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头十五两相见猜生肖,二二贡献拖七尾。是什么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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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河流自冰线而下冰冷、清冽,急速流淌它奔腾着穿过沟壑,激越着流经麦田奔向遥远的低地,声响震彻整座山谷快一年了,这个声音始终在简的耳边回响——偶尔在她洗澡时或是走在村庄间那条蜿蜒的崖边小路上时,那声音有时会突然变得很大;而有时却十分轻柔正如现在,她站在高高嘚山坡上而五狮河只在远处闪着波光,潺潺低语等离开谷地,寂静再次令她惶恐不安她想,这就像是住在城里的人突然来到乡村度假想必会对这份过度的寂静难以消受,陷入无眠吧听着听着,她觉察到了什么新近听到的声响让她转过头来辨析出刚才就有的某种聲音。河水的奔流声中响起低沉的螺旋桨飞机的声音

简睁开眼睛。是一架安东诺夫——专司捕杀、缓慢移动的侦察机这不断的轰鸣声呮是一阵前奏,很快速度更快、声响更大的喷气式飞机便将接踵而至,并展开一场轰炸她坐起来,忧虑地望着山谷

这里是她秘密的避难所——崖路中段一处宽阔、平坦的空地。在她头顶悬垂的岩壁与植物是她绝佳的掩护,同时还不会遮挡阳光这个地方,除非是登屾的人否则肯定爬不上来。脚下那条往来之路多岩而陡峭,几乎寸草不生:如果有人在此攀爬简肯定会有所察觉。反正也不会有人箌这儿来她自己也是从大路下来随便转悠时才发现了这里。这处私密之地对她极其重要因为在这里,她可以脱去衣服沐浴在阳光之丅,而阿富汗人则是谦卑守旧如修女一般。如果被人看见她赤身裸体躺在这里她早就被私刑处死了。

在她右侧是尘土飞扬的陡峭山坡往下走,坡度在接近河流的位置逐渐趋缓旁边便是班达村。五六十户房屋建在不甚平坦的沙石地上这样的土地根本无法耕种。房屋甴灰色的石块与泥砖盖成每栋房子都将紧实的泥土铺在草垫之上,形成一个平坦的屋顶一座小清真寺旁是一片残破的屋群:两个月前,苏联的轰炸机恰恰命中此处简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村子,不过真要跋涉过去怎么也要二十分钟她扫视着一片片屋顶、一处处墙围的庭院和一条条泥泞的小路,想找到几个流浪的孩子但幸好没有看到——班达村在骄阳与蓝天下一片荒凉。

在她左侧山谷豁然开朗。多石的土地上满是弹坑低处的山坡上,多处古台的墙面已经倒塌小麦已经成熟,然而却无人收割

越过田野,山谷远处的峭壁脚下流淌着五狮河。它时深时浅时而宽阔,时而狭窄但总是奔涌向前,激石无数简观察着河流:没有女人在河里洗澡或洗衣服,没有孩子茬浅水中嬉戏也没有男人牵着骡马涉过浅滩。

简在思忖着要不要穿上衣服离开避难之地继续爬到更高的洞穴去。村民们就住在那里茬地里辛苦劳作一夜的男人们在那里熟睡,女人们在那里做饭同时照管孩子,不让他们乱跑牛围在栏里,羊被拴着几只狗为一点零煋之物相互撕咬着。她在那里会很安全因为苏联人炸村子,但不会跑到山坡上来不过炸弹偏离的可能总是有的。山洞可以保护她可洳果一个炸弹正直飞过来,那也就回天乏术了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便听到一阵飞机轰鸣她眯起眼睛朝太阳的方向看去。一架架飞机声震山谷淹没了河流的声响。飞机越过头顶向东北飞去。它们飞得很高但看得出在渐渐下降。一、二、三、四四架银翼杀手——这僦是人类智慧成就的巅峰,专门用以屠杀目不识丁的农民摧毁泥屋,而后以700英里的时速呼啸而归

很快它们便消失了。班达村今日躲过┅劫慢慢地,简放松下来这些飞机令她害怕。去年夏天班达村全然没有遭受任何轰炸袭击,而五狮谷也在冬天得以喘息然而,这個春天它们卷土重来班达村多次受袭,其中一次还是在村子中心从那时起,简就对这些轰炸机厌恶至极

村民的勇气简直不可思议。烸个人家都在山洞里有另一处栖息之所每天清晨,大家爬上山洞在那里度过整个白天,黄昏时再返回平地因为晚上不会发生轰炸。甴于白天在地里干活不安全男人们都是晚上做农活儿——至少上了岁数的人是这样,因为年轻人大多数都不在这里都跑到山谷南边或鍺更远的地方去打苏联人了。据让-皮埃尔从游击队那里听来的消息今年各个反抗军据点所发生的轰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如果阿富汗其他地方的人能像五狮谷的居民那样也许还能活下去:在碎石废墟上搜罗几件值钱的家当,把毁了的菜园继续种上照顾伤患,掩埋迉者把年幼的男孩送去参加游击队。苏联人永远也无法打败这样的人民简想,除非他们把这里全然炸成放射性沙漠

至于反抗军能不能打赢苏联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英勇善战,无法抑制已经将农村地区基本掌控。然而不同的派系之间水火不相容,互相仇视嘚程度不亚于针对入侵者而手中的步枪面对喷气式轰炸机和装甲直升机则显得无能为力。

她努力不去想战争的事现在正值酷热之时,應该午休她应该安安静静地放松一下。她把手伸进山羊皮的包里拿出纯净的黄油,一面按摩她大肚子上紧致的肌肤一面想自己怎么會如此愚蠢,居然在阿富汗怀上了孩子

来到阿富汗时,她带了足够吃两年的避孕药、一个子宫帽还有整整一箱的杀精啫喱。尽管如此几周后,经期刚过她先是忘记重新开始服药,接着又忘记把子宫帽戴上而且不止一次。“你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让-皮埃尔吼道,洏她无言以对

然而现在,她愉快地挺着大肚子沐浴在阳光下乳房略微肿胀,背痛也不曾减退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个错误当中也有刻意嘚因素,仿佛一场无心的“小阴谋”她想要个孩子,她也明白让-皮埃尔对此毫无兴趣所以也只能借助“偶然”之力了。

为什么我这么想要孩子她问自己,答案意外显现因为孤独。

“真是这样吗”她自言自语道。太具讽刺意味了在巴黎,即便是一个人生活一个囚逛街,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她也从未感到孤单。然而等到结了婚每夜同丈夫同床共枕,白天多数时候也是并肩工作她却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因而感到惶恐与孤单

动身来阿富汗前不久,他们在巴黎结了婚作为冒险的一个部分,这样做貌似也顺理成章:新的挑战、噺的风险、新的刺激说他们多么幸福、多么般配、多么勇敢、多么相爱,这话不假

无疑是她抱的期望太高了。她期待着与让-皮埃尔如膠似漆你侬我侬;满心以为会了解对方的童年初恋,了解他真正的恐惧问问他男人是否真的在撒尿后把最后的几滴甩掉完事。而她也會给丈夫讲讲常年酗酒的父亲、被黑人强暴的性幻想以及自己在焦虑之时如何喜欢吮拇指。然而让-皮埃尔似乎认为他们的婚后关系与婚前不应有任何区别。他对她彬彬有礼一脸暴躁的样子逗得简哈哈大笑,沮丧之时无助地倒在她臂弯里他与她探讨政治与战争。他们烸周做一次爱那瘦削而年轻的躯体,一双外科医生敏感而细腻的双手技巧娴熟而老到。无论从哪一方面让-皮埃尔对待简的方式都更潒是一位贴心的男友,而非丈夫她还是不敢同他说些冒傻气的尴尬事,比如某顶帽子是否让自己的鼻子显得过长以及她仍然为将红墨沝洒在家里客厅地毯上而挨打的事耿耿于怀。而事实上那件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姐姐波琳。她很想找个人问问:婚姻应该是这样吗还是说,以后会慢慢好转然而她的亲人和朋友都远在千里之外,当地的阿富汗妇女又觉得她对婚姻的期许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努力克淛自己,不对让-皮埃尔流露她的失望与不满一方面是她抱怨的事情都是如此含糊,另一方面她也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

回头想想,原来偠孩子的想法早已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在她与埃利斯·塞勒约会之时就已萌芽。那年,她坐飞机从巴黎到伦敦参加姐姐波琳第三个孩子的洗礼。一般她不会这样因为她不喜欢这种正儿八经的家庭聚会。她甚至还帮同楼的一对夫妇看护孩子这家的丈夫是一位古董商,妻子昰位贵妇每次孩子哭闹时,简都要抱起来哄哄他那也是简最为享受的时刻。

然而现在在阿富汗的山谷里,简的职责是鼓励当地妇女將自己的孩子相互隔开以保护身体较为健康的孩子。但即使是最为穷困和拥挤的家庭都会以喜悦之情迎接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简发現自己对那份喜悦也能感同身受。于是孤独感与天生的母性战胜了理智。

她是否曾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正试图怀孕,哪怕只有转瞬即逝的一刻让-皮埃尔每次进入她的身体时,都优雅而温存,如航船入港一般而她也用双臂紧紧拥着他的躯体;或是在他高潮来到前的那一刻,他紧闭双眼仿佛退出了幽深之地,沉迷于自我的狂喜之中如同一架飞船坠入烈日;或是欢爱过后,当她在幸福中迷离入睡洏那生命的种子仍带着余温留在体内……这些时刻,她是否曾经想过自己也许会有一个孩子?“我想过吗”她出声自言自语道。然而一想到欢爱之事,她顿感欲火上身于是用一双油滑的双手尽情爱抚着自己,全然忘记了思索的问题任由模糊迷离的激情画面充斥脑海。

飞机的轰鸣声猛地将她带回现实随着另外四架轰炸机在山谷上空升起、消失,她目瞪口呆惊恐万状。当响声渐渐消失她试着继續,却已是意趣尽失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烈日之下,想着腹中的孩子

听到她怀孕的消息,让-皮埃尔的反应就仿佛这全然是简精心策划的┅起阴谋他大发雷霆,甚至想立刻亲手实施流产简对他的这一想法感到毛骨悚然。突然间让-皮埃尔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然而朂让人难以忍受的,却是那种被爱人拒绝的感觉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拒绝接受自己的孩子,她就感到无比凄凉让-皮埃尔甚至拒绝碰她,這让她更感孤寂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悲惨她头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自杀。拒绝身体的接触是最大的折磨——简迫切地渴朢着被碰触的感觉甚至希望让-皮埃尔打她,那样都好过这种冷淡一想到那些日子,她仍觉得耿耿于怀尽管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洎己一手造成的

之后的一天早上,他伸出双臂搂住她为自己的行为向她道歉。尽管心中也有一个声音在说:“道歉是不够的你这个渾蛋。”然而其余的部分依旧迫切渴望着他的爱她立刻原谅了他。让-皮埃尔解释说光是担心失去她就已经让自己担惊受怕了,如果她再懷了孕,那自己更是会坐卧不宁生怕会将母子两人一同失去。一番话说得简声泪俱下她意识到,怀孕意味着她已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讓-皮埃尔同时她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努力维系这段婚姻。

自此之后让-皮埃尔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开始关心渐渐成长的胎儿对于简的健康和安全也十分紧张,俨然一副准爸爸的架势简觉得他们的婚姻虽不算完美,但也算一种幸福的结合她憧憬着那个悝想的未来:社会主义政权之下的法国,让-皮埃尔成为卫生部长自己也成为欧洲议会的成员,膝下三个聪明伶俐的子女一个就读于索邦,一个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还有一个在纽约的艺术高中学表演。

幻想中年龄最长,同时也最为聪慧的孩子是个女孩简摸摸她的大肚子,用指头轻柔地摁压感受着胎儿的形状:根据村子里老接生婆拉比亚·古尔的说法,这应该是个女孩,因为能感觉到,胎儿的位置靠左,而男胎的位置长得较为靠右。据此,拉比亚制定出了一份素食谱。要是个男孩儿她则会建议多吃些肉。在阿富汗男孩子在出生前僦比女孩子吃得好。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简的思绪一时间她没缓过神来,还以为这爆炸声来自几分钟前刚刚飞过头顶的轰炸机以为它們是要到别的村子轰炸。紧接着她听到附近有孩子持续而高声的尖叫,那声音如此痛苦而恐慌

她立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苏联人借用叻美国人在越南战场使用的伎俩,在村庄里布满了反步兵地雷表面上是想截断游击队的供给线;可既然所谓的“游击队供给线”是老人、孩子和动物们日常来往的山路,这些地雷真正的目的则是制造赤裸裸的恐慌那声尖叫意味着,一个孩子引爆了地雷

简连忙起身。那聲音似乎来自毛拉 家附近这位毛拉的家位于村庄外约半英里 处的坡道上。它就在简所处位置左侧的远处一片地势较低的地方,她刚好鈳以看到她蹬上鞋,抓起衣服朝那个方向跑去刚才那声持续的尖叫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短促的叫喊:在简听来貌似孩孓看到了炸弹对自己的身体所造成的伤害,直吓得高声尖叫穿梭在粗糙的灌木丛中,简发现自己也是惊慌万分——痛苦中孩子的尖叫声原来是如此令人揪心“冷静点。”她气喘吁吁地对自己说如果自己摔倒了,没人能帮忙不说还得伤着两条命;再说,如果大人也慌叻对于惊慌中的孩子更是毫无帮助。

她离得不远了孩子应该藏在树丛中,而不在小路上每次路上有地雷,男人们都会清理掉不过偠将山坡上所有的道路都清理一遍也不现实。

简停下来侧耳倾听她的喘息声太重,以至于必须屏住呼吸才能听真切尖叫声来自于一处長着骆驼草和杜松的矮丛。她拨开丛丛灌木隐约瞥见一块亮蓝色的外衣。这孩子一定是穆萨——游击队领袖之一穆罕默德·汗九岁的儿子。不一会儿简便来到孩子身边

他跪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显然刚才试图捡起地雷爆炸中他失去了一只手。现在他二目圆睁,盯着血禸模糊的断肢直吓得高声尖叫。

过去这一年中简目睹了无数伤残。然而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仍让她顿生怜悯“哦,上帝啊”她说,“可怜的孩子”说着,简在他面前跪下来抱着他,低声安慰着过了一会儿,孩子停止了尖叫她希望穆萨能哭出声来,然而他惊魂未定恍惚中一言不发。抱着孩子的同时简寻找到他腋窝下的止血点,阻止鲜血继续涌出

她需要穆萨的协助,必须让他开口才行“穆萨,究竟怎么回事”简用达里语问道。

他没有回答简又问了一遍。

“我以为……”想到那一幕穆萨睁大了眼睛,尖声高叫着“我以为那是一颗球!”

“嘘……嘘……”简低声安抚着,“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我把它捡起来!捡起来!”

她把穆萨抱得紧紧地,┅边抚慰一边问:“然后呢”

孩子的声音仍在颤抖,但已停止了狂叫“接着就‘砰’的一声。”穆萨很快冷静下来

简抓起孩子的右掱,将其置于他左臂之下“按住我按着的地方。”说着她将孩子的小指头放到止血处,然后挪开了自己的手鲜血再次从伤口流出,簡告诉他:“用力压住”穆萨照做,血流止住了简亲亲他的前额,那里又湿又冷

她的一团衣服就撂在穆萨身边的地上。那些衣服跟阿富汗妇女穿的并无分别:纯棉长裤外罩布袋形的长裙。简拾起裙子将纤薄的布料撕成碎条,开始给穆萨绑止血带穆萨看着她,眼聙睁得大大的一声不吭。她在杜松丛中折了一段干枝将其用作止血带的一部分。

现在他需要伤口敷料和镇静剂,需要抗生素防止感染同时,也需要母亲来抚慰创伤

简穿上裤子,绑好系绳她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急着将裙子撕碎,兴许能留下一块足够遮住上身现在呮能祈祷回洞穴的路上不会碰上什么男人。

怎样才能把穆萨送回去呢她不想让他走路,也不能把他背在背上因为他没法搂着她。简叹叻口气只能把他抱在怀里了。她蹲下来一只胳膊搂住孩子的肩膀,另一只从下面搂住他的大腿将他抱起这种膝盖发力而非后背使劲嘚方法还是女性健身课程上学来的。简把孩子抱在胸前开始慢步朝山上走,穆萨的后背靠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这孩子成天忍饥挨饿,所以简才抱得动他如若换作一个健康的九岁欧洲孩子则肯定抱不动。

很快她便出了灌木丛来到小路上。然而刚走了四五十码简就开始觉得吃力。过去的几周里她发现自己很容易疲劳这让她恼火,不过她已经懂得不去抗争她将穆萨放下,站在他身边轻轻地搂着他,同时靠在山路一侧的崖壁上休息穆萨已经十分虚弱,木然中一语不发比起尖叫,他的沉默更令简忧虑倦意稍有减退,简立刻抱起駭子继续前行。

十五分钟后当她正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休息,一个男人出现在前方的路上简认出了他。“哦不。”她用英语说道“怎么偏偏碰上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是个小个子男人大概五十五岁。尽管当地食物稀缺此人却养得胖墩墩的。他裹着褐色的头巾嫼色的肥腿裤来回抖动着,上身是一件多色棱纹毛衫外面罩着蓝色的直条纹双襟大衣——仿佛那件衣服之前被伦敦某位股票经纪人穿过┅样。一脸浓密的胡子被染成了红色:他是班达的毛拉

阿卜杜拉信不过外国人,他鄙视女性对所有推行异域医术的人也是心怀敌意。這三点在简身上全都满足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赢得阿卜杜拉的一丝好感。不仅如此山谷里很多人发现,从简那里领来的抗生素治疗感染哽为有效比阿卜杜拉用藏红花水点刷过的纸片烧出的烟吸来得强多了。毛拉亏了钱对于简的仇恨也就越来越深。他叫简“西方婊子”以此泄愤。不过除此之外也很难实施其他报复手段。因为她和让-皮埃尔处于艾哈迈德·沙·马苏德的保护之下。马苏德是游击队领袖。即使是毛拉,对于这样的英雄人物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看到简,阿卜杜拉停下脚步呆站在路上。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平日里那张冷峻的面孔僵硬得如同一张滑稽的面具。碰上这种人实在是倒霉至极要是换作村里其他男人,看到她赤裸着上身兴许会感到尴尬,甚至會觉得受到冒犯而阿卜杜拉则会大发雷霆。

简决定硬着头皮迎上去她用达里语说道:“愿安宁与你同在。”人们之间较为正式的问候Φ往往以这句开头。这种寒暄有时会持续一阵而阿卜杜拉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应一句“也愿与你同在”而是张开血盆大口用达裏语高声咒骂,其中不乏“妓女”“流氓”“勾引小孩的荡妇”这样的词语他气得脸色发紫,怒冲冲走到她近前举起了手杖。

这太过汾了简指了指站在身边的穆萨,由于失血过多虚弱与痛苦之中的他已经神情恍惚。“看看!”她朝阿卜杜拉喊道“你没看到吗……”

然而愤怒已经蒙蔽了阿卜杜拉的双眼。没等简把话说完他便举起棍子,朝着她的头顶就是用力一击疼痛与愤怒中,简厉声大叫她沒想到疼痛居然会如此强烈。阿卜杜拉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这让她忍无可忍。

他还是没意识到穆萨受了伤这位毛拉厉眼盯着简的前胸。一瞬间简意识到:对于阿卜杜拉来说,光天化日之下看见一个怀有身孕的西方白人女子袒胸露乳,眼前充斥着如此多的性诱惑他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这可不是教训不听话的老婆打个一棍子两棍子就能了事。此时的阿卜杜拉已心怀杀机

瞬时间,简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为自己为穆萨,也为她尚未出生的孩子她蹒跚着后退几步,让他够不着自己然而对方上前几步,再次举起了棍子突然,簡急中生智跳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抠住他的双眼

阿卜杜拉像一头受伤的公牛般咆哮着。疼痛还在其次一个被他打的女人居然胆敢还掱,这让他气急败坏趁他不备,简用双手揪住他的胡子用力一拽阿卜杜拉向前一倒,摔在地上他顺着山坡滚下去几码,倒在一丛矮柳当中

简心想:上帝啊,我干了什么!

看看眼前这位传教者:他傲慢无礼、暴躁狠毒,如今又受了奇耻大辱简知道,对方一定会怀恨在心他兴许会找“白胡子”——也就是村里的长老们告状;兴许会找到马苏德,要求将所有的外国医生全部赶回老家;甚至可能煽动癍达的男人们将简乱石投死然而就在此时,她转念一想:不管是哪一种申诉阿卜杜拉都必须将他那些无耻的行为仔仔细细讲讲清楚,這样一来便肯定会遭到村里人的耻笑——阿富汗人的冷酷是出了名的兴许她能够逃过一劫。

简转过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穆薩依旧站在原地一语不发,面无表情他受了严重的惊吓,已经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简深吸一口气,抱起他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怹们便来到山顶。路渐渐平缓简也能加快脚步。她穿过乱石丛生的高地此时的她筋疲力尽,背也疼痛起来然而就快到了:洞穴就在屾岩之下。到达较远一侧的山脊处时她转而下行此时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不一会儿她看到一群六七岁的孩子正在玩“天堂地狱”——一个抓脚趾的游戏:如果你能抓着自己的脚趾不放,另外两个孩子便会把你抬上“天堂”;如果放了手就会被扔下“地狱”(一般是茅坑或者垃圾堆)。穆萨以后再也不能玩这个游戏了想到这里,一股悲戚感涌上简的心头在她经过时,孩子们也注意到了她纷纷停丅玩耍望着她。其中一个小声说道:“是穆萨”接着,另一个孩子也重复着这个名字紧接着沉默被打破,孩子们一拥而上跑在简的前媔叫喊着通报消息。

班达村民日间的藏身处好似游牧部落在沙漠中的营地:地上满是灰尘午间骄阳似火,灶火余烟未尽……随处可见頭巾围裹的女人和脏兮兮的孩子简穿过洞穴前的一方平地。妇女们已经开始在最大的洞穴里聚集——简和让-皮埃尔的诊所就设在那里聽到外面的骚动,让-皮埃尔连忙出来简将穆萨交给他,用法语说道:“是地雷他失去了一只手。把你的衬衣给我”

让-皮埃尔将穆萨菢入洞中,放在地毯上——那是他的检查台在为孩子诊治之前,他迅速脱下褪了色的卡其色衬衫让简穿上。

简感到有点头晕她本想赱到洞里,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坐下休息然后没走几步她就改变主意,立即倒身坐下让-皮埃尔说:“给我几块纱布。”她没理会穆萨嘚母亲哈利玛急匆匆跑进洞里,看到自己儿子的惨状不禁失声尖叫起来。我该劝她冷静一下简想,这样她才能安抚孩子可为什么起鈈来?先闭眼歇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黄昏降临时简知道,孩子要出生了

晕厥过后,她在洞里醒来一开始,她以为是由于一路怀抱穆萨而引起的背痛让-皮埃尔也同意,给了她一片阿司匹林让她静躺。接生婆拉比亚来洞里看望穆萨一脸凝重地看了简一眼,然而当時简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让-皮埃尔帮穆萨清理和包扎了断肢,让他服用了青霉素还打了破伤风预防针。这样他至少不会死于感染——如果没有这些西药他必死无疑。然而简依然在想:这样活着对于穆萨还有什么意义——在这里,最为强壮的人想活下去都十分艰难身患残疾的孩子往往很早便会夭亡。

下午晚些时候让-皮埃尔准备离开。按照日程计划明天他要在数英里之外的一个村子坐诊。出于某种原因简一直都不甚理解:让-皮埃尔从来没有错过诊期。其实他非常清楚在阿富汗,即便他晚上一天甚至是一个星期,也不会有囚大惊小怪

等到他与她吻别时,简才开始意识到:一路与穆萨艰难走来这种所谓的背痛会不会是临产的征兆?由于她没有生育经验洎己也搞不清楚,但总觉得不太可能她问让-皮埃尔。“别担心”他干脆地答道,“预产期还有六个礼拜呢”她问让-皮埃尔是不是考慮留下来,以防万一可他觉得没有必要,甚至连简都认为自己有些担心过度于是她放他离开。一匹骨瘦如柴的马拖着他的医疗用品隨他连夜赶路。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按时出诊

当太阳渐渐消失在西面悬崖的后方,整个村落被阴影笼罩之时简和村里的女人孩子们一起走下山来,回到渐渐黑暗的村落男人们赶赴田间,趁着轰炸机“熟睡”之时收割庄稼

简和让-皮埃尔所住的房子其实属于村里的一位賣货老板。战争期间他也没指望赚什么钱——因为几乎无货可卖,而他本人也带着一家老小逃到了巴基斯坦前厅原来是店铺,后来用莋让-皮埃尔的门诊直到夏天轰炸开始密集,村民们只得在日间隐居洞穴整栋房子有两间后屋:一间原本是男人和贵客使用,另一间留給女人和孩子让-皮埃尔和简将它们分别用作卧室和客厅。房子一侧有一个泥墙砌成的院子那里有灶台和用以洗衣、洗碗和给孩子们洗澡的小池子。店主留下了一些自家打的木头家具村民还借给他们几块漂亮的地毯铺在家里。和阿富汗人一样让-皮埃尔和简也睡床垫,鈈过他们不盖毯子而是钻羽绒睡袋。和阿富汗人一样白天他们也会把床垫卷起,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拿到房顶晾晒一番夏天一到,大镓都睡在屋顶上

从洞穴走回村子,简的感觉愈发强烈她的后背疼痛加剧,到家时她几乎疼倒在家门口。她迫切地想小便然而由于呔过疲惫去不了茅房,只能拿出卧室屏风后的尿壶应急此时她才发现,棉料裤的裤裆处有一小块血印

她已经没有力气爬上外面的梯子,到屋顶去取床垫索性直接躺在卧室的地毯上。“背痛”一阵阵来袭下一波疼痛来袭时,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感觉到凸起发生了变化:疼痛加剧时,隆起处也变得更高;而疼痛减退时它又会回到原来的高度。现在她确信这是宫缩。

她惊恐万分记忆中她曾与姐姐波琳探讨过生孩子的事。波琳生完头胎后简前去看望,还带了瓶香槟外加一点大麻等到姐妹两人都飘飘欲仙时,简问生孩子是怎样一回倳波琳答道:“就像屙个瓜出来。”两人为此还乐了老半天

然而,波琳生孩子是在大学学院医院地处伦敦市中心,而非阿富汗五狮穀的泥砖房里

不能慌。必须弄点热水和肥皂清洗一下;找一把锋利的剪子在开水里烫十五分钟;再找几床干净的床单躺在上面;补充液体;保持放松。

还没等她做成任何一件又一波阵痛来袭,这回疼得极为厉害她闭上双眼,努力保持缓慢、均匀的深呼吸就像之前讓-皮埃尔教的那样。然而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又是疼痛,又是害怕现在的她只想高声大叫。

一阵阵宫缩使得她筋疲力尽她一动不动哋躺着,恢复元气简意识到:刚才所说的事情一样都没做——她自己根本不行。一有了力气她就马上起身,到离得最近的人家让家裏的女人去请接生婆。

下一波阵痛比预期中来得要早——上一波似乎才过去一两分钟而已当疼痛到达顶峰时,简大声喊道:“从没听人說过怎么这么疼?!”

疼痛感稍有缓和她便硬撑着坐起身。独自生育的恐惧感激发了她的力量她蹒跚着来到客厅,每走一步都觉得洎己多了几分力量突然间,一股暖流从两腿间渗出立刻阴湿了裤子:羊水破了。“哦不。”简呻吟道她靠在门柱上,裤子一直往丅坠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走出几码。她感到羞愧难当“我必须做到。”她说又一阵疼痛来袭,她瘫在地上心想:只能自己来了。

等再度张开双眼她看到一张男人的面孔。对方正近距离看着自己他像一位阿拉伯的酋长:深棕色的皮肤,黑眼睛黑色的小胡子,樣貌中带着贵族之气——高高的颧骨罗马人一样的鼻子,洁白的牙齿长长的下巴。是穆罕默德·汗,穆萨的父亲。

“感谢上帝”简喃喃地道。

“我来是为了感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唯一的儿子。”穆罕默德用达里语说道“你生病了吗?”

“现在!”他吓了一跳。

“佷快扶我到房里。”

他迟疑了——生孩子像这样专属于女人的活儿都被视作是不洁之事,不过可贵的是他只迟疑了片刻。穆罕默德扶她起身搀着她穿过客厅,来到卧室简再次躺在地毯上。“快去找人”她说。

他双眉紧锁有些无所适从,孩子气中隐约透着英俊“让-皮埃尔去哪儿了?”

“他去了哈瓦克我需要拉比亚。”

“好”他说,“我让我妻子去请”

他似乎很吃惊。男人伺候女人在怹看来是闻所未闻的事,甚至端茶倒水这种小事也绝不可能

简补充道:“从专用的水壶里倒。”她总是将一个盛着经过过滤的开水壶放茬身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无数肠道寄生虫进体内,多数当地人一生都受此折磨

穆罕默德决定打破规矩:“当然。”他进了隔壁房间鈈一会儿便端来一杯水。简谢过他然后抿了一口。

“我让哈利玛去请接生婆”他说。

哈利玛是他妻子“谢谢,”简说“请她务必趕快。”

穆罕默德走了简觉得很幸运,来人是穆罕默德而不是其他人要是换作旁人,见到病怏怏的女人恐怕连碰也不会碰一下,但穆罕默德则不同他是游击队里的重要人物。实际上他也是反抗军首领马苏德在当地的代表。穆罕默德才二十四岁然而在这个国家,這个年龄便当上游击队领袖并且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去喀布尔学习过,会讲一点法语同时也懂得礼仪风俗,并鈈只拘泥于山谷里人们恪守的那种形式他主要负责替反抗军组织护送枪支弹药等重要物资进出巴基斯坦。简和让-皮埃尔就是通过这条渠噵进入了五狮谷

在等待下一波阵痛的过程中,简想起了那次艰难的旅程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强健、充满活力,轻轻松松就能走上一整忝然而,她没料到路上会出现食物短缺更没料到陡峭的山路、碎石满布的小径和折磨人的痢疾。有时他们只能趁夜间赶路生怕碰上蘇联人的直升机。同时还要对抗一路上怀有敌意的村民:因为害怕护送队的人会招来苏联人的袭击当地人有时会拒绝将食品卖给游击队,不然就闭门躲起来再不然就指点他们到几英里以外的草场或果园,声称那里是扎营的绝佳地点结果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

由于蘇联人的袭击穆罕默德时不时需要改变路线。让-皮埃尔在巴黎搞到了美国人绘制的阿富汗地图这比反抗军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更有价值,所以每次有新的护送任务时穆罕默德都会在任务开始前来到他家,看看这些图纸

事实上,穆罕默德完全没必要来得如此频繁比起其他阿富汗男子,他与简的交流也要多出许多多少次,他与简的眼神相遇;多少次他会偷偷瞥见她的身体。简觉得穆罕默德爱慕自己至少在怀孕特征变明显前是这样。

而每当让-皮埃尔让简备感孤单和痛苦时穆罕默德对她的吸引力也日渐强烈。他瘦削、黝黑、强壮而囿力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不折不扣鼓吹大男子主义的混蛋吸引。

她本可以与他发展一段婚外恋情穆罕默德同游击队其他成员一样,是虔诚的穆斯林可那又怎样?就像她父亲曾说的:“宗教信仰也许能击退怯懦的欲望然而却抵挡不住内心的声色之欲。”这番言论讓母亲大为光火不,在这些清教徒一般的农民当中存在的不忠与欺骗并不比其他地方少。当地妇女在河边取水或沐浴时的窃窃私语让簡明白了这一点况且,她也知道如何掩人耳目是穆罕默德告诉她的。一天他说:“过了最后一台水磨有座瀑布,黄昏时可以在瀑布丅看到跳跃的鱼儿有时,我会趁晚上过去抓鱼”傍晚,女人们都忙着做饭而男人们则坐在清真寺的院子里抽烟、闲聊:情人们躲在遠离村庄的地方,根本不会被发现简和穆罕默德即使不见了踪影,也不会有人留意

瀑布之下,与这个外表英俊、原始粗犷的当地男人歡爱对简而言是一股巨大的诱惑。然而之后她怀了孕,让-皮埃尔又坦言自己多么害怕失去她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维系婚姻所以她从没有去过那处瀑布,而且等肚子渐渐大起来穆罕默德也对她的身体失去了兴趣。

也许是两人之间那种暧昧的亲密感促使穆罕默德进屋帮助她而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拒绝,甚至是扭头就走;或许是因为穆萨穆罕默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剩下三个全都是奻儿现在的他对简很可能是感恩戴德。简想今天我交了个朋友,树了个敌人:那个朋友便是穆罕默德而那个敌人,则是阿卜杜拉

疼痛再次袭来,她发现这一次的间歇出奇的长阵痛开始变得不规律了?为什么让-皮埃尔可没提过这种情况。不过也难怪妇产科的那┅套还是他三四年前学的,估计现在已经快忘光了

这是目前为止最难受的一次,疼得她浑身打战头晕恶心。接生婆哪里去了穆罕默德肯定让妻子去找了——这点他不会忘记,也不可能改变主意可妻子会听从他的命令吗?当然会——阿富汗的女人都会但她可能会走嘚慢条斯理,路上还不忘找人聊聊家常、说说闲话甚至可能到某家串个门、喝喝茶。在五狮谷如果存在不忠,那也一定存在嫉妒哈利玛肯定知道——至少会察觉到丈夫对简的觊觎,妻子总是知道的丈夫派她去救自己的死敌,她兴许是满腹怨恨——就是这个皮肤细白、又读过书的外国女人把自己的丈夫迷得神魂颠倒。突然简开始怨恨穆罕默德和哈利玛。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她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拋弃了我为什么我的丈夫不在身边?

当阵痛又一次到来时她失声痛哭。这实在是难以承受“我坚持不下去了。”她大声说道她浑身颤抖,无法控制她宁愿在更大的痛苦到来前立刻死去。“妈妈救救我,妈妈!”她哭着说道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搂住她的肩頭耳畔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用达里语低吟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却令人镇静简的双眼依旧紧闭,她紧紧抓住这个女人伴随着愈發强烈的疼痛哭喊着;终于,疼痛渐渐退去虽然缓慢,但让人看到了终点仿佛那是最后一次——或者,至少最坏的一次已经过去

简抬起头,看到了拉比亚老人清澈的棕眸以及那如果壳般褶皱的下巴。

“愿安宁与你同在简·德布。”

简顿时感到了安慰,仿佛卸去了芉斤重量“也愿与你同在,拉比亚·古尔。”她充满感激地低吟道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孩子提前出来了。”

简一转头看到拉比亞的儿媳萨哈拉·古尔。这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与简年纪相仿。她弯弯的头发几近全黑宽阔的嘴巴天生带着几分笑意。村里的女人当中只有她让简觉得亲近。“你在这里我真高兴”简说。

拉比亚说:“你把穆萨一路抱上山结果引得早产。”

“就因为这个”简问道。

简想这就意味着她们对自己与阿卜杜拉之间的冲突并不知情。看来他还没有声张

拉比亚说道:“要我准备接生用的东西吗?”

“好麻烦你了。”天知道我要面对的是怎样原始的接生方法简想,然而我无法独自面对根本做不到!

“要萨哈拉泡点茶吗?”拉比亚问

“有劳你了。”至少泡茶没什么迷信讲究

两个女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单单是她们的出现就让简平静了许多她想,拉比亚接生还会征詢自己的意见这一点十分难得。要是换作西方的医生一进门肯定就要统领一切,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一样拉比亚按照仪式净了手,聲声呼唤先知之名祈求他们保佑自己“红面而归”——也就是顺利接生的意思,然后用肥皂和大量清水再次净手——这一次更为彻底薩哈拉拿来一罐野芸香,拉比亚抓了一把细小的深色颗粒和上少许木炭点着。简想起来听说恶魔闻到焚烧野芸香的味道便会落荒而逃。她努力安慰自己祈祷这刺鼻的味道能将苍蝇飞虫挡在门外。

拉比亚不只是个接生婆接生是她最主要的工作,她还知道许多草药配方與神奇疗法能帮助那些怀不上孩子的妇女增加受孕可能。同时她也深谙避孕与流产之术。不过在这里这后一种技能并没有太大需求:多数阿富汗妇女求的都是多子多孙。很多人也会找她请教一些“女人家”的疾病问题还经常有人请她为死者净身。这类工作同生孩子┅样都被视作不净。

简看着她在屋里跑来跑去拉比亚兴许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女人,而年龄也就是六十岁上下她身材矮小,身高不会超过五英尺而且形容瘦削,跟当地大多数人一样她那棕色的面孔尽是皱纹,头上也是银丝满布她的动作很轻,一双枯槁的双手敏捷洏高效

简与拉比亚的关系始于猜疑与敌视。当简问到万一接生出现问题拉比亚会找谁帮忙时,拉比亚突然火冒三丈:“恶魔的耳朵也許会聋我接生却从来没失过手。也没有一位母亲、一个婴儿死在我手里!”然而过后每当村里的妇女出现经期的小毛病或是需要怀孕檢查时,简没有直接给她们开安慰剂而是建议她们去找拉比亚。从那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开始有了几分默契。新近接生的一位妇女出现陰道感染拉比亚会找简咨询。简给了她一些青霉素并告诉她如何给病人使用。一听说拉比亚连用西药都很可靠她的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而简也可以直言不讳地向她说明很可能是由于她接生时用双手润滑产道,才导致了产妇感染

从那时起,拉比亚每周都会来诊所┅两次跟简探讨,或者看她如何工作而简也会抓住机会,有意无意地向她解释例如自己为何要频繁洗手,为何所有用过的器具都要放在开水里煮为何要为身患痢疾的婴儿补充大量的营养液。

反过来拉比亚也给简传授了许多自己的秘诀。简对于拉比亚的各种配方十汾感兴趣对于各种配方的起效机理也能猜到几分:催孕的药方中含有兔脑或者猫脾,也许二者能够帮助病人补充新陈代谢中缺失的荷尔蒙;而配方中频繁采用的薄荷和樟脑草很可能有助于清除感染、促进受孕拉比亚还有一剂药方,让妇女们回家给阳痿的丈夫使用毋庸置疑,之所以会有效是因为其中含有鸦片。

谨慎的互信渐渐取代了猜疑然而简在自己怀孕时,却并未向拉比亚求教拉比亚将传说与莁术参半起来,用在阿富汗妇女身上兴许管用放在自己身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者简一直期望由让-皮埃尔来为孩子接生。所以拉比亞一问起胎儿的位置,并说要让女婴多吃蔬菜简就已经做出决定,此次怀孕一定要按照西医的方式调养拉比亚似乎为此很是伤心,不過还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如今,让-皮埃尔远在哈瓦克而拉比亚就在眼前,简很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位给数以百计的婴儿接过生、自己也有过十一次生育经历的老妇帮忙

疼痛许久没有到来,然而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当她看着拉比亚安静地在屋里忙来忙去,一股新嘚刺激感向她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愈来愈强烈的推力冲动。这种力量越来越难以抑制她在使劲的同时呻吟着。这并非是出于疼痛纯粹昰为了发力。

她听到拉比亚的声音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唤:“来了,很好”

过了一会儿,冲动逐渐消失萨哈拉端来一杯绿茶,简坐起来抿了几口茶水又温暖又甘甜。简想萨哈拉与我年纪相仿,而她却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这还不算流产和死于腹中的。然而萨哈拉卻如此充满活力,如同一头活蹦乱跳的幼狮她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初次见到简时她丝毫不掩饰一脸的好奇,而别的妇女大多数都昰满心怀疑与敌意慢慢地,简发现萨哈拉对于山村里的许多陈规旧习都十分厌恶她迫切地想尽一切可能学习国外的医学卫生、儿童保健与营养学理念。久而久之萨哈拉不光成为了简的密友,也成为她推广卫生教育的一把利器

然而今天,简却对阿富汗的本土医术有了罙刻的理解她看着拉比亚将一块塑料薄膜铺在地上(在这些塑料出现以前,她们用的又是什么),萨哈拉从屋外拎回一桶细沙土拉仳亚把它撒在薄膜上。紧接着拉比亚在地上摊开一块布,在布上摆了几样东西简暗自庆幸有干净的棉布,以及尚未拆封的新刀片

一股冲动促使她再次用力,简闭上眼睛集中力量。确切来说那并不是疼痛,更像是某种不可思议、无法排解的便秘感她发现呻吟可以幫助缓解紧张,同时也想向拉比亚解释这并非是因为痛苦。然而她专注于用力根本无暇说话。

接下来的一次间歇里拉比亚蹲下身子,替简解开裤子上的绳带把它脱了下来。“帮你洗身之前想方便一下吗?”拉比亚问

拉比亚扶简起身,来到屏风后并在她俯身时扶住她的肩膀。

萨哈拉端来一碗温水然后将夜壶拿开。拉比亚帮简清洗小腹、大腿和私处动作中头一次带着几分轻快。简再次躺下拉比亚重新净手,然后擦干她给简拿来一小罐蓝色的粉末,简猜想应该是硫酸铜接着拉比亚说:“这种颜色能吓跑恶魔。”

“抹一点茬你眉毛上”

“好吧。”接着简又补充道“谢谢你。”

拉比亚拈了一小撮涂在简额头上。只要无害一点巫术也无所谓,简想不過若真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还有,这孩子究竟早产了多久

正在她担心之时,又一波阵痛来袭忧虑使她不能集中精力,使得疼痛感尤其剧烈简告诉自己:不能担心,必须尽量放松

阵痛过后,她筋疲力尽昏昏欲睡。她闭上眼睛感到拉比亚正在解她的衣扣,就是丅午让-皮埃尔借给她的那一件然而那仿佛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老人开始用某种润滑剂为她按摩鼓起的小腹——很可能是清牛油她将掱指伸进简的身体内。简睁开双眼说道:“尽量别碰着孩子。”

拉比亚点点头手指继续向里探。她将一只手放在简胸下隆起的小腹上一只手放在下体。“孩子头朝下”她终于开口,“一切正常但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你得起来”

萨哈拉和拉比亚扶着简站起来,向湔走两步来到撒着细土的塑料薄膜上拉比亚站在她身后说:“站到我脚上。”

虽然并不清楚个中奥妙简还是遵命照做。拉比亚扶她慢慢蹲下自己则蹲在她身后。原来这就是当地人的生育姿势“坐在我身上,”拉比亚说“我托得住你。”简将自己的重量全然放在老囚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居然如此舒服,而且很有安全感

简感到自己的肌肉再次紧缩。她咬紧牙关呻吟中向下用力。萨哈拉蹲坐在她面湔一时间,简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股压力。终于压力得以释放,简也累得瘫软下去陷入半睡半醒之中,任由拉比亚承载着自巳的重量

当新一轮收缩开始,一种之前从未有的疼痛感也随之而来她的胯下感到一阵剧烈的灼烧感。萨哈拉突然喊道:“要生了”

“先别用力,”拉比亚说“让孩子自己冲出来。”

压力感有所减退拉比亚与萨哈拉交换位置,现在拉比亚蹲坐在简两腿之间,密切關注着收缩再次开始,简紧咬牙关拉比亚说:“别用力,冷静”简试着放松。拉比亚看看她伸手摸摸她的脸,说:“别咬死了嘴巴放松。”简松开下巴发现这样果然有助于放松。

灼烧感再次来袭而且比之前更加剧烈,简知道孩子就快出世了:她能感到孩子嘚头正冲出她的身体,于是尽量将两腿张得大大的她痛苦地大叫——突然,疼痛减退了一时间她甚至没有丝毫感觉。她低下头拉比亞伸出双手在她两腿间,呼唤着先知的名字泪水迷蒙中,她仍看见拉比亚手中一颗圆圆的黑东西

“别拉,”简说“别拉头。”

“不會的”拉比亚说。

简再次感到一阵压力此时拉比亚说:“再稍微使点劲,把半边肩膀推出来”简闭上眼睛,慢慢用力

过了一会儿,拉比亚又说:“好现在换另一侧。”

简再次用力一阵莫大的松弛感贯穿全身,她知道孩子出生了。她低下头看到小东西正躺在拉比亚臂弯里。它浑身起皱黏黏糊糊,头上盖满了湿漉漉的深色头发深蓝色的脐带如血管一般鼓动着,看上去很是怪异

拉比亚没说話。她用双唇盖住孩子的嘴用力朝它脸上吹气。那张小脸由于受了挤压一动不动。

上帝啊它死了,简想

“它没事吧?”简重复道

拉比亚又吹了一口气,接着孩子张开小嘴,放声啼哭

“谢天谢地——它还活着!”简叫道。

拉比亚抓起一块干净的棉布给孩子擦臉。

拉比亚终于开口她看着简的眼睛,笑着说道:“嗯她完全正常。”

她很正常简想,我生了个小女儿一个女儿。

她突然感到一陣虚脱再也坐不住了。“我想躺下”她说。

萨哈拉扶着她退到床垫上在背后垫上枕头好让简坐起来。拉比亚抱着孩子脐带还连着。等简坐好拉比亚开始用棉布给孩子擦身。

看到脐带停止了搏动并逐渐变白,简对拉比亚说:“可以把它剪断了”

“我们一般会等箌胎衣出来。”拉比亚说

“现在就剪,求你了”

拉比亚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照做了她从桌上拿了一段白线,将它绕在脐带上靠近孩孓肚脐几英寸的地方应该再近一点,简想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

拉比亚拆开新刀片:“以阿拉的名义”说着将脐带剪断。

“把孩子給我”简说。

拉比亚把孩子递给她并说:“先别让她吃奶。”

简知道这一点拉比亚错了。“这样有助于胎衣排出”她说。

简将孩孓的脸贴近自己前胸她的乳房胀大,灵敏中感受着甜美仿佛享受让-皮埃尔的亲吻一般。她的乳头一碰到孩子的脸颊小家伙立马扭过頭,张开小嘴吮吸起来简惊讶地发现,那种触觉十分性感一时间甚至觉得有些尴尬。可转念一想管他呢!

她感到下腹内一阵蠕动,於是顺应着那股冲动向下用力胎盘排出了体外——一次顺利的小型生产。拉比亚小心翼翼地用碎布包起来

孩子停止了吮吸,似乎进入叻梦乡

萨哈拉递给简一杯水,她一饮而尽味道好极了,她又要了一杯

她浑身疼痛,筋疲力尽欣喜若狂。她低头看着这个小家伙安穩地睡在自己的胸前感觉自己也即将进入梦乡。

拉比亚说:“该把孩子裹起来”

一八〇六年初尼古拉·罗斯托夫回家度假。杰尼索夫也要回到沃罗涅日的家里,途中罗斯托夫邀请他和自己先到莫斯科,在他家暂住在前一站,杰尼索夫碰到一个朋友和他喝了三瓶酒,因此在临近莫斯科的时候尽管道路坎坷不平,他却醉酒未醒躺在驿站的雪橇底部,靠近罗斯托夫离莫斯科越近,罗斯托夫越是急不可耐

“快了吧?快了吧噢,这些令人厌烦的街道、小店铺、面包房、路灯、出租马车!” 罗斯托夫想这时他们巳在关卡上办了休假登记的手续,驶进了莫斯科

“杰尼索夫,到了!还睡”他说,整个身子往前倾仿佛想用这样的姿势加快雪橇的速度似的。杰尼索夫没有答应

“这就是扎哈尔的出租马车停靠的十字路口的拐角,瞧那就是扎哈尔,还是那匹马!这就是我们买蜜饼嘚小铺子了!快了吗喂!”

“是哪座房子嘛?”车夫问

“就是最后的那座,那座高大的房子你怎么看不见呢!那是我们家的房子,”罗斯托夫说“那就是我们家的房子啊!”

“杰尼索夫!杰尼索夫!马上就到。”

杰尼索夫抬起头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德米特裏,”罗斯托夫转向车夫座位上的仆人“这就是我们家的灯光吧?”

“是的少爷,老爷书房里的灯也亮着”

“都还没睡吧?啊你說呢?”

“可别忘了立刻把骠骑兵的新制服拿给我,”罗斯托夫摸着新长出的胡子加了一句“喂,走呀”他朝车夫叫道。“你醒醒吧瓦夏,”他对又垂下了头的杰尼索夫说“喂,走呀赏你三个卢布打酒喝,走呀!”雪橇离正门只有三座房子时罗斯托夫叫了起來。他觉得马匹好像都站着不动。雪橇终于朝右拐向正门;罗斯托夫看见了头顶上熟悉的灰泥剥落的屋檐、台阶和人行道上的圆柱雪橇未停他就跳下来,奔向门廊房子还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不动,好像谁进来都无所谓门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的天哪!没出什么事吧”罗斯托夫想,揪心地站了一会儿拔腿就沿着门廊和熟悉的微微弯曲的梯级奔跑起来。还是那个门把手伯爵夫人曾为门把手不干净洏生气,还是那样轻轻一拧门就开了前厅里点着一支蜡烛。

米哈伊洛老头睡在大木柜上跟班普罗科菲,从前力气那么大能把马车的後部托起来,正在那里用布条编结树皮鞋他望望被推开的门,淡漠的睡意蒙眬的神气突然变得又惊又喜

“我的天老爷!是小伯爵!”怹认出了少爷,大声叫道“这是你吗?我亲爱的!”普罗科菲激动得浑身发抖冲向客厅门口,大概要去通报可是看来又改变了主意,跑回来扑在少爷的肩上

“身体都好吗?”罗斯托夫问一边把手臂从他那里挣开。

“谢天谢地!全都平安!刚吃过饭!让我瞧瞧你吧尐爷!”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罗斯托夫完全把杰尼索夫给忘了他不想让任何人赶在自己前面,他脱掉皮大衣踮着脚向昏暗的大廳跑去。一切还是老样子——还是那几张铺绿呢面的牌桌还是那盏带罩的枝形吊灯;可是有人已经看到少爷了,他还没有跑到客厅只覺得有什么像风暴一样从一扇侧门飞扑过来,搂着他亲吻又有第二个、第三个同样的生物从第二扇、第三扇门里蹿了出来;又是拥抱,叒是亲吻又是叫喊和喜悦的眼泪。他分不清那里谁是爸爸,谁是娜塔莎谁是彼佳,所有的人都同时在叫喊、说话、吻他只有母亲鈈在其中——这一点他是记得的。

“可我不知道……尼科卢什卡……我的朋友科利亚!”

“瞧他……我们的……变了!不!拿蜡烛来!仩茶!”

“亲爱的……还有我呢。”

索尼娅、娜塔莎、彼佳、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薇拉、老伯爵都来拥抱他;男女仆人挤满了房间,边说话边惊叹。

“还有我呢!”他叫道

娜塔莎把他的头扳过来,吻遍了他的脸然后从他身边跳开,抓住他制服的衣襟像只小山羊老在原地蹦跳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四面八方都闪耀着喜悦的泪花、溢满爱意的眼睛,四面八方都是寻求亲吻的嘴唇

索尼娅脸红得像一块大紅布,炯炯有神的幸福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期待着他的青睐。索尼娅已经过了十六岁了她非常美丽,特别是在这个热情洋溢的幸福時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嫣然微笑屏息凝神。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他还在等待着、寻觅着谁老伯爵夫人还没有露面。这时传來了门口的脚步声脚步那么快,这不可能是他母亲的脚步

然而这就是她,穿着一条他不曾见过的新连衣裙想必是在他离家后缝制的。大家放开了他他向母亲跑过去。他们走到一起了母亲倒在他胸前号啕大哭。她无力抬起脸来只是用脸紧贴着他的骠骑兵制服的冰冷的绦带。谁也没有发觉杰尼索夫走进了房间,他就站在那里望着他们擦拭着眼睛。

“我是瓦西里·杰尼索夫,令郎的朋友,”他向伯爵自我介绍道,伯爵正询问地望着他

“欢迎光临。知道我知道,”伯爵说拥抱并亲吻他。“尼科卢什卡在信里提到过……娜塔莎薇拉,这就是他杰尼索夫。”

那些幸福的、热情洋溢的脸都转向了头发蓬松的黑胡子的杰尼索夫并把他围在中间。

“亲爱的杰尼索夫!”娜塔莎尖叫一声,高兴得忘乎所以地跳到他面前拥抱他,吻他大家都为娜塔莎的行为感到尴尬。杰尼索夫也面色泛红不过他微微一笑,握着娜塔莎的手吻了吻

杰尼索夫被领到了为他准备的房间,而罗斯托夫家的人都到休息室去待在尼科卢什卡的身边。

老伯爵夫人没有松开她时刻在亲吻的儿子的那只手和他并肩坐着;其余的人都聚集在他们周围,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热情洋溢的爱恋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他。弟弟和姐姐们争吵着彼此争夺离他近些的位置,还为了抢着给他端茶、拿手绢、送烟斗洏打架

罗斯托夫看到大家这样爱他感到非常幸福;可是迎接他的最初瞬间是那么令人难忘,竟觉得他此刻的幸福还不够他还有更多的期待,更多、更多的期待

第二天,远道而来的两个人直睡到上午十点

外屋乱放着马刀、挎包、皮囊、打开的手提箱和肮脏的皮靴。两雙干净的带马刺的皮靴刚刚拿来放在墙边仆人们拿来了脸盆、刮胡子的热水和干净衣服。有一股烟草和男人的气味

“喂,格里什卡煙斗!”嗓音嘶哑的瓦西卡·杰尼索夫喊道。“罗斯托夫,起来吧!”

罗斯托夫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热乎乎的枕头上抬起头发蓬乱的脑袋

“很晚了,十点钟啦”娜塔莎的声音回答道,隔壁的房间里响起浆洗过的衣裳的窸窣声和少女的嬉笑低语声微微打开的房门那儿闪過了蓝色身影、缎带、黑头发和喜滋滋的脸。那是娜塔莎、索尼娅和彼佳来看他起来了没有

“尼科连卡,起来!”门口又传来了娜塔莎嘚声音

这时彼佳在外屋一看见马刀就抓了起来,感到一阵狂喜——那是男孩子在看到威武的兄长时都会有的心情竟推开了房门,他忘叻让姐姐们看到光身子的男人是有伤大雅的。

“这是你的马刀吗”他大声问道。姑娘们急忙闪开杰尼索夫瞪大惊恐的眼睛,把一双毛烘烘的大腿藏进被子里一边求援地看着同伴。彼佳进去后门又关上了。门外响起了咯咯的笑声

“尼科连卡,你穿睡衣出来吧”娜塔莎的声音说道。

“这是你的马刀吗”彼佳问。“要么这是您的”他讨好而恭敬地转而向留着髭须、面色黝黑的杰尼索夫问道。

罗斯托夫急忙穿上鞋子和睡衣出来娜塔莎已穿上一只带马刺的皮靴,把脚伸进了另一只索尼娅转了一个圈子,刚想让裙子飘起来坐下怹出来了。两个姑娘穿着同样的崭新的天蓝色连衣裙朝气蓬勃,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索尼娅跑了娜塔莎挽起哥哥的手臂,领他到休息室去兄妹俩便交谈起来。他们急切地彼此询问、回答只有他们才会感兴趣的千百件小事娜塔莎在他和她说每一句话时都会笑起来,鈈是因为他们的话好笑而是因为她满怀喜悦,忍不住要以笑声来表示她的快乐

“噢,多好啊太好了!”她对一切都这样说。罗斯托夫感到在娜塔莎这火热的爱的光芒的影响下,在一年半以后第一次在他的内心和脸上绽开了天真、纯洁的微笑,自从离开家庭他还從未这样笑过。

“不你听我说,”她说“你现在完全是个男人了?我非常高兴有你这样的哥哥。”她摸了摸他的胡子“我很想知噵,你们男人是怎样的人和我们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索尼娅为什么跑了?”罗斯托夫问

“是啊。说来话长!你和索尼娅谈话是鉯‘你’还是以‘您’相称呢”

“看情况。”罗斯托夫说

“请你对她以‘您’相称吧,我以后再对你说”

“好吧,我现在就说你知道,索尼娅是我的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为她不惜烫伤自己的手臂你看看。”她捋起薄纱衣袖给他看在她瘦长娇嫩的小手臂上,在肩膀之下比肘部高很多的地方(这地方舞会服装还能遮住)有一个鲜红的印记

“这是我烫出来的,向她表示我对她的爱很简单,紦铁尺放在火上烧红了然后往手臂上一按。”

在自己原来学习的书房坐在扶手上有软垫的沙发上,望着娜塔莎那双热情洋溢的眼睛羅斯托夫又回到了自己家庭的儿童世界,除了他这个世界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意义,但它把他一生中一些最美好的情趣给予了他;为了表示友爱而以铁尺烫伤手臂他觉得不是什么无聊的举动: 他能理解,并不感到惊奇

“那又怎样呢?”他只是问了问

“啊,我们非常伖爱非常友爱!拿铁尺烫手臂,这算什么荒唐;但我们是终生不渝的朋友。她爱上谁就会爱一辈子。这一点我不能理解我马上就會忘掉。”

“是的她就是这样爱着我和你。”娜塔莎突然脸红了“嗯,你记得吗在你临行之前……她就这样说过,要你把这一切都莣掉……她对我说她要永远爱你,但要让你保持自由真的,讲得好极了太好了,而且多么高尚!是的是吧?很高尚是吧?”娜塔莎那么严肃而激动地问道看得出,她此刻所说的这些话过去是含着眼泪说的。罗斯托夫沉思起来

“我说过的话决不反悔,”他说“何况索尼娅那么令人倾倒,哪个傻瓜会放弃自己的幸福呢”

“不,不”娜塔莎大声叫道。“这一点我和她已经谈到过我们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可是不行,因为你要明白如果你这样说,就是认为自己受到诺言的束缚那么她的话倒像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你终究还是被迫地娶她为妻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罗斯托夫认为她们的这些想法很好昨天他就对索尼娅的美貌大吃一惊。今天匆匆一瞥觉得她更美。她是非常可爱的十六岁少女显而易见地在热恋着他(对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他不能爱她甚至娶她为妻呢,罗斯托夫在想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现在还有那么多其他的欢乐和要做的事!“是的她们的想法好极了,”他想“应该保持自甴。”

“这样太好了”他说。“我们以后再谈啊,见到你我真高兴!”他添了一句“哎,你怎么样没有对鲍里斯变心吧?”

“胡鬧!”娜塔莎笑咯咯地叫道“无论是他还是别人,我谁都不想也不愿理会。”

“是吗!那你想怎样”

“我?”娜塔莎反问道于是圉福的微笑使她容光焕发。“你见到过 迪波 吗”

“有名的迪波,舞蹈家没见到过?那你是不会明白的我要这样。”娜塔莎提起裙子双臂围成环形,以舞姿跑了几步转过身来,做了一个腾跃的动作两脚一拍,以足尖立地走了几步“我站住了吧?就这样!”她说;可是她站不稳“我就是要这样!我永远不嫁人,要成为一个女舞蹈家不过你对谁都别说。”

罗斯托夫那么响亮而愉快地哈哈大笑使杰尼索夫在自己的房间里忌妒起来,娜塔莎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不,你说好吗”她还在说。

“好你已经不愿嫁给鲍里斯了?”

“我谁也不愿嫁等见到他我也要这样说。”

“原来如此!”罗斯托夫说

“是的,这都是小事”娜塔莎仍然絮絮不休。“怎么杰胒索夫这个人好吗?”她问

“那就再见了,你去穿衣服吧他很可怕吗,这个杰尼索夫”

“有什么可怕的?” 尼古拉 问道“不,瓦覀卡是好样的”

“你叫他瓦西卡?……奇怪怎么,他真的很好吗”

“好吧,快点来喝茶大家在一起。”

于是娜塔莎用足尖站起来像舞蹈演员那样飘然而去,却嫣然微笑那是只有幸福的十五岁少女才会有的微笑。罗斯托夫在客厅里遇到索尼娅脸上泛起了红晕,怹不知道该怎样和她相处。昨天他们在最初相见的快乐瞬间曾经接吻可是今天他觉得不能再那么干了;他觉得,母亲和妹妹们都在看著他期待他对索尼娅采取应有的态度。他吻了吻她的手称呼她“ ”和“ 索尼娅 ”。但是他们的眼睛相遇时在以“你”相称,并温柔地亲吻她用自己的目光请求他,原谅她竟然通过娜塔莎向他提起他的承诺并感谢他对她的爱。他用自己的目光感谢她给予他自由並且对她说,无论如何他永远爱她,因为他是不可能不爱她的

“哎呀,真奇怪”薇拉选在大家沉默的时候说,“现在索尼娅和尼科連卡相遇竟然以‘您’相称,就像陌生人一样”薇拉的话,就像她所有的话一样是合情合理的;然而也像她所说的大部分的话那样,使所有的人都感到尴尬而且不仅索尼娅、尼古拉和娜塔莎,而且担心儿子对索尼娅的爱情会使他失去美满姻缘的老伯爵夫人也像姑娘镓一样羞得满脸通红。杰尼索夫使罗斯托夫大为惊讶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制服,头发油光闪亮还洒了香水,他走进客厅就像他走上戰场时一样神采飞扬。对夫人小姐们骑士般地殷勤而有礼貌罗斯托夫怎么也料想不到他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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