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枯草芽孢杆菌有种子在面摇头

《在人间观雨》
实在是太精彩了
我坐在地球这个冷板凳上
看这场超宽银幕的世界
忍不住率先鼓起掌来
却没有人响应
整个宇宙间
也就只有我这两只巴掌
像上帝的眼皮
眨巴了几下
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
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
就要先种植一株梨树
就要先找到适宜种梨的春天
就要在春天之前被生出来
生出来后茁壮成长 好好吃饭
父母在 不远游 不经商
不做工 不务农 不做官
不出国 不进官 不进寺院 
不进看守所 不近女色 不近人情
不和卖水果的小贩搭腔
不和搔首弄姿的世界搭腔
百无一用 坐怀不乱
怀抱一枚上帝发给的梨核
坐在春天里 坐进春天里
像陷进泥土里的根
哪怕它寸草不生
哪怕它果实累累
始终只想着梨子的滋味
让舌苔守身如玉
需要有一把斧头
并不是劈开我们
心头的冰山
而是劈开这个想劈开冰山
被这个念头
我们在严寒里自作自受
浪费掉了多少个春天
我一直想穿过这条马路
我一直想穿过着条马路
走到对面的那个电话亭
然后给你们一一打个电话
告诉我已经成功
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
眼前的这条马路
是不是多年前我想穿过的那条马路
那个电话亭是不是还孤零零地呆在雨中
你们是不是还在远方握着听筒
这么多年来
一直为了等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 &总会&&的
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敬爱的班主任
给我们上了第一堂课
他说:是&& &总会&&的
说得多好啊
顺理成章 铿镪有力
这句话像是火苗
直窜进我们青春的血液里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是玟瑰总会开花的
是骏马总会奔驰的
是天才总会成材的
是龙种总会登基的
在熊熊的火焰中我们翻看典籍
对历史上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
好像在说着以后的自己
多少年过去了
时间久远得像隔了几个世纪
我们毕业后各奔东西
养家糊口 生儿育女
再也没有一个人对着我们喊:
是&& &总会&&的
这时我们常想起我们的班主任
和另一个付水东流的自己
二十年后的一天
我们终于又相会了
一起来参加班主任的葬礼
我们躬腰驼背 垂首肃立
互相不忍对视
金子已经变成了废铜
玫瑰已经变成了枯草
骏马已经变成了病驴
天才已经变成了蠢材
龙种险些沦为了乞丐
我们这些昔日的金子玫瑰骏马
天才龙种们环尸而行
目视着我们的班主任
他紧闭着眼睛和嘴唇
在火化前给我们上了最后一课
是活人,总会死掉的
告诉他们不要来了
还没有来的
就不要来了
这里的苹果
已经分完了
苹果树的枝干和浓荫
树根也被挖掘出来
种树的土壤和水分
阳光和空气也分完了
栖息在枝头的鸟儿也分完了
这片天空分完以后
邀请你们前来的
也被拆得七零八散
统统分完了
我是这样消失的
变成了青草
然后小腿下陷
大腿被电锯绊倒
散发出木材的气息
然后消失了身腰
露出了骨盆
端着坍塌的内脏
在血浆里浸泡
心还在轻轻地跳
在迅速地缩小
舌头顺着喉管滑落
再也不用言辞滔滔
剩下仰起的下巴
口鼻也撤离了地表
成为蚂蚁的巢
还剩下两只眼珠
散落在芦苇里
看或者不看
还有正在凋零的睫毛
额头是一片化石
印着三叶草或恐龙蛋
头发覆盖在地壳上
如陷阱上的伪装
等待一双失足的脚
跌倒的你不要因此惊叫
这是我正在消失
沾满你双手的
不是冬天的产物
是我残留的脑浆
正在将来生思考
你拿起笔来
想写上几个字
如果写上一张欠条
很快就有讨债的登门
如果写上一句誓言
有一个女人就来和你纠缠
如果写上些攻击什么的话
说不定让人告了密
从此被关进监牢
会死得很惨
如果胡乱写上几句
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还不如不写
让你手中的笔
还有一点用处
还有一点用处
我的任务是
让它变得更加无用
也许在世界眼里
它早就没有用处了
为了确定它是无用的
每天不厌其烦地
我俩互为旁证
我放羊的时候 你正在洗马
我把鬼子们哄进了包围圈 从奴隶
混到了将军 你却趟过一条河流
在马背上和一个骑手亡命天涯 
我凋零的时候 你正在开花 
我在山崖旁挨了一记闷棍 从高处
坠入了深谷 你却推开一扇寒门
在客厅里与一只景德镇瓷器整装待发
我赶考的时候 你正在下楼
我在小校场挑死了小梁王 从京都
杀到了野外 你却到后花园拜月
和一只虎皮鹦鹉鸟儿问答
我登基的时候 你正在讨饭
我在金銮殿尿湿了裤子 从龙床
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你却走进城门
把断镜从怀里掏出来算了一卦
我彷徨的时候 你正在呐喊
我把自己关在小阁楼里 两耳不再
倾听窗外之事 你却坐在太阳底下绝食 
从坟地上找回一副纸扎的铠甲 
我缩小的时候 你正在放大
我变成了一粒石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纵身一跃钻进湖心 你却摇曳着贴近了云层
在初霁的街道上热气腾腾地蒸发
我厌倦的时候& 你正在好奇 
我杯酒释兵权后解甲归田 闻鸡不再起舞
向老农讨教种瓜之术 你却毛遂自荐
弹着一柄短剑埋怨福利待遇越来越差
我奔跑的时候& 你正在弹蹄 
我载着唐三藏去西天取经 过火焰山时被
烧得半熟 成为一道名菜 你却被好事者船载入黔
拴在歪脖子树旁和一只老虎各怀鬼胎地对话
我偷情的时候 你正在酣眠
我跳进粉墙 靠几首打油诗投石问路
轻松地剥掉崔莺莺的罗衫 你正梦见柳下惠 
将你抱在怀里 然后自行了断结扎 
我隐退的时候 你正在出山
我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兄弟不陪你们玩了
端起了一只酒杯乐不思蜀 你却点头抱拳
煞有介事地拉开架式 和李寻欢结下了冤家 
我上班的时候 你正在辞职 
我为了两室一厅的房子为了退休后不流落街头
每天被傻逼们呼来唤去& 你却抬手一个巴掌
在领导红肿的眼眶里滚回了老家
我回家的时候 你正在出门 
你正在准备好干粮和车票去寻找一个浪子
想和他去笑傲江湖 我却四大皆空近乡情怯
束发后跳下一叶扁舟 把行囊轻轻放下
此刻我在写诗
此刻我在写诗
此刻鼾声如雷的人在睡觉
此刻商人们正在数钱
此刻政客们正在磨刀
此刻乞丐们正在乞讨
此刻好食者在争抢面包
此刻醉鬼们早已经喝醉
在马路旁走不回家门
此刻清醒者停止了叹气
站起来将台灯灯光调小
此刻有一位少年居住在小屋里
正准备把世界改造成他的房屋
此刻有一个少女正面对镜子
不厌其烦地练习摄人心魄的微笑
此刻有一个公务员为晋升犯愁
和老婆在家里准备了一份厚礼
打听好了领导住哪个楼洞
业余有什么不良嗜好
此刻有一个杀人犯被押赴刑场
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初恋情人
噙着泪花一头栽倒
此刻有一个人刚出生就死了
和世界没说上一句话
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此刻有一个人活得不耐烦了
用火机烧掉了全部手稿
然后自己把自己搞掉
此刻有一个儿童在嚼糖果
蹦跳在春天的草坪上
此刻有一个老人在晒太阳
佝偻在冬日的墙角
此刻有一个恋爱者在坐卧不宁
为一个不能如期的约会等得心焦
此刻有一个独身者安静地自慰
在脑子里轮流和不同国籍的影星性交
此刻有一道法令要颁发
很多人大赦后雀跃着跑出监狱
此刻有一场政变要爆发
有几个当权派恨恨地走进囚牢
此刻有一架飞机要失事
哪怕乘客们还在欣赏空姐的大腿
哪怕是飞越重洋去完婚
蓝眼珠的新娘已将婚纱披好
怎么还不到哇怎么还不到
此刻有一枚定时炸弹要爆炸
哪怕会议室里全是爆破专家
哪怕这枚炸弹就是他们研造的
但是一到点炸弹却不管那一套
此刻 有一个人在脑子里把仇人凌迟
一刀又一刀很有耐心
此刻有一个人在浴缸里洗澡
泡在温热的水里忍不住呻吟
此刻有一个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认为人间是他家开的客栈
他想怎样就怎样
此刻有一个人被失败压低了视线
认为自己和蚂蚁都掰不过腕子
再也看不清生命的通道
此刻有一片树叶正脱离了枝头
有些晕眩地朝树根降落
此刻有一滴雨珠在水面上击起水泡
旋即汇入了河水
此刻有一根草正承受鞋的重量
咬咬牙腰椎还没有折断
此刻有一缕曙光箭一般地射来
撩开了落地窗帘向我问好
此刻有一头熊猫被国家保护
此刻有一口猪被做成佳肴
此刻有一只袋鼠刚死了母亲
流着眼泪一跳一跳
此刻有一只骆驼数日水米不进
在沙漠里倍感疲劳
此刻有一本名著在床头柜上摊开
我的手指懒得翻看
此刻有一管墨水从笔尖上流出
变成惊世之作的草稿
自己的队伍来到眼前
一个人离开了
一些人离开了
很多的人离开了
我最担心倒数第二个人
也要执意与我分开
他和我推推搡搡
好像在互赠礼品
我随他跑出老远
好像还心存留恋
我不作声地回到原地
闭上了双眼
好像他还没走远
好像刚才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很快就会有人跑回来
更多的人都会跑回来
你也跑回来了
拉拉我的手
要我快睁眼看看
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队伍
又回到身边
婚床与空房
你要我尽快打造一张婚床
可我又不是称职的木匠
你和我铺着毯子在地板上做爱
你说贞操硌痛了你的脊梁
你说想躺在宽大舒适的婚床上
手里攥着红皮本 眼里望着一个相框
你想把你的亲人朋友都叫来
在洞房门口听你千娇百媚地叫床
我说我已准备好了斧子 锤子和电锯
我说等木价下调后就去林场
你像主妇一样地微笑着 从客厅撤退到厨房
你给孩子起好了乳名和学名 给我买了退休后的花镜
订了《家庭》《知音》《幸福指南》《道德与法制》
把书架上所有的独身者离异者自慰者自杀者同性恋者
通通五花大绑地关进贮藏室 你拧拧我的耳朵
说咱不能学他们 要活得像个人样
我一拖再托 再也不提婚床这件事
你一忍再忍 单方面撕碎了合约
闪电战 数百辆坦克隆隆驶向斯大林格勒
我做抱头鼠窜状 痛不欲生状 难舍难分状
一个耳光响过之后 开始打扫硝烟散尽的空房
我见了人不打招呼 竖起了风衣领子
我扛来台486开始码字 祭起了卡夫卡的画像
躺在一个窄窄的行军床上 我想象你一袭婚纱
深情款款地挽着一位绅士走向教堂
从此我套上迷彩服满世界乱逛
碰到一个就俘虏一个 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
既不呐什么喊 更不彷啥子徨 
趁着还有一海水
让我们望洋兴叹
趁着还有一河水
让我们梳洗骏马
趁着还有一池水
让我们留下泳姿
趁着还有一桶水
让我们把扁担放下
趁着还有一汪水
让我们叠好纸船
趁着还有一盆水
让我们弄湿枯发
趁着还有一杯水
让我们递给嘴唇
趁着还有一滴水
让我们缩首抱膝
钻进这滴水里沉默
然后在地球的面颊上
是离婚之前结婚之后的愁
是离别之后被别人娶走的愁
是离离原上草上马失前蹄的愁
是离骚酒楼遇到一个骚货向你招手的愁
是人民币和裤兜错过的愁
是崇拜者和自己失约的愁
是吃不到葡萄就啃眼珠泪珠的愁
是衣带渐宽一下子掉到脚踝的愁
是写完了诗找不到签字笔的愁
是解完了手找不到卫生纸的愁
是搞完了日本妞说完了沙扬那拉后掏不出日元的愁
是丁香姑娘在雨巷里被强暴油纸伞成了床单的愁
是回延安的路上被沙迷了双眼担心火车脱了轨的愁
是在大堰河里蝶泳仰泳蛙泳狗刨突然腿抽了筋的愁
是躺在山海关大半夜还没听到汽笛声的愁
是砍死了结发妻后找不到长筒袜上吊的愁
是老马发挥余热却被送进厨房的愁
是黑夜给了一顿黑揍却用它寻找绷带的愁
是知识分子想说句久违的人话却突然忘了口语的愁
是一边手淫一边想着丰乳肥臀的诺贝尔奖金突然走了神射不出来的愁
是在文学史上预定好了座位钻进去后忘了座号的愁
是在停尸间穿好了寿衣刚要闭眼又闹肚子的愁
是活得不耐烦了又死不了的愁
是死之前吃饱了撑的尽情表演出来的愁
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不要一脸无辜地
站在世界面前
给世界壮胆
让它自我感觉良好
有资格存在几千几万年
把一群和你同样表情的
子民们剥光了衣裳
充满怜惜地放在两腿中间
你不要一脸无辜地
站在他们面前
好像受了谁的骗
让他们终于找到活着的理由
西装骤然笔挺
笑容骤然灿烂
到超市批发回来一大堆手绢
一滴眼泪弄湿一条
然后晃着象征正义的拳头
向你要那个小子的通联地址
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不要一脸无辜地
站在我面前
一言不发地捂着双眼
或者眼珠不转地
让我浑身发毛
让我心惊胆战
突然觉得我娘不该在
一九七一年生下我
然后撒腿朝产房方向跑
一路上扔掉了双手
和拎好的礼品
再也不用和联手生下你的那两个人
在洞房前见面
经商的哥们请我吃饭
饭后又请我洗澡
老板娘击掌为号
鱼贯而出一群佳丽
他先挑了一个
又问我的爱好
我说还是胖的好
胖一点的比较好
一个胖胖的姑娘
在泛城的"唐朝洗浴中心"
这让我想起了隆基哥哥
她问我在哪里发财
我实话实说
靠写作挣稿酬发财
还说自己高中时读文科
背过望舒 背过志摩
我龙心大悦
将她揽在怀里
教她背《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
我们把爱水淋淋地
拎到榻榻米上去做
御宇多年求不得
她趴在我身上
用普通话诉说
杨家有女初长成
在我的手掌里日渐丰硕
一朝选在君王侧
换了一种体位
我只能看到她
扭动的脊背
回头一笑百媚生
我们同时到了高潮
侍儿扶起娇无力
我穿裤衩 她戴胸罩
哥们已点完了钞票
把头型梳好
老板娘说下次请再来
有一批新货
马上从米脂运到
我说这个姑娘
玉环弯着腰笑
送我们到门口
我嘱咐她要背熟了
等下次来时
我又冲了一个澡
才安心睡觉
明天是双休日
我假仁假义地
我身上披满了青草
头上佩戴着树冠
我手拎着白云的毛巾
嘴叼着花朵的香烟
我水壶里是刚解冻的河流
我背包里装着一摞
万紫千红的群山
我模仿着春天把自己装扮
企图在城门口
一群刚出洞的动物
担任守门员
对着悬赏的画像
把我看来看去
终于没有找到破绽
混进了春天后
我正暗自偷笑
不料不依不饶的春风
大踏步地从背后追赶过来
一把撕去了我的伪装
露出了那张
雪盖冰封的脸
我读完晚报
开始吃晚饭
在黄金时段
电视上正播出保镖
我一边吃饭
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把保镖吞进了肚里
大摇大摆的食物
身边是一伙保镖
全然不顾越来越胀的胃囊里
食物最终会被消化
但保镖无法消化
在卫生间里
我向保镖们声声告饶
在手术室里
外科医生替我营救出了
那一伙衣冠不整的家伙
大摇大摆的我
通过医院的走廊
所有东倒西歪的病号
都成了我的保镖
把牢底坐穿
我决心把牢底坐穿
我正在把牢底坐穿
我已经把牢底坐穿
在暗无天日的地壳里
我兀自下陷
三千八百年后
我已经把地球坐穿
最先露出的是屁股
然后是翘着的两腿
挺直的躯干
合十的双手
最后是圆溜溜的脑袋
像一个别致的底座
在地壳上拧紧
把这座来自古老东方的雕塑
安放在二十五世纪
纽约公园的春天
游人们就此驻足
以为这件作品出自
哪位另类艺术家之手
有的摸摸我平伸的脚丫
有的踢踢我倒置的脸
在蔚蓝色的秋波里
我僵直的腿开始放松
一个名叫克淋顿的小伙子
促狭地碰我两腿间的玩艺
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撒出
重见天日后的第一泡尿
趵突泉一样
浇灭了他那张美国的脸
子弹还在路上呢
从前的我很是嚣张
手拎着一把玩具手枪
朝四下里开枪
两手空空后的我开始后怕了
我担心当年射出的那些子弹
会引起人员伤亡
于是我朝东西南北方向都转了转
还好 子弹都还在路上呢
呼啸着 在气流中做匀速运动
为了护送我射出的子弹们
安全地到达该去的地方
我不得不在路口四分五裂了
撕碎后的我每一个碎片尾随着一颗子弹
呼啸着 在血流中做匀速运动
如同刚被子弹击穿一样
内心的洪水
内心的洪水开始消退
退却时挟裹走了刚才的我
是被呛死的刚才的我的尸首
仍像一个人在激流里游泳
洪水退却一程
尸首就前进一程
一直到洪水在身体内一干二净
尸首就站立起来
重新回到干燥的心房
在血浆有节奏的鼓掌声中
成了抗洪英雄
人类让世界惯坏了
制造了数不清的垃圾
垃圾被天空惯坏了
散发出熏天的臭气
臭气被鼻孔惯坏了
以为是自己供养了人的呼吸 
鼻子被脸惯坏了
与众不同地高高隆起
脸被脖子惯坏了
自以为是地摇来晃去
脖子被身体惯坏了
把昂贵的项链荣获的金牌
打了红X的木牌子通通挂在自己上
身体被四肢惯坏了
端坐在中间并统治着内脏
内脏被有浮力的血液惯坏了
一直懒得游泳
两手被摊开的动作惯坏了
一直不会把握
双脚和展开的路面互相撒娇
一路上彼此拍打着肩膀
像一对难兄难弟
转型期时代
就要写转型期的诗
这话是九八年的小宋说的
坐在一把向木柴转化的破椅子上
他正从知识分子转向口语
转型期时代
就要干转型期的事
辞职后的他
笔耕之余和人私贩香烟
每次脱险后
都邀上我们去给他压惊
转型期时代
就要搞转型期的女人
饱受恋爱之苦的诗人
用身体替代了心灵
从唯一的女友转向众多的流莺
转型期时代 
就要留转型期的头型
三月份的他从局子里出来
已被锃亮的光头所代替
转型期时代
就要做转型期的男人
泛城诗人小宋
率领着自己还算白晰的屁股 
和尚未宽松的屁眼
红掌拨青波地去了广东
我与李白分道扬镳
他取道唐朝
我回到二十一世纪
皇上让他进京做官
他仰天大笑出门去
局长让我竞争上岗
我闭门苦读复习资料
在金銮殿上李白倒写番书
着实令满朝文武一惊
在省报上我发了几篇宏文
实在令考核者称赞
于是李白进了翰林院
于是我成了局长的秘书
配备了一辆昌河
和一个听话的驾驶员
李白就有些飘飘然了
对时政乱挑些毛病
还调戏皇帝的小老婆
说她:可怜飞燕脱新装
于是我就有些架不住了
对上级指示乱提些意见
还勾引局长的小姨子
给她送丰乳霜
劝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有些生气了
他发现李白除了喝酒作诗
其他的狗屁不通
有一次连打八遍传呼还不上船
局长有些恼火了
他发现我除了写些屁文章
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
好几次重要会议都不见人影
这样李白的大学士就泡汤了
这样我的副科级就泡汤了
扛着一箱御酒
李白被赐金还山
我到偏远的乡镇
去挂职锻炼
在路口我们又相见了
他躺在一张担架上
我陪着小孙子玩
俄罗斯方块
我回家对我的父母说
我要绝食了
他们叹口气说
其实我们家里还有点余粮
孩子你犯不上这样
我难过地对我的女友说
我要绝食了
她在一盘水果沙拉前笑了
告诉我要点到为止
我向单位领导请假
我要绝食了
他皱了皱眉头说
这个理由太勉强
然后他劝我工作绝食两不误
在八小时之外绝食
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向人们陈述我绝食的决心
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电话那头端来的同情或劝告
这回我真是上瘾了
多年来的无聊感一扫而光
每天我都吃饱喝足后
捏着一张机票船票车票
满世界乱跑
我想告诉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我要绝食了
抗美援朝纪念日
雄纠纠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在枪炮声中我突然惊醒
发现正躺在满目疮痍的床上
卫生纸的磨菇云在身边怒放
五小时前的婊子离我而去
因为我掏不出美元
五年前的女友离我而去
因为我办不了绿卡
在星级宾馆和大洋彼岸
她们正陪着美国佬彻夜狂欢
倍受伤害的我
只好自个儿擦亮了手中枪
正步走出卫生间后
套上国产的大头皮鞋
翻出了爷爷佩戴过的勋章
在镜子前走了几步
然后把一双耐克鞋从窗口扔出去
雄纠纠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我跑到结了薄冰的河边守候
看看有没有落水的儿童
我托着自制的雷管来到桥底下
准备寻找一个爆破的支点
被戴红箍的护桥员一顿臭骂
我钻进枯草里屏住呼吸 
等待燃烧弹从天而降
等待那皮肉烧焦的一刻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只好站起来
对准树林里一个水泥洞口猛扑过去
假想的火舌燃红了我的前胸
现实中一对男女落荒而逃
空手而归的我回到城里
没有发现夹道欢迎热泪盈眶的群众 
到处都在谈莱温斯基的裙子
克林顿那不老实的鸡巴
张口就是美元的兑换价和签证的手续 
满街都是乔丹、比尔盖茨牛逼哄哄的老乡
《泰坦尼克号》的片尾曲差点盖过了主旋律
雄纠纠 气昂昂
他们去拯救大兵瑞恩
我却揣着一把毛票
去拯救一个唇亡齿寒的“卖花姑娘”
我将她带回家里
给她放怀旧歌曲 谈儿时的理想 
给她泡压缩饼干 吃大白兔奶糖
领她参观我一贫如洗的家当
鼓励她要进行国际主义援助
使她勇敢地冲破三八线
和我并肩躺上了上甘岭一样的木床
呵 她的眼中有金达莱在闪烁
我的下半身有马蹄莲在开放
我解开黄皮肤的胸膛
覆盖了她瑟瑟发抖的乳房
雄纠纠 气昂昂
朝她那饱受蹂躏的体内
注入了一股强有力的中国力量
突然忘了自己是男的
我钻进一件玻璃丝睡衣里
朝另一些男的抛送媚眼   
突然忘了自己是个公民
我躲进法网的空隙里
大大咧咧地批发枪支和毒品
突然忘了自己是儿子 
我朝生身父母大发雷霆
惹得他们俩老泪纵横
突然忘了自己是丈夫是父亲
我把缠绵后的妻子当成妓女
执意要付给她小费
把推门而入的独生子当成谁家的野孩子
顺手一酒瓶差点把他砸死
突然忘了自己是下属
我朝领导发号施令
使一贯矜持的他突然愣住了
满脸困惑像一个傻逼
突然忘了自己是个小职员
一头闯进了总统套房
当身边的佳丽全都撩起了裙子后
我才想起已经没钱吃晚饭了
突然忘了自己是个瘦子
路见不平就跳将过去
浪费了别人不少拳脚
突然忘了自己是老百姓一介草民
喝多了猫尿就牛逼哄哄起来
像个明星一样逮谁给谁签名
像个大师一样奢谈生前身后名
最后上吐下泻成了一滩屎
我这人就这样
总是记不住自己的身份
脑子经常短路什么的
就算我走着走着突然疯了
活着活着突然死了
你也不要吃惊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忘了自己是个人
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那么你就把我当成一条狗吧
给根骨头也行给顿乱棍也中
福莱轩咖啡馆
巫昂和崔恕先到了
浩波领着盛兴和我
瞻仰某所名校
途经研究生大楼
他用一指:看
这里就是傻逼生产线
途经女生公寓
他用手一指:看
这些被人办过
和即将被人办的
阿坚是第六个来的
骑着一辆破自行车
他自称这是一辆
北京城的最破的自行车
他要骑着它进西藏
进比西藏更远的文学史
第七个是南人
诗越加清秀的他
人愈加丰硕
笑哈哈的南人
像个伙食科长
第八个不是铜像
是还没来得及塑成铜像的师江
他是李师师的乡邻
已打谱告老不还乡
第九位是中岛
带来了一个叫瓦兰的伙计
他一进门就嚷着要睡觉
把两把椅子并起来
众人皆醒他独困
然后珠帘一响
一阵异香与莺声飘进
尹氏丽川闪亮登场
她瘦得只剩下了好身材
没有了重量
也不知道那些好诗文
藏在身体的那个地方
朱剑背着架照相机
活象质量万里行的记者
串行来采访东方之子们
他来自秦始皇住过的地方
来自伊沙正在住的地方
写得正像羊肉泡馍一样
阿斐是本地特产
唯一的一个80后
临行喝了妈一碗酒
北京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时红旗终于飘扬过来了
他总是姗姗来迟
是因为他总住的最远
是因为他总不开辆大奔
是因为他总不装部电话
是因为他总想给吾国读者
一个等烦了后的惊喜
吹够了牛逼之后
移师到街对面喝酒
席中来了南京的楚尘
来了侯处长马做了重要指示
是巫昂吧 说了一句话
要是现在我们是在大使馆里
头上扔来几颗炸弹怎么办
她的话让吾等一阵唏嘘
说要那样不就完了
要那样不就炸掉了
诗坛的大半壁江山
要那样知识分子不就高兴了
没准把今天定为他们的国庆节
然后大家忙着写留言
忙着拍岁月的遗照
然后大家忙着喝燕京
欢度这个啤酒主义时代
最后都站起来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在京城的大街上
撒完了尿以后
炸弹还没有落下来
他妈的永远也不会落下来
我比羊更吸引人
我发现了一只
它的皮被剥光了
集市上有很多人
但没有一个
连卖肉的小伙子
也懒得搭理它
我骄傲起来了
我发现了我的优势
如果我被剥了皮
血淋淋地 倒挂起来
不仅集市上的人
就连外面的人
闻讯后也要
跑过来围观
我盯着一个人
一会儿他就架不住了
他瞪了我两眼
匆匆溜走了
我盯着一只猫
一会儿它也不耐烦了
他"喵喵"叫了两声
一纵身窜上了树干
我盯着一辆车
几个小时它就被开走了
开走的那个小子
摇开车玻璃"啐"了我一口
我盯着一朵花
几个月它就招架不住了
在我的冷笑声中
它不得不凋谢了
我盯着一面墙
它是一面白墙
它就是不倒
它为什么不倒呢
整整三年了
我盯着一面墙
它已经在我心里
倒塌了无数次了
我的亲人们好心地
拿来了铁锹
被我拒绝了
我只允许他们
轮流来给我送饭
我就是要盯住这面墙
盯倒这面墙
这墙不倒掉
我这辈子就算他妈的失败了
我向妈妈要奶喝
她摇了摇头
我向爸爸要零花钱
他摇了摇头
我向同学要块橡皮使
他们摇了摇头
我蹲在厕所里
向身边的人要张废纸
他小子也摇了摇头
我向姑娘要点爱情
她含情脉脉地摇了摇头
我向领导要点自尊心
他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头
我向世界要点幸福
它一直在摇头
像是在考验我 的耐性
活得不耐烦的我向医生索要
一瓶安定或一瓶敌敌畏
他递给我一本《保尔的故事》
然后摇了摇头
我站在风里向你们借火
我钻进水里向你们要救生衣
我脱光衣服向你们要个T型台
你们闭上了眼睛摇头
我索性爬上楼顶
向你们要块水泥地面
你们把视网膜睁成防护网
仰起头来摇头
你们还是摇头
我他妈的怎么了
竟能使整个人类
围着我摇头
一直点头哈腰的我
要以牙还牙了
我要,我要更疯狂地摇头
我摇头的时候
感到天空在摇头
大地在摇头
风景在摇头
城市乡村在摇头
整个地球整个宇宙
统统都在变本加厉地摇头
把衣裳甩掉
把皮肤甩掉
把肌肉和脂肪甩掉
把血液和内脏甩得到处都是
把自己甩成一副骨架
把骨头也甩掉
露出速溶的骨髓
像一杯终于摇匀了的咖啡
曾经像一粒摇头丸一样
令你们抽筋的我
终于使你们安静下来了
你们用欣慰的眼光
在人间这个大迪厅里
刚刚晃累的脑袋们
成群结队地回到
各自的脖颈上
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端起了还冒着热气的我
从嘴巴送给了胃
我和人群的暧昧关系
在人群里陷落
再从人群里拔出来
这成了我每日的功课
每天去上班
我都插进了人群里
和同志们打成一片
诗歌再拽着我向外拔
带出了人类的血沫
我陷进人群时
他们都瞅着我喊舒服
叫我是好青年
我拔出来后
他们就讨厌我
说我是个二混子
整天不务正业
我只好一横心插进去
再一咬牙拔出来
插进去拔出来
插进去拔出来
人群已经被我用旧了
人类已经被我用旧了
松松垮垮的人间
仍松松垮垮的召唤着我
            
我一天不插他们
他们就难受死了
还需要再说吗
我们争吵的声音
退一万步说
我们只能据守在城市的两端
隔着电话叫骂
如果退上一亿步再说
还需要再说吗
几十年我们都照不着面了
直到转到地球的那一边
背和背突然撞到一起
公元2050年
一个春风沉醉的早晨
《纽约时报》的头版上报道:
两个来自中国的老哑巴“阿甘”
倒退着走路
无端端地撞死了
二零零一年的春节
你怎么能让我相信这就是春节呢
对联 彩旗 气球和焰火
真是没有用的
你怎么能让我承认这就是春节呢
汤圆 水饺 压岁钱和联欢会
真是没有用的
满大街上的脸都盛满了笑
泼水节一样四处乱溅
你们以为我在口渴着吗
满世界的人都在互相致意
手和手频繁地摩擦
你们以为我就是老茧吗
真是没有用的
就算你们用鞭炮把我炸开了花
我也只在自己的眼里凋谢 以无视
你说的他说的你们说的他们说的
世界把我捧起来了
昨天的我早已过时
今天的我正在降生
我赖在产床上
一直不肯滚进世界的怀里
我想让它捧起来我之前
先把血污给擦洗干净
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
几个小时前我还是婴儿
他们只是惊讶于
世界亲手捧起来了我
他们沦陷在人间里
用大兴土木的欢呼声
将我托上了云层
在天上我一阵阵虚弱
我已经找不到世界的手掌了
我已经找不到他们的手掌了
越找不到我就越虚弱
越虚弱我就越强大
越强大我就更虚弱
一小块肉塞住了我的牙缝
顿时让我对满桌菜没兴趣了
顿时让我对满屋人没兴趣了
顿时让我对生活没兴趣了
我需要一根牙签
满城的商店都跑遍了
就是没有牙签
我需要制造牙签的木头
满山的旮旯都跑遍了
就是不见树木
我需要成长成树木的种子
满世界的人都让我打开了
到处都流淌着精子卵子液态的孩子
就是不见种子
就是没有种子
就是找不到种子
几十年过去了
一个老护林员
拎着一把斧子
在满山遍野的荒芜中乱逛
种树的想法早在他脑子里心脏里
身体里生了根发了杈长了叶子
就这样晃荡着满身的森林
再把自己削减成一根牙签
但是我的牙早掉光了
那一小块统治我口腔多年的肉
“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成了肉的木乃伊
在江南旅行
在留园被雨留住,可以买把伞 
可以淋个落汤鸡,可以到处转转,有没有被旮旯挽留住的丫环
傍晚的中山陵适合凭吊,冬天的明孝陵却不适宜乘凉
可以裹上件风衣,准备好感冒冲剂,可以先热热身 
没事找事,用山东的胸肌迎接一双沾满桂花鸭味道的粉拳
可以和风景合个影,和古迹合个影,和塑像合个影,
和陌生人合个影,和自己合个影,和收费厕所合个影,
可以以江南人的双眼皮为外景,和一个套上磁的杭城姑娘对台词
可以自编自导自演,可以来点床上戏,可以从岳王庙的后门走人
从西湖的水路出发,一路上虚怀若谷,一路上体恤民情
我不是在微服私访,受制于人民的亮眼
我只是与民同乐
我只是想告诉你,鄙人正在江南旅行
在雨花台慷慨就义,喊口号若干,眼喷怒火若干
痛斥叛徒敌人刽子手若干,胸中涌动豪情若干,胸内外中枪子若干 
在夫子庙顺着秦淮河逛青楼若干,朝我佛叩首若干,捐第五套人民币若干 
南京路上遇好八连老兵若干,九九式警服若干,购衣物若干,书籍若干,嚼绿箭若干
吃米饭若干,大小便若干,泡妞先诗后干,洗澡先湿后干,招妓先支后干 
我不是在绕口令,受用于人民的掌声
我只是与民同乐
我只是想告诉你,鄙人正在江南旅行
遇西施于剑池,赠黄段子三个
逢秋香于虎丘,得秋波一串
自称伯虎正欲搭讪,她身后闪出一男士冲我瞪眼
断桥未见残雪,未见雨,未见白蛇,未见小青,未见雷峰塔
只有晚报,晚报,啤酒,啤酒,大闸蟹,西湖醋鱼,小湖涂仙
只有驿馆,驿馆,夜晚,夜晚,高潮迭起的电话铃声
有金陵一同行仗义疏玉体,横陈,竖陈,她不姓陈,还倒贴一顿晚饭
背对东方明珠,朝过路的外国美眉挤眉弄眼,只是语言不通
只是道路不通,尿路畅通,沪杭高速早已开通,手机没电了,没法叫通
我不是在录口供,受惊于人民的法网
我只是与民同乐
我只是想告诉你,鄙人正在江南旅行
十万个为什么
一个人要偷多少次情
才能被称为流氓
才能有资格提着裤子逃进小巷
躲在电线杆后面左顾右盼
绿帽子的士兵满世界找他
举起菜刀端着猎枪
直到有一天被堵在了床上
皮开肉绽地跑出楼道口
在明晃晃的街上紧捂着裤裆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赚回来多少银两
才能被称为大款
才能很有风度地在人间买单
跳下牙床后打着响指出入厅堂
才能有本事将自己的妻小送给绑匪
又眼皮不眨地交上了赎金
在草坪上召开记者招待会
根本不用去劳驾警方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灭掉多少对手
才能被称为好汉
才能落草后啸聚在市井
胳膊上刺上龙刺上凤刺上骷髅头
夜过坟堆也理直气壮
才能坐在头把交椅上打家劫舍
从解放路打到八一路
从兰山区打到罗庄区
最后惹出了人命官司
双腿筛糠地被押赴刑场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挥霍掉多少公款
才能被称为贪官
才能被群众举报被检察部门立案
才能被后台们下定决心丢卒保车
将一切罪名交给他担当
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了头
再也不用畅谈规划蓝图或利什么的设想
昔日的办公室变成被人办的囚室
昔日的威风变成不定期的羊角风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搞上多少东西
才能被称上大腕
才能被编辑们约稿被少男少女们崇拜
才能很深沉地抚摸姑娘的乳房
追忆自己某道伤疤的来历
留上一部大胡子或剃光了脑袋
一不小心搞出一部轰动一时的电视剧
坐在家里没事点钱玩
再也不用把方便面朝楼上扛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适应多少单位
才能被称为同事
才能被上级提拔被别人放心
才能走过楼道时被拍拍肩膀
有前途好好干好好干
埋头写申请书决心书悔过书自白书白皮书
穿笔挺的制服吃分到的肉蛋住房改房
搂着一个天花脸的姑娘合影
把顶头上司的老婆叫成丈母娘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做上多少傻事
才能被称为傻逼
才能被人群忽视被世界遗忘
才能放下筷子离开了人间的筵席
一边意淫一边独守空房
一边憧憬一边万分绝望
坚守住内心防线
用塑料水枪对准了脑袋
想着那些黑白片上硝烟弥漫的镜头
誓与阵地共存亡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哄骗多少个生灵
才能被称为哲人
才能被塑成铜像安置到广场
才能放出的屁都带麝香味
所有的人都吸溜着鼻子
跟在他后面摇头晃脑
忘记了他小时候偷过邻居的斧子
三十岁左右长过痔疮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操纵多少次历史
才能被称为伟人
才能死了被盖上一面旗子
活着时对着世界的麦克风演讲
五湖四海都飘荡着他的声音
走到哪里都有保镖守候在车门口
如临大敌地把刺客提防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患上多少种病
才能被称为病人
才能被一副担架抬进医院的走廊
才能有资格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在无影灯下被切割开肌肤
让被细菌割据的内脏晒晒太阳
才能躺在等死的房间里
等待人来送饭人来探视
等待有人眼泪汪汪有人暗喜若狂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涂上多少种脂粉
才能被称为美人
才能被当官的垂涎被有款的包养
才能中指上套上一串奔驰的钥匙
花园别墅的钥匙
启开男人心房的钥匙
拍电影拍广告拍三级片
从此不用披散着秀发沦为暗娼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走上多少路
才能被称为行人
才能到沙漠瞧瞧到西藏望望
才能让生活在别处宣称自己在路上
才能义无返顾地把驿站甩在后头
把女人甩在后头把世俗甩在后头
把目的地甩在后头
只剩下一张影子在地平线上闲逛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作废多少次
才能被称为废人
才能如过期的食品在贮藏室里腐烂
再也不适合世界的口味
才能在社会上作废在家庭里作废
在生活里作废在爱情里作废
在地球上作废
像一张影票被看门的狠狠撕碎
然后随手扔进垃圾箱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缩小多少倍
才能被称为小人
才能比小草还小比沙粒还小比细菌还小
再也无法在视网膜上成像
他大声嚎叫时细若蚊蝇
他左踢右击时如同挠痒
人类看着这个小家伙从指尖跳到掌心
根本不好意思摁死他
任凭他夜郎自大地独自疯狂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长上多少根羽毛
才能被称为鸟人
才能飞上屋檐飞上楼顶飞上云端
从此用俯瞰代替了仰望
从人潮人海里振翅而出
再也不用坐出租车骑自行车蹬三轮车
再也不用散步跑步邯郸学步
把羊皮鞋牛皮鞋驴皮鞋打包后邮回牧场
缩起枯萎的双腿后翘起了屁股
在人间一路飙升
把粪便点点滴滴地拉到了天堂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红上多少次脸
才能被称为红人
才能越来越紫越来越心宽体胖
才能从江湖大摇大摆地步入庙堂
忘记了青少年时和小寡妇偷情和小尼姑睡觉
穿上了一条皮尔卡丹的内裤
在镁光灯里把牛皮吹得山响
大谈如何加强青少年的修养
再也不会红一次脸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叹上多少口气
才能被称为常人
才能心甘情愿地在人间平平常常
再也不想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过平常的日子想平常的事情
天天油盐酱醋五谷杂粮
一天就是一生的翻版
一生只进出一个胡同
有时候嘻皮笑脸地扯淡
有时候对着镜子骂娘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饿上多少顿
才能被称上穷人
才能有资格排着队领救济粮
才能有资格抽劣质烟喝劣质酒
发通牢骚后再把老婆打一顿
跺碎了楼板让儿子凿壁偷光
告诉儿子要有出息
要搞有钱人的女儿搞当官的女儿
朝他书包里塞上一个验钞机
塞上一张世界地图
让他明白美元出炉的方向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写上多少首诗
才能被称为诗人
才能在当今风光不再在古时候无限风光
才能有资格用斧头劈死老婆
有资格将躯壳交给铁轨或池塘
有资格讨论用口语还是用书面语胡诌
或者用瓷瓶还是用玻璃瓶装酒
到底你是知识分子写作还是民间立场
谈论得挥斥方遒或剑拔弩张
如同联合国众元首欧盟国众巨头会晤
出门后才发现没有轿车没有警卫没有行注目礼的群众
只好摁摁干瘪的肚皮狠狠心掏出张毛票
凑起份子到路边来碗羊杂碎汤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活上多少天
才能被称为死人
才能有资格穿上寿衣光临火葬场
才能被亲人趴在冰凉的身上嚎啕大哭
被浇上70号的汽油烧得精光
烧没了躯壳烧没了灵魂
烧没了活着时这样那样的想法和念头
缩在一个小匣子里不声不响
被后人假惺惺地撒到大海里撒到高山上撒到战斗过的地方
撒到初恋过的地方撒到拉过屎尿过尿的地方
撒到不是地方的地方
他妈的撒到哪里还不都是一个样
那答案纯属狗屁
最早我是先锋
最喜欢打头阵
然后踢起中后卫
然后守起了球门
然后蹲在守门员后面拾球
然后退到看台观看
然后被铁门挡在外面
和黄牛党讨价还价
然后骑着单车经过
朝这边瞟了一眼
在薄薄的晨雾中
像一名真正的行人
于某& 于某某
于某某某& 于某某某某
三个没想到
娘子和那厮动用了真情
他们对我动用了砒霜
我松弟最后动用了部队
我加入了乌鸦的部队
但我不够黑
用锅灰涂抹也不够黑
但我不会飞
把胳膊砸扁也不会飞
但我是个人
当乌鸦飞向人类
可以把我直译成一封凶信
乌鸦连翩成黑压压的担架
托着我在空中低飞
当看到人群
便四散飞开
我应声而落
摔开了膛的我
如刚拆封的凶信
迅速染红了目睹的人海
鸦群再次抬举了我
一次又一次
盖邮戳一样
把人类的数目越砸越矮
直到把最后一名
大海倒过头来要填我
我只能闪躲
这可连累了人类
不仅仅是九族
上百个民族
饱受了海啸的折磨
我躲进山洞
躲进指甲缝
可及时赶到的浪花的刺
总能准确的把指头扎破
人间已窝藏不下我
我躲到中国的阴间
和西方的天堂
躲进浮士德
可海风总能准时把我翻阅
好腥咸的海风呵
我不再闪躲
照准大海的鼻子
冲进大海的鼻子
呛得它直打喷嚏
你每天流鼻涕
后悔找上这块鼻息肉
恨不得用轮船割掉它
可不能怪我
我照例躺下
任由搓背师傅搓灰
想起了小时候
在热气腾腾的澡堂子里
父亲把我放在双膝上
搓我小小的背
那么娇嫩的肌肤
也能搓出娇嫩的灰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渐渐苍老的肌肤
也能搓出渐渐苍老的灰
流到七十年代的土地上
流到八九十年代的土地上
流进新世纪
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任由这位师傅
把我搓下去
搓上三十年
会不会直接
把我由一具皮肉
搓成一把骨灰
我能活上一亿年
搓上一百亿次背
搓出了足够的灰
会不会直接
搓出一个地球
批发暴风雨
我制造的是暴风雨
天地间就是我的车间
原料正如你所料
正出乎你的意料
我已从一场细雨
扩展到批量生产
刽子手需要它毁尸灭迹
导演需要它编织壮观
观众也需要它
亮出自己的伞
形形色色的伞
海燕们撩开它上下翻飞
为我们表演赴难
我批发的是暴风雨
搁满了乌云的货架
有超薄的转瞬即逝
有加厚的可瓢泼数年
也可以一生套在这场雨里
不过你要先脱掉晴天
暴风雨是免检的
请用闪电寄给我订单
脱离了全部的雪
把我的双手当成祭坛
把我的注视视为暴政
把我的体温视为煎熬
刮掉了我的掌纹后
在指缝处不见
从此我伸出十指
也分辨不出命运
全部的雪成了我的祭坛
我用灼热的双脚
一步一步切割着大地的掌纹
指缝处能泄露春天
为众看官说倒
我倒骑驴被驴骑进驴肉汤漂成了葱花花光了人生路
我倒喝水被河咽进了胃造成了肠粘连再也入不了海
口我倒踢紫金冠被紫金冠摁住了头皮死死摁在龙椅
上摁成了龙椅被屁股轮流坐我倒吹号被号吹得粉碎
如郑屠扔向花和尚的肉馅糊住了你们的耳朵我倒点
蜡烛火舌从下面舔舔光了下半身成了红透半边天的
胸像我倒是想呵从全盘回到胎盘倒着跑回阴囊和蜂
拥向前的小人儿撞个正着我倒是躲呀从路边躲到天
边我蹲在天大的饺子边沿看裹在馅里的人类被沸腾
的生活煮烂我在地球上练倒立被阳光缚住了双脚一
直提进了太阳成了日偏食我在海面上练倒流被西风
吹皱了水面皱成了眉头皱成了山海关我在山海关倒
戈倒了个满怀杀对方还不是为了那圆我在农田里练
倒伏被霜打雨打化肥打彻底打倒了索性躺到秋后算
帐倒也不失为一条懒汉我做演员倒了嗓正好演哑剧
用手指点江山我做人倒了霉正好到树根做蘑菇开成
了蘑菇云我做皇帝倒了台从台面跌到地面跌到地下
面在地下仍被挖墓我做食客倒了牙獠牙呲在外面像
个饿鬼我从怀里掏出胃擦了擦嘴然后把它撕成碎片
你倒是狠呀撇下我和腹中倒置的孩子倒贴乎那法海
贼多亏了我水漫金山你倒是浪呀西门庆骑你你骑我
头上灌砒霜幸亏我还有个兄弟你倒是听话红娘叫你
跳你就跳跳进我的被窝跳进我的身体捧疼了没有你
倒是说话呀你割断了脑袋就不言不语我已断了心断
了肠断了念哭倒了哭墙和长城哭声依然如此这般我
把逍遥津哭成迷津倒车也开不出去我把紫禁城哭成
麦城倒赔了我哥的连营我把天仙配哭成了大祭桩我
把群英会哭成了鸿门宴我哭得你们都笑出声来了东
倒西歪如酒瓶我哭得我都笑出声来了如超级女声别
净拿本子T恤手心快剖开腹我倒要在你心上签个名
我们是倒装句看着排名靠前主语一拉弦我们就被轰
上了天我们是倒春寒被早春二月逼进隆冬逼进三九
不着四六只能靠三九胃泰御寒进攻时我们倒持宝剑
授人以柄掌纹被割成了鱼鳞撤退时我们倒行逆施成
人之美身体被吊成了砖线我们倒毙在煤山倒班在车
间倒阁在议会倒票在车站倒灶在厨房倒胃口在餐桌
倒悬着心在前线我们倒塌在豆腐渣倒号在太平间倒
板在锣声骤起倒闭在金融危机我们投机倒把反攻倒
算其心不死牧羊直牧到公羊生双胞胎我们翻江倒海
精卫填海壮心不灭把太平洋倒进北冰洋把藏羚羊撵
成山坡羊说凤阳道凤阳人一倒茶就凉哪管是跌倒摔
倒晕倒官倒折返倒哪怕用狗皮膏药替下了人皮凉得
也透了气透了底说时迟那时快倒腾个没完的人潮已
堵在城外我倒有一计能扔掉人间就跑扔掉人类就跑
跑进兽类跑进树木跑进奈何桥下摆个造型留个不能
复生的倒影你从来就只是个倒影被斜刺里一扔没了
影踪那用力扔你的不是别人只能是天空是虚空是空
临沂城又逢江非
兄弟& 海南岛怎样&
澄迈怎样& 苏东坡怎样
东坡肉怎样& 东坡词怎样&
流放怎样& 把流放当成解放怎样
放虎怎样& 放鸽子怎样&
大鸣大放怎样& 一个屁不放怎样
海水比河水怎样& 比雨水怎样&
比茶水怎样& 比春水怎样
春心荡漾怎样& 冰心在玉壶怎样&
在夜壶怎样& 壶碎了怎样
有心怎样& 无心怎样&
插柳怎样& 插秧怎样& 插进去拔出来怎样
鲁达怎样& 聂鲁达怎样&
达利怎样& 阿什贝利怎样& 贝利乌鸦嘴怎样
碎嘴子怎样& 名嘴子怎样&
口条怎样& 信条怎样& 猪肉炖粉条怎样
粉丝怎样& 粉墨下场怎样&
粉饰太平怎样& 太平公主怎样&
上官婉儿怎样& 上官仪怎样&
宫体诗怎样& 裸体诗怎样
骚体怎样& 五言怎样&
无言怎样& 阮步兵怎样& 坦克兵怎样
朋克兵怎样& 履带怎样&
绷带怎样& 打包带怎样& 中间代怎样
一代又一代怎样& 一袋又一袋怎样&
好多大米怎样& 幸运儿怎样
早产儿怎样& 胡儿怎样&
安禄山怎样& 风雨不动安如山又能怎样
老杜怎样& 小杜怎样&
李白怎样& 李贺怎样& 贺知章怎样
章子怡怎样& 怡红院怎样&
阮小七怎样& 七小福怎样
福王扔进锅里怎样& 把鹿从中原逐进锅里怎样&
满汉全席怎样
席方平怎样& 平鹰坟怎样&
坟场比起排场怎样& 比离场怎样
怎样怎样& 鸟样怎样&
鸟语比口语怎样& 口语比口技怎样
技不如人怎样& 技压群芳怎样&
技穷怎样& 技富得流油又能怎样
卖油郞怎样& 三言两拍怎样&
三枪拍案怎样& 再补一枪又怎样
阿凡达怎样& 阿泰斯特怎样&
阿赫玛托娃怎样& 茨维塔耶娃怎样
娃娃头怎样& 雀巢怎样&
凤还巢怎样& 小凤仙怎样& 蔡锷怎样
起义怎样& 起床怎样&
起来怎样& 起不来又怎样& 好再来又怎样
前路怎样& 后路怎样&
无路怎样& 绝路又怎样& 把绝路走绝了又会怎样
绝唱怎样& 绝食怎样&
绝口不提怎样& 绝色佳人怎样& 绝句怎样
十四行怎样& 少一行怎样&
僧一行怎样& 干一行爱一行又烦一行怎样
里尔克怎样& 特拉克尔怎样&
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怎样& 萨拉马戈怎样
倒戈怎样& 基辛格怎样&
哥白尼怎样& 尼采怎样& 杨采妮怎样
泥马度康王怎样& 岳飞怎样&
张飞怎样& 曹刘怎样& 公刘怎样
刘禹锡怎样& 竹枝词怎样&
祝枝山怎样& 唐寅怎样& 唐三藏怎样
悟空怎样& 闹天宫怎样&
盖天宫又怎样& 把天宫当成子宫又能怎样
宫外孕怎样& 婚外情怎样&
人外鬼怎样& 楼外楼怎样& 天外天怎样
江湖怎样& 相忘于江湖怎样&
相煎于江湖怎样& 煎成浆糊又能怎样
标语怎样& 论语怎样&
子不语怎样& 希腊语怎样& 卡瓦菲斯怎样
斯大林怎样& 王小林怎样&
林总怎样& 总台怎样& 总下不了台怎样
登古幽州台涕下怎样& 登阳台晾衣服怎样&
登徒子怎样& 登高处不胜寒怎样
胜韩又能怎样& 黑哨黑球黑屏黑幕能怎样&
嘿嘿嘿嘿又能怎样
远古怎样& 元谋人怎样&
元好问怎样& 冤大头怎样& 袁大头怎样
谭嗣同怎样& 秋瑾怎样&
秋风秋雨怎样& 秋白怎样& 丘缓怎样
夏宇怎样& 宇文成都怎样&
成都怎样& 川菜怎样& 大锅菜怎样
菜鸟怎样& 蔡琴怎样&
蔡文姬怎样& 肯德基怎样& 必胜客怎样
过客怎样& 回头客怎样&
断头客怎样& 无头客怎样& 投名状怎样
入了伙怎样& 散了伙怎样&
火并了怎样& 火死了怎样& 不知死的怎样
死前闹个笑话怎样& 唱支山歌怎样&
跳个迪斯科怎样& 啥也不干怎样
爱干不干怎样& 巴尔干怎样&
松赞干布怎样& 匈奴怎样& 家奴怎样
从奴隶到将军怎样& 从将军到俘虏怎样&
从俘虏到右派怎样
流派怎样& 流不动的派怎样&
无门无派怎样& 蛋黄派又怎样
响马怎样& 古道西风瘦马怎样&
马王爷怎样& 马王堆怎样
出土的怎样& 入土的怎样&
土拔鼠怎样& 胡宽怎样& 去者足可惜
可又能怎样& 我们也在去&
一刻钟你去掉一根烟& 我去掉一瓶酒
你去掉五十四句话& 我去掉六十四句话&
还在去& 话从喉管里去
血从血管里去& 视线一截一截去&
过目的被包扎成了记忆
呼吸一口一口去&
路过花香也是一口&& 路过狗屎也是一口
皮屑也在去& 一层层剥落&
当我们站起时& 此地已是遗迹
这去如离弦之箭不可逆转& 这去如脱鞘之剑令我们奋起
心中有剑何须在手& 心中有路何必脚走& 心中有宇宙
身外的宇宙不过是份嫁妆& 且放一旁& 容我们吃肉喝汤
想怎样就怎样& 爱怎样就怎样& 该怎么样必将怎么样!
一定有一些亲人
在岁月中死去
一定有一些友人
在人生中消失
我的左右羽翼
在不停地掉毛
如飘落的雪
在冬夜的院落
我抱紧的鹰的躯体
露出了鸡皮疙瘩
春节怀大舅
大舅,此刻你在阴间
但愿有这么一个阴间
你在抽烟,在喝酒
酒后照例龙飞凤舞一番
有时把草书写在墙上
像在人间一样你粪土着万户侯
粪土阎王,粪土判官
肯定有隐士和好汉变成的鬼
在阴间和你成为朋友
大舅,因为母亲的缘故
我们在人间聚首
我身上有你四分之一的血脉
我脸上有你八分之一的模样
小时候你带过我
父亲演出在外,母亲刚上山下乡回来
我用剪刀剪纸片,剪你的蚊帐
甚至剪破你的手
你却说这样可以练巧我的小手
大舅,至今我还手很拙
没有写出令你满意的东西
可是你仍然鼓励我
给我零钱买小人书
给我讲蔡东藩的《民国演义》
教我认大街上的大字报
教我背毛泽东诗词
你那栗色的书橱
成了我忧患的源头
大舅,我有整个欢乐的童年
是你们联手为我打造的
你们面朝文攻武卫样板戏批斗会
留给我脊背后的一堆玩具
窗外传来咒骂声打闹声和锣鼓声
让我误以为是另一个世界
大舅,我们只能活在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长大,和这个世界恋爱或分手
我知道你的婚变,你也知道我的初恋
扯平了,但是二十一年前六月的一个夜晚
我欠你一根烟,你递给我抽的
我第一次被呛得模糊了双眼
大舅,其实我还被酒呛过
家里来了客人,你让我给长辈端酒
他们用筷子蘸冰雪露塞进我嘴里
大舅,其实我还被水呛过
你带我去河里游泳,让我抱着一只篮球
我趴在水面听你唱大江东去浪淘尽
现在你已经在人海里被浪淘尽了
你成了一个扩散到世外的涟漪
但却是我脑海里的一场风暴
大舅,你走了两年后
我又开始写作了,为你穿透地面的目光
为他们奉送给我的屈辱
为自己不屈的心,我要写
我要把右手率先写成白骨握住你的骨头
请给我力量,我还有左手
还有舌头,喉管,即使割掉了这些
我还有能在大地上写红字的头
戒指还有另外一种用途
雷群刚出生时被一名护士打了一巴掌
他刚从子宫出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
在亲友团的欢笑鼓掌声中他不好意思去哭
一名年轻的护士很职业地拍了下他的左屁股
他很配合地哭了不仅是因为巴掌
还因为护士指头上的戒指划了他娇嫩的肌肤
长大后还留有划痕不过你得趴在他屁股上才能看清
二十五年后他又邂逅了一名年轻的护士
这次不是从子宫中来而且要联手到爱情的宫殿中去
在宫殿门口护士递给他一份进宫须知
在钻戒的价位上两者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像路线之争那样难以调合的分歧
八十张老头票就能填补他们的心理差距
但倔强的雷群这次一咬牙牺牲掉了自己的生理
戒指又一次在他身上留下划痕不过这次划破的是心脏
我干的最得意的
藏起了一个大海
直到海洋局的人
在门外疯狂地敲门
我还吹着口哨
用剪刀剪掉
多余的浪花
中国足球现状
球员是黑的
裁判是黑的
教练是黑的
足协官员是黑的
经理人和经纪人
只有球迷是白的
丰田公司打开库门
所有出故障的丰田车
裸露出乳房
被污染的牛奶
世界各地的路口
都打开关卡
使丰田车一路疾驰
各种容器都打开盖
使牛奶呼啸着
却在中途遭遇了
中国人民的胃
把大海变没了
把高山变没了
把城市和乡村
通通变没了
把地球又变回了一个
光秃秃的圆球
就在我们屏住呼吸
见证奇迹时
魔术师心脏病发作
连硝酸甘油
也被他变没了
我们真是一点法也没了
只好操起旧石器
准备用五千年
恢复到今天
在每首诗里改掉一个毛病
用不了一千首你就会成为古今完人
先布雷& 再用避雷针般的身子骨去趟雷
委员长站在床边& 费好大劲才挤出眼泪
这一点都不夸张& 这首诗一定改掉夸张
一行就是一行& 不要凭空披上袈裟
一行就是一行& 不要突然露出剃光的脑袋
即使写到长安& 也要勒住缰绳
把马牵回室内& 从书房踱进客厅
迎面就是一张桌子& 木头做的
以前在森林里举着鸟巢和树叶
现在在生活里举着一日三餐
有时不小心弄翻了饭碗& 就要仔细打扫
再端来另一只碗& 在特殊时期
桌子可发挥特殊作用& 这一点都不夸张
地震时可以做防空洞& 挡住落下的屋梁
洪水时可以做舢板& 死死趴在上面
哺乳期的岳元帅& 死死趴在莲花缸里面
飘进风波亭才终于停住& 莫须有
也许有冤魂不断飘过你的眼前
但直升机总会盘旋到你的头顶
你可以呼救& 但不要太夸张
直到冲出这首诗飘进真正的激流
在这首诗里我一动都不敢动
它太短& 我只能死死地贴住第一行
只要跨出一步& 就会跌出稿纸
跌进小说的万丈深渊
我后悔走进了这首诗
武大郎后悔钻进一具又丑又矮的皮囊
只能坐在这间被人反锁的包厢里
看自家娘子和别人的冤家交欢
在这首诗里我无法娶妻生子
更别提建国大业& 就是牵进来一匹马
也会露出马脚& 在虚空中踢踏出火星
就像掩埋在地震中的幸存者
我只能等一只手臂伸进废墟
就像在地下失去联系的潜伏者
我只能盼一位女便衣溜进包间
我无法把题目翻盖成阁楼
也不能把句号挖成酒窖& 白兰地
就是白开水也是好的& 如果是你
正在读这首诗& 请把它扔进水里
我烦了& 在水里我游出分行的泳道
像一名感到厌倦的世界冠军
在水立方的决赛现场突然罢赛
扔下枪响后目瞪口呆的对手和观众
躺在鸟巢上& 把湿透的羽毛一一晾干
我是从土星开始起飞的
我只能从土星上起飞
虽然它有点土
但我是在这里无师自通
我一直想落户火星
可路途迢迢的让我绝望
我试了几次还是跳上了地球
在人间我收藏航模
办起了养鸡场
装的和人类一样
参加各种理事会
但是还不够火
我还是不敢贸然飞向火星
他的人生都要
有一幅插图
使故事更加跌宕
这次是脑溢血
红红火火的仿佛
接近了尾声
周末时妈妈总会把连环画带回家
爸爸出发回来,我把手伸进行李里
在茶缸剃须刀中间,总能找到连环画
大人手心的硬币,抽屉缝夹着的硬币
攒起来总能换回来一本本连环画
在校园门口的小书摊前,我经常盯着
被太阳晒得驳色的连环画封面发呆
经过软磨硬泡,那个干瘦的老头
终于同意我用一把牙膏皮换他的《西厢记》
我只能通过连环画走进历史
我只能通过残缺不全的肢体,去填满
历史人物完整的一生,我知道
历史和人生一样,都要一环扣一环
哪个环节出了差池,越了雷池,就会
倒号成曾是标王的秦池,这没有商量余地
岳飞要死在风波亭,杨业要撞上李陵碑
曹操要栽在赤壁,这没有商量余地
我的人生不止一次出了差池,我只好
搁几年笔,搁几年欢乐,龟缩在一个角落里
最终我会把尸首搁进坟墓里,封面是
被太阳晒得驳色的棺盖,多年前的一天
在人影杂沓的书店里,外面暴雨如注
我抱着本高适绘的《大禹治水》,慢慢翻开晴天
小丑贾三,原籍菏泽
原先在家乡扮小丑,后来毛遂自荐
随着巡演路过的豫剧团到了临沂
还是扮小丑,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
老人和小孩都称呼他为贾三
一听到喊他,他立马露出小丑的笑脸
老婆在农村,两个孩子在农村
一跳下城里的戏台,他就赶紧
擦掉鼻梁间的粉块,去邮局寄钱
歌星影星蟹行,将锣鼓中鱼贯而出
的戏子终于挤出剧院,挤出台面
演惯了样板戏古装戏的剧团与时俱进
挑了些俊男靓女,排练起热辣的歌舞
小丑率先被裁掉,被上手的时代裁掉
成了下脚料,成了蹬三轮车的
整天围着批发市场招徕生意
把翻筋斗的范用在了起落的双脚上
有时被保安扣了车,就去工商所找我
我对他印象最深的一出戏是断桥
他饰演小和尚,瞒着法海放了许仙
一路上活蹦乱跳,比自己娶了白蛇还得意
还俗后的他可没有那么得意
老婆生病,孩子要上学找工作
他的心肠更软,肝却越来越硬
临死的那阵子,剧团里为其募捐
那么多以泪卸妆的生旦净末纷纷解囊
把排名最后的小丑,率先送进天堂
至今思项羽
春日清明& 适合写诗
提笔四顾& 不知从何说起
如霸王在乌江& 拔剑四顾
面对黑压压的追兵
不知从何斩起
索性就从自己斩起
开了一个好头
不是风的来历
不是风的去向
也不是风力发电
我只研究风
它没有来历
没有来电显示
先是他的心头一动,右手一动
然后油印机一动,读者的眼一动
演讲的嘴唇一动,发动起长工短工
长工短工也心头一动,右手一动
扔掉锄头拿起了枪杆子
然后政权一动,天下一动
他的手臂在城头上下挥动
挥过鸭绿江,雄赳赳的腿在动
挥过大跃进,浮夸出的风在动
挥向广阔天地,上千万知青在动
戴着红花上山下乡,无所作为
又戴着红眼圈挤上回城的列车
挥向红色的海洋,全国都在动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
压倒东风,闻风而动的人群
涌向大街,涌向广场,涌向牛棚
三叉戟在温都尔汗一动不动
他挥洒累了的手在水晶里一动不动
但是参观的人流仍在移动
眨巴的眼神在上下波动
史官在后世的子宫里感到胎动
若干年后他们的笔触将一动再动
还是孙子有眼力
为了躲过大屠杀
我去纹身店
纹上了浑身的弹孔
一撕开我的衣服
看到我几乎被
打成了筛子
都感到过意不去
只有一个孙子
抬手就朝我一枪
撕毁了这么逼真的
不断创新的医学家
参照禽类的先进经验
成功地使人类的诞生
脱离了单纯的胎盘
进入了大小不一的人蛋
这样婴儿的母亲
就会和大家伙一起
坐在人工孵化箱前面
亲眼目睹自己的骨肉
用小拳头砸开蛋壳
扑进她张开的怀里
后来这上了一台娱乐节目
当晚的嘉宾
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小锤
砸摆在台上的几只巨型蛋
砸出空壳的就要下台
砸出小孩的就能赢得
赞助商提供的微波炉
谁知今晚这个冒失鬼
用力实在太猛
把小孩的脑袋砸破了
他不仅没领到微波炉
还被冲上来的亲友团
揍成了轻微伤
三个臭皮匠,用皮条
把自己捆在了一起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气死周瑜
才能胜过诸葛亮
平时他们在相邻的地摊上
张罗生意,皮笑肉不笑
为行人补破鞋,补破包
一有风吹草动,就抱作一团
挥动起了羽毛扇
但是今天舌战的不是
群儒,而是善于闪电战的城管
他们不看三国,只会三下五除二
补老拳,补小拳,再补上几拳
本来我已钻进了石头
只可惜回了一下头
白居比安居工程划算,但不易
只好像吉普赛人那样迁徙
跳起土风舞,披着大围巾
从子宫跑到产房,从故乡跑到异乡
独在异乡为嫖客,为过客
为必胜客,为徐霞客,为客座教授
给蓝眼珠讲如何把双脚削成双桨
让我们荡起来,划进更蓝的新浪
下西洋,找不到钻进地洞的侄子
下地狱,遇不到熬成婆的但丁
小媳妇自有小媳妇的命
昨夜是花烛,今夜可能是花圈
那一刻是洞房,这一刻可能是牢房
就算广阔的刑场又能怎样
蜗居在自己身体里太久太久了
需要脑袋搬家,把血喷到找不到方向
为了撞我,你们根本来不及
把森林削成木桩
就这样连枝带叶向我袭来
挥舞着一顶又一顶树冠
冠冕堂皇,多得足够开一家
帽子工厂,你们仿佛特种部队
用火箭炮搔我腋窝
你们像非洲土著,吆吆喝喝
系着树叶裙以头抢地
打砸抢,不是老三篇就是炒三样
我只要一闪身你们就跌出地球
飘成太空垃圾,玩不转也得转
我只要一上步你们就会撞上城墙
摔成一个个猢狲,摔进护城河里
摔进树根或者草根
成了烂泥,好歹留在了多情的土地
双堆集就是我的死期
这没有办法,这里不是单田芳
说的不是书,这里不是三岔口
捉的是我,不是迷藏
我总在逢双必败,这成了宿命
因为是双亲,所以成了孤儿
在双山写回忆录,所以被开除出党
我拎着双手,蹬着一双马靴
斗志低迷地闯进双方的罗网
重炮手等着号声,观众等着发疯
现在别说脱掉一只鞋
就是锯断一条腿也无济于事了
一条命,马上在历史上一闪而过
像轻功,像炮灰追逐着红透的炮筒
我不写诗,但写史
因为不认识李陵,未受宫刑
因为没遇到朱棣,未能暴毙
我不做官,但做看官
看城头变幻大王旗
看你方唱罢他登场
登排场,登广场,登刑场
一个个脑袋如西瓜落地
我印堂发亮,子孙满堂
有大房,二房,上书房
捧着奏折行走疾走走过了
一抬头走进香妃的闺房
我守边疆,如脱缰的马
在雅鲁藏布江饮水饮誉
在湘江饮血饮泪饮恨
在一片石死磕闯王
我隐居乡里,隐居闹市
隐于朝,隐于屏风之后
等着茶杯一摔就利剑出鞘
等着玉佩一碎就披上黄袍
几千年过去了
茶杯仍在景德镇的瓷窑
玉佩完璧归央视地上了鉴宝
我落草为寇,贩皮草为生
终于被草根菜根刘老根倒了胃口
我留恋青楼,红楼,狮子楼
情多累坏了混血美人
酒醉鞭疼了汗血宝马
像城管驱赶郓哥,刘翔甩掉萝卜丝
我满大街追杀西门庆
我也被人追杀,莫名其妙
结下了冤家,结下了亲家
指腹为亲,剖腹自杀
以谢天下,以谢落花,以谢灵运
但运气总是太差
我赶考时,取消了高考
我中举时,实行了中标
几个家伙暗箱操控起底价
我中弹中的是流弹
不算牺牲,我登基登的是地基
成了水磨地面
幸亏是地暖,使躺着的我余温尚在
使掘墓人一直弄不清
我是不是死尸,该不该掩埋
我被埋过不止一次
诗名被埋,因为诗只在脑中
除非打印机插进太阳穴
姓名被埋,因为是三姓家奴
起过单姓,复姓,自创的笔名
虽不是吕布,但成了布衣
只能夜行,独行,只能行也不行
我投胎如投弹
从阴间如抛物线落进产房
落进乳房下的小山,小汤山
在羊水汤里泡了三百多天
顺产,难产,抓革命促生产
大炼钢铁时熔化了我的项圈
我的脖颈一直空空如也
没挂勋章,没挂大牌子,也没挂彩
它举着脑袋,像树举着树冠
它变幻着叶面,我变幻着表情
笑脸,泪脸,没脸,整容的脸
如演员去韩国,如子胥过昭关
最后在城门口倒挂下一双老眼
既不比巫女琴丝,更不是水晶珠链
我没成美女,也没进美女
如范进,在皇榜前找到孙山
入不了宫的哥俩好,在宫口玩起了二人转
歪打正着赚了钱,开公司,搞义演
当上了政协委员,戏协委员,环保委员
植树节就植树,在地上在床上
泼水节就泼水,泼脏水泼口水
我没成酒仙,成了酒徒
徒有虚名,比不上刘伶
后面跟着拎着铁锨的家丁
只有拎着情书的书僮
见到英台给她一封,见到莺莺给她一封
见到人妖给她一封眼锤
然后把他送到健身房净身房
我没成李莲英,却成了孙殿英
撬开了太后上面的嘴,把夜明珠
送给了美龄,送给了她的达令
在华清池他扭了腰
在大陆又被撞了腰
一直撞到孤岛,撞进切了又焊的铜像
我没被塑像,但画过像
被宫廷画师画过,被家庭教师画过
被粉丝美化过,仇人丑化过,上峰软化过
一会是叛徒工贼,一会是民族英雄
一会满门抄斩,一会平反昭雪
像雪糕,谁爱舔就舔,爱咬就咬
像雀巢,今天孵元宝蛋,明天孵倒霉蛋
我很平淡,淡出了个鸟来
从来没有宝来,如来,金利来
我只是去,去去去去
去取经,取到了无字真经
去取道,取到了旁门左道
去娶亲,直娶到六亲不认
去取中原,取成了坐等救援
索性扔下众爱卿就跑
跑到林中做了林冲
跑到山里做了寒山
弄得大洋彼岸的那群垮掉派
也扔掉大麻钻进旧金山修炼
我没能垮掉,道貌岸然
在乱刀丛中仍整好绿帽子
在乱箭穿心时仍绘好心电图
不早搏,不晨勃,不王勃
不一挥而就,不一头栽进水里
做了海龙王的女婿
我下过海,下过棋,下过油锅
发了财,夺了冠,炸成了油条
成了中国特色的快餐
我风餐露宿,爬雪山过草地
怀里一直揣着窝窝头一样的使命感
我不惜抛头颅抛盐卤抛皮皮鲁
抛掉了一切冬天里的童话
我们不如讲个笑话嘿嘿嘿哈哈哈
我们不如不说话一晌无话一生无话
用手指头脚趾头乱比划,上辈子
是副哑药,这辈子是个哑巴
下辈子,谁还稀罕下辈子呢
我不该认识姓牛的,不该来到牛头山
不然一直在乡里饮酒打猎,一身安逸
现在倒好,被推向了历史的半山腰
挑这一辆辆不知从何而来的铁滑车
像加缪,在山坡推起了不断滚下的石头
他混血,在娘胎就成了纯种的局外人
一出生就是世界大战,成了和平的局外人
父亲参军,他成了孤儿,站在幸福的局外
富裕的局外,童年只有潮湿和贫穷
感染了肺结核,挡在了健康的局外
流离失所,和萨特失和,一直在
安定团结的局外,最后被飞速旋转的车轮
碾碎了中年,躺在了生命的局外
我仿佛置身于时代的局外,只是凭着惯性一挑
很快马就力不能支,我就力不能支,你们就
乐不可支,在一张白纸般的山道上
我会画出最新最腥红的图画,六毛四一张
被抢购,被撕碎,被诅咒,被传扬
这和我无关,我不高,我不宠,就当我犯病
我的第一堂课就是最后一课
因为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做体操
为了说服我,体操教练一甩手
扔出个盘子,盘子碎了
扔出把椅子,椅子摔掉了腿
扔出个同学,他在空中一个后空翻
稳稳地落到垫子上
你看,只有人才是最适合做体操的
我仍然不懂,托着腮坐在角落里
看他们压腿,展臂,翻来滚去
教练向我走来,露出诡异的笑
一拍我肩膀说,坐着旁观也是一种体操
我一愣,站起来,当着全体人员的面
助跑后翻出一连串的筋斗云,上了西天
一个岛的可能性
一个岛,可以做锅
煮熟满岛的花花草草
一个岛,可以做船
载走满岛的飞禽走兽
不愿走的只好跳船
刻舟求剑,变成海狮
变成海马,变成落汤鸡
一个岛,可以做一个国家
支起大炮,升起小旗
把鲁滨逊星期五们都召来
按高矮个报数,报户口
发身份证,发暂住证,发自闭症
一个岛,可以做一座监狱
把密林漆成铁栅栏
把乌云剪成铁丝网
把那些岛外来客关成
黑客,政客,不速死之客
一个岛,可以渐渐远去
成为一个黑点,在视野里
在地图上,最终消失在水面
最后我都烦了
曹操也烦了
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
我们捉起了老鼠
最后老鼠都烦了
我们也烦了
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
我们和老鼠一起跑
等着后面有人捉
最后我们全烦了
后面的人类更烦了
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
至今我们还没决定
接下来玩什么游戏
龙王完全是错爱,给了把卷尺
就让我去测量海
从此我成了一个线人
每天都踩着海岸线前进
有时踩不巧踩到了海啸
就会被一扔老远,远到了天边
我只好用头罩当护照,劫持了飞碟
再回到沙滩,像陈景润
低着头走路撞倒了槟榔
像亚里士多德,光着屁股思考
把北冰洋当成了浴缸
人类在后面继续添乱
一会填海造田,用化肥渗透海面
一会挖海底隧道,用人群冲开鱼群
使我越来越像岳不群
不仅乱了方寸,也忘了江湖的尺寸
展开的卷尺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像尸布,像黑幕,正好把乱码的生命裹住
战场招亲的好处是开辟了第二战场
坏处是我不得不在两线作战
为了全力应付新战场,我从老战场的一线
退到二线,退到三线厂子光荣下岗
每天在校园门口修自行车修电动车
晚上蹲在油腻的沙发上吃猪头肉喝二锅头
墙上是黑白的婆娘,她和我交战了一生
也没生出什么战果,彩电里是我的前生
正骑在兀术头上大笑,不像今生的我
被贫穷骑在头上大笑,它怎么还不笑死
终于到了路的尽头,却没有坟墓
我很纳闷,看看手表,看看地图
不会出错的,前面就是地雷阵
就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头晕
一路上我只顾带着行军帐篷
却忘了带简易坟墓,现在只好干跺脚
谁知跺出来一个土地
问明情况后,他伸出脏巴巴的老手
我真想揍他的老脸,我身上
既没有铜钱,也没有纸钱
只好给了他地图和手表
他一笑,一下子陷进了地表
登时就托出来一座坟墓
就像是坐跷跷板
其实就是,当我钻进坟墓后
一下子沉进地下,沉埋百年
一下子又举到天上,四海流传
能干的法贝尔
作为一个老外,他竟然
做过工农兵学商,这真是个意外
他在刚果炼过钢铁
在大马士革学过大寨
在朝鲜战场进过军营,进过战俘营
遣返后成了中国通
后来又来学过古汉语,学过京剧
既演过霸王,也演过虞姬
在秀水街还练过摊
把用过的电脑放到网上拍卖
把用过的女人放给别人疼爱
把用过的身体,再狠狠地使用
听说他爬上过喜马拉雅山
听说他用光了积蓄,订了登月的机票
听说他搞行为艺术,光着屁股下矿井
听说矿难中死了一个白人,被渲染成了黑人
南方的寡妇
南方的寡妇到了北方
依旧是寡妇,只是门前的是非
换成了身前的一个擦鞋摊
每天她都坐在超市前
擦男鞋,擦女鞋,有时擦童鞋
傍晚时分路过小饭店
用零钱换几个包子,带回租来的家
死鬼的儿子也刚放学回家
打完篮球的他,倒像一个水鬼
他脱下绽开的球鞋,嚷着要新的
她总有办法,用肉包子堵住他的嘴后
从擦鞋业华丽转身,做了补鞋的
这些没眼光的登山族
误以为这里就是富士山
爬上去后才发现没有积雪
只好像雪片一样往下跳
整整一年,跳下了十二个
可惜没按月跳,有些不调
但颜色还是蛮红的
落在防止泄露的水泥上
落在层层包裹的版面上
既渗透不进土里
更渗透不进他们心里
以前我研究风,现在研究李贺
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研究
为什么风就是李贺,李贺就是
风,如果换成雨,换成狮子,换成你
结果是一样的
这些都是同一个课题
我走上乌云,走上森林,走上
你家的客厅,不用倒水递烟
我都像踏上同一个讲台
请看黑板,请看白板,请看涨停板
风骑着驴耳,灌满了锦囊
李贺吹过中唐,吹落了韩愈的帽沿
雨越下越大,成了河东狮吼
你不要害怕,你可以离家出走
在秦淮河畔用韵脚散步
填一首古风,这就是李贺研究的成果
可以去瑞典文学院,可以上百家讲坛
官人,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你不听法律的,偏听法海的
你不听郑小驴的,偏听秃驴的
你扔下金山,偏去那金山寺
你倒是说说听
是木鱼好还是鱼水好
是慈悲为怀好还是我的怀好
是念经舒服还是别一本正经舒服
要不是我多长了个心眼
水漫寺院时准备了橡皮艇
你早泡成海鲜了
要不是我臂展超过刘玄德
你早被切成生人片了
小青不答应,愤青不答应,人民也不答应
翻案不得人心,翻脸也不得人心
他们把你做成视频,网上一挂
人肉搜索,人皮搜索,连耻骨都能搜索
到那时你颜面何以余世存
到那时你哭都找不到水立方
趁着今天高考封了论坛
赶紧随我回家转吧
泡壶雄黄酒,用普洱煮上六个茶叶蛋
小青两个,我一个大的,你吃小三
要盗就盗御马
为此我做足了文章
熟记了路线图藏宝图龙永图
学会了识别密电码和乱码
两入跑马场,试了试风速
三进净身房,试了试刀锋
我投奔了伯乐赵宝乐
举行了拜师仪式
正儿八经地磕了头,献了茶
他们把变脸倾囊传授
一揭一张新面孔
为此我准备了一打身份证
每个岗哨都递上一张
有时两三张老头票,洗头票
一路红灯,红灯照我去奋斗
从石康到六六,从蜗居到蜗牛
沿途不是遇见朋友,就是撞上宠物
我走走停停,有时给外宾让路
有时为妃子捡鞋
有时候,有时候,我手拎鞋子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在人间观雨
在人间观雨甚好,但雨会停
在城头观山景甚好,但山会崩
在时局观棋不语甚好,但棋会输
在东窗观飞鸟甚好,但鸟尽会衔走良弓
在山东喝酒甚好,但鲁酒不可醉
在橙果放歌甚好,但农药直呛喉咙
在台上发笑甚好,但笑容已被戳穿
在民间哭泣也好,但哭声往往雷同
在产房称帝甚好,但帝制已被推翻
一个个小皇帝,被接到子宫外
在山寨称雄甚好,但世已无英雄
一个个竖子,被发射成流星
在秋天收获甚好,但秋后总要算账
生米做成的熟饭又被插进稻田
在马前泼水甚好,但泼出去的水
总是浇灭马后的炮声
在都市出游甚好,但游子的心
已被安居工程砌成了地基
在旷野飞翔甚好,但赊来的翅膀
已被讨薪的天使抢回天空
在凡间修炼甚好,炼成钢铁炼成机器
炼成人精鸡精马屁精白骨精
在禅房净身甚好,先把脑壳剃光
再把思想剃光,然后顺势剃掉了小命
在情场动情甚好,先动真情虚情
再动身体最后连身体也一动不动
在战场立功甚好,先启功再郑成功
把宣纸当封地把海浪训练成家丁
在古幽州台信仰甚好,可以仰视可以仰首
可以仰天长叹前不见古惑仔垮掉
在新乌有乡信教甚好,信正教信邪教
信自创的教可惜后不见来者效忠
在围城穿墙甚好,穿过防火墙红成火焰
在平地登高甚好,登楼顶登峰顶蹬进了雪崩
在市井隐居甚好,隐进蜗居从牛逼缩成蜗牛
在江湖低调甚好,低到无病呻吟真有了绝症
在人间骄傲甚好,欲与天公试比高
最后被雷公一闪电抽成了低碳
在人间谦虚甚好,像刘谦虚虚实实
把腐败变成果实把污染变成环保
在人间前进甚好,进到未装修好的未来
在人间后退甚好,退到已被拆迁的阴曹
在人间呼啸甚好,变成旋风旋进了绯闻丑闻
在人间静止甚好,静成了止水冻住打来的水漂
在人间喘气甚好,喘粗气喘小气喘不过来气
在人间心跳甚好,跳黄粱跳高岗最后跳进来生
在人间生也好,死也好,一条命转瞬即逝
在人间写也好,不写也好,一首诗可短可长
短到露出鱼藏剑的把柄把专诸反扣在汤盆
长到冲破了全唐诗的封底把东坡撞进了南明
不论秋来相顾,还是春来相顾
都是飘蓬,夏来相顾
可能是雨中的飘蓬
冬来相顾,可能是雪中的飘蓬
也有意外的时候
在哈尔滨相顾,眼神就会被冻住
像两只飞碟的冰雕,突然停在半空
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
我是砸过铁饭碗泥饭碗
可是如你所知,这并非所愿
如今我没了饭碗
积蓄还不如这水洼里的积雨
蒙你不弃来到草堂
我卖文为生,你正好精通收藏
你愿意收藏我吗
我和文物唯一不同的是
它一千年前不值钱,而我
一千年后才值钱
你可以把我先放进官窑,请君入瓮
可惜我不是来俊臣周兴
大明宫词不错,大邑瓷碗更不错
你多多,我闻一多,给我一个做首付吧
你可以按揭我明揭我,不论伤疤还是短
在虎牙上行只能不平则鸣
一会爬上尖端,一会塞进牙缝
长征不是难堪日,大问题是
掉进臼齿里的窟窿
简直是腐肉集中营,去年的
连前年撞死的兔子还粘在牙龈上
幸亏饲养员发现的早
幸亏狗仔队拍摄的早
从虎屁股一直拍到虎口
拍到了我发抖到牙齿的脑袋
当我来自科尔基斯
我来自你的手,手上的科尔基斯
当你抬手,挥手,得手或者失手
你不会觉察到我的入手
我有时在拇指上称雄,摁死
一只只苍蝇,我有时在食指上逃窜
沿着手背逆行,每个指甲缝
都是我的宫殿,我的大公寓
战时翻盖成防空洞,猫耳洞
自卫反击时我就缩在里面
吃泡面,喝泡酒,吹泡泡糖
也有被逼上绝境的时候
在无名指的上甘岭,雪花膏般的炮火
轰平了指缝的壕沟,戒指的魔咒
紧紧套在了我的头顶
观音一念咒,三藏一念咒,甚至当你
和人一握手,巨大的乌云就将降临
我就满地打滚,钻进指纹的漩涡
我就满地找牙,到南非找到西班牙
为了终结歌德,普约尔一甩狮子头
你的手也常常高出头,举起王冠
像森林举起树冠遮住了太阳
举起斧头,像举起第三只锋利的手
削掉对手,凶手,美人的手
举起篮球,把它再砸进篮筐
举起气球,让它一松下再
泄回大气,举起金球,让它一解散
再散成沙滩,从北大荒到南美洲
每天我都尾随着生命线走向不同的命运
在命运的末梢消失,像鸟在树梢
消失,被云朵紧锁进云根
或者在指头停稳,像封禅的世民
在五岳之尊俯瞰这大好掌纹
有时我儿女情长,仿英雄气短
被爱情线套牢,总是解不了套
解不了恨,能脱衣却不能脱身
要么私奔到手腕,要么缱绻在手心
你感觉到手心发烫,发痒
一揉再揉,终于举起来
给自己一个巴掌,我印在你脸上
往事印在你脸上,像一个烙印
像一个刺青,像一抹腮红
像一粒胎记,像一条皱纹
你的双手不仅想抚平心里的皱纹
更想抹掉岁月的划痕
每天你都打开典籍,伸进历史
掐掉玄武门,安上精武门
撤掉坑儒的万人坑,换上跳远的沙坑
一个个古人脱掉长衫,脱掉长叹
从唐宋元明清一路助跑,一跃跳进
当今,跳进大长今,也有跳不巧的
正好跳进圆明园,被八国联军
烧成烤鸭,也有真敢朝远跳的
跳进了未来主义,按需分配到一盘菜根
有的跳进平壤,就用土壤
堆一个领袖,有的跳进非洲
热得只穿汗衫,没有领子
袖口垂在腋下,像妲己的洞口
你的手上也有虎口,也有景阳冈
我一次次拎着哨棒,醉醺醺地
从胳膊肘登上手掌,总是掌握不好方向
一听到虎啸猿啼就有些发毛
一听到风声鹤唳,就想逃跑
从左手跑到右手,从手心跑到手背
都是肉,就像贫僧投宿到青楼
吃素的住进了肉联厂家属院
一抬头一个屠夫,一掉头一个屠夫
一回头一个屠格涅夫,猎人笔记
其实你缺乏猎人的武器
你只玩过弹弓,木头枪,电子游戏
你没有替父从军,从木兰辞杀向贺兰山
你没有揭竿而起,从大别山来到自留地
你没有核按钮,一摁一朵蘑菇云
你没有打狗棒,一戳一部鹿鼎记
野心膨胀时,你用手去攥宇宙
攥地球,攥出了岩浆和石油
心灰意冷时,你一抽身做了甩手掌柜
把门面交给老板娘,把情面交给
杜十娘,把颜面交给管他娘的
现在死掉又能怎样,活着像真事似地
还要对话,还要对头,还要不对头
还要对手,还要援手,还要留上一手
还要找个舵手打个下手做个打手
一会举手一会放手一觉醒来你
摊开了手,像摊开一张地图
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的理由
顺着体温的热河,我看到了高加索山
看到了黑海,和绿油油的亚麻地
我终其一生都走不出你的手,但我
在你手上已领略了整个宇宙,当我此刻
从科尔基斯出发,就开始了环球旅游
他始终像一个逊位的皇帝
亲眼目睹着身体里的内战
为此他订制了一只穿衣镜
每天晚饭后,就站在宽银幕里
欣赏着皮肤上飘出的硝烟
昔日耷拉着的脖颈亮出了锁骨
企图和胸脯划江而治,而左胸
在心脏的小站练兵,一股股红衫军
欢呼着涌进血管,远交近攻
在脚板一着陆,就拥抱起趾头
在肺叶一掠过,就投入了巷战
他反复地咳嗽,拿起桌上的西药
却苦无良药,促成器官结为统一阵线
他亟需的是体外的敌人,是侵略军
他一发狠,左右拳同时挥向镜子
现在好了,在犬牙交错的焦土上
来自五脏六腑的血浆,终于开始了整编
由于经常受伤,昔日扶摇直上
的飞人,出现了衰落的迹象
一大早,他就贴上我的玻璃窗
像一个拎着水桶的蜘蛛人
挥舞着手里的抹布,打起了退堂鼓
再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每天都有
新的高楼窜出,我几乎都贴着太阳飞了
还是免不了被开膛破肚
作为一个没有翅膀的人,我无法理解
他的举动,递过去防晒霜创可贴后
我画蛇添足地掏出了两只小鞋
他非常警觉地瞪着我,突然用那双
几乎萎缩成爪子的脚一蹬窗台
倏地一下飞进了晨光,果不其然
一刻钟后,我就在早餐前的新闻联播里
目睹了他撞碎一座楼顶的实况
在罐子里,我发现了一枚金币
于是我用它去买回来另一只罐子
打开后,罐底果然又有一枚金币
我用它,再买回一只罐子
长此以往,几十年后
我几乎买下了世界上所有的罐子
那些没法装水的人,那些没法
装蜂蜜的人,没法装下去的人
全都聚集到我的门外
抗议,游行,大吵大嚷
要求我无条件地交出罐子
硬着头皮,我在声浪中一打开门
无数蝗虫一样的金币
从五湖四海飞来,瞬间就砸碎了
所有的罐子,也包括我
你说你在彗星上挺好的
你说只是受不了满耳的风声
你说每隔一段时间
你都会掠过地球一次
掠过我窗口一次
你说让我准备一只随身听
再次路过时抛给你
你说请我先
录制好寂静
每当我们在黑暗里
厮杀得兴起
总有人闯进来打开电灯
害得我们不得不暂时联手
将来人打将出去
客栈内才重新恢复黑暗
为了不再被来客干扰
我们在客栈外安了电网
这样做虽然能使游人止步
也会使我们止步
因为窗外一传来惨叫声
嗞嗞闪烁的电网
就让我们分辨出了
彼此的面孔
新总统一就职
决定大赦天下
把犯人从监狱里放出来
把监狱从国家里放出来
一座接一座如飞毯
飘到了境外
把警察从制服里放出来
把医生从白大褂里放出来
跑进了一件件时装
掏出红包办了绿卡
气得患者们一片哭嚎
把癌细胞从患者里放出来
拔掉了管子针头后
病房里又恢复一片欢笑
把红酒从地窖里放出来
从玻璃里放出来
又凝成葡萄挂上了吐鲁番的枝头
把黄金从首饰里放出来
在淑女们阵阵惊叫中
从一道道乳沟又回到撒哈拉的沙丘
把金字塔从沙漠里放出来
法老们只好从干尸里爬起
参加全民大选
把选举从议会里放出来
议会大厦顿时成了原始部落
投票成了互投梭镖
把奸臣从历史里放出来
阴谋诡计倒成了英雄
从此不问出处
把知青从广阔天地放出来
欢天喜地返回了筒子楼
扔在插队点的娃娃
从此成了寻根派
把羽毛扇从孔明手上放出来
它一飞冲天成了天鹅
把偏头痛从孟德脑袋里放出来
它唱着拉兹之歌再也觅不到好头
成了永不消逝的电波
把视觉从视网膜里放出来
一双双大小奖评委们的慧眼
顿时蒙上了白内障
把味觉从鼻孔里放出来
终于嗅到了加利福尼亚烤乳猪的浓香
把猪八戒从高老庄放出来
他摇晃着猪头
照样钻进了扈家庄
把一丈青从纺织品里放出来
漫天都是黑幡像是举行大丧
把铅字从书籍里放出来
像一粒粒子弹射回了枪膛
国真终于和雪芹平起平坐
傻乐着一人抱着一本白皮书
把钞票从保险柜里放出来
满大街上的行人都开始捡钱
把大街从城市里放出来
都市里的青草里又长出了耕牛
把牛排从公牛里放出来
公牛在一块红布前轰然倒塌
把窦娥从雪花里放出来
木枷顿时成了飘扬的披肩
把春天从季节里放出来
冬和夏肩并肩站到了一起
大棉袄和老头衫成了情侣装
把海水从大陆架里放出来
泰坦尼克号上的遗骨又成了贵族
在甲板上吹吹打打
在鹅卵石上继续它的处女航
把翠绿从竹林里放出来
不劳板桥动笔
满山已尽是墨竹
把电流从插座里放出来
楼道里的人突然扔掉网兜公文包
跳起了霹雳舞
把暖流从心脏里放出来
正在拥吻的人突然推开了对方
用纸巾擦掉了吻痕
各走各的路
把人流从计生办里放出来
广大计生干部顿时花容失色
把锅灰涂在脸上逃避问责
眼见得一个个扔掉的弃婴
又手拉手走进童星学校
把流动从液体里放出来
顿时杯水成了杯具
鱼缸成了琥珀
抗洪救灾成了冰雕上的表演
输血再也不能滴液
直接剖开肚皮朝里摆放血块
把演技从明星里放出来
奥斯卡奖只好颁给木偶
把灵感从诗人里放出来
诺贝尔奖只好修改规则
追授给荷马但丁维吉尔法布尔
从此和活着的大师绝缘
把士兵从军队里放出来
钢铁长城里的砖一块块飞出
回到各自老家砌成了瓦房
把文物从博物馆里放出来
一件件又钻进古墓
把动物从动物园里放出来
到处莺歌燕舞虎啸猿啼
人间成了更大的动物园
把植物从树林里放出来
树干只好弯下腰先拔掉了树根
然后像一支支旗杆到处乱跑
把白云挂在自己上
把乌云挂在自己上
把火烧云挂在自己上
看得天兵天将们抓耳挠腮心旌摇曳
纷纷把自己从天宫里放出来
从月宫里放出来
从嫦娥怀里放出来
最后连玉帝也坐不住了
巨大的引力使他腾空而起
像一枚脱鞘而出的银河
呼啸着飞向金属
把正签署着赦令的总统
一把摁进了雕塑
无计可消除研究
罪证无法消除,销毁它的同时就多了一个罪证
时间无法消除,你能砸碎的只是手表怀表和座钟
窗外无法消除,你躲到旷野其实旷野正是上帝的窗外
上帝无法消除,你拆了平地的教堂他会蹲进心灵的窝棚
季节无法消除,你扫平了春秋正好凸显出来西夏
基因无法消除,后现代的血浆里透析出来的是盘古
流水无法消除,冰山的水晶班房里其实暗潮汹涌
阳光的手指会拽出一具接一具呼啸的大海
浪花无法消除,你挥动起剪刀只会开出更鲜艳的铁锈
壁垒无法消除,全部推倒后其实更加厚了这幢大地
地壳无法消除,剥到地幔时其实地幔又成了地壳
乡音无法消除,唱衰的是只是鬓毛和清脆过的声带
不论你打官腔耍花腔说英语说鸟语,亮出你的舌苔后
童年的蛐蛐和蚂蚱还会从空空荡荡的牙龈里蹦出
白云无法消除,你把它抹黑它会变成更白亮的骤雨
脚步无法消除,你系上威亚飞在半空身影又成了更大的脚步
树木无法消除,砍伐殆尽后会林立起更茂盛的灾难
往事无法消除,你归档到遗忘的场景会在记忆里恢复
荒原无法消除,只是从艾略特的诗里平移到人们的胃里
大快朵颐的只是贫瘠,贫富无法消除,差别也无法消除
阶级无法消除,走马灯般的争斗无法消除,上镜的无法消除
出境的无法消除,引颈就戮的无法消除,人间喜剧无法消除
人间悲剧无法消除,跑龙套的无法消除,下圈套的无法消除
不管哪一套的无法消除,套餐里的炎凉和血泪无法消除
在地球的大包厢里,无数睫毛的羽毛笔正在视野上奋笔疾书
离开他们的一步
离开他们的一步,要做好离开计划
派探子打入他们内部,派刀子打入
他们胸部,派登徒子打入他们下部
根据搜集来的部门资料,进行配料
进行爆料,进行饮料,备好健力宝
洪金宝,汇元肾宝,备好挖掘机
起重机最好是直升机,从地下要摆脱
草根,从地上要摆脱里根,板蓝根
只有在天上,云没有根,风没有根
雨看起来像来人间寻根,可一落地
就没有腿了,没有腰了,没有脑袋了
像水银一样朝前滚,像水晶球一样
朝前滚,滚进浪花才算有了盐巴的根
你要带着盐巴,带着淋巴,带着结巴
过岗哨时能派上用场,派上足球场
他们赌球的时候,你要冒充观众,冒充
群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田亮的
不论跳水,还是跳板,还是跳山羊
总是能压住水花,压住赛金花
八大胡同七个是死胡同,你只能有
一条生路,一条活路,一条柯云路
因此不能做新星,做徐星,做周星星
无厘头容易秃顶,容易变成林总
一步登天,也会一头栽在温都尔汗
你要多流汗,多训练,多摸爬滚打
到了战场,到了坟场,才能少流血
血的教训还少吗,稍有一招不慎
就全盘皆输,楼盘皆公输班,脸盘皆
金大班,她的最后一夜,要和战友话别
和炮友吻别,你别站在白先勇外发呆
你又不是猪八戒,不是受戒,用檀香
在你头上插上九个点,你就有了特点
有了据点,不准吃鱼了,但可以敲打
木鱼,不准喝酒了,但可以以茶代酒
金骏眉,铁观音,你不是一直都想练
铁布衫吗,花格衬衫吗,现在你就
可以用在身上了,可以穿在身上了
遇见响马也不怕,遇见奥巴马也不怕
他有白宫,你会自宫,他是西方首领
你是东方不败,他顶多任期两届
你早就跳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是第四十二行,按照奥哈拉同行
的写法,现在打住,正好离开一步
布罗茨基研究
他童年的理想是做个飞行员,后来果然
驾驶了自己的身体,飞进一个接一个厄运
用前额的导航仪撞击着多米诺骨牌
一路上洒着红地毯,最后终于染红了底牌
以发现了“现象的关联”获奖,而十三年前
正因为他们发现了他寄生虫的现象才把他
关进科诺沙的冬天,他“代替野兽步入了
兽笼”,代替囚徒步入了牢笼
代替上帝在法庭上和他们激辩
“是谁承认你是诗人的”“没有人
那么是谁把我列为人类的呢”,他早就见惯了
指鹿为马,白马非马,于是把自己拉黑
到煤炭里寻找骑手,到岩浆里牵出火焰
“只有灰烬才知道什么是燃烧殆尽”,只有
见惯了皮条客的嘴脸,才知道什么运动
无非是“目睹装甲车和电视塔的调情”,他的心脏
先天地不允许他和风霜与雪茄过久地调情
他从冻疮走进温床,从煤油灯走向奥登
从赫鲁晓夫的领空,走进了虚空
他并不相信未来,未来“就是动物学的开始”
他并不惧怕黑暗,“视网膜上有个金色斑点
足够应付黑暗的整个长度”,他热爱美食和旅行
让这副皮囊装满威士忌和威尼斯的风景
以便历史拎起来它时,能倒出黄金的雷霆
但此刻烟圈的绳套正在收紧,脖颈正在上升
2012正在接近,你将在云层的红场,检阅前生
顶楼的主人去了新加坡,把房子租给了一位诗人
他的笔名叫西坡,符合垃圾派诗人的一切标准
前愤青,前职工,后现代,无后代,三十多未婚
不到四十又离了,著作顶多等脚踝,等鼠标垫
每天他都趴在一台破电脑上,修改诗稿,更新博客
用不同的马甲出入各大小论坛,有时也为自己拉票
听到咚咚咚三声敲门,他就知道刚煮的红烧肉到了
送肉的是对门的主妇,一位在家留守的迟暮美人
丈夫在南宁做瓷器生意,儿子在南理工读钢结构硕士
她把母爱和对夫君的恩爱合二为一,一股脑喷向了诗人
每次一打开防盗门,诗人都像是过上了傣族的泼水节
在那张快散架的单人床上大汗淋漓,只有像唐三藏那样
在心里默念下半身的诗句,才能勉强使她达到第三次浪潮
每当这个时候,楼板的咣咣声总会惊醒楼下的住户
她是一位小姐,夜里要在天上人间歌厅坐台出台
只有白天才能拖回玉体稍作休整,却时常要聆听到
上空比忐忑还高亢的花腔,一看到竹竿般拾级而下的诗人
她心里便涌出雨后春笋般的国骂,相反,对门同样削瘦的警官
却赢得了她的好感,虽然职业势同水火,但只是社会分工不同
他对于她奉上的职业性的浅笑,并没有报以职业性的冷漠
有次还给她塞了一张便条,弄得她很紧张,以为是个凶兆
松开手心一看,发现是一串吉祥号码,拨过去几次之后
手心里收到的就是严打前的情报了,每次她都能逍遥法外
看着姐妹们像垂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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