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的句子在教室里弹吉他,班上的女同学正好路过!她们说“别进入!”这是为什么?我该怎么办?

流浪集也及走路、喝茶與睡覺

出蝂社 大塊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舒國治一九五二年生於台北七十年代以少少幾篇作品(如小說〈村人遇難記〉)嶄露頭角。原有意投身電影終返寫作。一九八三至一九九○七年浪跡美國;一九九八獲長榮旅行文學獎首獎之〈遙遠的公路〉可為此期間生活與創作的寫照。一九九○年冬返台長住自此所寫,多及地方(如〈水城台北〉)多及旅行(〈香港獨遊〉),多及小吃(〈粗疏談吃〉)等生活之散文而其中最常著墨的題材,竟是閒晃著有《門外漢的京都》、《理想的下午》、《讀金庸偶得》等書。

關於舒國治中年男子,好鋶浪散文絕妙,出書不多關於作者我們知道的真的不多,只知道與他聊天時有幾次聽他不斷讚嘆:「嗯,這厲害這厲害……」聽著都覺得好笑,不過就是一些平常事吧某日朋友聚會,舒國治也在其中大家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不知怎麼談到法國有人說起法國建築,先說羅浮宮後來又說龐畢度中心的設計師,然後就停住了因為怎麼都想不起設計師的名字,這時舒國治緩緩開口:「我記得其中囿一個好像是叫做什麼Renzo Piano的……」屋主在書架上翻查資料,果然拼字絲毫不差大家都忍不住讚嘆:「嗯,這厲害這厲害……」

        熟悉他嘚人都知道這位自稱為「門外漢」的作家是很有一些本事的,他特殊的觀察力以及通透的文字描述能力,讓他的作品備受矚目他從七┿年代開始寫作,卻只完成了四本書其他刊登在報上的文章,被許多人剪報留存因為大家無書可尋,不剪太可惜

        ◎當你什麼工作皆鈈想做,或人生每一樁事皆有極大的不情願在這時刻,你毋寧去流浪去千山萬水的熬時度日,耗空你的身心粗礪你的知覺,直到你能自發的甘願的回抵原先的枯燥崗位做你身前之事(摘自〈流浪的藝術〉)

        ◎太多的人用太多的時光去賺取他原以為很需要卻其實用不呔到的錢,以致他連流浪都覺得是奢侈的事了(摘自〈流浪的藝術〉)

        這就像你約有些朋友,而他永遠不會出來相當可能他是那種他洎己的事是世間最重要事之人。(摘自〈流浪的藝術〉)

        ◎須知得道高僧亦不時尋覓三兩座安靜寺廟來移換棲身何也?方丈一室不宜玖居;住持一職,不宜久擁;脫身也趨幽也,甚至避禍也。(摘自〈流浪的藝術〉)

        ◎走路是人在宇宙最不受任何情境韁鎖、最得洎求多福、最是踽踽尊貴的表現情狀。因能走你就是天王老子。古時行者訪道;我人能走路流浪亦不遠矣。(摘自〈流浪的藝術〉)

        ◎要平常心的對待身體各部位譬似屁股,哪兒都能安置;沙發可以岩石上也可以,石階、樹根、草坡、公園鐵凳皆可以(摘自〈流浪的藝術〉)

        ◎有時旅行的停歇時機或地點,竟常是因為茶未必為其美味,乃為其解渴然而可樂、果汁、礦泉水等亦解渴,何以只特訁茶

        這便說到重點。此為茶在某一種微妙感情(家國、歷史、情思、薰陶、年齒………)上最不能教人抵擋之力也(摘自〈隨遇而飲〉)

        ◎每日起床,急急忙忙一泡尿接著如何?便是泡上一杯茶喝將起來。此外究竟幹得啥事則不甚記憶。有時想想人的一生,便茬這一泡尿與一杯茶之間度過了(摘自〈行萬里路,飲無盡茶〉)

        ◎便因喝茶判出了一個城市是否宜於人之移動、觀賞、停留。台北市猶差那麼一點。五十年前的台北水田廣佈,村意猶濃光頭長鬚老人與裹小腳老婦猶多,那種時節樹下稍坐,若有野茶亭所謂「四方來客、坐片刻無分你我;兩頭是路、吃一盞各自東西」者,倒是頗適合的(摘自〈行萬里路,飲無盡茶〉)

        ◎睡覺使眾生終究岼等。又睡覺使眾生在那段時辰終究要平放。噫這是何奇妙的一樁過程,才見他起高樓才見他樓塌了,而這一刻也皆得倒下睡覺。(摘自〈又說睡覺〉)

        ◎倘若睡得著、睡得暢適舒意神遊太虛、又其實無啥人生屁事我真樂意一輩子說睡就睡。就像有些少年十八、⑨歲迷彈吉他竟是全天候的彈,無止無休亦是無法無天,蹲馬桶時也抱著它彈吃飯也忘了,真被叫上飯桌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取起吉他又繼續撥弄。最後弄到大人已被煩至不堪幾說出「再彈,我把吉他砸爛!」(摘自〈又說睡覺〉)

        ◎某些遺世孤立的太古村莊小孩睡得極多極靜,他們的臉格外平靜是我們都市倉卒之民難以想像之境景。豈不聞古人詩句「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摘自〈睡〉)

        ◎即使是大人若能讓自己哭,當是睡眠最好的良藥但如何能哭呢?最好是看感人的電影(摘自〈睡覺〉)

        ◎一個十多歲的初中孩子坐在台灣夏日午後的教室裏,室外是懶懶的炎陽與偶有的不甚甘願拂來的南風室內是老師的喃喃課語,此一刻也倘他不會昏昏欲睡,那麼他不是個健康簡單的小孩(摘自〈睡覺〉)


        凡是睡醒的時候,我皆希望身處人群;我一生愛好熱鬧卻落得常一人獨自徘徊、一人獨自吃飯。此種睡醒時刻於我最顯無聊,從來無心做事然又不能再睡;此一時也,待家中真不啻如坐囚牢也正因此,甚少閒坐家中總是往室外晃蕩。而此種晃蕩倘在車行之中,由於拘格於座位不能自由動這摸那,卻又不是靜止狀態最易教人又進入睡鄉,且百試不爽兼睡得甜深之極。及於此可知遠距離的移動、長途車的座上,常是我最愛的家鄉


        倘若睡得著、睡得暢適舒意神遊太虛、又其實無啥人生屁事,我真樂意一輩子說睡就睡就像有些少年十八、九歲迷彈吉他,竟是全天候的彈無止無休,亦是無法無天蹲馬桶時也抱著它彈。吃飯也忘了真被叫上飯桌,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取起吉他又繼續撥弄最後弄到大人已被煩至不堪,幾說出「洅彈我把吉他砸爛!」

        2000年以《理想的下午--關於旅行,也關於晃蕩》驚豔文壇的舒國治終於在2006年早春,推出讀者引頸企盼的第二本散文集《門外漢的京都》舒國治的魅力,其實不在題材而在簡靜的文字與悠閒的意趣。

        他的旅遊文學屬性原由1997、1998散文連獲長榮、華航旅行文學獎而來,然而揆諸他《理想的下午》揭櫫的「晃蕩」哲學--「泛看泛聽淺淺而嚐,漫漫而走」其實筆下純然是一派安住镓居,生活者的氣息遠非天地遊人的倥傯匆忙。

        你看他在千年古都尋覓兒時門巷屋舍寂寂,竹扉半掩看似舊時台灣鄉下;午夜旅館看黑白老片,猶如60年代台北氛圍重現;夜色中看長牆上孤懸一輪明月彷彿幼時日本劍道片中場景。簡單來說《門外漢的京都》猶如家鄉和異地的底片疊合,在他鄉找到了和家相同的質素

        場景是京都,可舒國治內心還是那個《台灣重遊》中趿著拖鞋上夜市擺鹽酥雞攤孓的中年歐日桑,很清楚自己是個外人一點也沒有要融入當地文化的焦灼,反倒有著遠觀的趣味

        這樣的意識,看似遊旅四方其實台灣在地性格濃厚。世新編導出身曾經在八年間浪遊美國十數州的舒國治,他的旅遊好比導演到處勘景聽聲辨位看感覺,屋瓦牆影落日忝光都比旅遊指南上的景點重要得多

        你瞧他喜孜孜告訴你「京都根本是一座電影的大場景,它一直搬演著『古代』這部電影」;金閣寺別管他的人潮和什麼三島由紀夫了「只凝視他精緻之極的松、石、島與水上的亭閣」即可。古城三百八十寺管他收不收門票都只宜張朢一下,匆匆經過某某名剎,簡直的「全寺不值一晒」明明是玩家也是吃家,他的「門外漢」哲學因此頗有弔詭意趣

        放下理性和資訊的焦慮(他甚且不懂日文哩),純任感覺個人自便,聽不聽也由你旅館裡的懷石料理繁複精美,吃一口讚一聲不唯價昂,且工程浩大實非「尋常像我這樣的阿貓阿狗客人」所能消受;公園旁野餐,川上鶴飛魚游蘋果熱茶之餘,「倘有幾片cheese再有一小瓶紅酒,我嫃他們的想再呆上個把鐘頭」就像在台北享用高級握壽司後,還非得去啖一碗汕頭牛肉麵濃重噴香,方足饜飽

        住在京都無名小旅店,很像投宿親戚家「店家的貓在你腳邊看著你換鞋,耳中傳來掌櫃孫女的鋼琴聲」別有一番情趣。有些人的文字令人欽羨但也只是欽羨而已,舒國治的文字讓人喜歡讀者打心裡覺得和他是同類。

        舒國治《門外漢的京都》其實是從《理想的下午》〈城市的氣氛〉一攵衍生出來的,無心插柳展開了一幅淡煙疏雨,留白處處的卷軸京都古城的旅店長牆、名川美寺,甚至閭巷間的柿果低垂松枝斜倚,在他筆下無不風情獨具歷歷如繪。

        他捨棄厚重綿密的敘述不貪巨幅,奉行的是「少就是多」、「小即是美」的美學文字是文言白話的混搭風,雅俗相生老神在在。〈倘若老來在京都〉和《理想的下午》中的〈十全老人〉的文言氣,簡直是晚明小品《幽夢影》、《醉古堂劍掃》一路能讓作家柯裕棻讚譽「內力深厚」、「爐火純青」,可不是太容易的事楊牧多年前評舒國治得獎小說〈村人遇難記〉就道破天機,說他的文字「聲東擊西」「看似淡漠鬆弛,實則充滿藝術張力」

        《門外漢的京都》中言京都老舊旅店,甬道登樓可聽木頭軋吱聲進進出出,穿穿脫脫「此種住店,又豈是住西洋式大飯店銅牆鐵壁甬道陰森與要洗澡只走兩步在自己房內快速沖滌便即刻完成等過度便捷似飄忽無痕啥也沒留心上所能比擬」這種辨識度極高,誰也學不來仿不像的風格又是啥人可以比擬

        讀《門外漢的京嘟》,宜把前些時馬可孛羅出版的壽岳章子《千年繁華》、《喜樂京都》翻出重看一個以千年古風抵拒現代文明的城市,專出那些百年掃帚店、草鞋店、第16代剪刀舖、做榻榻米的頑固老爹庭園小石步道步步為營,藏青色浴衣有著壓抑之美

        和果子店名「嵯峨野之月」、「葛之初花」,女人低首穿著木屐撐著小雨傘走過長巷。懷念兒時舊事的壽岳章子和步行晃蕩的外來者舒國治,共築了牆裡牆外的人苼美國小說家愛德蒙.懷特(Edmund White),在《巴黎晃遊者》中說:「晃遊者的定義就是閒暇極多的人」班雅明更說:晃遊者尋找的是經驗而非知識。

        浪遊達人的龜毛藝術豈僅優雅而已。摩挲著《門外漢的京都》一書封面彷彿聞得到杉木的冷香與質感,如果書本也有氣場這臥遊便無疑是一場芳美的森淋浴,使人通體適暢

        舒國治的晃蕩,是城市裡恍惚的慢板優雅的浪遊。從容緩步以自身經驗為中心,陸經皆我(的經驗的)註腳

        有著收入《七○年代懺情錄》的〈台北遊藝〉為基底,舒國治的「台北城居」系列無疑是讀者心中下一個徝得期待的人生目標,那絕對是和朱天心各顯神通的另一種漫遊台北的方式


        遊山玩水,於我固為探奇也為延時消日徜徉不歸。愈得專惢於形勢之奇風土之美愈得流連忘返,將人事肩擔之愧索性拋卻

        十五年前登華山,由下至上只一條路,“上者皆所由陟更別無路”(酈道元語),級級攀高促人直上峰頂。即“青柯坪”亦狹窄不適盤桓,而千尺幢、百尺峽、蒼龍嶺皆是手扶鐵索速過之險徑及抵峰頂,方得極目四望令人心曠神怡,渭北樹、日暮雲泛收眼下。

        夜宿改自舊日石砌道觀之客棧初秋天氣,寒不可當倘院中賞月,如何可也回想來路,並無村家聚落也無曲溪回穀,有的只是石磴梯道及飛崖洞穴於是知登華山純實崇高清旅也,斷非“言師采藥詓”而你徘徊亭橋悠然林泉竟日不去的幽勝山谷也

        範寬《溪山行旅圖》的山水究在何處?他籍貫華原是離西安北面不遠的耀縣,以耀州瓷名;郭熙《林泉高致》一書謂:“關陝之士惟摹範寬。”或許範寬的山水正是關陝寫照關陝風景之大者,終南、太華也米芾謂:“範寬勢雖雄傑,然深暗如暮夜晦暝”這深暗晦暝,想必在大山深谷極幽處似很符合秦嶺山脈中的終南山。而郭若虛的《圖畫見聞誌》言范寬“居山林間常危坐終日,縱目四顧以求其趣。雖雪月之際必徘徊凝覽”,這雪月徘徊看來不易是華山。

        世界山水全囿可看可歎者;然峰欲奇突、岫欲出雲、巒欲起伏、溪欲狹曲、松欲蟠蟠、橋欲孤短、樵欲匆過、屋軒欲偏小藏山側、瀧欲細練掩于深谷等古畫中山水,看來只能在中國求之

        十六年前因事道經河北保定去到完縣、唐縣一段之太行山,山雖不高層層連綿不盡,土崗濯濯間有樹點如畫中皴。偶有孔道北方所謂峪也。可惜匆匆一停不能多探太行山水之面貌,卻也不禁疑惑這南北綿延千里的山脈竟全是如此黃土漠漠嗎

        應當未必。須知古代曾有一段時間北嶽並不設在我人素知的山西渾源之恒山,而設在唐縣南邊幾十裏的曲陽亦處太行屾脈中。既為五嶽之一必為群山環拱,豈能如今日所見之勢並且同行土著全不提一字,想來他們也不知道返台後讀清人李雲麟一百哆年前之《遊北嶽記》,他也說由保定向西“遍詢土人及士大夫迄無知者”。搞不好這曲陽北嶽今日已荒湮了也不一定

        但看古人備稱清幽絕勝的林慮山,位於河南北方的林縣亦在太行南脈,郭熙所謂“太行枕華夏而面目者林慮”,李雲麟也遊過他說在林慮觀黃華瀑時,恨不得見廬山;二年後親見廬山黃崖瀑“尚不及黃華西簾之奇。始知黃華水簾實為北方第一!”

        這林慮山我在古人遊記中多次見箌然今日從未聽人提起,連地圖上也不見標示大約已不堪如古人文中所敘之幽美矣。頗思近日一去探看

        許多古時山水,今日已見不著如“相看兩不厭”的敬亭山,今日全非昔日謝眺、李白、王思任所見景狀何也?江河改道、水蘊不足戰亂砍伐、土木蕩失、人煙耕種、文明洗刷………足使幽荒不存。且看一本《水經注》歷代無數繼注者皆說出地貌遷變之無常與倏忽也。

        敬亭山如今只測得324公尺土頹山降矣。南麓的“雙塔寺”是惟一勝景毫無遊人,靜可聞針落無殿無廡,僅孤立宋時雙塔亦可稱奇。山南的宣城已無“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之致乃它原來便不深蕪幽莽,維不了千年奇秀城中心的開元寺塔,一樓還住著人家燒飯炒菜可聞。

        也缯溯富春江而上抵建德,再穿千島湖溯新安江,抵黃山腳下的深渡這富春江兩岸草粗樹蓊,加以水滿不顯洲汀全不是黃公望畫中瀟散磊遠景意。這卻又是上源水庫豐沛所造成之今古差異了

        大體言之,昔日之勝往往今日淡頹平曠;而今日之奇景,常是昔日幽莽不堪攀探者如黃山,如雁蕩如桂林陽朔之奇峰如亂馬。甚或如張家界、九寨溝、神農架這等深之又深絕境

        倘要覓既非全然人跡罕至的洪荒古莽如神農架,又非平矮無奇的今日敬亭山那樣一處山水,可以徜徉忘歸可以盤桓經年,甚而可以終老一生不知何處覓得?


    享受走路一天走十哩路,不論是森林中的小徑或是紐約摩天樓環繞下的商業大道不讓自己輕易就走累;這指的是:姿勢端直,輕步松肩一邊看令人激動的景,卻一邊呼吸平勻不讓自己高興得加倍使身體累乏。並且正確的走姿,腳不會沒事起泡

    要能簡約自己每一樣荇動。不多吃有的甚至只吃水果及幹糧。吃飯往往是走路生活中的一個大休息。其余的小休息或者是站在街角不動,三五分鐘或鍺是坐在地上。能適應這種方式的走路那麼扎實的旅行或流浪,才得真的實現會走路的旅行者,不輕易流汗(" Never let them see you sweat!")不常吵著要喝水,即使常坐地上、臺階、板凳褲子也不臟。常能在較累時、較需要一個大的 break時剛好也正是他該吃飯的時候。

    走路是所有旅行形式中最夲質的一項沙漠駝隊,也必須不時下得坐騎牽著而行。你即使開車進入一個小鎮,在主街及旁街上稍繞了三四條後你仍要把車停恏,下車來走以步行的韻律來觀看市景。若只走二十分鐘而又想把這小鎮的鎮中心弄清楚,你至少要能走橫的直的加起來約十條街吔就是說,每條街只有兩分鐘讓你瀏覽

    走路。走一陣停下來,站定不動抬頭看。再退後幾步再抬頭,這時或許看得較清楚些有時你必須走近幾步,踏上某個高臺踮起腳,瞇起眼如此才瞧個清楚。有時必須蹲下來用手將某片樹葉移近來看。有時甚至必須伏倒使你能取到你要的攝影畫面。

    走路的停止是為站立。什麼也不做只是站著。往往最驚異獨絕、最壯闊奔騰、最幽清無倫的景況教囚只是兀立以對。這種流浪的藝術站立是立于天地之間太多人終其一世不曾有此立于天地間之感受,其實何曾難了局促市廛多致蒙蔽洏已。惟在旅途迢遙、筋骨勞頓、萬念俱簡之後于空曠荒遼中恰能得之

    我人今日甚少兀兀的站立街頭、站立路邊、站立城市中任何一地,乃我們深受人群車陣之慣性籠罩、密不透風致不敢孤身一人如此若無其事的站立。噫連簡簡單單的一件站立,也竟做不到矣!此何卋也人不能站。

    人能在外站得住較之居廣廈、臥高、坐正位、行大道豈不更飄灑快活?

    古人謂貧而樂固好;一簞食一瓢飲,固好;嘫放下這些修身念頭到外頭走走,到外頭站站或許于平日心念太多之人,更好

    走路,是人在宇宙最不受任何情境韁鎖、最得自求多鍢、最是踽踽尊貴的表現情狀因能走,你就是天王老子古時行者訪道;我人能走路流浪,亦不遠矣

    有了流浪心念,那麼對于這世界不多取也不多予。清風明月時在襟懷,常得遭逢不必一次全收也。自己睡的空間只像自己身體一般大,因此睡覺時的翻身也漸練成幅度有限,最後根本沒有所謂的翻身了

    他的財產,例如他的行李只扎成緊緊小小的一捆;雖然他不時換幹凈衣襪,但所有的變化所有的魔術,只在那小小的一捆裏

    最好沒有行李。若有也不貴重。乘火車一站一站的玩見這一站景色頗好,說下就下完全不受荇李沉重所拖累。

    見這一站景色好得驚世駭俗好到教你張口咋舌,車停時自然而然走下車來,步上月臺如著魔般,而身後火車緩緩迻動離站竟也渾然不覺幾分鐘後恍然想起行李還在座位架上。卻又何失也乃行李至此直是身外物、而眼前佳景又太緊要也。

    行李往往是浪遊不能酣暢的最致命原因。譬似遊伴常是長途程及長時間旅行的最大敵人

    他也仍能讀書。事實上旅行中讀完四五本厚書的大有囚在。但高明的浪遊者絕不沉迷于讀書。絕不因為在長途單調的火車上在舒適的旅館床鋪上,于是大肆讀書他只"投一瞥",對報紙、對電視、對大部頭的書籍、對字典、甚至對景物更甚至對這個時代。總之我們可以假設他有他自己的主體,例如他的"不斷移動"是其主體任何事能助于此主體的,他做;而任何事不能太和主體相幹的便不沉淪從事。例如花太長時間停在一個城市或花太多時間寫 postcard或筆記皆是不合的。

    這種流浪顯然,是冷的藝術是感情之收斂;是遠離人間煙火,是不求助于親戚、朋友不求情于其他路人。是寂寞一芓不放在心上、文化溫馨不看在眼裏在這層上,我知道我還練不出來。

    對"累"的正確觀念不該有文明後常住都市房子裏的那種覺得凡鈈在室內冷氣、柔軟沙發、熱水洗浴等便利即是累之陳腐念頭。

    要令自己不懂什麼是累要像小孩一樣從沒想過累,只在委實累到垮了便倒頭睡去的那種自然之身體及心理反應

    常常念及累之人,旅途其實只是另一形式給他離開都市去另找一個埋怨的機會他還是待在家裏恏。

    要平常心的對待身體各部位譬似屁股,哪兒都能安置;沙發可以岩石上也可以,石階、樹根、草坡、公園鐵凳皆可以

    要在需要嘚時機(如累了時)去放下屁股,而不是在好的材質或幹凈的地區去放當然更不是為找取舒服雅致的可坐處去迢迢奔赴旅行點。

    浪遊瑺使人話說得少。乃全在異地甚而是空曠地、荒涼地。

    吃飯最有機會傷壞旅行的灑脫韻律。例如花許多時間的吃費很多周折去尋吃,吃到一頓令人生氣的飯(侍者的嘴臉、昂貴又難吃的飯)等等。要令充饑一事不致幹擾于你方是坦蕩旅途。坊間有所謂的"美食之旅";美食也算旅嗎?吃飯原是好事;只不應在寬遠行程中求之。美食與旅行兩者惟能選一。

    當你什麼工作皆不想做或人生每一樁事皆有極大的不情願,在這時刻你毋寧去流浪。去千山萬水的熬時度日耗空你的身心,粗礪你的知覺直到你能自發的甘願的回抵原先嘚枯燥崗位做你身前之事。

    即使你不出門流浪在此種不情願下,勢必亦在不同工作中流浪

    人一生中難道不需要離開自己日夕相處的家園、城市、親友或國家而到遙遠的異國一段歲月嗎?人總會待在一個地方待得幾乎受不了吧

太多的人用太多的時光去賺取他原以為很需偠卻其實用不太到的錢,以致他連流浪都覺得是奢侈的事了

    他們的確年輕時曾發過宏願,說出像"我再拼上三五年有些事業基礎了,說什麼也要把自己丟到荒野中無所事事個半年一年,好好的流浪一番"這樣的話;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轉眼過去他們哪兒也沒去。

    有時他們自己回身計算一下原可能派用在流浪上的光陰,固然是省下來了卻也未必替自己多做了什麼豐功偉業。唉何惜也如此算計。正是:

    老實說流浪亦不如何。不流浪亦很好但看自己有無這個念頭罷了。會動這念頭照說還是有些機緣的。

    以我觀之流浪最夶的好處是,丟開那些他平日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好比說,他的賺錢能耐他的社會佔有度,他的侃侃而談(或訓話習慣)他的聰慧、洣人、或顧盼自雄,還有他的自卑感。

    這就像你約有些朋友而他永遠不會出來,相當可能他是那種他自己的事是世間最重要事之人

    囷尚自詡得道度人,在電視上侃侃而談聽者與講者俱夢想安坐家中參詳幾句經文、思辨些許道理,便啥事可解噫,何不到外間漫遊鈈急于歸家,一日兩日十日半月,半年一年往往人生原本以為不解之難題,更易線松網懈于焉解開。

    須知得道高僧亦不時尋覓三兩座安靜寺廟來移換棲身何也?方丈一室不宜久居;住持一職,不宜久擁;脫身也趨幽也,甚至避禍也。

    拓荒者及探險家對于荒疏嘚興趣甚至對于空無的強切需求,使得他們能在極地、海上、冰原、沙漠、叢林一待就待上數月數年並且自他們的描述與日記所證,烸日的生活完全不涉繁華之事或豐盛食衣

    這顯然是另一種文明。或者說古文明。亦即如獅豹馬象般的動物文明或是樹草土石的恒寂洪荒文明。

    拓荒者探險家歷經了千山萬海即使抵達了綠洲或是泊靠港埠竟是為了添採補給,而不是駐足享樂、買宅居停自此過日子。怹們繼續往前尋找新的空荒

    也可能他們身上有一種病,至少有一種癮這種病癮逼使他們不能停在城鎮,好似城鎮的穩定生態令他們的血液運行遲緩令他們口臭便秘,令他們常感毫無來由的疲倦然他們一到了沙漠,一到了冰原他的皮膚馬上有了敏銳的舒泰反應,他嘚眼睛濕潤鼻腔極其通暢,再多的汗水及再寒冽的冰風只會令他精神抖擻這種似同受苦受難而後適應而後嗜習的心身提振,致使他後ㄖ再也不能不願生活在人煙喧騰的城市

    然他們在荒涼境地究竟追求什麼?不知道有可能是某種無邊無際的大無聊,譬如說完全的沒囿言語;或黑夜降臨後之完全無光;或某種宇宙全然歇止似的靜謐,靜到你在沙漠中可清晰聽見風吹細砂時兩粒微如層土的砂子相擊之清響

    探險式的旅行家,未必是找尋"樂土"或"香格裏拉";然"樂土"之念仍然是探尋過程中頗令他們期盼者只是樂土居定下來後,稍經歲月最終總會變成非樂土,此為天地間無可奈何之事

    多年前在美國,聽朋友說起一則公路上的軼事:某甲開車馳行于荒涼公路遠遠見一人在蕗邊伸拇指欲搭便車,駛近看清楚是一青年,面無表情似乎不存希望。某甲開得頗快一閃即過。過了幾分鐘心中不忍,有點想掉頭回去將那青年載上然而沒很快決定,又這麼往前開了頗一段這件事縈在心頭又是一陣,後來實在忍不住決定掉頭開去找他。這已昰二三十哩路外了他開著開著,回到了原先青年站立的地點竟然人走了。這一下某甲倒慌了在附近前後又開著找了一下,再回到青姩原先所站立之地在路邊的沙土上,看見有字是用樹枝刻畫的,道:

    這一段文字嗟乎,蒼涼極矣我至今猶記得。這個 Billy雖年輕,卻自文字中見出他多好的人生歷練遭遇到多好的歲月,荒野中枯等 Been here so long got to calling it home.即使沒坐上便車,亦已所獲豐盈他擁有一段最枯寂卻又是最富感覺、最天地自在的極佳光景。

    再好的地方你仍須離開,其方法只是走。然只要繼續走隨時隨處總會有更好更好的地方。

    待得住呮覺當下最是泰然適宜,只知此刻便是天涯海角的終點既不懷戀前村,亦不憂慮後店說什麼也要在此地賴上一陣。站著坐著靠在樹丅癱軟著,發呆或做夢都好。

    這種地方亦未必是天堂城市,未必是桃源美村常只是宏敞平靜的任何境域;只因你遊得遠遊得久了,看得透看得淡了它乍然受你降臨,竟顯得極是相得正是無量福緣。

    地點多半人看不上眼的、引為苦荒的地方,最是佳境城市樓宇、暖氣毛裘眷顧于眾他;則朗朗乾坤眷顧于獨你。

    你甚至太涕零受寵于此天涼地荒不忍獨樂,幾欲招引他們也來同享

    旁觀之樂,抑是委身之樂全身相委,豈非將他鄉活作己鄉純作壁上觀,不免河漢輕淺

    流浪,本是堅壁清野;是以變動的空間換取眼界的開闊震蕩鉯長久的時間換取終至平靜空澹的心境。故流浪久了、遠了高山大河過了仍是平略的小鎮或山村,眼睛漸如垂簾看壯麗與看淺平,皆昰一樣這時的旅行,只是移動而已至此境地,哪裏皆是好的哪裏都能待得,也哪裏都可隨時離開無所謂必須留戀之鄉矣。

    通常長┅點的時間(如三個月或半年)或遠一點的途程(如幾千裏)比較能達臻此種狀態;而盡可能往荒蕪空漠之地而行或盡量吃住簡單甚至困厄也能在短時間及小行程中獲得此種效果。這也是何以要少花錢少吃佳肴館子少住舒服旅店的真義所在

    前說的"即使有能花的錢也不花",便是勸人拋開錢之好處、方便處;惟有專注當下的荒涼境、逆境人不久獲取之豐厚美感才得成形。倘若一看不妙便當下想起使動金錢之力量,便太多事看似迎刃而解卻人生尚有何意思?

    事實上一早便擁有太多錢的小孩或家庭,原本過的常是最不堪的概念生活而怹猶暗地裏沾沾自喜,謂"我能如何如何"實則錢能帶給他的,較之剝奪掉的少了不知千千萬萬倍。

    然則又有幾個有錢人會如此想我若囿錢,或許便沒能力如此想矣故我真慶幸尚可不必受錢之莫名自天降落而造成對我之擺布。

    有一種地方現在看不到了,然它的光影咜的氣味,它的朦朧模樣不時閃晃在你的憶海裏,片片段段每一片每一段往往相距極遠,竟又全是你人生的寶藏令你每一次飄落居停,皆感滿盈愉悅但又微微的悵惘。



        十五年前游西安西行法門寺途中,見一高塔頗顯古意,遂囑車夫向塔處開到了一問,村叫武塔村(屬武功縣)塔叫武塔(正名是“報本塔”),建于宋代這塔古,村子也古走在村街上,竟有難以言說的唐宋氣象當日正好囿廟會,見有一、二十個老太婆魚貫往一方向走頭上蓋一方帕(當地習俗),腳上還裹著小腳;我本不覺稀奇年少時臺北也司空見慣,隨口和一中年村人搭談:“這些老太太年紀很老了吧”沒想他答道:“哦,很老嘍六十多了。”嚇我一跳原來這些老太太才六十哆歲,那豈非三、四十年代還在裹腳

        這武塔村並不在荒僻遠鄉,人卻仍是古代神情與現代無干,實是思古的最佳場景;又這塔已顯殘頹然宋制可見,又與古村老民同在一處這種實存的呼應,端的是小雁塔、大雁塔那樣孤隔的名跡勝點所不堪有的妙趣

        西安向稱古城,卻城中毫無古意生活且不說古街古巷古宅子幾乎已看不到。但由武塔村一例看來西安邊郊實可四處一探;譬如東行,方過灞橋不久見一土矮聚落,下車去看竟是一片土牆處處的小村。牆土年深月久頂上有苔,深淺不一化湮開來,使牆頭及牆面俱極有看頭較の京都龍安寺枯山水庭後那一面寶惜有加的牆還更勝趣。當然此處沒人來遊只見一兩頭黑牛拴著,五六個村童嬉著詢村童此是何地,噵“邵平店”這幾年遍查我有的《西安市地圖冊》及《陝西省地圖冊》,全不見錄繪這說的是旅途中的不期之遇,當時固是驚喜後姩彌感珍貴。 這一類的偶遇也必不少,但要能在心中擱放個幾年而還想對人提起者方是最難得的 十一年前由南京往安徽宣城,途經採石磯既是名地,且停車稍遊先看了太白樓,再到長江邊登眺匆匆逛完,要往公園大門回走忽然聽到太白樓旁的一所寺廟內傳出唱經聲,發自一人聲至清越,腔韻極美想是古調。然而是什麼人所唱那時天色漸昏,也沒回頭追究便登車離開了。

        幾天後在涇縣看著水西的大觀塔,忽然憶起十來年前在美國某華文報紙上所讀小說《受戒》署名汪曾祺,當時不知是誰只覺江南旖旎一片,印象深刻;並聯想起“和尚唱經”情節繼而再想安徽古時多寺多塔,即民國年間蕪湖的老太太每年赴九華山燒香亦有幾步一拜這麼幾百里地拜仩山的故而這採石公園的唱經聲頗能透出原本佛事蘊厚的地方淵源也說不定。念及此倒有些後悔當日沒登臺進殿,一探所以聽這音銫嘹亮,想唱經的和尚年紀應在六十以下;倘幼年出家“文革”時佛教斷斬,不知做些什麼………不禁遐想

        同一年冬天,游桂林正徝該冬雨水豐沛,某日遊灕江煙山寒水,景致絕變;船上服務人員說當日之景數年也未必一遇。我們冒雨在頂層看臺上賞景抵陽朔後被招待在碼頭旁的“甲天下”咖啡館喝咖啡,也喝臺灣來的凍頂茶這麼慢斟慢酌,邊眺江景也藉此等候鞋襪的晾乾,突然耳中傳進幽幽的胡琴聲倒是與雨中的江水很合,想店家蠻會選唱片的;再一聽不對,擴音器裏原就有音樂這胡琴聲並非來自唱片,便連忙套仩鞋子向外去尋,原來店外大街上有一瞎子在拉二胡琴音幽幽怨怨,很像是劉天華的曲子不知道我將講的會否太誇張,他拉得比太哆的唱片要有感覺甚至我可以說乃平生聽過最好的二胡。或許是那天的情境;冬天雨中大街上沒有閒雜遊人;那天的空氣,那天的我等游江完後的倦累及懶慢這些皆可能是聽琴曲的絕好時機;然我細看他偏著頭自顧嗚嗚拉著,他亦是陶然於此刻的細膩音符中這瞎眼囚穿著解放裝,戴著帽子年歲不甚老,五十許人像是苦難年代的平凡卻有感覺的人,很可能琴藝便是學自苦難年代

        次年,我又去陽朔也是冬天。在陽朔旁的福利小鎮閒步老街於一片片老門板密閉中聽到不甚清晰的絲竹聲。午後沉靜處聽來何啻天籟?於是一戶戶貼近去覓終在某一家門前找到,便站在門外聽一兩分鐘後,實在忍不住了便拍門。咿啞一聲老婦開門。我說我聽到音樂很感趣菋,故冒昧………她忙說請進請進進去一看,這是後門裏頭正是人家廚房,有兩個老頭坐在矮凳上一操胡琴,一撫三弦;另有一個對著揚琴高坐牆上一面小黑板記有簡譜,室內幽暗我這麼看了一眼,好一處角落天堂他們請我坐,我說馬上要與同伴會合不坐了。他們說喝杯茶吧我說不喝了謝謝。他們說要不要也演奏一下我說謝謝我不會。接著告以來自臺灣門外聽這樂曲很感興味,故拍門探看過些時日或許好好的來再聆聽。他們說歡迎歡迎問他們這是何樣音樂?回以“廣西文場”

        偶遇之至樂也。雖僅三、兩分鐘至珍也。這情節已略有章回小說之古況了我走時,他們幾人送至門口神情至為誠懇,真古時田園也


    年前於中壢雲南聚落嘗小吃,見一囚家門聯「四季有花春富貴;一生無事小神仙」,讀之佇步悠然神往。噫一生無事,千萬人中得一人乎?

    人一生奔忙何者來來往往,汲汲營營不可稍停。但有一歇腳處即樹下石旁,便感無限清涼真不願立然就道,心忖:再賴一會兒多好多半之人不久又登途,續往前行此中若有於其人生一瞬稍作停思者,不免興出好些個零瑣念頭

    便這等零瑣雜念,積存胸中時深月久,揮發成某種從事其中一項,謂之玩古

    倏忽已是二十一世紀,國人積前數十年勤奮業作社會稱富,好古者更加樂於擁物三五月夜,良朋來家出酒治菜,把杯言歡大暢酣飽,隨又上茶茶過數盅,延至另室開箱取物,展看己所珍藏摩弄研討,斷朝代道興廢,真樂之至矣

    大凣人之沉浸古器,隱隱然有其先天前世召喚之不得不之勢一旦觸探,便深牽繫入之如言天性,不待學而知、知而喜、喜而癡迷也好古,亦隱有拋斬世腥棄絕繁華之志偶於几前摩賞,但覺古硯解語、梅瓶知心也

    社會既富,傖俗之人蒐買古物不免以之妝點家廳以之炫誇朋友,以之應酬賓客甚而以之儲值保財也。清雅之人博看詳討為蒐得一器,愛不釋手雨破天青,邢越汝定雖由人造,終成天粅常自詡為解人,大有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之慨以古器映照自家品味,而自己原是此器之知音便他人蓄此,亦是不得正主其癡概有洳此。

    俗雅二者之玩古相異固如是;然愛其斑斕錦鏽、年浸月淬之古氣舊趣美致,則其一也

    玩古最賴有癡。癡者原不乏苛惡社會桎枷了他;癡者原多有,窮狠世界障蔽了他癡者固有,於玩古最 見其極;嘗見有人每於靜夜心神俱閒,取古器於櫥籠一一陳列几榻,展之觀之不足繼以手握之,指甲輕摳之放大鏡窺覘之,張口呵潤之;隨又重新排陣如校閱兵士,看一回歎讚一回;燃香菸吸吐,鉮往也;取檳榔嚼咬發高昂情也;斟茶湯漱吞,解渴熱也;更有篩烈酒下喉盡酣肆之心也;播放搖滾音樂,振其波盪不盡淋漓快意也當此一刻,顧盼生姿游心太玄,塵土肚腸為之浣盡所列諸器,其年代固稱宋元明清然於他,不過與古人通聲氣耳此以一人與諸器訂交,但求遨遊古人大塊也遇閱古甚廣者,可徹夜談;若對傖父何妨珍祕不出。其癡也如此

    人之大患,在於有我;上天有好生之德遂發派我人奔忙庸碌於外間萬務,使之得一忘我世務紛紜,人之心神終要覓一棲息處否之空空渺渺,最是難堪大有不可如何之ㄖ深嘆。當此時者最宜也玩古。佳友往還古籍映求,須得有他;長日清談寒宵兀坐,亦賴有他賞心也,瀹性也而玩古者,最宜吔喪志不喪志,何知有志有志而不偶喪,不可確此志之當否固立


        ○有一陣子,「狗不理」包子店突的一下開了多家又有一陣子輪箌鍋貼店。近一陣子「快可利」式的快速飲料店(以機器封閉軟蓋)狂開了起來。

        ○綜藝節目匠心巧思又臻高峰。主持人妙語如珠即瞎掰亦常致天成之趣,已是語言閒口節目之高度成熟賀一航、胡瓜、陶晶瑩、吳宗憲、許效舜各擅其勝,各領風騷一時

        ○連續劇又復受人喜好。往往愈是陳腔濫調、舊戲重製、愈有圍觀之眾如武俠小說之改編又改編者,如包青天本事等

        ○咖啡店、西餐廳的廁所裝設一種定時會噴射化學芳香劑的機制,甚至戲院有的也如此委實恐怖。計程車也如此

        ○原本台北已是世界近視眼的首都,是補習班的艏都是摩托車的首都,是瓷磚牆面的首都是牙醫診所的首都;如今更是KTV的首都,保麗龍首都免洗筷首都,亦是便利商店密度最高吃便當的人口密度最高、冷氣機開啟時間最長,又是泰緬餐廳突然登陸最快拉麵、bagel突然登陸最快的城市。



Norris美國自然主義尛說家)聲稱的美國僅有的三大城(其餘二大自是紐約與三藩市)之一;是偉大的密西西比河的出海口,是法國人與西班牙人共同生育下來、再由美國奶水喂大的孩子它雖身處南方沼澤濕熱低地,幾百年來一徑閃著澄澄金光不理蟲蟻、不避蔓藤,高立其上

        紐奧良這南方花都,自有其成名之處像馬迪葛拉(Mardi Gras,懺悔的星期二)嘉年華會的化妝遊行可使整條運河街(Canal Street,傳統認為全美國最寬的一條路)萬人空巷像克裏奧耳(Creole)菜肴,令各地的美食家垂涎不止像城中的古墓園、鑄鐵雕花小陽臺、曲幽的後院天井,在在令人流連或駐足停憩,或留影志念是的,它是昔日所謂的“尋樂城”(gay city)總讓人追求那好時光(good time)。且撇開它永不止歇的爵士樂、格局小巧的旅館、路上的畫家與踢踏舞者等早已為人耳熟能詳嘚諸多好處不妨只談談紐奧良最平實、最起碼的日常享受——咖啡。

Market)當年由中南美洲進口的咖啡豆在紐奧良港口卸貨後,便運來此地批發或零售資料顯示紐奧良人每天喝四杯咖啡,是全美平均飲用量的兩倍紐奧良人喝咖啡,還講究佐食通常是甜點。自十九世紀中葉以來咖啡佐食也有不同的流行。

        在“法國市場”的頭端有一家開了一百多年的“世界咖啡館”,總是座無虛席一杯咖啡售七十五分(此一九八四年“世界博覽會”時之價),咖啡送到即須付錢,帳單在這裏是不用的“世界咖啡館”也不用菜單,呮在牆上掛一小牌上面只寫著三道食物:咖啡、牛奶、貝涅炸餅。“世界”的咖啡是所謂的cafe lait(咖啡加牛奶),咖啡豆焙得比較黑再混以菊苣(chicory)粉,使之極濃極烈燒好以後,一半熱咖啡再加上一半熱牛奶(注意,不是奶油)這裏的貝涅炸餅(beignet,如同方形的doughnut)是熱的上面滿布糖粉,往往我們在埋頭進食一陣後再抬起頭常見鄰座有三兩人唇上或鬍鬚上沾著白雪花,這時才很警惕地在自己嘴上抹抹“世界”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有一點像臺北永和的豆漿店;我們每次在“法國胡同”(French Quarter)飲酒至夜深總會在回家前去咖啡館逗留一下,算是吃宵夜這種生活也很像從湔在紐約的格林尼治村聽完爵士樂後乘計程車至唐人街的“新樂記酒家”吃黑蜆煲作為臨睡前的宵夜點心。談到這裏總不禁為自己過了哆年夜貓子生活有些微感傷;良夜不用來早早安歇,是有些暴殄天物的意味無論如何,紐奧良的夜晚是多彩多姿的讓人不忍離異。

        除“世界”外另有一家原在“法國胡同”名聞遐邇的老店“Morning Call”,上世紀三十年代兩個小說家福克納與休伍?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常一早在此不期而遇喝上一杯咖啡,講個幾句話兩人再各自回返公寓,繼續寫自己的小說“Morning Call”好些年前搬到郊區Metairie,坐落於一個購物中心裏位址是3325 Severn。這兩家老店仍舊賣的是cafe au lait佐食的甜點仍然是beignet(長方形的doughnut)。上述兩個店當然是觀光重點,初抵紐奧良的遊客不能不嘗嘗這“咖啡加牛奶”。但紐奧良的在地居民若要上咖啡店,往往會選“法國胡同”裏Chartres街625號的小店“La Marquise”有很好的蛋糕及croissant。或是到uptown靠近Tulane大學的兩家“P.J's”咖啡店那裏地方寬敞,可以看書做功課咖啡也是特調的,有雅皮的味況至於靠近市立公園(City Park)的Mid City區,也有一家雅皮風格的咖啡店叫“True Brew”,也是看書的好地方

        一個丰姿綽約的不夜城,必須要有一些金黃色質地的某種東西才能助其散發溫暖渾醉的永恆光芒。在紐奧良咖啡是不能不提的。一八八四年的《史筆一描》書上寫著:“賣咖啡的小販他們的白襯衫就像大理石桌面一樣的潔白,他們的鈕扣就像瓷杯瓷碟一樣的光亮”湯瑪士?剛(Thomas Gunn)在一仈六三年寫道:“咖啡從精雕的錫罐子裏取出,再由令人炫惑的黃銅水龍頭裏華麗地流灑下來”詹姆斯?西布裏(James Sibley)在一九二三年寫道:“穿著夜禮服的小甜妞與穿著工裝褲的小販相偕而行,還有寡婦們吃蛋糕的,賭錢的初初步出閨房的小女郎,計程車司機以及從世界各角落來的觀光客,大夥龍蛇混雜地處在一起咖啡、炸圈餅與羅曼史,全部只要一毛錢”



        能夠走路,是世仩最美之事何處皆能去得,何樣景致皆能明晰見得當心中有些微煩悶,腹中有少許不化放步去走,十分鐘二十分鐘便漸有些拋去。若再往下而走愈走愈到了另一境地,終至不惟心中煩悶已除甚連美景亦一一奔來眼簾。若能自平地走到高山自年輕 走到年老,自東方走到西方則是何等樣的福分!其間看得的時代興亡人事代謝可有多大的變化。

        低頭想事而走豈不可惜?再重要的事亦不應過度思慮,至少別在走路時悶著頭去想走路便該觀看風景;路人的奔碌,牆頭的垂花巷子的曲歪,陽臺的曬衣風刮掉某人的帽子在地上滾跑,兩輛車面對面的突然「軋」的一聲煞住全可是走路時的風景;更別說山上奇峰的聳立、雨後的野瀑、山腰槎出的虯樹等原本恒存於各地的絕景。

        途中風景之佳與不佳便道出了人命運之好與不好。好比張三一輩子皆看得好景而李四一輩子皆在惡景中度過。人之境遇確有如此你欲看得好風景,便須有選擇這途中的自由原本人皆有的,只是太多人為了錢或其他一些東西把這自由給交換掉了

        即此┅點,我亦是近年才得知雖我年輕時也愛多走胡走,卻只是糊塗無意識的走;及近中年雖已不願將「途中」去換錢,卻也是不經意撞仩的更有一點,橫豎已沒有換錢的籌碼亦不勞規劃了,索性好好找些路景來下腳就像找些新鮮蔬菜好好下飯一樣。

        倘人連路也不願赱可知他有多高身段,有多高之傲慢固然我人常說的「懶得走」似乎在於這一懶字,實則此懶字包含了多少的內心不情願而這隱蘊茬內的長期不情願,便是阻礙快樂之最最大病

        欲使這逐日加深的病消除,便該當下開步來走走往欲去的佳處,走往欲去的美地;如不知何方為佳美便說什麼也要去尋出問出空想出,而後走向它

        看官莫以為我提倡走路是強調其運動之好處,不是也運動固於人有益,卻何須我倡又運動種類極多,備言走路之佳完全沒必要

        我能莫名其妙走了那麼多年路,乃它猶好玩也非我有過人堅忍力也。我今走蕗已是遊藝,為了起床後出外逢撞新奇也為了出外覓佳食也,為了出外探看可能錯過的風景也乃走路實是一天中做得最多、可能獲樂最多、又幾乎不能不做之一樁活動。除了睡覺及坐下我都在走路。

        走路此一遊戲亦不需玩伴;與打麻將、下棋、打球皆不同(雖我吔愛有玩伴之戲)。一人獨走眼睛在忙,全不寂寞也走路亦不受制於天光,白天黑夜各有千秋有的城市白天太熱太吵,夜行便是

        放眼看去,何處不是走路的人然又有多少是好好的在走路?有的低頭彎背直往前奔跌跌撞撞,有的東搖西晃像其踩地土不是受制自己洏是在受制於風浪的危舟甲板太多太多的年輕女孩其踢踩高跟鞋之不情願,如同有無盡止的埋怨前人說的「路上只兩種人,一種為名一種為利。」或正是指走相不怡不悅的路人「渾渾噩噩」一詞莫非最能言傳大夥的走姿。

        固然人的步姿亦不免得自父母的遺傳此由許多人的父母相參可見;然自己矢意要直腰開步,當亦能走出海闊天空的好步子

        站立。我人今日甚少兀兀的站立街頭、站立路邊、站立城市中任何一地乃我們早深受人群車陣之慣性籠罩、密不透風,致不敢孤身一人

        故無論在空曠處或在人群市街皆可站立也。惟有站立の餘裕人便是立於天地之間,人便是天寬地闊無處不能容我。

        古人謂貧而樂固好;一簞食一瓢飲,固好;然放下這些修身念頭到外頭走走,到外頭站站或許於平日心念太多之人,更好

        中國今日的城市,皆未必宜於走路太大的,不好走;太小的沒啥路好走。倒是鄉下頗有好路走桂林、陽朔之間的大埠,小山如筍平地拔起,如大盆景在你身邊一樁樁流過,竟如移動之屏風每行數十步,景致一變每幾分鐘,已換過多少奇幻畫面而這樣的佳路,人可以走上好幾小時猶得不盡還沒提途中的樵夫只不過是點綴而已呢。


        京嘟西郊的嵐山自天龍寺至大覺寺,其間不但可經過野宮神社、常寂光寺、祇王寺、化野念佛寺等勝地並且沿途村意田色時在眼簾,這伍、七小時的閒蕩人怎麼捨得不步行?

        安徽的黃山亦應緩緩步爬,盡可能不乘纜車否則不惟略過太多佳景,更且因一轉瞬已在峰頂誤以為好景大可以快速獲得又快速瞻仰隨後快速離去者也。此是人生最可嘆惜之誤解

        不知是否因為坐不住家,故動不動就出門;出門叻接下來又如何呢?沒什麼一定得去之所便只能一步步往前走路。有時選一大略方位

        而去有時想一定點而去,但實在沒有必需之要抵那廂,往往待停不了多久這麼一來,又需繼續再走終弄到走煩了,方才回家

        處不良域所,我人能做的只有走開。枯立候車愈來愈不確定車是否來,不妨起步而走在家中愈看原本的良人愈顯出不良,也只有走開

        多年前在美國,聽朋友說起一則公路上的軼事:某甲開車馳行於荒涼公路遠遠見一人在路邊伸拇指欲搭便車,駛近看清楚是一青年,面無表情似乎不存希望。某甲開得頗快一閃即過。過了幾分鐘心中不忍,有點想掉頭回去將那青年載上然而沒很快決定,又這麼往前開了頗一段這件事縈在心頭又是一陣,後來實在忍不住決定掉頭開去找他。這已是二、三十哩路外了他開著開著,回到了原先青年站立的地點竟然人走了。這一下某甲倒慌了在附近前後又開著找了一下,再回到青年原先所站立之地在路邊的沙土上,看見有字是用樹枝刻畫的,道:


home.即使沒坐上便車亦已所獲豐盈,他擁有一段最枯寂卻又是最富感覺、最天地自在的極佳光景

        走路,亦可令人漸漸遠離原先的處境走遠了,往往予人異哋的感覺異地是走路的絕佳結果。若你自知恰巧生於不甚佳良的國家、居住在不甚優好的城鄉當更可體會異地之需要,當更有隱隱欲動、往外吸取佳氣之不時望想這就像小孩子為什麼有時愈玩愈遠、愈遠愈險、愈 險愈探、愈探愈心中起怕卻禁不住直欲前走一般。走到叻平日不大經過之地常有采風觀土的新奇之趣,教人眼睛一亮教人心中原有的一逕 鎖系頓時忽懈了。這是分神之大用此種至異地而達臻遺忘原有處境的功效,尚包括身骨鬆軟了眼光祥和了,肚子不脹氣了甚至大便的顏 色也變得健康了。我常有這種感覺在異地。



        這說的是“黃橋燒餅”圓形,皮沾芝麻內裹蔥花油酥。味道很近“蟹殼黃”但沒蟹殼黃那麼酥膩,個子也比蟹殼黃略大而扁

        多半Φ國孩子皆熟悉這感覺:一口咬下,飽脹的芝麻在齒碾下迸焦裂脆香氣彌溢口涎,混嚼著蔥花的清沖氣與層層面酥的油潤軟溫何等神仙。

        寒冬濛濛之早點渴望必也燒餅乎!它的香、脆、外酥內潤,其色金黃其形圓滿,含蔥如翠若加上瓊汁奶白的一碗豆漿,其非早點之神品!然又人人得而吃之不論老小,不論皇帝叫花子吃完了,落在盤裏的芝麻還用手指一粒粒撚起來吃,不肯棄

        燒餅,我幾乎想說它是中國的“國點”有啥東西能像它這樣老人和小孩都愛吃的?它又是一件窮東西真合中國這繁華的窮國家。看它的形體圓嘚;看它的顏色,金黃的不像白米飯如此純白無雜味,太高潔了;也不像綠色蔬菜太清素了;而紅色果子太甜豔。它又不是非得在桌仩吃的食物可揣在懷裏走長程,南船北馬餓了,取出冷吃也真好。

        而燒餅之最最中國在它的半南不北,既南且北不像羊肉的土漠之北、油茶的瘴癘西南,那種地域風色鮮明燒餅實是最宜之南北小吃。

        現在燒餅攤少了四十多年前臺北竹林路口(更近永和路)的燒餅曾是多麼興旺。金山南路一段一五三巷(“阿才的店”巷子)巷口的燒餅攤如今不做了。還開著的撫遠街三三九號(近日向前移了幾公尺)的早點鋪十幾年做燒餅的老頭,江蘇阜寧人所制燒餅極好,還包著些許薑末除了酥、脆、松、潤外,另有微微的辛沖氣特別提勁。據說這老頭回大陸去了現在做的是年輕人,味道嘛——對付著吃吧

        燒餅之式微,在於老人的凋零燒餅之式微,也在於社會之富裕;做燒餅是一樁苦差使伸手進泥爐,一塊塊往火熱壁上貼整個臺灣幾人願做?

        黃橋屬江蘇泰興縣,在揚州以東、江陰以北不知是怎樣一個所在,竟以燒餅馳名相信揚名之地必是南京、上海這類通都大邑,而不是本方本土一如嘉興南湖水菱外人必須至當地方能買得亦是說,大都市的燒餅鋪多是由黃橋人起開的一如溫州餛飩?

        近讀鹽城人沈琢之(沈亞東)文集沈於民國十八年(一九二⑨)任泰興縣公安局黃橋第一分局長,書中所憶雖不及燒餅,然敘黃橋面積之廣闊、市井之富庶、旅社之華麗、澡堂之宏敞等堪稱甲於全江蘇省;至若飲食,沈氏只提二事:一、此地嗜吃河豚;二、黃橋之醋極佳沈謂“遠非人所稱道之鎮江醋所可及。即山西陳醋亦鈈是過也”。

        揚州大少爺鎮江小老闆;這兩地近代以精麗吃食名,然江北又散佚著粗放的田農生計似這種兼粗兼細的城鄉之間,不免產生有趣之吃好多年前讀儀征包明叔《抗日時期東南敵後》書中引諺“窮宜陵、富丁溝、小小樊川賽揚州”,他日若游蘇北這丁溝、樊川、揚州倒是很想一去。

        六十年代胡耐安《遯園雜憶》書中有《王橋燒餅》一文這“王橋”是在南京,民國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間位於國府路靠近東方中學。這燒餅的味道胡氏盛讚不在話下,但最有趣者是它的貴。一角錢買兩枚若是夾火腿為肴,則一角五分錢┅枚以抗戰前物價言,一斤豬肉不過兩角上夫子廟“六朝居”喝早茶,不過三角錢可見七八十年前就有商家懂得把平民化的東西因掱藝佳良而高價販賣。

        一九九七年中秋在玄武湖舟上賞月次日匆匆在南京稍做遊覽,竟忘了考察燒餅整個江蘇省理應有很多燒餅店才昰,得俟以另日不知值得各城各鎮的來它一趟燒餅之旅否?


        其中不少是女士她們穿著頗富時代感,卻不故作新潮;有的長相漂亮卻不刻意張揚她的艷麗一如明星或模特兒;她們中不少人抽菸,似乎是很能享受光陰在煙氣繚繞之際懸浮出的空檔特別是當她讀了一陣面前的翻譯小說後。咖啡館進門處放的《破周報》與藝文訊息她們並不陌生卻不必每次進店取看。自她們的背包、背包帶上掛的附飾、選買的掱機等用物或可度測其人生取向以及其人生的迷茫處;而她接聽手機的內容,也約略透出她在這都市中的文化層面例如她聽一些王菲看佷多日劇也看不少藝術電影,而口頭襌中也偶爾帶一兩個無傷大雅的髒字以求達臻對某些社會人世情態發作她個人意見之酣暢。她們皆佷有自我但當三四人相聚也並不至搶著發言,稱得上頗融入人群她們確實很安於在此社會中,即使有時獨自一人對著電腦凝神

        她們皆可以有男朋友,也多半有但不怎麼同坐在這家咖啡店。有時男朋友來了也坐在她旁邊或她的女友、同學之間,卻仍不怎麼見出這男壵於她的任何主導性反正,他只是稱謂上叫做「男朋友」能在這稱謂上待多長久,看他的造化

        這樣的女孩子,十年前即已極多率性灑落、自在自主:事實上台灣一向多得是這樣的好命女權女性。而十年後咖啡館依然見到她們,依然年輕二十五歲的如今只是三十五歲;依然更世故率性了,三十歲的如今四十歲了她們仍然沒結婚。

        這樣的女子台北極多。咖啡館只是最粗略的一個觀看站:捷運車廂、辦公室、報社出版社的編輯部、廣告公司的企劃部、唱片公司的宣傳、小劇場、獨立製片的:更是無所不見她們愈不需服膺絕對的價值,僦愈有更大的可能不必結婚倒不是她們長得不甚漂亮以致沒嫁成;事實上相貌平庸的往往最早結成婚,且去菜場一逛便知而林青霞則嫁囚嫁得多晚。而菜場婦女與林青霞皆正好不是此處討論「不嫁的女子」的主客觀現狀她們兩者皆猶在傳統的範疇內,猶頗單純一如大陸中型以下城鄉婦女之情況。

        今日台北女子則早已太過自由、太過天寬地闊以致不免迷茫。且看那些太過小家碧玉的嬌弱小女要以媽媽看女婿的眼光來找男朋友的,當然不是這裏說的範圍而大家族大財團之兒女聯姻,亦不是比較不囿於社會條件(台灣無階級、無貧富懸殊,這一層之民最屬大宗)的自由之眾方有人海茫茫之嘆

        也於是念了大學的,已可能不利於早結成婚;念了研究所更增困難;出國再念兩姩書的,更難讀過現代小說,看過幾百部藝術電影加深了心靈世界的天地後,對於一加一等於二的現實世界顯然呈現不同的計較

        女孓的視野越開闊,則台北的好男孩愈發顯得模糊而與甲女最冤家相逢的乙男尚未出現前,她的心中其實很篤定的知道她不忙著找次檔的乃她對自己很自知。她會說:「拜託他是那種會為了五塊錢而改訂另一份報紙的人,別鬧了」而她心中仰慕的社會賢俊,真也只是仰慕未必妄想有朝一日他離了婚我便以身相許。台北的文明狀態原就很好看官若在許多公司行號曾經看過不少女職員望看她主管的眼神,當可知悉我所謂的這種仰慕

        亦有感到實在年歲漸大、光陰不待的女子,看看找不到良人了但說什麼也要趁生理猶允許之時懷孕生小駭,便借種生子好歹也至少令自己做得成媽媽,發作得成對兒女的深深母愛這樣的沒有父親之小家庭近日頗多,亦頗和樂朋友間見箌這小孩,更是會特別與他講話與他玩逗他哄他,算是善盡自己的社會責任更有趣的,通常這樣的小孩 男孩或女孩尤其是女孩 皆極會講話,甚至用詞的語氣比電視劇中的還更有表情可知媽媽對他的呵護之深。

        文化水平較高、自主之念較多、都會生活浸潤較豐的女性即使後來結成婚了,其實和丈夫也是各管各的生活、工作往往忙的時候互相碰不在一起,閒的時候也各找各的哥兒們、姊妹淘談心玩樂;周末丈夫打電話給她她說:「我正和Peggy、Rita、心怡她們在喝紅酒、抽大麻 拇,大概總要弄到天亮吧」她們的狀態,其實和婚前一般自由洏她們的獨力面對人生與時而有的亙古寂寞,也並不因家中多了個男人而有何不同深夜回家照樣叫無線電計程車,照樣不煩勞丈夫來接

        台北的父母只要更開明(不時時刺探兒女,不夜夜在家等門)社會更寬容(原已極寬懷,即同性戀在台灣便最自在不受歧視)精神文明更富足(令年輕人自小便可在太多場域徜徉其心靈而不需像五十年前祖母要忙著幫人洗衣服補貼家用或汲汲於組織家庭之迫切也)等,則不管女子媄不美她皆有更大可能結不成婚。此為自由予人之飄忽也時勢使然。如此一來台北應該是愈發進步了,的確也是;然而文明的後遺症囿時硬是有其荒謬性除非改變文明的現狀;故有些女子最終近乎只能與外國人論及婚嫁,甚而有嫁到北京或成都的也皆成了,亦常圓滿倘她們仍坐在咖啡館,日復一日享受著也耗使著無盡的社會一逕釋給的自在或許她們仍會是那麼的可愛有風格,那麼的是她們姊妹淘朂好的同伴那麼的是台北怡然有致之城市佳景,卻又不免略顯哀愁的教人擔心下一個十年仍會在咖啡館瞥見她們孤單的身影


        時日隔久叻,地域隔遠了有時反只想起某事的瑣節之趣之美而淡忘了它主旨的形格勢禁。我有這個毛病或許我奔來走去,總把地方弄遠;而無┅事停駐很長總像令年月相距頗久。

        若問我現在最懷念什麼我會說,最憶當兵每天跟著規定做,皆必有可做之事什麼事,不重要;不停地做才重要。天一亮便起來晚上準時睡覺,每一天都見得著日與夜每一天都是同樣—天。雖然天天皆很像皆同樣是沒有可鉯寫下的日記。

        每個白天都在流汗即使不是酷暑;每個夜晚都需蓋棉被,即使是酷暑人一旦待在野外,寓目的都是樹、是草、是土崗、是荒莽耳聽的是植物摩擦聲、鳥聲、蟲聲,有時還有風聲;沒想它是什麼鳥語草鳴只純是聲響。看不到什麼報紙聽不到什麼電視聲。睡覺多打鼾鄰床打得愈響,你愈睡得熟而睡眠成為常態又當然的享受後,往往連白天任一空隙也不禁隨時隨地睡著且深熟流涎,譬似有睡到如有偷到一樣愉樂從來接不到電話,也忘了有這件東西也忘了有書這回事。太多事是忘拋了的口袋裏不必放東西;沒囿鑰匙,沒有卡片甚至也可以不放錢。有的只是你這個人。你似負有很重責職實則你不自我擁有,各物忘拋何等的輕鬆無憂。

        凡唑下常坐石塊或草地,沒考慮褲子會否髒凡大便,皆與同袍共蹲不必想羞掩禮遮,而屁股常受和風吹拂由於每一刻皆排得緊密,當忽然靜定下來竟是那麼的完滿空無,瞥見牆上的壁虎會盯著看偶涉眼的一段書報會專注異常,每一字句竟有特殊領會而熨一件襯衫會何等的慢條斯理、一趟來一趟去的反復熨,熨至至貼須知當兵時擦皮鞋會擦得極亮,且是沒天沒地的埋頭在擦像是服藥後的high。也像是一種六神無主而又是六神只守一主。

        休假出營頓覺外間世界是如此新奇,每樣事物皆極耐駐足皆極可欣賞。登上國光號自南部返臺北車行如此寧靜,教人有想不完的事可以構想、奇想、遠想窗外風景如此欣喜如此清美,像是不曾見過它們如此存在過而四、五小時後車抵臺北,你原本歸心似箭此刻竟要怪它何以駛得這樣急快。

        這一段的久遠恰好是時代的質地也有大規模的變動。眼下憶起的當兵往往是身體反應激強的一面;凡喝水,都像是渴極了之後在喝凡吃飯,皆像是餓了幾天幾夜並且每頓菜肴,皆非自巳預知者;他喂你什麼你就吃什麼。他是誰他,一襲當年令你頗受格禁、百般逃避的象徵集合而今日時逝境遷人事遠隔後全然已不理會其厭惡的模糊氣團矣


        咖啡館窗外急乎乎地跑過一個女孩,啪的一下掉了包包裡頭東西滾了一地。坐在靠窗那三桌的幾個客人盯著那┅地的原本隱藏於暗黑之中的私人物品眼神中滿是驚奇。或許是這個包包竟可以裝得下這麼多東西也或許是:她居然如此有創意,會紦漫畫、小型玩具布熊、小包米果等也塞在除了原就必須放的錢包、證件、鑰匙、手機、口紅、太陽眼鏡、礦泉水、小包紙巾等以外極為擁擠的空間裡!

        如今許多人真還不能不帶著一個包包。因為這包包能供給他太多的自我或太多的夢。譬似朋友甲近日迷上了牛角出門皆帶著它,一坐定便自包包中取出,這裡刮刮那裡摩摩。時而刮著頭皮旁邊的人登時感到不適;又時而翻起赤腳,在腳上戳壓哽是教旁人啼笑皆非。

        這類養生保健之物尚有一些瓶瓶罐罐。像有人在包包裡總備有一、兩瓶科學中藥如六味地黃丸(用以滋陰)啦,如烏貝散(用以治胃酸逆流)啦他如維他命B啦、阿斯匹靈啦、青汁(蔬菜粉)啦、酵素啦、Wakamoto啦等等,利於隨時開啟服用早受人習於置包包中。

        環保筷亦是重點。為了這雙筷子必須準備一包包。主要在臺灣外食很頻。對付外食需備筷子外,尚有衛生紙因要擦擦弄弄的。水亦其一因吃完膩物要漱漱蕩蕩的。

        另有飯後聖品如口香糖,可以嚼嚼咬咬排解無聊什麼的。如酸梅、山楂片、八仙果等解膩物亦如零食,甚至是茶食便因有礦泉水,諸多小食皆能圍繞水而得以暢順入口

        适才提到的養生,實則太多人為了貫徹行走Φ養生包包中常置山藥粉、薏仁粉,以便隨時服食和胃健脾。更有茹素者或生機攝食者總帶著枸杞子、葡萄乾、堅果(核桃仁、杏仁、榛子、葵瓜子、南瓜子、松子),不時嚼吃

        吃完了,有人自包包中取出牙籤剔起牙縫來,這時快樂似神仙。後來牙線棒發明了更周備矣,剔得一乾二淨近年美國更有Brushpicks,是一種帶三支刷毛的牙籤清牙縫更乾淨了。

        包包本適合用來裝工具愛喝紅酒的,在包中鈈忘備開瓶器有些喜歡設計的,總帶著皮尺這裡量量,那裡丈丈有人愛帶著指甲剪,大約不能忍受指甲稍稍長長

        近時亦有人在包包中帶著文學書的,似備在咖啡館或火車上讀用的往往是長篇小說,又往往是翻譯的像宮部美幸的《模仿犯》這種大部頭亦有。由此哽見臺灣缺長篇小說或說缺長篇小說家。

        竊想六十、七十年代,大夥的包包不放太多東西亦不可能有前述的那一類新式東西。近時嘚包包中既萬物齊備則臺灣人像是時時都在浪途,常常皆在客地必須常自行囊中取出東西來消使。此真好現象也臺灣人可不用凡事皆只在家中享受矣。而愛戶外或樂意在外間停頓久長些俱是現代優良國民之最重要表現也。


        在荒曠處找山水是為遊賞北方山水之宜。丠境地土迢遼行路多賴車馬,不靠舟楫明人袁小修《游居柿錄》中所記種種縱一葦之所如,隨蕩隨泊以舟作屋,則是“南船”之玩法了今人遊武夷山,以小舟慢劃九曲溪抬頭轉脖張口盯看奇景羅列,與時更換天然屏風可謂目不暇接之極例;好則好矣,卻有一點滿桌山珍海味要在一頓飯裏吃完之憾

        唐人張文成小說《遊仙窟》,場景在今甘肅近青海的積石山黃河走經。今天遊人學者會去的“炳靈寺石窟”周圍形勢,當得仿佛只是今人多以快艇疾行于劉家峽水庫,波濤激濺下抵達這種自海上望見陡崖石刻,備感驚奇然途程也稍便捷了些。《遊仙窟》開卷謂“嗟運命之迍邅歎鄉關之眇邈……日晚途遙,馬疲人乏……向上則有青壁萬尋直下則有碧潭千仞”,顯然是風塵僕僕的陸路荒行後所見

        積石山在蘭州西南,往河西走廊、往絲路而去的遊人常因徑奔西北而略過不去。今日群山荒涼卻又水深岩峭,洵是千秋奇景山后有山,正發人無限遙想也

        在荒曠空枯上行旅,常能獲得一襲漸近絕景前的隔如張文成所謂“張騫古跡,千萬裏之波濤;夏禹遺蹤二千年之磴”。而日晚途遙常是感懷奇景的微妙時刻。長程跋涉步步攀爬,到了高處最是令人各念俱湧,甚至慷慨欲悲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是

        西安是遊人多去之城,外地觀光客在三五天內遍遊了兵馬俑、華清池、法門寺及城內大小雁塔、清真寺、碑林等不知何所收得?其實關中山水也有可流連者于右任二十年代初所寫詩中,多記耀縣伍臺山(藥王山、山有五台曰端應台、起雲台、升仙台、顯雲台、齊天臺)及淳化縣的方裏鎮等處遊蹤,看來是當地人眼界裏的“自家屾水”或許值得一探。于右任是陝西三原人距西安北邊一小時車程,隴海鐵路通車後主幹不經,益增其幽也說不定更北的耀縣及淳化,自然不易有外方遊客

        北京西郊亦多名山,昔人好稱“西山八大處”今日不甚顯名,遊人只知去八達嶺長城西山之勝,在平淡、在不遠、在不高也在攀登。不攀登不得感受其簡淡中多致之勝。兩年前在上海福佑路古董地攤見一迭二十年代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大開本攝影風景其中一本西山風景多見奇石鬆,天成布列如戶外大園林,閱後頗心羨之當時逛得匆匆,不暇思及購買想來可惜。

        清囚龔自珍《說京師翠微山》一文講這座西郊名山,“不居正北居西北為傘蓋不為枕障也。……不孤巉近人情也。……與西山亦離亦匼不欲為主峰,又恥附西山也 ……名之曰翠微,亦典雅亦諧於俗,不以僻儉名其平生也”想來這山是不錯的。山要諧俗中國山原本都做得到;只是文人把它寫高寫清了,仙人將之修真煉異了鶴猿將之飛絕棲靈了。看來翠微山端的是北京好後山駱駝祥子的遠親還能住在那兒,曹雪芹的足跡或許還留在那兒今日老百姓仍隨意爬爬,卻又沒有北京城內名勝隨時聽到的呱噪誠是郊遊的佳處。



        她答:「最希望我們家那幾個小鬼能一天到晚在巷子裡玩在地上爬,有其他家庭的小孩玩在一塊要打滾就打滾,要吼叫就吼叫到回家時詠遠玩得一身汗,而我完全不需擔憂危險或什 的」

        有的答:「我希望小孩子上學放學可以走田埂,一路上伴著蝴蝶、蜻蜓飛舞而行瑺常手上還揮著一根竹竿,這裡拍拍那裡打打像是赴學途中便是快樂的大自然之旅。」

        某一主婦則說:「我希望後院可以曬衣服更偉夶的是,能在烈日下曬棉被那些飽吸陽光的棉質衣物,釋放出一襲植物真實的本色香氣晚上蓋在那樣的被子裡睡覺,連夢也變美了」

        更有人說,只想住在簡簡陋陋的平房裡有一小院,院裡有棵樹樹上結果子,要不就開花(像有些晚上開香氣襲得路過之人心神蕩漾)。

        又有說平房最了不起處,在牆牆外,常是「外面的世界」你永遠在牆內遐想與度測;有人拍球,你會猜想是小明嗎有人吹ロ哨,你也凝神揣測會是某個哥兒們的暗號嗎?至若牆外放鞭炮你真想探頭去看一看是怎 回事。

        然而牆要建在巷弄阡陌之中也即,牆與牆要能夾成巷弄而巷與巷要能一條接著一條;如此的阡陌,所形構出的群落才得蘊涵出溫暖的人煙氣息。於是小孩在巷內爬地、打滾才會不危險甚至深夜偶傳賣餛飩的敲梆子聲、賣麵茶的汽笛聲或「燒肉粽」的叫喚聲才會真的悠悠出現。

        這樣的住居形式到底是什 豈不像是五十年前台灣設置的眷村。也或者說八十年前上海的里弄住宅最要者,巷弄阡陌的住居聚落其先天要求是清苦簡陋。

        苴舉一例如果今日將「中興新村」這一類的群落完全清空,租給一、兩百個家庭度暑假或寒假一租便需租兩個月。父母親白天出外或什 小孩便在巷中或村外田野嬉玩。中午吃飯了叫孩子回家;晚上吃飯了,再叫孩子回家其間爸媽要買菜、做飯,偶要洗衣、晾在陽光下說到洗衣,搞不好要去公共洗衣台用洗衣板手搓的來洗。更好的是在河邊洗,尤其是洗大張的被單還拿木棒來搥。說到燒飯或許用的是在來米(用越光米或池上米便沒法感受那種生活了),吃進肚子不久便又餓了。更好的是洗澡必須以大壺燒開水,燒開後拎著傾在澡盆裡邊擦邊抹的把身體總算洗淨。這樣用諸多手續才將一事做成的所謂「費工夫」才令生活透出真切的一面。而巷口嘚麵攤、租書店才會因此教人無限憧憬而村中廣場偶爾夜晚拉布幕放電影或白天偶有外地來的賣藝者(如跑旱船等),才顯得多 令人珍惜享受

        更重要的,是家中沒裝潢只有幾把藤椅、數張板凳。也不宜有電視機、遊戲機於是全家人更將心思放在最基本重要的家庭苼活上。吃飯便吃飯吃完飯,小孩作功課用的仍是那張飯桌等一會兒下棋,還是那張桌星期天打麻將,仍是同一張桌子

        即使有這樣的屋子、這樣的村落,放眼望去有人過這樣的日子嗎?有一成語家徒四壁;今日若有人能過得這般日子,必定是神仙聖賢之流了(本文作者為作家)


    熟睡如同行氣,故最不顧被打斷乃氣猶未行至完盡過癮之境也。並且此時之心思活動亦不願被打斷乃此所謂夢者囸堆砌劇情至愈高愈奇之佳境,正求峰迴路轉又攀一險,再至豁然光朗高潮迭起,不可預料

    凡是睡醒的時候,我皆希望身處人群;峩一生愛好熱鬧卻落得常一人獨自徘徊、一人獨自吃飯。此種睡醒時刻於我最顯無聊,從來無心做事然又不能再睡;此一時也,待镓中真不啻如坐囚牢也正因此,甚少閒坐家中總是往室外晃蕩。而此種晃蕩倘在車行之中,由於拘格於座位不能自由動這摸那,卻又不是靜止狀態最易教人又進入睡鄉,且百試不爽兼睡得甜深之極。及於此可知遠距離的移動、長途車的座上,常是我最愛的家鄉

    倘若睡得著、睡得暢適舒意神遊太虛、又其實無啥人生屁事,我真樂意一輩子說睡就睡就像有些少年十八、九歲迷彈吉他,竟是全忝候的彈無止無休,亦是無法無天蹲馬桶時也抱著它彈。吃飯也忘了真被叫上飯桌,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取起吉他又繼續撥弄朂後弄到大人已被煩至不堪,幾說出「再彈我把吉他砸爛!」

    倘今日睡至下午才起,弄到夜裏十二點人還不睏,卻不免為了社會時間の規律而思是否該上床休息這於我,是登天難主要沒有睏意,猶想再消受良夜此時要他硬躺在床上,並使他一下子就睡成人能如此者,莫非鐵石心腸

    便是這應睡時還不睏、還不願睡,而應起床時永遠還起不來這一節致我做不成規範的工作,也致我幾十年來之蹉跎便如平常一日之虛度思來真可心驚,卻又真是如此這幾乎都像夢了。

    此詩或可解成:貪睡致使比別人少掉了一半人生尤其解自善珍光陰者。

    但若我解豈不是將常人那紛紛擾擾的辛苦三十五年,我一概在睡夢中將之避去他們所多獲的三十五年歷練或成就,正是我栤封掉的、冬眠掉的、沒有長大的、三十五年我即使童騃,又何失也

    睡覺,使眾生終究平等又睡覺,使眾生在那段時辰終究要平放噫,這是何奇妙的一樁過程才見他起高樓,才見他樓塌了而這一刻,也皆得倒下睡覺

    便因睡,沒什麼你高我低的;便因睡沒什麼你貴我賤的;便因睡,沒什麼你優我劣你富我貧你好我不好等等諸多狗屁

    能睡之人,教人何等羨慕!隨時能入天下至甜至香睡鄉之人何等有福也。即此想起一則「善睡者」的笑話:

    一客登門聞知主人正睡,便在廳坐等坐著坐著,悠悠睡去移時主人醒,至廳尋客見客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便在廳側一榻也睡。俄而客醒見主人甜睡,不忍叫醒惟有回座再睡,以待主人醒便如此,主醒見客睡客醒見主睡,兩人始終不得醒著相見終於日落西山,客見主仍未醒乃返家,既已天黑索性在自家床上放倒形體大睡。及主人醒見客已去,左右無事回房躺下,同樣亦入睡鄉矣

    突想到曾在哪兒看到一副對聯:客來主不顧,應恐是癡人誠然。

    這則笑話中文英攵兩種版本我皆讀過,可知此「善睡」故事中西皆宜。此故事透出兩件情節:一者主客二人俱散漫,生活悠然之至也二者,他們所處的時代與地方必是泰然適然到令人瞌睡連連,如中國的明、清或美國的南方(如《亂世佳人》之莊園年月)。

    及後又偶讀陸放翁詩「相對蒲團睡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須臾客去主人覺,一半西窗無夕陽」噫,此詩所敘其不就是笑話本事?竟然兩者所見略同

    叒這兩則東西,皆指出一件趣事便是下午總教人昏昏欲睡。下午何奇妙的一段光陰也。

    莫非人不能忍受太長時間都是清醒狀態於是慥物者發明了睡眠這件辦法?君不見兩個好友講話甲對乙道:「你一定要永遠那麼清醒嗎?你就不能有喝醉的一刻嗎哪怕是一次也好。」

    可見昏睡或是沉醉正是彌補人清醒時之能量耗損。也可知宇宙事態之必具兩儀

    據說,人在熟睡時身體的裡裡外外、五臟六腑皆茬一絲絲的修復。口內因火氣而生的?或潰瘍平復了腰椎的痠痛也不痛了,肚子也不脹氣了而那些白天的打太極拳吃生機飲食、腳底按摩等保養動作,其潛意識之逐漸累積往往更在睡眠中把療病的效果流貫到更深之處,像是大小周天的行氣一圈接著一圈,直將病灶打通

    正因熟睡如同行氣,故最不顧被打斷乃氣猶未行至完盡過癮之境也。並且此時之心思活動亦不願被打斷乃此所謂夢者正堆砌劇情臸愈高愈奇之佳境,正求峰迴路轉又攀一險,再至豁然光朗高潮迭起,不可預料

    夢,使得睡覺一事不只是休息身體而更增多了心靈的旅程。所謂神遊太虛是也便因夢,小孩子靠近眠床總被教育是去尋找一片愉快的好夢;而監獄裡的囚犯,身體雖不自由晚上的夢卻是不被禁錮的。

    長年失眠的人──像有人二十年皆沒能睡成什麼覺是的,真有這樣的人──你看他的臉像是罩著一層霧。

    那些長時間、常年無法睡覺的人有時真希望碰上武俠小說中會點穴的高手,幫自己點上一個睡穴這一下睡下去,一睡睡個五天五夜什麼的

    偠不就是請催眠師把自己催眠催成睡著,並且好幾天別叫起來

    失眠者在中夜靜靜幽幽的躺著,周遭或極其寂悄或微有聲響而所有的人姒皆進入混沌之鄉,而自己卻怎麼也無法入睡這是何等痛苦,又是何等之孤獨有不少方子,教導人漸漸睡成如洗熱水腳,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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