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门牙换牙是八字型八岁,二颗门牙长成八字型,是趁早还是等大一点再

《家电快跑》白饭如霜【偶看过得好书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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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电快跑》白饭如霜
《家电快跑》作者:白饭如霜【内容简介】继家电总动员后又一新篇,家中新增一成员关历历小朋友后,家电们又会闹出怎样的笑话呢?一、亮过的电灯请出声关历历五岁这一年,家里发生了很多大事。第一件:我快秃顶了。早上电动剃须刀替我清理胡子的时候,老是跃跃欲试地想越界,说以头顶毛发的稀疏程度来看,完全在它能力范围之内。第二件:我妻蓝蓝性情大变,一夜间全面掌握了关家海陆空三军总司令权,无论是人是电器,都在她铁腕之下俯首帖耳——看来是南美下的遗忘咒副作用太大,不值得推广。第三件:关历历小朋友该上小学了。分区抽签的时候居然抽到了本城最好的小学花非非——此事还引发了电视机阿三和洗衣机小小在阳台上的一场决斗。阿三认为看看电视已经可以代替一切教育,何况还有系统性极强的DVD教学。小小则指出小孩子太喜欢看电视很容易变成一只沙发土豆,将来娶不到老婆,关家要绝后。双方都是好胜的家电,相持不下,恼羞成怒,决定开战,由我做裁判。就在阿三把自己的支架舞得虎虎生风,而小小摆好姿势准备发动出水管大进击的时候,蓝蓝忽然大喊一声:“老关,带历历去小学面试。”于是一切成为定局!大大此时下了结论:“所有与主妇意志抵触之言论均为无效。”带着历历,我和蓝蓝走进重点小学花非非的时候,心里很是忐忑。我们已经错过了正式报名的时间,而且这家小学的教务处长马大有先生,在教育界闻名遐迩,外号“铁口定乾坤”。万一他慧眼扫过,我们便被告知:回家多囤积些香烛吧,你儿子将来会开本市最大的殡仪馆。那是该互道恭喜身后有靠呢,还是立刻带儿子回家以节省大笔学费?总算运气不坏,点头哈腰地走进去,全身总共三两肉、倒有二两在脸上的马先生只是对我们点点头,丢过一张试卷,简洁地说:“做。”第一道题目是:为什么下水道的盖子是圆的而不是方的?关历历毫不犹豫地张口就答答丨防和谐丨案,老爹我执笔记录:因为圆的盖子可以滚动,方的不太好拿走。我低声问历历:“你拿过?”他摇摇头:“除草机去拿过,它说要摔隔壁伯伯一个跟头,他来借了我们家电器不还。”第二道题:一个密闭的房间中有三盏灯,由一个开关控制,在只允许进入房间一次的情况下,如何判断出某次亮的是哪一盏灯?历历的答丨防和谐丨案是:进去问电灯,谁亮过。亮过的吱一声。第三道题:1+2+3+4+5+6+7+8+9=?这么高科技的题目,把历历给难住了,苦着脸来往他妈身边一靠,开始掰手指,不够数,顺手把小鞋脱了,拿脚趾头凑数。蓝蓝问:“咦,历历,你的袜子呢?”他头也不抬:“借给阿BEN当鼠标垫了。他换了个白鼠标,说袜子颜色刚刚好配。”连我和蓝蓝的袜子一并剥光之后,历历好歹把这题目给算出来了。此时我隐约听到他耳朵里突然传出阿BEN细细的声音:“咸蛋咸蛋,皮蛋呼叫,皮蛋呼叫。”历历兴高采烈地回应:“咸蛋在咸蛋在。”马大有疑惑地四处看看:“咸蛋,我中午都吃完了啊?”阿BEN对历历的学术能力了如指掌,对他顺利通过考丨防和谐丨试显然没什么信心。考丨防和谐丨试前一天,就已经在他身上设置了最先进的全球定位系统和通讯系统。结果它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实在很不符合阿BEN一向精密的行事风格。悄悄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话说阿BEN在网上正和人掐架,争论杨贵妃到底有没有高血压和脂肪肝。突然截获一个机密消息,乃是世界黑客联盟要在十分钟内黑掉所有八卦网站。阿BEN顿时大怒:黑掉八卦网站,要我每天看政丨防和谐丨府新闻吗?当即摆开阵势,杀入敌人后方,以一笔记本之力,搞得对方黑客鸡毛鸭血,不要说入侵网站,自家的电脑居然一直反复死机,拔
掉电源还能开关几次,什么都干不了。就为这个,阿BEN护驾来迟,呼叫咸蛋的时候,咸蛋已经考完了。一听题目内容,阿BEN顿时释然:“小意思小意思,害我还如临大敌,把世界五百强的面试题搜罗一空来给历历支招。”我们全家轻松地走出了教务处办公室。还没有开学的校园整洁安静,清风徐徐,甚是舒服。可惜这悠闲的感觉没有延续多久,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几乎能把我们的耳膜当场炸穿。随着那轰鸣的逼近,定睛一看,我的天,这是哪里跑出来这许多750CC哈雷摩托车?浩浩荡荡的,每五辆列成一排,前后六排之多,黑风卷平冈一般,冲断了拦车杆从花非非小学大门口如狼似虎地拥进来,停在操场上。车上清一色是穿戴黑色头盔和黑色皮外衣的彪形大汉。居中一辆车尤其引人注目,上面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清紫色雪纺小裙子,眉目如画。她一对灵活的大眼睛四下看看,小嘴一扁,脆生生地说:“烂地方,烂学校。无聊死了,我才不来这里读书呢!来人,把这里炸掉。”她声音不算响亮,说出的话却十足惊人。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那些摩托车骑士真的一齐打开后箱,拿出来的物事,几乎当场让我眼珠子落到地上——那真的是一捆一捆的雷丨防和谐丨管炸丨防和谐丨药。这一来历历先急了眼,他好不容易才盼到上小学,终于可以独自用餐,这对于他来说其革命意义可以与打土豪、分田地媲美。要是被人炸掉了学校,那不是又要回家被老妈和电熨斗逼着吃青辣椒红萝卜了?大怒之下,历历挣扎着就要上前跟人决斗。我赶紧把他抱住,拉着蓝蓝企图沿墙根溜出去。以我年年观瞻街头抢劫的经验来看,此时做人,务必要低调。可惜老子一世生存精髓忘记告诉儿子,历历拿出常年在本小区斗鸡溜狗的精神,居然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叫道:“大摩托车,大摩托车,过来我这里。”我一把捂住他的嘴,试图讲道理:“摩托车不是我们家电瓶车,叫不动的。”我话还没说完,操场上那些本来处于熄火状态的哈雷机车猛然一起咆哮起来,双轮疯转,如狼似虎,潮水般直扑到我们面前不足一米处。车上骑士猝不及防,动作不够灵活的立刻摔了仰八叉。最受惊吓的当然是那小女孩儿,她花容失色,小脸煞白,看看我们,看看摩托车,好像明白了什么,怒气冲冲地爬下车走到历历跟前。历历瞪着她,问:“你干啥?”女孩儿抓起历历的手,一口咬在他小手腕上。我儿子“哇”的一声叫起来,急忙甩手,就是甩不掉。他另外一只手蠢蠢欲动,却一直忍住没去拉扯那女孩儿,只一味喊:“你是女孩子我不打你,放开放开!哎呀哎呀——”这时一条人影快速掠过我身边,扑了上去,那是蓝蓝。要说每天做家务练出来的力量不是假的,看她一只手捏住那女孩儿后脖子软骨,提一只猫般从历历身上扯开,拎在在空中,像平时买鱼一样摇晃了两下,厉声问道:“你这小孩怎么这样?你是狗吗?狗都不乱咬人。”这时有位仁兄排开重重摩托车,一直杀到我们身边,凶神恶煞地伸手要推蓝蓝。我大喝一声,上前舍身护妻,可是今天做什么都好像慢了半拍。我妻杏眼一瞪,另一只手轻轻往那大汉身上一拍,一阵蓝光闪过,他直挺挺便往后倒下,瘫在地上口吐白沫。奇怪,蓝蓝什么时候练成了九天十地金光霹雳掌?防狼笔点头哈腰地从蓝蓝袖子口露出头来跟我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早上电压稍微调高了一点。”悬在蓝蓝的魔掌之中,那小女孩小嘴一扁,脸慢慢涨红,眼看就要大哭出来,虽然刚刚那么凶狠,这副模样还是我见犹怜。可惜所遇非人,我家蓝蓝何等人物,想当年怀着历历的时候,胎教读物都是《斯巴达军事训练手册全编》。我家邻居经常可以看到蓝蓝骑着电瓶车,手里挥舞一根塑料狼牙棒,奋力追赶着鬼哭狼嚎的关历历同学。小女孩儿虽然娇滴滴的,但还不能令蓝蓝心软。拎在空中又是一阵乱抖,厉声问道:“以后还敢不敢了?”不表这一大一小两
个女人互相较劲,我回首四顾,心里多少有点纳闷。防狼笔神威惊人,刚才出手就电晕了一个,值得表扬。不过根据我常年看电影得来的常识,接下来那一大帮摩托车骑士应该都会蜂拥而上,打我们个四拳不敌百手才对。但为什么他们都安然地蹲在摩托车上,有的还假装处于半昏迷中;有的对我大点其头,表示赞许,似乎唯恐我们不知道他们决定不趟这浑水一样。小女孩子被蓝蓝摇得双眼翻白,哭闹了半天,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只好委委屈屈地说:“以后不敢了。”历历赶紧追问一句:“还炸不炸丨防和谐丨学校了?”她白我们一眼,又偷窥一下蓝蓝冰冷的脸色,低声哼道:“也不炸了。”关家主母冷笑一声,我和历历不约而同往后一缩,屏住呼吸,只听得她一字一顿说道:“认错才是好孩子,乖,阿姨买冰淇淋给你吃。”半小时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和这位出行派头奇大的小公主蹲在花非非小学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门口,一人手里拿一支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阿衡被蓝蓝降伏后,拉着她的衣角,神情柔顺,十分可爱。而在不远处,那几十位摩托车骑士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如此阵容前所未见,引来大批路人围观。我正在想如何脱身,冰箱啾啾通过历历身上携带的通讯系统问蓝蓝:“今天中午吃什么?要不要通知蔬菜公司送上来?”蓝蓝一看时间:“哎呀,都十一点多了。老关你带儿子回家,我去买菜。”回家买菜,说得容易。看看这周围无数人头黑压压一片,就算天赋奇才,三五分钟也学不会铁掌水上漂呀。正犯愁间,忽然听到身边的小女孩子脆生生叫了一声:“爸爸。”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摆出无辜的眼神向蓝蓝望去:“不关我的事。”她横了我一眼,表情悲天悯人:“关你事才好呢,老关你也没白当一回男人。”我放下心来,转头一看。咦,什么时候人群中居然辟出了一条大道?那些摩托车骑士簇拥着一辆漂亮的莲花车缓缓开进来,绿底白色的车门无声打开,有个男子声音传来:“阿衡阿衡,爸爸来接你了。”阿衡手里举着冰淇淋,看了看我们,恋恋不舍地走过去了。蓝蓝已经扯下历历身上的对讲设备,在和冰箱、微波炉等家电开会,讨论今天中午的菜色,兼以评论家的姿态对物价问题发表真知灼见。比如:“最近屠宰业不景气啊,猪肉又贵又少,毛都没理干净就上了案!”还有:“化肥降价了吧?以前买的菜心里好歹还有两条活虫子,现在全是死的!”冰箱啾啾真是好样的,虽然日受一训,不但没有撂过挑子,还学会了享受其中乐趣,不时要录音机做一个随军报道留存。要不是阿三以离家出走作为威胁,冰箱还想在家里摄制《主妇经济天天谈》这个常规节目,覆盖新闻联播播出的。我顺手抱起历历,往家的方向走去。历历忽然对我说:“爸爸,有人在车里打架。”打什么架?回头一看,那辆莲花跑车半天没开走,正打摆子一样剧烈震动,仿佛有人正在有限的空间中大练散打。摩托车护卫们和我们一起观瞻,脸上齐齐露出同情神色,不知道为了什么?&&&&晚上,我们在家庆祝历历上小学,来宾包括刚从几内亚地区回来的狄南美。她钻进厨房帮蓝蓝洗菜,我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南美问蓝蓝:“这一季的VERSACE你看中哪件?”“黑的,腰身收紧,前面有朵大花的那件,昨天才在电视上看到。”“哦,那我回头帮你去米兰仓库里找找……”因为终于可以去上小学,我家的读书郎心情有点儿兴奋有点儿紧张。平常九点钟已经睡眼蒙眬,今天却两眼闪亮,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帮他整理明天要用的东西:书、笔袋、水彩笔、作业薄、便当盒、一块巨大的铁板……我看着这块铁板发了两分钟的愣,问历历:“这是上什么课用的?”他想了想:“下课以后用的。”我几乎当场晕厥,下课了还要背块铁板,莫非是少林寺十八武僧去集训?这时候阿BEN刚打完了泡泡堂,闲闲地插嘴道:“老关,现在小学校园里面暴力案件也很多啊。以防万一,
还是让历历多准备着点儿好。”校园暴力案件?不过是两个小家伙打架而已,你踢脏我衣服,我扯掉你头发。不需要动用铁板这么凶险的战备武器吧?阿BEN听了我这一通牢骚,也不多话,直接连接上打印机,打了一迭资料出来丢给我看。上面都是报纸的头题或特写,曰:“校园暴力越演越烈,三男童群架中重伤,一人失明”、“被长期勒索,精神失常,小学生:这个世界很可怕”诸如此类,图片上鲜血淋漓,和我刚才的天真猜测迥然两异。阿BEN嘲笑我:“老关,承认落伍对一个三十高龄的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哇哇大叫,表示抗丨防和谐丨议。深更半夜,这一场喧哗过了头,招致卧室里飘出两个怪物。她们穿着轻飘飘迎风而动的白袍,长发披散,那脸上却一片漆黑混沌。其中一个森然问道:“这么吵,做什么?”一阵阴风吹来,寒冷彻骨,我和阿BEN齐声惨叫:“鬼啊!”我抱着历历就地一滚,奋勇地扑向窗户,电锯本来在看“世界木工工具展”,这时候也呜呜叫着扑过来,要把窗户上的护栏锯个大洞,方便我等逃生。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怀中一轻,眼前一花,历历已经被人一丨防和谐丨手夺去,接着我后脑勺上“啪”地一声挨了个巴掌——从那熟悉的发力轻重、出手角度来看,必是蓝蓝无疑。果然听见她呵斥道:“做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折腾!宝宝呢,快点儿来接历历去睡觉。”睡袋宝宝响亮地喊了一声“得令”,蹦出来把历历一裹,哼着歌儿回房间去了,我儿子犹自挣扎:“我的铁板啊,记得要带上。”蓝蓝裹在黑色海底泥面膜里一愣,问:“什么铁板?”事实证明,蓝蓝成为一家之主决非侥幸,寻常人一听到“校园暴力”四个字,先都要发一阵晕。我家主妇却把眼睛一瞪:“校园暴力?开玩笑,历历从小什么暴力没见过。跟他说,谁要战,就作战。打不过还有我呢。嘿嘿。”扔下这两声意味深长的冷笑,蓝蓝拽着在一边看热闹的南美飘然而去,后者的面膜把嘴都封住了,一边走一边向我拼命打手势,大意仿佛是说万事有她在,让我务必放心。放心?狄南美所到之处,天堂都有可能变成炼狱,放什么心?那边阿BEN和空调聊起天来:“蓝蓝最近看什么书呢?恺撒的名言记了不少啊。”睡眼蒙眬的空调简短地说:“《高卢战记》。”全屋家电顿时都紧张起来:“看到什么章节了?”一听还处于行军阶段,又都松了口气,然后便听见抽湿机反应奇快地向大大申请:“老大,我三周后要休年假,我该去旅游了。”空调掐指一算:“糟糕,那时候蓝蓝该看到两军对垒那章了。我们不会又要被她拉出去做实战演习吧?”这个问题的答丨防和谐丨案不言自明,考虑到上次所谓针对台丨防和谐丨海局势而举行的高楼空防演习几乎导致家里全部电器返修,当我去睡觉的时候,客厅里电器们已经排起长队向大大递交休假申请。其理由包括出席冰箱家族第一台成品光荣退休仪式啊,参加微波炉全方位比武大会为关家争光啊,除草机出差去美国帮助贫困户免费修理草坪啊——也不想想什么贫困户会有大片草坪?最离谱的是阿BEN,它居然说最近全世界的恐怖片都不够精彩,它要去好莱坞毛遂自荐当导演。想想看吧,某位刚出道的美艳女星想色丨防和谐丨诱导演争取点儿戏份,一打开酒店门,看到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发春!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啊!带着无限的感叹我睡觉去了,留下大大焦头烂额地跟大家纠缠不清。半夜我起来上厕所,还听到他在对芭比牙刷做思想工作:“你别换外壳了,已经换了三十几次了。放心,蓝蓝不会要你去暗杀敌人的……我们根本没有敌人——喂,你别亲我啊,我不吃这套的!阿三,阿三……救命啊……”二、一直以为你是把厚道的电锯一大早,南美就梳洗一新,踊跃地当先抢出家门,在外面兴奋地不停转圈。喂,又不是你上学,你瞎激动什么?她朝我点点头:“我体验生活。”终于等到历历收拾停当,好家伙!隐形全信号接收耳机、全球定位卡通
手表,裤兜里别了一只微型的强力电击笔,身前身后一摸,内衣里面居然还穿了一层遥感红外线压力调节衣。小伙子,你是去上小学好不好,你以为去帮美国太空总署抓异形吗?我吹了个口哨,叫大家都撤岗,却见强力电击笔精神抖擞地探出触头:“老关,本特别机动小分队直属大大,没有他的亲笔签字,我们是不会执行你的命令的。”哎呀,反了,反了!我管后勤,我是个实权人物啊。得罪我,哼,看我去把你们的充电器都藏起来。纠缠了一会儿,没有得出什么结果。蓝蓝性子急,已经冲下楼去,等了半天不见人,悍然发动了佛家无上绝技狮子吼。我只好带着狄南美和关历历两个活宝连滚带爬地去了学校。今天花非非小学可真是热闹,无数小孩子拥进大门,各自身边都陪着一两个家长,大家表情各异,嘴里却都不断重复着说了一千零一遍的世间真理,包括:“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和小朋友吵架……上课集中精神……努力学习别偷懒……”基本上每一条都与人类天性背道而驰。我们家的阵容尤其引人注目:不仅人来得多,还有一台小洗衣机跟着凑热闹,那是小小。它说自己从没上过学,一辈子都是自学成才,终于懂得如何洗干净人间一切污渍,今天非要来观摩观摩正规的教育场所。虽然大大说跟监狱的区别不大,它还是不甘心。导致我现在只好假装自己神力无穷,一只手贴在它后面,表示是我正在把它举着,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被人看到一台洗衣机会走路。根据路牌的指引,我们来到了一年级所在的位置,一路找寻,终于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年五班的教室。一推开门,盛况空前。这可真是“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一男孩一扩音器,一女孩一留声机”。整个教室里大约坐了二十来个小朋友,男女各半,姿态各异,不过基本上都在张开喉咙大喊大叫。历历一看此情形,喜上眉梢,跃跃欲试就要上前参加汇演,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压倒性的哭声,伴随着金属摇滚般力度强劲的号叫:“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呜呜呜呜呜呜,我不上学我不上学!”这口号传染性之强,足可媲美中世纪的鼠疫。初一发动,已经吸引到大批同志,迅速融汇成一股巨大的历史潮流。只听满屋子的小孩子异口同声喊:“不上学不上学不上学不上学!”两个老师模样的女郎闻声赶来,一进教室差点儿被声浪掀翻在地,顿时花容失色。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就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忽然背心一凉,小小伸出电线插座死死地拖住我,语重心长地说:“老关,你别冲动啊,你一出去就是流血事件,我们收不了场的。”我很委屈:“我又不会打人。”它甩干灯一亮,说:“我是怕有人打你。”小小用排水管从自己的衣物收集袋里摸出一部电话来。好眼熟,一看居然是千千。它于两月前因身体问题——天线折断而光荣退休,说要跟着北非来的商船去游历全世界的,怎么这会出现在洗衣机里?不等我问,它已经先对我抛来幽怨的一眼,酸溜溜地说:“老关,新买的诺基亚好不好用啊,不爱说话有点不方便吧?”我没敢出声,幸好小小帮我打抱不平:“喂,是你自己把天线摔断的好不好?谁要你半夜偷跑出去抢位子,做什么免费手机美容的?麻烦你不要演秦香莲了,赶紧打个电话给阿BEN,问他这种情况怎么处理。”要说超级智能电脑的资料收集和分析能力真不是吹的,不出五秒钟,立刻得出了三套解决方案,一套比一套狠:第一套是疏散所有孩子;第二套是隔离班级,各个击破,恢复秩序;第三套非常之灭绝人性,它说干脆全部杀掉好了,反正咱们国家人多。不过杀之前要记得把历历带走,不然全部家电都会被蓝蓝拖去通电过水,统统变成一团废铁。小小嘘了阿BEN一声,把电话挂掉了,铃声立刻又响起来。只听阿BEN很郑重地说:“千千,和老关说我最后一套方案是开玩笑的,他可千万别当真啊,会被枪毙的!”有没有搞错,怀疑我的智力到这个程度。我们躲在角
落里求医问药的工夫,声称最怕小孩子哭的南美早就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教室里越演越烈,历历不甘人后,亲自拎了书包,冲进去找个位子,一屁股坐下来就积极加入合唱大军,声音比谁都响亮。蓝蓝气得在外面拼命瞪眼:“叛徒,叛徒!”要不是在公共场合,多少要顾及一下形象,想必她一早已经出手镇压。要知道蓝蓝在家电们口中的外号,乃是血腥玛丽的妈,简称“腥妈”。听从阿BEN所谓具有科学理论根据的建议,我们决定采取第二套方案。本想请两位年轻老师去关窗户关门,可是她们一个呆若木鸡,眼睛发直;另一个却在疯狂打电话请校长来、请教务主任来、请110来,完全不顾在分贝数几乎到达超频状态的情况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我只好求助于我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婆,把窗户一一关上。最后一个步骤由我出头,但见我沉腰下马,气沉丹田,将全身力气聚集于右手,“哐啷”一声,把大门砸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随着门上那块玻璃“哗啦”在我脚趾两厘米前跌得粉碎,两位女老师目瞪口呆地望向我,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深情的话:“要赔钱的。”小孩子们受到这样的震慑,难免心存惊疑,意志不坚定的就已经开始停止制造噪音,改为四处张望。只有我家历历那个笨蛋,一心一意,还在向世界号叫音量赛五岁儿童组冠军头衔发起不懈冲击,直到一转头,看到小小翻起的洗衣机盖上那幅临时制作出来的标语为止:再哭放毒气。事态终于得到平息,像电影里以放马后炮为职业最高境界的警察们一样,教务主任马大有此时匆匆赶来,气急败坏地嚷嚷:“什么事什么事?你们怎么搞的?”两位女老师立刻低头不敢言语,却听到有个阴沉沉的男人声音接口道:“马先生,你们的工作很不得力啊。”循声望去,便看见走廊尽头走来一个熟人:粉红背带小裙子,大眼睛,小嘴巴,皮肤雪白粉嫩——正是那天率领数十哈雷摩托准备袭击花非非小学的小阿衡。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扭来扭去,脸色难看之极,看来对上学这件事还是没有好感。猛然一眼看到蓝蓝,瞳孔立刻放大,僵直两秒之后悄悄向旁边大人的身后缩去。此情此景,让我猜想我老婆的武功之高,一定已经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地步了。正在此时我忽然觉得身边气氛略有古怪,仿佛有什么东西点燃了,气温陡然升高,要把空气煮沸一般。四下一看,那两个本来在马大有面前战战兢兢的美女老师,忽然直愣愣地瞪着前方,口水悄悄沁出嘴角,眼睛里反射出一万个小宇宙的能量,空气中隐约有一条由渴望热分子组合成的火龙,张牙舞爪地向走廊那边扑去。根据我多年来洞察世事的些微功力,无须再探,我已经可以判断:有大帅哥出现了!所谓“一朝戴绿帽,十年怕男人”。顾不上计较来者是何方神圣,我立刻转头去看蓝蓝,要是她眼睛里也闪出那种心形的亮光来,我抡起王八拳上前就打,以绝后患。幸好,蓝蓝根本没朝那个方向瞄一眼,她揪出历历,母子相对,蹲在地上嘀咕着什么,从口型和手势来推测,分明是在向儿子传授武林中顶尖轻功身法,名字叫做: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可真让我又悲又喜啊,喜的是,她终于从小女孩子长成了霸王花。等闲男子不入法眼;入她法眼的,下场就很凄惨——不是卖菜少给了二两秤被骂到灵魂出窍,就是在公车上不给孕妇让座被蓝蓝硬拖出两米远。悲的是,虽然她不再随便爱男人,转而爱上的东西却更加危险。上次经过Tiffany珠宝店门口,她把脸贴到了橱窗玻璃上,挟在家里驭大把电器于御下之威,吓得人家店堂里的空调失了灵。无论如何,安外必先攘内。蓝蓝帮我稳固了大后方,我且看看这回又是什么美男子出世。一抬眼,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帅!真帅!汤姆克鲁斯到他面前,立刻变成一只土豆,而我是芋泥。当然无论如何马大有先生都要垫底——这位番薯很是精乖,此时点头哈腰道:“史先生,您好。”
这位高大英俊、潇洒不凡的史先生,随随便便留了点儿小胡子,实在有型,连我都很佩服。能修出这种胡子的,除了我们家的电动小发剪毛毛以外,从来没见过第二个。日后要是有机会,要向他打探是何方神圣操刀,我当携毛毛前去拜见,大家切磋切磋,好歹也给毛毛一个提醒:剪外有剪,不可骄傲自大,以为自己独步毛林。他向我们这些低等蔬菜级的人物轻蔑地扫视了一圈,转头去看他女儿。不过一瞬间,态度完全从天上人间到奴颜媚骨,就差没找个莲花座把女儿供起来拜了,低三下四地说:“乖,先上学。爸爸去外国给你买玩具,有什么买什么,你回来慢慢玩,好不好。”阿衡满脸不快,脾气看来相当乖戾,正要发作的时候,忽然看到蓝蓝在瞪着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一言不发,猛一低头,风一般地向教室里卷去。经过蓝蓝身边时,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急速侧身,硬是在六厘米不到的小间隙中玩出了全不沾的绝活,顺利冲进了教室。阿衡进了教室,史先生还在那里依依不舍地左看右看,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对我们语气严厉地说:“警告你们,离我女儿远点儿。”哎呀,这是什么话,你女儿吃了我买的冰淇淋我还没和你要钱呢。我正要上前和他说理,蓝蓝一手把我挡住,轻轻吹了个口哨,说:“小小,上。”小小正站在教室窗户边观察历历,距离我们有五步之遥,得令后心领神会。看史先生走过,它瞅准一个空档,忽然将电线插头在空中挽起硕大的套马圈,疾如闪电,快若飓风,“刷”的一声,直取史先生后裆。只听“嗷”的一声怪叫,这位风度翩翩的先生捂住自己的屁股,蹦蹦跳跳转过身来,听到我们无辜地殷切询问:“哎,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厕所在那边。”从花非非小学出来,我和蓝蓝都觉得从此可以省一点心。小小却抱着大门铁栅栏不放,早上洗衣服的水没出净,这会儿淌了一地,好似眼泪汪汪。它冒着泡泡向教学楼遥望,浩叹道:“天哪,想我们家历历,上厕所都没一个人去过啊。他不会因为我不在洗手间就不习惯吧?”想想也是,历历两岁以后就没有去过幼儿园,我和蓝蓝各自上班,就由家电们带着他玩儿。它们的教育路线一言以蔽之,叫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一次我回家居然看到大门上贴了张大字通告——今日提醒:“室内正在水淹七军,如需入内,请务必穿戴雨衣雨靴,有任何意外损伤,本单位概不负责。”下面的签名是大大。我急得一头冲进去,发现它们在里面以实践出真知的方式告诉历历如何防洪防涝——从浴缸里引水,一路蔓延到阳台,灌溉我家的花花草草。怎么做到的?它们在阳台上修了个微型都江堰!现在和历历朝夕相处的,从一群电器变成了一群活生生的小孩儿,难怪小小那么担心:万一他非要拿人家的手指头去通电,可怎么办呢?被小小的话勾起了忧虑,我和它顿时一同发起愁来,蓝蓝对我们的多愁善感颇为不屑,白了我一眼,忽然说:“哎,南美呢?”我这才发现,从进校园开始,这只狐狸精就不见踪影了。身后铁门已经关上了,门外一大群家长慢慢散去。忽然听到门卫大爷响亮的声音嚷嚷起来:“喂,那边那个小姑娘,你怎么不进教室啊?都上课了,不懂规矩!”小小一听,顿时发起牢骚来:“你听听,讲规矩!六岁七岁,人家懂什么规矩?失败失败,早知道不让历历来上学了。”我回头看了看,正瞥见那个被门卫大爷穷追不放、满校园狂奔的小姑娘,她穿着大红花上衣、绿格子裤子,扎两小辫子,衣服真眼熟……再一看那张脸,我的天,那是狄南美啊!妆还没洗掉,浓妆艳抹的一个大头配在细细小小的身子上,简直是《驱魔人》前传的定装照真人版。我情急之下,也不追究这老狐狸为什么沦落到被门卫大爷追得气喘吁吁,先摸出小扩音器来大喊一声:“变脸啊变脸啊。”她远远听到,头一扭,再回头的时候一脸稚嫩,清清爽爽,好歹算是发育正常了。
但头还是偏大,可能会被人怀疑吃过大量劣质奶粉。国人真是爱看热闹,我这样喊一嗓子,在曼哈顿或东京街头,恐怕白眼都收不到一个。可是现在,我刚把扩音器放下,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兴致勃勃地盯着我,催促道:“变啊,快变啊。”这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情不自禁地想,天哪,时间过得多快,我的儿子竟然都上小学了。好像不久以前,我自己还在上小学呢。我的小学时代并没有太多愉快的记忆,怎么形容呢,就好像被一个噩梦魇住了一样,无论如何努力表现,永远都被人忽视。运动场上跑最后,考试拿不到什么好分数,这都算了,可是我明明还坐在教室里咬铅笔头做算术,值班的老师随便张望一下,然后“啪啪”径直关灯锁门。任凭我的哭声在空荡阴森的楼道里回荡。街坊暗中传说这家小学闹鬼,放了学就有哭声。在对过去的缅怀中我无精打采地工作了一整天,下了班回到家里,啾啾报告说蓝蓝要加班。历历换上了家居服,正向阿BEN描述一个小学生的生活:“我先上课,然后又上课,然后还是上课,然后不停上课,一直上到放学……”阿BEN侧耳倾听,盖子一张一合,咿咿唔唔,哼哼哈哈,叽叽歪歪,音响声音还开到了最大,一个捧一个逗,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饭桌上,电饭煲跳来跳去给我们盛饭,我问历历:“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他想了想:“上了些莫名其妙的课,还打了一架。”我吓了一跳,昨晚还在说校园暴力,今天就打架,铁板看来带得很及时?刚要询问细节,微波炉在料理台上嚷嚷:“老关,你脑袋让一让。”我把头一偏,一盘热了三分钟的苦瓜炒蛋呼啸而来,“叮当”一声轻巧地落在桌上,菜汁一滴都没洒出来。微波炉嘀咕了一声:“BINGO!”接着问,“历历,打赢没?”历历面有得色:“当然打赢了,我身上穿了大大给我的红外线压力调节衣,人家打我我都不疼。”大家齐刷刷看向阳台,大大在那埋头洗衣服,遥遥回了一句:“哎,国安局仓库里拿的。”自从国安局的测谎仪网多多沦为电视阿三的插头下之臣后,我家的军用专业设备越来越多了……虽说我对儿子的战斗能力素来都比较有信心,不过身为父母,还是应该要虚伪一下,因此我嘴里嚼着一口回锅肉,含含糊糊地发表训示说:“打架不是好孩子啊。”历历反驳了一句:“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在乱打。”想了想,补充一句,“只有阿衡不打,她老哭。”乱打?难道你读的是武校?正要问,电锯在角落里猛然发动起来,嗡声嗡气地呵斥我:“老关,这是你的儿子啊,你的儿子不趁早打架,等到他长成你那样吗?”什么叫等他长成我这样?亏我一直以为你是把厚道的电锯呢。三、历历说要有雨,便有了雨第二天我休假,等蓝蓝和历历各奔前途,我就出门晃荡,晃着晃着来到七搭八百货。想起结婚纪念日马上要到了,便走进珠宝店,看看买点儿什么礼物送给老婆。自诺曼一役之后,我吸取了不少教训,这些教训主要是由阿三和微波炉总结出来的,召来不问世事的打字机逐行打出,足足有两大张A3纸。我心口并用,努力用功,背了两天,犹如醍醐灌顶,对于婚姻之道好歹有了点儿眉目。其中有一条令我印象尤其深刻,乃是:对老婆奉献出一颗斗大的真心是应该的,如果同时再捧上一颗同等吨位的宝石,那就更好了。斗大的宝石我买不起,看看有没有米粒大的,总比没有强。这么嘀咕着,我抄捷径想从办公电器店穿过去,突然衣角一紧,好似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台摆在柜台上做样品展示的传真机。它眨巴眨巴电源灯,用一种非常细微的声音说:“关东西?”在商场被一台传真机搭讪,这滋味别人一定没法体会。我鬼鬼祟祟低头答应:“我是关东西,请问您贵姓?”它很有礼貌地将分辨率显示灯闪了几下,说:“免贵,小姓三星,来自韩国,不过现在中文也说得不错。你家传真机要我传张东西给你。”我家传真机怎么会知道
我在这里的?除非——将念力集中,运转周天,我终于感觉到肚脐眼附近传来细微的震动。阿BEN这家伙,又买通控温电毯往我身上瞎装微型电子发报机!等了半晌,那张传真纸终于吐出来,我低头一看,眼前一黑,整个店里立刻回荡起我无法抑制的惨叫声。因为那上面写着:花非非小学校园绑架事件,速去。顾不上传真机还在后面恭送慢走,我一路滚下人行电梯,在门口撞翻两三个大婶,还差点儿被镇门的麒麟绊个狗吃屎,飞蹿上一部出租车,我大喊大叫:“去花生街花非非小学,快点儿快点儿!”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着急最易遇怪人。该司机先生,阴天还戴了副巨大的墨镜,方头阔口,很是有型。对着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兴高采烈地说:“先生赶时间?那你上我的车可上对了,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闯王!一天不闯几十个红灯就不过瘾。嘿嘿,坐稳了。”花名叫做闯王,果然有两把刷子!车子一发动,在繁华城市的中心地段,速度居然很快飙上了一百二。他穿花一样在车流中左插右冲,车子不时冲上绿化防护带借借道,或者干脆拐上人行道狂奔一段。当车子“嘎”的一声停在了花非非小学门口,我才发现跟在后面的警车居然有三辆之多,从窗户里探出来的每一位交通警察脸上,都带着一副白日见鬼的神情。其中一个下了车,走过来低头看了看驾驶室内,当即长叹一声,转身对同事喊:“打电丨防和谐丨话给精神病院,告诉他们,那个飙车狂又跑出来了。”花非非小学门口停着无数警车,封锁了整个出口,黄色的警戒线拉起来,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昨天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升平景象,欢声笑语,满校园人头攒动。然而现在,同样是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蜂拥过来,却是为了截然相反的原因。教学楼底部正冒出黑色的大团烟雾,火焰吞吐,外墙受到影响,装饰玻璃在热浪中熔化变形。旁边有一个警察走过来指挥我们离开现场,从他和同事的叫喊中大概得知,有一伙不明身份的恐丨防和谐丨怖分子潜入学校,绑架了教学楼中的小学生,并且在警察赶到前在底楼引爆了炸丨防和谐丨弹。目前对更多情况一无所知。我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手脚冰凉,头脑中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以后,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冲出去两步,我又跑了回来,有位大叔迎上来拖住我:“年轻人,别冲动,等119来吧。”被我一把揪住,强行把他身上的夹克剥了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披,低头就往火场里冲去。旁边的人纷纷惊呼,仿佛有无数双手上来阻拦,都被我一一甩脱。烈焰如刀而人生如戏。我的戏份,是一个可以为儿子赴死的父亲。距离大楼还有数米,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眉毛头发根根欲燃,身上那件夹克十分烫手,呼吸困难,而身后的狂呼乱叫渐渐恍惚起来,周遭忽然间变得无比安静。火焰噼啪作响,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意外的温柔,我张开嘴喘气,却被呛得肺都像要撕裂了。终于扑到大门前,我实在无法支撑,颓然倒地,把已经烧起来的外衣甩掉,匍匐爬近那道铁门,然后绝望地发现——他妈的,门锁死了。眼泪涌出,立刻被热浪蒸发。我虚弱地瘫在地上,抬头望着那重重铁门后的楼梯,仿佛看到我可爱的儿子正在上面惊叫挣扎。心中顿时如刀割一般,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对我说:“啧啧,你可真奇怪。人家是没办法,被锁在里面烧。你倒好,爬都要爬过来被烤一烤,莫非你皮痒?皮痒可以洗澡嘛。”南美!我精神一振,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骨碌爬了起来,发现我周围竟然出现了一个辟火的大圈子,一切热与光焰都被隔离在外面。狄南美正站在我身前没好气地俯视着我,她还是那副小女孩的模样,头上顶着洗衣机大大,肩上扛着我家的电锯,身后还跟着电视机阿三。历历,历历也在!他被夹在南美的腋下,正皱着眉头,凝视着离他不过几厘米的地面,嘀咕着说:“南美阿姨,你有没有每天都洗澡啊?”“当啷”,此言一出,南美立刻手臂一松,把历历丢到地上。一眼
看去,他身上的衣服烧得破破烂烂,脸上也黑黢黢的,不过精神状态还是不错。我欢呼一声,上前把他紧紧抱住,叽叽歪歪地四处摸:“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没事吧?没事就好,哎呀,吓死爸爸了。”我这样的铁汉柔情被南美无情地一脚撩开:“你省省吧,你们家的笨蛋电器还有几个在楼上,我要去把它们弄下来,你呆在这个辟火圈里不要动。”我家的电器?它们跑上去做什么?南美没理我,“咚咚”直冲上楼,这时候阿三好像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幽幽地吐出一口长气。原来小小昨天观摩完毕回到家中,跟大家讲起了在花非非小学里的见闻,尤其提到了那个非常嚣张的英俊阿叔。它的本意并非赞美上帝有艺术品位,而是作为对比感叹一下:为什么天下帅哥那么多,自家主人就是一只土豆?让它们电器都感到不太有面子。对于帅哥的兴趣,我家的雌性电器一直都是很有兴趣的,当下一群八婆电器围将上来,非要小小仔细描摹出对方的相貌,由阿BEN这台更八卦的超级电脑做点状还原,硬是一点一点绘制出了一张史密斯的照片,据说当场引起一片惊呼。芭比牙刷和吹风机跑出来瞻仰了以后,强烈要求看真人秀。真人秀上演地点:花非非小学;时间:放学接小孩时分。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座机打去学校问,结果响了无数声都没人理,终于有人接起来了,只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爆炸了”,就断了线。这一惊非同小可,满屋子电器立刻哄闹起来。想着爆炸这种非常规事件,通知我也没用,大大当机立断,带着家里的主力电器,一股脑儿冲上了街,不晓得使出了什么手段,硬是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自行来到了花非非小学。它们进到花非非小学的时候,警察都还没到,爆炸余威不绝,教学楼内情况莫测。大大带领电器们摸上去,没来得及挡住绑架者,只把历历救了下来。说到这里,南美“噔噔噔”的脚步声又传来了,这次她是从楼梯上蹿下来的,到了铁门前一脚踢出,整个门颓然倒下。她蹦出来,放下阿BEN、冰箱和微波炉,它们的外壳已经烧得接近熔化,互相黏在一起,看上去似乎奄奄一息。我心疼无比,奔过去探手一摸,手上立刻起个大水泡。清点了一下数目,洗衣机大大点头,表示外勤全员全到齐了。狐狸抹了把汗,说:“好了,我们走吧。”我一听,下巴差点儿落地,她奇怪地看着我:“喂,你们家电器都在这里了,我们可以走了。”我几乎被这狐狸精气死了,这是教学楼,应该还有很多小孩子吧,你说走就走,那怎么行?能救就快去救啊!你是狐狸精,灭火应该有一手的。她耸耸肩:“我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都是丑八怪,不用救了。”我暴跳起来:“神经病,怎么能这样!”这句话刚刚出口,我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像一只受了重伤的母兽,正在嘶叫狂嚎,试图唤回自己的心肝。受惊后一直有点儿呆呆傻傻的历历,此时突然跳了起来,大叫着:“妈妈,妈妈。我在这儿!”那是蓝蓝。远远地看见几架救火的云梯向教学楼这边移近了,看来消防警已经赶到,家长与凑热闹的路人也越集越多,如此喧嚷,却都遮掩不了我妻凄厉的叫声。烟雾中我隐约看见她在那里撕咬、摔打,穿过了重重阻拦的人墙,披头散发地向火场中奔来,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她轮流叫着历历和家里电器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嘶哑。我明知此刻儿子已经脱离险境,听到她接近疯狂的喊叫,仍然忍不住心里一酸,几乎要落泪。南美跃了出去,将她带进来,手一挥,在辟火圈周围仿佛施放了一层烟雾作为掩护。只听后面追来的人诧异地喊:“咦,那个女人呢?冲进去了,快点儿去叫消防员。”蓝蓝一看到我们,双腿顿时一软,摔倒在地上,喃喃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南美指指自己鼻子:“不用那么麻烦了,谢谢我就好了。”我老婆却又猛地爬起来,把我伸出去扶她的手一推,气愤地说:“你们神经病啊?呆在这里聊天,上面还有好
多小孩子,怎么不去救!”娶妻如蓝蓝,夫复何求!只见她把我家里的电器挨个抚摩了一遍,当真是铁血柔情,呼之欲出。而后大马金刀往中间一站,所有电器与人与动物均自觉自愿地围住她,洗耳恭听起来。只见她慷慨激昂,斩钉截铁,发表了一通抗战宣言,大意是:宁可战死沙场,不可蒙羞父老。大家要跟随她全部上楼去救人,能救一个救一个,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救,最多把人命电器命都赔上。无论如何,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以及有骨气的电器。糟糕,蓝蓝的《高卢战记》定然是看到高潮部分了,老天不开眼啊,怎么那么巧给她抓到一个实战机会。这番话不出所料,把我家那群头脑简单的家电们说得电流沸腾,大大一拍盖子:“拼了!老夫苟活半世,今天也要当当英雄。”从它的内膛里,跟着爬出录音笔,它平时娇生惯养,刚刚在火场看样子也被保护得很好,这会儿却娇滴滴地说:“我也去,我可以灭小火。”阿BEN则嘀咕着:“我是智能型号,智能型号出出蛮力,也挺新鲜。”群情汹涌,我反而被晾在一边,正要上前凑热闹,蓝蓝转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那种温柔前所未有,对我说:“老关,我们去救人了,要是我没能回来,你要好好把历历带大。别对他太宠爱了,男孩子还是要有点儿骨气。”历历紧紧拉住她的衣服,一迭声地叫:“妈妈,你们要去做什么,你们要去做什么?”哎呀,托孤这一出都来了,不用说其他电器也来凑热闹,拥上来要我帮忙记遗嘱。我赶紧拉着蓝蓝叫道:“喂,我是男人啊,你干吗抢我台词?”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闲闲看戏的南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楼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们一家,提高声音说道:“你们别吵了,反正我是不会上去的,你们想送死就赶紧吧。”咦,这话说得冷血,与南美面热心热的禀性颇不相合,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撇下这句话,便闪到一边去,负手看天,嘴里喃喃说道:“除非下场大雨。”话音一落,巨变顿生。本来无比晴朗的天空如梦魇般暗沉下来,乌云四合,雷霆乍起,一场倾盆大雨,猛地兜头落下。这场大雨来得如此突兀,完全出乎意料,所谓天威无限,大楼的火势本是欣欣向荣,消防车的水柱也压之不下,十分凶险,刹那间却被当头大挫,陆见其衰,直到完全抬不起头来。那滚滚焦尘与水汽交缠着升腾到空气中,形成一幕幕混沌的奇景。我目瞪口呆看了半天,喃喃地说:“原来狐狸精还会招雨。”这话马上被否定了,否定者不是别人,正是南美。她脸有狂喜之色,耸耸身子,一寸寸拔高,长大,回复到原先的成人身形,义正词严地声明道:“我不是龙王,下雨不关我什么事。”我指指天:“那这怎么解释?昨天天气预报明明说了,这一个礼拜都是大晴天,不要说下雨,连云都看不到几片。”她嘻嘻一笑,转过头看着历历,用一种甜死人的声音问:“历历小朋友,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下雨啊?”听到她这样问,我忽然想起数年前诺曼事丨防和谐丨件结束的时候,南美曾对历历所下的那个结论:“历历资质特别,将是十分出色的法术修行者。”这几年南美始终不间断地到我家来拜访,我偶尔会怀疑,也许她是为了历历而来?这时候南美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我心里顿时一紧。刚被南美从楼上抱下来的时候,历历一定还没有从受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神气中有点呆呆的,被我抱住一阵猛摇,都没什么反应。直到蓝蓝杀到,气壮山河地发表了一通告全体家电与狐狸书,他才像是醒过来了,摸着冰箱啾啾它们外壳上的烧伤,心疼得嗷嗷叫。等大家要去大闹火场,奋勇救人,他又跑回来拉住他妈妈。这时听南美这么一问,他想了想,稚声稚气地说:“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讲天气预报的阿姨。”南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历历转过头去继续安慰家电们,顺口冒出一句,“我就是想了想,要下场大雨就好了,结果真的下了。”说时迟,那时快,南美一听到这句话,猛地一个狐扑,冲到历历面前
,大叫一声:“我赢了!我赢了!”她揪住蓝蓝一阵乱摇,兴奋得像刚出炉的爆米花一样胡蹦乱跳,要不是蓝蓝使出一招大开碑手把她甩开,说不定当场就要被摇到散架。我们两个一头雾水,同时问到:“什么赢了?你说什么呀?”她却又不理我们,径直走过去蹲在历历面前,眉开眼笑,把我家五岁童男的脸摸了又摸,喃喃地说:“好材料啊,比猪哥强多了。不错,实在不错。”听她的口气,我们的儿子就像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腩,切成一寸见方的肉块,用黄酒、酱油、大料和蒜头码上,入坛用文火慢炖,就是传世名菜东坡肉,可以大快朵颐。我赶紧喝问道:“干啥干啥?”南美笑嘻嘻地扫了我一眼:“我告诉过你,历历是潜力最强的法术修行者之一,这几年我看你们这么糟蹋他,还以为他终身不出头了。嘿嘿,还好还好,这场火烧得好。”这话说的是多么的大逆不道啊,我刚要进行谴责,她却对蓝蓝招呼道:“别上楼去了,上面根本没人了。我刚才是诓你们的,不过想骗得历历发威,哈哈。”这狐狸精姿态曼妙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刷”的一声不见了。空中袅袅传来她娇滴滴的声音,仿佛是在和谁讲电话:“猪哥,我赢了!历历今天发威了,你快去卖血吧,哈哈!”这场景活像《西游记》里,搭救完唐僧师徒,各路主公们便是这样潇洒地飘然而去。我一见之下心潮澎湃,恨不得烧上两柱香磕几个头,以示感激之情。不过,这时候忽然又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嚣声,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消防车开到了教学楼前面,消防员终于架起云梯爬到楼上,过了片刻,向下面大声喊道:“屋内没有人。”楼下黑压压的人群中立刻传来“咕咚咕咚”的晕厥倒地的声音。许多邻居和路人,提着水桶脸盆,纷纷跑来救火,电视台的采访车杀到,报纸传媒也赶到了。电视台的摄影师和现场记者一下得车来,赶紧各自抢位,霸占有利地形,对着还冒着余焰和焦尘的教学楼大拍特拍,有人手拿话筒四处询问:“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神情中带着一种嗜血的渴望。有一队人马逼近了我们所处的地方,看他们所持的器械,乃是某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那位穿着九寸高跟鞋,嘴唇红得滴滴见血的女主持人尖叫一声,非常快活地喊道:“各位观众,各位观众,我们在花非非小学火灾的现场见到了幸存的……”伸出头来瞟了我们一眼,有点儿迟疑地说,“人和许多家电。”我一惊,这才发现大雨也把我们藏身的烟雾全部冲没了。我们顿时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糟糕,曝光了,曝光了啊。随着她的话,摄像机向我们这一堆人和家电转了过来。这不是直播节目吧?在一栋失火的小学教学楼前出现这么多非常理的东西,一定会有麻烦上身的。不容多想,我上前一手遮住镜头,对记者下逐客令:“小姐,这里有小孩子,请不要随便乱拍。”她大约没想到我会出来阻拦,一张脸顿时垮下来,凶巴巴地问我:“你是谁?请不要干扰我们工作!”一句话没说完,蓝蓝直冲出来,神情暴躁,一把就向人家胸部推过去,我看在眼里,异常羡慕。四、你们什么时候活过来的?回到家里,先做了两个菜给蓝蓝母子压惊,当他们开始大吃辣子鸡和水煮鱼的时候,我准备打电话给电器修理铺,叫师傅带工具上来检修。正在拨号,电话机的叉簧“叮”一声自己弹了上来,问我:“你想干什么?”“唉,”我没好气地叹道,“你这个留守温室不知民间疾苦的家伙,没看到各位兄弟姐妹都遍体鳞伤了吗?”电话机大为不悦,十个数字键像钢琴一样乱弹了一阵,然后才教训我:“老关,麻烦你长点儿脑子啊。人人看电视都知道今天学校出了事,你叫熟练技工上来一看,明摆着大家的伤是烧出来的。你怎么解释?说我们自制叉烧,炉门失守吗?”咦,言之有理啊。那怎么办?不能让大大和冰箱他们这样挺着啊。虽然大大和冰箱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但阿三她们就不行了,毁容啊,
会对电视台的地形那么熟悉呢,这件事情说起来,就有点儿话长了。话说有一年,本城传媒界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选美赛事。消息一出,举城轰动。影响之大,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但凡是个女的,但凡在日常社交生活中收获过美丽及其同义词之类的评价,但凡自己相信那是真的,一律前往报名。这场选美经过许多明争暗斗,终于有十五位佳丽大无畏地闯进了白热化阶段:决赛。决赛不但要展示晚装、便装、职业装,有一个环节最为惊险,乃是比基尼现场展示。这下不得了,那天现场直播的票一下炒成了天价,还供不应求,连我们家的电器都统统中了招。无论见多识广的阿BEN,还是眼高于顶的阿三,甚或淡泊名利不问世事的收音机,当然还有最无事生非的芭比牙刷,一律被勾起了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在家里吵吵嚷嚷,非要去现场观摩观摩。想我乃一介升斗小民耳,怎么可能买得起票?最后还是多亏我们家的电话,平时交际广泛,电话粥煲得多了,竟然交下一两个十分有用的粥友。打电话到某位权势人物的家里,派出谈判专家复读机,三说两说,教唆别人家里的电话分机偷了主人的邀请券,然后派出自己家里的电瓶车瓶儿驱车十多公里,闯了无数红灯,勇敢地将邀请券取了回来。到决赛当天,我穿上一件工装,揣着许多维修工具,身上鼓鼓囊囊爬满了各色小电器,雄赳赳地往现场而去。不知道的,以为我走了桃花运,可以在现场距离舞台十步之遥,流尽我半生口水瞻仰美人。其实大谬!我的任务,乃是伺机将比赛实况全程录下,带回去以飨诸位家电。本来整个赛程电视台也会直播,阿三它们完全可以在家里看,但我们费了如此周折,想要拍摄的,乃是在后台换衣服的香艳过程。于是人人都在台下喝彩垂涎的时候,我冒着一旦被人抓住便会立刻打死的危险,先是凭邀请券进入会场,然后按照之前阿BEN做了两天功课为我精心绘制的电视台建筑结构图,顺利地通过通风管道一路爬到了更衣室的天花板上。电视台的防卫工作不可谓不严谨,一早把一切该封的地方封得严严实实,连天花板都密不透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任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到有人会带着专业的消声切割机来偷窥。那是我们求助于网多多,从它们国安局缴获的作案工具中偷运出来的。当第一轮的展示开始,所有佳丽登台以后,所有工作人员都拥去前面看热闹,后台空空如也。说时迟那时快,我当即下手开洞,设置机器,全程跟踪更衣室内的情况,正式摄制一开始,那些过河抽桥的家伙就把我轰到了一边,独立操作去了。我家的摄像机那个激动啊,整个晚上不时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引得我心如鹿撞,可惜当时实在年轻,竟然一直鼓不起勇气去偷窥偷窥,想想都懊恼不已。折腾了一晚,有功劳有苦劳,憧憬着回家后可以和大家分享一番这精彩好戏。结果大大看了一点儿开头以后,认为这种限制级别的东西,无论对我的身体健康还是道德修养都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因此郑重宣布,这卷带子它们将进行小范围的内部传阅,之后进行暂时封存,直到某天哪位姑娘有眼无珠竟然下嫁于我之后,才可启封。事隔多年,故地重油,电视台大楼虽然重新装修过,但格局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一番感慨,禁不住对阿BEN说:“喂,我现在有妻有子,回家可以给我那卷带子看了吧?”阿BEN沉默了一下,毫无表情地说:“你结婚的时候我们没钱送你礼物,已经把那卷带子卖到网上去了。我还花了好大工夫给那些女人改头换脸,免得将来吃官司。”这一刻,我深深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啊。片刻间十六楼已经到了,我硬着头皮移出电梯,向走廊深处摸去,一面幻想着自己其实深藏不露,乃是本土007,身怀绝佳的格斗技巧和逃脱技术,万一被人发现了,还能以一当十,打完慢走。顺便也幻想了一下我今天穿着一身名贵的西服,因为看007系列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看占士邦穿了什么衣服,以此判断国
际时装界今年对男性体形的要求是侧重于肩膀的流线呢,腹部肌肉分布状态呢,还是臀部曲线。诸位,这不是我的言论,是我老婆说的。我当时很想表示不同意,但狄南美用了一种很极端的办法来驳斥我的意见——她抓回来十几个巴黎时装界的顶级男模,在我家客厅走来走去,以证明蓝蓝所言不虚。受到这种非常规的精神刺激之后,我郁闷不已,只好悻悻地跑去睡觉。半夜有一种奇特的不祥预感令我蓦然醒来,发现自己床边无数电源灯像狼眼睛一样贼亮贼亮的。阿三幽怨地叹了口气,喃喃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我觉得有充足理由相信,它们是在进行十分激烈的思想斗争,看是不是要下手帮我整容。靠着这点儿想象给我带来的激励,我终于走完整条走廊,所有门都紧紧关着,看样子没有办法从正常途径进入演播室。彷徨无策,我团团乱转,阿BEN毕竟沉着,说道:“你刚才提到的那卷带子,我记得是在天花板上拍的。”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它:“你这会儿和我闲扯什么?”它郁闷地叹口气:“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再爬一次天花板呢?”我恍然大悟,尴尬地嘿嘿干笑两声:“对的对的。喂,这个地方的建筑图你还有没有?”它从我怀里蹦到旁边的一个文件柜上,“嘀嘀嘀”地查看起资料来,一面自言自语:“多少年了,等他们再办一次选美等到我电池都要过期了。”片刻后对我说,“有了,这几年内部结构变了不少呢,幸好我一直在同步自动更新。”既然有了地图,我便要重做冯妇,马不停蹄地直奔对面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当真是天助我也。有一个隔间上方的通风口居然敞开着,我小心翼翼地踩上马桶,登上水箱,爬上隔间墙面,先把阿BEN放上去搁稳当了,自己再钻进通风口,双手一用力——想象中应当一跃而上,身姿矫健的,现实却是我马齿渐长,又很久不曾锻炼,比不得当年的灵活身手了。阿BEN看我“呼哧呼哧”就是爬不上去,很好心地过来顶住我的大腿,把我一点点顶了进去,终于半身成功着陆了,它无限缅怀地说了一句:“当年咱们家摄像机把你背上来一定很辛苦吧?”就着阿BEN电脑屏幕的亮光,我照着它对方位的指引一路准确地向检片室爬去。大约十分钟后到了目的地,我顺手摸出裤子口袋里的小型电动多功能刀具。阿BEN禁不住表扬我:“老关,你偶尔还是挺有预见力的嘛。”结果被刀具矢口否认:“才怪,我接到过蓝蓝的指示,永远都要跟在老关身边,连洗澡都不例外。一旦有可疑的第三者接近,就格杀勿论。”阿BEN狂笑起来:“老关,恭喜你啊,居然还有人当你是抢手货。”我顺手把阿BEN这聒噪家伙的音响接口拔掉,凭借着对下方声音的判断,轻轻撬开了通风口的条状板。偷眼向下看去,那里围着三个人,似乎正在看片子。再定睛一看,我浑身冷汗涔涔而出,几乎当场脱水。检片室内正在放映的,的确是亮堂堂电视台记者拍摄的火灾现场,这并不出奇。出奇的是,在影像当中,有那么小小的一段是经过剪辑加进去的——那是一群电器排成蛇形,雄赳赳地走上大街,在街边打晕三轮车夫抢车的场景。断后的赫然是大大,它还扬着电源线招呼大家保持队形!不幸中的万幸,这些镜头都是远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可能是某个摄影爱好者无意中拍到的。但是仍可以肯定地看出来,那群自由来去、打人抢车的东西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属于传统意义上具备主观活动能力的品种,比如人,甚至猴子。那全部是电器,全部是电器啊!亮堂堂电视台的三位精英人士,听彼此的称呼,那个女人是主持人,从演播厅被人拉出去的那个是分管节目的副台长,而拉他的则是首席记者。他们的神气像刚抽了大丨防和谐丨麻一样,六只眼睛放出绿光,激动地彼此对望,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副台长还保持着一点儿清醒,怀着质疑问女主持:“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有人弄出来的恶作剧?这开不得玩笑,太荒谬了。”女主持把头
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对硕大的圆形耳环飞舞起来,恍惚便要磕到她自己的门牙。但她仍意志无比坚定地保证:“不可能!您想,人家恶作剧也罢了,我们自己人拍到的怎么解释?那就是电器——冰箱、电视、洗衣机、微波炉……什么都有,全都自己在动!还有,火灾现场也有人看到很多电器跑来救人!人证物证啊,台长!”人证物证!这四个字的说服能力惊人,副台长陷入沉思,微微点头:“这新闻,这新闻……大有搞头啊。”听到说大有搞头,女主持的眉毛几乎要飞到天上去,兴高采烈地请示道:“那咱们就选在中午新闻时间播出?”副台长还在沉吟,旁边那位男记者插话了:“台长,中午我们本来是要播花非非小孩失踪案。”副台长凛然地将手一挥:“播,一起播!要搞出噱头来。你说,取这个名字好不好——‘惊世奇案,电器挟持人类幼儿事件’?”另两人立刻作振聋发聩状,点头如捣蒜,连声惊呼:“天哪,太好了,太好了!怎么我们就想不出来呢!”一边又主动请缨,“我们这就发动各部门记者去追线索。”马屁拍完一轮,他们三人开门走了,留下我和阿BEN趴在天花板上咬碎银牙,心乱如麻。万一世人真的发现我家的电器是有生命的,以人类的好奇心和愚昧程度,我家的电器们会遭到什么样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我家的电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生命的呢?仿佛自我有记忆以来,家里的格局就是这样的。出生年代比较早的电器,比如电视、冰箱什么的,和我妈妈爸爸一起看着我长大,有时候还要帮我去凑学费打群架什么的。每过几年,它们会自己去升级换代,其性质和人类读本科、考硕士、读博士一样,在技术上做不懈的努力,性情却始终保持一致,堪称电器版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轻声问阿BEN:“你们什么时候活过来的?”它沉默了一下,说:“老关,你吓糊涂了吗?所有电器都是有生命的。只不过,我们知道人类绝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为安全计,只好认衰。”说得是,我怎么忘记了呢。一年到头我家可是要招待不少外来的电器访客啊。都是从主人那里离家出走的,一进我们家,就像得了话痨一样,一天到晚说个不停,臧否人物、品评世事。有时候还会有某部电话打长途进来找洗衣机小小,约它一起去旅游散心。对于这些平常一定要作矜持状的电视冰箱们来说,我们家大概就像马尔代夫或者塞班岛一样,乃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度假胜地。把阿BEN抱在怀里,我准备撬开通风板爬下去。它忽然对我说:“老关,要是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啊?”我手一抖,它吓得哇哇叫:“我随便煽下情好不好,麻烦你有点儿免疫力,把我摔下去的话,你就等着出钱换硬盘吧!”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不要说电脑会散架,连我这老胳膊老腿,估计也是前途难测。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还好,下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巨大的文件柜子,看起来很稳当,应该承受得住我的一个小泰山跳。我小心地先将阿BEN放好,爬下去使出吃奶的力气抠紧通风口,发狠一扑,“咚”的一声,整个人平摔在文件柜上面,五脏六腑,一起惊叫。我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反应,跳下地找了张桌子垫脚,把阿BEN搬了下来。它用外置光驱顶了顶我的胸口,滑稽地说:“老关,你改名叫关狗熊吧。”这位对人类的脑力和体力都不屑一顾的手提电脑,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我们的录像带不播了,免得惹火上身。它指挥我赶紧回家去通报新情况,组织大家转移阵地;至于它自己,要单枪匹马,把电视台准备播放的录像带给调包了。我呆呆地看着它,然后指指门:“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一边说,脑子里一边闪出一幕常人无法想象的场景:一台手提电脑在前面撒开脚丫子亡命奔蹿,后面跟着一群人喊打喊杀。阿BEN对我了如指掌,当即安慰道:“放心啦,你只要把我送到演播室门口就好,其他的我去搞定。”人家一台电脑都那么慷慨激昂,我怎
么能甘居人后!手一挥,我就要喊起口号来:“冲锋陷阵,杀身成仁!”阿BEN最见不得我这样,遇到一点儿寻常小事就七情上脸,而且还乱用成语。它觉得这完全是我生活过于枯燥的后果,想我平常又不旅游又不探险,又不上网又不泡吧,和家里电器打打麻将吧,连豆浆机都能赢得我一丝不挂。酒量虽然不坏,经常对酌的伙伴却只有电水壶,把白酒当安眠药喝,咕咚咕咚几杯喝下去,倒头就睡。有时候阿三要来和我交流一下关于调酒啊品酒啊之类的小资情报,每每被我的牛饮理论气得显象管内伤,跑去大大那里怂恿全体电器群殴我。这时阿BEN催促道:“不要发呆了,你动作快点儿啦,做正事了。”我立刻打点起精神,眼睛四下一扫,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盒子,将阿BEN轻轻地放进去,在盒子外包上一层白纸,快步走出房间。一个急转身,刚刚站定,就看见有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远远吆喝道:“那个谁,你干什么?”我定睛一看,巧啊,就是刚才那个看片室内的男记者。我忙展开灿烂的微笑,谅他也记不住我是谁:“你好,有一个包裹要送去审片室,请问在哪里?”他向楼上一指,说:“1806。”直奔1806,里面仿佛没有人,我站在门口琢磨要不要撬锁,阿BEN及时地问我:“你干吗?”我说想进去看看,它气不打一处来,“你省省吧,快回家去。”我实在忍不住,敲敲它的盖子:“我不放心你啊。”阿BEN叹口气,居然说:“乖乖地回去啦,我不会有事的。”五、飞起。飞起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向蓝蓝一报告,她丢开历历振臂高呼:“风紧,扯乎!”这是我家最高级别的战备口号,四字一出,满室鬼哭狼嚎。大大敞开了盖子,把各种各样的小电器收进洗衣缸,作为老大,必要的时候充当交通工具,乃是它固有的自觉。点了一下数目,发现电动鼻毛剪不见了,据它的室友电动指甲刀说,这小子昨天晚上给自己做了个抛光,还喷了点儿历历的花露水,神神秘秘地溜出家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大大急得乱转,再细细清点了一下,还好其他的电器都在,各自拖着自己的金银细软外包装盒——特别是保修卡——很有秩序地窝在大大的内缸里。我记得手机千千以前告诉过我,它们管这个叫“坐闷罐车”,有些平衡能力比较差的电器比如电饭锅,还会自备晕车药,以免被颠簸得漏电。这些小东西好收拾,最麻烦的是我家客厅那台分体空调,拆卸是个专业活儿,我和蓝蓝都算不上熟练技工,一时犯起了难。空调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排在我们身后的一溜儿电器,高风亮节地说:“我留守好了,不是说鼻毛剪没在家吗?我正好等着它。”我很担心:“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啊?”它把风扇叶上下摇摆两次,表示考虑中,缓缓说道:“没关系,我没去过火灾现场,装傻吧。”我还在犹豫,蓝蓝把我一扒拉,上前对空调说:“你自己小心啊,万一牺牲了,我给你选块好地方埋。明年上供要什么?”它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给我个清洗服务吧,牺牲也要牺牲得体面一点。”我听得眼泪夺眶而出。眼见大家打点妥当,我打电话找了一家搬家公司,要他们来辆车,对方问:“你们搬去哪里?有多少东西?”我捂住电话向蓝蓝请示,她想了想:“我们公司最近要搬到七搭八百货上面去办公,正在装修,我有钥匙,我们先去那儿吧。”搬家公司到来之前,我深刻地理解了热锅上的蚂蚁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一边担心有人就要杀上家门,给我们一个灭门式洗劫;一边记挂着阿BEN孤身在亮堂堂承担偷梁换柱的惊险任务,万一有个失手,我一定会把肠子都悔青。胡思乱想中我忽然想到了历历,花非非小学火灾现场那阵大雨真的是他的念力所为吗?他还有什么潜力是我们不知道的呢?想到这里我决定去做个实验。历历正在和阿三聊天,历历摸着阿三的外壳说:“三三啊,你这样其实挺好看的,你不是说看不懂就是艺术吗。你看
你烧出来的样子就很艺术。”阿三明显对此不太认同,不过它一向溺爱历历,闻言有气无力地说:“哦,哦,哦。”我凑上去对历历说:“你能不能在心里努力想一想,就想要让阿三恢复以前的样子。”听我这样说,大家对那场蹊跷大雨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纷纷丢下纸牌,围上来看热闹。历历对我的要求颇有点儿迷惑,想了想说:“为什么要恢复以前的样子?我觉得三三这样挺好看的。”我把他抱在怀里,哄道:“你就随便想一想好了。”历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闭上眼睛说:“那我开始想了。”大家一起用力点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历历,全体电器的运转声都关掉了,我大气不敢出一口。过了一分钟,他张开眼,对着我们看了看,非常郑重地说:“我真的开始想了。”要不是他才五岁,众电器一定会上来群殴了。我紧张地等了半晌好久,历历犹自闭着眼,阿三的外表则没有丝毫变化,小小终于忍不住问:“历历,你到底想了没有啊?”回答它的是一阵低微而香甜的鼾声,臭小子站在那里睡着了。被戏弄了的电器们发出强劲的嘘声一哄而散,这时负责望风的照相机大马金刀跨着三角架冲了进来,先对蓝蓝敬个礼,报告道:“司令,下面有辆大卡车进了小区,车身上有‘友谊搬家公司’几个大字。应该是我们叫的车。”蓝蓝回了个礼,转身一把拎起儿子,招呼大家:“我们下楼。”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出来,照相机乃是我家历次军事演习的忠实拥护者,军规法纪遵守得十分严格,它没机会正正经经当一回兵,实在是可惜了。我赶紧上前把蓝蓝拦住:“老婆,这不是我们自己的车,照搬家公司的规矩,应该是人家上来搬的。”说时迟那时快,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几个工人已经从电梯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定单四处看门牌号码。我抢上前去招呼道:“这里这里。”我们家的电器和电梯十分相熟,有时候半夜无人,常端个小板凳出去跟电梯唠嗑,有几次保安上来查夜的时候没有及时回避,被扔到垃圾回收站去,还得千辛万苦地偷偷跑回来。今天一进电梯,却屁都不敢放,电梯明显是在憋笑,噪音很大,吓得工人们心神不宁,交头接耳地说:“这电梯多少年了?该换了吧。出事故就不好了。”七搭八百货离我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蓝蓝的公司将要迁入的那个办公室,地方还真是宽敞,装修基本完毕,正在晾着通风。门一关上,电器们立刻吵得沸反盈天。大厅里一台看上去像是刚刚装上的柜式空调首先发话:“哎,有客人,贵姓?”我们家的挂式空调马上前去套近乎:“我是国产的,我们全家都是国产的,你呢?哦,三菱重工,久仰久仰。”会议室的饮水机跑出来看热闹,一眼看见我们家的那台带有自来水过滤系统的饮水机,立刻神魂颠倒:“哇,偶像啊!快告诉我,您真的可以过滤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杂质吗?”我看看时间,又到新闻播报了,事关重大,阿三暂时收敛了一下自怨自艾的情绪,“啪啪啪”开始调台。大家一窝蜂拥上去,想要看个究竟。新闻里果然提到了花非非小学的失火事件,据说至今为止并无任何人员伤亡,但奇特的是教学楼里的小学生集体失踪,不知去向。我们屏住呼吸从头看到尾,新闻里竟然没有任何一句话暗示这件事和电器扯上了关系——难道阿BEN得手了?想到这里,我猛然一拍大腿,扭头就往外跑,蓝蓝跟上来喊道:“你做什么?”我大声回答:“去接应阿BEN,它不知道我们搬家了啊。”以阿BEN的智力,我坚信它可以安全到家,怕的就是家却已经变成了更不安全的地方。倘若电视台报了警,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要以纵火罪逮捕我家空调和手提电脑,上哪儿给它们找律师呢?到了楼下,我走进电梯,四下无人,电梯忍不住搭讪:“老关,你家搬了?”我苦笑着摇摇头。它却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搬家很痛苦的,你请了很多朋友来帮忙吧?我刚才运了好几批人去你家那层楼。”我无精打采地说:“没有啊,就找了个
搬家公司而已。”说话间已经到了,我跨出电梯,径直开了大门,刚想对着空调说话,它猛然以最大风量对我猛吹。我后退一步刚要问它做什么,门外一阵熙熙攘攘的喧哗声轰然炸开。贴住猫眼一看,我好比腊月里喝了一加仑冰水,从顶梁骨冷到脚板心:不过几秒钟时间,门外好似从地里长蘑菇一样,冒出无数举着摄像机、话筒和相机的记者,纷纷嚷嚷道:“有人进去了,这家有人!”震天响的拍门声随即传遍了整个房间。天哪,我怎么把亮堂堂电视台要派记者来追踪的事情给忘了?难怪电梯说有好几批人上了我们家这层楼,这个土人,不,这个土电梯怎么就不看看搬家工人和记者区别有多大?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我鬼上身一样团团乱转,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冷不防手机响起来,是蓝蓝,声音都变了:“老关,电视在现场直播我们家外面,你是不是刚进了房间?赶快逃!”现场直播?各位是不是走错了路?美女真人秀片场在东山附近啊。我再次凑到猫眼前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眼睛正盯着我,吓得我打了个寒战,赶紧退回来。只听到门外轮番喊话:“关东西,关东西先生?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能不能谈一谈为什么你们家的电器可以自由活动?”“关先生,你是不是发明了一种生命能量?”“关先生,你三围是多少?”这也可以问三围?难怪报纸上时常登出大明星打记者的消息。人家明明做丧事,你跑去问隆胸手术做得满不满意,不揍你揍谁?每到紧急关头,我家的电器就显示出比我更高一筹的智慧和勇气,虽然只剩下了空调,它都不肯无所作为。碍于隔墙有耳,它不敢说话,只是用出风口对着左边猛吹。我莫名其妙地循着风向望去——窗户?让我跳?不行,会摔死的。它越发坚持,风声大作,连外面的人都有所察觉,登时一片寂静,有人严肃地说:“什么声音?不是人类吧……是风扇!”我被逼无奈,只好摸到窗户边,试图以实际情况说服空调我的体质不太适合做这种高空极限运动。探头一看,却注意到了房子外面架设的防火梯,窄窄的一条,笔直通到地上。楼下的邻居都装了防护铁窗,只有我家一马平川,完全可以自由上下。这也算是个梯子啊,虽然看完后我已经腿肚子发软,一回头却看到空调杀气腾腾的样子,显示温度从二十六一路猛降,眼看要接近十六度,整个房间顷刻便会成为冻肉储藏冷库。人家一硬我就软,软了一辈子,怕怕老婆就算了,今天还栽在一台空调手上。长吁短叹中我哆哆嗦嗦地爬上去,抓紧窗台,用一只脚去探那防火梯,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发白,下面却还是空的。就在我忍不住准备放弃,身子一撑要打退堂鼓的时候,窗台外面的空调分体机不耐烦地把我一拉,随着一声大叫,我两只脚都踏住了梯子,还一溜往下滑了好几步。我顿时汗如浆出,心跳就此停了两拍,好不容易恢复工作以后,我有气无力地向分体机点头致意:“算你狠。”它面无表情:“哪里哪里,平时演习我都负责军事法庭那一块儿,有杀错无放过,不进则死。”骑虎难下,骑防火梯难上。听天由命吧,我一步一步探下去,此时世间一切物体,一切声音,都神奇地在我周围消失了,除了我抓梯子的手、踏梯子的脚,我眼中一无所有。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突然踏住一块硬实的东西,我心里一跳,没敢看,伸出脚小心翼翼地探测了一下面积,终于确认已经安全着陆,不禁松了口气。就在我满脸笑容,准备欢呼时,突然一阵夺目的光亮在我眼前“噼啪”炸响,我眼花缭乱,一时间呆若木鸡。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头三分钟里我都无法反应过来,这是许多照相机的闪光灯一起在工作——换句话说,枉我舍生忘死爬了半天,人家在楼下面抓了我个守株待兔。一定是我刚才那声惨叫暴露了目标,等我反应过来,嘴边已经多出了无数话筒,像包粽子一样把我裹在当中,造成了声音的真空,我半个字也听不见。本能地掩住自己的脸,我夺路而逃,旁边的人如蛆附骨
,蜂拥而来,我仿佛陷入了一场奇特的梦魇里:不会游泳的我,不但丢失了救生圈,还跑到了防鲨网之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脚并用,在人海里使出狗刨式,挣扎着冒出头来一看,前方是小区车道,能够找到一辆车就好了——这念头刚刚闪过,我竟然真的看见了一辆车,无巧不巧,停在了我的身边!诸位,这就是雪中的炭,饿中的饭,无聊时的DVD,喉咙痒时的金嗓子喉宝啊,叫我如何不感激涕零!我当下一把抢上前去,甩开两条腿,猛地一蹬,扬长而去——不错,这是一辆二零的自行车,车主就是我家旁边那一栋楼三楼B座的方大宝家八岁麟儿,你问我怎么知道?未必关历历和方家小儿为赛车打的架还少了吗?把这辆儿童自行车骑出了阿姆斯特朗先生在环法赛中下坡的速度,身后那一片鬼哭狼嚎很快被甩下,我一气骑到了大马路上,心头沾沾自喜,难免想到回去要向蓝蓝夸耀夸耀。我如此容易骄傲,骄傲到几乎就要飞起。飞起。飞起。然后我发现,排除形象比喻的可能性,随着一声巨大的震动传来,我真的在空中飞了起来……一辆真正的车撞中了我。终于被地球引力收服,一头栽到地上的时候,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六、我想和迷你吸尘器交笔友开车是一种技术,开车撞人就更是一种技术——一撞就死的那种叫做事故,会松刹车踩油门即可,对资质无太高要求。但要撞得角度绝妙,使被撞者飞到半空,再呈抛物线落下,却内无出血,外无骨折,那就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为了。我此时所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位高手。他的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随即感觉到后脖子一疼,然后在下就像一条待杀的土狗一样,被拎进了那辆撞我的车里。惊鸿一瞥之中,我认出那是一辆加长林肯,还想继续观察,眼前却被一块柔软而细密的织物蒙得严严实实。等我再次被那只大手拎起来时,大约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在那只大手的控制下,我出了林肯车,跌跌撞撞地踏在一条路上,脚下高低不平,似有突起,像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每走一步,隔着鞋袜我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十二指肠被石头按摩得蠢蠢欲动。转弯,继续走,再转弯,仍然走,转弯。多转几次我感到有点儿头晕,要不是想到对方多半不会配合,我很想要求那位押解人员手上再用点力,托住我的头,我想打个盹儿。正想着,眼前黑布被取了下来。睁眼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一切大场面,结果大出意料,只不过是进了一个小房间。那大汉撂下我,吼了一声:“老实呆着。”拂袖而去。雪白的墙,雪白的床,看上去还比较舒服。要不是门从外面反锁着,又没半扇窗户,这格局和普通的宾馆房间几乎毫无二致。我四处摸摸,走走,心里的郁闷和疑惑如同涨潮,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打得我晕头转向。正在无限彷徨之时,我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床角响起,抱怨道:“啊,累死我了。”世间无数闹鬼的故事,都是从听到一些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出的错误声音而开始的。无论那声音是呻吟还是欢叫,是歌是哭,是争吵是独白,带给正常人的效果,一律是满脑空洞,一身鸡皮。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太司空见惯了,因此我循声而去,趴在床边殷勤地问:“谁呀?”一阵沉默,我只好再呼唤一声,“谁呀。”这次有反应了,有个声音嘀咕着说:“怎么会有人和我说话?”从床底骨碌骨碌,忽然探出了一个电钻头,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我。它一只眼,我两只,我们对望了半天,它忽然惨叫一声:“鬼啊——”又滚回床底下去了。我悻悻地爬起来,在下虽然长相欠佳,但好歹五官也还端正,我和你这把电钻素不相识,你怎么也要讲点儿社交礼仪嘛,说得那么直白。你看你一身土,我都没嫌弃你是把土钻,出门不洗澡!提到“土”字,我突然想起来,这种电钻是用来挖土的,难道它是从地里钻出来的?我挽起袖子,使尽浑身的力气把那张大床移出来,觑眼一看,钻头呢?不见了?钻头果然不见了,但是地上
斗大一个洞还在。我朝洞中望去,像是一条地道的出口,那钻头不晓得走远了没有,我压低嗓子喊起来:“钻头先生?钻头先生?”鸦雀无声。再喊两句,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我赶紧住嘴,屏住呼吸静听外面的动静。门外的人仿佛又走远了,我刚松了口气,便觉得有东西戳了戳我的脚背,随即听见一个声音很客气地问我:“请问,您叫我吗?”这台胆子不大,但是很有礼貌的迷你钻探机告诉我,这条地道通向三十米外的一个工具库,里面都是一些日常建筑修理所用的装备。我问它怎么会把地道挖到这里来,它悻悻地说本来是要通向地下仓库的,想偷点儿机油给大家加餐,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只流浪指南针,生生地把方向指错了,害得它白挖了半天,挖到客房来了。我对它的白费力气深表同情,它忽然问道:“你是来作客的还是被主人抓来的?”我吓了一跳,说:“你们主人还抓了别人吗?”它挥舞了一下钻头,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最近抓了不少。”抓了不少?那一定是黑社会了!我这么安分守己的人,居然会沾上黑社会,真是世事无常。我和这台钻机聊了半天,它忽然非常兴奋激动地说:“今天的遭遇真让我不敢相信!回去说一定羡慕死它们!我居然在和一个人说话,一个活生生的人呀,平常你们进工具室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不然一不小心,那些人就会嚷嚷说这个房间阴气重。唉,心理真脆弱。”我看它心情不错,于是打蛇随棍上,要求道:“你要不带我去你们工具房?我和大家都聊聊?”它十分雀跃,震得我脚边的地面轰轰响:“好啊好啊!哎,你等着啊,我回去多叫两个兄弟来挖洞。”它掉头就爬走了,我殷切地目送它消失在地道里,满怀希望。然而就在此刻,门“哐当”开了,一阵风般冲进来一个人,还没有站稳,就吃惊地大叫:“人呢?”这人性子也急,我明明翘着屁股,就蹲在他面前,他一吼,把我吓得一个屁墩儿摔到地上。抬头一看,史密斯?原来是他绑架了我!他身后的跟班一把把我揪起来,看看地上那个洞,愣了半天才问:“你是穿山甲吗?”史密斯倒没心思追究这些细枝末节,转向我就问:“你们家的电器怎么回事?会说话是什么技术?”我身体一颤:奇怪,他怎么会问我电器的事?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问,他冷酷地盯住我说:“关先生,你家里电器的秘密我很感兴趣,你最好赶快把你的科学成果交出来。”他一面说,一面两眼虎视眈眈地盯住我。他身后的壮汉高大威猛,姿态悠闲,只等我说个“不”字,立刻就会上来施展施展拳脚。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我不是好汉,必要时候一向都选择供认不讳,但问题是现在我招什么,人家问的是科学成果。科学?我懂个屁的科学啊。我不吭声。史密斯先生双眼灼灼地看了我一会儿,很快就没了耐心,打个响指,一个大汉走进来,他吩咐道:“把他关到别的房间去,这个洞填上。”那大汉悄悄看了看我,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仿佛是“客房全满”。他一皱眉:“来了那么多?”一甩手,说,“关到工具房去吧。”工具房对我来说,条件比刚才那里好太多了,因为无巧不巧,这位仁兄慎重选定的囚室,不是别地,正是那间工具房。我一眼看到钻头兄,正装出很无辜的表情靠在墙上。押解的人一出门,它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对我嚷嚷:“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刚要把洞打大一点来接你。”它不等我解释,转身对大家宣布,“这个人是会说话的!大家和他聊聊吧。”这个人会说话?莫非平时别人进来拿工具都打手语?大拇指代表打桩机,小拇指代表电动吸盘,好像做黑市交易一样。那些电动工具一拥而上,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我压根没太听明白,唯一不绝于耳的,是频率高到完全出乎我想象的三字经。听到大型割草机问候别人的老母,我心里的滋味,真不知道怎么形容。穷于应付之下,我只好大喊一句:“欢迎你们到我家作客,我家有好多电器的。”它们兴趣更浓,
缩在房间角落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声音都有点儿嘶哑了。我正在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史密斯忽然从房间外奔了进来。阿衡一见老爹,哭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兼之四肢挥舞,顿时看得我眼花缭乱。史密斯一把把女儿抱住,又摇又亲:“乖,怎么了,怎么了?”阿衡抽抽搭搭地说:“他们……他们不跟我玩儿。”史密斯大怒:“谁敢不跟你玩,我去教训这些小屁孩!”阿衡哭得越发厉害:“你教训了他们,他们更不跟我玩了。”史密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都说了,把他们弄到这里来也不好玩。你非要这样,看看,还是不好玩儿吧?”当爹的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小公主立刻龙颜震怒,“噼里啪啦”对着史密斯一张帅脸打出一串玉女穿心掌,打得老爹七荤八素,一边打还一边闹:“他们都不好玩,好玩的你都没带来,都是你都是你!”史密斯完全不敢反抗,带着一脸红印子,仍然软绵绵地哄着:“乖,乖。笑一个,笑一个。”我在角落里看着史密斯此时模样,油然而起一阵同情之心。但阿衡还是不笑。这孩子,我见过她好几次,从没看到她展露欢颜,哪像我家历历,动辄笑得脸部和腹部肌肉一起抽筋。史密斯一边看表,一边低声下气地对女儿说:“爸爸要出门做事了,回来给你找好玩儿的东西,找你要的会说话的电器,好不好,好不好?”阿衡挣脱他,默默地走到一边去。听这对话,仿佛花非非小学的绑架一案,就是眼前这对活宝父女所为。而且目的看起来很单纯:阿衡不喜欢花非非小学,又想和小朋友玩儿,所以干脆让老爹绑架同学……难怪那场爆炸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谁伤筋动骨。当爹当到这个份儿上,史密斯的大脑完全可以拿去研究机构做切片分析,看看一个人没有原则可以达到什么程度。看着史密斯一步三回头地从房间里出去了,我感叹之余,心里也踏实了一点儿。现在看起来失踪的小孩子不但生命无虞,简直乐不思蜀,暂时不用去管。我最担心的是阿BEN安全与否,以及家里情况如何。嗯,该从这里逃出去了。七、碰碰车的身,F1的心靠着工具房电器们的帮助,我顺利跨出牢房,放眼看去,面前是一片巨大的绿草坪,看样子应当是一个花园,到处是花花草草。基于某种好奇心,我很想摸回去看看这幢豪宅尊容如何,可惜身边有东西提醒我:“快走啦,被保安看到就麻烦了。”大型割草机的把手上悬着一件蓝布工装,晃荡着示意我穿上。要顺利从据说四处都有保安驻守的园子里出去,我还要先乔装打扮,再铤而走险一回。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要是不装,就是瘪三。穿上工作服,跳上割草机,手往方向盘上那么一搭,一种劳动者的朴实气质立刻统治了我。一人一机,“突突突突”就往前开去。为了掩人耳目,我还不时做几个驾驶动作,不过我确实没有驾驶这种大型机器的经验,怎么看怎么像阵发性抽搐。它最后忍不住了,对我说:“关先生,照你的开法,我早就撞墙了。你安静点儿吧。”一路畅通无阻,这花园可真够大呀,曲径回廊,有山有水,设计上看来花了不少工夫。沿途还遇到两个园丁正在把花搬进温室,一面跟我打招呼:“除草呢?今天活儿多吗?”我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其中有一个很执著地跑上来,一边追着割草机一边对我喊话:“你除草吗,今天活多吗?”我心里暗暗叫苦,一甩头对他应道:“还好,你呢。”他看到我的模样,先是一怔,然后马上堆出和气的笑容:“你是老赵吗?你是老赵吧?昨天是不是没睡好?样子有点儿变化?我去干活了,再见。”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最可气的是割草机沉默地行驶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对我说:“你应该不是老赵吧?你长什么样子来着?”爬草坪过鹅卵石路,七拐八弯,终于见到了一个小小的木门,看来平常并无太多人进出,因为四周的地上都长着高高低低、生气勃勃的草。我跳下割草机,在它殷勤告别的轰鸣声中,敏捷地蹿了出去。这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
街区,傍晚时分本是下班回家的高峰期,我印象中应该是无处不堵车的,偏就这里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都是非常高级的名车。我频频四顾,一路都没有出租车经过。牵挂着阿BEN和家人的命运,我忽然十分怀念那位可以用一个轮子在绿化带和货车之间飙出一百四十码的精神病司机。要是他此刻可以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发誓回家就一改我十分异教徒的生活方式,要不每天读圣经,要不每天读佛经,以示对神的感激。此愿一发,立刻神灵震动。天未塌,地未陷,风云未变,神子的号角也未吹响,唯一出现的神迹,是一辆出——租——车!那闯王先生神色古怪地看着我,说:“我怎么到哪里都遇到你?”我喜出望外,飞快地蹦上车,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开快点儿,开快点儿,我去七搭八百货。”他反问我:“什么地方?这里没有什么七搭八百货啊。”看我发愣,他又先知先觉地一拍我的大腿,断言道:“你是要去P城的那个吧?那你坐好了,我们出发!”P城?难道这里不是P城吗?他猛摇头:“当然不是,隔了两百多公里远呢。”难怪我不认识路!敢情跑了那么远。闯王把油门踩得放声尖叫,四个车轮仿佛马上要脱离地心引力飞去月球,我两秒钟内所有内脏同气连枝,齐齐涌上了嗓子眼。闯王一面飞驰一面引吭高歌,唱的曲子也非同凡响,乃是贝多芬作曲,无名氏填词,汇合中德两国艺术工作者心血结晶的:命运十八摸。他唱到词与曲的双重高潮之时,顺带把整个车侧立起来,优美地从两排停步等红灯的车中间滑过,然后赶在一大片黑压压的车子冲过来把我们撞成分子状以前,“刷”地一声掠过两位目瞪口呆的交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冲进了街边一条小道,又拐了好几个弯,然后再度冲上主干道,继续他狂欢式的飞驰。当我几乎要失去所有意识的时候,猛然“吱呀”一声,车停了。我推开车门,头重脚轻一头栽到地上,吐得翻江倒海,足足折腾二十多分钟,才能直起腰来。四下一看,咦,这里不就是七搭八百货后面的那条巷子吗?回头再看,闯王先生和出租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我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无名的惆怅。我一气冲到我们的避难所前,用力拍门,里面立刻有人应道:“暗号?”我一愣,暗号你个头啊,是我啊。但对方很固执:“不说暗号不准进门。”我只好随口说:“天王盖地虎。”里面兴高采烈地接道:“宝塔镇河妖。”“吱嘎”一声门打开了,冰箱啾啾正扭头对大家说:“我说是吧。”我顺手拉开它的门找水喝,问:“说什么?”小小接腔道:“它说你要说暗号的话,一定是‘天王盖地虎’,结果还真的是。”我没工夫跟它们纠缠,走进内房,蓝蓝正哄着历历睡觉,看到我回来,大眼一瞪,问:“阿BEN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这问题问得我鼻子一酸,以为它会自己回来的希望破灭了。看看表,数个小时已经过去,它生死未卜。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许多点滴前尘,此刻忽然像巨浪一样汹汹涌上心头。阿BEN的前身,乃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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