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行星是谁唱的的

偶尔耍流氓
丁程鑫在放学的路上又一次逮着了买烤肠的敖子逸。
小龙王背着个大书包,手里握着两根竹签,云淡风轻看他一眼又继续把剩下的半截儿烤肠往嘴里送,丁程鑫痛心疾首,说你怎么又吃那么多?待会儿跳舞要怎么跳?不是说好一个星期只能吃两次一次只能吃一根吗?
敖子逸风卷云残,嘴里吧唧着烤肠,含含糊糊应答,今天的体育课太累人了吧唧吧唧,我不吃烤肠可能连长江国际都走不到了吧唧吧唧。
丁程鑫一时语噻,最后赌气放狠话,裤子老师训你了我可不救你!
敖子逸不以为然,“你还真以为老子是黛玉啊?吃根火腿肠就能吐?”
结果吐了。
敖子逸在洗手间接自来水漱口的时候悲痛欲绝,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今天要练倒立,他纵使有颗留住火腿肠的心,也抵不过牛顿那颗苹果算出的定律。镜子里面自己惨兮兮的,刚刚裤子老师嗓门大到十九楼都能听得见,喝令自己干脆回家卖火腿肠算了。敖子逸余光瞄到丁程鑫,对方果真不为所动,连个安慰的眼神都不转过来。
想到这里敖子逸觉得真的有点委屈,怎么说不救就不救,绝情得要死。
那边的丁程鑫好似真的心无旁骛,该给大家扣动作就扣动作,该数拍子就数拍子,他嘴里喊着“一二三四”,眼睛牢牢盯着镜子,刘耀文跳得心惊胆颤,手脚都差点哆嗦起来。
张真源算是老江湖了,丁程鑫到底在看些什么他一清二楚,小学生跳舞有什么好看的,那个迟迟不回来的人才是把钩子,丁程鑫表面专注,实则早就心乱如麻了。张真源特地踮了踮脚,“三爷。”
丁程鑫动作更快,“唰”一下就扭过头去看门口了,发现没人之后才慢吞吞转回来,“张真源,过来五十个俯卧撑,赶紧。”
今天的张真源也为自己的皮一下买单了。
敖子逸真的回来之后张真源已经目光呆滞地平躺在地上了,虚弱地喊了一声“三爷”,这边刚喊完,那边丁程鑫头都没抬,“你还想来五十个吗?”
敖子逸迷茫,但他从张真源的眼神中读出了无限的后悔,于是敖三爷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轻手轻脚溜过去丁程鑫身边,临近的时候想了想,又掉了个头拐去墙角窝着了。
敖子逸觉得自己仗义,偷偷打了个手势叫张真源先出去,做口型,说你先走,我来断后。
丁程鑫终究按捺不住,删删减减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他觉得敖子逸可真不让人省心,在学校的花花草草就够多了,回到这里又喜欢跟弟弟们扎堆,他不但要担心敖子逸单不单身,现在还要操心敖子逸会不会吃火腿肠吃吐。
一天天的破事儿真多。
手机上显示发送成功后角落突然传来了“叮”一声响。
丁程鑫一挑眉一回头,就看见敖子逸端端正正窝在墙角里,正对他挤出一脸乖巧的笑,未了还抬起手,机械地摆了摆,“嗨?”
嗨你个大鬼头!
小龙王今天也是被捏着脖子求饶的一天。
敖子逸一边举着三根手指声嘶力竭发誓说我不吃了我以后不吃了对不起我错了,一边又拼了命地想逃走。但是在丁程鑫这里永远没有势均力敌这个词,他驾轻就熟地捏住敖子逸的命门,“你想逃?”
敖子逸知道这次没法开溜了,赶紧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丁程鑫的腰,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去撒娇,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干什么那么大劲儿,你肯定都把我脖子给掐红了。
丁程鑫没有理他,倒是伸手把他捞进了怀里,说你叫我一声哥哥,叫了我就放过你。
敖子逸不大乐意,他一直觉得十个月的年龄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丁程鑫平日里也不怎么拿这个事儿来说道,再说了,他就没有这么叫过别人,那都是小姑娘才那么喊的,哥哥长哥哥短,听着就儿女情长。
丁程鑫,“敖子逸,我是谁?”
“老丁。”
丁程鑫凑近他,“脖子不想要了,再问一次,敖子逸,我是谁?”
敖子逸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哥哥。”
丁程鑫松手了,但还是把人扣在自己胸前,“谁的哥哥?”
敖子逸妥协,“我的哥哥。”
这到底是什么青春期羞耻事件。
晚上睡觉前敖子逸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丁程鑫下午听到那声哥哥后的笑眼在深夜终于幻化成了一颗梦境,在敖子逸的心上敲敲打打,梦里的哥哥无比温柔,将火腿肠掰成一小段一小段来喂他,说小逸,你可是哥哥喂大的,你要对哥哥好,知道没得?
早晨醒来的敖子逸咂吧咂吧嘴,好一会儿了愣是没咂吧出个火腿肠味儿来,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去公司,愉快的周末突然就变得有点苦涩起来。
他不想当弟弟。
丁程鑫去公司去得很早。
他把早餐买回来了,吃到第二根油条的时候敖子逸就带着三个小孩咋咋呼呼冲进来,看到他猛然一顿,张牙舞爪扑过来,“我也想吃一口!”
丁程鑫习以为常,顺手揪下一小节喂过去,敖子逸却迟疑了一下,他想起了昨晚的梦,再看看丁程鑫,对方满脸坦荡,于是敖子逸也不好意思再忸怩,乖乖张开嘴,“啊”的一声吃进去了。
李天泽不远万里来到重庆,“哎我也想吃。”
丁程鑫笑起来,整袋油条都递了过去,“你们分了吧,我特地买多的。”
看着小朋友们呼啦一下全部围上去的场面敖子逸有点吃味,你要我叫你哥哥我也叫了,可你究竟有几个好弟弟?他蹭过去躺进丁程鑫的臂弯里,抓着丁程鑫的手摇来摇去,最后把对方的手掌盖在了自己脸上,不出声了。
丁程鑫看着其他人闹,最后低下头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敖子逸不回答,只是没有意义地哼哼了两声,转了个方向直接把脸窝在丁程鑫的衣服里了,丁程鑫没辙,只好笑。贺峻霖叼着根油条溜达到这边的时候趁机嘲讽,“三爷今天不称霸十八楼了吗?”
敖子逸气结,但仍固执地没抬头,贺峻霖也不要求什么答案,下一秒就已经和张真源展开了世界大战。丁程鑫哄他,说你今天不做三爷了,你就做我弟弟,不做小霸王一天也是很好的。
谁要做你弟弟。
少年人的心性说奇怪也真的是奇怪,上一秒还软乎乎像团棉花糖,下一秒就又筑起了铜墙铁壁,甜蜜还是甜蜜的,但又不能甜蜜到底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光是想到这句话就已经心跳一百八十迈,表面却正经得不得了,满不在乎地移开目光,仿佛要全世界明白自己的心思如何澄净。
大家都喜欢说丁程鑫长得真好看啊,高岭之花了。
只有丁程鑫才知道,高岭之花这个帽子除了敖子逸谁也没资格扣上去,拉了手又躺怀里,最后却能疏离地走开,他高就高在那份若即若离,当你以为你俩能再进一步,他却摆摆手,说不行哦我们只到这儿。
所以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丁程鑫觉得挫败。
他目不转睛看着敖子逸在镜子前走来走去,绕了几个圈居然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说老丁我们来玩儿吧?丁程鑫咬咬牙,猛然伸手就掐上了他的后颈,把敖子逸捏得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倒进丁程鑫怀里了。
丁程鑫抓紧机会,“你这投怀送抱的是什么意思?”
敖子逸还被他捏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委屈拖长了尾音无意识撒娇,说你为什么又这样对我?你有良心吗?三爷做错了什么?
丁程鑫更委屈,“你不爱我!”
敖子逸耳根一下子红了,但还是嘴硬到底,“谁说的!我雨露均沾!对着整个十八楼我都掏心掏肺!”
丁程鑫不依不饶,“谁要你对他们掏心掏肺,我给你喂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是喂不熟啊?到底谁没良心啊?”
敖子逸吓了一跳,他突然明白了梦想照进现实是什么感觉,他察觉到了事情开始往一个微妙的方向发展,他想逃,丁程鑫却狠狠拽住了他。
你怎么能利用我喜欢你来对我严刑逼供?
敖子逸赌气,这样一点儿也不公平。
他索性顺势躺到地板上,颇有一副耍无赖的样子,说你就不是对所有人掏心掏肺了吗?整个十八楼都是你弟弟,你是所有人的哥哥!
丁程鑫一下子没话说了,他愣愣地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敖子逸很久,敖子逸的刘海胡乱侧去了另一边,露出一小段儿漂亮的眉毛,眉毛以下的眼睛闭起来了,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角很甜。
丁程鑫亲下去的瞬间是迅速的,像是怕敖子逸逃掉,丁程鑫已经预先用力摁住了他的肩膀。谁知对方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后没有一丝动作,反倒是慢慢平静下来,双手乖乖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我是大家的哥哥。”丁程鑫捉住他的手指一个个亲过去,“只是你一人的男朋友。”
敖子逸甜甜歪了一下头,“那我还不想做弟弟呢。”
丁程鑫掰着他面对镜子,从后面搂住他,左手慢慢抚过他的后颈,敖子逸这会儿倒不好意思起来,大眼睛滴溜溜到处转,就是不和丁程鑫对视。丁程鑫哪管这么多,直接托起他下巴,凑到他耳边,对着镜子宣布。
“别做弟弟,做情人。”
(不是连载
(可能是系列
这是敖子逸第八次路过丁程鑫班级门口了。
捧着高高的一摞作业走得蹦蹦跳跳,丁程鑫刚好走出来看到他的背影,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教学楼周围,不少低年级的小学妹正趴在栏杆边上,眼神随着那个身影呈直线形投射。
怎么就那么招蜂引蝶?
丁程鑫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转身走回教室坐回座位,不出两分钟果然班级前门被“砰”一声撞开,下一秒敖子逸的小脸就出现了,“丁程鑫!找我森么事?”
班里有好事的女生发出意味不明的起哄声,“敖子逸你怎么又过来我们班找丁程鑫?”
敖子逸还扒拉在前门,睁大了眼睛,夸张比出一根手指反驳,“什么叫又?今天是我第一次过来好吧?”
丁程鑫坐在后排招了招手,说我就是约你放学一起走。
敖子逸扯了下嘴角,得意洋洋的笑起来,“你不跟我走你跟谁走?”
等敖子逸又蹦蹦跳跳回去之后刚刚跟他聊过天的女生们聚在了一块儿,丁程鑫没兴趣八卦,拿着水杯出去打水,有抱着篮球的同学在前面堵了一下,丁程鑫也好脾气地停在原地等了,于是女孩子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等前面的人让开后他也笑着走出去了。
他听见那些女孩们说,敖子逸过来找丁程鑫,像不像我去隔壁班找我男朋友的样子?
像吗?丁程鑫把手机摁亮,又发了一条。
/待会儿体育课帮我买支水呗/
青春期很短,小心思却多得很。偶尔丁程鑫也会觉得自己十分幼稚,仿佛在与谁进行着一场莫名其妙不必要的攀比,可自我嘲笑过后仍旧喜欢这种感觉,他本是个谦逊的人,可总也忍不住想要在敖子逸身上得到多一点关注。
颇有种炫耀的意味,看吧,他是来找我的。
这样的小心思。
敖子逸抱怨丁程鑫的不体贴,但还是乖乖去了小卖部,去到操场的时候刚好是丁程鑫下场,他小跑着过去递水时听到后面响起一阵小声的惊呼,还伴随了谁嗤笑着在说,看吧真的很像我去给我男朋友送水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
敖子逸回了回头,却看到了很多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他疑惑地打量了一周也没有找到说话的来源,只好又继续向前去,丁程鑫就站在他正前方,身边谁都没有,笑意吟吟挥舞着手臂,“这儿!”
于是敖子逸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去,“你不会自己去买吗?”
丁程鑫没有搭他这句话,反倒又重申了一遍叫敖子逸放学记得等自己,说罢把矿泉水瓶塞回去,“我马上还要上场,先帮我拿着吧?”
“我是你家请的保姆吗?”敖子逸满脸嫌弃抱着支矿泉水往后退了两步,一转身啪嗒啪嗒就跑走了。
看吧,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徒有其表的虚荣感在作祟。丁程鑫看着敖子逸远远跑回了自己的班级区域,左右逢源在跟同学聊得火热。
即使很多人爱你,你也要不顾一切跑来爱我。
今天也是训练量很大的一天。
刘耀文正瘫在敖子逸的大腿上吐魂,下一秒却被谁扯着胳膊拎了起来。
刘耀文:“???我叫吉吉国王来抓你哦!”
丁程鑫把小学生扔去了另一个沙发,又回去扯敖子逸,“起来,我要躺这儿!”
敖子逸眼皮都不抬,“那你躺嘛.....这么大张沙发......”
丁程鑫执着,“不,我就要躺这里。”
敖子逸软绵绵地伸手,“那你把我扔到另一边好了。”
那头的刘耀文已经跑去找别的哥哥玩儿了,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只剩下了两个人,要按理说丁程鑫那么照顾弟弟,怎么着也不应该强行要敖子逸挪窝,空的地儿那么多,怎么就偏要这儿呢。
丁程鑫却真的把那人的手接住了,用力一拉,敖子逸也挺配合着半死不活站起来了,丁程鑫灵活一侧身已经窝进沙发,手上没放,敖子逸被扭得痛苦,刚想出声求饶,丁程鑫倒更用力一拽,生生把人又拽了回来。
敖子逸跌入对方怀抱里时是懵逼的。
“你干森莫?”
“跟我念,shen什me么,你普通话怎么还没练好?”
敖子逸脑子卡了卡,“呃.....?”
丁程鑫把人牢牢框在胸前,“快念啊!”
“你太凶了!”敖子逸好像有点赌气,“你今天太凶了!”
“我哪有?”丁程鑫反驳,但还是放软了语气,打算哄一哄,“你今天过来班上找我的时候听没听到?她们都说你像来找男朋友的。”
“我给你拿水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敖子逸瘪嘴。
丁程鑫笑了起来,他松开了身上的人,“那就好。”
敖子逸往另一边躲了躲,“好个屁。”
原来你也知道吗?
我的私念赤裸裸摊开在阳光底下了,你敢走过去看它一眼吗?
还是说你更愿意沉没在里面?
宋亚轩风尘仆仆拖着行李箱和已经悠哉喝着益力多的贺峻霖在楼道相遇的时候恰巧撞见敖子逸低头玩着手机走出来,打过招呼后敖子逸继续走开,贺峻霖却在一瞬间摁住了宋亚轩的头,指向了前方,“......那是什么?”
宋亚轩:“扑街啦,我哥被恶作剧啦!”
贺峻霖反对,“国际长江谁敢对三爷恶作剧?”
宋亚轩:“老丁儿.....”
贺峻霖再反对,“可我看上面的字,不像恶作剧啊?”
敖子逸觉得自己的后背快被看穿了。
谁都在看自己,可一回头,谁都不在看自己。敖子逸侧眼从镜子看着清一色对他行注目礼的人,猛然站定,他迟疑着伸手想去摸后背,还没碰到,已经有另一双手迅速赶上了,比他先一步撕了张便利贴下来。
敖子逸这次回头,就有个丁程鑫站在他身后,笑着夹了张淡黄色便利贴在指尖,“被恶作剧了啊你?”
“......上面写了什么?”
“你猜?”
“是你贴的吧.....?”
“你猜?”
“我要看写了什么!”
“来抢。”丁程鑫看了一眼门口,大家习以为常觉得三爷又是时候被治理了,纷纷自觉散开,贺峻霖走前还顺手带上了门。
敖子逸可不管这么多,他是真的想看看那张纸上写了什么,跑着跳着扑去丁程鑫那边,嚷嚷着你不要欺负我!你是哥哥!
丁程鑫把便利贴抿在唇间,好腾出手去把敖子逸紧紧拦在腰间,他侧过头凑近了,敖子逸双手被钳制住了,便利贴有字的那面朝下,丁程鑫越凑越近,敖子逸还是那个纯情初中生,尽管耳朵已经烧红了,脖子却还是诚实地仰了起来,嘴巴微微张开了准备去接那张纸。
就当玩一个尺度稍大点的游戏。
那头的丁程鑫却在他即将咬到纸张的瞬间突然错开了脸,敖子逸已经来不及退后了,他睁圆了眼睛,亲上了对方的左脸。
用力的,又蜻蜓点水般的飞快。
丁程鑫松开了双手,将便利贴取走,“啪”一声贴上了敖子逸的额头,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眼睛,“很快就给你看了。”
敖子逸很久以后还记得,那年丁程鑫横冲直撞地亲上自己的时候,窗外楼下传来了一声很短促的汽车鸣笛,像是在庆祝一瓶香槟终于开了盖,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着微甜的苏打气泡。
他一声不吭,就被吻得酩酊大醉。
晕乎乎的敖子逸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那张纸。
谁允许你单方面宣告主权的?
“你是不是故意叫我去送水的?”
“也是故意叫你来我班上的。”
“丁程鑫你好幼稚啊!”
“全世界还有那么多人不知道我喜欢你,怎么能是幼稚?”
隔天的茶水间里。
丁程鑫去接水的时候听到背后“刺啦”一声,回头看见贺峻霖举着张便利贴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你和三爷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丁程鑫仗着身高优势唰一下抢过来,“这不是游戏。”
贺峻霖迷茫,“那是什么?”
看着上面的字丁程鑫眉开眼笑,“是情趣,哦没有,我不能教坏小孩子,请问敖子逸在哪?”
贺峻霖往后退了一步,“在练舞.....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爱他。”
简亓认识陶桃那会儿还在念大学。
学校里边漂亮女孩儿那么多,简亓偏偏一眼就看到她,捧着本大大的书神色匆匆进了图书馆,过了会又换了本不同颜色的出来了。简亓帮朋友的社团招新,就站在图书馆前那棵老榕树下看了陶桃两回,那时候简亓还不知道陶桃叫陶桃,倒是身边的哥们儿一顿吆喝,说陶桃,来帮衬下我们这个小破地方呗?
于是陶桃还真就转了个弯兜了过来,站在摊前跟大家聊了会天。
“怎么个帮衬法啊?”她把手里的书摆到了那叠报名表上。
简亓低头看了看,是本《莫扎特钢琴鸣奏曲1》,浅绿色的书皮,“你也听莫扎特?”
女孩子转过头看了看他,“你也听?”
简亓耸肩,“我听舒伯特。”
“第钢琴奏鸣曲A小调D.845?”
“我个人更喜欢C小调D958那曲。”
陶桃歪头打量他,很久之后突然笑起来,“你可真有意思。”
后来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简亓去图书馆递了本乐谱,一举拿下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被敲了很多顿饭才得以收买好人心。他和陶桃在大中午跑去声乐部借了钢琴室四手联弹,和陶桃下国际象棋,看她撒娇央求悔一步棋,看她托着下巴望着自己笑,看她在阳光下变浅的眼瞳,看她满心欢喜从下课的人潮中蹦蹦跳跳地跑向自己。
简亓曾经牵她的手压操场,说陶桃,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那时候才大三,陶桃还喜欢梳麻花辫,她把辫子拆开,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帮我编辫子,我就嫁给你。
“那也太难了吧!”
“这有什么难的啊!”
“好好好,不难不难,我学,我学还不行吗?”简亓笑,把她散开的头发绕在指尖,复而又松开,看陶桃乌黑秀丽的发变成一尾鱼,悄无声息地从手中溜走。
像所有的静好岁月。
简亓被追债,他那些日子吹了很多瓶酒,又再卖出去了很多首歌,才勉强换回了一点以前的生活,在最后还清债务的那天晚上他也毕业了,周围同学三五成群邀他去喝酒吃饭,哥们儿醉醺醺捶着他肩膀,路过图书馆的时候说简亓啊,你不中用啊,你怎么连女神都留不住啊?
简亓疲惫地抬眼,刚好又看到陶桃站在了图书馆门口,这次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了,正把图书证小心往钱包里放,六月份的风很闷,四目相对那瞬间简亓却错觉自己又回到了大二的那个夏天。
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星星的那段,好时光。
陶桃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在无人的图书馆门口显得孤单又寂寥,简亓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只对着那个方向说了句什么,天那么黑,他想,陶桃不一定看得见。
就像他被迫一点点还债的日子里,陶桃曾打过电话过来,说简亓,简亓我有钱,我不缺钱,我俩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简亓啊?
陶桃从来没有这样苦苦哀求过谁,简亓听她在电话那边哭,自己也忍不住“唰”一下泪流满面。
少年人喜欢在爱情里做勇士,愚蠢又固执。
“也许我愿意跟着你一起吃苦呢?”
“可是我不愿意!”
他们曾看过的那部电影的那段对话终于真实被套进了生活中。
简亓知道这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是他最努力的选择了。
再后来就是同一家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职场争斗了,陶桃早已不是校园里那个歪头笑着去悔棋的小姑娘了,她走起路来步步生风,高跟鞋敲打在地板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线被拉出了很凌厉的弧度,头发也散成了漂亮的大波浪卷。
她说简亓,你敢跟我抢资源,我就敢对你不客气。
宋玄和程以鑫不是一个路线的,简亓也只是笑笑,说不会不会,桃姐看中什么尽管拿走就好了。
偶尔一同出席大型会议,两位经纪人必须坐一起,简亓坐在陶桃身边,恍惚间也会以为回到学生时代,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旁边的人属于他,所有声音都不如她笑起来动听。陶桃能迅速察觉他的走神,毫不留情一胳膊肘过来,简亓一惊,抬起头,投影仪前的伍扬正疑惑地看着他,“简经纪人,程以鑫这个节目可以安排到吗?”
简亓定神,“可以。”
陶桃用笔杆敲着桌面,发出不耐烦的“嗒嗒”声,说这可是我谈下来的!
伍总淡定自若,“我知道,但程以鑫更适合,适合才是最好的,陶桃。”
简亓眼观鼻鼻观心,终于发现自己错手抢了一份属于陶桃的资源。
陶桃被简亓堵在楼梯间的时候像张拉满了的弓,咄咄逼人地瞪着他,“干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都已经是你的了。”
“对不起陶桃——”
“行了。”陶桃高傲地扬起下巴,“你说得够多了。”
一语双关。
简亓沉默,侧身让出了路,陶桃头也不回,蹬着恨天高走得飞快。
他想起大学时陶桃嘴挑,一时一样,简亓统统给她买,甚至是跨大半个城市的黄桃干简亓也去给她买,陶桃说太远了叫简亓回来,简亓不,简亓还是去,买了站在陶桃宿舍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楼。他至今都记得陶桃边下楼边捂着嘴笑的模样,少女的娇俏和雀跃让她看起来全世界最动人。
可惜了,都可惜了。
简亓怔怔望着陶桃离开的方向,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陶桃生日那天程以鑫出了点岔子。
简亓在片场忙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把新闻平息下来,一看表凌晨已经过去了。
他打电话给陶醉,问陶醉,你给你姐买蛋糕了吗?
陶醉说买了,但我姐没吃应该,她喝酒来着。
简亓又问,那你姐开心吗今天?
陶醉这回笑了,并非嘲讽,是真的被逗笑了,“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简亓挂断电话后站着抽了一支烟。
他想了很多事情,最后把烟一掐,开车回了市区,已经凌晨,仅有一两家小铺还没打烊,简亓兜转又兜转,终于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到了东西。
那个晚上简亓穿着灰色风衣,在陶桃家楼下又抽了一支烟。
谁都有意思,只有自己最无味无趣了。
简亓将烟灰弹落,起身离开。
陶桃早上赶着带宋玄去拍杂志,晚归时才发现自家门口摆了个纸袋,打开一看,是袋黄桃干。
陶桃咬牙切齿,把纸袋拿进家里,狠狠甩进了垃圾桶。
看了一会儿又不舍得,只好狼狈去捡回来,撕开包装,她今晚还没吃饭,如今一下太急,把胃都给折腾得隐隐作痛起来。陶桃把黄桃干塞了满嘴,眉头一皱,眼眶就红了。
阴差阳错,怎么永远都能错开他?
她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下个星期就出国了。
你怎么才回来?
陶桃见过敖三之后去见的简亓。
简亓似乎有工作,风尘仆仆,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身姿挺拔,面目温和,说陶桃,我来了。
陶桃把放糖落进咖啡里,没抬头,说我要走了。
简亓没出声,陶桃再抬头时,眼前的男人定定看着她,笑依旧是笑着,眼里却突然弥漫起了浓稠的悲切,简亓点点头,说一路平安。
陶桃终于苦笑起来,“简亓,还有呢?”
简亓一愣,“我会编麻花辫了。”
这场告白迟到了太多年。
简亓也终于愿意为自己固执错失的那场青春买单。
很久之后有天晚上简亓突然梦见了二十岁的陶桃,轻盈的,欢欣的穿过重重人海,笑得很明媚,说简亓,给我买袋黄桃干儿啊!梦里简亓还像年轻时搂着她的肩,看她拆散那条漂亮的麻花辫,走在盛夏的操场上,说我决定啦!我嫁给你了!
早上醒来后简亓坐在床上,翻了会手机,突然落泪了。
在国外参加婚礼的陶醉给他发了段视频。
一袭婚纱的陶桃坐在台上的钢琴前。
在弹C小调D958。
我不想做烟火,你也不会是泡沫。
黄其淋觉得天气好像开始回温了,迎面而来的风再不是刺骨的冷,而又重新换回融雪的暖。他调了五分钟光圈后终于拍下了今天的第一张照片,残缺了半边角的断墙,墙上站了一只猫,兴许是严寒退却的关系,此刻它正趾高气昂地站直了,一对机灵的眼睛转也不转望着黄其淋的镜头。
黄其淋把它留在了胶片里。
“要跟我回去吗?”他小幅度地伸出手示好,橘黄色的猫傲慢地扭过了头,下一秒就轻盈地消失在断墙后面了。
黄其淋笑笑,也晃晃悠悠地迈步向前继续走了。
周浩然今天回来,他得去买一排AD钙奶。
前一段时间选演唱曲目的时候是周浩然先起的头,他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安静低头折着张纸,等大家渐渐说累之后周浩然抬头,“喂林墨。”
一架纸飞机就沿着歪歪扭扭的航线降落到了黄其淋面前。
徐一宁率先喊起来:“这是什么俗套的把妹手段!”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黄其淋也笑,他把纸飞机从桌面拿起来,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又“咻”地飞回去了,“准了。”
周浩然举手:“我来选歌!”
黄其淋睁大眼睛:“反了你了?”
结果还是周浩然选了歌。
黄其淋皱着眉看谱子,“这首歌key很高啊.....”
周浩然笑眯眯:“好听啊。”
黄其淋再皱眉:“难唱啊。”
周浩然面不改色:“就这首了。”
黄其淋迷茫于自己的妥协,只好躲在房间里加倍努力地练,AD钙奶排了两排在桌面,都是周浩然买回来的,表示对黄其淋充分信任的感谢。黄其淋表面满意地收下了这份稍显马后炮的贿赂,心里却犹豫地难堪起来,他知道自己性格强势,这会儿却在周浩然面前收敛起来,难免显得对方与众不同。
可周浩然不这么想,周浩然事后想了很久,他想起黄其淋点头答应时毫无底气的脸,以及敲定所有表演曲目后黄其淋独自离开的沉默。
是不是自己太任性。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不好反悔。
周浩然偷偷跟在黄其淋背后,看他去冰箱拿水喝,看他去拧开水龙头洗手,看他逗陈玺羽的宠物玩了一分钟后转身进了房门。
徐一宁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哇哇乱叫,仿佛正在展开一场世界大战,只有周浩然站在紧闭的宿舍大门前苦笑。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排演的老师很严格,不许他们松松垮垮坐在软沙发上儿戏,“唱的时候看着对方,什么歌就得放什么情绪下去,演唱就是你得唱还得演,懂不懂?”
黄其淋艺人素质极高,拿起麦克风就变深情。可周浩然不行,他觉得万分艰辛,唱是唱好了,但听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儿,黄其淋摇头,说你知道为什么吗?词不达意啊。
“这首歌讲什么你知道吗?”
周浩然说我知道,讲暗恋。
黄其淋欣慰点头,“对了,就是暗恋。所以从现在起,你得暗恋我,我也得暗恋你。”
周浩然不解:“那不就是双箭头吗?”
黄其淋再点头,“双箭头的暗恋,才苦逼。”
周浩然质疑:“所以这是一首苦逼的歌?”
黄其淋三点头,“没错。”
苦逼的歌的确应该由苦逼的人来唱。
周浩然晚上最后一个洗澡,推开宿舍门的时候黄其淋已经熄灯睡觉了,给他在小书桌上留了盏台灯。周浩然借着台灯昏暗的光去看已经整张脸卷入被子里的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给他扯开,用气音极小声地婆妈了一句,“不怕憋死。”
黄其淋看上去已经睡熟了,此刻温顺得像只猫。
周浩然轻轻握住他垂下了床边的手,明明只想给他放回被子里去,却又依依不舍地拉了有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罢休。
不是自己的总要放手,但又不肯放得太利索了,生怕他这么一走,就再也不回头。
虽然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黄其淋早上醒来后不愿面对现实般地用手捂住了脸。
大冷天的,谁想起床?
隔壁床的周浩然还没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
黄其淋伸懒腰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迟疑地将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洋甘菊的护手霜味儿霸道撞进了鼻腔。
他放眼看去,周浩然的书桌上那支用得已经干瘪的洋甘菊护手霜被随意地甩在了桌子边缘,此刻正岌岌可危地准备随时掉下地。黄其淋坐在被窝里久久的发起了呆,也没有要去扶一扶那支不受重视的护手霜的意图。他连自己都无法悬崖勒马,怎么还有空去救一支即将用罄的护手霜。
周浩然又给他买了排AD钙。
一群小孩齐齐声讨周浩然的偏心,并甜言蜜语地哄骗走了黄其淋其余的AD钙,徐一宁抽出第一瓶塞进了黄其淋怀里,怜爱地摸了摸黄其淋的头,说乖,你喝这个就够了。然后举起剩下的四瓶欢呼着冲了出去。
周浩然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自知打不过金刚芭比,只好颇有怨念的碎碎念了一番,“徐一宁是后妈吗?怎么这样虐待你?”
黄其淋咬着习惯摇头晃脑的,“怎么了?你舍不得了?”
周浩然猛拍大腿,“对啊!”
黄其淋笑起来,把剩下的半瓶饮料递过去,“那你喝吧。”
周浩然愣了一下,推回去,“算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其淋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少年时期的。
过分的矫揉被拆碎成很多片不同模样的镜面,千人千面,他不光要去猜别人,还要来猜自己。
周浩然为什么会有落寞的表情呢?
黄其淋猛吸了一口AD钙,被呛到了喉咙,马上就咳到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他缓缓跌坐在关了灯的乐器室里,又抬手去抚上了电子琴的琴键,凭着记忆下意识敲出了音符。
他弹,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黄其淋觉得脸上痒痒的,还带了点辛辣的痛感,他无意识的流了一场眼泪。
但并不感到自由。
临录制的前一天早上起床黄其淋又闻到了洋甘菊的气味。
周浩然那边的床位空了,他桌面上的那支护手霜也不见了。黄其淋又张望了四周,发现哪儿都不再有那支绿色的铝管了,下床一看,在垃圾桶倒是见到了它。
周浩然洗漱完进来,说你起来啦?
黄其淋嗯了一声,又问,你护手霜用没了?
周浩然在擦脸,漫不经心也嗯了一声,说还有一点,但是难挤,扔了。
黄其淋保持那个站在垃圾桶边低头凝视的姿势,准备买过一支新的吗?
周浩然动作顿了顿,“陪我去吗?”
黄其淋犹豫,“很远吗?”
“很远。”
“有多远?”
“那要去了才知道。”
“什么意思?”
周浩然从后面环住他肩膀,“你不去才会远。”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
黄其淋难得棋逢对手,自然甘之如饴。
他给周浩然挑了支木棉花味的护手霜。
“洋甘菊的味道我不喜欢。”
周浩然戏谑,“你用还是我用?”
“你用。”黄其淋面无表情,“但你每天晚上都拉我的手,我也会被迫闻到。”
周浩然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慌里慌张往后退了一大步。
黄其淋这会倒笑了,“你怕什么?”
“我,你,你居然,呃,我不是——”周浩然觉得舌头和大脑同时打结,但无论有没有打结,这种情况饶是他有十张嘴他也说不清了。
“我的确说过,从那天起,你得暗恋我,我也得暗恋你。”黄其淋叹气,“你做得很好,明天演出的时候可别出纰漏,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已经可以追上了,还是软弱地缩了回去。
你这片光太耀眼,谁知道我一旦被照到,会不会即刻就人间蒸发。
晚上的黄其淋失眠了。
周浩然还在洗澡没有回来,黄其淋秉持着一种即使睡不着也要闭眼来维持睡眠时常的想法依旧紧闭双眼,哪怕在周浩然洗完澡后回来开门又关门,开台灯又关台灯黄其淋也固执地没睁眼,他突然意识到,今晚没有睡着的自己,会不会亲身体验到周浩然的所谓睡前一牵手行动?
黄其淋忽然心虚起来,他躲在被窝里的手不自觉窝成了拳。
他感觉到身边站了个人,离他很近了,不对,牵手要站这么近的吗?
黄其淋被亲上的那一秒觉得自己被骗了。
黄其淋赌气般猛地将胳膊从被窝中抽出来,迅速地环上了周浩然的脖子。
这是什么奇幻的偷袭爱情故事?
周浩然一僵,随即带上了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动作也变得横冲直撞起来,直接一跨上了黄其淋的床,将人压在身下,接了个天昏地暗的吻。
两人终于稍微清醒一点后扯开了些许距离时黄其淋发现周浩然的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木棉花味比洋甘菊好闻,我说的对不对?”
他呼吸急促又混乱,将青春的荷尔蒙散发到了极致,如同片浓度精纯的罂粟,双手虽然已经脱力,但还难舍难分地勾在周浩然的脖子上。
天上的情种。
周浩然扣住他的脖颈,再次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你就这么喜欢双向暗恋?”
“我喜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哪怕这片光底下会灰分湮灭。
我也要你跟我共同灭亡。
这就是我少年时期,最忠诚热烈的爱情。
最后一张我独自服气黄70你是不是偷看我的lof
周浩然点烟的时候侧眼看了一下手表。
凌晨一点钟又十五分,眼所能及的上海已经全面偃息,只余下路灯还三三两两昏暗的亮在街边,偶尔也有汽车“呼”的一下飞快驰行过马路,之外就万籁寂静了。
他觉得十分困倦,大脑中有许多混沌且莫名的想法在互相撞击着,可他不愿意去睡,室友早已经沉入梦乡,周浩然在床上翻覆了许久,还是悄悄起了身,蹑手蹑脚地上了天台。
像是从世界偷取了点时间,周浩然叼着香烟,竭力忍住喉咙里的一声咳嗽。
他想起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发现同班同学躲在厕所的墙角动作生涩地一下下拨弄着打火机,周浩然默默退了出去,刚好撞见黄其淋,笑容满面地靠近自己,太阳底下几乎白得透明了,像前桌女生圣诞节时收到的水晶球,泛着柔和的光。
难免心生烦躁。
黄其淋其实从一开始就躲在暗处。
他比周浩然先上来的,不干什么,作歌词。
深夜是所有灵感紧急集合的时刻。
听到大门被“吱呀”推开的时候黄其淋吓都快吓死了,他以为是保安或者生活老师发现他上来的痕迹摸到这儿来的,几分钟后却听见打火机“嗒”一声响,黄其淋悄悄探出头去看,想看是哪个有中年危机的叔叔来借烟消愁。
这一看,却瞧见了周浩然的脸。
以及在寂寂夜里烧起来的他指尖的一点腥红。
周浩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公司里训练很刻苦,愿意留下自己练一遍又一遍,即使在最开始黄其淋毫不留情嘲笑他肢体僵硬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低过头,虽然他不是最优秀那个,但他确实是骄傲的,如今所有的成就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踩出来的。倔强得来,又不招人烦。
谁都喜欢跟他在一起,大到徐一宁公然要求牵手睡,小到楼下小卖铺阿姨送他冰棍吃。
在学校里学习很用功,也很受欢迎,女孩儿们的示好络绎不绝,周浩然自然不会应允,却能尽其温柔去周全应对。曾经他问周浩然,那么多个来过找你,难道你就一次也没有动过心?周浩然摇头,说漂亮当然是有漂亮的,但我能谈恋爱吗?
黄其淋了然,说算你有脑子,否则黄锐能把你掐死。
周浩然再摇头,“没有动心,所以才不能谈恋爱。”
意思就是如果有朝一日动心了,falling in love是分分钟的事情。
胆大包天啊,周浩然。
可就是这样的万人迷,在凌晨的天台,会动作娴熟地点起一支烟。
无论被谁发现,都是死罪一条。
“你好好想想,准备给我多少封口费?”
周浩然行云流水的动作陡然一顿,惊慌地转过脸,这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足十米的水箱旁,站着个黄其淋。
对方显然是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打个措不及手,此刻脸上浮现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
像千千万万个,他习以为常的表情。
“我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周浩然突然感到疲惫,他再次把燃到一半的烟支送到唇间,“告发我吗?”
黄其淋收起了笑容,开始慢慢走近他,“你不开心吗?”
“还行。”
“抽烟是什么味道?”
周浩然又转过脸去看黄其淋,他想起电影里的剪帧,或许自己也可以学学谁,吐出一口烟来给黄其淋,轻佻一点也没关系。可看着黄其淋凑得很近的脸,周浩然便不大忍心了,黄其淋真人比镜头里惊艳,而且干净。
像极了小时候种在阳台的那一株白铃兰。
于是周浩然将脸转回去了,“没什么味道。”
“多久了?”
“最近才开始的。”
“有瘾?”
“一点点。”
“为什么?”
“觉得活着很累。”周浩然笑笑,“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
黄其淋也笑,他不再问了,他看着眼前周浩然抽烟的模样,痞气得来又很帅,估计被他拒绝过的女生再伤心,看到他这样也会忍不住想重蹈覆辙的。
“不能断了吗?”黄其淋小心斟酌词汇,“被发现,很,很大件事情的。”
“我知道。”
“断了吧。”黄其淋去抢他的烟。
周浩然没躲,维持着被抢烟的姿势,顺手搂上了黄其淋的肩,“那你跟我约法三章,帮我戒了。”
“怎样?你都还没给我封口——”
剩下的那一个字被可怜地挤回了喉咙里。
黄其淋被周浩然狠劲儿摁住后脑勺,亲了。
“以后我要想抽烟了,你就跟我接吻。”
“求你了。”
严浩翔是今早第三次看见周浩然和黄其淋一前一后进房间了。
奇怪,明明他们不是一间房了已经。
下午声乐课下课后严浩翔又看见周浩然拉着黄其淋的卫衣帽子,讨好着在说些什么,黄其淋最后似乎是推脱不掉,不甘不愿地又起身走出去,约莫一分钟后周浩然也不动声色拎着水杯推开门走开了。
这无端的开场竟成了日复一日的消磨。
黄其淋被压在书桌上亲的时候如此想着,周浩然的索取向来落落大方,吻他嘴角,不满足便又继而吻他眼角眉梢,无须过问,也不遭阻拦。在粉丝眼里好脾气任由他黄其淋欺负的老实人周浩然,私下却比谁都要凶。
黄其淋像是昏了头,那个夜晚周浩然舌尖的烟草气息直到今日还恍然弥漫在嗅觉里。
周浩然会点烟,这是大家都不曾想过的,可偏巧就被黄其淋撞了个正着,黄其淋天不怕地不怕,往前一站,自以为能拯救歧路少年,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带进了沟里。
“你平时有这么上瘾吗?”
“没有吧?”
“那就没有吧。”周浩然又低头,亲他眉心。
所以是骗人的吧。
黄其淋总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他没有问过周浩然的烟是从哪里来的,上海那么大,不光是高楼耸立,也有偏僻旧巷,周浩然长了一张讨人欢心的脸,自然是锦上添花。
但渐渐的他也咂摸出一点儿不寻常的思想来,当周浩然再一次在无人的角落暗示性摩挲着他的手腕,黄其淋突然也反过掌心,捉住了周浩然的指尖。
那人挑了一下眉。
那是他们临别前的最后一场接吻。
“你以后还会抽烟吗?”黄其淋趴在他的肩膀上问,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一如周浩然初次见他时那样。
那时候黄其淋笑得很可爱,动作也张扬,挥着手说你好呀,你以后就叫方翔锐啦。
说着俏皮的话,周浩然却觉得他像极了一杯入过冰箱的矿泉水,澄净的,又冷冽到极致。
黄其淋那段日子很爱笑,迅速将大家的关系拉拢好,但是他不快乐。周浩然隐约知道为什么,却又不敢去想个所以然。世间情感大抵都换汤不换药,日子过了,潜移默化的不是习惯就是爱意,年轻人无知又无畏,哭哭笑笑就又是一朝。
周浩然被堵在教室门口告白,女孩儿光是瞧着他就已经喜上眉梢,说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下周咱们年级的友谊赛我能来给你送水吗?你会接吗?
当然不会。
周浩然笑笑,营造出融洽的气氛,说那多不好,多不好,一群老爷们儿水都不是用来喝的。
那是什么?
周遭爆发出一阵儿一阵儿的大笑,周浩然就明白这场子算是圆过去了。
可是黄其淋则在放学的时候扯扯他的书包带,表情淡漠递上一个运动水壶,“不要自找麻烦。”
你以为你在拍谍战片?
周浩然不以为然,黄其淋却在下一秒翻了脸,把水壶强硬地塞进他书包里,沉着神色,一字一顿的警告他,“不要自找麻烦,方翔锐。”
前六个字只是劝告,后三个字才是警告。
而如今黄其淋趴在他背上,开始等他回答。
周浩然笑了一声,牵住了黄其淋的手,在他手背吻了一下,“你以前从来不问我,你记得吗?”
黄其淋从他肩上离开,“什么?”
“没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黄其淋,我明天上午就得走。”周浩然起身抱住他的腰,“你会想我吗?”
“想你什么。”黄其淋没有挣脱。
周浩然知道这是他妥协的信号,“想我亲你。”
“你怎么说话像个小流氓一样?”
黄其淋心乱如麻。
他素来叛逆,力求在精神层面汲取到更多的满足,可如今半路杀出个周浩然,将井井有条全盘打乱。谁都喜欢好看的脸,饶是现实以上主义的黄其淋也不例外,他一开始不拒绝周浩然是因为那天晚上他站在天台吹了半小时的风却一个字儿都没写出来,意外的瓶颈使他萌生了别样的念头。但是后来的发展就不在计划内了。
他发觉自己有点迷恋,周浩然每次吻他都显得那么的难以自持,两人稍微拉开距离时黄其淋清楚看到对方失神的表情,又带了点凶狠,但这都是稍纵即逝的,很快周浩然的脸上便会浮现出一种温柔的,怜惜的神态来,仿佛黄其淋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是个什么举世无双的宝贝一样。
这段时间里黄其淋从未主动去吻过周浩然。
他愿意做承受的那一方,唇齿间可以感知喜怒哀乐,喘息间可以听懂嗔痴怒骂。
可这样就够了吗?
黄其淋小心谨慎,他看过早年的一个访谈,张国荣是嘉宾,聊着些较为有趣的旧事,一根烟尽了便取第二根,后来有没有第三根他就不知道了,往事作云烟散也就这样了。
但他和周浩然算什么呢?
多少漂亮女孩儿被拒之门外,他却可以坐在周浩然大腿上肆无忌惮神魂颠倒。
所以分开前的最后一个吻是黄其淋主动仰着头去亲他的。
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下。
这场游戏里面,你到底多么深情,我又有多么欢喜。
晚饭过后黄其淋有点想瞌睡,干脆就下了楼慢慢走。还是重庆好,他想,上海于他而言不过是习惯,重庆才是归宿,此情衷心天地可鉴。他的脚步突然一顿,心中横生出了一种悲凉的感觉,像一把巨大的镰刀,顷刻间就收割了余下的情绪。
他看见了一个烟盒。
一个跟那天晚上周浩然口袋里一模一样的烟盒。
烟盒的口开着,里边整齐挤着满满当当的烟支,黄其淋见四下无人,便迅速小跑过去将那被遗弃在水沟边的纸盒捡起来,本是脏污的地带,幸得最近的天儿都没怎么下雨,烟盒不过是沾了点灰,不碍事。
不知怎的黄其淋坚持认为这是周浩然的那盒烟。
他将东西拂拭干净,偷偷揣进了外套的夹层口袋里。
室友不在,应该是在外面跟别人打牌。
黄其淋有点心虚,锁了门才敢坐到桌前将盒子掏出来,细数了两遍后他突然脱力的垂下了脑袋,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怎么看都死气沉沉,无可救药了。
烟盒里仅仅少了一根烟。
木门被用力的拍打起来,室友以为他又恶作剧,扯着嗓子央他开门,说黄其淋,快点儿,我打牌输了他们要追杀我!你赶紧救我一命啊!
黄其淋把烟盒“啪”扔进自己带锁的抽屉里,转身就去开了门,室友忙不迭冲进来,拉着他的手说你真好啊你真是个英雄。
那谁来救英雄呢?
周浩然和黄其淋再次相见是在组合有活动的时候了。
他看上去疲惫得很,把帽子压低了遮住眼睛,迎面而来的时候轻轻打了个招呼:“hi.”
徐一宁和陈玺羽都笑了,他们率先冲过去摁住那个大男孩,几人开心的打在了一块儿,黄其淋慢慢停了脚步,他看着不远处的热闹,终于缓缓扬起嘴角,小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轻,不知是讲给自己,还是讲给他。
要么结束,要么开始。
黄其淋吃早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听他控诉这一趟有多辛苦,吃不好睡不好,浑身都不得劲儿,说罢还刻意朝自己这边偏了偏头,似要得到一个什么安慰。黄其淋没理他,自顾自喝着杯中的果汁,余光见到周浩然黯然的神态,便又不舍得了。
心有戚戚。
这是他那篇歌词的名字。
也是他们之间的名字。
黄其淋不按常理出牌是人尽皆知的。
那个你背我我背你的游戏已经没落好久了,黄其淋却在走回房间的路上冷不丁扑上了周浩然的背。
周浩然被撞了一个趔趄,正想开骂,却听到黄其淋软软的声音在央求他,“背我。”
这属于不可抗力,周浩然下意识反手钳住了他的双腿,听他拔高了音量,说才几天不见就跟我生分成这个样子啦?
谁听到了都不重要,你明白就行。
周围朋友以为那个游戏又复兴了,嘻嘻哈哈也压上来,那一刻周浩然察觉到黄其淋搂他脖子的手收紧了。几乎是无师自通,周浩然快狠准地将徐一宁抖了下来,向前跑了几步,才不动声色地询问黄其淋,“开心了?”
“还行。”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夜里碰面时却相顾无言。
周浩然不知怎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这几晚都在整宿整宿的做梦,梦里自己和黄其淋又站在了上海的夜色里,黄其淋脚下扔满了烟蒂,梦里周浩然难以言状的恐惧起来,他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睡觉?没人回答他,周浩然等久了,想上前一步去的时候,黄其淋刹那就消失了。
一惊梦醒。
如今黄其淋又站在他面前了,干干净净的,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周浩然还在端详他,黄其淋那边却轻声开口说话了,他说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钱么?
“唉,只是想看你,你倒想那么多。”
“你又不说话,我还不能想了?”
“想你就看你。”周浩然借着说话的机会走近了,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好听的话又不是只你会说。”黄其淋嘴上不饶人,肩膀还是放软了窝进对方臂弯里,“周浩然,你烟也戒了吧?”
“什么意思。”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戒了吧?”
周浩然回房间的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
黄其淋那会儿转了个身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毛衣上,说周浩然,其实你从来都没有过烟瘾对不对?那天我见到你的时候,是你抽的第一支烟,是吗?
他说从那以后你就把烟扔了,扔在后街的那块儿了。也是我不好,你走的那个晚上我下去散步了,捡到它的时候,上面还留着我用指甲掐出来的三道痕。你知道我就喜欢讲话的时候手里拿着点东西玩儿。
我数过了,里面只少了一支烟。
周浩然,你从头到尾,只点过一支烟。
身材挺拔的少年进了房门站在镜子前,终于懊悔而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早说喜欢你,该多好。
捡到烟盒的那个晚上黄其淋失眠了。
他早该想到的,气味可以无缝隙停留在衣服里,停留在皮肤上,他每日跟周浩然一同上学一同训练,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往后他们的每一次亲呢,黄其淋都再也没有确切的闻到一星半点烟草味。
不,或许他早就想到了。
只是愿意与离开之间,他选择了愿意。
生活还是生活,时针缓慢走着,日子也还得过着。
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平静,严浩翔不再看见两个哥哥前后脚离开,黄其淋和周浩然也不再打着暗号去幽会了,偶尔周浩然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时黄其淋也下意识去看一眼窗外,什么都没有,冬天来临,最后一片树叶也掉光了。
日子还是过着,只是每一天,都仿佛萧条又寂寞。
在学校里似乎大家都明白了周浩然的身份,即使有女孩子满心爱慕也都心照不宣的只可远观了。黄其淋依旧每天和他一起回去,讨论着一天下来同学老师的趣事和复杂的功课。
周浩然无端觉得迷茫。
在某一个寒冷的夜里他终于再次踏上了最顶层。
上海依然是那个上海,周浩然一下一下地摁着打火机,看火焰明晃晃的成为无边黑夜里近在咫尺的光亮,很快又瞬间熄灭。他长叹了口气,将打火机收回了口袋里。
“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黄其淋的声音和那天晚上一样突然,周浩然却不再手足无措了。
“你怎么又比我早?”
“你怎么又比我迟?”
周浩然笑笑,“睡不着?”
黄其淋没看他,木然远眺着城市尽头,“睡得着,怎么睡不着?”
周浩然不笑了,低下头机械地继续摁了两下打火机,火光亮起,顷刻间又灭了,“那为什么还要上来呢?”
“为了等你。”
打火机刚好被摁下,那人却无措地忘了松手。
昏暗光影里的黄其淋,有种令人动容的哀伤。
“我想你。”
明明朝夕相对,黄其淋却还是站在夜风中说,我想你。
周浩然又怎么会听不懂。
他知道黄其淋的脾性,在如今的规矩生活中,人人都无师自通的选择顺从,偏得黄其淋向往那点八十年代的江湖气息,恣意潇洒不管不顾。黄其淋是乖孩子,会在睡前跟妈妈打电话聊聊天,会毫不吝啬为身边所有人鼓掌,虽然偶尔跟黄宇航一起不把碗里的饭吃完,但依旧是个传统的乖孩子。黄其淋确实又不是乖孩子,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天台,会在下课的时候偷偷跑去接吻,会决然地离开,也会依依不舍地回来。
周浩然抱住他,“我也爱你。”
黄其淋不是不聪明,恰恰相反,他是太聪明。
他轻易看穿一个谎言,自以为自己十分了得,赶紧抽身。
千算万算,算漏一步。
爱情里面没有聪明人。
“接吻吗。”
黄其淋曾经在第一次演完舞台剧的后台对周浩然说:“哇,你刚才好凶。”
说话的时候咬着星巴克绿色的吸管,抹茶星冰乐被消耗到了底儿,塑料杯上的纸皮套被水汽濡湿了,此刻正皱巴巴地开始从边缘融化。
周浩然不以为意,“之前排练的时候不是都看过很多次了吗?”
“不一样,舞台上和练习室里,永远不一样。”黄其淋摇头,把杯子扔进纸篓里,又转身取出甜甜圈,“你要吃吗?”
上海的秋天已经很深了。
黄其淋从包里掏出新买的润唇膏时看到了桌子上周浩然买回来的另一罐,印有凡士林的标志,黄其淋把自己那支浅蓝色的唇膏在手中转了一圈,堪堪摆在了那罐凡士林的旁边。
有点像情侣款。
黄其淋从抽屉里翻出一叠便利贴,提笔往上面写了什么,再唰一下把黄色方方正正的纸张揭下来,粘在了那罐凡士林的盖子上。门外有同伴在叫他的名字了,“林墨林墨”的整栋楼都要听见,他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出去,“展逸文,在练美声吗?”
于是一堆孩子呼啦啦地围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讲着待会儿去什么地方吃饭,黄其淋觉得胸闷,“就是为了讨论这个吗?”
“这个不值得被讨论吗?”
黄其淋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言以对,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昨晚周浩然才嘟嘟囔囔地说过,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多少都不够,黄其淋没有试过被饿醒,却试过大半夜听到自己室友在蹬床,用梦话向自己讨吃的。
“黄其淋,给我一口。”
黄其淋把被子蒙过头顶,“我吃屎。”
那头的周浩然不知是醒了还是在梦中被震慑住了,下半夜再也没有发出过一丁点儿声音。
周浩然今晚做值日,回到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等着开吃了,他把书包随意甩下,目光却越过好几个人,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某一点上。坐在最尽头的黄其淋还低着头研究他的胶卷相机,摆弄了几下似乎总也不满意,干脆将相机举起来,对着前方摁下了快门。
胶卷相机的有趣在于不可逆。
黄其淋看着周浩然艰难地挤到这边坐下,“你就那么舍不得与我分开吗?”
“是啊。”
“我真是感动。”
“多感动?”
“你这么爱我,别人会吃醋的。”
黄其淋的舌灿莲花是全员都领教过的,每次他一开口,就能带来一场即兴的单口相声,能与之匹敌的,黄宇航首冲其中,其次便是周浩然。
黄宇航是有相声天赋。
周浩然是太认真。
一板一眼的很容易就被绕进去,黄其淋每次跟他讲话都能增添莫名的快乐,不止他觉得好笑,所有人都带着不可抑制的笑容来观赏这场单方面碾压的送饭表演。
徐一宁把排骨塞满嘴,“对,我们会吃醋!”
严浩翔拍桌子,“你不能爱他!”
徐一宁来劲儿了,“来!我们为黄其淋干一杯醋!”
数杯苹果醋参差不齐地被举起来,黄其淋耸肩,“天地一号给你们多少钱?我可口可乐能不能分一点?”
说罢将自己杯里的可乐一口灌尽,伸手去把周浩然杯里的苹果醋匀了一半到自己这里,“你那么爱我,不介意吧?”
周浩然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纸杯,拿起又放下,“不介意。”
我不介意爱你。
喜欢好像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混混沌沌就已经撞入爱河,连自己熟不熟悉水性都不甚了解就已经置身于滚滚漩涡中无法自拔了,愚蠢得来又觉得也挺值得。
黄其淋洗完澡出来的时发现那张便利贴已经换了一个颜色。
上面的字也变成了周浩然歪歪扭扭的字。
时针终于搭正了十一点的位置,黄其淋蹑手蹑脚从走火通道溜了下楼,上海的夜晚很冷了,风也大,黄其淋一走出门就被吹了个哆嗦,老远的就看见周浩然站在第三盏路灯下冲他笑。
周浩然还没洗澡,穿着校服,戴了顶白色的棒球帽,斜靠在路灯杆儿边向他轻轻招手,“吃生煎吗?”
黄其淋心情大好,乖乖走到周浩然面前,“那走吧。”
“你怎么又不穿外套就出来,这都几月份了。”
“唉我忘了,房间可暖啦。”
“生煎摊开在房间里吗?”周浩然笑他,边把自己校服拉链拉开脱下来,往前快了两步转过身面对面地给他穿上,“不用谢。”
黄其淋觉得耳根子有点发热,自己赶紧动手把拉链拉上,又看了看周浩然的毛线马甲,坦然将拉链推到了顶点。
被套了一天的校服外套都是对方的气息,温暖地笼罩在鼻尖,黄其淋将脸缩进领子里,周浩然的味道就在瞬间吞没了他。
并肩走着的人一直侧着头在看,这会儿忍不住笑起来,“你干嘛呢?”
“取暖。”
“小心窒息。”
“好过冷死。”
走到了两盏路灯相隔的空隙,树影与夜色糅合在了一起,深夜空荡的马路寂静无声,周浩然把他扯进了树下,伸手摁住他后脑勺,一把搂进自己怀中,“这样也可以吧?”
黄其淋餍足地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响,随后却像突然清醒般像挣脱,“我是怕冷!”
“不然是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觉得我有好闻的味道。”
“你没有!”
“好好好我没有。”周浩然神色坦然,“那让我闻闻你。”
哪里学的骚话。
黄其淋一脚踹过去,“老子饿了!快走!”
周浩然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是帅的,剑眉星目的,哪个女生见了不心动,不想教室到小卖部都跟他走?可黄其淋偏不,黄其淋骄傲得很,他就要周浩然跟着他走。恰好周浩然喜欢他,什么都顺着依着,因为黄其淋自己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他所有的骄傲都不是空穴来风,他值得全世界都来宠爱他。
第二天去借周浩然课本书徐一宁在课本里翻到了张黄色的便利贴,上面龙飞凤舞写了:想吃宵夜
隔天借来黄其淋单词本的时候又翻到张粉色的便利贴,这次的字就丑点了:十一点楼下等你
徐一宁:“喂!你们看!黄其淋和周浩然的约会小纸条!”
林墨好像还没有长完个子,和池忆或者展逸文一起的时候看不出端倪,可一旦夹在方翔锐或者何洛洛之间,他就变成小小只的了,孙亦航把阿姨送的牛奶放在了林墨门口,留了张小纸条,叮嘱他要喝完,这边还在写小纸条,那边的方翔锐就“啪”的打开了门,“你在干什么?”
林墨洗完澡后把头发拨得乱糟糟的,看得方翔锐心里也乱糟糟的,他把牛奶拿过来,说哎,这是孙亦航给你的牛奶,叫你长高。
“谁最近又说我矮了?”林墨有点炸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二郎腿跷得老高,“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方翔锐?”
“放屁,我可没说!”
“.....”林墨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把牛奶接过来,“我不矮.....我矮吗?”
他想好了,如果方翔锐说他矮呢,他就揍方翔锐一顿,如果方翔锐说他不矮呢,他也会揍方翔锐一顿,前者是欠揍,后者是不说实话。
方翔锐在打游戏,想都没想,“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何洛洛把作业收进书包里,好笑地望着缩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林墨,“所以你没能揍成方翔锐就特别遗憾?”
“谁知道他会挑一个这么折中的答案。”
“你俩最近关系越来越好啦?”
“同在上海屋檐下。”林墨穿了件袖子过长的外套,此刻正不规矩地表演水袖舞。
“你这袖子是不是大了?”
“因为衣服不是我的呀。”林墨笑嘻嘻的,他额前的碎发长回去了,看起来又像刚认识时候的那样乖巧了,“唉你说,我矮吗?”
何洛洛站起来,“比我矮吧,不过我们还会再高的啊。”
其实自己也不算最矮的那个,较起真儿来的话,黄锐都还没有自己高,林墨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员测高,最后定论这么多人也就方翔锐和何洛洛比自己高多了,想到这儿他不禁舒了口气,隔天就把阿姨给的牛奶摆到孙亦航桌面上去了。
方翔锐也跟林墨做室友做了有段时间了。
他发现这个人比以前还要有趣,大家一起排练的时候呢大多都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儿,林墨偏不,方翔锐那会儿还想叫他坐自己身边,找了一圈没找到,孙亦航指了指上方,才看见那人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到了窗户槛边儿,背后是透过玻璃泼入的日光,林墨目光是游离的,方翔锐转头望向前方大大的落地镜,却忍不住又再次抬眼。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是音响最后的鼓点落下。
嘴角微微往上翘了起来,眼角也弯成漂亮的弧度,方翔锐突然意识到,这是林墨第一次对自己这般模样的笑,不是镜头前恰到好处的模样,也不是平时大家玩闹时肆意张扬的模样。
有点乖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带有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眼睛眯起来,笑意却呼啦啦争前恐后地涌出,整个人散发出焦糖布丁的气息。
甜蜜得令人着迷。
方翔锐觉得大事不好。
这天林墨穿了他的长袖外套从隔壁回来的时候方翔锐才真的注意到了,林墨的确比他要矮一点,自己刚刚好的袖口,林墨已经过指尖了,他就这么蹦蹦跳跳进来,说哎方翔锐,你这件衣服真暖和。
方翔锐想起夏天录节目的时候,穿白色T恤的林墨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跟孙亦航闹着玩儿,故意无视孙亦航的存在,抱完何洛洛跑来抱自己,过后再看节目发现林墨那会儿就跟个小挂件一样,扑过来就挂自己身上了,自己可能踮一踮脚就能把他带离地面。
分开的时候自己的手还留在人家的腰上面迟迟没放。
方翔锐你个大蜡机!
“我觉得你这个高度就挺好的。”
林墨迷茫了两秒,“你有病啊,我问你这件衣服哪买的!”
“真的挺好的。”
“我矮不矮关你什么事啊!”林墨觉得憋屈,准备起义,“何洛洛都说我还会长高的!”
“唉你不要长高了,我好担心啊。”
“......除非你打断我的腿。”
“你现在都不会扑过来抱我了,以后长高了就更不会了。”
“我没有我不是!”林墨觉得自己要疯了,“你不要诸多借口!你就是怕我高过你!”
方翔锐觉得大腊机就大腊机吧,他流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说你不知道,我姐给我发了我们家一起出去玩的照片,特别开心,都没有我,我如果还是个小孩子,肯定我也能去玩儿。
有半毛钱关系。
虽然如此林墨还是决定给予室友一点温暖,“那怎么办呢?”
“抱一抱。”
“脑子有泡?”
“我说,抱我一抱!”
林墨转身就走,方翔锐懵了两秒,撕心裂肺:“不是吧!”
眼前的人突然就转过脸来,笑起来有点狡黠,往后做了个起跑的动作,下一秒就“啪嗒啪嗒”地光着脚丫飞扑过来了,方翔锐只觉得怀中一重,脚步被惯性地带退了一步,脖子上已经搂上了两条手臂,胸膛贴着胸膛的真实感让他也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牢牢地揽住了那人瘦削的背。
这样的高度真的就是刚刚好了啊。
“不要长得比我高。”
“一定会长得比你高的。”
(啊!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有个动图
(狼人杀倒数第二期开场的时候
(小墨跑过来抱住方方那个动图!
(我的少女心被点爆了啊啊啊!
方翔锐比林墨稍微要大一些,刚开始会希望自己能以哥哥自居,初识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拘谨,方翔锐想调动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干什么好,手在书包里掏啊掏的,最后把自己身份证掏了出来,“嗨,呃,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哥吧?”
林墨看起来像被吓了一跳,神色古怪地盯了他两秒后毫不犹豫起身坐到对面孙亦航身边去了,何洛洛那会儿跟方翔锐是比较熟悉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恐吓新朋友。
这是一段屈辱的黑历史。
直到后来夏天他们开始录那个《我有哥哥了》的综艺时这段黑历史也还在被大众传颂,甚至是黄锐,也在选角的时候问他要不要跟林墨一组,“不过林墨一定不愿意当弟弟。”
“谁要跟林墨!我,我要跟展逸文!”
林墨那会儿刚被士大夫们传唤过来,就听见里面方翔锐横冲直撞的声音,嚷嚷着不要跟自己一组,他觉得好笑,这个梗也被讲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有讲够啊,方翔锐脑子大概也不怎么够用,就算把音乐社整个翻个个儿,也轮不到他俩搭档做兄弟,后面还跟了一群小的,他们都是哥哥。
不过林墨也没声张,默默站在门口听墙脚,直到方翔锐把门一下从自己眼前拉开了才罢休,方翔锐定睛一看门外的人,差点没张嘴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可他还没张嘴,林墨已经轻车熟路地把他推开走进去了。
青春期独有的叛逆。
林墨知道方翔锐不是有心的,自己也并不想喊他作哥哥,但站在门外听到他声调高昂拒绝林墨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有点点赌气,自认为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对方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那就算了。
后来却像冤家路窄一样,林墨坐在教室最后那排等方翔锐收拾书包走人,“你能不能快一点?”
“今晚还有什么作业?”
“自习课你都写完了。”
“那你会不会复习?”
林墨咂咂嘴摇摇头,“我很懒的。”
“那我也不看书了,周末我们打打游戏吧?”
“谁跟你我们?”林墨笑嘻嘻地拎起书包,“是大家,今晚五排。”
大家里面也可以有我们啊。方翔锐觉得有点委屈,他感到林墨有些变化,却又搞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你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你要和我去吃饭吗?”方翔锐又觉得开心了,“单独吗?”
“你这么帅,我也不是不可以偶尔,和你单独出去一次的。”
干脆吃完饭去放烟花算了。
方翔锐心里的小人儿蹦蹦跳跳的,平时林墨都会在群里约大家一块儿吃饭,自己今天问单独不单独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对方居然爽快答应了。
这可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方翔锐编辑好短信发送给姐姐。
姐姐很快回复过来:干什么,新学校有漂亮女生啊?
方翔锐侧头去看林墨白净的脸,噼里啪啦回过去:不是女生,但也漂亮。
砂锅店里的老板似乎很空闲,坐在收银台那里一首一首地切歌,在方翔锐这台砂锅上桌的那一刻终于停手了,方翔锐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过去,“我以为这家店的特色是表演切歌。”
“说话那么大声,小心老板收多你钱。”林墨心情似乎不错,笑眯眯地跟他开玩笑。
“不会的。”
“怎么不会啊,就这样走过来。”林墨比划着动作,“这样,把你砂锅掀脑袋上去。”
“暴力。”方翔锐也笑,顺手将林墨面前的砂锅往自己这边挪了点,“小心别洒了,很烫的。”
大周末的时间空闲,两人吃完饭,又去其他地方走了一小会,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打后了,何洛洛跟孙亦航他们在玩牌,“这么晚回来,打一把?”
“不打了,我要洗澡睡觉。”林墨今天早上醒得早,所以晚上困得也早。
“那你先去洗吧。”方翔锐应邀坐下。
待林墨走了之后孙亦航洗牌,闲聊:“去哪里约会啊?”
“约个屁,吃的砂锅。”
“这么晚两个人才回来,说,干什么去了!”
“哎呀,就走了会步行街。”方翔锐知道大家都在开玩笑,心头却微妙地波动起来。
一群人又打了两把之后林墨才出来,头发已经吹干了,靠在门边告诉方翔锐自己先睡了,方翔锐只能说好,“我待会小声一点。”
“没事,我比较累,应该睡得死。”
池忆等林墨关门之后才开口,“那我们这把就是最后一把,所以玩大点,谁输了,谁去把林墨叫起来。”
“都快十一点半了,神经病啊?”孙亦航嘴上是这么说,手上洗的牌可一点都没含糊,“他会揍人的。”
“我们秉持团结友爱的精神,即使林墨没有和我们一起玩,他的灵魂也要参与进来。”
孙亦航今晚手气不太好,打了那么多把,起码输了一半,本来大家也预料着他继续输完最后一盘的,对于孙亦航林墨比对一般人亲近,也不害怕林墨真的会跳起来揍他,但往往事与愿违。
方翔锐看着手里仅剩的两张牌,脸色难看,“我才刚跟他做没几天室友,就要被踢出来了吗?”
“不会的,墨墨有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大家背井离乡来到这里都是孤注一郑的。
林墨如此,方翔锐也如此。
如此看来,今晚再掷一次也未尝不可。
方翔锐把尖叫鸡摆在了林墨枕边。
在大家热切的注视下,面如死灰地缓慢用手指戳瘪了尖叫鸡橡胶材质的肚皮,一切都像刻意的慢镜头,连林墨睁眼的模样都放慢了的,他不骄不躁,慢悠悠坐起来,环顾了四周两三秒,“你们。”林墨漂亮的手指点了点他们,“是不是有病?嗯?”
“走吧林墨要揍人了。”孙亦航识时务者,一个转身干脆利落带着其他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方翔锐你不走吗?哦对对对,你是这屋的,拜拜。”
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林墨最后没脾气了,把腿探出床边搭在方翔锐的肩膀上,“你们怎么就那么爱玩儿呢?”
“没有.....”方翔锐诺诺的低头,“他们逼我的。”
“最无辜是我啊!神经病啊!”林墨嘴上虽然毫不留情在嚷嚷,动作却不大,只是觉着喊完不解气,脚腕处下意识蹭了蹭对方的脖颈。
方翔锐本来是低着头的,这一蹭后却忽然像受了惊般,猛地就仰起头来了,呆呆地看着高坐的林墨,喉结上下轻微的滚动了一下。
林墨亦是全神贯注盯着他,此刻敏锐地察觉出了些危险的气息来,本能地就想整个人缩回床上。
可是来不及了。
方翔锐迅速握住了他的脚腕,用力的,不容抗拒的,“对不起呀林墨,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就是想和你一起玩。”方翔锐眉眼细长,当下都充盈着愧疚的意味,手却毫不犹豫地一路往上,“现在他们都走了。”
“什么意思?”林墨察觉到自己说话的尾音有颤音了。
“可是我不会走的。”方翔锐笑了,“今晚和你去吃饭很开心,作为报答,我带你玩另一种游戏吧?”
“和我在一起的游戏。”
林墨仿佛突然失了声般,眼睁睁看着方翔锐一步步走上来,他是会打篮球的,手掌抚上来,可以盖住自己一半脖颈的皮肤,发着烫,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双腿半跪在自己的左右手边,变成他低头看自己了,挡住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他带来的阴影笼罩了视野的全部。
耳机里的女声还在唱。
方翔锐把其中一边的耳机摘了下来再拿过戴上。
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长
“我要亲你了。”
方翔锐觉得林墨是个有趣角色。
单是名字都比大家漂亮一百倍,好像也没有粉丝说的那么爱看电影,书倒是摆得不少在床头,到底能看明白吗?
方翔锐趁林墨去洗澡的时候偷偷翻过他的书,看了第一页就觉得自己的生物钟被迫提前了,赶紧放回原位,坐不窥堂地继续他恒久不变的单排,心里默默盘算着等林墨出来之后就盛情邀约一把双排。
虽然他多半不会接受就是了。
林墨和大家都一样,十来岁的男孩子喜欢热闹,扎堆玩儿,人来疯,头发乱糟糟的,没有化妆的时候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虽然没人说过,但身边的人都喜欢跟他相处,方翔锐数次示好,从多一瓶牛奶到比别人吃多一碗豇豆,又或者隐晦地将自己壁纸换成对方拍的风景照,努力抢到首赞,评论努力最有趣。
好像也没什么卵用。
林墨依旧云淡风轻地给他一个微笑,然后拒绝他的双排邀约。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这么难懂的吗???
方翔锐觉得难以呼吸了都快。
何洛洛他们出去那次给方翔锐带回来了一个兔耳朵,毫无愧疚地单手递给他,方翔锐大脑当机,下意识去看隔壁林墨手里的皮影,对方也落落大方地展示给他看。
怎么同人不同命?
方翔锐觉得人生灰暗,或许从答应黄锐做这个节目开始,又或者是拿到那三百块去铲屎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
镜头移开后方翔锐还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心里默默数了数今天林墨主动跟自己说话的次数,一只手掌都能数过来,三个手指头还是交谈舞蹈动作的,剩下俩好像也不怎么有意思。
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呢?
“喂,你有没有看过皮影戏?”
“没有。”方翔锐垂头丧气,下一秒却猛地抬起头来,“我没有!”
林墨笑眯眯地把手里的纸盒递给他,“那给你玩儿。”
“啊......?”方翔锐脑筋开始转了,“你看过吗?”
“我看过一次的。”
“那你再看一次吧。”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看?”
“我没这么个意思。”方翔锐发现自己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越到紧要关头脑子越转得快,“你不是看过嘛,那你给我讲一下啊,我没看过嘛。”
简直顺理成章。
方翔锐决定此刻为自己打call.
林墨洗完澡后爬到了床上,并询问同样刚洗完澡现在站在自己床铺前的傻大个儿,“上床吗你?”
糟糕的问话。
方翔锐神情看起来有些扭捏,动作上却干脆利落地钻进了林墨的被窝。
林墨:“......你很冷吗?”
方翔锐:“不冷。”
林墨:“现在就盖被子是准备深度睡眠吗?”
方翔锐:“如果你也困了,我们就睡吧。”
林墨:“滚回你的房间睡。”
方翔锐:“我不。”
林墨冷静下来想了想,终于想起眼前这个死皮赖脸不肯出来的人是来自己这儿看皮影的,可是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心思去玩这种文艺的小玩具了,因为方翔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偷偷摸摸地扶上了自己的腰。
“方翔锐,你是不是想立刻去世?”
“我手冷,我就暖一下。”
“你怕不是想永远冷下去了。”
“这么凶的吗?”方翔锐直接搂上他的腰,“我喜欢吃阿姨做的豇豆,下次再给我带啊?”
“好像两次都是你吃得最多。”林墨跳了一天的舞也累得半死了,懒得再跟他斗体力,顺势也滑进被窝里,跟方翔锐面对面。
那方翔锐可就一下子懵逼了。
本来刚刚如此胆大妄为就已经心跳180迈,林墨这一举动,直接让他把胳膊圈在了人家的脖子上。
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亲到了。
试一试吗?还是怎么样好?
林墨在他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就不动了,床本来就很小,翻个身都能往下掉,方翔锐纵使快要窒息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想起林墨唱歌时候拿麦克风的手腕,腕骨突起漂亮的弧度,聚光灯打在上面,仿佛深冬时微熹的天,好像即将迎来破晓,却又确是远在天边。
他太神秘了,方翔锐不得不好奇。
“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方翔锐内心窃喜,自言自语的问题居然得到回应,而是是林墨的回应,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林墨愿意与他进行灵魂沟通,方翔锐赶紧趁热打铁再接再厉,“你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喝什么?”
“甜的。”
“你喜欢去哪儿玩儿?”
“都行。”
“你喜欢和我住还是和他们住?”
“都行。”
“你喜欢吃煎蛋还是水煮蛋?”
“都行。”
好像又被敷衍了,方翔锐心酸,决定再问一个就收手,“你有什么特别的癖好没有......咱俩都准备一块儿住了。”
“你呢?”
“啊?我啊?我还好。”
“那我有点起床气。”林墨困倦着说话声音软软的,“你不要太粗鲁喊我起床,不然我.....”
“你怎样?”
“我会打爆你的头。”
“......林墨。”
“你好凶喔。”
林墨猛地坐起来,“方翔锐,你收到兔耳朵不是没有理由的!”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被点到全名的男孩子慢悠悠也跟着坐起来,抱着林墨的小枕头懒懒地靠在床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喜欢不会抱我枕头的人。”
“还有呢?”
“喜欢不查我户口的人。”
方翔锐的神情不自觉地黯淡下去了,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在床上对峙相视了一会儿,最后方翔锐没忍住,把枕头轻轻摆回原位,沉默着下了床,林墨看着他顶着张很沮丧的脸,所有动作却又分明是耐心温柔的。
方翔锐很好,刚认识时会变着法子找自己搭话,熟悉了之后每次上课都开开心心地拖着张椅子问能不能坐在你旁边啊?或者楼下便利店买夜宵也顺便给自己带一份,从来没有跟自己面红耳赤的吵过架,说话都是慢吞吞的。
没有办法对你残忍,实在没有办法。
“喂方翔锐。”林墨把小枕头抱在自己怀里,“我还有一个回答,你要不要听多两秒?”
那人背对着他没回头,脚步却是站住了。
林墨把小枕头在空中抛了抛,“你先转过来嘛。”
于是方翔锐又乖乖转过来了,林墨脸上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笑容,把枕头在手中甩了个圈,“呼”一下就砸了过来。
方翔锐防不胜防,措不及防,眼前的黑不是黑,但也管不了是什么脊背玩意儿了,他把枕头接住了,一动不动地继续让它糊在自己脸上,听林墨的声音从远到近,“我也喜欢你这样的人。”
枕头被用力扯走,换来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声心跳。
“喜欢的话,是你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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