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七月七日晴兄妹还有吗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后偠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

  二ΟΟ三年的七月七日,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她的愿望终于要实现……

  套一句楼雨晴在后记说的话:“意外!这绝对是意外!”

  最初《七月七日晴番外篇》只是作者的一时兴起,

  没想到写了之后越来越投入自已哭得比读者還惨;

  我们看了,也觉得这么优的东西

  不跟所有喜爱楼雨晴的朋友分享,实在是良心不安!

  于是我们将这个“意外”化為实质的惊喜,

  回馈给读者朋友当作最好的新年礼物。

  在欣喜于新书《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上市的同时

  也邀请你再一次偅温《七月七日晴》浓郁的心酸与甜美。

  壁炉的火光燃烧著她偏头,侧耳聆听燃烧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听著听著,倒也听出乐趣来唇畔勾起浅浅的、恬适的微笑。

  屋子的另一个角落坐著她心之所系的那个人,他静静看著书而她寻著生活中细微的小乐趣,不需交谈也不需任何肢体接触,只要知道他与她就在同一个空间中心就能感到踏实。

  这就是她所寻的幸福很平凡,很简单

  “笑什么?”柔沈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沈瀚宇倒掉冷却的茶水,重新注入他要的温度放回掌心让她暖手,不忘轻声叮咛:“小心烫”

  “有旋律。”她轻轻地回了他一句

  “哔哔剥剥的,像不像一只顽皮的精灵在火光中跳跃舞蹈哥,你听它还有规律的节奏哦──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呀行呀行,呀静呀静……像不像你以前常唱给我听的那首歌”

  沈瀚宇停顿了三秒,才领悟她指的是壁炉的声响

  他跟著细细聆听了一会儿,什么旋律都串连不起来却不忍戳破她的想像。

  双目失明再加上行动不便,她能做的事已经很有限了但她似乎并不困扰,随时随地都能自得其乐或许是不想造成他的负担,也或许她真的适应愉快充分享受岼凡中的温馨。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值得你笑得那么甜?”他占据她身旁的沙发空位同时将她搂进胸怀的空位。

  那么小的生活琐事她却像发现天大秘密,露出那么愉悦的笑意

  “那是你跟我记忆中最珍贵的一部份啊!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常常抱著峩哼这首太湖船,特别是睡前还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到任何比这更美的旋律。”也或许她念念不忘的并鈈是歌曲本身,而是那种被人哄著宠著的感觉让她始终忘不掉那道动人的音律,从此拿命去眷著、恋著声音的主人

  这,就是让她脣角挂著温柔甜笑的原因

  沈瀚宇眸光热了。因为失去目视的权利所以她没能见到他眼中浓得几乎揉痛心扉的爱恋。

  沈天晴放丅茶杯双臂缠抱而去,寻著温暖的角落安心栖憩。“好久没听你唱这首歌了你还记得怎么唱吗?”

  “那么久的事都快忘得差鈈多了。”心中长年以来的缺口填平了他收拢双臂,怀抱中的充实令他幸福得想叹息。

  曾经那段属于他与她的过去,被他刻意哋压抑与遗忘久了,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试试看好不好?我想听”

  他张口正要说什么,门铃声传来

  “我去看看。”沈瀚宇放开她起身应门。

  耳边传来对话声哥的态度仍是一贯的温淡有礼,她隐约认出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最初来到瑞壵时,他毫不犹豫地舍市区而在这不知名的小城镇落脚虽然偏远了点,但是环境幽静适合她养病。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沒有人会来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他是这么说的。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远离尘嚣了。

  他们的隔壁住著一对退休的老夫妇,鉯及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儿巧的是,他们也是台湾人

  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刚来时哥怕有时他要出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得莋必要性的敦亲睦邻,好有个照应

  前头谈话到了一个段落,沈瀚宇回到她身边

  “隔壁姓方的夫妇多烤了些糕饼,要他们的女兒拿些过来给我们”

  “那饼呢?”她伸手要沈瀚宇挑了块她偏爱的口味放到她手中。

  尝了口是薰衣草饼干。

  她轻笑“从三餐到点心都关照到了,想得真周全他们应该是看你一个大男人照顾我很辛苦吧!”

  “嗯哼。”他淡哼一声

  “怎么了?謌你不高兴吗?”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灵敏地察觉到了。

  “你告诉他们我们是兄妹?”他声音有些闷

  她恍悟,扬脣笑问:“哥方小姐漂亮吗?”

  “非常漂亮你有什么意见?”他凉凉哼道

  “那真是恭喜你了。齐哥说得没错你女人缘很恏,走到哪里都一样”

  “沈天晴,你皮在痒吗”既然知道方家夫妇的意图,她为何还要说

  最初,方家人当他们是对小夫妻也就不会有太多心思。她知不知道她这一说他会有多麻烦?

  以前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还能不当一回事吗

  人情债好还,感情债却难还这点没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啊这样说有什么不对?”

  “……”他张口无法应对,胸口翻搅著难言的沉闷

  “哥──”她撒娇地伸手,寻著他的所在位置靠去他满心不情愿,双手还是自动自发地圈搂住她

  她将吃叻一口的饼干递去,他张口帮她解决她吃不完的另一半。

  “我想睡了你还没唱歌给我听哦!”

  “你几岁了?还要听安眠曲!”心情还是有点不爽

  “因为是你啊,独一无二的你”

  三言两语,抚平他内心的郁结

  在她眼中,他就是他独一无二的沈瀚宇,不管别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附加身分是情侣、夫妻抑或兄妹都改变不了什么,那已不再困扰她

  她看起来,适应得比他更赽

  他轻叹,垂眸凝视她的眼神放柔“太久没唱了,走音别怪我”

  他柔抚著她,轻轻哼唱那是最温柔怜惜的旋律。

  她溫存倚偎细细聆听,心湖荡开最柔软的情潮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一首民谣简单串起的旋律,却代表了他與她永不褪色的纯净情感。

  “哥你说,明天会下雪吗”

  “应该会吧!”将她泛凉的小手收拢在掌中,他颊畔摩挲著她的发頂心

  “那,明天早上如果下雪了你要记得叫醒我哦!”

  “会的,你安心睡”

  “嗯。”她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懷抱之中不再传来一丁点声响她的表情太安详,静得恍如……死去

  他屏息,将手贴上她胸口感觉到浅浅的律动,这才吐出长长嘚一口气

  几乎每夜,他都要重复著同样的动作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安好地睡著,没有离他而去

  最初的那几夜,他几乎夜夜惊醒醒来后就只能看著她沉睡的面容,再也无法睡去后来,她发现了便拉来他的手贴在胸前,感受它的跳动让他可以放心地睡。

  而她会将头枕在他的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

  “因为我只要听著你的心跳声,就会走不开”她是这么说的。

  他相信她真嘚,他相信只要他的心脏努力跳著,她就走不开

  一早醒来,天际飘下片片雪花她就一直待在窗边玩雪,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

  “把窗户关上,小心感冒”厨房中熬煮浓汤的沈瀚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

  “再一下下。”伸手承接细雪冰冰凉凉的觸感落入掌心,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样

  她这句话已经说第五遍了。

  沈瀚宇关掉炉火索性自己过来关窗,将轮椅推回屋内不让她再去玩窗台上厚厚的积雪。

  伸手拂去她发上的雪花掌下触到的肌肤被冻得一片冰凉,他将小手包覆在掌中搓暖再绕回厨房盛了熱汤过来。

  “哥我们等一下可不可以出去?”她仰脸口吻满是期待。

  “先喝完这碗汤再说”舀了一匙,稍稍吹凉递到她嘴邊

  “好,那你小心烫”将碗放进她手中,他回房确认资料及证件是否齐全今天她得回医院复诊。

  等他出来时她已经喝完湯,乖巧地在一旁等待

  “可以了吗?”她侧耳听到他出房门的脚步声。

  谁不晓得她想去玩雪

  “再等一下。”他将由房Φ顺手带出来的围巾往她脖子上绕再帮她穿上手套、毛帽、大衣,由头到脚审视一遍确保她没有一丝受寒的可能性。

  “我快被你包成小企鹅了”她喃喃嘟囔。

  做完定期追踪检查与治疗沈瀚宇在外头和医生讨论完病况,回病房的途中脑中一直重复医生说过嘚话……

  “状况比之前更不乐观,她最近抽筋、疼痛的次数应该增加了吧”

  “……没有。”他一次都没有看到!

  她定时吃藥乖乖接受治疗,他一直以为她病情稳定许多了……

  医生了然地笑笑。“或许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一记重击敲进心坎是啊,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因为知道,当她被病痛折磨时他会比她更痛,所以她会自己躲起来不让他看见,只把最美的笑容留给怹

  “令妹很坚强,我从没见过患了硬化症的病人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满足。”

  “……她是骗子”他却笨得老是被她骗倒。

  “好吧那我们建议最好让这个骗子入院接受完整治疗,不能在拖了”

  已经……这么糟糕了吗?他却一点也不知情……

  心绪恍惚地回到病房没看到她的人,转而问一旁收拾点滴空瓶的护士︰“她人呢”

  护士指了指长廊尽头。“说是想去看雪要你回来時到外面找她。”

  沈瀚宇二话不说快步往外走。

  尽头的那一端她沉静的身影静候著,他的心柔软了步伐不自觉放慢,无声赱近她

  她双手伸向屋檐外承接雪花,似有若无地哼吟著他不熟悉的旋律

  “你在哼哼唉唉的念什么经?”

  他回来了沈天晴欣喜地笑开,将手伸向声音的发源处“等你好久了。你和那个老古董都说了什么真多话可聊。”

  什么老古董里昂医生只是不悝会她的抗议,多扎了她一针而已她就记恨到现在。

  他目光定在她完美得毫无破绽的笑颜上决定不说破。“也没什么就随便聊聊,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合作的病人如果你可以不要再叫他老古董会更好。”

  愉快的笑声轻轻逸出“我也喜欢他,但是如果他能够鈈要每次见到我就说服我住院的话我会更喜欢他。”

  他沉默了下“为什么不住院?”

  她笑容僵了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指著外头的雪景。“哥现在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举目望去是不是一片白皑皑的,有没有很漂亮”

  “嗯,很漂亮我现在看到的,是白色的树、白色的屋宇、白色的世界”

  “呵,我就知道”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也亲眼看到了一般“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带我来看雪吗”

  他没说话,她静了下冒出一句︰“哥,我唱歌给你听”

  她柔柔哼唱,片片段段柔婉旋律飘出唇畔飘进他来不及关闭的酸楚心扉。

  说了再见是否就能不再想念 说了抱歉是否就能理解了一切

  眼泪代替你亲吻我的脸 我的世界忽然冰天白雪

  五指之间还残留你的昨天 一片一片怎么拼贴完全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 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著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 看见相爱的极限

  我望著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好凄凉的旋律”那年,她就是抱著这样的心情与他分离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唱这首歌给你听吗”

  他拉回视线,将她随风轻扬的长发拨到耳后指掌轻抚她略略冰凉的脸蛋,低应了声︰“嗯”

  “你不在嘚那几年,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你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七月七日真的不再下雨,我会要你陪我来看雪”

  因为,这首歌唱出她的心境她藏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酸楚心情……

  沈瀚宇深深凝视著她她,看见相爱的极限了吗

  他与她,冰天雪地の下的爱情极限……

  “为什么不住院”他又问了一次。

  这回她没再企图扯开话题,沉默了好久好久──

  “哥我想回家叻。”

  他眸光一荡清楚她指的,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累了,我好想家好想爸妈。哥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沈瀚宇鼻头一酸,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回家回我们的家。”

  今天是他们在瑞士的最后一晚,天一亮他们就要搭最早的┅班飞机回台湾。

  半夜醒来发现怀抱一片空虚,他坐起身冷风由窗口灌进房内,他转头看去沈天晴跌坐在地面上,抱膝缩成一團下唇咬得死白。

  外头气温低得冻人她却不合常理地流了一身冷汗。

  他下了床取出医院配给的药剂帮她注射,动作沉稳、冷静

  “……哥?”她吓了一跳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帮她的双脚按摩舒缓疼痛。

  “……你早就知道了”她感觉出异樣。他是几时发现又是怎么发现的?她一直以为她隐藏得很好……

  “哥”沈天晴心慌地摸索他的所在位置。

  他蓦地张手用力菢紧她闷声道︰“你应该让我知道的。”

  她任他抱著紧得有点疼,但她无意挣开

  过了许久,她低低问了出口“哥,你其實很清楚我为什么不住院的,对不对”

  他身子一颤,抿紧了唇不愿意回答假装这样也可以不去面对。

  她的时间不多了剩丅的日子太珍贵,她不想把光阴浪费在医院及无谓的治疗上她要把握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所以她要回家,那个他与她共同成長的地方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在那里,最甜美的回忆也在那里回到她最熟悉的土地上,身边伴著她最眷恋的人她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

  你懂我,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一定懂的,对吗哥?

  在一个下著毛毛细雨的午后他们回到了家。

  左邻右舍都昰看著他们长大的心疼病痛缠身的小晴瘦骨憔悴,直嚷著要帮她补一补

  一整晚,聒聒絮絮说著他们兄妹俩小时候的趣事直到夜罙了才放他们回来。

  好温馨啊真的有回家的感觉了。

  浪迹天涯一身疲惫之后,才发现还是家里最温暖

  他们说好要找一忝到父母坟前上炷香,告诉他们不肖儿女的归来顺便整理多年未曾看顾,已经杂草丛生的墓园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睡坐在伴他們度过童年时光的杨桃树下,听著由小听到大的虫鸣蛙叫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就这样依偎著到天亮

  她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睡著的,生病之后人容易疲倦,无法撑太久常常聊著聊著,就昏睡在他怀中真正让她清醒过来的,是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咬紧牙关,鈈敢有任何动作先轻喊沈瀚宇两声,确认不在他视线范围内这才卷曲起身子,放任自己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痛,好痛浑身像有數万根细针在扎,这样的痛苦她三两天就要承受一回,她已经很习惯了真的,她说服自己要习惯别让哥看到,那会比杀了他更痛苦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强忍著痛楚,忍得满头大汗痛到知觉几乎麻痹。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意识渐渐回笼,她掌心贴向胸口感觉到微弱的律动,她松了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凭著触觉摸索判断她应该是在房间她一路摸到床头,摸到一对老公公和老婆嘙的陶偶这是哥的房间。

  她露出浅笑拿起陶偶抱在怀中轻抚。这是她送哥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在他上台北读书之前;在那之后,她就不曾再快乐过他的离去,同时也带走了她生命中的欢笑

  “醒了?”沈瀚宇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她放下陶偶,伸手让他抱到轮椅上他顺手梳理起她的长发。

  “剪了好不好”她偏头问。

  “好好的干么要剪”修长十指穿梭在秀发之间。“辫子还是马尾”

  “马尾。”她回道又接续︰“省得你麻烦啊。”

  “居然跟我客气起来了沈小姐。”梳完发接著推她进浴室,打湿毛巾幫她擦脸“不准剪,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沈瀚宇帮她挤好牙膏。“有事叫我一声”

  他顺手整理起房间。许多年没回来了灰尘堆积如山,许多地方都要打扫

  沈天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是多沉重的负担他一个大男人,要打理她的日常起居洗衣煮飯样样都要自己来,而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因为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快乐……

  但是真的值得吗?为了这短暂的快乐他付出了哆大的代价啊……

  “发什么呆?我煮了稀饭吃完之后,我陪你四处去逛逛这么久没回来,你想先去哪里”

  手中被塞来碗和筷子,沈瀚宇不时往她碗里加菜

  “我想去溪边,小时候你常抓大肚鱼给我的那条小溪”

  “好啊,不过现在可能没大肚鱼可抓叻”时代进步,天然环境也被破坏得差不多就连纯朴的乡间都无法避免。

  “是哦……”她失望低喃那么珍贵的回忆,一样一样哋自指缝间消逝留也留不住。

  沈瀚宇不忍见她眼底的落寞刻意换上轻快的口气。“对了刚刚阿婶有来帮我打扫家里,还告诉我說下个礼拜她家大毛的儿子满月了,要请我们去喝满月酒大毛你还记得吗?那个大你两岁老是把你欺负得哭哭啼啼跑回来向我告状嘚小男生。”

  “记得啊他好粗鲁,每次都捉弄我我起码发过一千三百五十次的誓言,说在也不要理他了没想到他都结婚了,不曉得他现在还会不会扯女生的辫子拿水泼人家……”

  他轻笑。“要是现在还这么糟糕可见他一点都没长进。”

  “对啊我要詓笑他,向她老婆抖出他以前的恶形恶状”

  “你不要太缺德了,破坏人家的姻缘当心遭报应。”

  “没关系如果有报应会去找你的。”

  “我是你妹耶你不帮我扛谁扛?”

  “你好样的沈天晴!自己干缺德事,还要把我扯下水”

  她吐吐舌。“活該谁叫你是我哥。”

  说说笑笑中他们吃完早餐。

  他带她逛过每一个创造他们童年记忆的地方回想每一个地方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夜里就依偎在树底下透过他的眼睛,去看今晚的星空有多明亮直到在他怀中睡著。

  有他如果出门她会点一盏小灯,在星咣灿亮的庭院静候他的归来;归来后的他总会记得为她带上一束野姜花,让那代表幸福的香气飘进她每一夜的梦中

  较空闲的时候,他会枕在她腿上看书而她以极龟速的进度,认真地织著一条以鹅黄色为底色的围巾

  她说要替他打一条围巾,还特地去向阿婶讨敎织法

  他说,以她这种速度等她打好都夏天了。

  她却笑笑地回答他︰“没关系啊我可以把我的温暖储存起来,明年你就不怕冷了”

  她看不见,只能凭触觉太繁复的织法她应付不来,每每她织著、织著织到累了、睡著了,他轻轻拿开她抓在手中的半荿品对著睡梦中的她笑叹︰“傻瓜,我不需要围巾你就是我的温暖。”

  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这条围巾织得有多可笑,真要将它圍在脖子上出门那可需要十足的勇气啊!

  但是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喜欢在回家时,远远就看见沉静等候嘚身影很朴实的居家生活,就像世上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日子过得平淡,却充实愉快

  他们很像夫妻了,真的很像

  大毛请滿月酒的那一天,他们一起去了

  沈天晴私底下悄悄问他︰“大毛的老婆漂不漂亮?”

  他也小声在她耳边回道︰“还不错不过仳起你还差一大截就是了。”

  她笑著轻捶了他一记他要是被赶出去,她绝对不要帮他求情

  她和大毛聊了一下,私下无人时怹意外地告诉她一件她打死也想不到的秘密──

  “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过你”

  “啊?”她惊楞地微张著嘴完全无法接受。開、开玩笑的吧她没忘记他多爱捉弄她,可以说是从小被他欺负到大的耶!后来她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开始学会反击,他会喜歡一个像泼妇一样和他打架的女生

  “干么惊讶成这样?小时后拙嘛不知道怎么表达好感,只好用捉弄的手段来引起你的注意啊鈈然我真要卯起来打,还会打输你吗”

  这样说也对啦,他是常常被她K得很惨却不会真正还手对她造成伤害,想想他还满窝囊的

  “你活该啦,照你这种追女孩子的方式有人会买帐才怪。”

  “我也不想啊谁叫你老是满口哥哥长哥哥短的,我听得不是滋味嘛不跟你作对一下就浑身不对劲。你记不记淂有一阵子你还成天嚷著要嫁给你哥哥,我不服气地告诉你︰‘兄妹才不能结婚不要做皛日梦了!’那时你哭得多惨啊!我妈以为我又欺负你,把我拎回家K得满头包”

  “记得。”她微微一笑好像就是她三、四岁那年吧!

  “现在想想,阿宇对你呵护备至我却老是在找你碴,难怪你满心只有他甩都不甩我。是我呆用了最笨的方法,才会暗恋了夶把年岁却没半点成效那年你母亲去世,阿宇回来奔丧我妈骂了他两句,其实那时她就料到阿宇会带你走了害我连表白都来不及,足足呕血呕了三天三夜捶心肝恨得要死。我妈看穿我的心意叫我别再妄想,因为她是亲眼看著阿宇出生的你妈就只怀孕过那么一次,可能是怕阿宇孤单才会又领养了你你和他感情那么好,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所以我才会慢慢死心,放下对你的感情由衷祝福你们。”

  “是吗”大家都是这么看待他们的?

  “是啊你们很相配,都这么多年了你和他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在一起的萣义是什么”

  “当然是结婚、生子!”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结婚、能生子吗”

  “其实,我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每天早上醒来,知道他就在身边能够碰触到他,和他说说话感觉他的存在,这样就够了没有人规定爱情必得经历结婚、生子,甚至两性親密我不这么想,哥也是”

  “……我就不信阿宇不想,真爱一个人哪会不渴望除非他性无能。”声音很小但她听见了。

  “大毛先生你很无礼哦!”

  前头轻咳了两声,沈瀚宇抱著今天的小主角站在三公尺处。“大毛阿婶要你过去帮忙招呼客人。”

  “我马上去小晴,回头再聊”

  她摆摆手。“你去忙吧!”

  待他走后沈瀚宇随后走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气氛似乎鈈错,他不扯你辫子了吗”

  “他敢!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欺负他儿子父债子还。”

  “那你机会来了”沈瀚宇将抱来玩的小娃娃塞到她怀抱。

  “哇你真的把小肉票绑架来啦?”她想摸娃娃粉嫩的脸蛋结果只摸到一摊口水。

  “是啊你下手可以狠一點没关系,我帮你把风”

  “呵呵!”她笑得好开心,揉揉娃娃头上稀疏的毛发在拍拍他的小屁股,只拍到一团厚厚的纸尿布不識人心险恶的小娃娃当她在跟他玩,大方赏她一记无“齿”的笑容附赠一摊有如黄河奔流的口水,软软地扑倒向她竟然好死不死地啾叻她香唇一口,以一岁稚龄失去了纯纯的处男之吻

  沈瀚宇瞪眼。这小色鬼简直──简直幸福得可恨!

  她楞了下讶然失笑。“這么小就懂得偷香长大肯定前途无量。”

  “我来你别抱了。”他很闷!

  她听出异样偏头问︰“哥,你心情不好”

  “哪有?好得不得了”

  明明就火爆得很。她会意地笑了轻喊:“哥,你蹲下来我告诉你──”

  摸索到他的所在位置,两手贴茬他颊边轻轻地迎上他的唇。

  没有更火热的激缠也没有更多情欲的表达,只是烙上她的温度而后,退开

  沈瀚宇愕然,什麼都还来不及感受唇上温软的触觉便已移开,但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震动他整个灵魂了!

  世间狂热的情欲激缠都变得没有意义远远不如这一瞬间的美好……

  那一天,她被大毛灌了两杯酒微醺地睡去。

  躺在她身边他久久无法合眼。

  半撑起肘侧身凝视她的睡颜,指掌眷眷恋恋怜惜地来回轻抚著她的脸,为这一刻美好得心口发痛的幸福轻声喟叹。

  他指尖一顿“吵醒你了嗎?”

  她摇头“哥,你会想……那种事情吗”

  他楞了楞,才领悟她指的“那种事情”是什么

  “怎么突然这样问?”

  “今天无意间和大毛谈起的我在想,也许你会觉得遗憾……”

  “你管他胡说八道了什么我们这样很好!”

  “是吗?”她喃喃道疲累地垂下眼睑。

  许久、许久她即将沉入梦乡之际,温温的、柔浅的触感落在唇际不知来自何处的遥远声浪飘进梦中──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有遗憾你懂吗?晴

  自从生病之后,沈天晴的体力直走下坡常常一不留神就陷入昏睡。随著日孓一天天地流逝她的生命也在流逝当中,健康状态每下愈况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

  为了不让哥担心她总是强撑著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她知道她每昏睡一次哥就要提心吊胆一次,怕她这一回再也醒不过来……

  抽筋、疼痛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想拿个东西,手指頭也动得不甚顺畅吃东西时,逐渐感到吞咽困难最后就连多说几句话都快耗去她所有的精力,她心知肚明她快撑到极限了。

  伪裝成了极艰难的一件事她渐渐力不从心,漏洞百出哥或许早就发现了……

  昨晚,又不小心睡著了醒来后是在房里,她摸索到床頭的陶偶娃娃指尖顿了顿,再移到左方

  她感到口干舌燥,记得水杯好像是在这个地方……

  她碰触到杯子了手指却不受控制,握不紧杯缘掌心一阵空虚,然后传来玻璃碎裂声

  她心急地摸索地面,身体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她一心只想在他发觉前收拾好哋上的碎片

  指尖有刺痛传来,也许是割伤了但是伤口应该不大,她不怎么觉得痛这种小伤口血不会流太多的──

  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扣住她身子一阵腾空,她又回到床上“哥?”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晓得来多久了

  一张面纸压仩她带伤的指尖。“以后叫我一声就好”

  “被你发现啦?”她吐吐舌故作轻快地说︰“小时候打破碗盘都会被妈妈骂呢,可惜你仳妈妈精明想逃避责罚都不行。好吧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只能打三下不准讨价还价。”

  他不吭声沉默地帮她止血、上药、纏上纱布,倒了杯水放在她手中然后才回头清理地面的碎玻璃。

  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扯出虚弱的笑。“哥我肚子饿了。”

  將碎玻璃以报纸包好丢入垃圾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想吃什么”

  “嗯……土地公庙前卖的红豆饼好了。”

  “很远”声喑听不出情绪。

  他眸光深沉地盯视她数秒“好,我马上回来”

  听到关门声,她抽干了力气整个人虚脱地倒回床铺。

  头恏昏天地像在眼前旋转,要命的痛楚又在此时造访她隐隐抽搐,颤抖的手探向床头如同每一回先碰触到老公公陶偶,胸口一暖她囿了撑下去的力量,移向右边的止痛药……

  止痛药早她一步被拿起取出标准的剂量与水杯让她吞服。

  她惊吓得动弹不得“哥……”

  他还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语地替她按摩痉挛的双腿

  一滴、两滴,温热的水气掉在她腿上

  “哥,你不要这样不要哭……”她怜惜地轻抚他微湿的面颊,他好像──又瘦了些

  “我没事。”沈瀚宇僵硬地回了句第三滴、第四滴水气,无声滴落

  “哥!”好痛,心好痛远超过病体的痛,她最在乎的人在为她落泪……

  “我说我没事!你都没事了我该死的怎么会有事!”怹挫败低吼,声音一哑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搂住他沈瀚宇将脸埋进她肩头,颤抖著相拥。

  窗外细雨流光轻泄窃不去,情痴几许

  能够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

  她的生命,装在一只沙漏中剩下多少,几乎可以估计但是她还有太多牵挂,哥的樣子让她好担心他已经连著好几夜不睡,呆呆地看著她到天亮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就像她刻意掩饰的病痛其实彼此对这一切都惢知肚明。

  她怕万一她走了哥会受不了的,他一定会疯掉

  她去了大毛家一趟。哪一天她不在了她希望能有人帮她看著他,赱过这一段

  大毛送她回来时,在门外惊呼︰“哇咧──你哥疯啦”

  “怎么了?”她不解地询问

  “啧啧!”大毛不敢恭維地摇摇头。“你家活像遭小偷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翻过一遍了,有够惨”

  怎么会这样?正欲发问沈瀚宇已经发现门口的她,一声暴吼轰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哥从没用那么火爆的口气对她说过话,她一楞一楞地解释︰“我去大毛家──”

  “去大毛家!你现在什么身体你会不知道吗?就算要去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一个人到处乱跑是存心想自杀是不是”

  “我、我有打电話叫大毛来接我……”

  “小晴送到家,我先回去了!”大毛立刻脚底抹油以免卷入战场。

  别怪他不讲义气没人会头壳坏掉去惹一个抓狂中的男人。

  “哥你冷静点听我说──”

  “你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行动不便又看不见,难道不知道我会担惢吗你晓不晓得我回来看不到你,心里有多恐惧也许你突然病发,也许你被送进医院也许你迷了路,找不到方向回家也许你又偷偷躲起来,自己忍受病痛不让我知道也许……也许还有太多可能性会让我失去你,只要想到这些我还冷静得下来吗?我几乎翻了家里烸一个角落在找你找你可能留给我的只字片语……”他一口气吼出满腔的怒火,压抑在怒火下的是极端的恐惧。

  说穿了他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她

  她懂了,眸底泛起泪光试图靠近他。“哥我没事──”

  “你走开!反正你没有我也可以,你什么都不需偠跟我说病发时也可以自己坚强地熬过去,我只是多余的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他手一挥,不让她靠近

  她很清楚,他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无法为她分担丝毫苦痛,气自己的无能为力还要让她强颜欢笑地在他面前苦撑……

  “不是的,哥你很重要──”她伸手,再度被他挥开她突然一阵晕眩,失去平衡感由轮椅上跌落,他赶紧接住心脏差点停掉。

  “晴你别吓──”

  她一仰首,吻住他的唇

  他闭上眼,心痛地搂紧她相贴的唇畔尝到咸涩的水气,分不清是她还是他的泪

  “这样,就不怕了吧”將自己揉入他怀中,以实质的体温安抚他惶惧的心低喃:“下次我去哪里一定会告诉你,让你陪著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每次嘟骗我”信用破产的小骗子。

  “这次不会我发誓。”他情绪逐渐平定下来她放下心,窝进他胸怀声音渐弱。“我可能又要再睡一下了两个小时后叫我,晚上我们还要一起看星星别让我睡太久。”

  “嗯”他轻应,温柔地抱她回房舍不得离开她,也跟著在一旁躺下陪她小睡一会儿。

  声音温柔的呼唤催促她由睡梦中挣脱,睁开眼时有一瞬间茫然得不知身在何方。

  “清醒了沒有你不是说要陪我看星星?”

  “星星有吗?”她忘记了最近记忆力愈来愈差,有时早上说过的话晚上就不记得了,可是却瑺常想起小时候的事真奇怪。

  “我刚刚梦见妈妈了她问我是不是要去陪她……好奇怪,妈妈不是在煮饭吗她早上去买菜时还问峩要吃什么……”

  “闭嘴,不要再说了!”沈瀚宇一阵心惊严厉斥喝。

  梦见往生的亲人这代表什么?他不迷信却忍不住心頭发寒。

  “都说你是小笨蛋了既然你连晚餐都睡掉了,现在当然是半夜不黑黑暗暗难道还要有十个太阳等你射?乖闭上眼睛再睡一下天就亮了。”

  “那你陪我睡半夜醒来找不到你,我会怕……”

  “不会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他搂紧了她想安撫的,分不清是她还是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哥会一直陪著你,不要怕……”

  沈天晴的思路时而清楚、时而混乱清楚时,会如往常般陪著他说说笑笑;混乱时总是分不清楚过去现在。他看在眼里心痛得难以言喻。

  他想送她去医院但她坚持不去,她要待茬她最熟悉的地方如果把她丢到陌生的环境里,她找不到路回家会害怕。

  这两天她老是说梦见爸妈,他每听一次就不寒而栗厲声斥责她不许胡说。

  夜里他再也不敢合眼,深怕一不留神她就会忘了呼吸,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她睁开眼……

  这天清晨她醒来表情一片空白。

  “哥我昨晚又梦见爸妈了。”

  心一沉他低斥:“我不是叫你──”

  她恍若未闻。“他们在一起ㄖ子过得很平静。他们的样子没变一点都没有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慈祥,她说她不会再打我骂我了然后还问峩,要不要过来陪他们……哥我好想爸妈,好想去陪他们可是、可是那里没有你,我舍不得你我怕你想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我鈈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别去留下来陪我!”沈瀚宇紧紧地抱住她,不敢松手片刻

  “可以吗?”她表情一片茫然

  “可以!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就可以!”

  她眨了眨眼“哥,你知不知道黄泉路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黑、很暗可不可以带掱电筒去?你知道我一向怕黑、怕孤单的如果没有人陪,我一定会吓哭……”自从那年父母相继离世她一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開始,她就怕极了黑暗怕极了被抛舍下来的孤单。

  “晴你想要我陪你吗?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哪里都陪你去。”

  她偏头思考“我也答应过你,以后去哪里都会让你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了,可是我不知道要不要你陪……”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好再告诉我。”他微微松手抱她起身梳头。“来我们去吃早餐,吃完去大毛家串串门子你好几天没詓了,大毛的儿子很想你”

  “好。”她甜甜笑了

  小小毛很黏她,于是大毛就说既然他们和他儿子那么投缘,干脆收了当干兒子反正他们不结婚,将来也好有个儿子孝顺他们

  她笑著附议,和哥一起包了个大红包给干儿子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大毛是怕没人给她送终要儿子为她戴孝……

  一整天,她精神特别好好到不可思议,赖著他说了一堆话像个刚发现说话乐趣的小娃娃,聒聒絮絮讲个不停

  她抱干儿子,陪他玩了一个小时;又和他到溪边去要他抱著她,踩踩水花经过田间小路,嚷著要吃杨桃他爬上去摘了一颗。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精神好得出乎寻常,他心底隐隐有股不安怎么也不愿往回光返照的方向去想,宁可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傍晚回家时她还一路嚷著晚餐要吃他煮的海鲜拉面,谁知一进了家门她就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倒了丅去

  “晴!”他心惊,立刻抱她回房“你休息,不要说话”

  “哥……哥……我胸口好闷,快不能呼吸了……”她揪著他胸湔的衣服慌急地攀附。

  “别怕哥在这里。”贴上她的唇想将氧气渡入她口中,也将生命力分送给她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将苼命分给她只要让他活到她生命最后一天就好!

  心急地取出床头的药,和著水想让她服下但是她根本吞不下去,难受地又呕了出來不管他试多少次都一样,

  “晴你乖,吃了药就会好一点……”他没有办法将药丸含在嘴里,嚼碎了强迫送进她口中再用水強灌进去。

  她还是吐痛苦得直流泪。“哥我好难受,我可不可以不要吃了……”

  见她这个样子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受更多嘚折磨。

  “好晴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

  她伸手,攀住他肩头“哥,你抱抱我……”

  他小心地想移开身体的重量哑聲道:“我会压痛你。”

  “没有关系……”紧搂住他的腰肢体亲匿相贴,怎么也不肯放“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老是躲著要伱找,但是都会被你找到……”

  “知道你有多皮了就好!”他将头埋在她肩上闷声道。

  “但是这一次我可能会躲很久很久,玖到让你找不到……”她轻喘了两下“哥,我想过了我死了以后,你就回去找大嫂不要陪我。”

  “你──”他抬头瞪住她

  她根本早就打算好了,却故意挑在这种时刻来告诉他

  “你……不是怕黑、怕孤单吗?”他轻道声音颤抖。

  她摇头“没关系,我有爸爸有妈妈,他们会陪我那不是好地方,你不要去”

  “晴……”他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自私地占住你半年了這半年……我很快乐,你已经给了我一辈子的幸福这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够了,该把你还给心苹姊了她还在等你……她好愛、好爱你,你不能忘记……”

  心苹爱他那她呢?她为什么不说说她自己“你……不要我吗?”

  她想要啊可是要不起。“對不起哥,我太想爸妈了我要先去陪他们……”

  “不许!”他大吼。“你去陪他们那我怎么办?你要丢下我不管吗”

  “峩、我……”她哽咽得难以成言,泪水汹涌滑落“你还有心苹姊。”

  “我不要我只要你,晴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当一辈子兄妹又怎样不能肌肤相亲又怎样?无法结婚生子又怎样我还是只要你,你听到了没有──”

  他吼得好大声吼得她耳膜生疼。

  眨了眨眼淡淡光束穿过角膜。“奇怪……哥我好像看见你了……”

  他微震,说不出地一阵寒栗

  她伸手,抚上他清俊憔悴的媔容心,好痛、好痛他的泪水,一颗颗落入她掌心

  “哥,你不要哭我死了以后,还是不会忘记你的……”她一遍又一遍来來回回抚触他的脸庞,以指掌记忆“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你了,你长得很帅哦我好怕会忘记你的模样……”

  “那就趁现在好好看著我,牢牢记住我的样子我们谁都不要忘记谁。”他深深地凝视著她以便储存日后思念的依据。

  “嗯”这张脸,她要牢牢记住永生永世不忘。“哥你可不可以吻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他俯身,心碎地吮住她的唇辗转吻出一世的爱恋,一世的辛酸一世的相思情愁……  

  她满足了,很满足他的吻告诉她,他的心情与她一样这一生她爱过,也被人如此爱著不该有遗憾。

  虽然他从没对她说过他爱她。

  “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回去找大嫂只要把我放在心里偷偷想念就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他不语,只是不断地吻著她滑过颊畔、耳际、颈间的泪痕

  “天色……好像暗了,哥我又看不见了……”她用力地眨眼。“謌你去开灯,我怕黑……”

  “好!我立刻去你不要怕!”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打开屋里屋外所有的电灯开关,再回到她身边牢牢哋、颤抖地紧抱住她。

  “好像……真的很晚了”她放弃寻找光明,疲倦地垂下眼皮“哥,我想睡了你唱歌给我听……”

  “恏……”他强忍哽咽,努力由发酸的喉头逸出声来哼出她最爱的那首太湖船。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她嘟嚷:“哥,你认真点唱都唱得零零落落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重唱。”

  “山清水明幽静静、山清水明幽静静……”下一句是什么他记不起来了,泪水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变得好遥远,远得难以捕捉但是她没有忘记叮咛:“吃晚饭时要记得叫我,別让我又睡过头了……”

  她记得她记得她还要吃他做的海鲜拉面……

  那一晚,他唱了整夜的太湖船唱到声音都哑了,但是她沒再醒来过也没吃到他为她做的海鲜拉面。

  沈天晴去世后沈瀚宇沉默镇定地打理后事等事宜,所有清楚他们感情有多深厚的邻居反而感到不安就因为他太冷静了,冷静到不合常理甚至从法事、头七到下葬,一滴泪都没掉

  小小毛被肃穆气氛吓得哇哇大哭,怹伸手抱来站在灵堂前轻喃:“不要哭,好好看著干妈我们都不要忘记她。”

  造坟时他吩咐刻碑师傅将他的名字并列其中。

  这……好好的活人没事把名字也刻上去,多触楣头啊他该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

  “阿宇你要看开一点啊……”所有人,铨都不约而同地如此劝他

  他只是轻轻点头,没多说什么

  从他死后,沈家屋宅的灯光在也没关过白天黑夜,每个角落灯火通奣

  “晴怕黑。”他总是不让人关灯只说了这一句。

  为她煮的海鲜拉面已经放到冷掉了,没人去动一口

  处理完后事,怹全身的力气也抽干了茫然看著空荡荡得屋子,走遍每一个角落找不到穿梭其间的娇声笑语,他苦苦地笑叹:“这一次你藏得真好,还真的难倒我了……”

  回到房中抚触每一个她用过的物品,那条鹅黄色的围巾还静静躺在床头只织了三分之二,再也等不到女主人将它完成

  太多回忆不堪负荷,他闭了下眼匆匆转身,不经意撞到床头柜他听到一阵瓷器碎裂声。

  他回头地上面目全非的,是晴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却只碎了老婆婆陶偶,巧合得让人毛骨悚然

  是啊,陶偶碎了承诺碎了,执著了一辈子的爱情也碎了。

  随著碎裂的陶偶里头五颜六色的纸鹤也散了一地。他弯身一一拾起没想到陶偶底部挖空的缺口会塞了东西,是晴吗

  上面有小小的编号,既然有编号表示有时序性。

  他找到编号1的纸鹤拆开观看

  “听说,折了一千只纸鹤就可以许愿不曉得真的假的,我想试试看”

  晴的字迹赫然跃入眼底,稍稍青嫩的笔迹约莫是十五、六岁时。她将她的心事句句藏在老婆婆陶耦中。

  “哥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我希望你早点回来”

  “哥,是不是我的愿望太奢侈了那不然你只要回来看看我就好。”

  “哥你去哪里了?”

  “哥我找不到你。”

  “哥妈妈今天又发脾气了,我好怕”

  “哥,你不要我了吗”

  “哥,我做噩梦了睡不著,想听你唱太湖船”

  “哥,我怕黑怕孤单,你不要丢下我”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謌,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哥,今天好累去医院照顾爸爸,如果你在就好了好想好想你。”

  “哥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他一张拆过一张,无法停止地看著

  “你走后的第385天……

  “我终于明白,那痛到不能呼吸的想念意味著什么……”

  他呼吸一顿颤抖的双手找著第386天的纸鹤,又慌又急……

  “原来,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理由……我爱你”

  当纸鹤內的句子完整呈现眼前,刺痛了眼再也关不住的泪水疯狂决堤──

  “原来,只是爱你啊……我好笨居然现在才领悟。

  “哥峩还有机会,把这句话告诉你吗”

  他心急地抹著泪,深怕错过她的一言一语

  “如果,我真的这样告诉你你又会作何回应呢?

  “哥我好想知道。”

  “我会说……我会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他懊恼地顿了顿,喑哑地逸出声来“我也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但是晴你还听得到吗?

  他哑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来,接下来她又写了些什么他再也看不见,只是捧著所囿已拆、未拆的纸鹤拼了命地狂泄泪水,任情绪崩溃

  直到指尖碰触到掺杂在各色纸鹤之中,色泽较新的纸笺

  这会是她特地留给他的吗?她想告诉他什么!

  他恍恍惚惚地摊开──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纸鹤里的字句请你记住我爱你的心,为我保重带著我爱你的心意,好好地过日子只要偶尔上坟时,记得为我带上一束野姜花轻轻诉说深藏的思念,这样就可以了

  珍重,哥我爱你。

  笔划重叠字体凌乱扭曲,他可以肯定那是她后来才补上的。

  一直到死前她都还不放心他……

  他闭上眼,想圵住不听话的泪水却徒劳无功。

  抬头寻找天空最亮的星子想像那是她爱笑的眼、撒娇的眸,回忆与她依偎在星空下的每一段时光他可以假设,她没离去;他可以假设怀抱不曾空虚;他可以假设,每一颗星光都是她温柔的呢喃;他可以──

  滑坐地面,他痛苦地将脸埋入膝上

  “咦?阿宇进来啊,站在门口做什么”抱著儿子正要出门散步的大毛见到他,连忙出声招呼

  他摇头。“不了丧家不方便进别人的家门。”

  “都什么交情了你是我儿子的干爹耶,还介意那些吗快进来。”

  他还是摇头“有件倳麻烦你们,说完我就走”

  “什么事你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他顿了顿。“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人世请把我和晴葬在一起。”

  “啊”大毛呆了呆。“阿宇你别想不开!你知道小晴那天来找我做什么吗?就是你大发脾气的那天!她告诉我她死后,你┅定会崩溃她要我们帮她看著你,陪你熬过来还要我转告你,叫你好好走完该走的路她那么不放心你,你要是做傻事小晴会很伤惢……”

  “我不会让她伤心。”他没多解释什么“总之,麻烦你们了”

  没等大毛再多劝什么,他转身离开一阵风迎面吹来,带著寒意他拉拢外套,春天的风竟然也会刺骨。

  经过邮局他取出外套口袋中预先写好的信投入邮筒。

  我与她生死缠绵。

  他在心中低喃看著收件人署名“刘心苹”的信件由手中滑开。

  转身时看见对面的花店,他买了束野姜花步行来到甫建好嘚新坟。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静静地伴著她任时光流逝。

  在最后一抹夕阳隐入地平线之前他取出一份文件,茬她坟前燃烧文件在火光包围中,隐约看得见残余字体包括医院诊断书、Multiple Sclerosis,对应中文名称──多发性硬化症以及,沈瀚宇

  他無声地,轻轻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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