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龙游水,岸上人们紧急撤离,岸上冰封道路,龙游迷人鬼迷心窍 李宗盛得本领,把人也慢慢冰冻死,但人被我救了。请

因为有他,才有龙中——一段应当不被遗忘的龙游记忆
说到龙游教育,离不开县内最高学府龙游中学;说到龙游中学,离不开学校创办人之一、首任校长吴南章。
吴南章于1892年5月出生于詹家乡石亘村的一个教育世家。父亲吴际元曾在龙游凤梧高等学堂任学堂副办,后又捐资创办石亘两等小学堂,自任堂长兼教员。
吴南章从小说特别聪颖,很懂礼貌,受到村上大人们的喜爱。1898年入石亘小学就读,学业成绩优异。因受父亲的影响,吴南章于1912年报考了浙江省两级师范学校高师部美术专修科。按照他的学历,是没有资格报考高师部美术专修科的。负责招生的老师见他实际能力发挥得好,就破格录取了他。
1915年毕业后,他继承父业,走上教育岗位,先后在省立九中(严州中学)、省立八中(衢州一中)、严州省立第九师范学校、衢州联合师范讲习所等学校担任教员和学级主任,先后10年。
在衢州省立八中任教期间,慕名拜访了寄住在衢州莲花寺的艺术大师李叔同(法名演音、号弘一),由于艺术相通、情趣相投,弘一大师收吴南章为弟子。受弘一大师的指点和影响,吴南章的诗书画大有长进。吴南章对音乐的兴趣不太浓,但对老师李叔同创作的那首风靡大江南北的《送别》却情有独钟。经常在茶余饭后的闲暇时独自轻轻哼上几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吹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1925年,吴南章回到龙游,热心于家乡教育事业的他,从此一直从事龙游的文化教育工作,为教育而操心,为教育而奔波。他先后担任过龙游县款产管理委员会常务委员、龙游县教育款产委员会委员、龙游县救济委员会常务委员、龙游县公暑教育主任、龙游县教育局局长等职务。
在十多年的地方教育工作中,他深感龙游基础教育的薄弱,县内像模像样的小学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所,而初中一所也没有。小学毕业生欲想读初中,只能到衢州、严州、金华、杭州去报考。
由于交通不便,费用负担重,所以能上初中的只是报少数。自抗日战争爆发后,交通阻塞,时局不宁,敌机肆意滥炸,生命安全不保,外出求学更为困难。于是,吴南章萌发了在家乡创办一所战时初中的念头。他把自己的想法谈给余绍宋听,得到了余绍宋的高度赞同和支持。
1939年4月,吴南章合同邱茂森、祝敬三等共同起草了办学报告,一份由余绍宋转呈给龙游县政府周俊甫县长,一份由吴南章亲自徒步送往址设丽水碧湖的省教育厅。得到省教育厅的批复后,吴南章立即星夜兼程匆匆赶回龙游,开始了新学校的筹建工作。选校址、借房屋、聘教师、招学生、置校具……忙得他不亦乐乎。
为确保战时学校师生生命安全,按照当时避居在龙游山区沐尘村的余绍宋的建议,校址就设在沐尘,借用祝氏祠堂作校舍,校名定为“龙游县立战时初中学生补习学校”,吴南章亲自担任校长。当时招收两个班,81名学生,由邱茂森和潘竹如担任班主任。9月11日,举行开学典礼,吴南章作了即席演讲。致此,龙游县历史上首所初级中学诞生了。
学校创办初期,正是国土遭受日寇蹂躏之际,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战火连绵,哀鸿遍野。物质十分匮乏,困难接踵而至,学校生存的艰难程度实在是今天的人们所难以想象得到的。
没有操场,上体育课时老师带领学生到附近山上拣干柴,作为食堂燃料;学生自带大米和干茶,师生们吃的是蒲包饭;晚自修点的是“三角灯”(即三向灯管的煤油灯),用一根铁丝悬吊在教室中间,光线非常暗弱。
老师借用祝家祠堂的“八仙桌”办公,办公凳是称为“四尺凳”的长条凳,四个老师合一张“八仙桌”办公,晚办公时四人合点一张“三角灯”。
没有校长办公室,吴南章校长同邱茂森、劳泰来、潘竹如合用一只脸盆,合用一只洗脚桶。吴南章在自己床位边的墙上贴了一副自撰的对联:泉声鸟声竹涛声,声声入耳;校事师事学生事,事事操心。不难想象,在当时那种艰苦的环境条件下,作为校长的吴南章,真可谓操碎了心。
正是有了以吴南章为代表的一批热心家乡教育事业的先贤们,同心同德,克难负重,艰辛付出,龙游县战时初中学生补习学校这个新生婴儿,尽管营养不良,却不至于夭折在摇篮中。
1939年12月下旬,沐尘村流行虐疾,学校怕师生感染,劝阻师生少与村上群众往来。吴南章校长意识到沐尘地理位置过于偏僻,交通太不方便,学生水土不服,师生就医困难,决定将学校迁址于上圩头,借赤忠殿支家祠堂为校舍。吴南章委派祝敬三打前站,做好新校址的开学筹备工作。吴南章亲自把迁校报告呈递给周俊甫县长,周县长阅后当即批示:同意迁校,从抗战专项经费中列支两千元,作迁校费用。
民国廿九年正月十八(日),在上圩头赤忠殿里,举行了简短的新学期开学典礼仪式。吴南章校长作了激情洋溢的讲话,他希望每个学生都要了解中华民族曾经长期辉煌和近代饱受屈辱的历史,自觉地担当起忧国忧民的责任,决不辜负父兄的期望。会上,吴南章宣读了浙江省教育厅饬令衢州省立第八中学负责辅导龙游战时学生补习学校的文件。
上圩头的办学条件比沐尘好得多,交通便利,信息灵通,生活方便。完成了迁址工程,吴南章如释重负,他对魏振德说:“不到一年时间,经历两个校址,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呀!”接着,吴南章通过人脉关系,多方筹集资金,终于在暑假前新建起五间泥墙茅屋教室,为下半年招收新生做好准备。
1940年端午节前,上圩头支家族人送来十只粽子,其中五只咸粽,五只灰碱粽。吴南章高兴地收下了粽子,并回赠一瓶黄酒,以示谢意。当天晚餐,吴南章吩咐食堂,把十只粽子的箬壳都剥掉,每只切成两半,放锅里用菜油煎过,然后分给全体老师共享。
虽然每人只有半只粽子,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劳泰来先生幽默地说:“祖国的江山剩下半壁,我们的粽子也只能吃半只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吃到整只粽子的。”那时,生活虽然艰苦,但在吴南章的带领下,老师们的精神却是乐观的,教育救国的思想已根植于每个教员心中。
1940年8月,针对当时县内小学教师严重缺员、师资队伍素质较差的实际情况,吴南章与潘竹如、邱茂森、劳泰来等商量,决定开办附设师训班。招收对象以高小毕业生为主,聘请林开芬、赖宝祝、胡思清担任师训班的任课老师。9月,师训班学员与初一新生一起报到,培训时间为一年。
首批师训班学员包括七都的徐学智、夏峰的夏永贤、官潭的琚景祥、槐王的周士毅、溪口的傅迪机、会泽里的周凤祥等在内,共计60名,中途退学一人,到1941年7月结业时还有59名。这些学员结业后在各地担任小学教师,一定程度上为解决县内师资严重短缺的困难起到了缓解作用。
1941年2月,时任浙江省主席的黄绍竑(黄季宽)巡视龙游,体察实情,专门安排时间,视察了龙游战时初中学生补习学校,对师生们艰苦办学精神给予高度评价,并要求学校向全体学生灌输爱国主义精神,为国家培养既有爱国思想又有报国才能的人才。
黄绍竑主席回省府后,即向省教育厅提出“龙游战时初中学生补习学校”更改校名一事。5月,省教育厅派员到龙游上圩头进行实地考核,并形成考核情况调查报告。
对于省主席提出的指示要求,吴南章召开教师会议,作了专题讨论,决定挑选有文艺特长的师生组成抗日救亡宣传队。宣传队成立后,便利用课余时间排练节目,唱抗战歌曲。利用星期天休息时间,宣传队便到附近村庄演出,宣传抗日救国。
教导处指定丁铭庸和张云舞两位青年教师负责组建抗敌剧团,并担任指导老师。抗敌剧团先后排演了《杏花春雨江南》、《麒麟寨》两部话剧和《农村曲》一部歌剧。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傅永龄(艾以)在三部戏剧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而童梅华、汤士敏两位学生演员演得最为出色,成为师生眼中的“明星”。
吴南章校长亲自到现场观看排练,并提出指导性意见。抗敌剧团演出的所有票房收入全部作为抗战义捐,捐给抗战前线部队。抗敌剧团除了在龙游剧院演出外,还先后到溪口、庙下、湖镇、希唐等地巡回演出,极大地鼓舞了民众的爱国热情和抗战信心。
民国三十年农历十一月初六(日),是冬至的第二天。这一天天气晴朗,风中夹着寒气,让人感到冬天已经来临。受吴南章校长的邀请,五十九岁的余绍宋先生精神抖擞地赶赴上圩头,为全校师生作了一场精彩的演讲。
余绍宋先生在演讲中指出,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我们的祖先曾经创造了世界上最先进、最优秀的人类文化。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康乾盛世等繁荣昌盛局面,中国曾长期以大国、强国的形象屹立于地球东方。但从鸦片战争开始,国门被打破,祖国的大好江山遭受外寇的蹂躏。一个又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把中国陷进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泥潭。国疆未保,民生焉安?
余先生勉励众学子为国家而读,为民族而读,中华民族未来的希望,寄托在青少年身上。他号召学生们不要怕苦,勤奋努力,学好知识,练好本领,将来报效祖国,救民于水火之中。
余绍宋的演讲受到了师生们一次又一次的热烈鼓掌。演讲结束后,余先生将亲自书写、早就准备好的一副大对联赠送给学校,上书“估量肚皮吃饭,抖擞精神读书。”
吴南章吩咐祝敬三,将这副大对联悬挂在学生餐厅,让学生天天看、天天读,从中受到教益,从中受到鼓励。一副对联12个字,是余绍宋先生馈赠给龙游战时初中学生补习学校的一份精神食粮,也是余先生对龙游学子们的真情关爱,这副对联当时成为战时初中唯一的校园文化。
1942年2月,浙江省教育厅经过考核,同意龙游战时初中补习学校更名为“龙游县立初级中学”,这个校名让人的感觉就是一所正规的初级中学。3月4日(正月十八),学校在小操场上举行开学典礼。
为庆祝学校易名升格,吴南章让总务处买来两筒爆竹,在校园内燃放。祝敬三到农户里买来一块刨光滑的杉木板,由吴南章亲自题写“龙游县立初级中学”八个大字,待墨汁晾干后,祝敬三等老师便将校牌挂在泥墙上。这是龙游中学历史上的首块校牌,在场的师生望着吴校长那秀美的笔迹,一起鼓起了掌,掌声和笑声荡漾在校园的上空。
1942年3月中旬,吴南章在广泛征求老师们意见的基础上,确定把“唯诚”作为校训。意在教育学生诚信为本,以诚立身,以诚立业。而后,吴南章专程拜访了余绍宋,让他题写了“唯诚”两字。余绍宋的笔迹流传至今,刻在龙游中学的“校训石”上。
日,吴南章召集劳泰来、唐作沛、俞震益三位老师参加校徽设计座谈会。吴南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让他们分头去设计校徽图案。
吴南章强调,校徽设计要围绕“龙”和“钟”做文章,寓意“龙中”,图案寓意要深刻,又要让人看了很快明白蕴藏其中的含义,让人触目悟心。五天后,三位老师分别完成了校长布置的任务,把校徽设计图案稿交到吴南章手里。吴南章连夜审稿,最后决定以劳泰来设计的图案为基础,参考唐、俞两稿,亲自作了修改,并将圆形改成倒三角形。吴南章让劳泰来把修改后的校徽图案重新画出来,派人专程送到衢州省立八中,由八中在衢州找厂家制作。
由于经费困难,首批校徽只制作了一千枚,其中报送省教育厅备案两枚,省立八中留下一枚作为收藏纪念。
校徽为铜质地,倒三角形,图案中同心内三角为底,上覆盖铜钟图案,钟内饰以饕餮纹,配以古朴的隶楷,正上方书“龙游县中”四字。三个角分别寄托着“智、仁、勇”的寓意。
饕餮纹绘像意龙形,配以钟的外形轮廓,合成“龙中”之意。区区一枚校徽凝结着以吴南章为代表的第一代龙中人的智慧,是第一代龙中人教育理念的具体反映。
本来该校徽已经失传,日,爱心人士吴小丽女士把从民间收购来的一枚龙中最早校徽捐献给龙游中学,亲手交到第18位校长周华手里。《龙游中学报》第39期第一版作了详细报道。
1942年4月中旬,受吴南章委托,邱茂森写成了《龙游县立初级中学校歌》歌词,并邀请桑送青先生谱上曲子。至此,龙游校史上的第一首校歌诞生了。
民国三十一年(1942)五月,日军发动“浙赣战役”,龙游是军事重镇,成为日军必攻之地。在形势危急关头,吴南章召开紧急校务会议,会议一致通过吴南章校长提出的“迁校避难”决定。于是,在5月18日,把尚未遣散的师生组织起来,步行经冷水、灵山、溪口,重回到学校诞生地沐尘。
此时,沐尘祝家祠堂已由中共地下党员祝樟财办起小学。祝樟财果断决定小学师生放假,把校舍腾出来让龙游县立初级中学使用,表现出共产党人的宽阔胸怀。后来,祝樟财于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成为沐尘五烈士之一。吴南章痛惜地说:“祝先生是个好人!”
吴南章觉得,长期借用祝家小学校舍不是办法,于是带领师生迁往同康,将校舍归还小学。
日,龙游沦陷,日军在龙游盘踞95天,于8月29日撤离龙游。日军撤出龙游后,吴南章带领避难于同康的师生于9月15日重新回到上圩头。
经过统计,全校被日军毁坏的课桌凳、教具、炊具等共1368件,损失财产按当时物价标准评估12000余元。疏散的师生陆陆续续重回学校。学校一边组织师生复课,一边想方设法添置各类校产。在日军侵驻期间,回家后遇难的学生有11名,他(她)们还太年轻,还没有过上一天成人的生活就被万恶的日寇夺取了生命。
9月25日,全校师生集中在操场上,在吴南章校长满怀悲愤之情的讲话后,全体在场人员为死难的学生默哀三分钟。每个人的心田上,都播下了对日寇法西斯无比愤恨的种子。
日,浙江省通志馆在云和县大坪村成立,余绍宋先生出任馆长。在欢送余绍宋赴云和大坪上任时,吴南章百感交集,轻轻哼出了恩师弘一大师(李叔同)创作的那首《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吹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几份悲凉,几份忧伤,在场的人深受感染,眼角饱含泪花,谁也不愿发声。这正是:国难当头情最真,此时无声胜有声。
1944年6月上旬,衢龙会战打响。6月12日,日军再次占领龙游县城。因遭受当时驻军和人民群众的英勇抵抗,日军不得不于7月2日撤离。
在这段日子里,在炮声隆隆不绝、敌机突袭不断的情况下,为了不影响学生的学业,吴南章果断决定坚持照常上课。当敌机来时,学校马上发出空袭警报,学生即以班级为单位,由个头高力气大的学生背上小黑板,在老师带领下迅速疏散到指定的松树林里隐蔽起来。老师就在树林里组织学生上课,学生坐在地上,黑板挂在树上,没有讲台桌,老师凭着一本教本、一枝粉笔,站在黑板前讲课。
天空上传来隆隆作响的飞机声,树林里是一片琅琅的读书声,这就是当年抗战时期龙中学生读书生活的真实写照。
1944年底,在福建省地质土壤调查所任技师的俞震豫收到父亲去世的电报,毅然辞去福建的工作,赶回老家下库乡文林村奔丧。吴南章得到消息后,便专程步行登门拜访,力聘俞震豫到上圩头县立初中任教。
俞震豫为吴南章的真诚所感动,欣然应聘。吴南章求贤若渴、尊重人才的作风由此可见一斑。
1945年7月,傅永龄(艾以)初中毕业。因为他在校是一位有一定影响的学生,受到校领导和老师们的器重。临毕业时,吴南章校长亲自写了一副楹联,赠送给他作为纪念;唐作沛老师画了一幅麻雀图相赠,画面上几只麻雀互相嬉戏,活泼可爱。可惜,这两件作品后来都因政治运动频繁而被毁。
艾以曾在文章中这样评价吴南章校长:“我只能凭少年时的视角留下的单纯的印象,认为他是一位生活俭朴、治学严谨、办事认真、作风正派、很有长者之风的学人”。
1945年9月初,日本侵略军投降的消息传来,龙游县立初级中学的全体师生欣喜若狂,自发买来鞭炮在校园里燃放,有的学生从厨房里找来洋铁桶敲打起来,有的学生扭起了秧歌舞,整个校园沸腾了。吴南章校长宣布休假一日,和师生们一道分享胜利的喜悦。
八年抗战,有多少无辜生灵涂炭,有多少中华儿女捐躯,而今终于盼来了期待已久的胜利,作为中国人,谁不感到欢欣鼓舞,谁不从内心发出“祖国万岁”的呐喊?
抗战胜利后,华岗以政治协商会议顾问的身份参加了国民党操纵的旧政协会议,会后趁赴上海接受党的新任务之际,途经家乡龙游,看望在上圩头县立初级中学读书的儿子华贻芳。
华岗带华贻芳在龙游县城吉安旅馆里歇了一夜,那一夜父子俩交流了两个多小时。次日晨,在一家小店里用过早餐,华岗便把贻芳送回到上圩头龙游初中。
华岗看望儿子的事,其实吴南章头一天就知道了,他料定第二天早上华岗会把儿子送回学校上学,于是就一直守候着,他要亲眼目睹这位从龙游庙下山区走出去的中共高层人物。
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吴南章不便直接与华岗见面,他只是远远观望着华岗父子告别的情景,目送着富有绅士风度的华岗离开校园时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1945年秋,受中共金萧地委派遣,隐蔽在龙兰边境的中共地下党员徐致平,指示在龙中任事务员的共产党员何之泰(团石人,非水利泰斗),回到团石乡参加竞选乡长一职,做白皮红心的乡长,秘密为党做事。
经过一番努力,何之泰竞选成功。出乎意料的是,当吴南章得知何之泰要参与团石乡长竞选时,居然在暗底里帮了忙。他托人给团石当地有名望的几位头面人物送去信,请他们支持何之泰当选团石乡长。
1946年7月下旬,由龙中青年教师饶敏卿、进步青年张基谟等10多人发起筹建“龙邱学会”,其中多数会员都是中共地下党员,该学会成为中共的外围组织。吴南章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龙游县立初级中学的青年教师参加龙邱学会。
1946年8月,吴南章当选县参义员,按照时任县长周俊甫的要求,辞去龙游县立初级中学校长职务,由原教导主任邱茂森接替校长一职。
此后两年,吴南章一直在县政府上班,但他始终关注着龙游县立初级中学,因为这是他一手创建、并倾注了心血建立了感情的县内最高“学府”。
1948年9月,吴南章重新回到上圩头,再次走上龙中校长岗位。这时,国内的形势和龙游的形势都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势如破竹的态势发动军事进攻,国民党军队在各大战场全面崩溃。
就在这种形势下,吴南章大胆聘用1947年8月进校的暨南大学毕业生傅春龄为训导主任。吴南章思想开明,他公开支持师生自发组织成立的“鸡鸣歌咏队”、“新苗文学社”、“美妙书画社”,开展各种兴趣活动,活跃学校生活。
中共地下党员傅春龄组织“读书会”,阅读进步书籍,刊出进步墙报,教唱革命歌曲,传播进步思想。对于师生中开展的各类带有红色色彩的活动,吴南章从不干涉,更不制止。他认为学生思维活跃,学校富有生气,有利于增强学生的社会实践能力,有利于提高学校的教学质量。
1948年12月,根据形势的发展和革命的需要,中共衢州中心支部决定成立龙游支部,张云舞任支部书记,傅春龄任副书记,方维任联络员。
中共龙游地下支部以县立初级中学为基地,分别在龙游城关、溪口、庙下、塔石及汤溪等地建立党小组,开展革命活动。吴南章主政下的龙游中学,曾一度成为龙游境内中共党组织的政治中心。
中共龙游支部第一、二次会议都是在龙游城关文昌巷张云舞家里秘密举行的。日,在上圩头龙中校园东面小溪边召开第三次支部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李子珍、张云舞、傅春龄、傅明新等人。
就在这次会议上,决定让傅明新利用与国民党县党部劳惠人的甥舅关系,进入国民党龙游县党部工作,并设法加入敌特外围组织“金声通讯社”,打入敌人内部,及时掌握敌情,分化敌人内部力量。
对于这次溪边会议,吴南章已心知肚明。第二天风雨交加,天气寒冷。吴南章把傅春龄请进办公室,语意双关地对他说:“傅先生,你是训导主任,要多深入学生,了解学生们的思想动态,以利于有的放矢地做好训导工作。外面风紧雨急,天气寒冷,你要多穿衣服,防止感冒,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傅春龄心领神会,感激地回答道:“谢谢校长关心”。
傅春龄心里明白,校长是在暗示他要提高警惕,谨慎行事,避免引起祸端。他十分清楚,吴南章已经十有八九了解到他的身份,只是这层窗户纸不便捅破罢了。吴南章主张兼容并蓄,允许各种学术思想存在,允许进步思想传播,对中共地下党支部的活动睁一只眼闭一眼,他的这些做法客观上起到掩护地下党的作用。
1949年3月下旬,国民党龙游县党部已经掌握了部分中共地下党员的名单,准备实施逮捕行动。当傅春龄潜回学校后,发现自己办公桌上有一张吴南章画的桃子,那桃子上压着一双筷子。
傅春龄明白,这是吴南章暗示他“快逃”。于是,傅春龄戴上笠帽穿上蓑衣,冒雨夜行赶赴庙下乡张生桥隐蔽起来。
就在傅春龄离开上圩头的第三天,就有一批特务化装为篮球队队员来到龙中,以打球为名,企图逮捕傅春龄。而后,傅春龄以赴上海治病的名义请了长假,实际上继续隐蔽在龙南山区秘密从事革命工作。
日,龙游县城解放。5月7日下午,龙游县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5月28日,县军管会文教科崔科长带两名干部到上圩头县立初级中学召开教职工大会,宣布学校由新成立的校务委员会接管,吴南章免去校长职务。
1949年5月,随着一道命令,吴南章结束了政治生命;1952年4月,随着一声枪响,吴南章结束了肉体生命。
笔者无意评论建国最初时期,龙游县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快刀斩乱麻式的做法,也许是当时环境条件下巩固新政权的必要举措,也许是当时斗争形势的需要。
对于历史人物,我们没有必要刻意拔高甚至美化,但不管是谁,只要是为社会作出过重要历史贡献,为老百姓谋过利益担当过责任的人,我们都没有理由忘记他们。
我们应当记住他——龙游中学创始人之一、龙中首任校长吴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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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汤圆》
无论何时,沿着我的记忆向往昔追寻,在一条叫灵山之江的彼岸,呈现出一幅遥远夏日的风景。它就像是从自家窗口望出去的后院景象,一直如幕布般自然地垂挂在那儿。
通四桥上烙刻着我的脚印,河面上有两岸房屋和树木的倒影,这些影子的轮廓在黄昏之中几近模糊,浅淡的光影交错摇曳,尤如旧胶片的再呈现。光与影组成的绚丽之花,以及我多年前走在通四桥上的背影,被时光过滤过之后,深深沉淀在我的记忆底部。
& 它每每唤醒我的各种回忆,就如指尖按下相机的快门,瞬间便可让往事悄然苏醒。
一九八零年,在金星师范学院门口遇见到那道亮光,是我接到入取通知书后被吸引的第一道光。
&&&&接到入取通知书,吃了奶奶做的加了鸡蛋的面条,两个人默默上茶山。一头牛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吓得转身就跑,鞋子踢到路上的石头,石头飞溅到另一块石头上,碰出了火花。奶奶拖着小步,追上我,抄另一条小路上茶山。
整个假期,都随奶奶在茶园里采茶,白天黑夜,眼前一片绿幽幽。就是在梦里,人也悬浮在一片绿林之上,云和树以及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全是幽绿的世界,偶有月亮散发出的黄色光晕,并不清晰,它折射不到我的现实之中。现实便是早起采茶,腰酸背痛的入睡。没有父母,父母在我十岁左右前后病逝。三间爷爷留下的旧房,一个驼背的奶奶。一份昏黄暗淡的希望,并不热烈,却一直都被它笼罩。
去茶山要过一条河。清晨的河面到处都是雾。薄薄的,盘旋上升,像是树林深处老坟里爬出来的鬼魂,带着寻找世间亲人的孤苦之力,不断使清薄之雾变得浓稠起来。河边的芦苇被吞没,然后是近处的树干,之后是树杈和树梢,浓雾浪一样涌过来,将田野、牛群、村庄吞没,茶山上小工厂的灯光若隐若现,如一把带了寒光的剑。
中午烈日烤身,茶山无大树,无处可遮日,身子成了机器,手亦是机械的一部分,拖着沉重的茶袋,头发和衣服被汗打湿。采呀采,毫无意识。本能地抓下一把嫩茶头,扔进茶袋,又去抓下一把。茶山是海,茶袋如船,人如纤夫。
天黑下山,雾气再涌。满山遍野,天空被夜雾遮掩。空气微冷,头发和衣服重又被雾打湿。我牵着奶奶的手,在辽阔的雾气浓重的田野里,老马寻路,寻到小城郊区的旧屋时,整个小城都已在梦里。
& 奶奶每天都比太阳早醒。
喝了她煮的稀粥,出门去茶山。每次,我都恳求她:你别去了,留在家里。她很固执,牛一样。驼着身,背上装有饭盒和水的布袋,甩开手,小步急碎碎,一下把我抛在身后。我关上嘎吱嘎吱响的门,一路小跑追上她,牵住她鸡爪一样的手。
&& 烈日烤晒,浓雾浸身。茶山上当纤夫。
&& 日复一日。
暮色中,背起茶叶袋,送茶厂过秤。在厂门口的大铁秤,奶奶蹲下身子,放下肩膀上船,努力试图站起来,晃了晃,终是倒下了。我扔掉肩上更为沉重的茶袋,扑向她。那么小的身子,收缩了,干了,弯曲了,仍倔强地挺着,向上。
&& 奶奶的旅程,终结。被生活隐藏。
我的旅程是被稳藏起来的另一段,我想写下的,并不是那些已经走过的,而是我准备走下去的。开学那天,锁上奶奶留下的三间平房,将奶奶新婚时的丝绸红卦子贴身穿上,去寻找另一种生活的证据。
在金星师范学院的大门口,我遇见了一束亮光,划破我眼里长久以来的幽绿和昏黄。我被光吸引,定眼去看,看到了亮光之中穿白衬衫的他。
他叫方向。&&
&& 食物可救赎流浪的灵魂。
我在东京公寓里的小厨房就像一座小城堡,它虽小,却应有尽有。我热爱食物,那些细腻的、粗犷的、清新的、从所有暧昧的味道中萃取出极致的滋味,令五脏六肺都得以舒展。
樱花开的季节,傍晚时分,我总是呆在厨房里,给自己做各种好吃的,对食物我有足够的耐心以及巨大的想象力。活在热气腾腾扑面而来的味道中,让人有鲜活的存在之感。
很是奇怪,每逢樱花的季节到来,我总是局促不安。看着枝头粉樱绽放的景象,我会莫名其妙的郁闷烦躁焦虑,甚至厌烦。倒不是观念上有抵触,这种情况更象是生理性的反应。看到樱花的时候,会想到如尸体、已逝的青春,这些念头令人伤怀,生死无常、命薄出纸、肉身脆如瓦。面对那些绚丽的花瓣,我全身的细胞,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躁动不安。
所以樱花一开,我总是茫茫然,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成天心浮气躁。整个花季,我的身体,总在密切地感知着花开的动态,那如病原菌一般蔓延的花海,将日本的每一寸土地都侵吞挤占,连空气都变得异常起来,每棵花下都黑黑压压的聚满了人头,杂沓的人群,拥挤着蠕动着。
&& 说我不想念故乡,那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我有一个风的名字,风始终在寻找方向。我的名字是外公取的,他说,这是个男人的名字,是个自由的、不受束缚的名字。风不需要停留,没有目的地,它只要往前,方向无处不在。我还是个孩子时,他总是坐在我旁边抽旱烟。他无比耐心地将烟丝卷起,点燃搓过的草纸用以引火,一口一口,叭嗒叭嗒,无休无止的漫长。有时,他会停下来,目光顺着门口的灵山江无限延长,用粗糙的、夹了绵长干咳的声音说:方向,长大后,你要不停地走,像水一样,像风一样,不受束缚地走,一路走,满路都有风景,沿途都是故事,等走到像我这样老的时候,你就可以坐下来边抽旱烟,边回味属于你的故事和风景。
&& 他给了我风的名字和天性。
有一天,他像风一样离开,从这个世界消失。他说,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或许还会与我相遇。
我是穷人,但即便是最穷的人,也会继承到什么,我继承了外公的梦想。他在我身上种下了一小块希望,希望是一块如玻璃般闪光的碎片,长大的过程中,我被照亮,也被刮痛。但它一直都在身体里,时不时会伸出手来抓住的我脚,让我看着它的眼睛,那是双明亮的充满了诱惑的眼睛。
有一天,我忍不住跨出门去追寻梦想。等走累的时候,离故乡已远。可我总是会在梦里回到相同的地方,龙游,灵山江。那个地方,那条江,它尽管不是最美也不是最令人惊奇的地方。我时常把身子留在床上,留在女人怀里,或者旅途中偶遇的人和酒杯旁边,独自穿行于那一条条蜿蜒的街道,跨越灵山江上的一座座石桥。
在疯狂的樱花满天的季节里,灵山江熠熠闪光的水面,镜子一般,照亮我的梦境。梦之洁白的墙壁,变成柔糯的汤团皮,我则成了汤团里的那一颗小小的硬核,被紧紧包围。我在里面看见了喋喋不休的母亲,也看见了沉默如黑夜的白桃。我还惊奇地听到一些微弱的鸟鸣声,还有学生放学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以及通四桥上那个卖瓜果的男人的吆喊声。白桃坐在桌边批改试卷,我在试卷上看到各种颤抖的颜色,我能看出她对自己这项工作的耐心。我试图和她说话,去碰触她的双手,可时,声音突然消失,色彩瞬间变暗,我被一阵如春雨般甜蜜的液体淋湿,我缩在汤团里,如婴儿般回到了轻盈的状态。小小核儿张开嘴,轻轻咬破糯米皮,卤汤满口,香热、浓稠、软黏。滋味溢出梦外,醒来时,枕边还有新鲜姜葱的真实气味。姜茐和卤汤的香巧妙地刺激着刚从梦里醒来的胃,梦里残余的滋味在舌尖滑动,令人忍不住轻声叹息。年纪越大,就越害怕伤感,因为,无可挽回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窗外车水马龙,灯火璀灿,没有月光,没有夜鸟。
&& 起身去了厨房。
深夜之时装满食物的厨房,是一道打开的见可光亮的缝隙,我钻了进去。它是救赎之门,可以填暖我的胃,令我远离伤感的东西。
&&大学毕业前,方向带我去了趟龙游。
&那是他的老家。龙游。蛟龙游走的地方,理所当然的山清水季。他家离后来被称之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的龙游石窟很近。小时候,外公常带他去石窟旁边的竹林禅寺玩,是个有历史的寺院。七十年代庙里没有出家人,也无香火,只有一个守庙人。守庙人以前也是出家人,被迫还俗后,回到乡里种田,后来又被找来守庙。外公和守庙人相熟,常去找他闲聊。
夏日的午后,两个老人在铺满青石的老庙堂里嘀嘀咕咕,所有的佛像都被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红布遮盖起来红艳艳、阴冷冷。外面是铺天盖地的知了叫声,庙里实在过于阴暗空寂,除了两个老人刻意压低的人声外,没有任何声响。于是他就跑出来,太阳刺眼,透明灿烂,令人眩目。顺着寺院的青石台阶往下走,就是衢江了。有很老的樟树,他就坐在樟树底下,看来往的小船。仍旧是寂寂的,却寂得无比辽阔和自由。他说,那样的画面一样都记得,就如被盖了红布的佛像,俗艳的,神秘的、梦儿似的。
如今外公已经不在,父亲也已经不在,家里只有他母亲。
伯母穿着褪了色的藏青棉布衫,白净细腻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细小、温顺而深陷的眼睛。嘴唇红润光滑,有一嘴格外坚固洁白的牙齿。我敏感地看出,方向似乎特别憎恨母亲身上那份沉淀着的肉感。他几乎很少看母亲的脸,对母亲说话时也一脸的冷然。伯母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受,也没有任何抵触,语气温和,满脸和气。
她笑起来很好看,声音绵软,充满了母性。很快,我就喜欢上了她。
她和我闲聊了一会,起身去厨房里给我们准备晚餐。“晚上包汤团吃。”她笑眯眯道。
方向说,这是小年夜才有的主食,母亲如此费心准备,看来对你颇为重视。她早些天前就开始忙了,做汤团,要先将糯米浸泡七天,晒七天,烘干磨成粉,然后炒馅,调粉揉面,包汤团。
晚饭前,方向带我出去散步,顺着灵山江畔往下走,便是一片田野,灵山江和衢江交汇之地,有大片的芦苇地,江边有打鱼的船。
& “你为何对母亲这般生硬,似乎压根不愿和她说话?”我站在芦苇地旁,忍不住问他。
“说我压根不愿和她说话,那未免有点夸张。在学校里,我也会想念她。九岁时父亲生病离去,父亲的故去,我真正的少年时代也就快速宣告结束。那时,我惊愕于自己欠缺对人应有的关心,我对父亲的死毫不悲伤,似乎觉得那早就是既定的事实。发现这点后,我开始厌恶自己。现在想想,当时是被突然到来的变故吓住了,而自己又无力去做什么,只能麻木。是母亲一人养我长大,见过她种种的不容易。只是我讨厌表露对她的感情,似乎这样做会减削我的男子气,也许这种害怕才让我制造了种种生硬的假像。这是我的坏性格。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对她撒过娇。我似乎需要借用各种生硬的表象,才能使自己内心的感情合法化。而你,你就像正片,我是底处。我混浊别扭的情感,经过你目光的过滤,就一无遗漏地变成透明的、放射光芒的感情,我不知道多少次在夜深之时惊讶地凝望着自己的这种变化。”他说。
&& 你是正片,我是底处。这样的声音如此迷人。
&& 他的惊讶也一直惊讶着我。
夕阳悬挂在江那边的小山坡上,空气中飘荡着泥土、牛粪和燃烧着的芦苇枝以及油菜梗的气味,江的对面就是竹林禅寺,晚钟悠远宁静,小小的蝴蝶在路边的野花丛中飞舞,还有淡淡的河水的气味,白天的嘈闹在缓慢消失,东边浮起一弯淡青色的新月。
也就在那样的时刻,我决定毕业后,随他一起回龙游。
散步回来时,伯母已经炒好馅,正在给米粉揉成一个个小圆。第一次看她包汤团,见到这含了馅的、圆圆软软的、带了小小尖顶的汤团,很是好奇。煮汤团时,汤团在锅里又浮又沉。方向母亲说,龙游人善于经商,龙游商帮曾为十大商帮之一,当年男子出门经商,一路艰辛,沉浮不定,穿着盔甲在人世间行走,旅途心夹五味,老少在家,都是爱和牵挂的人,每每要在寒冬赶回来过年。小年夜里,家里的妇人就会做汤团迎接远方回来的男人,汤团象征合家团圆。 &
这天,家里似乎也洋溢着团圆喜庆的气氛。伯母取出黄酒,三人各自喝了一杯。黄酒暖身,汤团实在好吃,在与爱有关的家的气氛里,所有的目光都如此明亮,连记忆中奶奶的目光也在窗外来回闪烁。于是,我这孤独灰暗的感情在让人微熏的黄酒和美味的龙游汤团之中获得了力量……
大学毕业后,白桃随我回到龙游,两个人在同一所中学教书。
她聪慧、安静、体贴。夜里,我的手指喜欢沿着她的额头经由脖子一直向下游走,穿过她平坦的腹部,来到青春涌动阳光明媚之处。我们如此相爱。我将她像书一样,翻过来又翻过去,任由我的掌心滑过这里滑过那里。她曾经那么孤苦,我想将她搓暖,搓热,在她身体里开发了一条秘密的幸福通道。我们亲密无间,早上相伴去学校,晚上走路回来,一起买菜做饭,饭后沿着灵山江散步。
夜晚来临时,我们会面对面,坐在灯光下批试卷或者阅读。我喜欢她的眼睛,笑一下,屋子里就满满的亮。我们经常亲吻,含着她柔软的唇,就如含着她的心脏。我们经常做爱,特别是在雨夜,听着窗外的雨声,河水流淌的声响,我们年轻的身体,抵着微带凉意的充满了爱的硬地板。
&& 我想好好保护她。我与她生活在一起。一直。
最初一年,在甜蜜的生活以及学校工作带来的紧张感中度过。第二年,小城的宁静,平安无事,我开始觉察到身体里的某些异常,以及种种不可名状的躁动。第三年,母亲生病去世,她躺在病床上的最后几个月,我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就此等老。其实,我从没想过,我能够就此停下来。内心里,我害怕任何轻易得到的或者过于温柔的东西。
& 危险和不可知是一剂生命的春药。冒险和远行是生命的发动机。
&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开始转向远方,就像树木虽然被风困扰,但仍然朝向太阳一样。
大学时有同学去了西藏。我将自己写的几首诗寄给他,他推荐给了西藏某杂志,杂志决定选用,随后让我去参加西藏文联办的笔会。
刚好是暑假,我一个人去了西藏。在西藏一呆就是二个月。学校马上要开学了,我决定不再回去,让同学帮我联系西藏的单位。没什么要求,只要可以自由的四处走走看看就行。这样,就去了西藏波密县的地矿局,随地质考查队野外行走,去了很多地方,有时在路上一走就是二三个月。
最初几年,每年还都回龙游小住,因为白桃。是的,因为白桃还在那里。
在地矿局的那些年里,继续写诗,全国各地去参加诗会,借诗会之名,各处游走。有次去北京办事,遇到在新闻出版署工作的同学,聊天时,他问我想不想去日本,他的一个朋友,正好负责办去日本留学之事。
&& 去呀。当然去。
于是,一九九五年,就到了大谷大学,学习中观哲学。因为在西藏时,读了大量与佛教相关的书,对佛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才决定去读大谷大学的。
学校有住宿、学费减半,有日本文部科学省奖学金,生活费需自理。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先是在学校附近找了家超市做收银工作,打工生涯使得日语快速长进。之后去了一家寿司店,这是我的第四份工作。去时店里只有一个中国人,他在日本生活了很几年,大家都叫他柏木,他为人和善,对初到寿司店工作的我给予很多关照。
&& 这段时间相当漫长。
后来,我和柏木成了朋友。
寿司店下班已是凌晨,两个人总会结伴走一程。天还没有发白,上空布满了星星,在星光和路灯的照耀下,街道白晃晃地向前延伸。这里那里落下了巨大、精致、忧郁、威严的建筑物的影子。影子融化在影子里,占据了整个地面。似乎是冬天,我穿了件灰色的便服,佛晓的冷空气从我的胳膊肘渗透进来。
走在街头的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嗜好:观察各处的居民住家,在一片漆黑的建筑物中,找点了灯的房间,观察人影和电视机的光,通过发现的蛛丝马迹,猜测屋里住着怎样的人,他们的房间是如何布置的,身边有没有孩子?他们相爱,还是彼此欺骗、冷瘼、怀恨在心?
我和柏木一路走一路做着这样的游戏,给屋子里的人编些故事,有家常的,温暖的,也有情爱的,凶杀的,变态的。故事一点点延伸,慢慢堆砌,其实无论故事如何演变,故事中的每个人,全都生活中无可救药的孤独之中。就如在凌晨下班、听着各自的脚步声、走在佛晓将近的冷空气中的我和他。
一年后,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给日本某社团教中文,一周四次。在教学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古董商,时常单独帮他做些翻译,接触了些来日本买字画和旧器物的中国商人。空闲时,也开始留意起来,找些渠道,断断续续地买进些中国字画,有时会和柏木结伴去日本的乡下,一家家寻问是否有中国画。有些家里藏有中国字画的日本人,其实并不真懂这些字画的价植,收购进来的价格大都不高,有时真是可以捡到大漏。收到的书画有些卖给中国藏家,有的送拍卖行,一部份自己收藏,就这样日本、香港、欧州等地来回的飞,钱来的之快,超出正常的想象。
&& 后来,我和柏木合开了家寿司店。
&& 柏木喜欢做寿司。
我喜欢厨房,喜欢所有散发着香味和热气、冰柜子里填满食物的厨房,它让人觉得,活着这件事,可以如此具体结实。
&& 他离开已经有些年了。
最初只是说想出门透透气。他去了西藏,随后决定留在那儿工作一段时间。也好,男儿该多见见世面。
&& 他说,过一二年,我就回来。
&& 我说,好的,我等你。
最初二三年,他倒是每年都回来。他知道我没有亲人,他说回来陪我过年。他回来时, 我就给他做汤团,如他母亲生前教我做的那样。
&& 他说,很好吃,是他母亲做出来的味道。
我听了很高兴,说实话,他是我的未婚夫,他是我的亲人,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该如母亲一般照顾他。
看他吃得那么开心满足,我这一年漫长的等待就会瞬间化成一滴潮湿的幸福,滋润了长久以来干涸的身体。
&& 我想,我是幸福的。
他头发浓密乌黑,额头开阔的能够升起早晨的太阳,他长着一副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不严肃的模样,言语中会闪过对这世界的行为准则漠不关心的天真。我知道我是个过于小心和谨慎的人,容易被他身上这样的气质所迷。他有时像个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迷人,眼神里有可爱之气。有时在灯光下,可见他脸上细软的小绒毛,婴孩子一样,看不太清,手指可以触及,一触便触得满心的柔软。当我们在夜里互相道过晚安之后,他会伸过手来摸摸我的耳朵,这样的小动作,也足够吸引力。
他的爱是滚烫的,即使每年寒冬回来一次,也足以温暖我冰冻的心。他结实的腹部将我的爱重新烧旺,火光明亮。我每天都会喂他,用一年来积聚的全部燃料点起火来喂他。我的身体被他的手指画上喜悦的条纹,他说,亲爱的,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 距离不是问题,只是距离被一再拉长。
过完年,他背起他的行李,抓起他的大衣,离开。他的身体如蜻蜒一样轻盈,大衣如蜻蜓的翅膀掠过冬日的太阳。当他走后,有那么几天里,日子在他身的冻结。我不再穿红衣服,我穿上灰衣服,独自穿越暗无天日的隧道,直到他再次出现。
&& 我奶奶告诉我:人应该如生活本身更聪明。
等待是否也是一种聪明?我不知道,但也不反对自己的生活与远方喜欢的人联系在一起,我守在原地,灵魂与他一起漂流。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发现自己一直在同一个点上打转。
&& 冬天到了,他该回来了,但没回来。
又一个冬天到了,他仍旧没回来了,每年小年夜,我仍旧会包汤团,在汤团的滋味里,努力让自己的心与自己的身体团圆。
& 我除了偶尔收到他寄来的名信片外,再也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更无机会触摸他脸上的细绒毛。
& 他写道:这里风景很好,我会呆上半个月。
他写道:我刚到这个地方,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准备离开。&
&& 他写道:我想念龙游的那条江,我梦中的灵山江。
他没说想念每天依旧在江边散步的我,也没说要分手。沉默是我的习惯,这习惯让我保持了沉默。我习惯于心照不宣和心怀默契。
& 我想,我在慢慢失去他。失去方向。我感觉自己在倒退,离他越来越远。
有一天,我收到一张名信片:我在北海道泡温泉,伸手可以接到雪,一片又一片。龙游下雪了吗?
& 很冷。没有雪。
我颤抖着,因为寒冷。意识到自己正在半空中,距离地面有四五层楼高。广场的钟声敲响了,我努力想爬回楼顶,可手脚已经没了任何知觉。我看着远处清冷的天空,在那片岑寂的宁静中,想起了灵山江,还有江边住着的那个会包汤团的女人,她的汤团与我母亲做的一样好吃。脚底真就出现了一条江,她划着小船朝我而来。她昂起头说,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她脸上的笑容那么亲切,让人放心,我闭上眼,跳了下去。没有边际,飘呀飘,永无着落,我惊出一身冷汗……
& 凌晨四点二十分。
披衣起来,打开窗口透气。这是座令人着魔的城市里,一切似乎都蕴藏着无限可能。时间静止。心脏跳动。我真想将她的船绳系在身上,带着她飘流。现实的规则可以置之不顾,而她不在规则里,她就在那里,在龙游。
自由。爷爷说过,不受任何束缚的行走。我的心化作江面上的风,流向了远方。我如樱花般脆弱。丑陋的樱花。
&& 这样的季节,樱花如恶梦般怒放。
&& 日本女子青木的出现,正是樱花盛开时。
她推开寿司店的门,在那个短暂而明亮的瞬间,喜欢甜点的我正在用糖和奶油堆砌着精致的塔楼。
她的眼睛如太阳,我的瞳孔遇光后缩成针眼,陷入爱情。樱花瓣儿在街头疯狂的飞舞飘散。在她的眼睛里,在我的力量不可触及的地方,隐藏着某个意想不到的对象。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是我的母亲,我似乎被她背着,脸一大半儿在她的后颈,一只眼睛勉强越过她的肩膀窥视前方,色彩暧昧不明,图像模糊不清,被太阳照得明晃晃、白花花的道路几乎没有尽头。
我正走在这条不知尽头的路上,我的目光尾随她而去。我嗅得出被自己深藏起来的热烈,我喜欢那种味道,如冒险。是一种介于恐惧和性欲之间的气味,也可以叫激情。我在这动荡不安的激情中,寻见了难得的平静。这是否是另一种对冒险的厌倦?
三个月后,我与她用过晚餐,两个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起初,我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之后,我们越走越近,近到可以看见她领子边的一根细线头。随后,我和她肩并肩,步调一致。最后,我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子柔润如溪流,我渴望在她的身体里游泳。
一路上,我和她讲起自己的历险,讲起龙游,讲它的宁静以及它的瞬息万变。楼房太高,风太少。“城市应该被烧掉,直到高楼不见,只剩清风。”我说。她孩子般嘻笑起来说,“烧吧,那就把它烧了吧,只剩下风,我们乘风离去。”
离开龙游后,我一直是孤单一人。友谊和爱情收获甚少。大多数男人和女人对我来说都显得过于装腔作势,他们有时以寻求纯粹友谊的方式靠近你,心里往往想的还是些别的对他们有利的复杂之事,如果你以一颗接纳之心对待,你就会受伤,所以我对“关系”了无兴趣,向来谨慎对待,由他们自由的来,随他们自由的去。关于性,倒是偶尔会有,但过于直截了当,灰暗绝望、自己都懒得去回想。
爱情却不一样,它无可救药,普通的感冒药根本无法医治。她的出现,让我遇见了另外一个曾经熟悉的自己。就如满月,洁净美好。是一场内心的秘密旅行,你连自己都无法知道,它会将你带向何处。
&& 到了公寓门口,她陪我一道进屋。
她站在窗口,隔着窗子看着夜色,整个城市处于末睡要醒之间。我走过来,靠近。拉起她的手,贴在我她的脸上,慢慢轻摩。
& 我们并没有接吻,但觉得彼此更深入了些。
& 夜寂人静。
我们倒了杯清水,坐在窗台前,月亮挂在那儿,似乎升得更高了些。她面对着我,身体被身后的台灯照得通体透亮。她的颈项似乎永远以优雅的姿态伸展,即使一个侧面或者背影,她的身体都始终充满意味深长的表现力。我坐在她对面,看得心神游离,便将目光移向窗外,对面楼房里有灯亮起,该是早起赶工的人。
& “我觉得自己也是想你的。”她看着我,眼角带笑。
我被她的声音惊着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让天地皆柔软,令人和悦。我抱住她,双臂忍不住将她箍得紧紧的,也不敢过份用力,怕弄疼她。
有些久违的欢喜新鲜的无所适从,身体里有艳红的液体在沸腾,千山万水快速跋涉而来,冲破重重闸门,通过五脏六腑,在喉咙处此起彼伏,号角吹响,欲要冲将出去,直达那片神圣秘密之地,长成参天大树,硬如铁石,直挺云霄。
她也在生长之中,她的乳头坚挺得像是坚果,身体却如溪水,静默而欢愉。我顺水而下,是一块小小的卵石,圆润、光滑、紧致,然后天崩地裂,完全消溶于那片轻柔的静水之中,瞬间化为乌有。
&& 他没回来过来的那几年,是艰难的。
爱就是艰难,总是会越来越难。这与越来越难去爱是有所区别的,有些人很容易就爱上了,有些人很难好好去爱。
曾经被爱过,也曾经被光亮照耀过,那么标准就会更高,就很难接受便捷的方式 。譬如介绍、相亲之类的机会,根本不会去在意。
我独自一人住在灵山江畔的一间公寓里。打开窗户,可以看到江上的桥和远处鸡呜山上的塔。除了几个女同事,我几乎少与人来往。一个人,似乎总是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父母是客人,奶奶是客人,方向也是。其他人更是,来了又走了。我尽量避开无事时过分热络的友谊,这使我少些负担和承诺。也不愿说些无谓的闲言,这使我觉得清畅。
白天在办公室里也会翻翻报纸,同事会就某个新闻问我的看法,我说我没什么看法。对我而言,新闻时事一旦评论就会带上立场与爱恨,可今天过去,第二天的新闻又来,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故事。活着也是一样,过日子,我不喜欢强烈的爱与恨情绪,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平庸,恨的反面不是爱,而是对自己负责。再说,强烈的恨谈不上对与错,但对生活肯定有害无利。
关于往事,唯一可以做的是尽可能不去缅怀,因为来时的路不可能回头。我心里思量的比可以表达的要多,眼睛看到的比可以倾诉的要多,脑海里浮现的比现实更明了,黑夜里的失眠的次数比梦多。
& 如果我有什么秘密,那么,方向便是。
我一直带着他前行,是一种习惯性的温暖。这种温暖可以让我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对自己敞开心胸,这意味着,有个人装在心里,随自己在屋子里行走,在寒冬的被窝里暖身,是完整的。心的完整,可促身的健康。心有东西可珍藏,想象便会穿越时空,无处不在。
& 之后,我遇见一个人。
他不写诗,也不喜欢看书,在林业局工作。他有些方面并不讨人喜欢,但他有个优点,直接坦率,喜欢厨房。
我开始和他交往。他时常会带着活泼的表情和林地里采来的野菇在黄昏时到达,他一进屋就钻进厨房,用蘑菇煲汤、炖鸭。
夜幕降临,灵山江的雾气也随之而来。屋子里飘出野蘑菇炖肉的香味,以及体育频道里啦啦队嘹亮热烈的助威声。电视是认识他后才买的,他热爱体育。一杯黄酒,一桌子合他胃口的菜,一场体育比赛,一个安静的女人。他说,夫复何求?
他偶尔也会给我讲故事,鬼故事。与森林有关,与森林里的老宅有关,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野故事。我被吓得嘴唇无用的一张一合。他哈哈大笑起来,用粗粗的胳膊抱着我。我觉得很安全。
&& 交往了两年,风平浪静。
学校开始有老师下海经商,工厂有人下岗,看周围的人来去无常,我们守着各自简单的生活,相安无事。
& 一天,他笑呵呵道:结婚吧,早日生个孩子,我母亲想孩子快想出病来了,呵呵呵。
& 好吧,就秋天结吧。
快秋天时,单位统一去体检,竟然查出了子宫肌瘤,恶性的。住院开刀。住院期间,他倒是每天都来,没有鲜花,但有他亲手熬的各种粥。
出院后,他来过二回,隔很长时间,又来了一回。都没有说什么,都清楚要说什么,所以谁都不说。自然而然的,各自重新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互无关系。二年后的一个下午,在灵山江上的通四桥头遇到,见他自行车后驼着个壮实的女人,女人手里抱着婴儿。两个人咧嘴一笑,各自赶路,无论怎样,他是个厚道的人。
&& 只是时间从来静止不了。
每个人的招数都不尽相同,他和方向,方式全然不一。区别在于,有的是可以被遗忘的,有的不被遗忘。我是正面,方向是底片,他还在那里,事情就是这样。我一如既往的在梦中见到他,用与他有关的梦创造故事。他是沉在梦里的一块石头,石头一直往下沉,沉到最深处。
自从生病后,我开始喜欢上所有美好、充满生活气息的事物,不再老是穿沉闷灰暗的衣服,也喜欢在休息天四处走动走动,有时会带上学生,一起骑自行车郊游,吸入些新鲜欢快的气息。龙游到处都有这种气息宁静、仪态有料、内在丰盈、方便抵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多了,越发觉出这个城市的魅力。那些心灵中的永恒瞬间,存在于山水、树木、花草、鸟兽之中,存在于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之中。
我一直认为,有一种旅行,无需飞机轮船。可以唐朝,可以未来。可以大海可以草原。一天时间,可以一个世界。互联网时代,不用离开出生地,就可以游走世界,逛遍所有博物馆。人的欲望,有时比一滴雨还小,有时比世界还大。小有小的世界,可见大,大或许有大好好处,可是,能大往何处?
我不需要离开龙游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我的心里已经装得下足够的大海山川和城市,我通过疾病和情感的变迁,获得了一种秘密的生活,将它带回家,心无挂碍的生活,以及近似隐形的等待。
& 命运可能悬挂在任何一个时刻,在任何一个时刻里都会改变。
&&和青木在一起差不多有二年时间了。
&&是些幸福温柔的日子,天堂就在青木的笑容和身体里。她偶尔也会因为我没有及时整理床铺之类的事吵架,但很快就会破镜重圆。是的,她总是不断地给我浪漫,给我充满艺术感的舌头,与我共同缔造床单上的小宇宙,给我种种想不到的意外。
譬如她会消失几天,有时甚至更长,无处可以找得到她,等你绝望时,她又突然敲门进来,笑嘻嘻地吻你,抱你,如猫般温顺。没有原因,没有解释,没有限制。平等。她说,我们之间没有互相勒脖子的绳子,没有谁委身于谁或者妥协于谁。她从来只是说:我想你的。她从不说爱。她说:“给我什么都行,别给我“爱”这个字,这个字如此复杂,我不太能够理解。”
她做服装设计,是个优秀的设计师。她的作品不复杂,也不重复。她说,要么变化,要么去死。她更不会让昨日的爱情满足今天的需求。她身子里有和我一样的血液,我们是彼此的孪生灵魂。
只是,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老去。经常会有叹息,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无法和她完全平等。她激烈、孤僻、傲慢、热情、冷漠、冒险、纯粹、孩子气,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漠不关心,我曾经如她。
这天,她又没回来。独自一人上床,不知她身在何方。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力量击碎这块横在我和她之间的硬冰。我想起白桃,我曾经如青木。
人到中年,睡眠越来越不好。躺在床上,在幽黑漫长的隧道之中长久地徘徊,身体悬浮在空中,沉不进梦里。
起来去洗手间,在白淡的镜前灯前,惊见自己一头乱发横七竖八如荒野之中的草堆,一脸肿胀起伏、毫无生机的肉。本能地停在镜子前,用力拍自己,好在还有些微痛感。
就在这时,听到沙发上的手机响,空寂的夜间,响声清洌,愣了下,跑过去,接起来,真是柏木的声音:“睡不着,你怎样?”这么多年来,柏木似乎是惟一一个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也只有他,会在这样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 “也睡不着,游魂一样。”我因道,“你在吃什么?”柏木的咀嚼声清晰可闻。
& “饿了,随便吃片饼干,要不出门去喝杯?”柏木提议。
两个人在凌晨的街头,找了家小店,叫了酒和小菜,对饮。“和我同岁的人,很多早已去了地下,能活到现在,对我而言是个奇迹。”柏木说,“每个时代都错综复杂,每个人也都是,有些人看似活得简单平静,私底下,都有惊涛骇浪,连从没出过远门的村妇的一生,也一样翻山越岭。”柏木喝一口,放下杯子,继续说,“小时候身体不好,死过几次,没死成。十五岁时,母亲去世……”
他细细讲诉自己经历过的日子,讲述那些勇猛的细节,讲述期间的无奈绝望,讲述过程中的放浪形骇,一直讲到酒没了,开亮了。
他二十五岁从上海出发,云游四方。九十年代初到了日本,有起有落。曾经遍访各地花街柳巷,阅女无数,自觉“色道”亦道。他认为,人生与他即是一场自由主义的狂欢,既不要感时,也不必怀伤,每天都可以笑。
他是那种再穷也不酸,亦没什么宿命感的人。身体硬朗健康,无一丝阴柔之气,世相人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冷暖自知,盈亏自负。
再加上他曾经出生上海世家,见过真正奢华而不糜乱的生活,所以和他做朋友,即使一杯清酒,也有“一壶浊酒喜相逢,共享人世繁华”的喜感。
一夜末睡,彻夜长聊,各自回家补觉。睡到中午,柏木打电话来,说要和一个藏家碰头,看几副字画,让我也一起去。头痛欲裂。起来冲了个冷水澡,彻底清醒。口干舌燥。去厨房倒水,拿杯子时,注意到青木平时专用的瓷杯下边压着一片树叶形状的银坠儿,底下还有一张折成方形的纸条:后天去法国,茫茫人海,可能不会再见了。我会想你的,多多保重。纸条下方还画着一个麻花瓣、扮鬼脸的女孩。
&&心有悸动。是青木的手笔。
忽然有想哭的冲动。最早那次,是听她说“我觉得我也是想你的”时,也差点想哭出来。不是我喜欢你,偏偏是我想你。好像与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是白桃,是她在呼唤,让我这脆弱的肉心在坚硬的现实中有了片刻恍惚,似如开花结果,让人梦幻般的癫狂。
& 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被自己制造的幻觉迷惑。
娇小的她其实长得并非出众,在人群中绝不抢眼,五官不深,眉毛也痰,嘴唇不厚,就连那头黑直发也是清汤挂面,整个人淡得出奇,像纸上走下来的还没被画完整的人。唯独,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幽深幽深,垂着浓密的睫毛,水雾迷蒙。只要与那双入人心魄的眼睛对视,就会无缘无故的恍然,觉得她眼神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对周围的世界有着一种天生的敏感,像小只小动物。
& 是的,松鼠。
& 很少见的,很美。
那是我在金星师范大学门口遇到白桃时的第一印象。她一身素衣,有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发梢还用白色的薄沙布系了个蝴蝶结,微微仰着脸,眯着眼睛,那忐忑不安的眼神,就如一只好奇的、警觉的、随时都会因受到惊吓逃走的小松鼠。我呆呆地看着她,恍如正走在葱茏的林间,紫藤花怒放,山间寂静空幽,惟有小松鼠穿梭其间。我的目光惊到了她,她扭过头来,看到了我。她或许也看到了我眼睛里闪亮的痴呆。
她突然就那样粲然一笑,然后匆忙走进校园里去。我跟在她后面,被眼睛里、胸腔中一片五彩斑斓迷住了。之后,她随我回到龙游,而我越走越远,远得都已害怕回去面对她,打扰她。真是残酷。
痛着也就罢了,偏偏痛不醒梦中人。那天,看到她推门进来,我的心脏便漏跳了二拍。我似乎又重站在金星师范大学的校门口,我的梦,开始复苏。白桃,青木,却是全然不同的两个女子。
当柏木听说我和青木分手的消息,很高兴。他说:“现在,你可以重新回到岸上了,或者,你可以回家了。我们都是。”
我一直以为我在顺风追寻,其实是在顺水逃离。逃离爱,逃离想象中的恐惧和不安全感。然而,所有艰难的追寻,过后全将静止。
& 柏木说:“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 命运这东西这是这样。
&& 多年以后,我终于重又在龙游遇到他了。
那天傍晚,我去家访,回来时经过一条小巷,巷中有家卖汤圆的老店铺,以前方向曾经带我来这儿吃过。于是停下来,在店铺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店家端汤团上桌。店铺门正对着小巷,远远看到巷头有一穿黑风衣的男子。随着时间过去,他变得越来越大,不断靠近,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 出于惊讶,我双手放在嘴边,阻止喉咙处的声响。
&&他就那样自然地朝我走过来,就如昨夜彼此聊过漫长暖心的话题各自分手回家睡了一觉般自然。
他朝我笑笑,夕阳的光在他眼角打圈。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朝老板娘喊道:这里再加碗汤团。
& 他留了胡子,大部分都已灰白。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的牛皮钱包,里面有颗大珍珠。他递给我,我没接,只是将头往他那边靠了靠,他替我戴上。
我们坐在桌子的两旁,没怎么说话,但我们的眼睛一直在说,彼此看着,看着,一直看着,所有曾经的过去,都在眼神里如浮云山川流水星空般闪过,就如电影的画面,含了各种复杂的快速切换的表情。无需言语,言语如此不可信,一旦离嘴而去,穿过空气到达对方的耳朵里时,意义就变得全然不同。眼睛不会说谎,全部都在那里。
夕阳快下去时,我们已牵手坐在灵山江畔的老樟树下。
对岸灯光的倒影清晰可见,两岸的建筑在水面上显现出幽暗的轮廓。起风了,夜风把近处的草丛吹得沙沙作响。樟树果子被一风,落到静静的江面上,叮咚响。竹林禅寺的晚钟敲响,钟声厚重清澄,留下了悠扬的余韵。
我说,回去吧。
&& 他说,真好,再坐会,再坐会。
&& 天色暗透,灯光彻底归于静处。
我还是想开口告诉他一些什么,告诉他我爱他,告诉他我有多么相信他,告诉他我在密实的尘世生活中,要抵挡住那些夹缝中生长出来的对他的细小思念是如此的不易,告诉他这些突然间从身子深处袭来的细小思念有时会让人几近窒息。
但多年来积累下的言语鱼刺般卡在喉咙间,吞不下,吐不出,除了隐隐作疼外,让我不能说出只言半语。要说的事情有那么多那么长那么乱,反而无从说起。再说,我早已习惯沉默。
我屈膝而坐,背靠着老樟树。
他侧躺在樟树底下的沙地上,伸着双腿,胳膊肘撑着头部。月光下细细的波光,让人心有安宁。
他说:以后,等你退休了,闲着无事时,我们一起开家有意思的汤团店吧,小小的,像日本寿司店一样。
&& 我笑笑:离退休也没多少年啦,就开一个吧。
&& 没一会,他就睡着了。
我爬过去,脱下身上枣红色的羊绒外套,盖在他的肚脐处。
月光下,他的脸无比洁净,鼻子陡岥一样,嘴唇厚实有力,裹在麻质衬衫里的腹部在有力地起伏,上面跳动着透过樟树叶缝投射下来的月光,使我感到幸福。我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头发,意识到他额前陌生的疤痕。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他了。
顺着额前的疤痕一直往下,在他的脖子处,摸到了一条项链。我小心地把他的衬衫扣子解开,发现是一块银白色的坠儿。拿起来细看,是树叶的形状,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他动了动身子,嘴里咕哝着什么,我快速松开坠子,他转了个身后,将它握在手里,像个孩子握着母亲的手指儿似的,又睡着了。
& 月光下,有捕鱼的小船,由上往下而来,微弱的灯光显现出它幽暗轻盈的轮廓。
我抬起他的头,把我的腿垫在下面,希望能让他的梦变得更加香沉。好在,灵山江的风,会抚平他梦里所有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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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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