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俊凯炖了吃了小米快跑味道怎么样样

不靠谱青年让阻止我吃的都去死吧
太好看了这篇文章,还好最后甜回来了,不然实在太虐了
小同舟约的稿,昨天没来得及发,今天抽空修了修
&哦对忘记讲了,这个是看大刘的流浪地球开的脑洞,部分设定遵从原作,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瞎几把搞的,没看过流浪地球也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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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冰岛基地没有人。
只有机器缜密的计算声,信号灯以十秒钟的频率亮起,蓝灯显示基地安全,这是王俊凯在沉睡前设定的颜色,他喜欢蓝。
大约一百年前,王俊凯在五亿光年的星系外结束了一次爆破星云的任务,回到地球后,他婉拒了阿尔法星主席提升的特等星战将头衔,选择回到基地,进入漫长的冬眠期。
百年间,罗庭信曾来看望过他。那时还未到冬眠期结束,王俊凯被封在睡袋里,粘稠的蓝色营养液在他身边流动,浮沉中显得有些孤寂。
“也不知道你设了多长的冬眠期……”罗庭信看起来很恼火,“算了。一百年吧。一百年以后我再来找你。”
罗庭信走时,下意识回头。休息间没了他的脚步声,灯早已关上,这不妨碍他看到房间内的一切。白桌上摆着信号机,书,纸玫瑰和蒲公英。
地球人类已经进化,黑暗阻隔不了他的目光,更为发达的嗅觉似乎还可以闻到草木的淡香。
王俊凯醒过来后,先去控制室和能源间看了看,确认在自己冬眠的时间里冰岛基地一直有在安全运行。回来后他发现桌上少了样东西,多了个对话机,上面只有一个代码,是罗庭信。
接通后王俊凯单刀切入:“我的东西在哪?”
透过光幕,罗庭信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友好,他耸了耸肩:“别这么冲,那朵小花儿好端端在我这儿呢。”
“再说了。我要是不这么做,你有可能会和我联络吗?”
王俊凯脸色没有刚起床那么臭了,“我也没这么不通情理,只是主星那群人太烦了,你又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王俊凯语气淡淡,罗庭信却像做贼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接着罗庭信说了很多事,在王俊凯沉睡的百年内发生的。像是地球的运转又不太稳定了,像是这一次的冬天已经持续了二十年,人类转移到地下避难,阿尔法星对此不问不管,联合政府已经难以再用“主星忙于外战”这种借口化解地球人类的怒火。
王俊凯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惊讶,或者说在很多年前,地球的联合政府采纳了民意,选择归顺了阿法尔星,从此地球就被纳入了阿尔法星的引力磁场,那时人们沉浸在地球再不用流浪的欢潮中,只有王俊凯一个人觉得好事来得微妙。
就是因为他有这种格格不入的理性,主星才将他放逐到了荒原中的冰岛基地,让他去驻守一个没有四季,永远孤寂的基地。
“主席说你的战将头衔仍然有效,”罗庭信似乎想极力说服他,“会为你保持四百年,如果你——”
“不用。”王俊凯打断他。
罗庭信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很泄气,“你难道不喜欢战斗吗?上次的任务回执我看了,星云爆炸的那么完美,地球上还有谁可以完成这种任务,没有人了。你怎么就?唉。”
“我是很喜欢战斗,这没错,主星如果还有紧急任务我也还是会去完成。”王俊凯说:“可是我得想明白一些事。”
你都想了好几个冬眠期了。罗庭信在心里说。
“你现在在哪儿?”王俊凯问。
“我在主星的中心研究所,你要来试试最新的战舰吗?”罗庭信说到最后,带着一丝得意。
“虽然初衷不是这个,但我还是要走一趟。”王俊凯利索地扳动控制杆,机械门开启,推出一艘小巧的战机,“我来拿我的东西。”
罗庭信看着他坐进战机,哑然失笑,“……只为一朵花儿?”
“先给我看一眼。”王俊凯停下来操作的手,对着光幕说道。
“都说了好好的……”罗庭信嘀咕道。
他拎过来一个球状温室,整个贴近了对话屏,蒲公英的白毛球生涩一动,王俊凯目不转睛看着它,眼神仿佛是可以滋养它几百年的深厚土壤,就在对视的那一秒里,那些和罗庭信对话时的客气冷淡全没了,自然而然长出了鲜活的亲密。
“好了。等我到。”王俊凯毫不迟疑带上了头盔。
“有区别么……”罗庭信有点无语,反正都要来拿,何必要先看一眼。
“当然有。”面罩看他一眼,又低头在操作盘上快速点击着。罗庭信被他这一眼瞧的有点脊背发寒,又从光屏里看到基地的门缓缓升起,冰原中的寒气瞬间进入了基地,战机向前推移,在门全部打开时抵达了运行轨道。
冰原的白光覆上战机,面罩,王俊凯修长的手指扳动了发射杆。
“确认完毕。”
机器女声不带任何感情报出“二”,“三”,王俊凯接上了之前未说完的话,“假如它不在了,我会开着极光号过来,而不是这艘小战机。”
战机如流星般射出了轨道,对话屏也在这时关闭了。
罗庭信想起刚刚那句话,后知后觉毛骨悚然。
极光号是王俊凯的专属战机,曾经单枪匹马闯星系。
“开玩笑的吧……这哥真是……”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中拎着的蒲公英,翠绿,白色毛球,姿态生涩,像个刚刚初恋的姑娘。
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
“还没好?”王俊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问话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小腿的晃动安抚王俊凯再耐心点。王俊凯只得继续扶着窗户,默默扛着肩上的人。
终于传来一阵响亮的欢呼。
“好啦!”
“你等会,别晃,我要摔了!”
两个人扑到草地上,吃了一嘴的人造草。王源呸呸呸吐着,见王俊凯脸上沾着草根,面色不善,急忙举出刚刚到手的宝贝,“王俊凯你看!”
少年的手里抓着几本书,不厚,纸张泛黄,封面破碎,想来已经在图书馆的阁楼中尘封许久。阁楼本来就是个没人去的地方,要不是因为王源有一次玩闹过了,拿竹竿捣掉了几片砖,这个被束之高阁的神秘殿堂也许再也不会向人敞开。
王俊凯拿起几本翻翻。
“上次的小说我都看完了,这次又拿了两本。”王源递给他一本破旧的薄书,“这个好像是介绍乐器的,你不是对小说里出现的吉他很感兴趣吗?”
“还有这个,‘绘画技法入门篇’。”
王源翻出一本‘宇宙知识99问’,他拿起来,翻了两页,兴奋地用胳膊肘捣身后的王俊凯。
“这个怎么和我们平时看的不一样啊。”
图画有趣,解释鲜活,跟干巴的教辅书完全不一样。
王俊凯扫了几眼,“很正常。这本书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不是为了让我们掌握知识。”
王源点了点头,动手指又翻了一页,一张图猝不及防出现在两人眼前。
一道光崎岖变幻着形状,呈现出最为透彻的深绿,它背后的星辰黯然失色,仿佛只是这道绿光的点缀。
王源和王俊凯同时感受到一种震动。
“好漂亮……”王源读出大图下的文字标识,“极光。”
看完极光的科普后,两人沉默了一会。王源问道:“现在还能看到吗?”
王俊凯摇头,“应该不会了。”
毕竟现在是地球的刹车时代。
地球在四十二年前进入了刹车时代,准备停止自转,从太阳身边逃离。自从科学协会确认了太阳会爆炸的消息,太阳就不再是一个温暖的词汇,它是颗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在遥远光年外的地方爆炸,冲击波足以摧毁整个星系。
王俊凯和王源出生的那年,地球刚刚停止自转。他们的家人抱着还是婴儿的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走出壁外,等待最后一个日落。
太阳落下去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它仿佛知道这是一个隆重的道别。三天三夜,那轮光晕终于在地平面消失了。
从此之后,地球的运转依靠全球各地672台地球发动机,这些庞大的机器宛如一座座金属山峰,喷射出白热的巨型光柱,地球上再也没有四季差别,王源和王俊凯活在遮天蔽日的炎热里,仿佛永远都没有终点的夏天。
在逃离太阳系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想着如何活下去,生存的价值最为昂贵,因此王源和王俊凯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便是正统的理工科,艺术,音乐,哲学变成尘封在历史殿堂的词。他们熟悉着每一个螺丝钉的作用,只能从薄薄的纸片上感受着成为一行字的莫扎特卢梭。
到后来,连这行字也被删减了。
王源和王俊凯就像两个异类,他们对这些遗落的音符非常感兴趣,王俊凯之前想找一个叫做JAY的歌手所有的专辑,他闯入了五十年前的数据库,刚刚听完一首便被砸门而入的部队带走。那些人不相信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几首歌,他们给王俊凯的档案敲入了“危险思维R级”的章,锁了他几天,迫于高中生安全协会的舆论抗议放他回去。
父母旅居在外,只有王源在门口接他,笑嘻嘻问了第一句话,“好听吗?”
王俊凯还没习惯屋外炽烈到有些虚假的白光,王源这么一问,他就想起被带走之前听到的那首歌,从少年微微发烫的心内繁衍出了铺天盖地的白色花海,那是真实又自然的世界,仿佛有一万只百灵同时高歌。
那首歌叫做蒲公英的约定,王俊凯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名字。
王俊凯牵住王源的手,慢慢向前走去,王源见他出神,又推他一下,“你一首没听到就被抓进去了啊?”
“没有。”王俊凯说:“我听到了。”
“好听吗?”
“嗯。”王俊凯觉得这个回答都无法诠释蒲公英的约定给他带来的感动,又补充道:“反正无论被抓多少次都值得。”
“嘿。”王源乐了。
乐过后又有点遗憾,“要是我当时也在就好了,这次过后,系统更变态,完全闯不进去。”
王俊凯若有所思。
他们在学校的老图书馆找到了一个小阁楼,后来放假的每个日子,他们都轻手轻脚钻进去,顺出来几本书,看完再放回去。
图书馆外有一条小道,尽头是口枯井,四周长满青苔。王源摸过,很惊讶地发现这不是人造的,他和王俊凯不懂为什么在地球发动机的强烈照射下,这里还有一小块地方保持着原始的生命,可是王源和王俊凯理解也懂得生命藏满了人类不能探知的瑰丽奇迹。
他们后来都在这儿看书,休息,斗嘴,玩闹。
也不知道地球流浪了多少年,总之阁楼里王源能够到的书已经都看完了,要想再拿新的,就要钻进深处。
王俊凯的第一把吉他也磕磕绊绊造了出来。
王源将它放在井旁,取了一个好看的景,用微观照相机咔擦了一张,转头问道:“你起名字了吗?”
王俊凯自得道:“叫极光。”
“你还真敢叫啊。”王源心中说道,怎么说第一把都是不太好看的。
“弹出来好听,你听过后就知道了,特别的,特别的极光。”王俊凯隆重地咳一声,将吉他抱在怀里,斑驳树影照着他,年轻又英俊。
王源被他帅到了,笑眯眯比出一朵小花。他问王俊凯:“弹什么?”
王俊凯低着头调弦,不做声的动作里满是温柔的前奏。王源盘着腿,笑意盈盈,似乎脸上每每欲作的表情欲有的话唠都被一股绵柔河流冲回了肚里。两个人坐在布满青苔的井旁,井口湿润的泥土晃着几株白蒲公英。王源心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时间都没有流动了。
王俊凯开始唱了,“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最遥远的曾经…”
那时距离王俊凯因为闯入数据库被抓,已经过去了两年。王源那时遗憾没有听到JAY的歌,王俊凯想起小说中描写过一种奇妙的乐器,拨动琴弦就能流淌出音符,弹奏时琴身和人类的声音完美共振。他那时观察着王源的遗憾,心中浮现一个念头——他要自己做一把吉他。
把他当时感受到的心潮雷动,感受到红线缠满心脏的悸动,感受到白色花海翻涌如潮而他的心动宁静惊人,将这些这些融在指尖,在这个永不结束的夏天,传达给王源听。
两年后,王源听到了由王俊凯复述出来的音符——蒲公英的约定。虽然还没有向王俊凯确认,可是王源就是知道,这是什么歌。
“而我已经分不清…这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尚未长大的两个人并不能知道,当时的旋律如水,贯穿了他们的灵魂,无比靠近的两个灵魂之间,不需要什么言语的对答,生命的刻痕在其眼中一目了然。这并非只源于艺术,源于音乐,人类还有一个伟大又浩瀚的字眼可以描述——爱。
这个字放在王俊凯和王源的身上,也叫陪伴。
离开了太阳,在广袤的星系中孤独流浪的人类,生存是其第一本能,爱早已放置欲望末端。
在这样一个斑驳树影的枯井旁,又再一次被想起来了。
王俊凯进入阿尔法星的太空塔时遇到了点小麻烦,那位三星将领语气严肃,要求盘查王俊凯的战机,即使有罗庭信证明身份也不能放行。
“随你。”王俊凯抱肘靠在自己的战机上。
和罗庭信的通讯还开着,对方气得火冒三丈,却对着这群冷冰冰的军人无计可施,也看不出王俊凯平淡面孔下是什么心态,罗庭信比较担心他对这些没有眼色的发火,可是王俊凯平静接受完苛刻的盘查后,就驾驶着战机离开了太空塔。
想到这里就有点唏嘘,王俊凯在过了几个冬眠期之后,性格好像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别。
眼里没有什么在意的人以后,人就很容易活成这样没所谓的平淡的人。罗庭信不禁想,对于王俊凯来说,重要的不可忘记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是这么想着,脑海里却自然而然浮现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半个小时后,王俊凯驾驶着战机,进入了阿尔法星稀薄的大气层。
罗庭信说道:“主星这群人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忌惮……”
王俊凯没回答他。
这似乎是个很难解释得通的问题,有些细节连王俊凯本人也无从知道,好像涉及到他花好几个冬眠期来想通的问题。
“我打开停机仓了,你直接进来。”
中央研究所的大门哗打开,罗庭信和久违的哥们碰了碰拳头,“好久不见。”尽管之前有见过熟睡状态的王俊凯,但果然还是见到活体更亲切。
王俊凯刚刚进来时并没有受到多严格的盘查,只是守卫者还是在看清他面容后举起通讯器报备了一下。像研究所这样的阿尔法星主要控制区,进入权比刚才的大气层更难拿到手,他知道这都是靠了罗庭信,这样一想,难免猜出这位昔日还很害羞的友人已经坐到了足够厉害的位子。
他挺喜欢和罗庭信相处的,虽然两个人性格截然不同。这些年他除了偶尔出一趟任务,其余时间待在冰岛荒以度日,有了空闲就来找罗庭信。
好像和罗庭信坐在一块扯皮的时候,他就回到了某一个非常想念、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时代。
和一个影子坐在了一起。和影子一起吵吵嚷嚷闹腾,头挤在一块看书,看不见这个影子什么样,是男是女,想不起来影子是谁。无端的想念在他体内流淌,让他从那种没所谓的状态抽离出来,重新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以前,”王俊凯曾对罗庭信迷茫地讲过,“好像非常非常喜欢过一个人。”
两个非常,这对于王俊凯来说是一个独特致命的形容词,罗庭信不禁变得郑重起来,“她离开你了吗?”
“不算离开吧。”
罗庭信:“你这个回答太模糊了,大哥。如果离开了,那就潇洒一点,重新找个人。”
“不想找。”王俊凯的眉毛伤心地堆在一起。
“不是他感觉都没意思。”
罗庭信想起当日两人的对话,看着透明培养皿里摇晃的白蒲公英,和全天下的蒲公英长得都一样,干什么非钟情这一朵。
罗庭信将王俊凯的小花儿丢给他,“还是尽早给你比较好。”
免得磕碰了他的宝贝,真的将极光号开过来。
王俊凯仔细看了看,确认完好无损后放入了手表中的微观储存箱。这个小玩意看的罗庭信这个技术狂人手痒又眼红,“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全身都是这种好宝贝……”
不论是极光号,还是全身的配置,小到一枚指环,大到他的武器,王俊凯就连战斗服都是罕见的特等装配。
主星人当然不会给他忌惮的人配备这样优等,问王俊凯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原因,只说好像从安眠期醒来就一直在了。
王俊凯仿佛看不到他眼里的渴望,手表一闪而过,很快在手腕上消失了。
罗庭信气结,有什么不能看不能碰的,等以后我研制出来更好的了,你还不乖乖伸手向我要!
“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
罗庭信回神,“哦。那件事,只有一点苗头。”
王俊凯转过身,“我睡了整整一百五十年,你就查出一点苗头?”
“哎。这件事,牵扯挺大的,”罗庭信走到控制室,输入口语指令,面前浮出一个庞大的光屏信息档案。他示意王俊凯过来看,“我拿到了比较高的权限才能动手查。”
“低阶的不行?”
“不行。”罗庭信说道:“一个字都没有。”
两百多年前,王俊凯拿到主星给的S级任务,带领一支小舰队前往32亿光年外的一颗双子星,镇压叛乱的变异虫族。他在星球上意外抓到了一个人类,他声称自己是王俊凯的同学,是当时乘坐飞船离开的第一批地球人,不知因何流落到此。
见到了故人他很高兴,不断比着手势,“不知道后来出发的征程一号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新的星球,对了,你怎么一个人,王源呢?”
这个名字如光电穿过他的心脉,王俊凯抬头,“王源?”
“对啊。你们之前不是说要一起出征……”那人见王俊凯神色不对,赶紧收住了话头,“不过年轻气盛时说的话,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王俊凯没说话,皱着眉。
“不过能见到你们真是开心啊,地球还好吗?还是那样吗?到了新地方开始新生活才发现我真的很想念——”
一枚光弹飚射而来,擦过了王俊凯的肩,射进了那人的眉心。他倒下时还是一脸感怀的表情。
王俊凯转身,语气冰寒,“我没有下达这样的指令。”
身后的士兵来自阿尔法星,他没有任何解释,旁边同行的阿尔法星将领迅速让人带走了他。王俊凯后来也没有见到这个莽撞的士兵,听说他是个精神分裂者。这理由可笑极了,王俊凯没法相信。他将同学的尸体带回了地球,埋在了他的家乡重庆。然后拿着尸体衣服口袋的证件找了罗庭信,问他记不记得这个人。
“不记得。”罗庭信想了很久,还是摇头。
他又提醒王俊凯,“可我们是大学才认识的,也许是你的高中同学。”
王俊凯摇头,“我也不认识他。”
“那就奇怪了。”
奇怪的事不止这一件。最奇怪的是那两个困扰在他心头的名字。
“你帮我查一个人。”
“叫什么?”
王俊凯说:“王源。”
地板上坐着两个少年,一个漫不经心按着调控器,天花板和壁纸不断变换着全息影像,金灿的葵花海,广袤无垠的宇宙,桃花眼的少年对万般美景视若无睹,终于停在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山城照片上。
另一个少年一直低着头认真做事,察觉到面前的图案终于凝固不动,抬头看了一眼,“重庆?”
“嗯。”王俊凯看着他们的家乡。
“可惜现在只能这样看看了。”王源遗憾道:“我们为什么不在刹车时代之前出生呢?那样就有喝不完的山城啤酒,吃不完的火锅。”
“你就记得吃。”王俊凯换了一个姿势,将头枕在王源的背上,“弄好没?”
“你这样压着我,我都不好做了。”王源抱怨,“还有,你以为做出一个微观储存器那么简单啊?”
躺在他背上的王俊凯回答:“对啊,你的机械设计课可是全校第一。”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完全不一样啊。”王源得了夸奖,心里还是很美的,“你也是第一,战机驾驶课第一,我们都很厉害。”
“逗。”王俊凯笑着说。
他又不停地按着调控器,全息影像变成了荒原黑夜中的瑰丽极光,从遥远的历史中、油墨的书本上而来,四面八方拥抱着他们。
他没有再换了,一直停在这道景里睡过去。
昏昏沉沉中仿佛听到背后的王源说了句好喜欢极光啊,因为脸枕在王源的后背,他的声音从骨头和血里传了出来,振聋发聩又惊人温柔。
他记得呢喃了一句那以后一起去看吧,然后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上学的时间,王俊凯揉了揉眼。
“当当当。”王源捧出一样东西,替他麻利地戴在了手上,“做好啦,这是王源做的劳力士,希望王俊凯可以一直带着它,包括战斗的时候。”
他翻来覆去为王俊凯讲解着,“按这个,或者输入口令,都可以直接打开微观储存箱,可以装下十立方的东西,这边还可以折叠。啊,你看你看,这里这里,我在这里刻了我的名字。”
王俊凯看到了那个躺在绿光中的名字。
“这是落款?”他乐。
“对啊,毕竟是王源做的第一代劳力士。”王源眨眨眼,推着王俊凯出门,“走了走了,待会要迟到了。”
王俊凯还在扭头对他说话,“今后我的战斗服也要你做。”
“战斗服,离子高压枪,指环,眼镜……”他唠叨数着。
“好好好。”王源答应道:“快跑啊,大家要在地面出口集合的!”
室外是一个广阔看不到头的地下广场,以中心的两栋双子塔辐射开来,形成了一座小型城市——这里是编号SN772区的地下都市,人们从四年前搬入了地下,开动了地球发动机以后,地面的高温已经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了。
现在是一年之中的远日点,黑夜极度漫长,学校通常会选择这个时候放假或是安排环球旅行,毕竟认识人类的生存环境也算一门必要的课程。
王源和王俊凯坐在巨大的方舟上,在黑暗的冰洋上前行,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海面却依旧没有结冰,海下没有任何生物波传来,他们就像在一片昏暗又没有生气的宇宙中穿行。
方舟的第二层却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热闹。
王源和王俊凯给大家发着自己做的扑克牌,在老师不注意的时候,也把台球案搬进了船,他们给女生发了画笔和素描纸,让她们别去精密的电子屏上作画,也试试这样笨拙的粗笔尖带来的感受。
男生们对长剑和吉他非常感兴趣。
带他们的女老师小星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闹哄哄的景象。她是经过了刹车时代之前的人,这几百年间都担忧着生死,担忧着人类的未来如何去从这种庞大的问题,她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坐下来,好好和朋友聊一整夜的天了。
看着抱着古朴长剑和吉他七嘴八舌讲话的男孩们,小星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无论过去多久,男人舍弃不掉的就是浪漫和武器。”
王源举起来一张画,抱着肚子笑出眼泪,“你们看啊,刘志宏画的画怎么这么丑!巨丑!”
刘志宏去抢,没有够到,旁边的罗庭信伸手拿了,递给了火冒三丈的刘志宏,“大源你太闹腾了,王俊凯平时都是怎么忍受你的?”
“我平时才不是这样咧,”王源说:“宝宝平时很可爱了。”
“同学们。”小星站在门口,晨光从她身后破空而进,点燃着整个青春朝气的船舱,“我们马上就要到中国大陆线了,出来看看吗?”
孩子们听闻只在书本上见过照片和文字叙述的祖国,眼中都涌过一阵向往。只是没有人动,都畏缩地看着那道晨光。
小星无奈道:“不要怕太阳。”
“可那是日出。”
“会被浇融的,我爷爷就是,没穿防护服跑了出去,身上都烂了。”
“我不要去……”
“隔着窗户也能看的吧,就这样遥远地看一眼好了。”
小星站在门口,在一众萎靡不振的声音中努力打气,“现在是远日点,地球发动机也关掉了,大家可以看看,我在外面,没有事的。”
她不知如何劝服他们,这些孩子在刹车时代出生,从婴儿到少年一直在太阳是极度危险的判断中长大。他们不画太阳,不去写太阳,提起太阳都是胆战心惊的后怕语气,这颗曾给人类光和热,带来白昼黑夜交替的光球,最终成为了人类想逃离的一颗炸弹,孤寂漂浮在太阳系的中心。
这时她听到了两个声音。
“哎,没有事。”
“把缝开大一点,王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我也怕太阳啊,我要慢慢试试看。”
两个男孩挤在窗旁,特殊材质的窗被他们推开一条缝。
“王源!你要死啦!太阳照进来了!”刘志宏哀嚎道。
罗庭信看了看被太阳照过的手臂,“没有事哎……”
王俊凯拉着王源跑了出去,太阳像个金红色的扁圆,在天际远远地望着他们。王源的眼皮覆上这层温暖的有些哀伤的红光,一瞬间他有点想哭,他被这样的太阳给打动了,他们是遗弃了它逃离向相反方的子民。
“中国!中国!”陆续跑出来的孩子大喊道。
小星指着不远处,“那是刘公岛,过了这个岛就是渤海,大连,京津唐基地,全亚洲最大的地球发动机就在那里,看得到吗,泛着光的那座山峰。”
王源和王俊凯的视线一一扫过祖国海岸的轮廓,他们的内心不约而同感受到心之所向,即使身在地下那座冰冷编号的城市,可他们依旧想念这里的山山水水,即使他们的家早已千疮百孔。
“让你们学习科学,物理,化学等等一切知识,是为了让你们更有底气去捍卫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不让他被环境蚕食,不让他被外星占据,不让他在荒凉又漫长的岁月中渐渐消逝。我们成为人类的意义就在于此,我们比起其他的物种,更懂得花费生命来保护一种守恒。”
听着小星老师的话,王源和王俊凯内心涌过一阵激烈的震动。
总有一天,要格外有底气地站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进入高权限的数据库需要繁琐又庞大的计算量,罗庭信开了六个光屏,整个操作室都被笼罩在幽蓝的光中,王俊凯抱肘站在一旁,不动声色打量着屏幕上滚过的数据。
“你的机械制作课是全年级第一么?”王俊凯冷不丁问了一句。
罗庭信手下停顿,疑惑道:“并不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王俊凯盯着这些冰冷的数字,想从脑袋里掏出些有份量的东西,终于还是费力地摇了摇头。这和他每次冬眠期之前的日子都一样,莫名的头疼,莫名的有很多事想不通。
就是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但是这样示弱的话,并不能与罗庭信面对面说出口。他本来就是要强型人格,但为什么隐隐约约记得,有一个人是自己可以毫无保留性格中好坏全部都能托付的呢。
“进去了。”罗庭信叫了一声。
王俊凯急忙站直,他目不转睛看着不断流动的编码数据,急切得像是一个刚刚降世的婴儿去探知陌生的世界。
庞杂的数据定格,无数加锁的文件夹如雨后春笋冒出,王俊凯看着开头的第一个红字文件夹。
姓名:王俊凯
归属:地球/第二批人类
威胁性:R级
最后一项莫名有些熟悉,王俊凯沉声道:“打开。”
罗庭信应声,这个密码锁比较简单,花了十五分钟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让两人有些惊讶,他们以为会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没想到只是一张张照片。罗庭信点开,从第一张慢慢看过去,发现这些照片的主角都是王俊凯一个人,除了他的单人照,最多的出镜者是一个素未谋面却有非同一般熟悉感的男孩。
被主星密封在最高权限才能打开的数据库中,一层层密码封锁的东西,就是这些平凡的照片吗?
王俊凯与照片里笑没了眼的男孩对视,心间响起一个名字:王源。然后他的心发酸,似乎菩萨点化的手指耐心至极在他心上来去,如果我千百年前坐在菩提树下听佛陀讲经,我一定和这个人坐在一起。他这么一想,眼窝里忽然湿了。
王俊凯看这些照片看了很久,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没有声音,只有罗庭信滑动的快了才会说一句慢一点。
时光静止在他身上,静止在他注视着那个人的眼中。
“等等。”王俊凯说。
“退回上一张。”
罗庭信照做了。
王俊凯盯着那张照片,背景是普通的房间,开着全息影像,变换着炫目的极光,两个男孩儿对着镜头举出了耶的手势。
“放大一点。”王俊凯说:“就是桌子那边。”
他凑近,看着因放大显得模糊不清的信号机,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喃喃道:“我见过的……”
他匆匆走出了研究所,罗庭信再联络到他已经是五分钟后,他看见王俊凯坐在战机中,四周是浩瀚的云海。
“我回趟冰岛拿个东西。”他匆匆忙忙丢下这一句,就关掉了对话屏。
广阔的冰原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极寒的温度没能停止湍急的瀑布,流水是白,石头是白,雪是白,除了黑夜来临时漆黑的天幕,冰岛似乎永远都是温祥宁静的白色。
王俊凯记得第一个冬眠期结束后,他睁开眼,见到的就是阿尔法星人。他当时躺在重庆基地,和另外十亿的地球人一样,被告知了一个残酷冷漠的消息。
百年前,五十亿人类坐着飞船离开了地球,前往发现的新居所——一颗与地球一般湛蓝却不如地球广袤的星球,正因为不大,所以住不下全部的人类,所以有十亿的人留在了地球上,仍旧不知所终地在星际间流浪,等待着新星球的发现,等待着第一批人类的救援。
阿尔法星人发现了这些沉睡的地球人,告诉他们已经有多少年过去,地球的土地没有其他人来踏足,更别提那些定居在新星球过上了新生活的人们。他们早就忘记了这些同胞。
“你们,被遗弃了。”主星的领袖这么说。
王俊凯心中喊道:才没有。
可是奇怪的是,他只是喊了这么一句,很快又有新的记忆覆盖了那些控诉和愤怒,新的记忆告诉他,他们是真的被遗弃在了地球。
阿尔法星人带着地球回归了主星的轨道,地球迟缓自转,步履艰难,像个老人。很多人接受了被遗弃的现实,阿尔法星也很好,有高等的教育,优质的生活,十亿地球人重新开始生活,只是安居乐业之余,总会有一丝伤痛在心中凌迟:我们的母星人,为什么会抛弃了我们。
王俊凯驾驶着极光号,为了主星冲锋陷阵极其勇士,只是越多战斗就越多怀疑,心中的声音从未消失过——“才没有”“才不是”“他才不会”——不时就在他心头浮现。王俊凯迷茫极了,他?他又是谁?
拒绝了几次任务的他被主星人严重不满,将他丢到了冰岛基地,除非重大任务才会通知。
王俊凯待在荒原的基地中,反而才有一种平静。他喜欢冰岛,为什么喜欢不知道,但仿佛从生下来就想来这个地方。可是他待在这个从小就想来的地方,又很不圆满,心里有没法弥补的缺憾。他与他珍视的小花儿一起在冰岛生活着,寂寞了就开着极光号掠过低矮的雪川。
仅仅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似乎期待极了极光。
“抵达冰岛基地,请输入指令。”
“指令正确。确认开启防护罩,中心控制室开始运转,一切正常……”
王俊凯快步走入休息间,将桌上的信号机一把抄起,按了下开关,很往常一样没有反应。他翻来看去,这小东西古旧无比,不像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它的零件现如今都已经被高新材质所替代了。
“罗庭信。这个怎么没反应?”王俊凯一看到光屏上的脸就开问道。
罗庭信眯着眼凑近看了看,“这么老古董的东西,怕是没电了吧?具体的你得拿过来给我看看。”
“要是坏了你那儿可以修么?”
“说不准。”罗庭信罕见地没主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它我就有一种不会修的感觉。”
什么鬼。王俊凯将银色信号机放入自动修复仪,一会后,红灯灭了,拿出来的小东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先拿过来给你看看。”
王俊凯自顾自说完,将罗庭信“不会吧为了一个老古董又要跑一趟”的感叹切断了。
他又匆匆忙忙坐上了战机,等待舱门开启的时间他又捞起信号机看了一眼,发现在它侧面的银色凹槽里,刻着一道浅浅的字迹,温柔又陈旧,不刻意去看无从发现。
“王源。”他念这个名字,“王源。”
这个名字的每一次轻唤,就抚动着他手掌上每一寸孤独的掌纹。他待在这里,走过荒原和雪川,和一朵蒲公英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从来没有想过寂寞,想过孤独,想过一个人在这样广袤的、满是伤口的星球上生活着,是多么孤寂的感受。可是一念起这个名字,他的“一人行”就非常的具象化,好像这个名字的主人,陪着他度过了很多充满欢声笑语的世纪也不曾分离。
战机射出基地轨道,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这片雪川盘旋了好一会。他注视着这个因为遍地白色而显得幽静寒冷的地方,想象它从前的城市,喷泉,伫立的行为艺术者。王俊凯开启了战机上的咨询频道,输入:冰岛现在还有没有极光。
答复是:没有。
极光是一道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浪漫光芒,有人说它亮起时,古人类以为是神明来临,天幕间响彻着气流离子摩擦的声响,宛如天神下天庭的脚步。
王俊凯现在不只是渴望见到极光。
他还渴望……
高空之上,他的战机盘旋着,他的手摩挲着凹槽里的刻痕,那不只是一个人的名字。
想象着王源的脸,想象着他脚步抽踏一边笑一边走在冰岛的街道上。
王俊凯一把抓住了心脏,他茫然感受着这种熟悉的心动。
为什么一个人生活在这最向往来到的地方也不尽然开心呢?
若干年里,王俊凯一直在问自己。
可是刚刚他知道了。
因为,有王源在的冰岛,才是他最想去和最喜欢的地方。
王俊凯再次联络罗庭信时,那边始终不接。还好军人的素质,让他在进入研究所时留意了一下,多装了一只监控器。他调出监控画面,发现就在他关掉通讯器不到五分钟,研究所的大门轰然大开,一阵整齐又低沉的脚步声快速移动,监控器上的罗庭信回过头,“……你们是?”
他被枪顶住了头,一名阿尔法星士兵出列,给他拷上了电子手铐,用生涩的人类语说道:“请跟我们走一趟。”
王俊凯眉头紧锁,罗庭信平日里规矩无比,只知道老老实实做研究,他唯一铤而走险的一次就是刚刚了——闯入了最高权限的数据库。
只是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还好罗庭信是个聪明人,他一路留下线索,让王俊凯很快就找到了主星的密闭区,那里关押着罪恶滔天的犯人,其中就包括上次王俊凯镇压的叛乱虫族首领。戒备森严,难以想象,王俊凯将战机停在隐蔽处,用离子枪在十米厚的墙壁上撕出一道口子,灵活地钻了进去。
罗庭信莫名其妙地坐在地板上。
他莫名其妙就被拷进来了,这个地方尽管灯火通明,仍然消除不了他内心的抵触感,于是他开始怕了,他本来就是个胆小又纤细的人。
耳边不知为何,响起来一句话。
‘你慌什么,扎扎实实做事,安安心心等待,老天会给你应有的命运和结局。’
罗庭信受了一惊,因为他想不起来这是谁说的话。
正当他苦苦思索这个记忆中不存在的人时,头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喂。”
“……”罗庭信目瞪口呆看着王俊凯。
一个小时后,他们钻出了密闭区,身上都破破烂烂的,红光和警报声尖锐不断,王俊凯推了一把喘气的罗庭信,“别磨蹭了,上战机。”
“你能黑掉整个太空塔吗?”刚上战机,王俊凯这句话就让呼吸缓和的罗庭信再次大喘不已。
“你开什么玩笑?!”
“试试吧,不然就死在这里。”王俊凯不看他,手中操作让人眼花缭乱,沉着躲避着身后的攻击,“我不想死,所以我在拼命。如果你想死的话,你就不要拼命。”
罗庭信咬了咬牙,手下一动,已经连接了太空塔的控制网络。
战机突破了大气层,在一轮轮金属光圈的指引下靠近了太空塔,在最后的关头,罗庭信大叫了一声:“可以了!”
王俊凯将战机对轨了太空塔,他催促罗庭信道:“舰队要来了,在这之前侵入了数据库。”
太空塔附属于主星的控制塔,其中的数据库自然也是相通的,王俊凯一边躲开前头舰队发射来的光波,一边在心中迅速计算,主星既然留下了他们每一个地球人的照片记忆,肯定还会有别的线索,可以查出百年前的真相。
数据库就摆在二人面前。
罗庭信喃喃道:“……我的天啊。”
“我们都被骗了……”
王俊凯一目十行,扫读完光屏上的信息,被真相震动之余仍细心留意到最角落一个隐藏的档案。
“……‘征程一号计划’。”王俊凯念道。
罗庭信点开,“是空的……”
情况不容耽搁,王俊凯等罗庭信复制完真相就驶出了主星,他以最大速度飞向地球,破开层层云霄,一枚光弹疾驰而来,射中了它的右翼。
“该死。”王俊凯骂道。
战机不断下坠,王俊凯无视响个不停的警报和四处亮起的红灯,确认了逃难装置,转头一看,“你在干什么?”
罗庭信举起那个小信号机,“修好了!原来只是电池没有电了。”
王俊凯接过手,在一片红光中按了开关,信号机咔哒响了一下,像一声小小的问好,无声的静寂像水流,洗去小东西藏在喉管中的尘埃。
战机四处迸射火花,警报尖锐响起,红灯转的更迅疾。
躺在王俊凯手心的银色信号机欢欣地升起了天线。
‘哈喽你好,我是源源王源,向你问好哦。’
战机急速下坠,发出破空激昂的啸鸣,强烈的失重感让王俊凯的心擂如鼓,可在听到这个欢快的问好后,他的世界安安静静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声音。
王俊凯将信号机拿近耳边,希望可以更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只是爆破声无处不响,听到的话断断续续。
“王俊凯!落地点在哪里标在哪里啊!”罗庭信吼道。
‘……到那时你一定要回重庆看看……’
手里的小东西不再说话了。
王俊凯说道:“重庆。落地点,重庆。”
五秒后战机在高空中爆炸,像朵刺目的礼花,也像一颗闪耀的星球,弥漫了一圈橙红的星云。
“罗庭信,志向选择表填好没?”王源抱着一摞收好的表格走来,“下节课可是死线了啊,就差你一个了。”
罗庭信有些发愁地看着桌上的表,上头只填了他的名字。
王源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不会吧,你还没写。”
“我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罗庭信的父母在上一次的小行星群攻击中双双丧命,他不像王俊凯那样的人,有足够明确的思路来作出人生至关重要的选择。
王源稀罕道:“你慌什么,扎扎实实做事,安安心心等待,老天会给你应有的命运和结局。”
王源声线懒散,几句话仿佛水面上随意长出的荷花。这种未来的香气扑面而来,在罗庭信迷茫的内心埋下一颗勇敢的种子。
表格交上去没几天,王源他们就迎来了最终的毕业典礼。这些年风平浪静,人们也慢慢习惯了地下的生活,描绘的美好未来似乎格外遥远,但毕竟也在一步步接近着。毕业展会就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开始了,每一个准毕业生都要在离校前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
王源的展台聚集了很多人。
“克莱斯勒。”王源解释道:“演奏的琴谱,还有小提琴都封存在实体博物馆,因为近些年人们关注的都是实用技术,我们现在只能从前人的音乐中感受了。”
他注视着展台前跳华尔兹的一对情侣,“优雅的音乐,浪漫的舞步,结束后看着这个人,是不是觉得更想和这个人打啵了?”
人群传来哄笑,王俊凯无可奈何地摇头。
展台涌来许多人,不光是情侣,陌生人也一对一跳起了舞。王源哭笑不得制止他们,“亲吻不是这样的……”
“眼神也不是这样,两个人身边的气场也不该是这样。”王源词穷了半天,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反正不该是这样。”
他有点后悔了。
这个实验比他想象得更加困难,本意是想模拟出一个浪漫的场景……而现在,王源有点遗憾地看着王俊凯,他耸了耸肩,像只沮丧的兔子。
“那你来示范一下啊大源。”刘志宏喊道。
王源一愣,摸头道:“我不会,我没有……”
刚刚目击过很多对情侣亲亲都能面不改色的王源,此时此刻遭人怂恿,脸一直红到耳根。爱情不是他的专长,他不能游刃有余去处理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可是连连说着我不会的他,脑中第一个想起的人却是——
人群中传来一阵起哄声。
王源抬头,看见王俊凯跳上展台,朝自己走了过来。
王俊凯早就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他们坐在图书馆后读书的日子仿佛是许久之前的事。这些年他的身条拔节,此刻走来的身影极度有安全感,整个将王源包在了他的影子里。
即使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心底的向往经年累月后格外安静。
“真要这样?”王源悄声说道。
王俊凯看着他,“我才不是为了表演。”
“啊?”王源张嘴,王俊凯像是一直等着这一刻,迅速低头,在一片阴影覆下前王源感受到了他嘴唇的温度。
他想控制住,不去睁大眼睛,不让眼底的惊讶全掉出来,淹没在他喜悦的心海里。可是没有办法,在王俊凯的嘴唇落下来时,世界成了一条无边无际的长线,他既像悬空,又像被人紧紧拉去身边。
王源想,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以为他的什么我都很熟悉了,可是他的温度手指嘴唇触到的鼻尖,怎么都这么陌生呢?
我怎么这么喜欢这种陌生呢?
王俊凯含糊不清开口:“……喜欢你。”
王源被他亲得仰起脖子,王俊凯换了姿势,不让台下的人可以看到王源的侧脸和脖颈。他唇齿的温柔和举动的霸道交织一起,无意识宣泄了他长长久久的依恋。
“……喜欢。”
“喜欢你……”
“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
王源抖动着眼睫,他是一颗被人捧在手里的星星。“多么好看的星星啊”一直有人赞美他想摘下他,可是他都背过身去。
现在他乖乖躺在王俊凯的手心里。王源心想,我是你的星星。
王俊凯与王源选择的大学科目都是偏向于研究历史,年少轻狂是一回事,他们更向往两个人平静的生活。
“能偶尔去趟冰岛看看极光就不错啦。”王源开玩笑道。
毕业典礼过后,联合政府发布了红色预警,地球将在一周之后穿过一个小行星群,新闻日夜播放这则消息,考试也因此推迟了,学生们待在地下,无措地看着窗口外平静的天空。
“小行星群没有什么好怕的吧,上次不是很安全就度过了?”
“这次不一样。”王俊凯摇头,“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
王源爬到了战机上,“到时候就开这个,谁叫他们不给我们学生配战机,都待在防空洞里,炸死了谁负责啊。啊,还有这个。”
王俊凯接住他丢下来的东西,“信号机?”
“是滴。”王源得意道:“跟普通的可不一样,里面装了王源语音包,给你更人性化的体验,998,只要998,你就可以带回家。”
“你是要上天啊。”王俊凯吐槽他,低头笑出了虎牙,他按下开关,“哈喽你好,我是源源王源,今天给你问好哦……”
事实证明,王源留下一台战机多么有先见之明。一周后小行星轰落地球,高空,海洋,被砸出波浪滔天的巨洞,人类自顾不暇,王俊凯开着战机击毁了数百颗落至头顶的陨石,保护了整个区组。
因为战斗中负伤,他在地下医院住了一个月。王源每天都来看他,告诉他一些外界的消息。像什么今年的考试取消了,他们是唯一一届没参加考试的学生,像什么联合政府公布了一个新计划,还有新星球的发现,全球有一半多人同意立即移民……
王源选择了机械制作系,王俊凯则直接进入战机驾驶系,虽然向往平静的生活,可是生活环境限制,他们不得不选择更有生存价值的科目。
王源坐着地下列车前往中心城签字的那天,是礼拜五,出门时天就阴沉,他以为会下雨,后来想起这是在地下,头顶的巨帷随着中心塔的天气控制科调节,下雨也不会是真的雨。回来的列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中掠过高楼大厦,金属森林,圆盘方块无一不是出自人类精细先进的科技。
科技带来的便捷性与时俱进,这是不可替代的,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不断向前进化的,王源清楚这一点,可是这时的他忽然非常想念刹车时代前的世界。如果有平行宇宙,是不是他和王俊凯会出生在普通的山城,过上普通的生活,长大以后还可以去冰岛看尚且美丽的极光呢。
人造光冰凉扫过车厢,就像当时区组的上空,由王俊凯击毁爆炸的陨石光芒。那个时候王源就站在区组的天台,风流吹拂过他的碎发,他一动不动看着由他手改装的战机,在王俊凯的操作下灵敏无比,焕然一新,绝非是个死物。
果然还是活着的东西最美啊。
王源想,那时的他,终于找到最想,最愿意去做的事了。
只下了他一个人,站口也只停了一个等候的人。王俊凯上一周出院了,科技就是如此发达,伤至五脏六腑一个月时间就足够康复。
“嘿老王老王!”王源兴奋跑了过去。
王俊凯自然而然牵过了他的手,“你真是有够慢的。”
王源问:“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了吗?”
“其实我能猜到。”王俊凯说。毕竟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王源忽然瘪嘴,下巴因为硬忍而微颤,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算做出决定的时候那么坚定,签字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犹豫,那时候他特别爷们特别男人,可是一到王俊凯身边,他就想做个小孩子了。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人。
“我签字了……我想做这个事……小星老师拿出那个计划的时候,她说他们需要我,人类需要我……我是想……”王源断断续续说着,尾音发颤。
我是想世界要变成一个足够安定,足够所有人美好生存的世界,我们才能很有底气地继续生活。
“可是我心里……”王源彻底说不出话了,他眼前朦朦胧胧的,他非常难过。人类需要他,那个计划需要他,可是他的王俊凯难道就不需要他吗?可是这些不负责任的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
王俊凯看着他难受,心里也难受,眼中泛起点点星光。他像小时候一样,摸了一把王源的脑袋,像他们每一个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那么自然又平静地说了句:“我等你回来。”
那时候,应该会有山城啤酒,应该会有吃不完的火锅,应该会有极光,那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王源像个笨拙的无尾熊,紧紧抱住王俊凯,换了无数个姿势,觉得怎么样都舒服,怎么样都安心。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对我这么不一样……”询问像轻声的抱怨,王源咬着他的耳朵有点怪罪,“你这样对我,我怎么不会喜欢你啊,王俊凯。”
陪伴是无声的,这么多年。可光是陪伴也是没用的,如果不看到王俊凯眼里的不一样是没有用的,如果看到了不在乎也是没用的。
“我们怎么这么难得啊。”王源说:“比看一次极光还难得。”
空无一人的车站口,王俊凯问道:“你要抱着我回家吗?”
“那你要我放开手吗?”
“不要。”
“那我也不要。”
没有什么比人一次一次笨拙的尝试、笨拙的拥抱更能表达感情,更能打动人心。
即使我们的社会已经进化到生出了机械手臂,它坚硬又安全,可是这个人的温度,只有此时此刻才能感受到。
他带来的风带来的铺天盖地的花潮,都在此刻能够感受得到。
新历元年,联合政府通过了两个计划。‘移民计划’将五十亿人送往了新星球,留下十亿战士,抵御流浪途中外星物种和小行星群的袭击。
联合政府开启‘征程一号计划’。征程一号飞船装载了三万人,踏上了寻找另外一颗移民星球的路程。
王源作为五千工程师中的一员,出发当日站在广场上庄严发誓。&
“为了捍卫我们的星球,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有朝一日更有底气地站在这里,出发,出发,永不回头。”
飞船出航那天,地球上五万战机为其保驾护航,王俊凯驾驶着极光号,紧紧贴着船头航行,他的护目镜模糊一片,但却能看见甲板上无数挥动的手,王源也在其中。
飞行至太空站,所有战机不动了,大气云层下的地球美丽湛蓝,飞船缓缓驶出了它的引力范围。
“哈喽你好,我是源源王源,今天和你问好哦。”
“哈喽你好,我是源源……”
“哈喽你好……”
反复播着信号机的手边,是一株晃动的白蒲公英。
“我会回来”和“我会等你”。互相做了这样的约定。
凝望着远去的‘征程一号’,银色的极光号像是悬在地球眼上的一滴泪。
一片死寂的重庆基地。
南山附近依稀可见锈迹斑斑的地球发动机,那是南山176号山峰。两个人从一堆冒烟的废铁里爬了出来,罗庭信摘掉头盔,吭哧吭哧喘气。王俊凯站起来四处端详,手里牢牢抓着信号机。
“你现在肯定很纳闷为什么平时听不到这些话对不对?本工程师设了一个程序,必须换一次电池才能听到这个秘密!那我接下来就说咯?你现在到重庆了吧,你看到一杆旗的位置没有……”
“这个人也太啰嗦了吧?”罗庭信嘟嚷。
王俊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嗯,啰嗦是啰嗦点,可是蛮可爱的。”罗庭信改口道。
王俊凯冷冷哼了一声。
骂也不行夸也不行到底是要怎样!罗爷怒掀桌。
“我当初插旗杆的时候可是想了很多的,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地方,你猜猜看?”
罗庭信真想快进让他赶紧说是什么地方,可无奈王俊凯一脸认真,所以我们的罗爷无奈地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了,望天。
“这里是重庆市南开中学。一个很有名很有名的学校,我想要不是我们出生的时候已经不在重庆了,依我的实力,肯定会上这个学校吧哈哈哈。”
王俊凯抬起头,看着这片看不出轮廓的废墟。他眼前好像浮现出王源拿着数据库调出的地图,在这片被太阳烤至废焦的土地上走走停停。
“好了,现在开始说正事。把旗杆拔掉。”
王俊凯照做了,地面上轰轰隆隆推出一块平整的铁板,他看见了蓝红两个颜色的按钮。
“按那个蓝钮,今天你最大,就按你最喜欢的颜色来了。”
铁板下陷几寸,慢慢推了上去,露出一个可容十人的洞口。“发现这个洞的时候我可开心死了,这样就不用专门挖个几天几夜……好了,现在剩下的事都可以交给他了。”
王俊凯和罗庭信刚想问他是谁,只见随着他们进入洞口,头顶一盏小绿灯欢快地转了起来,一个小机器人从角落蹭跑了出来,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连头顶的天线都发着光。
王俊凯晃了晃信号机,这银色的小东西又不动了。
“这玩意是谁啊?”罗庭信想去摸机器人,被他一拳头打开了。
“真是没有礼貌的家伙。”小机器人做的及其仿真,只有半人高,骂完罗庭信后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向着王俊凯伸出两条瘦削的手臂,声音有点奶,“要哥哥抱。”
王俊凯的心都要化了,他将小机器人捞起,托在手臂上,“你叫什么?谁把你放在这儿的?”
“小圆。我叫小圆。”他的眼睛绿莹莹的,“是王源把我放在这儿的。”
“王源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小机器人转到罗庭信那边,不知为何,罗庭信可以从他的面孔上看到嫌弃两个字。
“哥哥一个人来就好了。这个人。”小圆挤出一个很响的啧。
罗庭信怒,“啧?”
王俊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先带我去你说的地方。”
小机器人爬上他的肩膀,晃着腿指挥,“跟着小圆走吧!”
罗庭信嘀咕道:“王源到底是谁啊……”
十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是刹车时代最简易的门,加了一个复杂的门锁,被小机器人一碰自动激活,跳出了输入密码的界面。
罗庭信叫道:“谁知道密码是什么啊!”
小圆围着两个人转圈,“王源说啦,是哥哥的话肯定会知道。”
罗庭信怀疑地看着王俊凯,后者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后输入了118的数字,提示错误。
王俊凯手指快速移动,输入了921118,小圆和门锁一同发出了欢欣的叫声,门开了。
王俊凯看着这个半球形房间,没有看出它有什么特别。可是他一走到这里,内心隐秘的呼唤就加强了,就像那串不用思考就浮现在心头的数字,这里仿佛是某个人为他打造的全世界最熟悉的地方。
小机器人敏捷地跳上中央的小台子,一束细光照进了他的电子瞳孔,扫射着金属脑,台上跳出一张光屏,急速闪过精密的数据操作。
罗庭信吃惊:“他在做什么啊?”
小机器人抬起头,转动时发出金属的响声,他得意地摇头晃脑:“只有我能打开这个系统哦!”
“这是什么系统?”
话音刚落,光屏消失,整个空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只有中央台上一点微弱的绿光。
像站在一望无际的海边,等待远方日出的瞬间。
王俊凯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抬起头,一条华美的、巨大的光带在他头顶浮出,从记忆的深海里浮出了海面。
极光。他脑子里跳出这两个字。
“真美啊,这就是极光吗?”罗庭信在身后感叹道,“这是那个王源做出来的人造系统么?”
王俊凯没有答话,他微微仰头,光芒流动在他的双眼中,似乎马上就要化为星辰流出。
小机器人趴在他的肩上,小声道:“王源说了,这是为你一个人的极光。”
口袋里的信号机发出模糊不清的欢庆声:“surprise!王俊凯生日快快快快乐乐乐乐!”
沉睡了好几个冬眠期,不止不休倔强地要想通问题的王俊凯,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嘴角勾出一丝笑,他微湿的眼扫过这里的一切。
王源是多么用心的一个人啊,王源仿佛为了他,演绎了一场最认真的用心良苦。一切难解的习题到了王源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千丝百缕,都不够王源脆亮的声音化解。
我们一起去冰岛吧。王源说。
我们一起去看极光。
我们回重庆看看。
我们不要失散。
在征程一号的广场上傻傻向着他挥手的王源,大声喊:“很快就会再见的!很快!”
躺在冰岛沉睡了好几个冬眠期,做的梦里王源鲜活得五光十色。
“你想我吗?”他大声喊。
想啊。王俊凯站在铺天盖地的极光下回答道。
回到地面后,王俊凯带着不再动弹的小机器人回了冰岛基地,罗庭信跟在他身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王俊凯按下舱门开关。
他看着缓缓亮出的极光号,语气平稳:“召集地球人类,将阿尔法星人的骗局公布于众。”
罗庭信惊道:“你在说什么?”
从重庆的地下出来,王俊凯的眼底就浮动着光华灿烂的光芒,他低声说了一句“我都想起来了”,然后又高声重复了一遍,“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母星从来都没有抛弃他们,他的挚爱坐上了征程一号飞船,此刻正在漆黑一片的宇宙中坚持寻找着生存的后路。留下的,走掉的,内心都是相同的期盼之光。
那一个小小的房间,装载着宇宙最美的人造极光。
光带闪亮,温柔,绵长,王俊凯看懂了这些光芒下的密码和暗号,他看懂了王源临走时想要说的话,那些表白从两人紧紧牵连的年少岁月含光掠影而来,他用那些记忆来说出他对王俊凯的依恋和长情。
“想起来王源是谁了?”罗庭信问,“他到底是谁啊?你的所有装配都刻着他的名字。”
“是最重要的人。”王俊凯说。
不光是装配刻着,他整个生命体验都刻着王源的名字。
“万一这也是个骗局呢?”罗庭信没有底气,弱弱问道。
王俊凯回答:“我相信王源。”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他想起两人坐在图书馆外读书的日子,那时仿佛永不结束的炎热盛夏,他想起毕业典礼上的亲吻,那时期待着普通生活的他们却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战斗热血、不懈寻光的道路。他想起最后空无一人的站口,来自王源的双手环绕,进化的社会面容不老,生命的痕迹缓慢变更,稍不留神,拥抱的温度就在岁月中消逝了。他想起王源留下的信号机,留下的小圆,留下的极光,全部在千疮百孔的地球上陪伴着他。
留下速度温度温柔和愤怒,记住浮光掠影和飞舞。
难忘的喜欢和难忘的人,都是他。
阿尔法星的飞船发现了流浪中的地球,那时王俊凯沉睡在冰岛基地。十亿人类只剩一小部分醒着,阿尔法星清洗了地球人的记忆,将被抛弃的残酷谎话注射进他们的大脑,带着茫然的地球人回到了阿尔法星,时代变更为新历元年。
与此同时,征程一号仍在茫茫宇宙中不断找寻人类的新居所,对地球的变故一无所知。
新历翻过318篇。
罗庭信看过主星上那个庞大的照片库,里面有很多他不记得的回忆,所以尽管他并不像王俊凯那样想起了全部,也义无反顾站到了友人那边抵抗阿尔法星人。
他们在地下躲藏了三天,三天后被主星通缉的王俊凯出现在地球最大的通讯塔,他公布了被阿尔法星人隐瞒的一切,义正言辞道:“我们的同胞从未抛弃我们,现在他们还在茫茫宇宙中为我们找寻一处安身之所,我们是当时选择留在地球上的战士。战士,就算在战场死去,也要忠诚到底。”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要和我们爱的人去走。”
王俊凯握拳,行军礼,“所以,请到光桥来!我们一同离开!”
主星人在之后也开始了行动,一方面对王俊凯行使严酷射杀计划,一方面抚顺人心,说那些数据库是人工合成的。记忆被清洗的地球人类无从分辨谁真谁假,有的人还是拖着迷茫的步伐来到了光桥。
王俊凯的极光号守卫在飞船前。
人们停住,畏缩地收回了脚步。
“喂。我说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很不错了,对吧?”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征程一号走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我们贸然跑出去也是危险啊。”
“主星很不错啊,地球也不用再流浪了,那时候的小行星群真是让人有够受的。”
“没有我们,我们的同胞也可以生存的很好啊。”
“为什么非要走呢?”
“我不能相信他。”
“可是主星那边也不值得信任。”
罗庭信在极光号听着这些话,忍不住骂道:“这算什么,所以他们宁愿在这里被人一辈子豢养吗?”
王俊凯看着这些人,他们其中有的是他的战友,与他并肩出生入死,胆量气魄气焰滔天,那时蛮横无比的战士,在主星无微不至的溺爱圈养下,变成了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类。
可是这没什么好气也没什么好嘲笑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而且他们没有王俊凯拥有的记忆。
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光桥上跃出一道光屏。
主星领袖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低沉的嗓音在光桥上回荡,像神的蔑视和轻笑,“地球人。”
“你们当初是因为科学协会的判断——‘太阳将会氦闪爆炸’才慌张逃窜出了太阳系。”
王俊凯涌过一阵不妙的感觉。
“为什么那么轻信科学协会的话呢?因为是同类,所以就无条件相信吗?”他古怪笑,“那要是我告诉你们,太阳,根本就不会爆炸呢?”
话音刚落,喧哗的众人面前放出了一个视频,那是遥远的太阳系,太阳还在中心散发着光热,它悲天悯人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地球人类。
罗庭信叫道:“那是假的!”
王俊凯的极光号冲起,“不要信!”
可是人们回过神后,立马被背叛欺骗的愤怒压过了理智,他们气得全身发抖,同胞……他们的同胞!每一个……每一步路……都是欺骗!
王俊凯试图控制场面,“请冷静,事情绝对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流浪了那么久那么久?!”
“叫我还能相信什么啊!”
“死了那么多人!这一路的走来,那到底算什么?!”
“那些该死的科学家!那些该死的当权者,全部把我们没当回事!”
“征程一号也是那些该死的家伙拿出来骗我们的,我们不要信!”他们红着眼大骂,王俊凯疲惫至极,捏了捏眉心。
光桥下一阵巨震,极光号掠过高空,王俊凯看到十三座太空塔轰然大开,一架架战机从金属光圈飞出,它们排列好了整齐队形,泛着冰冷的光泽,冷漠地将炮口对准了极光号。
罗庭信痛心道:“他们……要和阿尔法星人一起对付我们……”
没有想到,留在地球上最为英勇的战士,却是死在他守护的人们手中。
“没那么轻易结束……”王俊凯咬牙,他的目光坚定从容,即使驾驶的极光号在庞大的机队面前渺小如一粒星尘。
“就让他一手打造的极光号,”王俊凯毫无畏惧地对轨,和数千炮口英勇相对,“在我手里发出最美的光吧!”
太空塔发出攻击的信号弹,在漆黑的宇宙划出一道烈焰痕迹。
“我们死定了……”罗庭信看到炮口正在积蓄最大能量的光弹,“这么近,这么多,完全躲不了。”
话音刚落,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尖鸣,就被弹出了机舱。
“王俊凯!”罗庭信塞在极光号唯一一个逃难舱,急切地拍打窗,“……你给我了你怎么办?你不是要去见王源吗?怎么会死在这里!你不要切断!不要切断!”
王俊凯嘴角露出一丝笑,“啰嗦。”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前屏映出他英俊的面容,数以万计的炮口凝聚高光,这死神的光芒,比星辰还要闪亮。
王俊凯低头看着手边一个小小的按钮,蓝色的。
“当当当,我要给你看一个巨赞的东西。”王源嚷道:“闭眼闭眼嘛。”
王俊凯说:“你好烦。”还是听话闭上了眼睛,“可以睁开了吗?”
“可以了。”
王俊凯的瞳孔一阵惊喜的收缩,极光号锃亮的银色映满他的眼。
“喜欢吗?”王源站在舱门口,“当然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傍上征程一号的大工程师了,他们真的太厉害了,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做了超级久,你喜欢吧?喜欢吧?”
“喜欢。”王俊凯向前走了几步,男人骨子里对于机械的偏爱无法掩饰,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王源的脸因为高兴红彤彤的,“那我太高兴啦!”
他打开舱门,给王俊凯介绍各种功用,最后颇为严肃地指着一个蓝色的按钮,“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危险,一定要记得按这个。这个按钮,看,上面写了我的名字。王源。我,就是安全。一定不要忘记这一点。”
无数光弹疾驰而来。
而他选择按下——
几秒的静寂后,极光号中心轰隆的爆炸声响彻光桥上方,爆炸的橙红余波呈圆环状向外扩散。
罗庭信撕心裂肺:“王俊凯!!!”
他低头,看着光桥上的人们一阵愤怒,他真想化悲痛为力量,朝着他们狠狠扫射。
可是王俊凯说,人类啊,尽管他们懦弱、胆小、自私,可是他还是要保护他们,他还是要守卫这颗千疮百孔的星球,因为这上面,全部是他和他的回忆。
爆炸波静止在漆黑的宇宙中,罗庭信的手在救生舱的玻璃上慢慢滑下,握成了拳头。
残渣和废铁漂浮在光晕里,五分钟的静寂中,没有人说话。
忽然,地球最高的中央通讯塔响起了丝丝的电流声。
被电磁影响,断断续续,信号时断时无,时强时弱,吸引去了全部人的目光,罗庭信呆呆地看着通讯塔的方向。
“这里是……一号飞船……请求母星……再次呼叫……这里是征程……母星无人……再次呼叫……”
数分钟后声音的流动终于清晰,“母星无人应答,进行第三次呼叫……这里是征程一号飞船,请求母星回答……”
“我们的地球同胞,听到这句话时,征程号已经找到了适宜人类移民的星球,它的坐标是……”
通讯塔循环播报了十几遍之后,光桥上的人和罗庭信才彻底回神。
下一秒,通讯塔就响起了一个清亮如薄荷的男声。
“哈喽,哈喽,君姐,这个是这么用的吗?能听到吗?”
罗庭信:“王源……”
“哎?这个声音,是罗庭信吗?”王源高兴得大叫:“王俊凯呢?王俊凯在你旁边吗?”
罗庭信的声音低不可闻,“王俊凯他……”
“他怎么了?”王源的声音变得镇静,“地球出事了是么?你不要急,慢慢讲给我听。”
等罗庭信将来龙去脉都跟王源讲了个清楚,剩余的人已经面红耳赤,虽然不算杀人凶手,可他们也算冷漠旁观了极光号的爆炸,甚至当时出离愤怒顶点,还叫好了几声。
“你不要生气……”罗庭信很怕王源脸一盐,搞点小破坏。
“我是很生气。”王源停了很久才说话,语气听不出什么,“但是这些事等之后再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被你们遗忘的飞船都藏在哪里。全部人上船,向我发射地球现今的坐标位置,我来为你们导航,不出三十年,你们就可以到家了。”
“另外,阿尔法星。”王源的语速缓慢,像藏满冰块的河流,“刚刚船长下达了指示,我们并不惧怕贵星的威胁,这种挟持我星同胞的行为太过可耻,船上刚刚已经向银河安全协会申请了受理……你们的妥协和歉意我们暂且接受,现在请立即放行我星全部同胞!”
千疮百孔的地球上,每一个人胸口发烫,他们更有底气地站立,因为背后站着一个星球,一个归处,一个家。
征程一号飞船上,王源一把丢开通讯器,像头愤怒的小牛,眼睛都被气出了血丝。
“我好气啊刘志宏快来让我揍一顿!”
罗庭信在一片废墟中翻找着,“你确定是在这里?”
王源嗯了一声,脸都贴在屏幕上,急切得像是要和罗庭信换身让他来找,“你倒是快点啊!王俊凯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罗庭信刚想回嘴,脚下一陷,掉进了一个洞。
他待了十几秒才适应这种黑暗,四处看去。
洞中四处漂浮着破铜烂铁,角落一团莹莹蓝光格外显眼,王俊凯就在这蓝光中闭着眼睛,熟睡。
“啊,找到了。”
归乡一号一切就绪之后,在出发当天,王俊凯醒来了。
他侧头,看见桌上放着他的信号机、小圆、蒲公英。然后他觉得世界和之前一个人在冰岛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了。正这么想着,转过头就对上了王源的眼睛。
“啊老王老王,喝个水的功夫你怎么就醒过来了!”王源急忙放下水杯,水漾了他满手,王俊凯忍住想唠叨他的想法,听到王源在屏幕那边叫道:“我还想搞童话一点,让你一睁眼就看到我呢!”
罗庭信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闪瞎狗眼的话,忍不住嘲笑王源道:“看不出来啊,王源,自己做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机器人,说实话你打心眼里每天都想这么做吧?”
王源红着耳朵吼道:“才不是!”
“别不承认了,我都看过一次了,小圆的核心是你的意识。”罗庭信毫不留情的补刀,“恐怕是三岁的你吧?”
王源羞涩劲一过就开始浪,“怎么了嘛,宝宝就是三岁呀。”
他一边和罗庭信斗嘴,一边偷瞄了一眼床上的王俊凯,只见窗外花开满城,王俊凯躺在一片白色里笑得傻乎乎的。
一如少年时心动。
“老王老王,你还留着那朵小花儿哪。”王源看着那朵蒲公英,那是他们分别之际,故地重游,在那口井旁发现的。
“我想好了,我要在新星球种一大片,一大片的蒲公英!”王源说:“到时候等你过来,我等你过来!”
等到你抵达时,想必已经花开成海。
王俊凯点点头。
“我看到极光了。”他说。
“啊。”王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其实也不算是极光啦,是我按照记录做出来的,肯定不真实。”
“王源怎么变得这样没自信了?”王俊凯笑他,“反正就特别美吧,遗憾当时你不在。”
归乡一号航行出地球的引力范围,王俊凯取消掉窗边的人造景观,湛蓝的星球在漆黑的宇宙中越来越远。
“一定要用这个方法吗?”他听罗庭信说了。联合政府和征程一号商议过后,要爆炸掉整个地球上已废弃的地球发动机,让遥远的新星球定位他们的坐标,替他们导航归乡的路。
王源:“没办法啊,我们早就丢失你们的坐标,不重新定位,你们没办法过来找我们的。”
两个人都叹了一口小小的气。
时间是中午的十二点。
王俊凯抬头看了眼,还有一分钟了。
时间在倒数,“十,九…”王源和王俊凯都不说话了。
“六,五,四…”
“三,二,一”,王源喃喃。
从南北回归线向两极,地球上六百多座地球发动机同时爆炸塌陷,两极燃烧起炽烈的金光,弥漫着橙红色的光晕,爆炸气浪将大气层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就像一道从南极挥向北极的巨大极光。
若干年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看着图片中极光的震动,又重震在心里。
很多年前,两个人约好要去冰岛看一场完美极光的约定,在与地球、与重庆分手的时刻,成真了。
我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失散。
从孩童到少年,少年到十八岁,我和他的人生叠满了约定,小到一株蒲公英,大到一场极光,从小到大,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约定,我和他的世界才得以圆满。
所以要——王源在心中发誓道——所以要永远永远陪着这个人。
那道金红的巨大光带缠绕着地球,像宇宙中重燃的极光。
映在两人经历漫长分离依然熟悉炽热的瞳孔里。
爱怎么会重燃,爱只会永远消失或者一直都在。
就像这道金红光带,像是年迈的星球老人临终微笑挥出的最美一刀,它深藏在地球的年轮里,它漫长无垠,没有终点,深藏在只能用最长的时间单位来计算的岁月中。它沉睡在地球的层层伤口之下,沉睡在它的辉煌黯淡中。它是每一个人类身上与生俱来的基因,灵魂中敲问天堂的回音。它是这个星球,他们亿万年的故乡,最后一声慈祥的道别。
这道重燃之光,写满了我想你,我爱你,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和你分开……但是,我们还是会再见的。
是从古至今,从人类奇妙的喉咙中发出的无数声音。
是一个星系对于另外一个星系的告白和托付。
“冲击波接收到!”
“坐标重新定位!”
“飞船对轨!”
“进入目标航程!”
“倒数五秒,五,四,三,二,一,归乡一号飞船出发!”
星系中扬起的星云。
像一颗新生启航的灯。
向前。向前。不要回头。
“看见了吗?”注视着那道重燃的极光,王俊凯的声音有一丝发颤,像是遥远的星系孕育的一场震颤。
光屏那头王源目不转睛,轰轰隆隆响起的爆炸,星云像是紫红色的海,那道贯穿两极的光带要有千万年才能消失,流转的光阴在这里停格定点,在宇宙的尽头永远燃烧。
“看见了。”王源还在说话,“这是最美的极光,与你一起。”
绝望又充满希望
那啥,谢谢有人喜欢我枯燥的叨叨叨式的文字。
真的很枯燥,但是确实有一些想说的话。
还是祝福,依旧祝福。
还是愿意相信有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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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家日记
车队携补给进入A营地的时候,荒原上正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场雪,还不小,助手小赵是个久居城市的年轻人,车队绕过一个废弃的矿坑时冻土导致路况糟糕,他几次建议绑上防滑链,外方的琼森很不耐烦地在对讲里阻止了他,等车开入真正意义上的荒原,无边的草桔垫着轮胎,太阳低低垂靠着地平线,我们像是飞驰在云上。同车有个向导唱起本地的歌。
琼森更换了镜头,开始一些即兴的拍摄,他的心情很好。这些年经济不景气,事实证明,现今拍摄一部成功的纪录片,首先需要寻找一个线索点将之故事化,纪录片的电影化已成了趋势,总部需要人们走进电影院为他们巨大的硬件成本埋单。琼森做到了。三年前,他们在这片荒原深处找到一个狼群,它们和野生羊群之间的互动相当不错。这个狼群极其特别,有两只年轻的头狼,这是罕见的,更别说它们漂亮健康、亲密无间,同仇敌忾。
总部的投资人为它们着迷,去年它们的短片在几个国家的纪录片频道同时播出,世界范围的热潮忽如其来,并非“大吃一惊”足以形容。它们的形象被做成卡通布偶下线装箱,过年时我曾在首都野生动物园看到过,五十元一对儿,还穿着中式对襟在拜年。总部的事务所正在追究好几个版权问题。
今年回国前我和上司在总部见到了那位颇具盛名的导演,他指着投影上,在风雪中紧紧靠在一起彼此摩挲的两只年轻头狼,他说我希望明年可以带着它们去戛纳。它们会成为史诗,我们将会让它们成为史诗。
下午我们于17:15进入了营地,天完全黑了,到达时间比预期得要晚得多,导航出现了偏差,卫星电话也是时断时续。后勤几乎是连夜开始了检修。
进入营地后的两天,我们并未能够近距离接触到狼群。按照老黄的说法,它们现在并不排斥与人类的近距离接触,自它们幼年时开始,老黄所在的团队便有意识地接近它们,更别说后来的弗朗茨等人,要知道这些人可是圈子内顶级的,他们遵守着底线,却于潜移默化间改变着狼群的周边环境,建立起一个相对成熟的共存模式。
小赵和一些人认为这是一种另类的“驯化”,是违背职业原则的,专家团不以为然,弗朗茨说:实际上包括Karry和Roy在内的野生物种,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那么愚蠢。怎么说呢,它们会很快反应过来,“追逐”在这里并不一定事关生死,它们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明星”。或许它们会觉得我们是愚蠢的,但它们无疑会迅速习惯此类互动。
Karry和Roy就是备受总部关注的那两只年轻头狼。前天的时候我曾看到它们的团队在河谷对岸狩猎,这次狩猎完全是在我们计划外的,它们连夜穿过了峡谷。自然我们就没有机会事先安装摄像点位,而狩猎一般会在15-30分钟内结束,我们也来不及赶过去,只得选择隔岸观战。背光情况下,即便是驾着高倍望远镜,我也还是只能看到漫天的草籽烟尘和模糊的轮廓剪影。
我熟悉的是顶级变焦镜头下的K&R,任何细节都一览无遗,再被各种技巧渲染得如诗如画。Karry背腹部的皮毛颜色接近纯黑,眸色则显得略浅,整个轮廓由此显得尤其凌厉出众,极明显的领导者定位,在某些角度下又显得忧郁纯净,富于变化和想象空间,按照总部的说法,Karry长着一张“全球化男主标准相”;Roy毛色极浅,一度被认为是有白化缺陷的,它的五官秀丽,眼睛极美,灵活且好奇心重,对比K的冷峻,R的神情则显得相对亲切,容易让人忽略了它极其敏感多疑、且具攻击性的一面。团队众口一词说他们恨Roy,它总让隐蔽摄像头无所遁形。
弗朗茨介绍道:我们会收集尽量多的原片素材,然后会根据“故事化”进行剪辑,赋予它们个性和情节节奏,譬如说,我们永远不会将Karry翻滚摩擦地面、标示地盘的幼稚行为剪进成片,相对的,Roy一口咬出猎物内脏的血腥画面也会被减掉…那是属于Karry的领域。
对目前的成功,大家都承认K&R是与众不同的,它们就是野生的心灵鸡汤,填补了文明社会里的一些公式性的、总是难以避免的遗憾空白。黄说:就像大家看到的,它们出现了,从来不曾分离,一起长大,共同篡夺了荒原的统治权力,无所畏惧又黏腻长情——你看到的吧,成年后K和R还是会彼此舔舐着梳理毛发,这更多时候是亲子之间的行为。它们将彼此视为骨肉,这很罕见。
按照弗朗茨的说法,K&R彼此间应该是在特定环境下,出现了一种情感和角色的错置。他给我展示了一段还未公开的视频,那是在暮冬的残雪里,低海拔处的一些植物已经开出了细碎的花朵,Karry略显急躁地围绕着Roy踱步,Roy则有些不安,小跳着企图往下风处跑开,却被对方再次围堵,在Roy确认自己无法全身而退后,一度试图占据Karry背后的位置,却被对方叼住了耳朵撕咬,身体屈蜷顺从着矮了下去,而后Karry开始爬跨。
琼森嗤笑着指着屏幕:“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是对领导权的宣誓,但K&R之间的这种行为总是会在发情季出现——它们在正经追求彼此,你们能相信吗?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
团队内部将这种情况定义为“一种错置”,毕竟以专业的眼光来看,自然界的所谓爱情全部是建立在繁衍的基础上的。K&R还年轻,有生以来不曾分离,所以它们对彼此在各自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产生了“错置”——“爱情”是相对文艺的说法。当“伙伴”关系已经不足以承载那种亲密,它们会以自己的方式选择“升级”,这种情况理论上是会发生的,比如海豚、稠鱼等等,只不过这通常发生在异性荷尔蒙缺失的大背景下,而目前这群狼里确实没有雌性。
弗朗茨是法国人,他不介意以浪漫的形式去说这个故事。但投资方有教会背景,他们希望能采用更加正面积极的、符合广义社会伦理的脚本方案,这也是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Alice是从野生动物园精选出来的适龄母狼,矫健漂亮,野化训练里最出色的,她简直就是一部野化教科书,非常符合脚本中“忽然出现的、流浪的公主”这一角色。说实话我们已经为了她和那群黄羚在海关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也将是赤裸裸的干涉、破坏,但从技术角度上来讲,这对延续这两个野生种群,维护当地生态,将会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重点是,这一切符合既定“脚本”——我们都觉得有些讽刺。但洛杉矶人琼森说:这有什么办法呢,目前来看K&R首先是明星,而明星总归就该有做戏的义务。“自然”或许是不容置疑的,但有的时候它显得那么平稳和无聊,支撑大众舆论的实质是变量和冲突。
当地相关部门领导带着两个媒体人驱车至营地,我们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交接仪式,交接那些活蹦乱跳的黄羚。上午太阳很好,但风太大了,红色的横幅始终无法挂上,大家为此焦头烂额。
到下午温度开始骤降,这不是一个将它们放归野外的好时机,另一方面他们担心归程的安全问题,就这样仪式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他们委托我们负责补拍一些放野的镜头。
16:00后室内温度降至10&以下,体感上更冷。但逐渐风停下来,荒原上的暮色显得沉静又清澈,头顶的秋季星座清晰可辨。狼群在16:40左右达到我们的营地以东半公里的地方,大概是黄羚的味道吸引了它们。我们打开越野车的顶窗,立在车里与它们遥遥相望,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K&R,狼群在前不久才进行过一次成功的狩猎,所以它们并不急进,只是在一定距离外观察着我们——这是符合我们当初的预想的。
在我身边各种机器迅速运转起来,狼群安静地同营地边缘的我们对峙。
我看到那两只漂亮的头狼,Roy微微垫着前腿,将脑袋搁在Karry的两耳上眯起了眼睛,相较于我们,他似乎更想引起Karry的注意。Karry放任着Roy,同时警惕地瞪着我右侧的一盏幽蓝的补光灯。我忽然开始意识到我们与它们之间巨大的鸿沟,我无法想象我们将如何成功涉入它们之间,去导演,并最终完成一个成品。
经过短暂的讨论,我们最终放弃了在这个时段让它们和Alice见面。
它们大约逗留了半个小时,我没有离开营地,弗朗茨的两辆车跟出去进行夜间拍摄,预计至凌晨两三点左右才会归营。
如果明天天气好,我们将首先落实野放黄羚这件事。
有三只羚羊出现了问题,刚刚出来的化验结果并没有大碍,但兽医还是建议要观察超过48个小时。
另外一方面,今天的信号状况非常好,我们与总部的视频会议也进行得相当顺畅,总部的意见是我们必须以“更加专业的流程”去应对这次拍摄,事实上,到今天为止,整件事情已经在明面儿上彻底脱离了“纪录片”的操作范畴,而质变为一次具有商业目的的“文艺影片”运营模式。
黄对此表示了反对,弗朗茨则对未来要到这里的所谓“专业团队”表现得非常排斥,琼森是总部那边的人,他在尽力阐明厉害。而我是了解整件事情的,事实上我正是为此而来。
总之,一切都将会紧凑起来,“档期”这个词在会上被反复提及,时间表被打印了出来,在场诸位人手一份,大家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得到了通知:羚羊的放野被推迟了,它们将作为一场重头戏的道具,届时它们会被赶到河谷狭弯处,狼群则将对它们开始一场追击。琼森正在安排人们将羚羊再次装箱,不再提供食物和水,毕竟我们需要尽快呈现一次成功的团队狩猎。
同时我们不再向Alice提供食物,按照剧本它会参与到狼群的此次围猎中。
今天晚些时候,我跟随弗朗茨再次去探望狼群,它们正占据着河谷的一处较大的水源,我们还看到了一些棕背雀,弗朗茨告诉我们它们很快就会离开,在荒原的冬天来临之前。
弗朗茨说他并不欣赏候鸟,那些鸟类仗着有翅膀就不断抛弃着坏日子,追赶着好时光,海面一小块礁石产生的热岛上升气流就能让它们跨越太平洋,幸福于它们是那么廉价,这些轻浮胆小又让人嫉妒的小婊子们。他敬佩那些坚守的动物,即便在澳大利亚、黄石和阿拉斯加,狼和棕熊们有时已习惯于在人类的生活垃圾堆中寻找食物,这些猛兽依旧让他肃然起敬。这是种性,你明白吗,张?
Roy歪着脑袋打量那些雀鸟,这时候它看着就像我妈妈家养的那只雪白的萨摩耶,有婴儿一般纯净好奇的眼神,它不断小幅度地转换游移着身体的重心——肌理流畅饱满,多么地漂亮,多么地可爱,它真是我的小天使,弗朗茨端着摄影机不断小声地赞美上帝——Roy跃跃欲试要去扑那些矮脚的毛团,踩进了浅水处,煞有介事地与躁动的鸟群对峙。
Karry则显得非常矜持,它伏卧在水畔,并不关注鸟群和Roy,墨色的耳朵像削竹一般笔直。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在我的角度看,Karry倒影的眸子在有些角度闪烁着碧莹莹的瞳光,显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小赵的连拍快门声让狼群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我们离得太近了,而这个地方又太静了。Karry站起身来,向我们靠近,它的尾尖微微勾起,这并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弗朗茨咒骂着小赵,我们迅速回到了车厢内。
接下来的半分钟(我觉得应该是更长的一段时间),Karry继续关注着我们,用那双荧光凌凌的眼睛,我不由自主摸了摸副驾上的那把猎枪,弗朗茨迅速阻止了我,目前这种程度的信赖很有可能终止于一次鸣枪示警。
“距离距离”他反复念叨着,像个请神上身的驱魔人。而这似乎有用,Karry终于不再关注我们,它不耐烦地蹚进浅水,侧面蹭撞着Roy的身体,把同伴挤回岸边的干地上,期间Roy有点扫兴,轻轻咬着Karry的耳朵和脖颈。Karry迅速地夺回主动权,它看着Roy,就像Roy看着鸟群,特别纯净专注,它虚虚地咬住Roy的咽喉和口鼻,像放倒猎物那样掀翻了亲密同伴,Roy懒洋洋地扑腾着。很快地它们在干地上滚做一团。
回来的路上弗朗茨告诉我,Karry 不喜欢毛皮被湿的感觉,这位先生有轻微的洁癖。
琼森成为了此次拍摄的总负责,他的分镜稿很快就准备好了。时间不等人。
这两天我们在河谷上下准备摄像点位,俯拍的镜头很快就安置妥当,两只飞行器在河谷上方的混乱气流中摆幅过大,我们不得不另外给它们加了配重,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而河谷内部的设点需要更加谨慎。虽然狼群已经熟悉了车辆和我们,但很显然Roy不喜欢那些隐匿的镜头,它带着狼群回避它们,有时甚至破坏它们。
营地在去年曾将几个Дарума放进Karry和Roy的巢穴,所谓的Дарума顾名思义是一种类似不倒翁的微型摄像头,不过比一个成年男子的拇指略大些,进行气味处理后理论上并不会引起洞穴主人们的注意。
我看到一些珍贵的片段,K&R在不大的巢穴里互相踢腾,似乎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了,有时甚至对极其有限的空间表示不满,它们撕咬着对方的耳根,确认彼此的味道,它们那时候毕竟太过年轻,很快急躁起来,有些滑稽地在狭窄的巢穴里打转,这和发情无关,只因无法进一步亲密感到惶惑和难过。
——“它们应该托生为猫科,”剪辑师面无表情:“一个成为猫,另一个成为对方的猫薄荷。”
画面上的Roy忽然警醒起来,不断嗅闻,最终贴上了那个镜头,在我们的角度,可以看到Roy因为聚光显得格外明亮的眼和健康优美的吻部。
很快他们弃用了那个巢穴。再没有回来过。
“或者成为狐狸也不错。”剪辑师如是说。
Alice于前天凌晨被放归野外,我没能跟车,于今天直接看到了成品——浩瀚无垠的银河,瑟瑟摇曳的枯草,满地铺展的深蓝山影,年轻饥饿的雌性猛兽。我们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总部方面,后期制作公司的竞标也在同时进行,老板们觉得我们的进度严重滞后。营地里一辆车的大轴坏了,维修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所有人都仿佛坐在一台隆隆行进的机器上,片刻不得安宁。
今天大戏开场。天气晴朗干燥,虽然气温非常低,但已近一周没有降雪了。在放野前最后八个小时,我们喂了那些羊一些盐巴,它们渴得要命。三辆十六轮车的车斗载着它们,面朝着河谷升起遮护板。
天空蓝到透明,场面波澜壮阔,黢黑的当地人拈着手腕上的牙色串珠念念有词。琼森坐在高处的大摇臂上要求我们向后退,他需要一个当地人和黄羊群的同框。
最终总会有意外,三号车的车斗深处有只不满半岁的小羊被踩断了腿,它的母亲哼哧着徘徊在车子周围,随着大队远去它越来越焦躁,但仍旧锲而不舍地一遍遍跳回车斗试图协助小羊站起来,我们的人很快驱离了母羊。
小羊孤零零地卧在车斗深处,就是那种食草动物天生的神情,无辜又担惊受怕,老黄说车斗的味道太大了,然后小赵领着人把车头一一调转方向,载着那只小羊羔先回了营地,再换车来与我们汇合。
黄羊们非常干渴,下午3点刚过,它们果然按照我们的计划推进到了水源地。
弗朗茨笑着摇头,他负责一个定点,他曾是一个独立制片人,手上时刻都另有一个便携摄像,并不时低声解说:“现在,它们喝得太饱了,它们跑不动了。”
黄羊非常胆小,眼下这一批虽然是在私人野化牧场里繁殖的,但同样谨慎。但它们太过疲累,略显得慵懒迟钝、不知所措。水饱后,它们在水源周边的空地上肆无忌惮地排泄,却没有迅速离开的打算。
狼群在二十分钟内就到达了“片场”——这是当然的,我们在放野之前反复确认过它们的位置。而它们来得比我们想象中更快。耳麦里凯文告诉大家,他已经看到了Alice,它尚和狼群保持着一段距离,很明显Alice试图参与此次狩猎。
琼森说一切尽在掌握,但实际上并不是。黄羊对野生狼群是全然陌生的,而狼群对这些数量可观的新面孔也表现得相当谨慎。Roy和黄羊仿佛是在跳交际舞,你进我退间让作为观察者的我们感到烦躁,Karry则离得更远一些,它犹豫着、掂量着,文雅得就像个女孩子,且注意力总是被过于活泼的Roy分散,懒得迅速做出决断…很明显,狼群或许还不够饿,不然无从解释这种孩子气的试探和耐心,
取景器里的场面显得镇定、平稳而滑稽,但当你身临其境,那种沉重、紧绷的对峙则清楚鲜明地压迫着每一个人。而这当然是不够的,对我们而言,万事优先的是那个取景器内的世界。
对讲里有人开始骂脏话。
这是我亲身参与的第一次“干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当地向导往空中扔了串点燃的鞭炮,河谷将声响放大了至少一倍,你能亲身感受到声浪涟漪一般扩散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发出细碎稀薄的回音。自然的平衡被打个粉碎,羊群像被猛抽了一鞭子,迅速移动起来,而狼群则条件反射般依从了追逐猎杀的本能。现场一塌糊涂,事后我们发现有一只编号为“TD”的狼在混乱中被踩死了。
霜天明澈,尘烟漫起,我们当然设置了足够的点位,最终呈现出一场精彩激烈的中程追逐,配了足足半章交响乐。
而事实上,由于羊群饮水过多根本跑不起来,且距离太近,K&R几乎在瞬间就猎到了一头,K拖着猎物,拖着它行进将近十米,R则人立起来死死咬住猎物咽喉,那只强壮的黄羊不得已前膝下跪,刹那间一切尘埃落定。
在它们进食的时候,我们驱车靠近拍摄,或许是过于近了,Roy不安起来——进餐时被打搅的Roy是易怒的,显出一种异常不讨喜的任性、不耐烦和暴躁。它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可是颈部的毛炸起来,难以自制地冲我们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此时此刻它终于不再是甜蜜蜜的萨摩耶了,显得危险而致命。
诚然,由老黄建立的被双方认可的“距离”被人为的收紧了,但Roy对此的抗性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弗朗茨:要我说,Roy就像是个孩子,虽然它不哭不闹,但在某些事情上,它和小孩子们一样自以为是、不肯迁就…绝对、永不——你知道的,其实没有谁乐意和孩子共事,至少我们这些人不。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可爱或不可爱,其实也是被挑选和剪辑过的。
喜欢一个小孩子的方方面面,绝然是件天大的难事——这或许就是观察者们较寻常大众会更加客观、有效率的原因吧。我们细致入微地观察,所以我们很难偏爱什么。
而琼森偏爱Karry,Karry总是能嗅到“规则”并迅速适应它,在Karry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外来者”,只有存在,或不存在。多数时候它显得矜持、谨慎,有的时候会以亲自来驱离我们,甚或低嗥着直接表达反感,但实际上它的底线远不如Roy那样棱角锐利,它不回避与我们单方面收紧“距离”的行为,或许它早就发现那是徒劳无功的,它尝试以主导者的身份建立起一种双方认可的“规则”。
K正是自然界里最聪明、最强悍的那类存在,它懂得妥协,共存,甚至利用。
狼群的进餐顺序是非常严格的,K&R会咬下第一批次的鲜肉(当R尝试着从K嘴里撕扯一块腩的时候,它的心情似乎终于好起来)然后才是别的成员,Alice比预想中更快地融合进入这个群体,虽然它显得那么紧张,尾巴紧紧贴着股沟,但总归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K&R在不远处伏卧着,彼此舔舐着对方的吻部、头颈,偶尔抽出空来打量着新面孔。小伙子们暂时没有表现出我们预期的那种热情,但是没有关系,剪辑和后期当然会呈现出完美的一见钟情。按照剧情,从此以后,那种K&R式的亲密无间必须被彻底改变。
六点前回到营地,天完全黑了。今晚营地里加餐炖了羊肉,肉质鲜嫩,但老外似乎并不懂葱姜去腥,当然我们也没有原料,只是加了白酒,腥膻味道还是重,中方的人都觉得很难入口。现在已近凌晨四点,我饥肠辘辘。
小赵始终抱持着一种理想主义的态度,显得学生气十足,且非常的不合群,他是老领导家托的关系,我应当要关照他的,但是现在我实是无暇他顾。
我们严格地贴合琼森的分镜,我们需要筛选,但实际上素材总是不够用,琼森变得更加易怒,事实上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他说:我需要它们之间的距离渐远,对,一种肉眼可见的、逐渐的疏远。
他显出了一种加州式的蛮横粗野,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感受:“我说的当然是K&R,难道还有另外的、该死的、需要疏远的一对儿吗?Alice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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