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部关于在校园单机龙珠对打单机游戏的游戏,有一个女生穿着红裙子,拿着剑,那部什么游戏忘记了,谁知道

有一个游戏忘记叫什么了。 一个人物拿着剑杀怪还有宝宝。 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是单机的。画面很好_百度宝宝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来过    文/红警苏红不懂爱        (一)  上午的所有课程一结束,他匆匆地回到宿舍,带上一些必备的物品,连午饭都没有吃,就捷步跨出了大学生活区。整个上午,他都是以焦灼的心情盼望着那个时刻的来临。在课余,他抽空已向班长请了假,托称下午要出去办一点事情,这个周末其实事情挺多,本来他作为主力队员参加的本系举办的颠球比赛,只好无奈地作别了。    当他终于轻松地穿过生活区大门口熙熙攘攘的、进进出出的人群,心中因为充斥着淡淡的憧憬,竟一点也没有感到饥肠辘辘。他所在的这所知名的高等学府,隐藏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小巷子里。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实在很难相信,在这条其貌不扬的东西向的小巷里,坐落着一座与这座城市同名的著名大学。他无暇旁顾四周,急急忙忙地往东边连通向大路的巷口走去。今天是周末,来来往往的人流,明显地比往日要多。校园四周大大小小的网吧,也迎来了生意上的旺季,不断地有大学生里去占领位置。    
越接近大街,路边的摊点就越多,滞留的大学生们也多。那些平时定时出没的旧书摊,一如往日那样,吸引了不少大学生们驻留滞足,总能得到一个好的利市。平素他也是这些摊点的常客,但今天,他实在没有兴趣去光顾留意它们了。    
窄窄的小巷出口,垂直地连接着城市的中心街道,在那坐井观天般的小缺口里,可以窥视到大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在那缝隙中管窥到的蠕动的车流,与整个一片校园区,虽只有咫尺之隔,但那里却意味着流动,意味着迈入了一种进程,当你有所期待、有所目的地融入到那个流体中,总会顺着时间和空间的流水线,获得前方必然的回报。    
所以,他加快了步伐,一溜小跑地走过去。走出巷口,嘈杂的市声,立即席天卷地漫过来,令他的心跳加速。此刻一个勿庸置疑的事实是,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再转回去,也更坚定了心中的一种感觉,就是他所要期待的结果,从现在开始,进入计时状态了,这就是大街给他的一种铁证般的感觉。    
他先向南跑了一段,顺着斑马线,横穿马路,到了路对面,然后又折过头,向北走了不远,来到公共汽车本站站点。站上是几个大学女生,正兴致勃勃地交流着到什么地方购物最便宜,那一副乐而忘忧的神情,准是一帮初来乍到这座城市的本年度新生。    他焦灼地在人群后边等待着。这个站点,因为依傍着大学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进出等候的也以大学生们居多,他习惯了这个小站上大学生那种特有的文静的嬉闹。    “卢军海,上哪里去?”    叫他的声音很熟悉,他却一时没有找到这声音发自何处。他东张西望,寻觅着叫他的人。    
“卢军海,你眼睛不近视吧?怎么两目无光,视而不见呢?”  
  卢军海低下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原来是你这家伙。上哪里去?”    叫他的人,正坐在一辆凯迪拉克小轿车内,支开后车窗门,探出半个身子。反光玻璃挡住了车内的一切,看不清车内还有什么人。他脸部轮廓鲜明,头发不经意地蓬松着,平添了几分随意的潇洒。他是卢军海的同班同学吴伟志。    吴伟志说:“你趁着周末的大好时光,约会心上人,我就不能会会情人?”    
卢军海笑笑道:“恐怕你会情人是真的,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那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急急匆匆,一副出巡的派头?”    
“我的几个同乡约好到上海聚会,盛情难却,只好奉命去一趟呗。这不,正要到东站搭火车呢。”    
“女同学?知道了,有初恋的情人?鸳梦重温。要不要车子送你去?”    
“你去有你的事吧。时间宽裕得很,我乘公共汽车,能赶上12点45的火车。”    
“把你捎过去不会耽搁什么时间……”    
“劳驾,你先走吧。在这个城市里,乘公共汽车,不会比你慢多少。”    
“你说的是上海吧?南京的交通总体上来说还是少见肠梗阻的。”    
“ 对不起,我没时间再来和你坐而论道了,车子来了,再见。”    “那好吧,我也就不打扰你了。”门“砰”地关上,黑色的骄车顺着车来人往的中山路,向北驶去。歪歪扭扭的加长型公共汽车,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地停在路边。卢军海躲过那群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低年级女生,最后一个上了车子。这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心中只供他自己一个人品味的连绵思绪。    
公共汽车慢声细气地向前驶动着。道路两旁缝合在一起的斑驳的树影,透过车窗,照射到动荡不宁的车厢内,送来阵阵夏日的清凉。南京虽然素有火炉之称,但初夏的天气,倒还是挺凉爽宜人的。    
车子停在终点,他下了车,穿过立交桥下的人行道,买了三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一边啃着,一边跑向火车站。匆匆排队卖门票,一切都很顺利,列车基本准点到站。这是从安徽方向开过来的路过车。放开闸门,人群一窝蜂地冲进去,很有秩序的队列,一进入里边就乱了套。空旷的站台里,人群被空阔的环境稀释,也给大家以第二次冲锋、抢占位置的机会,里面人为地形成了一种紧张的气氛。乱哄哄的人流,循着隐约可见的流向,被引向目的地火车。    
火车门口依然很拥挤,卢军海抢拣了一个人数相对较少的车门,挤了上去。周末正是人流高峰期,车厢内毫无疑问已没有位置了,他想,希望到下一站能有人下车,可以空出位置来。    火车终于起程了,慢条斯理地向前运动着,给人的感觉并不快。他扶着车厢把手,就像乘着公共汽车。路边的逼狭的建筑物,似乎就贴在窗口,飞闪着奔向后边。车子开动了,车厢内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有节奏的撞击声,告诉人们,这是在运动着的物体上。    单调的旅程疲惫了他的身体,但他的头脑却开始活跃起来,从容地支取记忆,把它们一件件摊开,理成他可以回味、憧憬的零星的片段。没有什么可以再打扰他的从容。除了腿有些酸,他很安于这种纷杂的环境。这种闹哄哄的氛围是施舍给每一个乘客的,他作为其中的一员,不会因此比别人多受到一点额外的照顾,反而获得一种催眠曲般的背景音乐的陪衬。他的思绪,也就在这种无所指的纷杂的声响中得到了充分的放松,可以腾出时间和精力,进入到臆想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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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写影评了啊,改写小说了吗?:)
  (二)  他和她第一次的相识,好像也是这样的季节,那就是说,他们的相识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虽然两地相隔着漫长的沪宁线,他们可以接触的见面时间也并不多,但是这一次上海之行,他还是明显地感到了与历次同样旅程的异常之处。    以前到上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带着一种焦灼的憧憬,因为有了期盼,有了对结果的等待,才会觉得过程的漫长,所以,他似乎从没有感到过短途的沪宁线的旅程竟是那样的冗长。以往各次,他总是不紧不慢地伴随着车轮有节奏的震动,等待着火车在早已固定的钟点里准时到达,就像把自己的时间预支给了铁轨,在某个约定的时刻,再兑现给他一个如期的终点。而这回就不同了,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压迫着他的耐心,那种难受感,就像是刚刚甩掉了的哲学书,又必须拾起来重新复习一遍一样。    
上一次,他到上海,走的是高速公路那条线。星期六早上,他乘车出发,中午就到了上海。再跟上密如蛛网的公交车,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位于邯郸路上的那所大学。他有三个高中同学考上了这所学校,约好到这里见面的还有扬州大学、镇江大学的四位同学,但实际上真正准时赴约的,除了他,就只有一名扬州大学的同学。    
到那里,卢军海发现自己还是聚会同学中第一个到达的。等到了那名扬大的同学,天色已傍黄昏。中学时代的校友黄剑建议到校园门口的小饭店里去搓一顿。一行人约好了准备出发,黄剑想起了什么,“唉,你们看见居奇没有?把他带上。”    
同在这所大学的同学凌青云拨了拨眼镜,说:“他今天女朋友来找他,肯定早就不见人迹了。”    
另一个同学周道若有所悟地说:“我下午在哪儿看过他的。让我想想。好像在茶水房锅炉那边,见他和一个没见过的女生,叽哩咕噜,谈的兴高采烈呢。”    
“好啊,这家伙又开始操练嘴皮上的功夫,骗哪位姑娘上勾呢。险恶啊险恶。”凌青云说。    黄剑说:“别胡乱猜测了,当务之急先去把他抓来。噢,有女朋友了,就有理由做孤家寡人了?古人云,独乐与众乐,究竟那个熟乐?是不是这样说的?反正不能让他独乐。”    
卢军海听着他们的议论,漫不经心地在他们的后边踱着步。显然他过去的同学在新的校园里,又有了新的人际关系,在他们之间又产生了新的话题,而自己倒变成了局外人,无法插入到他们的更为现实的世界。     
黄剑发觉落寞的卢军海站在一边,便告诉他:“居奇是我们同室的室友,一个班级的,上海人,不过和咱挺玩得来的。”    
卢军海说:“那到是一个稀有品种啊。在我们学校,上海学生都特孤傲,我们都不愿惹他。”    
“你说的是普遍规律,但我们这位同学是个例外。他至少没有上海人吃螃蟹敲骨吸髓还顺带着吮指头的毛病啊。周道,你还没动身?快去把他找来。”    
“他要是不来怎么办?”周道一边咕哝着,一边小跑着向校园的深处走去。    
“你还没有看到他人,怎么就知道他还不来?你就说我叫他了,他够哥们义气,就没有不来的道理。再说,女朋友藏在深闺人不识,也太小气了吧,也该让我们全体人员分享分享上海姑娘的可餐秀色吧”。黄剑冲着他的背影嚷着,说到后来,大概是为了顾及影响,他的声调明显减低,倒更像是自言自语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声音又提高八度,对着周道远去的方向,叫道:“告诉他,直接到‘霜叶红’去。”    
然后,黄剑掉转身吩咐大家,“走,我们先到饭店去。”    
挂着“霜叶红”招牌的小饭店,紧贴着生活区的大门,与路南边的大学校园正遥遥相对。得天时人和之便,里边的顾客不用问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拣了一个靠里的座位坐下来,和先在里边的学生们一起把注意力投向电视屏幕上。电视机吊在靠里的墙拐角上,里面正在转播一场有申花队参加的足球赛,学生们也明显地分成了两拨,喧闹声轮番地从两个敌对支持者的阵营中升腾而起。    
黄剑兴高采烈地为申花队叫好呐喊,卢军海交叉着双手,支着下巴,对他说:“这么快就叛变了,当年的大连队的铁杆球迷,到上海没几天,就改换门庭,投靠新主子了?”    
黄剑一边看,一边拂着手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什么身不由已?瞧你这样的堕落速度,迟早有一天当上海人的女婿。”卢军海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宏图大志的,凌青云,你这家伙,是你透露出去的。”黄剑挪开眼睛,冲着卢军海说道,一边眼睛还括着凌青云。    
凌青云申辩着说:“你拉上我干什么?你说梦话的时候,我从没听到过你还有这么一个远大理想。”    
“那真神了,是什么时候失密的呢?我没有放松管制这该死的舌头啊。”黄剑作出一副自责的模样。    
凌青云嘲弄地望着他,“你趁早把它割了吧,省得把自己的阴暗的腐朽思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偏不。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今天趁这个机会,我正式公开我的远大志向:做上海人的女婿,当然,这也是初级阶段的最低目标。”黄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耳朵竖着,自己的嘴却能忙里偷闲地动着。    
凌青云高度近视的眼睛翻动着,逼视着他:“怪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对上海籍的女同学特别卑躬屈膝,原来还有着这样一个动机。一有空,就往女生宿舍跑,整天占住宿舍里的电话,与女生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    
“求求你,别损害我的形象好不好?”球踢出了界外,黄剑可以从屏幕上移开注意力,反驳凌青云的攻击了,“卢军海,你给我作证,下次你再来玩,我保证有一个上海小丫头陪着。”    
卢军海笑着望着他说:“有什么眉目了?”    
“非要有眉目才能作出承诺吗?没有一点压力还能把上海的小丫头片子搞到手吗?自加压力自奋进,不用扬鞭自奋蹄。”黄剑一本正经地说。    
凌青云说:“你不会找一个小姐凑数吧?”
黄剑说:“行行好,别把我往狭邪路上逼。”    
“谁在逼你了?”一个青年人站在旁边,大家谈的正欢,谁也没有发觉有人来了。    
黄剑抬头,“居奇,你真不够朋友。女朋友来了,金屋藏娇怎么的,连一个影子都不露一下。”    
居奇长着瘦长的个子,皮肤白净,这样的肤色如果从属于一个女孩子的话,一定会为她的主人增色不少,但偏偏阴错阳差似的,男孩子错误地窃取了女孩的专利,虽然给人一种很精致的感觉,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难以置信。他笑了笑,好像是抱歉,“什么女朋友?我郑重声明,那是中学时代的女同学,纯粹兄妹关系。”    
“兄妹是伏笔,迟早是恋人,情人。人呢?怎么这么小气,让我们看一眼,难道能把她吃掉了?”黄剑站起来,像在审判他似的。    
“告诉你们吧,如果真是我的女朋友,我会毫不犹豫地介绍给你们,现在我和她什么也不是,什么关系也没有。”居奇颇有耐心地回敬着黄剑。    
“那就更应该介绍给我们了。没什么关系,你还舍不得什么呢?那丫头呢?”    
跟进来的周道说:“她还在外面等着呢。她好像不大愿意进来。”    
“她可能有一点不大好意思,像你们这样的光棍汉们,谁看了不害怕?”居奇附和着说。    
黄剑说:“居奇,我们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这个特点你还不知道?别说多少了,来的都是客,哪里有客来不请进来的?居奇,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请人吧。”    
居奇道:“她刚才说了,担心会影响你们的聚会。”    
“四海之内皆朋友,何况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凌青云摇头晃脑地说:“用心险恶,居心叵测……”    
黄剑回首,给凌青云一记重拳,“你想搞分裂怎么的?堡垒最怕从内部攻破。”    
凌青云捂着胳膊,装出一副不堪忍受的苦相,未再吱声。    
居奇说:“那我去叫她进来。”走了两步,他掉转身,一副严肃的样子,“你们可要善待她呀,看在我同学的面上。同学,知道吗?”    
黄剑冲着他说:“要你这样叮嘱吗?大庭广众之下,我们有过失态的的记录吗?把我们当成什么人?”    
居奇的身影消逝在饭店门口,黄剑做了一个鬼脸,调整歪不斜扭的姿态。刚才一直嘻嘻哈哈的气氛,奇怪地突然荡然无存了。大家的目光都有点担惊受怕地注视着挂着门帘的门口,仿佛有一条燃烧的导火索,随时会从闹闹嚷嚷的入口处,喷溅着火星涌进来似的。    
正值球场休息时间,大约两个广告插完,居奇一个人走了进来,问他们:“人呢?”    
黄剑向他摆着手,说:“你搞什么名堂?叫你去找人,你反而向我们要人。”居奇为自己辩解道:“我还以为她进来了呢。外面我找了半天也未见着人影。”    
“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我比你还着急呢,我总不能让我的同学丢掉了吧。”    
“我丢不了,而且我还拾到一件人家丢掉的东西呢。”正在他们相持不下的时候,走进来一个女孩。    
居奇松了一口气,“天哪,你上哪儿去了?”    
“你看,这是什么?”她手里端着一只脏兮兮的长发小狗,小家伙嗅着鼻子,慈眉善目地注视着大家。    
“你是从哪里拾到的?”居奇望着她的样子,惊讶地问道。    
“我在门口那边的花池里,你瞧,它都变成落水狗了。”她用手梳着小狗的长长的被濡湿的毛,一边说着。“你们有什么好吃东西吗?”    
男生们立即行动起来,从桌上的残羹剩炙里寻找小狗喜爱的食物。那女孩叫道:“你们不要把脏东西给它吃。”    
居奇从盆子里挟了一块什么,移到小狗的嘴边。那女孩把狗放下来,处于自由状态的小狮子狗不紧不慢地用鼻子嗅着面前的食物,似乎在思索着怎么下嘴对付它们。大伙看的津津有味。    
居奇冲着那女孩说:“这小狗挺像你的,属内向型的。”  
“啊,你说我,我干脆叫它居奇好了。”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轻声地反驳了一句。    
桌边上的男生们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正在这时,一个小男孩跑到他们的桌边,嘴里叫唤着:“蓝蓝,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然后,他抬起一双睁得圆鼓鼓的眼睛,朝着他们说:“你们干什么抓我的蓝蓝?”他又朝门口喊道:“妈妈,蓝蓝在这儿呢。”说完,不由分说地把小狗抢到手里,站起身来,“咚咚”地跑出去了。    
“瞧你,成了盗狗贼了。”居奇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翻了一个白眼。    
那女孩吐了一下舌头,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以这种方式介入他们的聚会,反而融化了刚才那种捉摸不透的气氛。其实那种震慑在座的大学生们的悬念在相当程度上是荒唐、矛盾和庸人自扰的。他们一方面焦灼地期待着一个姑娘的出现,让他们解开好奇的谜底,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进来的姑娘是否会使他们这个男性的聚会充满着对立,披上争风吃醋的腥风血雨呢?有那么一种女性,她会让男生们之间变得敌对起来,会干扰男性们的聚会的主题。他们的担忧就是因为这个。    
而现在这个姑娘,当她整个地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奇怪地如释重负。也许大家在心理上,都觉得这个姑娘与期待中的姑娘是一样的,至少,当她以自己的方式袒现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大家心目中各自为政的杂七杂八的形象整肃清楚,统一成面前的这个形象了。    
显然这是因为她没有偏离他们最不能接受的一个极端。她身着一件海蓝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牛仔背心,高挑的个子,额前随意地覆盖了一帘黑发,剩余的头发一古脑地被拉向后面,极其简单化地扎成了一把,弯弯地弓在脑后,仿佛嫌它们是累赘似的。她的那种好像刚刚从家里随便整理一下就出来的不经修饰的发型,使得她的两腮很光洁地露了出来,相对于居奇白净的皮肤,她倒更像一个男孩子,缺乏一种光艳照人的色泽;鼻梁直直的,嘴巴的轮廓很清晰,也缺乏女孩那种妩媚的味道,倒有一点像那种巷子里爱在黄昏的时光里追逐玩耍的疯丫头。她的微笑带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在刚才小狗被那个小男孩抱走之后而承受批评时,她露出抱歉的无奈的笑容,就像她已经了然她的错误,不管别人如何责难她,也不会生气的那种模样。在她的那种笑容里,也包含着一种容忍的坦荡,好像她没有什么动机,只是一不小心做了一件错事而已。    
那女孩到小饭店的内间洗了手出来,居奇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同学,袁茵。”    
黄剑弓着身子,像个伏在桌上的虾米,“你早说名字,我就知道了,居奇经常向我们提起你。”    
居奇说:“你别陷害我好不好。我什么时候提起过这个名字?”    
黄剑说:“你三天两头在我们面前念叨,不假吧?”    
居奇说:“我是闲了没事了吧!”    
黄剑说:“今天早上我还听你讲呢。”    
“我讲什么了?”    
“今天辅导员找你,有什么事?”    
“他问我取消剧社排练的原因。”    
黄剑得意地说:“你们说,他有没有提到?”    
大家都发出轻轻的笑声,居奇也笑道:“我被你在这个地方绕住了。”    
黄剑说:“你不认这个帐就算了,那我说你早把你的同学忘掉了,满意了吧?”    
“你是存心置我于不仁不义怎么的?”居奇暗暗地向黄剑扬起拳头,也许顾忌女同学在场,他无奈地向她看了一眼,摊开双手,带着委屈的口气对她说:“你瞧,我就是生活在这帮含沙射影、吃肉不吐骨头的狼群中,我这个日子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不过分吧。”    
袁茵说:“那该多好,时间相对论送给你多少倍的财富啊。”    
黄剑笑道:“多么善解人意的上海姑娘啊。居奇,没有人同情你,就连你的同学也很秉公执法,不容你诬陷好人。”    
居奇歪倒下来,算是服输,“来,我介绍一下,就是这位经常找我茬、让我内外不是人、在同学面前丢脸的算是一个人物,是我们的舍长,黄剑。”    
“见到你很荣幸。”她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宽容地朝他看了看,仿佛她已经洞悉了对方发难话语中的内涵,而她绽露出微笑,像是表白她以不与初见面者计较的宽容态度,放他一马。她的这种随和、通融的态度得到了桌上同学们的好感。    
居奇依次向她介绍桌上的人,转到卢军海时,介绍人让位给了黄剑。这就是卢军海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这个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见到的极其偶然的姑娘,会建立一种深化了友谊,并且得寸进尺地发展着更深层次的交往。    由于一个女同学的加入,这桌晚宴的出席者没有一个暴露出学生聚会上司空见惯的饕餮嘴脸,一个个温文尔雅,尽量展现出自身的美好的君子的一面。同时,一个女性的存在,毫无疑问地成为大家关注和瞩目的焦点,尽管大家不一定在表面上意识到这一点,但无论是话题的方向,还是谈话的重点显然都因为一个女性的在场而向她的方向倾倒。    居奇也对他的女同学关怀备至,有意消除餐桌上隔阂的壁垒,总是把话题向他的同学身上引导。他告诉大家,她是他的中学同学,特姐们,过去都是在一块玩。在他的这种介绍中,大家也能读懂他们关系的潜台词,就是他们还是止乎礼义的同学友谊,与那种含有暧昧情调的朋友关系还不能划上等号。实际上,居奇也有意地让大家明白这一点,免得让自己频频遭受同学们的攻击。    当居奇有意无意地妄图亮出她的身世背景时,她的眼睛频频地向他示意,企图阻止居奇对她的进一步深入的介绍。但居奇还是忍不住炫耀自己同学的不同凡响的身世:“你们知道她父亲是谁吗?只要我一说名字,你们保管全知道。”    她板着脸,瞪着眼,威胁他:“行行好,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居奇说:“这也不是我今天说的,我的同学们早就知道我的中学同学中有一位是作家的女儿,大家今天是慕名而来,不见不散,我已经进退无路了,只有希望老同学能原谅了。都是好朋友,我夹在中间没有办法。”    她愤愤地对他说:“我原谅不了你。”    黄剑若有所悟,跳起来,突然用那种夸张的一惊一乍的口气说:“你的父亲就是著名的作家袁望达,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居奇说:“你瞧,我还没说名字呢,大家都知道了。”    “居奇,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你别总是拿我当话柄嘛。”她虽然仍是一副严厉的口气,但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余威了。毕竟一个女孩子还是很希望别人关注自己身上的光环和荣耀的。    居奇似乎已经对他的同学的脾气套路耳熟能详,嬉皮笑脸地对大家说:“你瞧,我可为了你们把我的同学出卖了,这个罪可有我受的罗。”    
黄剑随口说道:“这个自然,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一言既出,他也佯作意识到用语不当,吭下头,作出一副忏悔样,提起巴掌,抽着自己的嘴巴,“失言,失言,批评与自我批评,掌嘴与自我掌嘴。态度诚恳吧?”    袁茵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我看过去居奇没有这么多油嘴滑舌的毛病,现在我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学生们聚会上的话题就这样杂乱无章,俏皮随意。但因为刚才提到了袁茵的父亲,左摇右摆的话题一下子集中到袁望达的小说上来。这群大学生或多或少地对袁望达的早期知青小说有着一些印象,现在有一个这么好的机缘,大家纷纷发问,一刹那间,袁茵简直像是在出席记者招待会,招架着大家稀奇古怪的问题。等到能说的话题都问遍了,桌上出现了少见的冷场,隔壁邻桌的吵闹声突然间响起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注视着另一桌上的几个男生们的争论。    完全是想打破这种凝固了桌上融洽气氛的冷场色调,大部分时间保持缄默的卢军海随意地朝面前这个陌生的上海姑娘说:“我记得你父亲的一篇小说叫《打兔》,印象挺深的。”    她低垂的目光抬起来,凝神地朝他看了看,“你说的什么篇名?”    “《打兔》,也是写知青的。”    “我怎么记不得他写过这个小说的。你会不会记错?”    
“不,我印象很深,不会错的。”    
“一般情况下,父亲写的作品我都看过,可你刚才说的,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篇小说在你父亲的作品中算不上特别知名,但是他写的那种生活我很熟悉,恐怕这个原因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什么,你熟悉那里的生活?你刚才说那是一部知青小说,你再怎么大,也不会有知青的经历吧。”    “不,我不是指小说中的时代背景,而是说你父亲笔下的地域环境,你父亲就是以我家乡为原型写这篇小说的。”    
“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很简单啊,你爸爸和我的家乡挺有缘的,当年他插队就是在我家乡。”    “真的?怎么这么巧?简直叫人无法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居然能在这儿见到大作家的女儿。”    黄剑对申花队的表现已经丧失信心,索兴不闻不问起来,他从电视上转移下目光,瞅了瞅卢军海,说:“这话怎么肉麻?”    卢军海朝他看了一眼,说:“你要是不太健忘的话,我记得这是刚才你说的话。”    凌青云在一边帮腔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一番闹哄哄的你来我往的争论过后,卢军海又想起了什么,向她解释说:“中学时代我们搞过社会调查,当时下放到我们那儿的作家还有王小鹰。”    她抢着说:“这我知道,我父亲经常提到王小鹰呢,他讲,那时候,他与王小鹰都在黄山茶林场啊。”    卢军海说:“比较起来,我觉得更喜欢你爸爸写的作品,特别是在知青文学上。王小鹰也写过我们家乡的生活,她早期作品完全取材于我家乡的人和事。但你的父亲从不回避地域上的特点,比较直视那个环境,描写的知青生活也比较真实,是不是?”    
“这我倒没有去想过。你感觉我爸爸写的真实吗?”她黑森森的眼睛注视着他。    “王小鹰早期作品中也写过知青,但她一直浮光掠影,从旁观者的角度写知青是不平者,简直像一群打家劫舍的罗宾汉,而你的父亲就不同了,也许他有一段比王小鹰更加切身的知青生活,所以他在描写知青苦难的同时,也写到了知青给当地群众带来的危害。”卢军海停顿一下,仿佛征求她的意见,她听的很入神,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可以洞悉人心。当她意识到他的停顿是提供给她一个表态的时间,她眨了眨眼睛,藏起了一览无余的对他的话题的关注,歉意地笑了笑,说:“你说的是有道理,我想你说的肯定是对的。那我父亲写的与众不同吗?”    
“当然是的。对知青文学,你父亲无疑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因为大多数知青文学都是站在知青的立场上,描写他们的苦难,但很少有从下放当地的群众的眼光,写出知青对他们生活的骚扰、破坏。而你父亲写到了,所以我感到他特别的可贵。”     
“我想,我如果告诉他,他插队的土地上的年轻人如此肯定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我只是从直感中来,其实很多评论都对你父亲的作品有很深刻的评述。”     
“不,但我父亲很看重普通读者对他作品的评价。”    
“有机会,我真想当面向他求教。”    
“欢迎啊。可惜他最近到南方出差了,不然的话,完全可以邀请你去与他聊聊。有读者看他的书,这是他最高兴的事。哎,那你刚才说的那篇《打兔》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居奇打断他们的话,对她说:“你想做你父亲的间谍啊?”    大家都很关心他们接着谈什么,便止住居奇的插科打浑。    卢军海说:“其实这篇小说并不算太长,他的笔法有一点像海明威《老人与海》的风格,对景物描写十分冗长,在一种沉闷的调子中渲染出文革期间农村中的生活风貌。这种看似繁琐的描写,让人如见其物,如睹其人,所以,这也是我印象深刻的原因。小说的内容嘛,写了两个知青,百无聊赖,各人拿着一把猎枪到秋收后的麦田里去打猎。搜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打到,正在他们想鸣锣收兵之际,一只兔子从面前闪过,他们立即紧赶猛追,兔子被一条河挡住了,走投无路,只好转过身来,从两人的缝隙中寻找生路。两个知青见猎物近在身边,激动不已,握住枪的手,就扣动了板机,最后的结局是欧·亨利式的,两个人分别击中了对方。兔子丝毫未损,扬长而去。你父亲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反映知青们的空虚、无聊、相互伤害,它还反映了……”他本想说他们还玩弄女人,因为这的确是小说中的另一个主题,书中几乎有一半的篇幅曲尽其详地描写了知青与当地妇女的性关系,但是他果断地刹住话头。也就在这同时,他突然间明白了女孩的父亲之所以未把这篇小说给他女儿看的原因了。    她见他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还反映了什么?”    他说:“反正就是一种空虚、无聊的生活呗。我觉得真实也就是这个原因,在我小时候,听到知青这两个字,感到挺恐怖的。大人们吓唬小孩,就说马上小知青来了,把你抓了去。这一招往往真奏效,就像说马猴来了、吊死鬼来了一样灵验。在我的印象中,知青就是流氓的代名词,我只是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知青就是知识青年的简称,一简称为‘知青’就失去了原意。就像‘五、一六’在我印象中根本不是一个日期,而是一个有实体的人,那感觉,就和现在报纸上常登载的什么肉怪那种东西似的。”    “你的想法怪是有一点怪,但可能真是这么一回事。”她不置可否而又饶有兴趣地说。    “那时候,我觉得,知青就是剃着光头,露出胸口,光着胳膊,动辄拔刀相向的人。听到他们的全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再不就是……”他差点又要说出玩弄妇女的话,但他看着她亮晶晶的有所期待的眼睛,就再次把这句话咽下肚里了。    酒足饭饱,黄剑红着脸问大家:“哥们,明天我同学游上海,谁愿意当导游?”    
凌青云说:“哎,你怎么了,一点哥们义气没有,你是东道主啊,你又没有什么约会,还不陪着卢军海逛逛上海呀。”  
  黄剑说:“我是没有约会。只怕我的宏伟理想,要有人捷足先登了。”    
卢军海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你可不要含沙射影呀。”    
黄剑向他挤挤眼睛,说:“我梦寐以求做上海人的女婿,还是象牙塔里的乌托邦,但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开始了奠基礼了。”    
卢军海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黄剑,你现在嘴皮子磨练得越来越出色了。”    
黄剑说:“瞧你们刚才你来我往,多么投机,我现在暂且搁浅我的计划,为你添转加瓦,使你早日锦上添花了。”    
卢军海说:“行行好,你别添乱就是好事了。”    
“你们谈什么这么热闹?”袁茵隔着一射之地,听着他们用家乡话小声地说着什么,不由好奇地问道。    
黄剑抢过话头,说:“我的这位南京的同学,明天逛上海遇到难题了。”  
卢军海打断他的话:“我也不是小孩了,你不陪我,我难道还会丢了不成?虽然说上海的道路被人说成是迷宫,但尝一下迷的滋味倒挺有意思的。”    袁茵说:“你是怕迷路吗?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愿意陪你看看上海。”    
黄剑说:“真的,你陪我的同学,居奇会不会生气?”     
袁茵说:“他生气干什么?我来陪你的同学,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呢。居奇,你说对不对?”    
居奇叹了一口气,说:“我说的嘛,我的这位同学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我还好意思,不把我的同学奉献出来?”    
袁茵说:“居奇,注意自己的用语文明噢。当心下次同学聚会时,我要把你的现实表现向大家作通报,毫不留情。”     
居奇说:“饶了我吧,你千万别忘了说我几句好话。”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校门口。他们的目的显然是送行她这个唯一不住在这所大学里的外校女生。居奇对她说:“你是住在学校里,还是回家?”她告诉他:“我准备回家。”居奇说:“这么迟了,你怎么回家?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这样吧,让你的同学和我一起走,他应该知道我家的位置,明天约好了可以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啊。”袁茵平和地说。    
卢军海说:“怎么好意思,这样地麻烦你。”    
她笑笑说:“其实我也有一个挺自私的想法啊。我也希望通过和你交谈多了解一点我爸爸的情况呀,以我的义务导游来交换,行吗?”    
大家看出来,居奇对她已积累下了言听计从的习惯,尽管居奇从本质上讲并不乐意执行她的每一道命令,但他显然缺乏抗拒她的请求的能力,何况她说的是那样得体、理由充分,于是,一支人流分成两股,卢军海和她告别了那一群大队人马,走出了校门。和所有的大学周边一样,这所大学附近应运而生的也是一些雷同的商业元素,基本都是面向学生的商店、网吧及茶座咖啡厅等。     
他们出了校门,在宽阔的路上向东走着,似乎根本未考虑到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方向,只是他们需要一个路程,可以容留他们的交谈。当然不排除她对这座城市的熟悉,有意地引领着另一个男孩选择了一个暗含目的的方向。    
“你和居奇是中学的同学?”有一会冷场,他寻找着话题。    
“是啊,我们从小在一个幼儿园,大了在同一所小学、中学,只是大学不是在一起。”    
“今天来,就是看望同学?”    
“我们中学的同学约好了,也像你们那样搞一个聚会,我到他这儿来是把我们班上的女同学的电话号码给他,再看看他准备的怎么样。唉,你怎么对我爸爸的小说那么熟悉,我好像记得你学的是计算机。”    
“这也是我的成见,我挺怕背历史、地理内容的,所以我选择了一个理科的学科,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文科的兴趣啊。你说我为什么对你爸爸的作品挺感兴趣,也许,这应该感谢你的父亲,因为他写的太真实了。我家的附近就是过去的黄山茶林场,当年有不少的上海知青就下放在那儿,我有一种潜在的感觉,你的爸爸,就好像写的是我身边的人和事。”    
“我想问,你的家乡真是那么的美吗?”    
“你怎么知道那儿美的?”    
“黄山嘛,世界闻名了。”    “没有啊,我讨厌山,我从没有觉得山是美的,而且,我家在屯溪啊,还不是那个风景区黄山啊。”    “你说屯溪?我知道,我妈经常讲过,她说那儿的山可怪啦,她们走在山上,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山脚下。”    “噢,你妈妈也在那儿呆过。”    “她和我爸爸一样,也是当年的知青。只是,我不知道,我爸爸写的是否与你看到的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你是想考证你的父亲的真实性。”他望着她,在霓虹灯绯红的光线映射下,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像她并不想解释什么。他说:“你怎么会认为那是美呢?”    
“这可是你刚才也承认的。”她露出一种严肃表情,向他作出申辩。    
“我刚才说过那是一种美吗?我认为那是一种冷峻,就像是沙漠一样,它说不上是美,但它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你父亲写出了这样的一种力量,尽管它可能是丑陋的,令人恶心、令人唾弃的。”    
“为什么你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她不解地问他。    
“这就是你父亲小说中写出来的感觉啊。也许,这在他的那篇《打兔》中更加醒目。”    
“可是我父亲挺怀念他插队落户的地方的呀。也许是受他的感染,我也特别向往他笔下描写过的那片土地。说不清是为什么,刚才听说你们的家乡就是那儿,我一下子觉得亲切得多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聊着父亲的话题,又从这一话题引申开去,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位于毗邻在一起的另一座高校门前。她说:“前面就是55路车,可以跟车回城里去了。”    
在夜的暗影下,他发现她的目光第一次朝他注视着,微微张开的嘴唇里,牙齿发出洁白的光泽,似乎是只有一个对你极其信任的女孩才会这样把脸颊全面地朝向你,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尽管她刚才出门时,提到和他一起回家,但他此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她说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行啊,你知道我家的方位,明天你就可以约好在门口见面。只是,你别摸不着回来的路。”    
“人们都说上海是不夜城,如果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当一个上海的不夜人,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他们跳上了公共汽车。空旷的车厢,转了几个弯,卢军海就失去了方向感。公交车在狭窄的上海道路上穿行,路边的麟次栉比的大大小小的商店鱼贯着从窗外闪过。    
“我们就在南京路下车吧。”车子越过外白渡桥,她对他说,在车子停靠下来的当儿,她跳下车子,站在路边,等他。    
“你以前回家总是乘这路车吗?”他显然不适应捉迷藏的上海道路的曲曲弯弯的走向,下车后,朝四周环顾着,努力辨别着此刻所在的方位。    
“不,我在学校附近乘21路车挺方便的,走吧,前面就是南京路,在上海如果迷路的话,只要拣开往南京路方向的车,就都可以条条大路通罗马了。”    
“反正我也搞不清身在何处了,和你这个地道的上海人在一起,我的任何对方向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就像一条奇怪的小街,尽管已经入夜,但整个街道仿佛被熊熊燃烧的烈火辉映着,洋溢着火红的流彩,但同时这条街又是如此的窄小,高大的墙壁,几乎就抵在大街的中心,川流不息的人流,不得不因势利导地循着曲里拐弯的建筑群,左缠右绕地向前流动着。    
“看到了吗?前面就是国际饭店,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家一样。”她对他说。    
在高耸入云却显得有些晦暗的国际大厦边,她带着他,离开了荡漾着五彩灯光的南京路,拐向大楼的缝隙。立刻,那奔涌流动的灯光被高楼大厦拦截住了,暗淡的清冷的光线立即弥满了他们的四周。很难相信,南京路就像是舞台的帷幕,竭尽所能地展开它的华丽,而在它的背后,却是那死水一般的沉寂,哪怕是在市中心的地方,放眼看去竟然看不到多少人迹。昏黄的白炽灯泡洒下它吝啬的光线,在灰色调的楼道间孤独地发着光,拓开一方狭窄的光弧。一个老太太拎着马桶,在昏暗的灯光下,缓慢地走动着,显得那样的怪异、不协调,刷马桶的单调的声音,在阴暗的空间里,竟发出空旷的回声。真不明白,难道高楼大厦就能隔开南京路上车水马龙亮开嗓门的协奏曲吗?从热火朝天的环境中,突然来到了这样高楼组成的寂静的峡谷,他们竟然感到有些不适应,走路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蹑手蹑脚,好像会惊扰什么人似的。    
“我家就住在黄河路。”她带着他左拐右绕,进入一条小巷。这儿的楼房都不很高,都在二、三层左右,四周低矮纷杂,就像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巷,实在难以置信,这里就毗邻着上海的最核心地带。    
她停在一幢房子前面,石板小路在她身后依旧向深处延伸,间隔着很远,有一盏睡眼朦胧的路灯,有气无力铺陈着迷蒙的光束,勾勒出小巷的幽长和深邃。她停下来,对他说:“这就是我的家,以后邀请你进去玩。”    “这儿的感觉真是很熟悉。就像我家乡的县城一样。”他说。    “是啊,我也从来没有感到上海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自小到大,最熟悉的还是我面前的这条小巷。”    
“好了,我也该告辞了。”他说。  
   她对他说,明天他到这儿来,约好了一起看上海。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她告辞。他转过身子,顺着刚才的来路,向南京路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她刚才说的是有道理的,只要走到南京路上,就可以重新找到方向感了,从那里他可以很容易地选择回去的路。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后边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掉转头,她又追了上来,说:“要不要我送送你?”    
“你是怕我迷了路?那是他们开玩笑的,能从南京到上海,就不会让上海的小巷把我吃掉的。唉,谢谢你的好意,明天,不需要你陪。其实今天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们同学刚刚见面,我就把你们拆散……不不,应该说破坏。”    
“没关系,我和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以后见面的日子长呢。我是自告奋勇为你做导游的,虽然我不一定称职,但对上海的熟悉程度----怎么形容?应该说到了一点兴趣没有的地步了。”她直直地站在他的对面,显得乖巧极了。    
“那我就不更不能叫你陪我逛上海了。我是兴致勃勃,你是旧地重游,那样的导游简直是一种折磨。”    
“我那只是一种形容。”她淡淡地笑了起来。    
“好了,谢谢你。今夜我的所有感受,都因为你而改变了。”    
“为什么?”    
“因为我碰到了一个热情的姑娘,上海变得特别富有人情味了。”    
“我有那么大的作用吗?好吧,那你就给我一次热情地展现自己的机会,明天说好了噢。”说完,她一闪身,消逝在巷子口。    第一次见面,他只是想满足一个姑娘好奇的对父亲的关注,而他忍不住地向她的靠近,也是因为他心中对一个作家的倾慕的缘故。他并没有去曲意努力与一个上海姑娘之间加深一点什么,毕竟这样的相遇已经是偶然的产物,如果还想把握住这种偶然使之转化为必然,那完全是天方夜谭。他有这样的清醒的认识和自知之明。    第二天上午,他在同乡的陪同下,逛了逛上海。下午,他一人到福州路的书店逛了半天。  
  (三)  他和她的第二次见面,却是在南京。那是周末的下午,他正在计算机房里编制程序作业,有人从门外叫他。当他走出门的时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出现太突兀了,记忆中的她,已经被时间和理智消蚀得非常淡漠了,当他再次见到她笑盈盈的面容时,他涌上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是他的一个高中时的同学,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并且迅即在脑海中搜索她的名字。他很快发现记忆的链条已经断裂了,当他再次把它连贯起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其实他和她只有非常短暂的一面之缘,而且见面的时间还集中在晚上,因此,当她再现在明亮的光线下的时候,他竟感到十分的不真实。她依旧是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他注意到她原来留着的齐刷刷的额发,被简单地分开两半边,一古脑地拢到脑后去,扎成了一簇与第一次见面一样的毛刷刷。    “感到奇怪吗?没想到我会突然袭击吧?”她侧着头,向他调皮地说着。    
“真没想到,百分之百地没想到。怎么有空到南京来?”    
“到南京来非要有空吗?还真不好找。”她朝四周环顾了一下,“唉,你知道还有谁来了?”    
“谁?”    
“你来看。”她向门外退出去,他也随着她向后的步履,走出教室,原来是居奇。居奇颇有点玉树临风的样子,伸出细长的手指,和卢军海握了握手,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们,从她的眼神来看,她对居奇作为她的同学颇感到骄傲和风光。    
他笑道:“你们一块来的?”    
“是啊,我方位感不强,他有恐高症,我们是一对相互照应的游客。”她甩甩脑后的头发,煞有介事地说着。    
居奇说:“这么说,我们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袁茵对他说:“这只能怪你先天条件不足啊。上次爬东方之珠塔,你的腿像是八级地震。”    
居奇说:“那你登上世界第一峰迷路了怎么办?”    
“我有指南针啊。”    
卢军海看着他们有滋有味的争论,微微笑道:“看样子,你们谁都离不开谁了。”    
她转过身,像小女孩那般随意地晃晃头,对他说:“居奇在平地上还能照应人,到了高空就要人照应他了,方向感也没有了。所以,我们商量好找你当导游啊。”    
居奇对她说:“你麻烦别人,也用不着找借口,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啊。”    
袁茵顽皮地摊开手指,对居奇说:“你多让人扫兴,连撒谎的权利也给你剥夺了。”    
卢军海说:“真要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权利。”    
“什么权利?”    
“一个也让我尽地主之谊的权利啊。”    
袁茵说:“所以我要说,虽然你不需要我作上海导游,可是我们可不放过你。”    
卢军海说:“可能我不是一个好导游,对南京我也不是很熟悉。”    
她笑道:“别紧张,导游不好,也不会要你退款的。”    
卢军海道:“幸好南京地形不复杂,也没有高山大川,既不会让你迷途,也不会引发恐高症发作,我只当随你们重温金陵旧梦吧。”    
她说道:“啊,没想到你们男生都有剥夺人撒谎权利的天性,不知道是没有浪漫的基因,还是现实主义的厉害。”    
她本想住在南京的一个朋友家里,但不巧的是,她的朋友正好到外地去了。卢军海建议她住到学校招待所,居奇可以安顿在学生宿舍里,周末的时候,宿舍里空床位很多,这一提议得到了她的响应。居奇似乎微有不愿,但拗不过他的同学的强烈要求,怏怏不乐地服从了命令。    
第二天,卢军海向同学借了两辆车子,走到校门口看到辅导员恰好架着车子在小卖部边狠吞虎咽地吃烤蛋饼,便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车子也借来了。一人一辆自行车,他们从市中心出发,向东郊骑去。路上不断有醒目的标志告诉他们前往中山陵的方向,因此,闭着眼睛也能走到目的地。早上天就阴着,路上微微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但青年人向来是不会顾忌自然的风云变幻的,无常的气候,往往会挑逗起他们与生俱来的好胜的欲望,非要与自然的风云比拼一下,一决高低。    
他们猜测着今天会不会下雨,卢军海说:“不管下不下雨,风雨下钟山倒是地道的特产。记得小时候,在外面回家,看到雷雨云从地平线上垂直着竖起,雷声隆隆,隐约可闻,那样往回赶路才刺激呢。雷雨跑的可比人快了,蘑菇状的云团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一下子就跑到前面去了,雷声就在头顶轰轰,刚踏进家门,大雨就倾盆而下。这种与暴风雨赛跑的滋味还真是其乐无穷呢。”    
袁茵说:“那我们今天就以暴风雨打个赌,看谁赢。”    
“别,”居奇说,“你以为输了还有你好,早就成了落汤鸡了。”    
出了中山门,地势开始上升,顺着光滑的道路,迎着清凉的风,他们一点不觉着累。一路上人迹稀少,前前后后有时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袁茵和居奇其实在中学时代就到过中山陵,只不过那时是集体行动,对于前去的路径并没有直感的认识。    
在四方城逗留片刻,来到美龄宫。袁茵想起一件往事,说:“居奇,你记得我们上高中时到这里来过的情景吗?当时,我们走进美龄宫,突然面前站着一个蒋介石,把我们女同学都吓了一跳。”    
居奇说:“我听到你们女生在那里又是叫又是笑,跟进去一看,还不就是一个秃顶老头吗?像什么蒋介石。我偏不认他是蒋介石,我故意对他说,‘你是在扮演孙飞虎吗?’那老家伙眼睛直发愣,真是好失望,只听他说,‘我不是演孙飞虎,我是蒋委员长。’”    
袁茵说:“蒋介石的服务态度真是好,可以陪我们照相。不过他的那种笑容可掬的样子真让人于心不忍。”    
卢军海说:“何止于于心不忍,这位冒牌的委员长让南京人忍无可忍。我还记得那好像是我刚进大学的一年,《扬子晚报》上登载了一封读者来信,声讨美龄宫用蒋介石来赚钱,全城上下掀起一股讨蒋声浪,毕竟是赶走蒋介石的六朝古都,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这位蒋总统没多久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跑了,据说到安徽的一个什么景点继续去当活化石了。”    
“南京人‘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气势真不减当年啊。”    
整个上午,他们逛了中山陵,然后继续东行到了无梁殿、灵谷寺等处。天空中的云层低垂,以墨色为主体,中间夹杂着斑驳的云块,像是黑色的棉花胎上扯下了白色的棉絮,交杂着匆匆忙忙地向同一方向运动着。当那墨染般的层状的云块掠过头顶的时候,微微觉得有一星半点的水珠落在脸上。越贴近山顶,云层越显得低矮、厚重,空气中的湿度也越来越大,弥散着一种旷野的凉丝丝的气息,不易觉察之间,那种雾蒙蒙的湿意已转化为丝丝小雨,纷纷扬扬地倾洒下来。他们捏着沾上雨水的揉皱了的旅游图,一边瞅着雨小了的空档,沿着建筑物的屏蔽,兴高采烈地向前移动着。景随物移,前面露出了绿树丛中的灵谷塔。沿着微微倾斜的砖石路面,他们一下子冲到跟前。往日,窄小的楼梯上人满为患,但在今天这样的天气,却人迹寥落,他们毫不费劲地就爬了上去,来到最顶上的一层。放眼朝四周望去,原来高高在上的山峰平行地横亘在面前,近在咫尺,绿色的峰峦上烟雾缭绕,一片仙境,白色的层云仿佛从长满树木的山顶上滋生,像洁白的绸带一样,随着微风缓缓地扯长,轻轻地缭绕在山顶上。他们在塔顶上,争论着能否看见玄武湖,卢军海发现了什么,注视着神态自若的居奇说:“你原来没有恐高症啊。”    
居奇笑道:“有我这么厉害的女同学在这儿,我就是有恐高症,也要被她吓好了。”    
袁茵说:“你把我说的这么厉害,是恭维我,还是讥讽我?”    
居奇说:“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听你的发号司令,没办法,多年来,已养成习惯了,她自小就当班干部,我们这帮男生看到你都吃唬,到现在想改也改不了。”    
她面露得意之色地说:“对付你们这些男生如果不恨一点,那还不乱套了?”    
在他们游玩的过程中,卢军海很敏感地关注着她和居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发现,他们虽然说说笑笑,但他们并没有什么避开他的特别亲昵的举动,这使他比较相信他们一致声明的两人之间是一种同学的关系的辩白。在他思想走神的时候,他也会为自己涌上的这种不合时宜的追问感到羞愧,但是这种探究的潜意识总是无法抵挡地、动辄冒出来袭击他的思想。他不得不关注他们的很微小的细节,他又有些伤感地发现,她倒很乐意和居奇在景点前合影,两人贴靠在一起,卢军海为他们取景时觉得他们的气质真是很般配。相形之下,她从没向他提出类似的与他拍照的要求。不管他怎样安慰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一旦发现这样的待他方式上的异常后,心中还是莫名地涌上了一种失落的愁怅。    
下了塔,他们找到一个小茶馆坐在里边休息,居奇很喜欢搜集各类奇石,看到地图上附近有纪念品商店,便冒着大雨去碰碰运气,卢军海和袁茵坐在光线暗淡的小茶馆里,又谈到了袁望达的小说。她告诉他:“上次你提到的爸爸的小说我看过了。”    
“他给你看了?”    
“是我自己找到的。”她似乎用一种气乎乎的口气说话。    
“你爸爸说什么?”    
“我爸爸说他有过这一篇小说吗?他瞒着我。我后来在他柜子里,找到了小说。看过后,我才感到,他为什么要找托词不给我看。”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变成了喃喃细语。他有些好奇地向她瞥了一眼,觉得她的双颊透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屋内古铜色的内壁映射出的暗淡的天光造成的,因此,他怀着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两颊,而她仿佛有意在躲避着他的追寻,把脸朝外面侧过去。她的头发被拢向脑后,两腮显得很干净,只有一丝细细的黑发,有些不安分地从耳朵边垂下来,在很淡很淡的微风中,轻拂着她的面颊。他突然意识到,这么放肆地注视一个女孩的脸颊,显得太出格了,心中暗暗地想,幸亏她头朝那边,没有注意,便迅速地扭过头去。当他再次侧过身,和她说话时,看见她黑黑的眼睛,很正直地注视着他,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他感到她并不是无心于他刚才的注视的。    
“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他有些慌乱地说。    
“你看过那篇小说。你当时讲述给我听的,只是其中可以讲述的一部分,而那些……部分,你不是也没有讲给我听吗?因为我总认为父亲的作品是比较干净,比较收敛的,但这篇小说根本不像他的风格。……他会以那样的笔触写男人和女人……”她又侧过脸去,令人无从捉摸她的表情。    
“你是说,小说中的知青和当地妇女的那种乱情吗?但你父亲写的也是一种真实啊。”    
“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作品。不管他是不是真实。”    
“那你为什么不问你爸爸,那是否真实。”    
“你说什么?” 她嗔怪地向他瞪着眼,“你叫我怎么开口与父亲讨论这样的问题?在我父亲面前,我只字未提这篇小说,我也不愿和别人讨论这篇小说。不过,你是例外,因为,是你告诉我的,所以你是始作俑者,你要对我的阅读不舒服负责哟。”    
“我真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吗?”他也睁大眼睛,回报她夸张的对他的指责。    
她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洋溢着一种笑意,“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她似乎是意识到,他们之间毕竟认识的时间太短,还没有达成互相轻松地开玩笑的默契,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显然以为,她的过早的随意,使他无法承受。    
“不管你怎样,我还是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因为,毕竟是我给你背负了一个包袱。”    
“你怎么这么严肃?”她的表情再次绽露出不解和疑惑。    
他不由笑了一下:“严肃的是我吗?只容许你开玩笑,就不允许我开玩笑,这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性质的问题啊。”    
“现在我们来约法三章,不许严肃。”她说。    
“那就都是开玩笑?”他像是故意逗她似的,说。    
“开玩笑总比严肃好。我喜欢开玩笑的。”    
“我也是。”    
“但我不喜欢不停地开玩笑。”她意识到了什么,又补正了一下。    
“看来,这个问题是不会争论到结果的。我们还是结束拉锯战吧。”他宽宏大量地说。    
雨哗哗地下着,有先见之明带着雨具的游客旁若无人地在流淌着积水的砖石路上走着,而一些一无所有的游人,则被阻隔在这个半途上的小茶馆里。小茶馆是一个涂满沉重的深色调的仿古建筑,整个内壁泛着荸荠色的深色的辉影,狭小的格子窗户,扼止了天光的进入,使整个空间更显得阴暗。乳白色的桌椅在这样的厚重色彩的压制下,显得很刺眼,也有些不大协调。房檐下的滴水,应和着雨的节奏,时紧时慢地哗啦哗啦地响着,让人觉得,时间已把这儿遗忘了。她说:“老天不知是助人兴,还是扫人兴。”    
“那你觉得有意思吗?”他问道。    
“我想起你来的时候说的话,风雨下钟山别有风味啊。”她的两手平放在桌子上,像一个小女孩那样规规矩矩。    
“那我们应该感到今天不虚此行,看到风雨中的钟山还真的不容易呢。”    
“我一直觉得要见到人所未见、想到人所未想的才真有意思呢。”她的眼睛在  沉郁的光线中,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明亮的光彩。    
“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冒险的。”    
“也许我的性格中就有一种强烈的冒险冲动吧。就像一首歌唱的,我想去桂林,我想去桂林,不止是桂林,什么地方都想去。甚至包括我父亲插队的地方。”    
“好啊,有空的时候,欢迎你到我家乡去看看。唉,刚才说到冒险,我倒觉得你像一个人。”    
“像谁?”她抬起头,警觉地注视着他。    
“《古墓丽影》女主人公啊。”    
“你是说劳拉?”    
“你也喜欢打游戏。”    
“不,我可没时间玩游戏。但我知道劳拉,我们班里的男生听不懂这个英文版的游戏配音,常常生拉硬扯地让我去给他们现场翻译。不过劳拉的英语真是正宗,听了也很舒服。所以,我对劳位并不陌生。”    
“刚才在无梁殿,看到你和居奇走在前面,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刚才你说到冒险,我猛然想起来了,原来你还真像那个周游世界各地、历经艰险的劳拉呢。”    
她站起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泽,那模样就像一个跳橡皮筋、满头是汗的小女孩。她环绕着椅子轻盈地打了一个转,“你看我真的像吗?”    
“像。更像少女的劳拉。”    
“为什么?”她扶住椅子背,停了下来,问他。    
“因为我也是游戏的门外汉,术语叫菜鸟是吧?这个游戏我从来没打过少女劳拉的一关,所以我也只见过少女的劳拉。只是有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你的头发呀。你是一把抓,如果你扎成两个小辫,那简直就是劳拉中山陵历险记了。”    
“你看到的是第几个版本?劳拉就不能扎成一把吗?”    
“不过我总觉得,劳拉扎着小辫,一步一晃的样子更有一种女孩的清纯的感觉。”    这时候,居奇满载而归,把带来的钱都用光了。她不得不腾空自己的挎包,存放那沉甸甸的收藏。天色越显阴暗,雨却没有停下的迹像,他们冒雨出来,回到中山陵处,有人兜售塑料雨披,2元钱一件,不由分说,每个人披了一件,一点不减兴致地冒雨回家。回来的路,都是顺坡,路上行人更为稀少,他们放纵车行,十分顺当。雨似乎越来越大,道路两边的树木在雨的浇注下,发出夸张的排山倒海的声音,像一个催人前进的战鼓,叫人有些心慌意乱。气温也似乎很低,雨披只能遮住头,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几个人索索发抖,嘴唇打战。到一个下坡的地方,卢军海滑行下去,发现他们两个人落在了后边,便刹住车子,在坡底等他们。他回过头,看他们怎么这么慢,他看到居奇把自己的外衣脱下,让她穿上,然后又把她的雨披严严实实地封好,在雾蒙蒙的雨线中,又一齐滑行过来。不知怎么的,卢军海的心里又涌上了不合时宜的失落的愁绪,后来他想想,自己真是庸人自扰,狠狠地嘲笑了一下自己。  
  评优则书  写得很不错,支持……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四)  大约两个多星期后,卢军海在宿舍里接到她的电话,告诉她人已在南京,住在朋友家里。他们约好到鼓楼见面。在约会地点,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发现她的装扮上有些异样,不由定神把她仔细地打量,她微笑着迎接他探寻的目光,但他没有说破。    
他问她:“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不行吗?”她反问道。    
“我是说,没人陪你吗?”    
“如果要人陪,那算什么历险爱好者。”    
“居奇呢?”    
“你突然提他干什么?”    
“我觉得他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我也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但这并意味着每一次都要由他跟着啊。”她歪斜着头,仿佛一个和他捣蛋的小女孩。    
他笑了笑,“到南京很方便吧,这次到南京有什么事情?”    
她说:“我昨天就来了,我父亲朋友的女儿约我来玩,昨天我们逛了玄武湖,在湖上划船可有意思了。”    
“今天你不准备和她一起去玩了?”    
“玩了腻味了。不想和她去玩了。”    
“那你是换换口味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不是给你送照片来了。哪,这是照片。”    
他们一起看着照片,她把自己的一张照片也夹在里边,照片上,她手背在后面,以她最喜欢的歪着头的姿势,抿嘴笑着。她的神情触动了他内心的一根弦,他很想向她索要那张照片,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把她的照片又夹到自己的那一堆照片中去了。    
“就不想提出什么要求?”她在边上注视着他说。“这张照片送给你,要不要?”    
“你居然还这样问我。我没有任何理由选择不要啊。我早就想跟你要这张照片了,但我不敢冒昧地说出口。”    
“怎么像林黛玉那样小心翼翼?”她大方地把照片交到他的手里,“你这样的心态应该属于我们女生啊,不过,我可不会顾忌什么冒昧呀什么的,该什么就是什么。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做什么?自从你上次和我谈起了我父亲,我真的觉得,还只有你比较了解的我父亲呢。”    
“你这样说,真有些夸张了。只不过我对他作品中描写的背景有一点了解,印象上可能要比别人深一点呗。”    
“可能吧。所以我想了解我的父亲还是真得来找你呢。有些事情面对父亲,还真的叫人说不出口。你不会讨厌吧?”她抬起眼睛,别有用意地望着他。    
“怎么会呢?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挺愉快的。”他随和地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她点了点头,露出小女孩那种心满意足的神情。    
“你今天准备到哪里去?”    
“我对湖光山色挺厌倦的,想不想到明孝陵去玩?”    
“我忘了,你是劳拉,喜欢在古墓里历险啊。”从今天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注意到,她扎着两把朝天翘的小辫,在她说话的时候,像芦苇穗子一样左摇右摆,“瞧你的装束,简直就是劳拉。”    
“真的像吗?”她转了一个圈,两条小辫起劲地荡悠起来,“这可是根据你的要求度身打造的噢。”    
“这么说,专利权应该属于我了?”    
“不,形象的专利权自然是她的主人了,你嘛,只有旁观的专利权。”    
“其实还是旁观者清,我合算。”    
他们在城里吃过午饭,然后乘公共汽车,在四方城处下了车。两人循着明孝陵神道,又折向北,来到明孝陵。古老的帝王陵墓,破败而单调,唯有一堵高大的长方形的建筑,亘立在山坡脚下。他们从拱形的门进去,砖头砌的道路经历岁月的打磨,扭曲得厉害,必须小心翼翼才不至于踉跄地被绊倒。穿过阴暗的拱门,面前被一堵石壁挡住,上面横刻着“此山之墓”的楷书大字。很难想像,这个极其朴陋的山坡一样的墙壁,就埋葬着一个开国帝王。反转身,一条通道继续向上,袁茵顺着梯阶,仰着头,继续往上爬,回头看到卢军海仍滞留在朱元璋的陵墓前,停下脚步,问:“你在看什么呢?”    
卢军海面朝她,说:“我在寻找‘CTRL’键,看能不能攀上这座陵墓。”    
袁茵格格地笑起来,“你犯了典型的游戏综合症。哎,上次你提到《古墓丽影》,我最近不仅为班里的男生翻译里边的对话,还身体力行参与了游戏。”    
卢军海转身紧走了几步,跟随着她上行,“水平有没有明显进步?”    
袁茵说:“可惜我的听力可以,就是无法控制‘AIT’、‘CTRL’健。看样子,你倒挺热衷打游戏噢,连生活中也念念不忘。”    
“男生们喜欢打‘红警’之类的战争游戏,像《古墓丽影》那种又要跳、又要爬的游戏,男生实在没有耐心。我们常常称班上的游戏高手,都患有游戏综合症,到商店去,非要从左到右一个个依次进去,慢慢搜索,哪怕是购买一个牙签;看到有一个台阶,就忍不住跳上去看看有没有药包;看到有花瓶,就想找一把手枪,把它打碎,在碎片里看有没有弹药补充。”    
“真可怕。你好像也有初级症状了。明故宫你是不能去了,要不你进去,看到什么瓷器、陶器,也会两手按捺不住,发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悲剧了。”    
“幸好我们现在来到的是明孝陵,没有什么值得破坏的东西。”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方城,沿着四处相连的内墙转了一圈,整个楼面都是空空荡荡的。朱红色的墙面,暗衬着她的身材,使他萌生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现在知道我对父亲是什么感觉吗?”站在城墙边缘,她问他。    
“你以前不是挺崇拜他的吗?”    
“我现在并不是对他不崇拜,只是我感到一种特别的失望。”     
“为什么?”    
“我像知道了他的隐私似的,感到很不舒服。以前他回来,我总是特别的高兴,现在我在心里和他划上了一道距离。”她黯然地说,那种神情就像受得很大委屈似的。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还不是因为那篇小说,我没想到他会以那样的笔触写女性,那么写对女性的猎奇。”    
“但你要知道,那不过是一篇小说啊。什么叫小说?那是虚构的东西啊。”他尽力想忖度她的思想。    
“我不相信那是一种完全的虚构,而且即使是虚构,也不应该那样的虚构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啊。我觉得与父亲的观念有了很大的隔阂,这是我特别难受的地方。”她朝着远方看去,仿佛在逃避着他的审视。    
“你也用不着这么难受,他也可能是写出了一种真实。我就没有像你这样的难受。”    
“这是因为你的角度不同,你们男人的视角是不会知道女性在想什么的,所以你一点不会觉得奇怪。”她责怪地回眸看了他一下。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吧,因为我在那个环境中,对这样的事情是见多不怪的,所以,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感到一种极端的反感,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啊。大概你父亲也意识到这篇小说的特殊性,所以他一直没有给你看。”    
“我刚才未告诉你吗,我像知道父亲的隐私似的,一下子就破坏了他当初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你不知道,我可能受恋父情结的影响,我总希望他是完美的,令我信任的。”    
“这我可以看出来,但你为什么就因为这个突然改变你的看法呢?”    
“我不想再去详细地想了,只是感到心里挺灰的。”    
“也许这真是你父亲造成的。你的父亲给你看的一直是光明的一面,所以,他小说中的灰色色调让你一时适应不了,只是因为你太纯了,几乎对世界的复杂性一点认识没有。”    
“那你有吗?”她的眼睛正视着他,显得那样灼人。  
“我也没有,”他躲开她的目光,“但我要比你好一点,我承受过很多,不像你这么……单纯,你太单纯。你有劳拉的勇气,但社会可能要比劳拉经历的古墓还要恐怖,隐性的磨难可能确实要比可见的危险还让人难以闯关。”    
“真的吗?我可能真不是劳拉。”她说着,两手伸到脑后去,捏住扎在小辫上的橡皮筋,欲把它们扯下来。    
“别这样,”他伸出手去,想去拦阻她,她已经把一边的小辫拉开,失去束缚的头发篷松地披散下来。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背,像被烫着一样,收了回来,“也许你不在乎我的看法,但我真觉得你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女孩,你的单纯,就是你的武器,就和劳拉一样,青春也是一种武器。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的独特的气质就令我感到一种强大的……震撼,你有一种百毒不侵的感觉,原谅我,只能用武侠小说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受。”    
“你真这样想我?”她又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这样看你的,如果我相信你是真正的劳拉,你愿不愿意保留这样的形象?”    
她转过身,背朝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一种僵局中。夕阳已经陷入宁镇山脉的巨大的胸膛里,天空中流淌着漫漶的铅灰色的云层,四周若有若无地罩上了一层冷漠的轻纱似的灰雾,没想到在这山沟里暮色来得如此的匆忙而急迫。巨大的冰冷的城墙,制造成一块块神秘莫测的方块,仿佛他们已被抛弃在这荒远的郊外。    
她凝滞地这样站了许久,后来,她慢慢地把头发扎起,两条小辫又生龙活虎地跳跃起来。她的脸上在灰暗的整体轮廓中,闪出一丝温暖的亮色,他想,这是透过紫金山脉行进过来的散射的阳光辉映所致吗?四周日益扩张的夜的阴影因为她的装扮而刹时生动起来。    
“你瞧,紫金山把人都要染成金子了。”他说。    
她看了看他,说:“我看紫金山都要变成乌金山了。”    
“走吧,在我们还是紫金的时候,快点赶回去吧。”    
他们走出明孝陵,暮色已经非常浓重了,他们遗憾地发现公共汽车已经开走了,回头再看看明孝陵的方城,像一个巨大的怪兽蹲伏在山脚下,百无聊赖地忍受着夜的孤独。
大门外面还有几辆助力车,一个女司机答应以五元钱的价格把他们送到中山门,那里有正常进入市区的公共汽车。开车的中年妇女,一边轻车熟路地驾驶着车子,一边和他们闲聊,告诉他们紫金山上有狼,晚上会跑到村子里来。她的话,听得两个青年人将信将疑。天很快变得乌漆墨黑,车灯的刺眼的光亮照出被夹在两边农田中间的道路,他们庆幸,要是在这样在黑夜里步行着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市中心呢。    
到了中山门,一片灯火通明,才有一点城市的样子,回首望望浸在黑暗中的来路,两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抱歉地说:“今天是我不好,耽误了你的时间。”    
“不,不,应该说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认识一个古代帝王的陵墓。我从没有感到遥远的历史会有一种新的意义。可以说有了劳拉,死气沉沉的古墓才会让人们去游戏,也正是因为你,我对朱元璋的墓有了好感,也让我感到现实中的坟墓有了生气。”    
“我是不是很自私?”她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今天来是感到内心很空虚,也许这是走向成人的感觉,我必须正视过去尊重的和相信的一切,最关键的是我可能不能再以父母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思考这个世界了。在我最茫然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所以我说自己是很自私的,我内心里好像是希望你来扶我一把,使我跃过人生的一个阶段,一个脱离心理上母乳期的阶段。我真的要谢谢你。”    
“我也收益匪浅啊。再说,任何一个人只有知道你需要帮助都会给你帮助的,比如居奇也会给你帮助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你认为是一样的吗?”她好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他一句。    
“应该是一样的吧。”    
“也许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聊吧,哎,我把OICQ号码告诉你,以后在网上见面好不好?”    
“好啊。”    
他把她送到下关附近她的朋友住处,然后把她抄给他的她的网址,很稳妥地放在内衣口袋中。  
  (五)  
在校园门口的网吧里,他叩击着键盘,输入她的OICQ号码,弹出一个小话框,她的头像呈现出来:她在网上。    
“走出明孝陵的暮色,你的心情是不是也走出了沉沉的灰色。”他问道。    
“我现在心情很好。我相信书本上说过的一句话,人生的低谷是一剂预防针,当情绪曾经降到最低点,以后不管怎样再也不会重复过去的沮丧了。”     
“你说的是对的,但你夸大了自己的感受。你远远不是什么低谷,只是你自我的感觉罢了。”    
“但对我来说,这么一点情绪的波动,就已是大海的波澜了。原谅我,谁叫我是看着童话长大的呢。”    
“童话并没有坏处啊,如果人生没有童话,那倒是非常乏味的呢。”    
“童话应该是人的信念和理想,但现实中多一点现实主义倒是更现实噢。”    
“精神上的童话和现实中的现实是可以并存的。”    
“你说的对,我的不适应,只是从精神上转为现实时的磨合不当,我该用成人的眼光看待父亲,他不仅是一个长辈,而且是一个曾经年轻过的男人。其实,我陷入一种怪圈,一方面是父亲为我营造了一个童话般的、家庭的小圈子,一方面又是他用自己的文学破坏了那种美好,当初我的难受也正是为此啊。”    
“你能认识到这样肯定说明了你已解开了疙瘩。”  
* * * * * *  
“劳拉,这个星期你在做什么?”    
“我们学校举办了英语演讲,我代表本班级参赛,获得第二名。”    
“恭贺你。我更希望第一名是空缺。”    
“很遗憾,第一名是货真价实的,不过,你因此就降低向我祝贺的热情了吗?”    
“不,我完全能理解你是更看重第二名,所以精选第二名的。还有什么喜事吗?”    
“有。我们的同学聚会终于成功举办。”    
“我应该接着恭贺你很快乐了。”    
“快乐是有,但不完全。我发现我们有了各自新的话题,老同学聚会就像远亲不如近邻的感觉。还有,我和居奇遭到了同学们的围攻。”    
“为什么围攻你们?”    
“别紧张,我指的不是实践意义上的围攻。你觉得居奇人怎样?”    
“他很优秀。”    
“当然了,我交往的人肯定是优秀的。”    
“我明白围攻你们的含义了。”    
“我刚才是说,我与你交往是因为你也是很优秀的呀。”    
“此种优秀与彼种优秀是不一样的罗。”    
“你怎么用这种腔调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用这种腔调在说话?”    
“网络并非想像的那么好,这时候要是有可视电话才能看出腔调。不过,你的优秀与他的优秀的确是不一样的。”    
“我刚才说的不错吧。”    
“但我可能与你对优秀理解的正好相反。”    
“劳拉,你很准时啊。”    
“我现在想像不出金陵的暮色下,你的色彩是什么?”    
“我既不是紫金的颜色,也不是黄澄澄的光芒,我依然是我原先的你所熟悉的色彩。”    
“可是你的色彩已经被夜上海的万家灯火漂白了。”    
“早知道,你应该把我的照片留下一张,就像我现在一边敲打键盘,一片望着劳拉的微笑一样。”    
“那一张劳拉是笑的吗?”    
“即使她没笑,在我的心目中她也是笑的。”    
“那我不停的笑是不是太累了。”    
“我瞧着是不会累的。只是可惜,只能在金陵里望着丽影兴叹。”    
“金陵是不是可以译作金色的古墓?”    
“只要劳拉在身边,我宁愿在古墓里历险。不过要更正一句,金陵不是古墓。”    
“是庆幸还是遗憾?”    
“遗憾。”    
“可惜劳拉在上海没有历险的用武之地了。”    
“恰恰相反,尽管我在班门弄斧,我还得提醒你Shanghai在《韦氏大辞典》里亦被解释为‘使用暴力、借助于酒或麻醉品的力量,将人载至国外。’”    
“好可怕的危险,如果金陵的你相约劳拉会战上海,也许就是古墓丽影的最新版了。”    
“你真的希望有现实中的会面吗?”    
他焦灼地等待着电脑上对方的信息,但是仿佛存心折磨他的耐心似的,一个灰色的小方框弹跳出来,上面打着一行莫名其妙的字体:“俺心中的阿佩呀,今天是俺送给侬的礼物……今天只属于俺心中的阿佩!”    
“遭遇病毒。”他无奈地摇了摇了头,怎么也无法进入到她的网址,他后来放弃了电脑,束手无策。邻边电脑前的三个男生围坐在一起,窃窃地嘻笑着,小声地商量着如何往上面码字,对方一个叫“紫”的女孩的回音一出现,几个男生便为他们联手营造的谎言产生了回报哄笑起来,议论着:“这小丫头嘴倒挺甜的。”真诚的网上语言其实是以欺骗为基础的。一个男生字斟句酌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因为想你而消瘦的吗?”电脑前的男生一字不改地输入话框,几个脑袋又焦灼地等待对方的回音。一个男生突然发现,“紫”的年龄才十四岁,大家议论着明明刚才看到是二十四岁,“她什么时候改的?”“年龄太小,懂什么?她为什么要改年龄?”男生们又一阵窃窃私语。卢军海突然感到所有的人在网上都戴着假面,用文字精心设计着一个个骗局,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语言叙述的内容究竟有几分真实?语言要么是词不达意,要么就是言不由衷,在很多时候更容易成为掩饰灵魂真实思想的遮羞布。看着别人熟练地在网上用语言精心地制造谎言、制造一种他刚刚沉湎其中的真诚的氛围,他一刹那间对刚才自己与她在网上的交谈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她的回答是出于真心的吗?她的语言的表达形式中有几分出自于她真实的思想?他突然感到一阵发寒,幸亏他见过她这个真实的人,要不然他也将怀疑网络那头也是一个虚拟的女孩有口无心地和他玩弄文字游戏。他拔腿离开了网吧,呼吸着外面清凉的空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到了宿舍,他拨了她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显然是她妈妈,也没有问他是谁,只说是让他稍等一下,她去喊女儿下来。不一会儿,传来她的声音,告诉他现在连开机都不成了,他建议她用KV300杀一下毒,后来,网吧里见过的一幕又闪回到他的脑子里,对网上语言的怀疑,使他忍不住问她:“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答复呢?”她说:“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意思了。”“我可以确认你的邀请了?”“你应该当一回病毒,它可是不需要邀请的哟。别忘了,把你的杀毒软件带给我吧。”“你叫我做一回病毒,又要我自带杀毒的软件,看来我是以已之矛刺自己的盾了。”“你还是别把精神和现实混淆了,我可指的是病毒的精神噢。”    
放下电话,他对网络的下意识的恐惧还滞留在心中。语言,如果失去了环境的观照,失去了音与形的指认,它的确像一个富于弹性的怪物,令人难以忖度它的真实。有时为了使语言的表述更接近于真实,我们不得不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进行着排他性的努力,虽然结果导致叙述的冗长和信息量的反复复制,但所有的这一切笨拙的努力,都是用来证明我们的叙述是真实的这一个简单的目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口语中一句平淡的话,要进入语言的天地,就要为其连缀上许多冗词滥调、附赘悬疣。刚才她在电话中的传来的声音虽然没有网络上的语言来得那么繁复,但要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六)  在网上,他们时断时续地进行着他们的交往,季节在窗外无声无息地轮换着,而校园里的人们,往往是难以觉察到岁月的更替和变化的,单调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和从中衍生出的话题,占据了他们对世界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又一个春天到来了,他们从网络的虚拟时空中回到现实中来,开始了他们从现实到虚拟又复归到现实的又一次上海之约。    
他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夜幕已经覆盖了上海。走出站门,他留心注意着边上杂乱的人群,很容易地见到了等在车站门口的袁茵。在去上海之前的电话联系中,她执意地表示要到车站来接他。他也曾设想过见面后的欣喜,但是当他真的看见她那洋溢着青春的生气的面容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什么激动,而是像见到了一个老熟人时的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上了公共汽车,车窗外的光影在车的内壁上闪烁着,他们互视着对方的脸,也在彩色的动荡的光束中明灭着。    
“让你走这么远,恐怕又等急了吧。”车上,他对她说。    
“应该说我是顺路,从学校再往西边一点,就到火车站了。本来周末我应该回家去的,只当我迟一点回家去了吧。”    
“你爸爸妈妈会不会不放心?”    
“没关系。我就说学校里有一点事情。你别以为他们把我管的很严。”车子停到一个站上,他们让到里边,车子开动后,她继续说:“我的父母挺开明的,况且,我表现很好,不会让他们产生管的必要啊。”    
“其实,我倒希望有父母把我管着。”    
“连自我控制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不,不,我只不过是希望在被管中体味一种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总不会是被监视的味道吧?”    
“也许有一点吧,有人管着,说明还有人在关心你。如果你没有体会过无人管你的那种孤独味,你就难以体验到被管着时,你拼命讨厌的那种无所不在的关心是多么的令人幸福。”    
“你这么喜欢被管着,是不是可以授权给我?”    
“当然可以。”    
“我要让你尝尝被管的滋味。”    
“真的,要是被你管着,我倒是……”    
公共汽车碰上了红灯,突然停了下来,惯性推搡着他们,他不由自主地扶着她的肩膀,她的力量压着他的身体,她无奈地朝他注视着,露着抱歉的微笑,刚才他们危险地涉足的话题,被嘎然中止了。    汽车停在黄河路口,两人一起向她家所在的小巷走去。沿着巷道往里走,她停在一间闭着的门前,敲了敲木板门,一楼的人家开了门,然后她带着他上了二楼。    她告诉他,这间房子解放前是有钱人家的一幢别墅,上下相联,贯通一体,被改作民居后,对其浑然一体的内部结构进行了重新分割,安插进了三户人家,各占了一个楼层,只是共用一个大门。二楼是她父母住的,她住在三楼,是一个只能放一张床的小阁楼,对面是三楼的住房,这个小阁楼原本属于三楼人家,后来,与她家交换了二楼的一间储藏室,所以,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局面。空间非常狭小,但是在上海的市中心能有这么一间立身之所,已是非常不错了。    袁茵带卢军海见过她的母亲。袁茵的母亲待卢军海十分热情,她还以为是居奇他们那一伙同学呢,袁茵只是含糊地说是在南京的同学。然后她邀请到她住着的小阁楼里。    她的一张床塞满了大部分的空间,靠近对面墙壁处还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吊着一张书架,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大堆书,桌上放了一台电脑。    卢军海走过去望了望,说:“这就是我们交谈的机器。”    袁茵说:“是的,你没有想到我是在这样的狭小的空间里和你交谈吧?我只能坐在床上才能用起电脑。”    卢军海听从袁茵的吩咐,坐到了床上,看见桌子玻璃台板下压着一束缀着白色的小花朵的淡绿色的枝叶,问她:“这是什么花?”    袁茵贴过来,看了看,“我也不知道,这还是上次同学聚会到西郊动物园采摘的。”    卢军海又看起了台板下的摆设,眼睛凑上去,发现了什么似的,对她说:“你怎么把病毒压在台板下面收藏?”    袁茵顺着他的视线,仔细地找,不解地问,“什么病毒?”    卢军海笑笑说:“I LOVE
YOU。瞧这小纸片上写的不是正在横行的爱病毒吗?”    袁茵也笑起来,“我倒忘了,这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剥下来的商标。哎,你说给我来杀毒的呢?”    卢军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盘,说:“你不提,我倒忘了。机子怎么样?”    袁茵说:“现在我连WINDOW也无法启动了,一打开,就出现那讨厌的话框,就是那个什么小佩佩。把人气煞来。”    卢军海用KV300软件杀了一遍,足足用了二十分钟。    卢军海看时间不早了,说:“我该走了。”    袁茵笑起来,“你想往哪里走?”    卢军海说:“我先找一个地方住吧。”    袁茵说:“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地方。”    “在哪里?”    “就是这儿呀,只要你不嫌弃这地方小。我爸爸不在家,我和妈妈睡,你就将就住这儿吧。”    卢军海说:“不行,我怎么可以这样打扰你。你妈妈会不会同意?”    袁茵说:“我早就和妈妈说好了,有朋自远方来,总不能让人家走吧。”      
  (七)    
第二天,袁茵和他一起到她学校去,看了看她的校园,后来,逛遍了,她说到什么地方去玩呢,唉,到学校隔壁的鲁迅公园走一遭吧。走到门口,他问:“你要不要叫居奇?”    
“为什么要叫他?”    
“他是你的同学啊。”    
“我从来没有说他不是同学啊,为什么我们的聚会要叫他?”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他哪有我们的见面。”他有些牵强附会地寻找理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到居奇。    
“你还念念不忘他。我和他在一起时间多着呢,用不着管他。再说,他不一定知道我们的话题。自小到大,从幼儿园到大学,我们也许太熟悉了,在一起玩可以,可是说到正经的话,还是别找他。其实,我并不喜欢有很多的人一起玩。”    
“可我记得第一次到南京,你是和居奇一块去的呀。”    
“哎呀,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时候,我和你熟悉吗?是不是?”她捷快地说着。    
“是什么?”    
“原来你还是一个挺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我喜欢人少的氛围。其实,我喜欢和同学们的聚会,但人多的时候,话题总是不着边际,插科打浑成了主流,热闹归热闹,但没有感到内心的交流。如果哭哭啼啼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但没有人同情你,还会嘲笑你。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可能比同学们在一起还熟悉一些呢。”    
鲁迅墓周围,被挤挤压压的涌向通道中央的枝叶所遮蔽。太阳已经西下,浓重的树荫间布满了灰雾般的色调,灌满了树的缝隙中间。鲁迅墓在丛杂的树丛的夹峙下,呈现出它方方正正的宽广的骨架,长方形的正面上镏刻着领袖那熟悉的金色的字体,在暗色的氛围中闪着宁静的光泽。    
他们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他问她:“对你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我已经忘了那一码事,很正常。谢谢你对我的开导。”    
“我也并没有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没有第三者知道?”    
“是啊,我总不能和我爸爸谈吧。与妈妈讨论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太费力。所以,你是我最乐意交谈的对象。也许是我太自私了,让你和我分担这样的问题。”    
“我的想法也很自私啊。你也给了我很多的启迪。”    
公园里已看不到多少游人了。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着,怔怔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望着她的那种沉静的样子,他不由心有所动。淡色的光线下,他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这种勇气的心理基础是他突然袭上心头的痛苦,他无法再压抑着那种凄楚的思绪,此刻这种宁静的暗色调的氛围,剥去了他的羞涩和惧怕,使他有胆量把内心的情感真实地释放出来。     
他说:“你没有觉得我们似乎和坟墓有缘。我称你是冒险的姑娘,其实你已坦白地告诉我,你只是有意地把自己的形象接近一个冒险游戏的主人公而已,你对生疏的情感和环境都是很敏感的。我感到,你突然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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