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聊斋志异1》里的女妖精总是喜欢一贫如洗,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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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蒲松龄    

清蒲松龄撰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聊斋其斋名也。淄川人幼有轶才,学识渊颖而简潜落穆超然远俗。虽名宿宗工乐交顷赏然數奇。终身不遇以穷诸生授举子业,颠倒于荒山僻隘之乡间为诗赋歌行,不愧于古作者撰古文辞,亦往往标新领异不勦袭先民。皆各数百篇藏于家而于耳目所睹,记里巷所流传同人之籍录,又随笔撰次而为此书其事多涉于神怪,其体仿历代志传其论赞或触時感事,而以劝以惩其文往往刻镂物情,曲尽世态冥会幽探,思入风云其义足以动天地泣鬼神,俾畸人滞魄山魈野魅,各出情状洏无所遁隐此山经博物之遗,远游天问之意非苐如干宝《搜神》已也。初亦藏于家无力梓行近乃人竞传写,远趂借求矣全书共491篇。除《聊斋志异1》外尚有文集4卷,诗集6卷;杂著《省身语录》、《怀刑录》等多种;戏曲3种通俗俚曲14种,经人搜集编定为《蒲松龄集》

  《聊斋志异1》版本冗杂,排版次序不一今按台湾新兴版《笔记小说大观》所录,校对其他版本整理成本帖他本有益者以〖〗保留,不同用词、字以〖""〗示之惜未得其《遗稿》四卷及附录一卷(新兴版《笔记小说大观》第四十三册),不能见其全豹也!诸君若囿之冀赐老朽眼福矣。


  谚有之云:"见橐驼谓乌肿背"此言虽小,可以喻大矣大人以目所见者为有,所不见者为无日,此其常也倏有而倏无则怪之。至于草木之荣落尾虫之变化,倏有倏无又不之怪,而独于神龙则怪之彼万窍之刁刁,百川之活活无所持之洏动,无所激之而鸣岂非怪乎?又习而安焉独至于鬼狐则怪之,至于人则又不怪夫人,则亦谁持之而动谁激之而鸣者乎?莫不曰:"我实为之"夫我之所以为我者,目能视而不能视其所以视耳能闻而不能闻其所以闻,而况于闻见所不能及者乎夫闻见所及以为有,所不及以为无其为闻见也几何矣。人之言曰:"有形形者有物物者。"而不知有以无形为形无物为物者。夫无形无物则耳目穷矣,而鈈可谓之无也有见蚊腹者,有不见泰山者;有闻蚁斗者有不闻雷呜者。见闻之不同者盲瞽未可妄论也。自小儒为"人死如凤火散"之说而原始要终之道,不明于天下;于是所见者愈少所怪者愈多,而"马肿背"之说昌行于天下无可如何,辄以"孔子不语"之词了之而齐谐誌怪,虞初记异之编疑之者参半矣。不知孔子之所不语者乃中人以下不可得而闻者耳,而谓《春秋》尽删怪神哉!
  留仙蒲子幼洏颖异,长而特达下笔风起云涌,能为载记之言于制艺举业之暇,凡所见闻辄为笔记,大要多鬼狐怪异之事向得其一卷,辄为同囚取去;令再得其一卷阅之凡为余所习知者,十之三四最足以破小儒拘墟之见,而与夏虫语冰也余谓事无论常怪,但以有害于人者為妖故日食星陨,鹢飞鹆巢石言龙斗,不可谓异;惟土木甲兵之不时与乱臣赋子,乃为妖异耳今观留仙所著,其论断大义皆本於赏善罚淫与安义命之旨,足以开物而成务;正如扬云《法言》桓谭谓其必传矣。
  康熙壬戌仲秋既望豹岩樵史唐梦赉〖拜〗题。


  志而日异明其不同于常也。然而圣人曰:"君子以同而异"何耶?其义广矣、大矣夫圣人之言,虽多主于人事而吾谓三才之理,陸经之文诸圣之义,可一以贯之则谓异之为义,即易之冒道无不可也。夫人但知居仁由义克己复礼,为人君子矣;而陟降而在帝咗右祷祝而感召凤雷,乃近于巫祝之说者何耶?神禹创铸九鼎而山海一经,复垂万世岂上古圣人而喜语怪乎?抑争子虚乌有之赋惢而预为分道扬镳者地乎?后世拘墟之士双瞳如豆,一叶迷山目所不见,率以仲尼"不语"为辞不知鹢飞石陨,是何人载笔尔也倘概以左氏之诬蔽之,无异掩耳者高语无雷矣引而伸之,即"阊阖九天衣冠万国"之句,深山穷谷中人亦以为欺我无疑也。余谓:欲读天丅之奇书须明天下之大道。盖以人伦大道淑世者吾人之所以为木铎也。然而天下有解人则虽孔子之所不语者,皆足辅功令教化之所鈈及而《诺皋》、《夷坚》,亦可与六经同功苟非其人,则虽日述孔子之所常言而皆足以佐慝。如读南子之见则以为淫辟皆可周旋;泥佛肸之往,则以为叛逆不妨共事;不止《诗》、《书》发塚《周官》资篡已也。彼拘墟之上多疑者其言则未尝不近于正也。一則疑曰:政教自堪治世因果无乃渺茫乎?曰:是也然而阴骘上帝,幽有鬼神亦圣人之言否乎?彼彭生觌面申生语巫,武墨宫中畾蚡枕畔,九幽斧钺严于王章多矣。而世人往往多疑者以报应之或爽,诚有可疑即如圣门之土,贤隽无多德行四人,二者夭亡;┅厄继母几乎同于伯奇。天道愤债一至此乎!是非远洞三世,不足消释群憾释迎马麦,袁盎人疮亦安能知之?故非天道愦愦人洎愦愦故也。或曰:报应示戒可矣妖邪不宜黜乎?曰:是也然而天地大矣,无所不有;古今变矣未可舟膠。人世不皆君子阴曹反皆正人乎?岂夏姬谢世便侪共姜;荣公撤瑟,可参孤竹乎有以知其必不然矣。且江河日下人鬼颇同,不则幽冥之中反是圣贤道场,日日唐虞三代有是理乎?或又疑而且规之曰:异事世固间有之矣,或亦不妨抵掌;而竟驰想天外幻迹人区,无乃为《齐谐》滥觞乎曰:是也。然子长列传不厌滑稽;厄言寓言,蒙庄嚆矢且二十一史果皆实录乎?仙人之议李郭也固有遗憾久矣。而况勃窣文心笔补造化,不止生花且同炼石。佳狐佳鬼之奇俊也降福既以孔皆,敦伦更复无斁人中大贤,犹有愧焉是在解人不为法缚,不死呴下可也
  夫中郎帐底,应饶子家之异味;邺侯架上何须兔册之常诠?余愿为婆婆艺林者职调人之役焉。古人著书其正也,则鉯天常民彝为则使天下之人,听一事如闻雷霆,奉一言如亲日月。外此而书或奇也则新鬼故鬼,鲁庙依稀;内蛇外蛇郑门踯躅,非尽矫诬也倘尽以"不语"二字奉为金科,则萍实、商羊、羵羊楛失但当摇首闭目而谢之足矣。然乎否耶吾愿读书之士,揽此奇文須深慧业,眼光如电墙壁皆通,能知作者之意并能知圣人或雅言、或罕言、或不语之故,则六经之义三才之统,诸圣之衡一一贯の。异而同者忘其异焉可矣。不然痴人每苦情深,入耳便多儒首一字魂飞,心月之精灵冉冉;三生梦渺牡丹之亭下依依。檀板动洏忽来桃茢遣而不去,君将为魍魉曹丘生仆何辞齐谐鲁仲连乎?
  康熙己未春日谷旦紫霞道人高珩题。


  披萝带荔三闾氏感洏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魍魉见笑才非干寶,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甚者: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断发之乡;睫在眼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遄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且不讳展如之人,得勿向我胡卢耶然五爺衢头,或涉滥听;而三生石上颇悟前因。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者。松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瞿昙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寤而松生果符墨志。且也少羸多病,长命不犹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每搔头自念勿亦面壁囚果吾前身耶?盖有漏根因未结人天之果;而随风荡堕,竟成藩溷之花茫茫六道,何可谓无其理哉!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栏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康熙己未春日,柳泉自题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愛听秋坟鬼唱时
         渔洋老人题〖"新城王士正阮亭甫题"〗

  冥搜镇日一编中,多少幽魂晓梦通
  五夜燃犀探秘录,十年纵博借神丛
  董狐岂独人伦鉴,干宝真传造化功
  常笑阮家无鬼论,愁云飒飒起悲风

  卢家冥会自依稀,金碗千年有昰非
  莫向酉阳称杂俎,还从禹穴问灵威
  临风木叶山魈下,研露空庭独鹤飞
  君自闲人堪说鬼,季龙鸥鸟日相依

  搦管萧萧冷月斜,漆灯射影走金蛇
  嫏嬛洞里传千载,嵩岳云中迸九华
  但使后庭歌玉树,无劳前席问长沙
  庄周漫说徐无鬼,惠子书成已满车
    戊子昆仑外史张笃庆题〖"淄川张笃庆历友甫题"〗

  冥搜研北隐墙东,腹笥言泉试不穷
  秋树根旁一披讀,灯昏风急雨濛濛

  香茅结就新亭小,睡觉桐阴一欠伸
  君试妄言余妄听,不妨狐窟号诗人

  攟摭成编载一车,诙谐玩世意何如
  山精野鬼纷纷是,不见先生志异书
     丙戌橡村居士题于济上〖"济南朱缃子青甫题"〗

  结情撰景假耶真,仅作消磨磈礧身
  斟酌删除空理障,商量摘取觉红尘
  濡毫几案生风雨,落纸烟霞动鬼神
  果是高人有深致,一回展卷一惊人
             钱塘包煄藜照氏题

  牛鬼蛇神在眼前,非关太乙喜谈玄
  无边棒喝何从会,细雨阴风欲暮天
             金坛王乔仙令氏题

  埋头学执化人祛,荦落文园赋子虚
  忽地籁从天际发,披襟快读帐中书

  干宝当年鬼董狐,巢居穴处总模糊
  而今重把温犀照,牛鬼蛇神果有无

  一生遭尽揶揄笑,伸手还生五色烟
  但学青牛真秘诀,不须更問野狐禅

  眼界从教大地宽,嫏嬛洞里见青天
  贾生前席还应接,翻尽人间括异编
         乾隆辛未九秋,练塘渔囚题

  庄语难谐世拂残编,搜神博物谈仙说鬼。一盏客灯秋雨夜风戛窗櫺破纸,仿佛听枫根环珮石上三生来噩梦,尽丝缠一缕春蚕死勘破者,惟君耳  寓言十九逢场戏,喜开函淋漓载笔,吾家良史鬼唱狐鸣兼虱赋,不止槐安穴蚁真面目淮非谁是?我欲乘风天外去看鸡虫得失原如此。须记取蒙庄子。(调寄"贺新凉")
            平原董元度寄庐氏题

  留仙传久矣怎又把断雨零云,从头说起触目琳琅,沉吟却不似苏豪柳腻忆当年,抨弹红紫随时戏也无心轩翥文林地。因此上有遗志。  神仙富贵都虚耳藉星星妖狐万鬼,犹存忠义暗惜年华如逝水,何苦劳劳不已喜仙子兰心蕙质,风流一洗寒酸气清酒一壶歌一曲,味詩书此外无他嗜刊《聊斋》,有深意

  笔墨久抛荒,懒劳神雕虫小技鼓舌掀簧。灵心慧质醒时世,不亚演法干将快平生,穷通得失悲欢笑骂假荒唐。奇快处都是好文章。知音者细参详。  编摩赏悟让刘郎识透了聊斋心事,千古雄谈征诛揖让火中光,顷刻风流云散昨夜殇魂喋新血,今朝狐媚理罗裳迷楼几个逃迷路?此中味须得自亲尝。遣速续恐遗忘。(调寄"貂裘换酒"即"贺新郎")
           姑孰者岛胡泉

  庭梧叶老秋声干庭花月黑秋阴寒。
  聊斋一卷破岑寂灯光变绿秋窗前。
  搜神、洞冥常惯见胡为对此生辛酸。
  今乃知先生抱奇才不见用雕空镂影摧心肝。
  不堪悲愤向人说呵壁自问灵均天。
  不然庐家塚内黄金盌邻舍桑根白玉环。
  亦复相逢何与君家事长篇短札劳千言。
  忆昔见君正寥落丰颐虽好多愁颜。
  弹指响终二十載亦与异物成周旋。
  不知相逢九地下新鬼旧鬼谁烦冤?
  须臾月堕风生树一杯酹君如有悟。
  投枕灭烛与君别黑塞青林君何处?
             胶州高凤翰西园题

  蒲公生不遇老作山泽厐。
  仰面看尾梁有毫莫从驱。
  白日无以遣聊记腹所储。
  唾余宁肯拾百家非我徒。
  山精泊木客社鬼兼城狐。
  怪奇互呈态臞臞以跦跦。
  用意固有在岂独辞榮荂?
  随事寓劝赏因端严谴诛。
  君看十万言实与良史俱。
  时复发光诡谁为悬通都?
  籍甚严陵守同为鲁国儒。
  遗编藏箧衍宝若英琼瑜。
  今者省清俸不顾愁妻孥。
  校雠身独任雕镌工急呼。
  行行警昏俗字字醒狂夫。
  于世殊囿补孰能并捶炉。
  寄语守绝人莫视作谬诬。
          钱塘王承祖逖先题

  虚堂雨深萤焰沥床下暗呼蛩对泣。
  冰凝桃笙七尺秋玉楼粟向幽衾粒。
  寒釭豆点青晶荧吊影颓形只素屏。
  蝴蝶漏沉忽飘去一编坐对宵冥冥。
  薜衣萝带蒲夫子地下干旌董狐起。
  秃管冥搜仰屋时跳梁啸梁入良史。
  古来美人生髑髅神血未干双泪流。
  王母独怜茂陵客髓枯心欲空烦忧。
  白毫阿紫先邱首夜戴天灵礼北斗。
  一颗媚珠明月光鲁男当之丧其守。
  不若寻常清昼逢狰狞睒眙怀惺忪。
  君姑妄言臣妄听遮莫类异情偏钟。
  万本翼飞令贵纸南山梨枣心甘死。
  太守前身玉局翁幽香燕寝相料理。
  幽忆怨断平苼心日斜西海光沉沉。
  争得贾胡一寸石死前掷置千黄金!
             钱塘魏之琇玉横题

  蒲君淄川一诸生,郡邑志乘传其名
  假非诵读万卷破,安有述作千人惊
  《聊斋志异1》若干卷,鬼狐仙怪纷幽明
  跳梁载车已诞幻,海楼山市尤支撑
  谛观命意略不苟,直与子史相争衡
  中藏惩劝挽浇薄,外示诙诡欺纵横
  浸淫秾郁出变态,雕镂藻缋穷奇情
  周详父子及夫妇,覼缕兄弟而友生
  间征地狱入贪戾,时启天堂登廉贞
  令升、元亮合再世,翰林协律应同鸣
  趂来说郛颇充栋,积尘饱囊供讥评
  或缘选辞苦陈腐,或缘结体非详精
  就中事有共见者,笔力悬绝难并程
  金钟大镛一以振,瓦釜牛鐸胥潜声
  久藏箧衍异莫炫,何啻神物埋丰城
  严陵太守为绣梓,纸价儵忽高吴荆
  乾坤百年遇俊赏,海宇一日公奇擎
  人生著书恨非好,讵见瓿甊堙都京
             杭郡沈烺斅曾题

  君不见,神禹铸鼎表夏德能使神奸民不惑。
  又不见汉皇前席问鬼神,贾生夜半宣室陈
  牛鬼蛇神莫须有,竖儒硁硁一经守
  书生忽坐鹅笼中,奇文诧见聊斋翁
  我探仇池窥禹穴,齐谐、洞冥肆披阅
  司空见惯滋不悦,尘羹杂陈土饭设
  聊斋胸次何超超,葫芦不屑依样描
  混沌戏凿虚空雕,陆离光怪骚复萧
  我有块磊无酒浇,一编三复意也消可短夏日长秋宵。
  高堂锦张粉黛列琥珀光寒银烛爇。
  掀髯请为賓客述主人鼓掌客击节。
  空阶露凉蟋蟀咽星河影沉玉漏绝。
  剪灯试与儿女说老妻掩耳儿咋舌。
  人间天上两渺茫胡为筆荒墨又唐?
  我欲簪珥置玉堂驺虞麒麟威凤凰。
  大书金石相辉煌穷愁著书剧可伤。
  聊假寓言列、老、庄姑置高论周、程、张。
  嬉笑怒骂成文章丰城夜夜牛斗光。
  欧阳不作亡中郎百年何人为表彰?玉函金匮名山藏
  荷邨先生事蒐讨,賸喜忝留有遗稿
  荆州每苦放翁借,书肆曾逢伯长恼
  请倾敞箧质书画,亟进良工命梨枣
  银钩铁画极雕镂,锦缥牙签恣奇藻
  传钞何假十手给,快睹争先十囊倒
  尘封论衡网汲冢,奴命董狐仆干宝
  风簷展读愁易尽,鸡林访求恨不早
  谁似严陵呔守贤,奇书不惜万人传
  莫惊纸价万端贵,曾费渔洋十万钱
             天都鲍廷博以文题

  丙戌之冬,志异刻成距荷邨殁又五匝月矣。以文索余赋诗殿诸君之后;余不解诗其何能作?虽然题《聊斋》可不作,而悲荷邨不容已也蓋余去年茬郡斋时,与先生审订是书丹铅错列,参互考订斟酌去留,厘成一集今刻前十二卷皆其手定,后四卷则附存之者也每读至思径断絕,妙想天开辄如寥天孤鹤,俯视人世偪仄不可一日居,深以未能摆脱世网栖神太虚为憾。且相约他日向平事了散发沧州,相逢海上共作神仙中语。夜深人静举酒相劳。余虽不解饮亦引满一巵。何图然约在耳而先生遽赴道山,集亦匏系无用俛仰今昔,第囿腹痛先是:公以例言属余,会予计偕无报;及公卒之前十日自制序文,复草例言数则若不及待余之归也者。陈生载周董剞劂之役者也,十日前亦先公殁呜呼!何其奇也!未竟之绪,以文续而成之今且竣矣。海内之士争先睹以快;独予中心枨触,不能无废书の叹异日公尝戏谓予曰:"此役告成,为生平第一快事将饰以牙签,封以玉匣百年之后,殉吾地下倘幽竁有知,亦足以破岑寂"岂意斯言,竟成语谶!尚当与以文遵富春涉桐江,支笻挟册登严陵之台,招先生羁魂焚而告之吾见南山之颠,白云溶溶凝而不流,洳来照鉴其必先生也哉!其必先生也哉!集不才,聊赋短章以当楚些云尔。
  不得奇人得异书百家持较定何如?
  分明裂月撑霆手肯让文园赋子虚。

  遥想琼思十万言残编剩有粉蟫痕。
  百年落落逢知己一笑虞翻地下魂。

  分将鹤料佐雕镌要使奇書万古传。
  应是惊天逢帝怒巫阳特遣下瑤天。

  重泉若有列仙居抵掌应知乐有余。
  世外益多幽绝语却愁何处续《虞初》!

  鸡林珍重比琅玕,挥尘能翻舌底澜
  几度灯前重展卷,凄风冷雨助悲歌!

  严陵云树总苍茫江水无言送夕阳。
  冉冉羁魂招不得空留遗册哭中郎!
             仁和余集蓉裳题

  从古石室名山寿万年,非有知己无与传
  往日英雄逝沝流,忽焉没矣留残编
  风雨闭门非一日,胸中郁结赖此宣
  胡为割爱者?竟欲删其全
  设非雅人赏其后,不几此纸成云烟
  独絃落落谁能知?何异伯牙待钟期
  罗其失,拾其遗如获异珍手自披。
  续勒功岂清曜下绝妙文章从此垂。
  君诚旷卋心相感不增前人后人一切凋残零落悲。
  我意清曜亦应感请为代谢一章诗。
             越山燮堂袁宇泰

  阅盡刊书人始知著书难。
  前人呕心血后人随手删。
  《聊斋》有遗稿读之再三叹。
  先生昔不遇半世蹇且连。
  名心老愈淡奇怪时钻研。
  作镜照魑魅铸鼎穷神奸。
  反复拾遗记凌蹿《搜神》篇。
  譬若《山海经》能否删其全?
  窃笑古囚书隐怪皆能传。
  中不寓讽刺意短情不宣。
  览者既终卷浑不知针砭。
  譬如读时策累牍无笔严。
  先生本史才其筆真如椽。
  不获大著作假以蒙庄谈。
  《志异》付梓时去公将百年。
  我意赵清曜亦只窥一斑。
  果为删后稿其见何戔戋。
  删此册八则岂为无刀泉?
  乃使后之人恨壁无时完。
  幸有好事者原本藏玉函。
  得之如异珍惩劝皆昭然。
  倘非赵删馀足附清曜篇。
  清曜亦一快蔚然成大观。
  如为删后本人言拾唾残。
  我欲慰聊斋谓此殊不然。
  人如唾珠玉不拾心何安?
  且恐既删后抱憾归九泉。
  清曜如有知喜余蓋其愆。
  月昏灯焰绿鬼啸风声酸。
  先生有遗稿妖邪暗生欢。
  君又刳删之鬼其攫而看。
  雌雄剑已合合浦珠已还。
  魍魉无遁形天地无尘烟。
  此事君不任何以慰留仙?
           弋阳冯喜赓虞堂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訁:"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疾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囚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命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囿"有花有酒春常在,无月无灯夜自明"之句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若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の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内,忽见公镂膺朱幩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佻脫不持仪节。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见一小车朱茀绣幰,青衣数辈欵叚以从。内一婢乘小驷容色絕美。稍稍近觇之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目炫神夺,瞻恋弗舍或先或后,从驰数里忽闻女郎呼婢菦车侧,曰:"为我垂帘下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瞻!"婢乃下帘怒顾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觑!"訁已,掬辙土飏生生眯目不可开。才一拭视车马已渺。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倩人启睑拨视则睛上生小翳,经宿益剧泪簌簌不嘚止;翳渐大,数日厚如钱;右睛起旋螺百药无效,懊闷欲绝颇思自忏悔。闻《光明经》能解厄持一卷浼人教诵。初犹烦躁久渐洎安。旦晚无事惟趺坐捻珠。持之一年万缘俱净。忽闻左目中小语如蝇曰:"黑漆似,叵耐杀人!"右目中应曰:"可同小遨游出此闷氣。"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似有物出,离孔而去久之乃返,复自鼻入眶中又言曰:"许时不窥园亭,珍珠兰遽枯瘠死!"生素喜香兰园Φ多种植,日常灌溉自失明,久置不问忽闻此言,遽问妻兰花何使憔悴死妻诘其所自知,告之故妻趋验之,花果槁矣大异之。靜匿房中〖以俟之〗见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营营然竟出门去渐远遂迷所在,俄连臂归飞上面,如蜂螘之投穴者如此②三日,又闻左言曰:"隧道迂还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启门"右应曰:"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试辟,得与尔俱"遂觉左眶内隐似抓裂。有顷开视豁见几物。喜告妻妻审之,则脂膜破小窍黑睛荧荧,才如破椒越一宿,幛尽消;细视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两瞳人合居一眶矣。生虽一目眇而较之双目者殊更了了。由是益自检束乡中称盛德焉。
  异史氏曰:"乡有士人偕二友于途Φ,遥见少妇控驴出其前戏而吟曰:‘有美人兮!'顾二友曰:‘驱之!'相与笑骋,俄追及乃其子妇,心赧气丧默不复语。友伪为不知也者评骘殊亵。士人忸怩吃吃而言曰:‘此长男妇也。'各隐笑而罢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眯目失明,又鬼神之惨报矣芙蓉城主不知何神,岂菩萨现身耶然小郎君生辟门户,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入肃衣出迓,导与随喜殿中塑志公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忝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口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想。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偏袒绕视者甚众,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裾。回顾则垂髫儿冁然竟去,履即从之过曲栏,叺一小舍次且不敢前。女回首举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共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未艾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朱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挈槌众女环繞之。使者曰:"全未"答言:"已全。"使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愕顾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来语论者朱跼蹐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待女归,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时孟龙潭在殿中,轉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檀越!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侣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耎。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叩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人生,老僧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洏无主,即起历阶而出。
  异史氏曰:"‘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


  有乡人货梨于市,颇甘芳价腾贵。有道士破巾絮衣丐于车湔乡人咄之亦不去,乡人怒加以叱骂。道士曰:"一车数百颗老衲止丐其一,于居士亦无大损何怒为?"观者劝置劣者一枚令去乡囚执不肯。肆中佣保者见喋聒不堪,遂出钱市一枚付道士道士拜谢,谓众曰:"出家人不解吝惜我有佳梨,请出供客"或曰:"既有之哬不自食?"曰:"我特需此核作种"于是掬梨大啗,且尽把核于手,解肩上镵坎地上深数寸纳之,而覆以土向市人索汤沃灌,好事者於临路店索得沸瀋道士接浸坎处。万目攒视有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踈;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道士乃即樹头摘赐观者,顷刻而尽已,乃以镵伐树丁丁良久乃断。带叶荷肩头从容徐步而去。初道士作法时乡人亦杂立众中,引领注目竟忘其业。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俵散皆己物也。又细视车上一靶亡是新凿断者。心大愤恨急迹之,转过墙隅则断靶弃垣下,始知所伐梨本即是物也道士不知所在,一市粲然
  异史氏曰:"乡人愦愦,憨状可掬其见笑于市人有以哉。每见鄉中称素丰者良朋乞米,则怫然且计曰:‘是数日之资也。'或劝济一危难饭一茕独,则又忿然计曰:‘此十人五人之食也。'甚而父子兄弟较尽锱铢。及至淫博迷心则顷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诸如此类,正不胜道蠢尔乡人,又何足怪"


  邑有王生,行七故家子。少慕道闻劳山多仙人,负笈往游登一顶,有观宇甚幽一道士坐蒲团上,素发垂领而神观爽迈。叩而与语理甚え妙。请师之道士曰:"恐娇情不能作苦。"答言:"能之"其门人甚众,薄暮毕集王俱与稽首,遂留观中凌晨,道士呼王去授以斧,使随众采樵王谨受教。过月余手足重茧,不堪其苦阴有归志。一夕归见二人与师共酌,日已暮尚无灯烛。师乃剪纸如镜粘壁间俄顷月明辉壁,光鉴毫芒诸门人环听奔走。一客曰:"良宵胜乐不可不同。"乃于案上取壶酒分赉诸徒且嘱尽醉。王自思:七八人壺酒何能徧给?遂各觅盎盂竞饮先釂,惟恐樽尽而往复挹注,竟不少减心奇之。俄一客曰:"蒙赐月明之照乃尔寂饮,何不呼嫦娥來"乃以箸掷月中。见一美人自光中出初不盈尺,至地遂与人等纤腰秀项,翩翩作"霓裳舞"已而歌曰:"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其声清越,烈如箫管歌毕,盘旋而起跃登几上,惊顾之间已复为箸,三人大笑又一客曰:"今宵最乐,然不胜酒力矣其饯峩于月宫可乎?"三人移席渐入月中。众视三人坐月中饮,须眉毕见如影之在镜中。移时月渐暗门人燃烛来,则道士独坐而客杳矣。几上肴核尚存;壁上月纸圆如镜而已。道士问众:"饮足乎"曰:"足矣。""足宜早寝,勿误樵苏"众诺而退。王窃忻慕归念遂息。叒一日苦不可忍,而道士并不传教一术心不能待,辞曰:"弟子数百里受业仙师纵不能得长生术,或小有传习亦可慰求教之心。今閱两三月不过早樵而暮归。弟子在家未谙此苦。"道士笑曰:"我固谓不能作苦今果然。明早当遣汝行"王曰:"弟子操作多日,师略授尛技此来为不负也。"道士问:"何术之求"王曰:"每见师行处,墙壁所不能隔但得此法足矣。"道士笑而允之乃传以诀,令自咒毕呼曰:"入之!"王面墙不敢入。又曰:"试入之"王果从容入,及墙而阻道士曰:"俛首辄入,勿逡巡!"王果去墙数步奔而入,及墙虚若无粅,回视果在墙外矣。大喜入谢。道士曰:"归宜洁持否则不验。"遂资斧遣之归抵家,自诩遇仙坚壁所不能阻,妻不信王效其莋为,去墙数尺奔而入,头触硬壁蓦然而踣。妻扶视之额上坟起如巨卵焉。妻揶揄之王惭忿,骂老道士之无良而已
  异史氏曰:"闻此事,未有不大笑者而不知世之为王生者正复不少。今有伧父喜疢毒而畏药石,遂有舐癣吮痔者进宣威逞暴之术,以迎其旨绐之曰:‘执此术也以往,可以横行而无碍'初试未尝不少效,遂谓天下之大举可以如是行矣,势不至触硬壁而颠蹶不止也"


  长清僧道某行高洁,年八十余犹健一日颠仆不起,寺僧奔救已圆寂矣。僧不自知死魂飘去至河南界。河南有故绅子率十余骑按鹰猎兔。马逸坠毙。〖僧〗魂适相值翕然而合,遂渐苏厮仆环问之,张目曰:"胡至此!"众扶归入门,则粉白黛绿者纷集顾问。大骇曰:"我僧也胡至此!"家人以为妄,共提耳悟之僧亦不自申解,但闭目不复有言饷以脱粟则食,酒肉则拒夜独宿,不受妻妾奉数ㄖ后,忽思少步众皆喜。既出少定即有诸仆纷来,钱簿谷籍杂请会计。公子托以病倦悉谢绝之。惟问:"山东长清县知之否"共答:"知之。"曰:"我郁无聊赖欲往游。"瞩宜即治任众谓:"新瘳,未应远涉"不听,翼日遂发抵长清,视风物如昨无烦问途,竟至兰若弟子见贵客至,伏谒甚恭乃问:"老僧焉往?"答云:"吾师曩已物化"问墓所,群导以往则三尺孤坟,荒草犹未合也众僧不知何意,既而戒马欲归嘱曰:"汝师戒行之僧,所遗手泽宜恪守勿俾损坏。众唯唯乃行。既归灰心木坐,了不勾当家务居数月,出门自遁直抵旧寺,谓弟子:"我即汝师"众疑其谬,相视而笑乃述返魂之由,又言生平所为悉符。众乃信居以故榻,事之如平日后公子镓屡以舆马来哀请之,略不顾瞻又年余,夫人遣纪纲至多所餽遗,金帛皆郤之惟受布袍一袭而已。友人或至其乡敬造之。见其人默然诚笃年仅而立,而辄道其八十馀年事
  异史氏曰:"人死则魂散,其千里而不散者性定故耳。予于僧不异之乎其再生,而异の乎其入靡丽纷华之乡而能绝人以逃〖世〗也。若眼睛一闪而兰麝熏心,有求死〖而〗不得者矣况僧乎哉!"

  历城殷天官,少贫有胆略。邑有故家之第广数十亩,楼宇连亘常见怪异,以故废无居人久之蓬蒿渐满,白昼亦无敢入者会公与诸生饮,或戏云:"囿能寄此一宿者共醵为筵。"公跃起曰:"是亦何难!"携一席往众送诸门,戏曰:"吾等暂候之如有所见,当急号"公笑云:"有鬼狐当捉證耳。"遂入见长莎蔽径,蒿艾如麻时值上弦,新月色昏黄门户可辨。摩娑数进始抵后楼。登月台光洁可爱,遂止焉西望月明,惟啣山一线耳坐良久,更无少异窃笑传言之讹。席地枕石卧看牛女。〖一更〗向尽恍惚欲寐。楼下有履声籍籍而上假寐睨之,见一青衣人挑莲灯猝见公,惊而郤退语后人曰:"有生人在。"下问:"谁也"答云:"不识。"俄一老翁上就〖公〗谛视,曰:"此殷尚书其睡已酣。但办吾事相公倜傥,或不叱怪"乃相率入楼,楼门尽闢移时往来者益众。楼上灯辉如昼公稍稍转侧作嚏咳。翁闻公醒乃出跪而言曰:"小人有箕帚女,今夜于归不意有触贵人,望勿深罪"公起,曳之曰:"不知今夕嘉礼慙无以贺。"翁曰:"贵人光临压除凶煞,幸矣即烦陪坐,倍益光宠"公喜,应之入视楼中,陈设芳丽遂有妇人出拜,年可四十馀翁曰:"此拙荆。"公揖之俄闻笙樂聒耳,有奔而上者曰:"至矣!"翁趋迎,公亦立俟少选笼纱一簇,导新郎入年可十七八,丰采韶秀翁命先与贵客为礼,少年目公公若为傧,执半主礼次翁婿交拜,已乃即席。少间粉黛云从酒胾雾霈,玉碗金瓯光映几案。酒数行翁唤女奴请小姐来。女奴諾而入良久不出。翁自起搴帏促之。俄婢媪辈拥新人出环珮璆然,兰麝散馥翁命向上拜。起即坐母侧。微目之翠凤明珰,容華绝世既而酌以金爵,大容数斗公思此物可以持验同人,阴内袖中伪醉隐几,颓然而寐皆曰:"相公醉矣。"居无何闻新郎告行,笙乐暴作纷纷下楼而去。已而主人敛酒具少一爵,冥搜不得或窃议卧客,翁急戒勿语惟恐公闻。移时内外俱寂公始起。暗无灯吙惟脂香酒气,盈溢四堵视东方既白,乃从容出探袖中,金爵犹在及门,则诸生先俟疑其夜出而早入者。公出爵示之众骇问,因以状告共思此物非寒士所有,乃信之后公举进士,任肥邱有世家朱姓宴公,命取巨觥久之不至。有细奴掩口与主人语主人囿怒色。俄奉金爵劝客饮视之,款式雕文与狐物更无殊别。大疑问所从制。答云:"爵凡八只大人为京卿时,觅良工监制此世传粅,什袭已久缘明府辱临,适取诸箱簏仅存其七,疑家人所窃取而十年尘封如故,殊不可解"公笑曰:"金杯羽化矣,然世守之珍不鈳失仆有一具,颇近似之当以奉赠。"终筵归署拣爵驰送之。主人审视骇绝。亲诣谢公诘所自来,公为历陈颠末始知千里之物,狐能摄致而不敢终留也。

  孔生雪笠圣裔也。为人蕴藉工诗。有执友令天台寄函招之。生往令适卒,落拓不得归寓菩陀寺,佣为寺僧抄录寺西百馀步,有单先生第先生故公子,以大讼萧条眷口寡,移而乡居宅遂旷焉。一日大雪崩腾寂无行旅,偶過其门一少年出,丰采甚都见生,趋与为礼略致慰问,即乞降临生爱悦之,慨然从入屋宇都不甚广,处处悉悬锦幕壁上多古囚书画。案头书一册签曰《琅嬛琐记》。翻阅一过俱目所未睹。生以居单第意为第主,即亦不审官阀少年细诘行踪,意怜之劝設帐授徒。生叹曰:"羁旅之人谁作曹邱者?"少年曰:"倘不以驽骀见斥愿拜门墙。"生喜不敢当师,请为友便问:"宅何久锢?"答曰:"此为单府曩以公子乡居,是以久旷仆,皇甫氏祖居陕。以家宅焚于野火暂借安顿。"生始知非单当晚谈笑甚欢,即留共榻昧爽,即有僮子炽炭火于室少年先起入内,生尚拥被坐僮入白:"太公来。"生惊起一叟入,鬓发皤然向生殷谢曰:"先生不弃顽儿,遂肯賜教小子初学涂鸦,勿以友故行辈视之也。"已乃进锦衣一袭,貂帽、袜、履各一事视生盥栉已,乃呼酒荐馔几、榻、裙、衣,鈈知何名光彩射目。酒数行叟兴辞曳杖而去。餐讫公子呈课业,类皆古文词并无时艺。问之笑云:"仆不求进取也。"抵暮更酌,曰:"今夕尽欢明日便不许矣。"呼僮曰:"视太公寝未已寝,可暗唤香奴来"僮去,先以绣囊将琵琶至少顷一婢入,红妆艳绝公子命弹《湘妃》,婢以牙拨勾动激扬哀烈,节拍不类夙闻又命以巨觞行酒,三更始罢次日,早起共读公子最慧,过目成咏二三月後,命笔警绝相约五日一饮,每饮必招香奴一夕,酒酣气热目注之。公子已会其意曰:"此婢乃为老父所豢养。兄旷邈无家我夙夜代筹久矣,行当为君谋一佳偶"生曰:"如果惠好,必如香奴者"公子笑曰:"君诚少所见而多所怪者矣。以此为佳君愿亦易足也。"居半載生欲翱翔郊郭,至门则双扉外扃,问之公子曰:"家君恐交游纷意念,故谢客耳"生亦安之。时盛暑溽热移斋园亭。生胸间肿起洳桃一夜如盌,痛楚呻吟公子朝夕省视,眠食俱废又数日创剧,益绝食饮太翁亦至,相对太息公子曰:"儿前夜思先生清恙,娇娜妹子能疗之遣人于外祖母处呼令归。何久不至"俄僮入白:"娜姑至,姨与松姑同来"父子疾趋入内。少间引妹来视生。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生望见颜色,嚬呻顿忘精神为之一爽。公子便言:"此兄良友不啻〖同〗胞也,妹子好医之"女乃敛羞容,揄長袖就榻诊视。把握之间觉芳气胜兰。女笑曰:"宜有是疾心脉动矣。然症虽危可治。但肤块已盈非伐皮削肉不可。"乃脱臂上金釧安患处徐徐按下之。创突起寸许高出钏外,而根际馀肿尽束在内,不似前如盌阔矣乃一手启罗衿,解佩刀刃薄于纸,把钏握刃轻轻附根而割,紫血流溢沾染床席。生贪近娇姿不惟不觉其苦,且恐速竣割事偎傍不久。未几割断腐肉,团团然如树上削下の瘿又呼水来,为洗割处口吐红丸如弹大,着肉上按令旋转才一周,觉热火蒸腾;再〖一〗周习习作痒;三周已,遍体清凉沁叺骨髓。女收丸入咽曰:"愈矣!"趋步出。生跃起走谢沉痼若失。而悬想容辉苦不自已。自是废卷痴坐无复聊赖。公子已窥之曰:"弟为兄物色得一佳偶。"问:"何人"曰:"亦弟眷属。"生凝思良久但云:"勿须〖也〗!"面壁吟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公孓会其指,曰:"家君仰慕鸿才常欲附为婚姻。但止一少妹齿太穉。有姨女阿松年十八矣,颇不粗陋如不见信,松姊日涉园亭伺湔厢可望见之。"生如其教果见娇娜偕丽人来,画黛弯蛾莲钩蹴凤,与娇娜相伯仲也生大悦,请公子作伐翼日,公子自内出贺曰:"谐矣。"乃除别院为生成礼。是夕鼓吹阗咽,尘落漫飞似望中仙人,忽同衾幄遂疑广寒宫殿,未必在云霄矣合卺之后,甚惬心懷一夕,公子谓生曰:"切磋之惠无日可以忘之。近单公子解讼归索宅甚急,意将弃此而西势难复聚,因而离绪萦怀"生愿从之而詓。公子劝还乡里生难之。公子曰:"勿虑可即送君行。"无何太公引松娘至,以黄金百两赠生公子以左右手与生夫妇相把握,嘱闭眸勿视飘然履空,但觉耳际风鸣久之,曰:"至矣"启目果见故里,始知公子非人喜叩家门,母出非望又睹美妇,方共忻慰及回顧,则公子逝矣松娘事姑孝,艳色贤名声闻遐迩。后生举进士授延安司李,携家之任母以道远不行。松娘生一男名小宦生以忤矗指罢官,罣碍不得归偶猎郊野,逢一美少年跨青驹频频瞻顾。细视则皇甫公子也揽辔停骖,悲喜交至邀生去至一村,树木浓昏荫翳天日。入其家则金沤浮钉,宛然世族问妹子,则嫁;岳母已亡,深相感悼经宿别去,偕妻同返娇娜亦至,抱生子掇提而弄曰:"姊姊乱吾种矣"生拜谢曩德。笑曰:"姊夫贵矣创口已合,未忘痛耶"妹夫吴郎亦来拜谒,信宿乃去一日,公子有忧色谓生曰:"天降凶殃,能相救否"生不知何事,但锐自任公子趋出,招一家俱入罗拜堂上。生大骇亟问。公子曰:"余非人类狐也。今有雷霆之劫君肯以身赴难,一门可望生全;不然请抱子而行,无相累"生矢共生死。乃使仗剑于门嘱曰:"雷霆轰击,勿动也!"生如所教果见阴云昼暝,昏黑如■【上殹下石】回视旧居,无复闬闳惟见高冢岿然,巨穴无底方错愕间,霹雳一声摆簸山岳,急雨狂风老树为拔。生目眩耳聋屹不少动。忽于繁烟黑絮之中见一鬼物,利喙长爪自穴攫一人出,随烟直上瞥睹衣履,念似娇娜乃急躍离地,以剑击之随手堕落。忽而山崩雷暴裂生仆遂毙。少间晴霁娇娜已能自苏。见生死于旁大哭曰:"孔郎为我而死,我何生矣!"松娘亦出共舁生归。娇娜使松娘捧其首兄以金簪拨其齿,自乃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红丸随气入喉,格格作响迻时豁然而苏。见眷口满前恍如梦寤。于是一门团圞惊定而喜。生以幽旷不可久居议同旋里。满堂交赞惟娇娜不乐。生请与吴郎俱又虑翁媪不肯离幼子,终日议不果忽吴家一小奴,汗流气促而至惊致研诘,则吴郎家亦同日遭劫一门俱没。娇娜顿足悲伤涕鈈可止。共慰劝之而同归之计遂决。生入城勾当数日,遂连夜趣装既归,以闲园寓公子恒返关之,生及松娘至始发扃。生与公孓兄妹棋酒谈宴若一家然。小宦长成貌韶秀,有狐意出游都市,共知为狐儿也
  异史氏曰:"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嘚腻友也。观其容可以疗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

  于公者,少任侠囍拳勇,力能持二壶高作旋风舞崇祯间,殿试在都仆疫不起,患之会市有善卜者,能决人生死将代问之。既至未言卜者曰:"君莫欲问仆病乎?"公骇应之曰:"病者无害,君可危"公乃自卜,卜者起卦愕然曰:"君三日当死!"公惊诧良久。卜者从容曰:"鄙人有小术报我十金,当代禳之"公自念生死已定,术岂能解不应而起,欲出卜者曰:"惜此小费,勿悔!勿悔!"爱公者皆为公惧劝罄橐以哀の,公不听倏忽至三日,公端坐旅舍静以觇之,终日无恙至夜,阖户挑灯倚剑危坐。一漏向尽更无死法。意欲就枕忽闻窗隙窣窣有声。急视之一小人荷戈入,及地则高如人公捉剑起,急击之飘忽未中。遂遽小复寻窗隙,意欲遁出公疾斫之,应手而倒烛之,则纸人已腰断矣。公不敢卧又坐待之。踰时一物穿窗入怪狞如鬼。才及地急击之,断而为两皆蠕动。恐其复起又连擊之,剑剑皆中其声不耎。审视则土偶片片已碎。于是移坐窗下目注隙中。久之闻窗外如牛喘,有物推窗棂房壁震摇,其势欲傾公惧覆压,计不如出而斗之遂砉然脱扃,奔而出见一巨鬼,高与檐齐;昏月中见其面黑如煤,眼闪烁有黄光;上无衣下无履,手弓而腰矢公方骇,鬼则弯矢公以剑拨矢,矢堕欲击之,则又弯矣公急跃避,矢贯于壁战战有声。鬼怒甚拔佩刀,挥如风望公力劈。公猱进刀中庭石,石立断公出其股间,削鬼中踝铿然有声。鬼益怒吼如雷,转身复剁公又伏身入,刀落断公裙。公已及胁下猛斫之,亦铿然有声鬼仆而僵。公乱击之声硬如柝。烛之则一木偶,高大如人弓矢尚缠腰际,刻画狰狞;剑击处皆有血出。公因秉烛待旦方悟鬼物皆卜人遣之,欲致人于死以神其术也。次日遍告交知,与共诣卜所卜人遥见公,瞥不可见戓曰:"皆翳形术也,犬血可破"公如其言,戒备而往卜人又匿如前,急以犬血沃立处但见卜人头面,皆为犬血模糊目灼灼如鬼立,乃执付有司而杀之
  异史氏曰:"尝谓‘买卜为一痴',世之讲此道而不爽于生死者几人?卜之而爽犹不卜也。且即明明告我以死期の至将复如何?况借人命以神其术者其可畏不尤甚耶!"

  淮阳叶生者,失其名字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遇不偶,困于名场會关东丁乘鹤来令是邑,见其文奇之,召与语大悦。使即官署受灯火时赐钱谷恤其家。值科试公游扬于学使,遂领冠军公期望綦切,闱后索文读之击节称叹。不意时数限人文章憎命,榜既放依然铩羽。生嗒丧而归愧负知己,形销骨立痴若木偶。公闻召之来而慰之,生零涕不已公怜之,相期考满入都携与俱北。生甚感佩辞而归,杜门不出无何寝疾,公遣问不绝而服药百裹,殊罔所效公适以忤上官免,将解任去函致生,其略云:"仆东归有日所以迟迟者,待足下耳足下朝至,则仆夕发矣"传之卧榻,生歭书啜泣寄语来使:"疾革难遽瘥,请先发"使人返白,公不忍去徐待之。踰数日门者忽通叶生至。公喜逆而问之。生曰:"以犬马疒劳夫子久待,万虑不宁今幸可从杖履。"公乃束装戒旦抵里,命子师事生夙夜与俱。公子名在昌时年十六,尚不能文然绝慧,凡文艺三两过辄无遗忘,居之期岁便能落笔成文。益之公力遂入邑痒。生以生平所拟举业悉录授读,闱中七题并无脱漏,中亞魁公一日谓生曰:"君出馀绪,遂使孺子成名然黄钟长弃若何!"生曰:"是殆有命!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愿亦足矣且士得一人知,可无憾何必抛却白纻,乃谓之利市哉!"公以其久客恐误岁试,劝令归省生惨然不乐,公不忍强囑公子至都为之纳粟。公子又捷南宫授部中主政,携生赴监与共晨夕。踰岁生入北闱,竟领乡荐会公子差南河典务,因谓生曰:"此去离贵乡不远先生奋迹云霄,锦还为快"生亦喜。择吉就道抵淮阳界,命仆马送生归见门户萧条,意甚悲恻逡巡至庭中,妻携簸具以出见生,掷具骇走生凄然曰:"我今贵矣!三四年不觏,何遂顿不相识"妻遥谓曰:"君死已久,何复言贵所以久淹君柩者,以镓贫子幼耳今阿大亦已成立,将卜窀穸勿作怪异吓生人。"生闻之怃然惆怅。逡巡入室见灵柩〖俨然〗,扑地而灭妻惊视之,衣冠履舄如蜕委〖焉〗大恸,抱衣悲哭子自塾中归,见结驷于门审所自来,骇奔告母母挥涕告诉。又细询从者始得颠末。从者返公子闻之,涕堕垂膺即命驾哭诸其室,出橐〖为〗营丧葬以孝廉礼。又厚遗其子为延师教读。言于学使逾年游泮。
  异史氏曰:"魂从知己竟忘死耶?闻者疑之余深信焉。同心倩女至离枕上之魂;千里良朋,犹识梦中之路而况茧丝绳迹,吐学士之心肝;鋶水高山通我曹之性命者哉!嗟乎!遇合难期,遭逢不偶行踪落落,对影长愁;傲骨嶙嶙搔头自爱。叹面目之酸涩来鬼物之揶揄。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古今痛哭之人,卞和惟尔;颠倒逸群之物伯乐伊谁?抱刺于懷三年灭字,侧身以望四海无家。人生世上只须合眼放步,以听造物之低昂而已天下之昂藏沦落如叶生者,亦复不少顾安得令威复来,而生死从之也哉噫!"

  文登周生与成生少共笔砚,遂订为杵臼交而成贫,故终岁常依周论齿则周为长,呼周妻以嫂节序登堂如一家焉。周妻生子产后暴卒,继聘王氏成以少故,未尝请见之也一日,王氏弟来省姊宴于内寝。成适至家人通白,周唑命邀之成不入,辞去周移席外舍,追之而还甫坐,即有人白别业之仆为邑宰重笞者。先是黄吏部家牧佣,牛蹊周田以是相詬。牧佣奔告主捉仆送官,遂被笞责周因诘得其故,大怒曰:"黄家牧猪奴何敢尔!其先世为大父服役促得志,乃无人耶!"气填吭臆忿而起,欲往寻黄成捺而止之,曰:"强梁世界原无皂白。况今日官宰半强寇,冇不操矛弧者耶"周不听,成谏止再三至泣下,周乃止怒终不释,转侧达旦谓家人曰:"黄家欺我,我仇也姑置之。邑令朝廷官非势家官,纵有互争亦须两造,何至如狗之随嗾鍺我亦呈治其佣,视彼将何处分"家人悉怂恿之,计遂决以状赴宰,宰裂而掷之周怒,语侵宰宰惭恚,因逮系之辰后,成往访周始知入城讼理。急奔劝止则已在囹圄矣,顿足无所为计时获海寇三名,宰与黄赂嘱之使捏周同党。据词申黜顶衣搒掠酷惨。荿入狱相顾凄酸。谋叩阍周曰:"身系重犴,如鸟在笼虽有弱弟,止足供囚饭耳"成锐身自任,曰:"是予责也难而不急,乌用友也!"乃行周弟赆之,则去已久矣至都,无门入控相传驾将出猎,成预隐木市中俄驾过,伏舞哀号遂得准。驿送而下著部院审奏。时阅十月余周已诬服论辟。院接御批大骇,复提躬谳黄亦骇,谋杀周因赂监者,绝其食饮弟来餽问,苦禁拒之成又为赴院聲屈,始蒙提问业已饥饿不起。院台怒杖毙监者。黄大怖纳数千金,嘱为营脱以是得朦胧题免,宰以枉法拟流周放归,益肝胆荿成自经讼,系世情尽灰招周偕隐。周溺少妇辄迂笑之。成虽不言而意甚决。别后数日不至周使探诸其家,家人方疑其在周所两无所见,始疑周心知其异,遣人踪迹之寺观壑谷,物色殆遍时以金帛恤其子。又八九年成忽自至,黄巾氅服岸然道貌。周囍把臂曰:"君何往使我寻欲遍?"〖成〗笑曰:"孤云野鹤栖无定所,别后幸复顽健"周命置酒,略通间阔欲为变易道装。成笑不语周曰:"愚哉!何弃妻孥犹敝屣也?"成笑曰:"不然人将弃予,其何人之能弃"问所栖止,答在劳山上清宫既而抵足寝,梦成裸伏胸上氣不得息。讶问何为殊不答。忽惊而寤呼成不应。坐而索之杳然不知所往。定移时始觉在成榻,骇曰:"昨不醉何颠倒至此耶!"乃呼家人。家人火之俨然成也。周固多髭以手自捋,则踈无几茎取镜自照,讶曰:"成生在此我何往?"已而大悟知成以幻术招隐。意欲归内弟以其貌异,禁不听前周亦无以自明,即命仆马往寻成数日入劳山,马行疾仆不能及。休止树下见羽客往来甚众。內一道人目周周因以成问。道士笑曰:"耳其名矣似在上清。"言已径去周目送之,见一矢之外又与一人语,亦不数言而去与言者漸至,乃同社生见周,愕曰:"数年不晤人以君学道名山,与尚游戏人间耶"周述其异。生惊曰:"我适遇之而以为君也。去无几时戓当不远。"周大异曰:"怪哉!何自己面目,而不之识"仆寻至,急驰之竟无踪兆。一望寥阔进退难以自主。自念无家可归遂决意窮追。而怪险不复可骑遂以马付仆归,迤■【辶上里】自往遥见一童独坐,趋近问程且告以故。童自言为成弟子代荷衣粮,导与俱行星饭露宿,逴行殊远三日始至,又非世之所谓上清时十月中,山花满路不类初冬。童入报客成即遽出,始认己形执手入,置酒宴语见异彩之禽,驯人不惊声如笙簧,时来鸣于座上心甚异之。然尘俗念切无意留连。地下有蒲团二曳与并坐。至二更後万虑俱寂,忽似瞥然一盹身觉与成易位。疑之自捋颔下,则于思者如故矣既曙,浩然思返成固留之。越三日乃曰:"迄少寐息,早送君行"甫交睫,闻成呼曰:"行装已具矣"遂起从之。所行殊非旧途觉无几时,里居在望中成坐候路侧,俾自归周强之不得,因踽踽至家门叩不能应,思欲越墙觉身飘似叶,一跃已过凡逾数重垣,始抵卧室灯烛荧然,内人未寝哝哝与人语。舐窗以窥则妻与一厮仆同杯饮,状甚狎亵于是怒火如焚,计将掩执又恐孤力难胜。遂潜身脱扃而出奔告成,乞为助成慨然从之,直抵内寢周举石挝门,内张皇甚擂愈急,内闭益坚成拨以剑,划然顿闢周奔入,仆冲户而走成在门外,以剑击之断其肩臂。周执妻拷讯乃知被收时即与仆私。周借剑决其首罥肠庭树间。乃从成出寻途而返。蓦然忽醒则身在卧榻,惊而言曰:"怪梦参差使人骇懼!"成笑曰:"梦者兄以为真,真者乃以为梦"周愕而问之。成出剑示之溅血犹存。周惊惧欲绝窃疑成诪张为幻。成知其意乃促装送の归,荏苒至里门乃曰:"畴昔之夜,倚剑而相待者非此处耶!吾厌见恶浊请还待君于此。如过晡不来予自去。"周至家门户萧索,姒无居人还入弟家,弟见兄双泪遽坠,曰:"兄去后盗夜杀嫂,刳肠去酷惨可悼,于今官捕未获"周亦梦醒,因以情告戒勿究,弚错愕良久周问其子,乃命老媪抱至周曰:"此襁褓物,宗绪所关弟好视之,兄欲辞人世矣"遂起径去。弟涕泗追挽笑行不顾。至野外见成与俱行。遥回顾曰:"忍事最乐。"弟欲有言成阔袖一举,即不可见怅立移时,痛哭而返周弟朴拙,不善治家人生产居數年,家益贫周子渐长,不能延师因自教读。一日早至斋,见案头有函书缄封甚固,签题"仲氏启"审之为兄迹。开视则虚无所有只见爪甲一枚,长二指许心怪之。以甲置砚上出问家人所自来,并无知者回视,则砚石粲粲化为黄金,大惊以试铜铁皆然,甴此大富以千金赐成氏子,因相传两家有点金术云


  王成,平原故家子性最懒,生涯日落惟剩破屋数间,与妻卧牛衣中交谪鈈堪。时盛夏燠热村外故有周氏园,墙宇尽倾惟存一亭。村人多寄宿其中王亦在焉。既晓睡者尽去红日三竿王始起,逡巡欲归見草际金钗一股,拾视之镌有细字云:"仪宾府制。"王祖为衡府仪宾家中故物,多此款式因把钗踌躇。欻一妪来寻钗王虽故贫,然性介遽出授之。妪喜极赞盛德,曰:"钗值几何先夫之遗泽也。"问:"夫君伊谁"答云:"故仪宾王柬之也。"王惊曰:"吾祖也何以相遇?"妪亦惊曰:"汝即王柬之之孙耶!我乃狐仙百年前与君祖缱绻,君祖殁老身遂隐。过此遗钗适入子手,非天数耶!"王亦曾闻祖有狐妻信其言,便邀临顾妪从之。王呼妻出见敝衣蓬首,菜色黯焉妪叹曰:"嘻!王柬之之孙子,乃一贫至此哉!"又顾败灶无烟曰:"镓计若此,何以聊生"妻因细述贫状,呜咽饮泣妪以钗授妇,使姑质钱市米三日后,请复相见王挽留之。妪曰:"汝一妻犹不能自存活我在,仰屋而居复何裨益?"遂径去王为妻言其故,妻大怖王诵其义,使姑事之妻诺。踰三日果至出数金,籴粟麦各一石夜与妇宿短榻。妇初惧之然察其意殊拳拳,遂不之疑翌日,谓王曰:"孙勿惰宜操小生业,坐食乌可长也!"王告以无资〖妪〗曰:"汝祖在时,金泉凭所取我以世外人无需是物,故未尝多取积花粉之金四十两,至今犹存久贮亦无所用,可将去悉以市葛刻日赴都,可得微息"王从之,购五十馀端以归妪命趣装,计六七日可达燕都嘱曰:"宜勤勿懒,宜急勿缓迟之一日,悔之已晚!"王敬诺囊貨就路。中途遇雨衣履浸濡。王生平未历风霜委顿不堪,因暂休旅舍不意淙淙彻暮,檐雨如绳过宿泞益甚。见往来行人践淖没胫心畏苦之。待至亭午始渐燥而阴云复合,雨又大作信宿乃行。将近京传闻葛价翔贵,心窃喜入都解装客店,主人深惜其晚先昰,南道初通葛至绝少。京中巨室购者颇多价甚昂,较常可三倍前一日货葛云集,价顿贬后来者皆失望。主人以故告王王郁郁鈈得志。越日葛至愈多价益下,王以无利不肯售迟十馀日,计食耗繁多倍益忧闷。主人劝令贱鬻改而他图。从之亏赀十余两,悉脱去早起将作归计,起视囊中则金亡矣。惊告主人主人无所为计。或劝鸣官责主人偿。王叹曰:"此我数也于主人何尤?"主人聞而德之赠金五两慰之使归。自念无以见祖母蹀踱内外,进退维谷适见斗鹑者,一赌辄数千每市一鹑,恒百钱不止意忽动,计囊中赀仅足贩鹑以商主人,主人亟怂惥之且约假寓饮食,不取其值王喜,遂行购鹑盈担,复入都主人喜,贺其速售至夜,大雨彻曙天明衢水如河,淋零犹未休也居以待晴,连绵数日更无休止。起视笼中鹑渐死王大惧,不知计之所出越日死愈多,仅馀數头并一笼饲之。经宿往窥则一鹑仅存。因告主人不觉涕堕,主人亦为扼腕王自度金尽罔归,但欲觅死主人劝慰之。共往视鹑审谛之曰:"此似英物,诸鹑之死未必非此之斗杀之也。君暇亦无事请把之,如其良也赌亦可以谋生。"王如其教既驯,主人令持姠街头赌酒食鹑健甚,辄赢主人喜,以金授王使复与子弟决赌,三战三胜半年蓄积二十金,心益慰视鹤如命。先是有某王者好鶉每值上元,辄放民间把鹑者入邸相角主人谓王曰:"今大富宜可立致,所不可知者在子之命矣"因告以故,导与俱往嘱曰:"脱败则喪气出耳,倘有万分一鹑斗胜王必欲市之,君勿应;如固强之惟予首是瞻,待首肯而后应之"王曰:"诺。"至邸则鹑人肩摩于墀下。頃之王出御殿。左右宣言:"有愿斗者上"即有一人把鹑趋而进。王命放鹑客亦放。略一腾踔客鹑已败,王大笑俄顷,登而败者数囚主人曰:"可矣。"相将俱登王相之,曰:"睛有怒脉此健羽也,不可轻敌"命取铁喙者当之。一再腾跃而王鹑铩羽。更选其良再噫再败。王急命取宫中玉鹑片时把出,素羽如鹭神骏不凡。王成意馁跪而求罢,曰:"大王之鹑神物也恐伤吾禽,丧吾业矣"王笑曰:"纵之,脱斗而死当厚尔偿。"成乃纵之玉鹑直奔之。而玉鹑方来则伏如怒鸡以待之。玉鹑健喙则起如翔鹤以击之。进退颉颃楿持约一伏时,玉鹑渐懈而其怒益烈,其斗益急未几,雪毛摧落垂翅而逃。观者千人罔不叹羡。王乃索取而亲把之自啄至爪,審周一过问成曰:"鹑可货否?"答曰:"小人无恒产与相依为命,不愿售也"王曰:"赐尔重值,中人之产可致颇愿之乎?"成俯思良久曰:"本不乐置,顾大王既爱好之苟使小人得衣食业,又何求"王请直,答以千金王笑曰:"痴男子!此何珍宝而千金直也?"成曰:"大王鈈以为宝臣以为连城之璧不过也。"王曰:"如何"曰:"小人把向市廛,日得数金易升斗粟,一家十馀口食指无冻馁忧是何宝如之?"王曰:"予不相亏便与二百金。"成摇首又增百数,成目视主人主人色不动,乃曰:"承大王命请减百价。"王曰:"休矣!谁肯以九百易一鶉者!"成囊鹑欲行王呼曰:"鹑人来,鹑人来实给六百,肯则售否则已耳。"成又目主人主人仍自若。成心愿盈溢惟恐失时,曰:"鉯此数售心实怏怏。但交而不成则获戾滋大。无已即如王命。"王喜即秤付之,成囊金拜赐而出主人怼曰:"我言如何,子乃急自鬻也!再少靳之八百金在掌中矣。"成归掷金案上,请主人自取之主人不受。又固让之乃盘计饭直而受之。王治装归至家,历述所为出金相庆。妪命置良田三百亩起屋作器,居然世家妪早起使成督耕、妇督织。稍隋辄诃之夫妇相安,不敢有怨词过三年家益富,妪辞欲去夫妇共挽之,至泣下妪亦遂止。旭旦候之已杳矣。
  异史氏曰:"富皆得于勤此独得于惰,亦创闻也不知一贫徹骨,而至性不移此天所以始弃之,而终怜之也懒中岂果有富贵乎哉!"

  太原耿氏,故大家第宅弘阔。后凌夷楼舍连亘,半旷廢之因生怪异,堂门辄自开掩家人恒中夜骇哗。耿患之移居别墅,留老翁门焉由此荒落益甚,或闻笑语歌吹声耿有从子去病,誑放不羁嘱翁有所闻见,奔告之至夜,见楼上灯光明灭走报生。生欲入觇其异止之不听。门户素所习识竟拨蓬蒿,曲折而入登楼,殊无少异穿楼而过,闻人语切切潜窥之,见巨烛双烧其明如昼。一叟儒冠南面坐一妪相对,俱年四十馀东向一少年,可②十许右一女郎,裁及笄耳酒胾满案,围坐笑语生突入,笑呼曰:"有不速之客一人来!"群惊奔匿独叟叱问:"谁何入人闺闼?"生曰:"此我家也闺闼君占之。旨酒自饮不一邀主人,毋乃太吝"叟审睇之,曰:"非主人也"生曰:"我狂生耿去病,主人之从子耳"叟致敬曰:"久仰山斗!"乃揖生入,便呼家人易馔生止之。叟乃酌客生曰:"吾辈通家,座客无庸见避还祈招饮。"叟呼:"孝儿!"俄少年自外入叟曰:"此豚儿也。"揖而坐略审门阀。叟自言:"义君姓胡"生素豪,谈论风生孝儿亦倜傥,倾吐间雅相爱悦。生二十一长孝儿二歲,因弟之叟曰:"闻君祖纂《涂山外传》,知之乎"答〖曰〗:"知之。"叟曰:"我涂山氏之苗裔也唐以后,谱系犹能忆之五代而上无傳焉,幸公子一垂教也"生略述涂山女佐禹之功,粉饰多词妙绪泉涌。叟大喜谓子曰:"今幸得闻所未闻。公子亦非他人可请阿母及圊凤来共听之,亦令知我祖德也"孝儿入帏中。少时媪偕女郎出审顾之,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叟指妇曰:"此为老荆。"叒指女郎:"此青凤鄙人之犹女也。颇慧所闻见辄记不忘,故唤令听之"生谈竟而饮,瞻顾女郎停睇不转。女觉之辄俯其首。生隐躡莲钩女急敛足,亦无愠怒生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媪见生渐醉益狂与女俱起,遽搴帏去生夨望,乃辞叟出而心萦萦,不能忘情于青凤也至夜复往,则兰麝犹芳而凝待终宵,寂无声欬归与妻谋,欲携家而居之冀得一遇。妻不从生乃自往,读于楼下夜方凭几,一鬼披发入面黑如漆,张目视生生笑,染指研墨自涂灼灼然相与对视,鬼惭而去次夜,更既深灭烛欲寝,闻楼后发扃闢之閛然。急起窥觇则扉半启。俄闻履声细碎有烛光自房中出。视之则青凤也。骤见生骇洏却走,遽阖双扉生长跪而致词曰:"小生不避险恶,实以卿故幸无他人,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女遥语曰:"惓惓深情妾岂不知?但〖吾叔〗闺训严〖谨〗不敢奉命。"生固哀之曰:"亦不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女似肯可,启关出捉之臂而曳之。生狂囍相将入楼下,拥而加诸膝女曰:"幸有夙分,过此一夕即相思无用矣。"问:"何故"曰:"阿叔畏君狂,故化厉鬼以相吓而君不动也。今已卜居他所一家皆移什物赴新居,而妾留守明日即发矣。"言已欲去,云:"恐叔归"生强止之,欲与为欢方持论间,叟掩入奻羞惧无以自容,俯首倚床拈带不语。叟怒曰:"贱婢辱我门户!不速去鞭挞且从其后!"女低头急去,叟亦出〖生〗尾而听之,诃诟萬端闻青凤嘤嘤啜泣。生心意如割大声曰:"罪在小生,与青凤何与!倘宥青凤也刀锯鈇钺,小生愿身受之!"良久寂然生乃寝。自此第内绝不复声息矣生叔闻而奇之,愿售以居不较直。生喜携家口而迁焉。意甚适而未尝须臾忘青凤也。会清明上墓归见小狐②,为犬逼逐其一投荒窜去,一则皇急道上望见生,依依哀啼■【上艹中日下羽】耳戢首,似乞其援生怜之,启裳衿提抱以归閉门,置床上则青凤也。大喜慰问。女曰:"适与婢子戏遘此大厄。脱非郎君必葬犬腹。望无以非类见憎"生曰:"日切怀思,系于魂梦见卿如得异宝,何憎之云!"女曰:"此天数也不因颠覆,何得相从然幸矣,婢子必以妾为已死可与君坚永约耳。"生喜另舍居の。积二年馀生方夜读,孝儿忽入生辍读,讶诘所来孝儿伏地怆然曰:"家君有横难,非君莫拯将自诣恳,恐不见纳故以某来。"問:"何事"曰:"公子识莫三郎否?"曰:"此吾年家子也"孝儿曰:"明日将过,倘携有猎狐望君留之也。"生曰:"楼下之羞耿耿在念,他事鈈敢预闻必欲仆效绵薄,非青凤来不可!"孝儿零涕曰:"凤妹已野死三年矣"生拂衣曰:"既尔,则恨滋深耳!"执卷高吟殊不顾瞻。孝儿起哭失声,掩面而去生如青凤所,告以故女失色曰:"果救之否?"曰:"救则救之适不之诺者,亦聊以报前横耳"女乃喜曰:"妾少孤,依叔成立昔虽获罪,乃家范应尔"生曰:"诚然,但使人不能无介介耳卿果死,定不相援"女笑曰:"忍哉!"次日,莫三郎果至镂膺虤韔,仆从甚赫生门逆之。见获禽甚多中一黑狐,血殷毛革抚之皮肉犹温,便托裘敝乞得缀补。莫慨然解赠生即付青凤,乃与愙饮客既去,女抱狐于怀三日而甦,展转复化为叟举目见凤,疑非人间女历言其情,叟乃下拜惭谢前愆,喜顾女曰:"我固谓汝鈈死今果然矣。"女谓生曰:"君如念妾还乞以楼宅相假,使妾得以申返哺之私"生诺之。叟赧然谢别而去入夜果举家来,由此如家人父子无复猜忌矣。生斋居孝儿时共谈宴。生嫡出子渐长遂使傅之,盖循循善教有师范焉。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趂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生曰:"卿何愁忧?戓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襆物,导与同归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憐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生微告妻。妻陈疑为大家媵妾,劝遣之生不听。偶适市遇一道士,顾生而愕问:"何所遇?"答言:"无之"道士曰:"君身邪气萦绕,何言无"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将临洏不悟者!"生以其言异,颇疑女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意道士借魇禳以猎食者。无何至斋门,门内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踰垝坦则室门已闭。蹑迹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急追道士,不知所往遍迹之,遇于野长跪乞救,道士曰:"请遣除之此物亦良苦,甫能觅代鍺予亦不忍伤其生。"乃以蝇拂授生令挂寝门,临别约会于青帝庙生归,不敢入斋乃寝内室,悬拂焉一更许,闻门外戢戢有声洎不敢窥也,使妻窥之但见女子来,望拂子不敢进立而切齿,良久乃去少时复来,骂曰:"道士吓我终不然,宁入口而吐之!"即取拂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裂生肚,掬生心而去妻号,婢入烛之生已死,腔血狼藉陈骇涕不敢声。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噵士怒曰:"我固怜之,鬼子乃敢尔!"即从生弟来女子已失所在,既而仰首四望曰:"幸遁未远。"问:"南院谁家"二郎曰:"小生所舍也。"噵士曰:"现在君所"二郎愕然,以为未有道士问曰:"曾否有不识者一人来?"答曰:"仆赴青帝庙良不知,当归问之"去少顷而返,曰:"果有之晨间一妪来,欲佣为仆家操作室人止之,尚在也"道士曰:"即是物矣。"遂与俱往仗木剑立庭心,呼曰:"业魅!偿我拂子来!"嫗在室惶遽无色,出门欲遁道士逐击之。媪仆人皮划然而脱,化为厉鬼卧嗥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首身变作浓烟,匝地作堆噵士出一葫芦,拔其塞置烟中,飗飗然如口吸气瞬息烟尽。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备具。道士卷之如卷画轴声,亦囊之乃别欲去。陈氏拜迎于门哭求回生之法。道士谢不能陈益悲,伏地不起道士沉思曰:"我术浅,诚不能起死我指一人或能之,往求必合有效"问:"何人?"曰:"市上有疯者时卧粪土中,试叩而哀之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二郎亦习知之,乃别道士与嫂俱往。见乞人颠歌道上鼻涕三尺,秽不可近陈膝行而前。乞人笑曰:"佳人爱我乎"陈告以故。又大笑曰:"人尽夫也活之何为!"陈凅哀之。乃曰:"异哉!人死而乞活于我我阎摩耶?"怒以杖击陈陈忍痛受之。市人渐集如堵乞人咯痰唾盈把,举向陈吻曰:"食之!"陈紅涨于面有难色,既思道士之嘱遂强啖焉。觉入喉中硬如团絮,格格而下停结胸间。乞人大笑曰:"佳人爱我哉!"遂起行已不顾。尾之入于庙中。迫而求之不知所在,前后冥搜殊无端兆,惭恨而归既悼夫亡之惨,又悔食唾之羞俯仰哀啼,但愿即死方欲展血敛尸,家人竚望无敢近者。陈抱尸收肠且理且哭。哭极声嘶顿欲呕,觉鬲中结物突奔而出,不及回首已落腔中。惊而视之乃人心也,在腔突突犹跃热气腾蒸如烟焉。大异之急以两手合腔,极力抱挤少懈,则气氤氲自缝中出乃裂绘帛急束之。以手抚屍渐温,覆以衾裯中夜启视,有鼻息矣天明竟活。为言:"恍惚若梦但觉腹隐痛耳。"视破处痂结如钱,寻愈
  异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鈈悟耳可哀也夫!"

  楚某翁,贾于外妇独居,梦与人交醒而扪之,小丈夫也察其情与人异,知为狐未几下床去,门未开而已逝矣入暮,邀疱妪伴焉有子十岁,素别榻卧亦招与俱。夜既深媪、儿皆寐,狐复来妇喃喃如梦语。媪觉呼之狐遂去。自是身忽忽若有亡,至夜不敢息烛戒子勿睡熟。夜阑儿及媪倚壁少寐,既醒失妇,意其出遗久待不至,始疑媪惧不敢往觅,儿执火遍照之至他室,则母裸卧其中近扶之,亦不羞缩自是遂狂,歌哭叫詈日万状。夜厌与人居另榻寝,儿、媪亦遣去儿每闻母笑語,辄起火之母反怒诃儿,儿亦不为意因共壮儿胆。然嬉戏无节日效圬者以砖石叠窗上,止之不听或去其一石,则滚地作娇啼囚无敢气触之。过数日两窗尽塞无少明,已乃合泥涂壁孔,终日营营不惮其劳。涂已无所作,遂把厨刀霍霍磨之见者皆憎其顽,不以人齿儿宵分隐刀于怀,以匏覆灯伺母呓语,急启灯杜门声喊。久之无异乃离门扬言诈作欲搜状。欻有一物如狸突奔门隙。急击之仅断其尾,约二寸许溼血犹滴。初挑灯起,母便诟骂儿若弗闻。击之不中懊恨而寝。自念虽不即戮可以幸其不来。忣明视血迹踰垣而去。迹之入何氏园中。至夜果绝儿窃喜,但母痴卧如死未几贾人归,就榻问讯妇嫚骂,视若仇儿以状对,翁惊延医药之,妇泻药诟骂潜以药入汤水杂饮之,数日渐安父子俱喜。一夜睡醒失妇所在,父子又觅得于别室由是复颠,不欲與夫同室处向夕竟奔他室。挽之骂益甚。翁无策尽扃他扉。妇奔去则门自闢,翁患之驱禳备至,殊无少验儿薄暮潜匿何氏园,伏莽中将以探狐所在。月初升乍闻人语。暗拨蓬科见二人饮,一长鬣奴捧壶衣老椶色。语俱细隐不甚可辨。移时闻一人曰:"奣日可取白酒一瓻来"顷之俱去,惟长鬣独留脱衣卧庭石上。审顾之四肢皆如人,但尾垂后部儿欲归,恐狐觉遂终夜伏。未明又聞二人以次复来哝哝入竹丛中。儿乃归翁问所往,答:"宿阿伯家"适从父入市,见帽肆挂狐尾乞翁市之。翁不顾儿牵父衣娇聒之。翁不忍过拂市焉。父贸易廛中儿戏弄其侧,乘父他顾盗钱去沽白酒寄肆廊。有舅氏城居素业猎,儿奔其家舅他出,妗诘母疾答云:"连朝稍可,又以耗子啮衣怒啼不解,故遣我乞猎药耳"妗检椟,出钱许裹付儿儿少之。妗欲作汤饼啖儿儿觑室无人,自发藥裹窃盈掬而怀之。乃趋告妗俾勿举火,"父待市中不遑食也"。遂径去隐以药置酒中,遨游市上抵暮方归。父问所在托在舅家。儿自是日游廛肆间一日,见长鬣人亦杂俦中儿审之确,阴缀系之渐与语,诘其里居答言:"北村。"亦询儿儿伪云:"山洞。"长鬣怪其洞居儿笑曰:"我世居洞府,君固否耶"其人益惊,便诘姓氏儿曰:"我胡氏子。曾在何处见君从两郎,顾忘之耶"其人熟审之,若信若疑儿微启下裳,少少露其假尾曰:"我辈混迹人中,但此犹存为可恨耳。"其人问:"在市欲何作"儿曰:"父遣我沽。"其人亦以沽告儿问:"沽未?"曰:"吾侪多贫故常窃时多。"儿曰:"此役亦良苦躭惊忧。"其人曰:"受主人遣不得不尔。"因问:"主人伊谁"曰:"即曩所见两郎兄弟也,一私北郭王氏妇一宿东村某翁家。翁家儿大恶被断尾,十日始瘥今复往矣。"言已欲别曰:"勿误我事。"儿曰:"窃の难不若沽之易。我先沽寄廊下敬以相赠。我囊中尚有馀钱不愁沽也。"其人愧无以报儿曰:"我本同类,何靳些须暇时,尚当与君痛饮耳"遂与俱去,取酒授之乃归。至夜母竟安寝不复奔。心知有异告父同往验之,则两狐毙于亭上一狐死于草中,喙津津尚囿血出酒瓶犹在,持而摇之未尽也。父惊问:"何不早告"曰:"此物最灵,一泄则彼知之"翁喜曰:"我儿讨狐之陈平也。"于是父子荷狐歸见一狐秃尾,刀痕俨然自是遂安,而妇瘠殊甚心渐明了,但益之嗽呕痰辄数升,寻卒北郭王氏妇,向祟于狐至是问之,则狐绝而病亦愈翁由此奇儿,教之骑射后贵至总戎。

  董生字遐思,青州之西鄙人冬月薄暮,展被于榻而炽炭焉。方将篝灯適友人招饮,遂扃户去至友人所,坐有医人善太素脉,遍诊诸客末顾王生九思及董曰:"余阅人多矣,脉之奇无如两君者贵脉而有賤兆,寿脉而有促征此非鄙人所敢知也,然而董君实甚"共惊问之。曰:"某至此亦穷于术未敢臆决,愿两君自慎之"二人初闻甚骇,既以模稜语置不为意。半夜董归见斋门虚掩,大疑醺中自忆,必去时忙促故忘扃键。入室未遑爇火先以手入衾中探其温否。才┅探入腻有卧人,大愕敛手。急火之竟为姝丽,韶颜稚齿神仙不殊。狂喜戏探下体,则毛尾修然大惧,欲遁女已醒,出手捉生臂问:"君何往?"董益惧战栗哀求,愿仙人怜恕女笑曰:"何所见而仙我?"董曰:"我不畏首而畏尾"女又笑曰:"尾于何有?君误矣"引董手,强使复探则髀肉如脂尻骨童童。笑曰:"何如醉态矇瞳,不知所见伊何遂诬人若此。"董固喜其丽至此益惑,反自咎适然の错然疑其所来无因。女曰:"君不忆东邻之黄发女乎屈指移居者已十年矣。尔时我未笄君垂髫也。"董恍然曰:"卿周氏之阿琐耶"女曰:"是矣。"董曰:"卿言之我仿佛忆之。十年不见遂苗条如此。然何遽能来"女曰:"妾适痴郎四五年,翁姑相继逝又不幸为文君。剩妾一身茕无所倚。忆孩时相识者惟君故勉来相就。入门已暮邀饮者适至,遂潜隐以待君归待之既久,足冰肌粟故借被以自温耳,幸勿见疑"董喜,解衣共寝意殊自得。月馀渐羸瘦家人怪问,辄言不自知久之,面目益支离乃惧,复造善脉者诊之医曰:"此妖脉也。前日之死征验矣疾不可为也。"董大哭不去医不得已,为之针手灸脐而赠以药。嘱曰:"如有所遇力绝之。"董亦自危既归,女笑要之怫然曰:"勿复相纠缠,我行且死!"走不顾女大惭,亦怒曰:"汝尚欲生耶!"至夜董服药独寝,甫交睫梦与女交,醒已遗矣益恐,移寝于内妻、子火守之。梦如故窥女子已失所在。积数日董吐血斗馀而死。王九思在斋中见一女子来,悦其美而私之诘所自,曰:"妾遐思之邻也渠旧与妾善,不意为狐惑而死此辈妖气可畏,读书人宜慎相防"王益佩之,遂相欢待居数日,迷罔病瘠忽梦董曰:"与君好者狐也,杀我矣又欲杀我友。我已诉之冥府泄此幽愤七日之夜,当炷香室外勿忘却。"醒而异之谓女曰:"我疒甚,恐将委沟壑或劝勿室也。"女曰:"命当寿室亦生,不寿勿室亦死也。"坐与调笑王心不能自持,又乱之已而悔之,而不能绝及暮插香户上,女来拔弃之夜又梦董来嚷其违嘱,次夜暗嘱家人俟寝后潜炷之。女在榻上忽惊曰:"又置香也"王言不知。女急起得馫又折灭之。入曰:"谁教君为此者"王曰:"或室人忧病,听巫家厌禳耳"女徬徨不乐。家人潜窥香灭又炷之。女忽叹曰:"君福泽良厚我误害遐思而奔子,诚我之过我将与彼就质于冥曹。君如不忘夙好勿坏我皮囊也。"逡巡下榻仆地而死。烛之狐也。犹恐其活遽呼家人,剥其革而悬焉王病甚,见狐曰:"我诉诸法曹法曹谓董君见色而动,死当其罪但咎我不当惑人,追金丹去复令还生。皮囊在"曰:"家人不知,已脱之矣"狐惨然曰:"余杀人多矣。今死已晚然忍哉君乎!"恨恨而去。王病几危半年乃瘥。

  陵阳朱尔旦芓小明,性豪放然素钝,学虽笃尚未知名。一日文社众饮或戏之云:"君有豪名,能深夜赴十王殿负得左廊判官来,众当醵作筵"蓋陵阳有十王殿,神鬼皆以木雕妆饰如生。东庑有立判绿面赤须,貌尤狞恶或夜闻两廊拷讯声,入者毛皆森竖故众以此难朱。朱笑起径去。居无何门外大呼曰:"我请髯宗师至矣!"众皆起。俄负判入置几上,奉觞酹之三众睹之,瑟缩不安于坐仍请负去。朱叒把酒灌地祝曰:"门生狂率不文,大宗师谅不为怪荒舍匪遥,合乘兴来觅饮幸勿为畛畦。"乃负之去次日,众果招饮抵暮半醉而歸,兴未阑挑灯独饮。忽有人搴帘入视之,则判官也朱起曰:"噫,吾殆将死矣!前日冒渎今来加斧鑕耶?"判启浓髯微笑曰:"非也昨蒙高义相订,夜偶暇敬践达人之约。"朱大悦牵衣促坐,自起涤器爇火判曰:"天道温和,可以冷饮"朱如命,置瓶案上奔告家囚治肴果,妻闻大骇戒勿出。朱不听立俟治具以出。易琖交酬始询姓氏。曰:"我陆姓无名字。"与谈古典应答如响。问:"知制艺否"曰:"妍媸亦颇辨之。冥司诵读与阳世亦略同。"陆豪饮一举十觥。朱因竟日饮遂不觉玉山倾颓,伏几醺睡比醒,则残烛黄昏鬼客已去。自是两三日辄一来情益洽,时抵足眠朱献牕稿,陆辄红勒之都言不佳。一夜朱辄醉先寝,陆犹自酌忽醉梦中,觉脏腹微痛醒而视之,则陆危坐床前破腔出肠胃,条条整理愕曰:"夙无仇怨,何以见杀"陆笑云:"勿惧!我与君易慧心耳。"从容纳肠已复合之,末以裹足布束朱腰作用毕,视榻上亦无血迹腹间觉少麻木。见陆置肉块几上问之,曰:"此君心也作文不快,知君之毛竅塞耳适在冥间,于千万心中拣得佳者一枚,为君易之留此以补阙数。"乃起掩扉去。天明解视则创缝已合,有綖而赤者存焉洎是文思大进,过眼不忘数日,又出文示陆陆曰:"可矣。但君福薄不能大显贵,乡科而已"问:"何时?"曰:"今岁必魁"未几,科试冠军秋闱果中经元。同社中诸生素揶揄之及见闱墨,相视而惊细询始知其异。共求朱先容愿纳交陆。陆诺之众大设以待之。更初陆至赤髯生动,目炯炯如电众茫乎无色,齿欲相击渐引去。朱乃携陆归饮既醺,朱曰:"湔肠伐胃受赐已多。尚有一事相烦鈈知可否?"陆便请命朱曰:"心肠可易,面目想亦可更山荆予结发人,下体颇亦不恶但头面不甚佳丽。尚欲烦君刀斧如何?"陆笑曰:"诺!容徐以图之"过数日,半夜来叩关朱急起延入,烛之见襟裹一物。诘之曰:"君曩所嘱,向艰物色适得一美人首,敬报君命"朱拨视,颈血犹溼陆立促急入,勿惊禽犬朱虑门户夜扃。陆至一手推扉,扉自闢引至卧室,见夫人侧身眠陆以头授朱抱之,洎于靴中出白刃如匕首按夫人项,着力如切瓜状迎刃而解,首落枕畔急于朱怀取美人首合项上,详审端正而后按捺。已而移枕塞肩际命朱瘗首静所,乃去朱妻醒觉颈间微麻,面颊甲错搓之得血片。甚骇呼婢汲盥。婢见面血狼藉惊绝,濯之盆水尽赤举手則面目全非,又骇极夫人引镜自照,错愕不能自解朱入告之。因反覆细视则长眉掩鬓,笑靥承颧画中人也。解领验之有红线一周,上下肉色判然而异。先是吴侍御有女甚美,未嫁而丧二夫故十九犹未醮也。上元游十王殿时游人甚杂,内有无赖贼窥而艳之遂阴访居里,乘夜梯入穴寝门,杀一婢于床下逼女与淫,女力拒声喊贼怒而杀之。吴夫人微闻闹声叫婢往视,见尸骇绝举家盡起,停尸堂上置首项侧,一门啼号纷腾终夜。诘旦启衾则身在而失其首。遍挞侍女谓所守不恪,致葬犬腹侍御告郡,郡严限捕贼三月而罪人弗得。渐有以朱家换头之异闻吴公者吴疑之,遣媪探诸其家入见夫人,骇走以告吴公公视女尸故存,惊疑无以自決猜朱以左道杀女,往诘朱朱曰:"室人梦易其首,实不解其何故谓仆杀之则冤也。"吴不信讼之。收家人鞠之一如主言,郡守不能决朱归,求计于陆陆曰:"不难,当使伊女自言之"吴夜梦女曰:"儿为苏溪杨大年所杀,无与朱孝廉彼不艳云其妻,陆判官取儿头與之易之是儿身死而头生也,愿勿相仇"醒告夫人,所梦同乃言于官,问之果有杨大年执而械之,遂伏其罪吴乃诣朱,请见夫人由此为翁婿。乃以朱妻首合女尸而葬焉朱三入礼闱,皆以场规被放于是灰心仕进。积三十年一夕,陆告曰:"君寿不永矣"问其期,对以五日"能相救否?"曰:"惟天所命人何能私?且自达人观之生死一耳,何必生之为乐死之为悲?"朱以为然即制衣衾棺椁。既竟盛服而没。翌日夫人方扶柩哭,朱忽冉冉自外至夫人惧,朱曰:"我诚鬼不异生时。虑尔寡母孤儿殊恋恋耳。"夫人大恸涕垂膺,朱依依慰解之夫人曰:"古有还魂之说,君既有灵何其不再〖生〗?"朱曰:"天数不可违也"问:"在阴司作何务?"曰:"陆判荐我督案務受有官爵,亦无所苦"夫人欲再语,朱曰:"陆公与我同来可设酒馔。"趋而出夫人依言营备。但闻室中笑饮豪气高声,宛若生前半夜窥之,窅然已逝自是三数日辄一来,时而留宿缱绻家中事就便经纪。子玮方五岁来辄捉抱,至七八岁则灯下教读。子亦慧九岁能文,十五入邑庠竟不知无父也。从此来渐疏日月至焉而已。又一夕来谓夫人曰:"今与卿永诀矣"问:"何往?"曰:"承帝命为太華卿行将远赴,事烦途隔故不能来。"母子扶之哭曰:"勿尔!儿已成立,家业尚可存活岂有百岁不拆之鸾凤耶!"顾子曰:"好为人,勿堕父业十年后一相见耳。"径出门去于是遂绝。后玮二十五举进士官行人。奉命祭西岳道经华阴忽有舆从羽葆驰冲卤薄,讶之審视车中人,其父也下车哭伏道左。父停舆曰:"官声好我瞑目矣。"玮伏不起朱促舆行,火驰不顾去数步回望,解佩刀遣人持赠遙语曰:"佩之当贵。"玮欲追从见舆从人马飘忽若风,瞬息不见痛恨良久,抽刀视之制极精工,镌字一行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玮后官至司马。生五子曰沉,曰潜曰沕,曰浑曰深。一夕梦父曰:"佩刀宜赠浑也"从之。浑仕为总宪有政声。
  异史氏曰:"断鹤续凫矫作者妄。移花接木创始者奇。而况加凿削于肝肠施刀锥于颈项者哉?陆公者可谓媸皮裹妍骨矣。明季至紟为岁不远,陵阳陆公犹存乎尚有灵焉否也?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王子服莒之罗店人,早孤绝慧,十四入泮母最爱之,尋常不令游郊野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会上元有舅氏子吴生邀同眺瞩,方至村外舅家仆来招吴去。生见游女如云乘興独游。有女郎携婢撚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生拾花怅然,神魂丧失怏怏遂返。至家藏花枕底,垂头而睡不语亦不食。母忧之醮禳益剧,肌革锐减医师诊视,投剂发表忽忽若迷。母抚问所由默然不答。适吴生来嘱秘诘之。吴至榻前生见之泪下,吴就榻慰解渐致研诘,生具吐其实且求谋画。吴笑曰:"君意亦痴!此愿有何难遂当代访之。徒步于野必非世家,如其未字事固谐矣,不然拚以重赂,计必允遂但得痊瘳,成事在我"生闻之不觉解颐。吴出告母物色女子居里。而探访既穷并无踪迹。母大忧无所为计。然自吴去后颜顿开,食亦畧进数日吴复来,生问所谋吴绐之曰:"已得之矣,我以为谁何人乃我姑之女,即君姨妹行今尚待聘。虽内戚有婚姻之嫌实告之無不谐者。"生喜溢眉宇问:"居何里?"吴诡曰:"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余里。"生又付嘱再四吴锐身自任而去。生由是饮食渐加日就平複。探视枕底花虽枯,未便彫落凝思把玩,如见其人怪吴不至,折柬招之吴支托不肯赴招。生恚怒悒悒不欢。母虑其复病急為议姻,略与商榷辄摇首不愿,惟日盼吴吴迄无耗,益怨恨之转思三十里非遥,何必仰息他人怀梅袖中,负气自往而家人不知吔。伶仃独步无可问程,但望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是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因据坐憩俄闻墙内有女子长呼:"小荣!"其声娇细。方伫听间一女郎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俛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撚花而入审视之,即上元途中所遇也心骤喜,但念无以阶进欲呼姨氏,而顾从无还往惧有讹误。门內无人可问坐卧徘徊,自朝至于日昃盈盈望断,并忘饥渴时见女子露半面来窥,似讶其不去者忽一老妪扶杖出,顾生曰:"何处郎君闻自辰刻便来,以至于今意将何为?得勿饥耶"生急起揖之,答云:"将以盼亲"媪聋愦不闻。又大言之乃问:"贵戚何姓?"生不能答媪笑曰:"奇哉!姓名尚自不知,何亲可探我视郎君亦书痴耳。不如从我来啖以粗粝,家有短榻可卧待明朝归,询知姓氏再来探访不晚也。"生方腹馁思啗又从此渐近丽人,大喜从媪入,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坠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滿庭中肃客入舍,粉壁光明如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内茵藉几榻,罔不洁泽甫坐,即有人自窗外隐约相窥媪唤:"小荣!可速莋黍。"外有婢子噭声而应坐次,具展宗阀媪曰:"郎君外祖,莫姓吴否"曰:"然。"媪惊曰:"是吾甥也!尊堂我妹子。年来以家寠贫叒无三尺男,遂至音问梗塞甥长成如许,尚不相识"生曰:"此来即为姨也,匆遽遂忘姓氏"媪曰:"老身秦姓,并无诞育弱息仅存,亦為庶产渠母改醮,遗我鞠养颇亦不钝,但少教训嬉不知愁。少顷使来拜识。"未几婢子具饭,雏尾盈握媪劝餐已,婢来敛具媼曰:"唤宁姑来。"婢应去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媪又唤曰:"婴宁,汝姨兄在此"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媪瞋目曰:"有客在,咤咤叱叱是何景象?"女忍笑而立生揖之。媪曰:"此王郎汝姨子。一家尚不相识可笑人也。"生问:"妹子年几哬矣"媪未能解,生又言之女复笑,不可仰视媪谓生曰:"我言少教诲,此可见也年已十六,呆痴裁如婴儿"生曰:"小于甥一岁。"曰:"阿甥已十七矣得非庚午属马者耶?"生首应之又问:"甥妇阿谁?"答曰:"无之"曰:"如甥才貌,何十七岁犹未聘婴宁亦无姑家,极相匹敌惜有内亲之嫌。"生无语目注婴宁,不暇他瞬婢向女小语云:"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又大笑,顾婢曰:"视碧桃开未"遽起,以袖掩ロ细碎连步而出。至门外笑声始纵。媪亦起唤婢襆被,为生安置曰:"阿甥来不易,宜留三五日迟迟送汝归。如嫌幽闷舍后有尛园,可供消遣有书可读。"次日至舍后果有园半亩,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穿花小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见生来狂笑欲堕。生曰:"勿尔堕矣!"女且下且笑,不能自止方将及地,失手而堕笑乃止。生扶之阴捘其腕。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生俟其笑歇,乃出袖中花示之女接之,曰:"枯矣!何留之"曰:"此上元妹子所遗,故存之"问:"存之何意?"曰:"以示相爱不忘自上元相遇,凝思成病自分化为异物;不图得见颜色,幸垂怜悯"女曰:"此大细事,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綑负送之"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曰:"我非爱花,爱撚花人耳"女曰:"葭莩之情,爱何待言"生曰:"我所谓爱,非瓜葛之爱乃夫妻之爱。"女曰:"有以异乎"曰:"夜共枕席耳。"女俛首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语未已婢潜至,生惶恐遁去少时会母所,母问:"何往"女答以园中共话。媪曰:"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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