着,那一行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把担子,小推车向路边一放,在路边的树荫下席地而坐,从担子里取出干粮,酒壶,也并不说话,相互递在手里大嚼大吃起来。  苏年斗闪在路边有些不知所措。继续前行,现在路上空无一人,两个兵丁躲在城门里纳凉,自己过去还不是虱子在秃子头上散步,找死吗。停下不走呢,混在这些人堆里未免又显得太唐突。正在不知所措时,只见那疤脸大汉瓮声瓮气地向他喊了一声,“喂,小子,饿了吧,给你这个。”说着扔过来一卷大饼。  苏年斗如得了救命稻草一般,把大饼接在手里,紧紧抓住,再也不撒手了。大汉以为这孩子是饿坏了,随手又扔过来一大块卤肉,这回苏年斗心里不由一热,大有人生遇知己,相逢落魄时的感觉,内心不觉对这大汉又多了几分好感。  这伙人吃喝已毕,却似乎并不急着赶路,散在路边三三两两闭目养神。苏年斗倒也不着急了,反正回家是别想了,在哪都一样,这大汉看来倒是个豪爽仗义之人,跟在他身边,或许能混个栖身之地。自己只要吃得饱,个子虽小,便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干点什么都无所谓,不过听说古代刑罚很重,自己又没有个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不要被当作流匪逃犯捉起来才好。  想着想着,便不觉向那疤脸大汉又靠近了几分。那大汉倚坐在一棵大垂柳下休息,左手放在腹部,右手伸入怀中,神情倒有几分紧张。苏年斗挨着大汉坐了下来,见大汉并未睡着,便低声问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上路呢?”  大汉略微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向左右看了看,有点生气地瞪了苏年斗一眼道,“别说话,等。”  苏年斗有点莫名其妙,心想,“等。等什么,难道进城还要分时辰不成,不到时辰不允许进城。看来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妙,省得露出马脚。”于是再不多言,一个人坐在一边想着心事。  ※※※  虽是初春时节,但天气十分闷热。  苏年斗坐在树荫下,额头鬓角全都被汗水打湿了,心内不免烦躁,暗暗骂道,“奶奶的熊,眼看前面就是城门了,就是进不去。这几个家伙也不知要歇到几时才动身,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虽是这样想,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坐在这里傻等。  恰在此时,城门处忽然车马嘶鸣,人声鼎沸。苏年斗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兵丁笔直地立在城门口,先是快马奔出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官,接着两排手持长枪的士兵鱼贯而出,中间一辆黑色囚车,车内一衣衫褴褛的囚犯。囚犯低着头,看不清容貌长相,瘦骨嶙峋,头顶光秃秃的,倒似一个和尚。囚车后面又跟着十余个弓弩手,一律青衣打扮。  一队人马出得城门,直奔苏年斗歇息的这条小路而来。苏年斗不免有些心虚,想拔腿就跑,可刚一抬脚,扑通又坐了下来。原来坐得时间太久,两条腿竟麻木得无法动弹。等他把两脚活动开来,那队军兵早已到了眼前。  前面的军官见有七八个农民打扮的人横七竖八地在路两边或坐或卧,不觉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对身后的兵卒们大喊了一声,“都打起点精神来,这笼子里可是朝廷的要犯,要是出点什么事大伙脑袋上吃饭的家伙就全别要了,听到没有。”  众兵卒齐声喊是。  喊声未消,苏年斗忽然发现疤脸汉子藏在怀里的右手动了一动,接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软刀嗖地一声被抽了出来,也未见招呼声,这七八个人竟同时从地上跳起,各亮兵器,恶虎扑食一般向那队官兵杀去。  为首的军官却也并不慌张,手里提着一把三尖两刃刀,直向扑过去的疤脸汉子脑门上砍去。那疤脸汉子并不招架,避过刀锋,两脚点地,猛地蹿出一丈多高,从那军官头顶飞过,如鹰隼般向那囚车扑去。两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疤脸大汉手起刀落,砍翻在地。  其余数人也并不闲着,两个胖大汉子缠住那军官,余者尽数向官兵扑去。官兵在人数上本来占有优势,但事发突然,还未准备已有十余人被砍倒,剩下的早已如惊弓之鸟,玩命儿地奔城门的方向逃去。那军官最初还抵挡几下,眼见只剩下自己孤军奋战,便也有了几分怯意,一抬眼,见苏年斗愣愣地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旁,心里恨恨道,连这么小的兔崽子都来做强盗,真是该死。  苏年斗根本还没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情景好像只在电影里才看到过,杀人就如同切菜一般,胳膊大腿满天乱飞,一把仆刀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来,插在他身边的那棵大树上。说来也怪,按理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第一次见到这种杀人如麻的场景应该吓得屁滚尿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苏年斗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有一种血脉贲张,兴奋异常的感觉。  见那军官挥刀向自己扑来,苏年斗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死亡,倒是被自己刚才心底涌起的那种感觉吓坏了。  大刀砍来,只见他不但没逃,反倒突然向着那军官大喊了一声,“操你奶奶。”同时猛地拔出树上那把仆刀,迎着军官的坐骑便疯了般砍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苏年斗手里提着那把血淋淋的仆刀,大口喘着粗气。那死去的军官永远也不会明白,砍掉自己脑袋的,是一种仇恨的嫁接,是一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大刀砍过来的时候,苏年斗的记忆在瞬间被唤醒。  东湖已死。  此刻,尘土相偎,烈日正浓,黄州城外的旷野中,西风烈烈。  ※※※  一声刺耳的呼哨声响起,疤脸大汉一把拉起还在呆呆发愣中的苏年斗跳进路边的灌木丛,向西奔去。行不多远,前面出现一条大河,早有数只轻舟停在那里,一伙人分头上船,顺流而下,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离开不久,黄州城门口尘土飞扬,一大队兵卒飞马杀到,领兵的正是黄州城的团练副使。  这副使大腹便便,头发花白,满脸络腮胡子,看似已年近五旬。到得近前,他对着满地的尸体皱了皱眉,面露不忍之色,又望了望那被劈开的囚车,脸上又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团练副使吩咐几个兵卒把死者的尸体收拾停当,自己率领其他人马沿着小路一直向北追去,追了十数里,仍不见劫持囚车那伙人的踪迹,便对手下兵卒道,“看来贼人已经逃远,现在暂且回城,待守备大人嫁女归来,再做定夺。”说完率领众人回城。  如果苏年斗看到此刻的一幕,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位大肚子团练副使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雪堂中赠他米酒的大诗人苏东坡。  苏东坡为何会出现在黄州城呢?  原来苏东坡由于“乌台诗案”一事,此时已被贬谪在黄州三年。  “乌台诗案”被称作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这时的皇帝是宋神宗,底下是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和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  撇开皇帝不说,看来那时中国已出现了多党制的苗头,可惜胎死腹中,这形式没能传下来。党派争斗历来残酷,苏轼便成了两党倾轧的牺牲品。  他先是看不惯新党的某些作法,后又对旧党颇有微词,结果是不见容于新旧两党,其罪魁祸首便是他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想啥说啥。  新党有监察御史舒亶、御史中丞李定指摘苏轼有,“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一句,暗喻皇帝不是明君。  《梦溪笔谈》的著者沈括亦穿凿附会,说苏轼有“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蜇龙知。”一句,皇帝本应飞龙在天,现在苏轼却说潜龙在渊,龙已蛰伏,自然是大逆不道的言词。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轼入狱御史台四月,几生几死,绝望之余给弟弟苏辙写了一首离别诗,有“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两句,神宗读到此诗,颇受感动,宰相王安石亦劝神宗“圣朝不宜诛名士”。苏轼遂被释放,直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当时的御史台又称乌台,所以这件事也被称作“乌台诗案”,这也开启了中国**的滥觞。  宋朝的京城在河南开封,史称东京。而苏轼被贬湖北黄州,两地相隔千里之遥。  黄州城位于长江中游,大别山南麓,李白到此留言:“山之南山花烂漫,山之北白雪皑皑,此山大别于他山也!”可见此地虽地远人稀,却也气候宜人,风景秀丽。  到得黄州之后,苏轼安顿好家小,便开始为一日三餐发愁。  苏轼虽金榜进士出身,仕宦多年,除却“满腹牢骚”,却是真正的一穷二白。后来他在黄州城东发现一片荒地,便携妻挈子在此自耕自种,放养牲畜,并赋诗道,“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从此号东坡居士,苏东坡一称便由此而来。  后苏东坡又在菜圃边上筑屋舍名曰“雪堂”,即苏年斗初遇苏东坡所见小屋。  在黄州的生活虽苦,但这苏东坡生来天性旷达,上为公卿,下为走卒,从未曾半点放在心上。闲暇之时,苏东坡便游山行水,吟诗作赋,生活倒也逍遥自在。  要说此时的苏东坡穷归穷,但文人风流之气绝不能少,所以他一生娶了两个老婆,纳了七房小妾,生了四个儿子。由于太过拮据,在黄州七妾逃走六个,剩下的那个没跑的,便是他的红粉知己,朝云。  在这个时代,只要你的那东西和那东西都足够应付得过来,你要多少女人都不是问题。  苏东坡在黄州期间还认识一人,引为平生知己。这就是被劫走的那个和尚,虽说是和尚,这却是个酒肉和尚。虽是酒肉和尚,倒也确是一个真和尚。  这和尚本姓林,号佛印,饶州浮梁人。此人天生聪颖,三岁读论语,五岁能诵诗三千,后偶读《楞严经》,大彻大悟,礼宝积寺日用禅师为师,受具足戒,法号了元,但世人仍多呼他为佛印禅师。  后来佛印云游天下,这一年在庐山的归宗寺主持,恰巧苏东坡被贬黄州,黄州与庐山一江之隔,两人常有诗文相互唱和,惺惺相惜,不久两人便成了至交好友。  佛印曾有一段文字劝慰困蹇中的苏东坡,读来令人慨叹不已,“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劫常住,永无堕落。纵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鸾驾鹤,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苏东坡一生虽未入空门,却是一个有大心胸,大智慧之人,不能超凡入圣,倒也换得一世逍遥。  苏东坡与佛印之间曾发生过许多故事,亦真亦假,却也饶有趣味。  有一次苏东坡与佛印坐禅,两人相对而坐。苏东坡突然问佛印道,“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  佛印道,“一尊佛。”  佛印又反问苏东坡,“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  苏东坡见佛印僧袍宽大,婆娑委地,便笑道,“我见大师像一堆牛粪。”  佛印拈花微笑,笑而不语。苏东坡不免自得,回去后便把此事告与苏小妹,苏小妹抿嘴笑道,“哥哥,这回论禅,你又输了。”  苏东坡问为何,苏小妹答道,“佛印心中有佛,所以见你是一尊佛,你心中只有一堆牛粪,所以见佛印便也是牛粪。”  苏东坡听罢哈哈大笑。  以此自问,俗世凡尘中,又有几多牛粪,几多佛。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鬼乐官,四个字色中饿鬼。  师傅,度了俺吧!  ※※※  要说这佛印不过是个和尚,又怎么被抓进大牢,要打囚车装木笼押解进京呢?  话说这一日,月上柳梢,乌宿老枝,黄州城的夜生活正式开始之时。  佛印老和尚酒足饭饱,在大街上闲逛,也是佛光乍现,突发异想。他径直跑到黄州东城瓦子里的青楼倚翠轩门口,口宣佛号,扬言要度化这些妓女脱离苦海。这妓女中便真有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不知深浅,把这老和尚带入房中,据说二人抵足长谈,清晨,老僧意气盎然而去,小姑娘笑眼迷离相送。  至于这一夜,到底是老僧度了妓女,还是妓女度了老僧,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此事不久被黄州太守徐君猷得知,大骂道,“这老秃驴,平日酒肉无度倒也罢了,今日竟公然跑到青楼妓院里胡闹,若再不加惩处,大宋朝的律法何在。”于是派了两个衙役,把这老和尚抹肩头拢二臂给捆了来,捆来后直接扔进大牢,不审也不问,如同把他忘了一般。  这和尚度妓女一事,不知怎样飘摇婉转传到了皇帝赵顼的耳朵里,这赵顼死后的谥号为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从这一大串谥号中可见,绝对是个道学皇帝。  赵顼一听说佛印狎妓之事,大怒,立下一道圣旨,把这和尚押京受审,定要严惩重罚,以儆效尤。  要说整个大宋朝,实在算是个开明开放的时代,亦出过许多“僧道蓄妓,尼姑做妾”的怪事,在汴京的大相国寺,也曾有过僧人包养妓女,还美其名曰“梵嫂”,所以要说宋神宗因为佛印狎妓怒而欲杀之,纯粹是掩人耳目。  实情是那一夜神宗因变法一事,心情正十分不爽,夜不能寐,便绕着文德殿前后乱转,一不留神撞见两个值日小太监正在廊榭间窃窃私语,说的正是和尚度妓女一事。  这赵顼心内怒火正无处发泄,当即下令,立拿这老和尚来狠揍一顿再说,这场是非便由此而来。  当然,古往今来,凡是涉及皇家,绝对是无从考证的。  是非总是是非惹,佛印老和尚被押解京城,却惹恼了他的一位方外之交。这方外之交便是那疤脸大汉,此人非是他人,正是《水浒传》中那号称托塔天王的晁盖。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话说在山东郓城县有一个西溪村,这一年在西溪村不知为何,突然闹起鬼来,不过数日,便有十几人横死。有人说这是恶鬼临门,如果再不想办法,这一村的人早晚都要死光光。  西溪村便请了一个驱鬼道士回来。这道士颇有些能为,指挥西溪村的村民从水中取一尺见方的白砂石,在村头建了一座七层宝塔。宝塔建成之日,西溪村果然便人畜平安,不再闹鬼,也再没有死人的事情发生。  而一河之隔的东溪村却不知为何,西溪村的宝塔一建成,便有数人莫名身亡,人们传言是西溪村的恶鬼被赶到了东溪村。时任村保正的晁盖听闻此事十分恼火,便只身到了西溪村,把宝塔夺了过来,立在东溪村的村头。  西溪村人见晁盖神力,虽是不满,但也只敢怒,不敢言,再加上这晁盖夺得宝塔之后,两村村民皆相安无事,也不见再恶鬼出现,便也没有了什么争执。  晁盖托塔天王的称号也就此传开。  但却不知为何,这晃盖回到家中之后,一病不起,在床上一躺就是数月,最后奄奄一息,眼见人就不行了。  正在这时,佛印和尚云游至此,听闻此事,便来到晁盖的住所。给晁盖把了把脉,又观了观面相,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粒白色药丸,说这是自己炼制的九转还魂丹,专治污秽沾身,邪毒入侵之病。  服下药丸之后,不出一日,晁盖竟然能站起来走路,数日后,身体完全恢复如初,甚至觉得力气更增了几分。  晁盖十分感激佛印的救命之恩,又看出这和尚绝非凡夫俗子,江湖游僧,很有几分佛骨仙容,便想要佛印长留此地。但佛印心不在此,自然不肯久留,最后无奈,晁盖只得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给佛印这个酒肉和尚送行。佛印在酒席上喝了个酩酊大醉,临行时对晁盖说了几句偈语,“逢水则起,遇曾则止,成也锋刃,败也一史。”  晁盖听得个稀里糊涂,想把意思问得清楚一些,这佛印和尚却装醉,再也不肯说一句话。没奈何,晁盖亦知道天机只可泄露三分,便也不再追问了。  佛印走后,晁盖反复思量这四句话,终是不得头绪,渐渐也就忘了。  一月前,晁盖在郓城县城偶遇一个从黄州来的朋友,才得知佛印不知为了何事得罪了当地太守,竟被下了大狱,看情形不日可能就会问斩。  晁盖一听此事,便纠集了一班出生入死的兄弟,暗中把此事谋划妥当,不远千里奔赴黄州,要砸牢反狱,救佛印出来。  到了黄州城后,晁盖一行人一直没有得到机会下手,而且大牢守卫森严,如果硬闯的话怕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兄弟们的性命也全搭上了。  这样等了数日,终于探听到黄州太守徐君猷准备把佛印和尚押解京城,晁盖算好了日子,却不知这囚车从哪条路进京,这才有黄州城门口抢囚车,劫走佛印的事情。  ※※※  再说苏年斗那一日糊里糊涂地跟着那一伙人劫了囚车,心里实在沮丧透了——自己刚到大宋朝,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先成了通缉犯,而且是和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以后自己的日子更不好混了。  况且自己还杀了人,杀人偿命,自己要被逮到,这里才不会管你一千年前来的还是一千年后来的,照样咔嚓一下把脑袋砍掉拉倒。一千年后的脑袋没有任何进化,一样不经砍,这样自己死得不是很冤,比自己那倒霉的老爹更冤。  不过事到如今,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算计一步了。  晁盖劫了囚车之后,带着众人顺流而下,从水路行得十几里路后弃舟登岸,又沿着一条盲肠小路走了一天一夜,之后便钻丛林,越大山,晓行夜宿,餐风饮露,亦不知走了几日几夜,最后在一处名叫九宗山的地方下停了下来。  这九宗山高不见顶,半山腰雾露云霞盘绕,又深不见边际,如雾豹冥鸿,杳然不知其所终。苏年斗立在山脚下,仰望面前的这座大山,心中不觉肃然,宇宙洪荒之大,自己不过萤火置于苍穹,实在是微不足道。  晁盖见苏年斗一脸迷茫,以为这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大山,一时被吓傻了,便拍着他的头说,“孩子,据说开天辟地而来,这是降魔镇妖的魔山,但只不过是传说罢了,世上哪有什么妖魔,其实人心叵测,远比妖魔更可怕,以后你在世上遇到人,拿他当妖魔来揣度,就差不多了。”  这一路上,所有的人只是赶路,很少交谈,苏年斗也并不敢多问。现在见晁盖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竟透出对自己的关怀爱怜之情,不免心里一暖,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想,这世上除了他娘,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此刻不要说帮着大汉劫囚车了,就是让他为大汉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苏年斗点了点头道,“晁大叔,我记下了,我不负天下人,亦不叫天下人负我,你说,是这个意思吗。”  晁盖听苏年斗说出这番话,倒也颇觉意外,心想这孩子胸中倒也有几分乾坤,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点了点头。
    此段过渡,看官可直接飞跃。  ※※※  这九宗山一山九岭,雄伟峥嵘,险峻恣肆。且地处蛮荒偏僻之地,周围并无人烟,而大山中又遍布毒蛇猛兽,因此即使樵夫药农,亦多远离此处。  正是如此,晁盖才想到带佛印来此地暂避一时。  而在这九宗山中,更有一座飞来古刹,这古刹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修,青砖碧瓦,飞檐斗拱,因年代已久,墙面已斑驳脱落,刹内落叶盈地,足有数尺之厚。古刹周围巨木林立,枯藤盘绕,鹰隼击空,怪鸟长鸣。  晁盖一行人又在此处逗留了半日,便与佛印告辞,自去落草为寇当他的山大王了。  再说苏年斗与佛印这一小一老两个人留在这飞来古刹,倒也相处怡然。这佛印虽是个和尚,却也童心未泯,不时弄些小花招来促狭苏年斗为乐,苏年斗本就是顽童一个,又遇到这老顽童,不久,两人便混得熟识了。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苏年斗偶尔会想起自己的娘,张革命虽然总是揍自己,但自己却是她的命根子。头几天找不到自己,她一定会把自己祖宗都骂上一遍,可她真的再见不到自己了,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苏年斗不觉心中一酸,蜜蜂眼便也红了起来。可他又安慰自己,可能真正的自己并没来到什么狗屁大宋朝,只是自己的幻象来了,或者只是神游到了这里,自己的真身还在娘身边挨揍呢。  然后苏年斗用牙在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忍不住惨叫一声,心里大声骂道,“这可真他奶奶的疼!”
    若要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  虽然人后受罪,未必人前显贵。  ※※※  苏年斗与佛印老和尚在山中住得数日,除了清灯古佛为伴,猿狖山魈相邻,整日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想自己来到大宋朝,珍馐美味没吃上一口,古代美人没抱过一个,就跑到这大山中避祸藏了起来,若一直这样藏下去,要到什么年月才是个尽头。  正无可奈何之时,他心里忽记起一事儿,又在心中盘算了盘算,觉得此计可行,便直向佛印老和尚的禅房奔去。  进了禅房一看,这老和尚果然坐在一个青藤编的蒲团上,双目微闭,正在静坐参禅。苏年斗亦管不了那么多,抓住老和尚的胳膊便大声嚷道,“佛印大师,我问你一事,你说在大宋朝是不是有法可查,凡犯罪杀了人,只要出家当了和尚,官府便不再追究了呢?”  那佛印和尚眼珠一转,回问道,“阿斗,这话你听谁说的呢?”  苏年斗吱吱唔唔道,“书里,好象是书里提到过。”  佛印老和尚一听,抚了抚没有一根胡须的下巴道,“嗯,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出家便是跳出红尘外,不再与俗世有一点儿瓜葛了。”  苏年斗一听,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紧抓住老和尚的双手道,“大师,那你收我当徒弟吧,只要你收了我,你让我做啥我都听你的。”  老和尚皱了皱眉道,“收你当徒弟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我去哪给你弄度牒呢?”  苏年斗沮丧地问,“度牒,唉,难道在这里做和尚都要身份证吗?”  佛印老和尚道,“唉,阿斗,你也该多读些书了。我来给你讲讲这度牒的来龙去脉,度牒始传于南北朝时期,有了度牒,便可以免赋税避徭役,到了唐代,僧尼泛滥,已有十万之众,官府为了加强僧尼的管理,亦有遴选之意,便规定凡僧尼受牒必须纳钱。到唐中宗景龙二年,官府便开始买卖度牒,以充军政费用,到了现在,一个度牒已经卖到了一百三十贯了。”  苏年斗听完眼睛一亮,“一百三十贯,大师,你现在兜里有多少钱,要不,咱们去买一个吧。”  佛印眨了眨眼,忽然笑眯眯地道,“阿斗,你真的这么想当和尚吗?如果要真想当,我倒有个办法。”说着,佛印回身取过一个小包袱过来,打开包袱翻了几下,便取出一个土黄色的小册子,递在苏年斗手中。  苏年斗接过那物拾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堆字,有自己认识的,但大多如鬼画符一般,自己根本看不明白。又见上面盖了许多红印章,样子很象个什么证书之类的东本,他心里便也明白了几分,试探着问道,“大师,这就是度牒吧,是你自己的吗?”  佛印老尚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一张五花度牒,不过不是我的,这是归宗寺的一个小沙弥的。他出家前叫德福,皈依后法号无色,只可惜他尘缘不长,一年前病死在归宗寺里了。他死后,这张度牒便一直在我手中,若你真的想当和尚,便续他的佛缘也好。”  苏年斗一听,早乐得手舞足蹈了,心想,“此乃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度牒,自己便可以放心游览这大宋朝了,没地住,我就拿这东西找个寺庙挂个单;没的吃了,就随便找个人家化个缘。这简直就是一牒在手,衣食不愁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当了和尚便没法娶老婆了。”  想到这,苏年斗略一犹豫,一咬牙,扑通一声便给佛印跪了下来,口中高叫师傅。  佛印老和尚却笑咪咪地摇头道,“不急,不急。认师之前,我要先把一些事给你交待一下。平常若要出家,一般需要先在寺院里做行者,就是做一些杂役粗活,磨练心性,待师傅考核合格后,才能够受沙弥戒。这沙弥戒是最基本的清规戒律,主要有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现在事有从权,行者这一关便也算了,但是这五戒你能持否?”  苏年斗听完,沉默良久,忽然双手合十道,“师傅,弟子一切当以师傅为榜样,一言一行皆以师傅马首是瞻,若有违背,则叫我下那无间地狱,永受烈火灼身之苦。”  那佛印老和尚听完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看来,这世上又多了一个酒肉小和尚。”  ※※※  苏年斗剃了光头,便算是皈依了佛门,正式当了小和尚。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是来到了大宋朝,这时尚没有‘清心’仪式,若是一不留神跑到元朝明朝清朝,脑袋上这会肯定已经被香烛烧出几个黑洞了。  佛门数日下来,苏年斗心中暗自纳罕,这佛印最初说得倒好,现在却闭口不提带自己下山的事,只整日逼着自己背什么金刚,愣严,法华经,这一堆“如是我闻”已经闻得他头都大了。  苏年斗越来越觉得心中苦闷,隐约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又跑去找佛印老和尚,满脸疑惑地问道,“师傅,我突然想起一事,若出家便可以不被官府追责的话,那你当初又为何会被那黄州太守给捉住关起来的呢?”  佛印老和尚委琐一笑道,“我可没说当了和尚便有罪不罚了,若真是如此,那些杀人越货,**掳掠之辈,犯了事还不都去花钱买个和尚当了。我只是说,当了和尚便与红尘再无瓜葛了,也就是说当了和尚,就不该去这花花世界逛来逛去,只在庙中修心养性,这样又怎么会有人来抓你呢。”  苏年斗瞪着眼睛道,“那书里不是说,鲁提辖杀了人后,当了和尚,官府便不追究了吗?”  佛印老和尚又摸着下巴道,“鲁提辖是谁为师不曾听说,但大宋朝在《宋刑统》中早有规定,凡僧尼犯法,便罪加一等,怎么可能有杀人出家便无罪之说呢!”  苏年斗听罢心里大骂,“他奶奶的,果然不能相信书里所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无奈之下,苏年斗便也只好继续做他的小沙弥了。反正整日闲来无事,他便也跟着老和尚把那些枯燥深奥的佛经来来回回读了几十遍,虽佛法不见长进,但却意外地多认了许多字。  宋代的通用文字是楷书,印刷出来的也多是楷体,虽与现代的简体字不尽相同,但总归是一脉相承,倒也并不十分难认。  苏年斗现在早已收起了顽劣之心,即要在这大宋朝安身立命,总不能如睁眼瞎般四处乱撞,虽对佛经毫无兴趣,但他下了个狠心,不会就问,问过再去读,这一本书不信自己读过十遍,百遍,还不能把它读熟了。  佛印老和尚见苏年斗如此用功,便不知从何处弄来一部王洙修纂的《类篇》,和一部丁度修订的《集韵》。这其实就是宋代的字典,和吟诗作赋所用的韵书。  老和尚倒也不怕麻烦,牺牲了许许多多打坐的时间,一点点儿教苏年斗如何查字,如何用韵。这苏年斗便如打了鸡血一般,日夜苦读,数月下来,他的文字功力,竟已有小成。  渐渐地,他已经不满足于手中的几本佛经典籍了,便趁佛印老和尚出去游山之际翻箱倒箧,把老和尚所有凡属经史子集之类不分良莠,通通拿来读了一遍。不过老和尚的这些书,多是晁盖运过来的,芜杂不堪,老和尚自己根本不屑一读。但正是这些稗官野史,街谈巷语之作,对苏年斗却是大有裨益,读过这些书,他逐渐了解了宋朝的风土人情,俗语方言,还有许多市井勾栏之事,这比那些子曰诗云的书倒是强多了。  忽一日,他想起自己当日曾带了一本《洗玉词》到这大宋朝,便立刻从破书包中把那本书找出来。定睛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这哪里是什么《洗玉词》,分明是一本李清照的《漱玉词》。  他如获至宝,参照韵书,接下来的数日他潜心研读,不但把这本《漱玉词》倒背如流,诗词功力亦大长。此刻他尚未料知,这本《漱玉词》为他以后混在大宋朝,可是立下汗马功劳。  又过得数日,苏年斗已不满足只是读读书识识字而已,回想那日苏江坡在雪堂挥毫泼墨的情景是何等潇洒,便开始不断地纠缠佛印大师教他临贴书法。佛印被苏年斗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取来笔墨纸砚,一笔一划地教苏年斗开始写字。  要知道,这佛印未出家之前亦是极聪慧,三岁读论语,五岁能诵诗三千,少年时遍学颜柳欧赵四大家之书法,若不是皈依佛门,成了一代神僧,亦早已为此间名士了。  佛印教了苏年斗数日书法,便发现这小和尚无色虽在佛法领悟上马马虎虎,但在练字上却是天赋异禀,进步神速。数日之后,他已学得有模有样,一笔一划颇有些颜筋柳骨之气势。  而在草、隶、篆、楷几种书法之中,苏年斗尤喜草书。他喜欢草书那种恣肆奔放的气势,张扬而又强劲,所以在草书上更是下了苦功夫,曾有一日磨秃十枝笔,书成用光一盆墨的豪举。  有时候,人生亦如书法,需要抛开一切,任意恣肆一回。  一日,苏年斗正在临帖张旭的《肚痛贴》,抬笔踌躇之际,忽忆起从前看小人书中的一个典故,说南宋时出了个大奸臣秦桧,也就是陷害岳飞的那家伙,虽然此人坏透了腔,却也颇有些才气。他借鉴过去的楷书写法,创立了一种用于印刷的字体,这便是后世流传的宋体字。只可惜,虽是秦桧创立的宋体字,却不象颜真卿,柳公权一般被人称为颜体,柳体,而把其姓名湮灭,只留下一个泛泛的宋体字为名。  这样看来,若做大奸之人,必要做好准备背负一世骂名,可若是忠谏之臣,便又难免落得如岳鹏举一般的悲惨下场,若要两全,终是不可得。  苏年斗暗暗问自己,“若将来有朝一日,自己遇到这种选择又将如何?”  “孟了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二者相权,孟夫子似乎更真实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老子才不做这种傻事呢。再说,自古文人,亦不过口如蜜,腹藏剑,有几个能当得起真正胸怀坦荡的大英雄呢。”  不知为何,苏年斗一下子想起那胡子邋里邋遢,大肚如鼓的苏东坡,不知道,他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大英雄呢?
    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  ※※※  只要有事情可做,时间便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苏年斗与佛印老和尚已在这大山中生活了七八个月光景,刚来的时候还是青山翠柳,山花烂漫,现在却已是雪漫千山,冰封万里,一派寒冬的萧杀景像。  苏年斗来时所穿的那身衣服在这里太过另类,加上如今已入佛门,更不能再着世俗的衣服了,他便把那大宋朝唯一的一套运动服洗干净,藏在箱底以备不时之需。  虽还未到束发之龄,苏年斗现在却几乎已经长得和佛印和尚一般高,所以拜师之后,佛印便把自己的僧衣取了一套给他。  在寺院之中,僧衣也叫比丘服,每个和尚一般有大中小三件——小衣用五条布缝制而成,又俗称五衣,是打扫劳作时用的。中衣由七条布缝制而成,俗称七衣,是平时念经修行时穿的。大衣则是由九条布缝制而成,俗称九衣,是出门或见尊长时穿的。  三衣合称袈裟,袈裟本不是僧衣的称呼,而是指一种杂色,五衣,七衣,九衣颜色又各有不同,九衣为赤色,五衣七衣则为黄色。在北方,由于天气寒冷,便会又多加了一件常服,是冬天寒冷时所穿。  有了这一套四件僧衣,苏年斗倒不用为过这个冬天发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佛印的脚太小,苏年斗却天生一双大脚,不但是大脚,简直是特大号的脚,他的一只脚足足有佛印的两只脚那么大。  苏年斗对此也常常叫苦不迭,为了这双大脚,从小他可没少挨白眼。受嘲笑倒也罢了,最尴尬的是去买鞋子,每次售货员都用见了妖怪一样的眼神盯着他,那眼神就是刀子,一刀一刀砍得他不敢抬起头来。直到后来他一拳头把那售货员的鼻子打断了,人们的眼神终于不再追着他,而是开始躲着他。  拳头里边出尊严。有一段时间,苏年斗便这样想。  佛印倒是对苏年斗的大脚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只是把所有能找到的芒鞋,罗汉鞋,僧鞋都摆了出来,挨个试一遍,却没有一只能容下苏年斗的半个脚掌。老和尚面无表情地把所有这些鞋子又全拿走,连正眼都没看一眼苏年斗那双大脚。  苏年斗很是奇怪,这老和尚难道真修炼得身如不老松,心如古井波了吗,对自己的这双大脚竟一点都不好奇?几日后,老和尚带着苏年斗到大山之中,采了一些蒲草,竹麻,回到古刹后,手把手地交给苏年斗如何编草鞋。  苏年斗倒是编得飞快,不一刻便有了一双舒适的芒鞋在脚,他想,“从前刘备亦不过贩履织席为业,看来,编草鞋子亦能成一世英雄,最不济,以后自己又多了一门谋生的手段。”  ※※※  柳宗元曾有一首诗《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看似再寻常不过的一首诗,细琢磨起来中,却又颇不寻常。千山,万径,孤舟,独钓,一个个意象由远及近,由面到点,诗人以一种蒙太奇的方式,展现出一种苍凉孤绝的画面,可谓千古情景诗第一。  苏年斗在小学时便已经把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却不知为何,置身在这茫茫大山的千年古刹之中,时常便有一种蓑笠翁的遗世独立之感。这种感觉时而强烈,时而暗淡下去,却总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自从重新读书识字开始,苏年斗已不复当年的浪荡儿,隐隐约约之中,他已有了自己对这世界的另一番想法。小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啥叫理想,什么叫志向,只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在这疙瘩村里混上个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便也知足了,闲暇下来与二愣子喝点酒,侃侃大山,忆忆当年,这一辈子便也这么过去了。  疙瘩村的祖祖辈辈们谁又不是这样过完一辈子的。  可在一夜之间,他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扔到了这个时代,他虽还不是十分了解,但却深知这一定是个乱世。如果不是乱世,就没有黄州城杀人逃命,如果不是乱世,自己也不用想到出家避难这一下策。  乱世出英雄也出枭雄,乱世人命如蝼蚁,不踩死别人,就要被别人踩死,被踩死的便是蝼蚁,踩死别人的才能成为英雄。而自己现在除了千年之后带来的这具臭皮囊,一无所有,从砍向那军官的第一刀开始,他便知道了,在这里自己没有什么可依靠的,要靠,就只能靠自己。  只能靠自己,所以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打脱牙齿和血吞,自己要拼命练字,拼命读书,拼命也要把这身血肉练成一身钢筋铁骨。  每天他三更睡,五更起,打柴挑水,扫院做饭,收拾妥当之后,他不会什么太极八卦,便把小学的广播体操拿过来做一遍,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沿着一条直线,直向着这大山之巅跑去。  他想,有朝一日,只要自己向着这个方向不变,无论那山巅有多高,自己一定会站在那上面。  山登绝顶我为峰,要做,就做这最高点。  佛印老和尚目睹着苏年斗从一个懵懂少年在一点点变化着,这种变化即让他高兴,也让他有一丝忧虑。他了解这孩子淳朴憨厚的性格,也看到他狂野恣肆的一面,将来一旦离开大山,在万千迷途之中,他若走上歧路,或许再也不会有回头的机会了。  在老和尚心中,还深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他不能对任何人讲出来。但他需要帮助这孩子变强,只有他变得足够强的时候,或许才能完成自己的这个任务。  所以在苏年斗做了半个月广播体操之后,佛印老和尚便主动教了他这段易筋经。当苏年斗听说这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易筋经时,兴奋得不得了,心中暗道,“这老和尚绝不会弄些假功夫来骗我,这下子自己倒因祸得福了,或许就此成为不世高手也说不定。”  练过几日后,他便追着老和尚问道,“师傅,我学了易筋经后,勤修苦练,是不是便可打通任督二脉,七经八脉,然后指可断碑,掌可碎石,周身刀枪不入,最终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佛印老和尚狠狠地向地上啐了口唾沫道,“放屁,你从哪听来的这些鬼话,要有这本事,我还怕那徐君猷砍了我的脑袋,逃到这大山古刹中做什么!这不过是佛门传下来的一套健身防敌之术,是达摩禅师从天竺带过来的,共有十二式,依次是韦驮献杵三式、摘星换斗、三盘落地、出爪亮翅、倒拽九牛尾、九鬼拔马刀、青龙探爪、卧虎扑食、打躬势、工尾势,这一套易筋经做完,周身筋骨皆舒展开来,气血通畅,自然百病不侵。”  苏年斗听罢一撇嘴,心道,“我以为是什么盖世奇功呢,原来和广播体操也差不多吗,不过这天寒地冻的,一套易筋经做下来倒也的确浑身冒热汗,通体舒畅,倒也不妨就当一套广播体操来做吧。”从这天开始,苏年斗一天中便又多了一项任务,早晚各练上一遍易筋经,时间一久,成了习惯,便也不再放下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年斗便觉得这易筋经倒颇有些功效,练过之后,自己在大山中奔跑时气息似乎更加细密均匀,耐力更加绵韧不断,虽山巅仍高不可攀,但他一天比一天离那目标更近一些。且有一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自从练这易筋经后,苏年斗便觉胯下之物如竹子拔节般,有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这一跑,便又是半年过去了,当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来临时,已到了宋神宗元丰七年。  苏年斗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仿佛竹子拔节一般,已从一个垂髫童子,变成了一个俊郎少年。当然,俊郎的意思就是不十分难看,还算过得去,少年的意思便是心智和身体都已经脱离了孩子的生长方式,离一个成年人越来越近。  这时的苏年斗,在学识和书法修为上,也都更精进了一层,虽与那些名家大师无法相提并论,却也棱角分明,光芒熠熠了。  佛印老和尚在这一年的变化不大,只是更瘦了,骨头与皮之间仿佛除了血管已没有任何东西。但精神依旧,崚嶒不俗,依旧显得仙风道骨。  佛印与苏年斗在一起时,二人更多的是吟诗作赋,争论历史,甚至指点江山,却少谈佛论道,而更让苏年斗觉得奇怪的是,从第一次剃度之后,师傅便再没有强迫自己留光头,也很少称呼他无色,更喜欢亲昵地叫他为“阿斗”,难道,师傅的本意并不想让自己做个和尚不成?  苏年斗不问,老和尚便也不说。老和尚虽不说,但心里面早已经盘算得清清楚楚。
    苏年斗真见不得老和尚一脸严肃的样子——一张坚定的山核桃脸。  佛印虽瘦,平时却始终笑眯眯的,这笑眯眯却英雄所见大不相同——名士见到的是风流,浪子见到的是****,信徒见到的是佛语,一千个人眼中,便有一千个不同的山核桃。  今日老和尚却慈眉紧锁,善目低垂,坐在禅房中一杯清茗举在手中,良久不曾沾一下唇。  苏年斗盘腿坐在佛印的对面,长眉微挑,蜂目闪烁不定,有好几次他想打断老和尚的思路,老和尚对他却视而不见。  佛印已如老僧入定,如墙上的照片一样,就这样定在那里,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苏年斗却一直在眨眼,眨得他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终于,老和尚长叹一声,把手中的冷茶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来,对苏年斗说道,“阿斗,我们的佛缘已了,你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苏年斗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骂道,该死的和尚,吓我一跳,我以为他要说这样的台词——徒儿,我大限将近,就要走了,我走后,你料理完我的后事,就独自下山去吧。  既然老和尚不是准备涅槃成佛,其它的事倒没什么可怕的,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当一辈子和尚,迟早是要走的。况且,即使自已离开大山,也还可以回来看这老和尚吗,干嘛非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老和尚却不管苏年斗在想些什么,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还记得刚进大山时,我曾对你提到过徐君猷为什么把我关进大牢吧,世人皆知我是因为狎妓被捉,其实这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真实的原因,是为了一把剑。  传说中有一把神兵利器,得到这把利器之人都倒霉至极。  这把剑相传是铸剑大师赤所炼,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但使用不好,却会招来杀身之祸。  昔吴王夫差听信谗言,送明月剑与伍子胥,令其自杀。伍子胥在割掉自己的头颅前告诉门客,用此剑剜下他的双目挂在城门,自己要亲眼看到吴国的灭亡。九年后,吴被越国所灭。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崩于沙丘行宫,赵高借始皇名义赐明月剑于公子扶苏,扶苏见信大哭,奔入内室持此剑自杀而亡。  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项羽豪气泯灭,不过江东,挥明月剑自刎乌江,留下千古绝唱。  项羽一死,此剑便湮没无闻。一直到又一个朝代更替,此剑又在世间出现。  当年,宋太祖陈桥兵变,皇礼袍加身,直杀回皇宫,后周恭帝柴宗训无奈之下,便把皇位禅让给赵匡胤。  柴宗训禅让后退居天清寺,却是心怀怨怼,日夜思量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江山夺回来,一日,他在这天清寺中无意间竟发现一间秘室,在这秘室中他找到这把明月古剑,古剑旁有一竹简,上面刻有几行古字——  古剑明月,赤血所铸;剑鞘合壁,功夺造化;昔日伍子,执剑回眸,公子扶苏,仗剑长空,霸王项羽,横剑乌江,世人皆谓其死,谁知死中求生!碧血化羽,虚空破碎,弹指一挥,我自重生。  在下面又有一行小字为注:若有人能寻得此剑之鞘,剑鞘合一,便知此剑神奇之处,可至来世,可达往生,死生轮回亦不过挥手间耳。  那柴宗训此时已走火入魔,得此剑如获至宝,对剑上所说深信不疑,********想持此剑回到陈桥兵变之前,定要手刃赵匡胤以解心中之恨。  于是他遍寻宇内奇人异士,为自己寻那明月剑鞘,想凭此有朝一日能夺回大周的江山。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事儿却被一人得知。此人便是后来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这赵普足智多谋,当日赵匡胤“陈桥兵变”也正是此人的主意,此人不但善于察人知事,更能夜观天象,这****见天清寺夜不见冥,风起云涌,知必有异事,便派了一个奸细混入柴宗训身边,终于探听到剑鞘之事。  赵普虽不信世间会有这样的异事,却对柴宗训怀有复国之心深是忧虑,终于与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合谋毒杀了柴宗训,柴宗训死时年仅二十岁,他死后,那明月剑又不知所踪。”  佛印老和尚说到这,苏年斗蜂眼圆睁,结结吧吧地打断他道,“你,你是说有了那把剑,人便可以穿越过去未来吗?你的意思是,那把剑,现在,现在就在你手里吗?”  佛印点头道,“不错,也是机缘巧合,我在黄州城外的赤鼻矶无意间得到此剑,只可惜若没有剑鞘,此剑与普通宝剑无异,而在这世上,却根本没有人知道这明月剑的剑鞘究竟是什么样的。”  说罢,他从怀中猛地抽出一把短剑,一尺寸多长,黑黢黢的,也不知何物所铸,丝毫无神兵仙器的风采。苏年斗沮丧地想,“不会吧,项羽拿这么个东西自尽,那场面该是何等滑稽。”  佛印却不理他怎么想,继续说道,“这次下山,你帮我走一趟黄州,给我的老友苏东坡送一封信。  当日劫囚车,除了那死掉的官兵,并无人见到你的模样,且时日已久,当无人认得你。出得这大山之后,你便无需再用和尚的身份了,当初你即未受戒,今日便也不必再舍戒,尘来尘往,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我在书信中已向苏东坡交待过了,你可以暂栖身他那里作一个书僮,便以死掉的那小和尚德福为名吧,也算有个正经身份。”  说完,佛印取过一片麻布,把那黑黢黢的明月剑一裹,递在苏年斗手中,神秘地附在他耳边道,“阿斗,我已无心再入红尘,这明月剑交与你,若你有此机缘,能寻到明月剑鞘,便可知此中奥妙,若真的找不到,你就用来切菜防身也好。”  苏年斗一剑在手,四顾茫然,心想,“这东西能带自己回家吗,切,还是洗洗睡吧。”  ※※※  就要离开古刹,苏年斗很是不舍,他从小没了爹,很少有人像佛印老和尚这样爱护过他——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作诗,教他易筋经,给他编了十几双大号草鞋,在这世界上,除了他娘,没有人再对他这样好过。  对了,还有晁大叔,下山后有机会要去看望一下他,顺便去见识一下那宋江,看可如书中所写,是一个虚情假义,只为功名,出卖兄弟之人。  苏年斗又想到了大肚子苏东坡,想到以后要和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便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佛印给苏年斗准备了一个大包袱,里面有路上应用的衣物,几双芒鞋,无色的度牒,给苏东坡的书信,一些草药,几贯铜钱,并路上几日的干粮用度。这些东西装下来,便是满满的一个大包裹了,不说别的,光那几贯铜钱,已有二十几斤重。  苏年斗心想,“若自己以后在宋朝开个银行,估计生意肯定不错,不过现在还是封建社会,私人银行是别想了,不知开个国营的钱庄可行不可行。”  其实在宋代,金银多是用来铸造器皿,饰物,甚至棺木,基本是不做为钱币流通的,这时的交易大多是铜币。  在宋神宗时,一贯钱大约八百到一千文钱,重量约相当于现在的七斤多重,合成人民币也不过三百多块钱,在这一时期也曾有交子流通,号称世界上最早出现的纸币,版额有一贯和五百文两种,可惜只在四川,陕西使用,并且不久便被废止了。而真正意义上的钱庄是到了明代才有的,这时人们便可以使用银票,不必再随身携带大量钱币了。  苏年斗心想,“若将来自己发财了,不知要准备一个多大的仓库来装钱,嗯,对了,自己将来定要在东京汴梁买个大房子,唉,只可惜即便自己富可敌国,封侯拜相,终是无法衣锦还乡了。”  一切都收拾停当,苏年斗背起行囊,手提明月剑,准备离开古刹,正式开始他在大宋朝的书僮生涯。那本《漱玉词》已被他翻得稀烂,便在一次煮粥时发挥了它最后的余热,而书中的诗词,早就印在苏年斗的脑袋瓜子里了。  其实苏年斗亦有自己的计较,自己若让这《漱玉词》传世,将来李清照出山还怎么混。自己这个盗版的,怎么也不能把正版的扼杀在摇篮中吧。  佛印送他到古刹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在这里又向苏年斗叮嘱了几句,颇有些不舍之意。苏年斗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大山之巅,遗憾的是,自己还没能跑到那里去看一次日出。  想了一想,他转过头来问佛印道,“师傅,听晁大哥说你曾赠给他四句偈语,现在我要走了,你也送给我几句话吧,看看我的宿命在哪里。”  佛印沉默半晌,缓缓道,“阿斗,不知生,焉知死。若知道了所有的开端和结局,那人活着岂非十分无趣,谁又能看懂你的前生,谁又能预知你的来世呢,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一个谜,你也不例外。能解开这个谜的,只有你自己。”  苏年斗听完这席话,不再说什么,只是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他跑上去狠狠地抱了一下佛印老和尚,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迟早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大山,等着我。”  老和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忽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然后轻叹道,“小子,你注定要成为一个淫贼。”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投我以睚眦,报之以鼻渍。  ※※※  原来昨日苏年斗在瓦子闲逛,见到有卖傩戏面具的,颇觉好玩,便记在心中。  他本来是无风也要惹出三尺浪的,别人不来招惹他还罢了,今日那少女如此瞧不起自己,怎么肯就此罢休。便想要弄个狰狞恐怖的傩戏鬼面具,若有机会,便吓她个半死。  买了面具,苏年斗把它藏在怀中,抬头看了看天,已近晌午。  他在东城瓦子里随便找了个小吃铺子,要了两笼蒸烧梅并一盘制酱萝卜,把肚子吃得滚瓜溜圆,便直奔裁缝铺子而去。  到得裁缝铺子,一长一短两套衣裳早已缝制好,苏年斗上身一试,暗赞这裁缝的手艺真不错。多一分则太松,减一分则太紧,穿在身上很是惬意。  那裁缝铺子的掌柜是个矮胖子,姓刘,别人都叫他刘胖子。这刘胖子是个笑面佛,见人不笑不说话,他见苏年斗试完衣服,便从后面又拿出一件裈衣(贴身内衣),笑呵呵地说道,“客官,裁下来的布料用不了,小老儿便擅做主张,给你裁了件裈衣,一并给你吧,分文不多收的。”  苏年斗心内大是感激,心想,“自古都是劳动人民最淳朴,果然如此,在上者蝇营狗苟,毫不讲信义二字,倒是渔肆屠沽中,却多侠客义士。今日这刘胖子,不过一裁缝而已,也有念人之心,若在上者皆如此,社会怎么会他妈的如此不堪。”  苏年斗越想越激动,头脑一热,便从怀中掏出二十几文散碎铜钱,对那孙胖子说,“孙掌柜的,怎么能让你白忙活呢,是一点小心意,不要推辞。”说完,便把铜钱往孙胖子手中一塞。  那孙胖子却连忙躲开,憨厚地嘿嘿一笑道,“小客官说笑了,说是相送,若要收钱,不成了出尔反尔了。小老儿虽是一个裁缝,却也要言出必行的。客官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多想着小老儿就行了。”  苏年斗一听,也不勉强,把铜钱收在怀中。他忽又想起一事,便对孙胖子说,“孙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再买几尺布,有个东西你照着样子再帮我做几件,可好?”  孙胖子笑道,“有何不可,只要你拿来样子,除了那无缝天衣,没有我孙胖子做不出来的。”  苏年斗回道,“嘿嘿,没那么复杂,不过是件内裤而已,和那裈衣也相差不多。只是从小便一直如此穿着,已经习惯罢了。还有,孙掌柜的,我尚且有事要出去一下,这大包袱背着多有不便,可否在此寄存一下,稍后连同布料内裤一并拿来。”  孙胖子“诺”了一声。  苏年斗穿上新做的短褐衣裳,把应用物什并那件裈衣向怀内一掖,便又奔那客栈而去。  ※※※  刚到客栈门口,只见那一老一少二人从里面迈步而出,正是那鼠须老头并美眸少女。  苏年头把头一转,站在一卦摊前假装问卦,那游方老道三日未开张,见终于来了生意,便谗着脸道,“见公子龙形虎步,长眉蜂眼,正是将相之种,他日必当节节高升,官不下庙堂,爵可封候拜相。公子,不若抽一签吧,这签是万试万灵,不论婚丧嫁娶,前程运势,开宅启行,皆在一签之中也。若公子……”  老道仍在念念叨叨,苏年斗却一字也没听进去,偷眼观看老少二人向东门而去,便撇开老道,在后面紧紧跟了上去。老道见苏年斗要走,便在后面高声喊道,“公子,抽一签吧,不准不收钱的,公子……他娘的。”  出了东门,往事依稀,苏年斗见老少二人径向当年的青草亭方向转去,便阴险地一笑,跳进当年晁盖拉自己逃走的灌木丛,估摸了下方向,潜身而去。  到了青草亭,苏年斗围着亭子转了转,想自己当初迷途至此,前路茫茫,若不是无意间误打误撞,跟着佛印老和尚进了大山,今日尚不知在何处流浪。唏嘘感叹一回,那促狭戏弄之心便又少了几分,几乎便要把捉弄那少女之事作罢。  这时,却见那一老一少出现在小路上,正向这个方向走来。  苏年斗收拾心绪,也不多想,顺着亭子的立柱向上攀爬。爬到柱子顶端,他伸手勾住亭子的角檐,一翻身,便到了青草亭上面。  不一会儿功夫,听到那二人脚步声渐近,苏年斗把那傩戏鬼面具往脸上一扣,直起身子,嗖地一下子从亭子上跳了下来。接着抽出怀中那把黑黢黢的明月剑,把裹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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