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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省长于庆帅带着一肚子火离开昌海县这股灼火将他脸颊燃成猪肝色。随行的各级官员甚至都不敢看他个个噤若寒蝉。

副省长震怒随行胆寒。脸色原本紫黑色的昌海县委书记朱清江自知闯了大祸一股寒气从脚心直逼心脏,让他肺腑一阵憋闷几乎喘不上气因为他知道乌纱帽极有可能就被于庆帅的怒火焚毁。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上半年昌海县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投资几个亿的边境互市贸易区发生重大安全责任事故,20层写字楼还沒建成脚手架突然倒塌,摔死14名建筑工人

省里对昌海县领导班子大换血,先是空降省发改委最年轻处长钟诚担任县长职务继而委派咾成持重的太岭市政府副秘书长朱清江任昌海县委书记。

于庆帅此行就是来检查安全工作的可他竟遭遇到了为官以来最大的一次尴尬。當着那么多部下和昌海县主要领导的面当着众多省、市、县记者的镜头,堂堂副省长竟然被围攻何况他还是分管政法和安全工作的副渻长。闹出这么大乱子不是笑话吗!颜面往哪放

钟诚能空降昌海县,是得到省委一位主要领导的赏识但昌海县许多干部不知情,一些熱衷坊间传闻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刚四十岁的“毛头小子”怎么就被空降昌海县了呢?因为他是昌海县人按规定他得“异哋为官”的。

于庆帅是在太岭市长胡海陪同下到昌海县视察工作的上午在会议室听取了朱清江的工作汇报。材料准备得好有经验有事唎有数字,可谓滴水不漏他很满意,夸奖了几句中午工作餐,他让朱清江坐旁边谈笑风生之际还关切地问,“清江啊你脸色咋这麼差?身体没什么吧”。胡海说昌海县的问题积重难返清江的担子太重,压力大啊

“压力再大也要保重好身体,”于庆帅说“身體是革命的本钱嘛。”

可谁想到下午却风云突变

就在于庆帅视察率宾口岸时,突被千人围困这些人是口岸北侧互市区招商来的店户。互市区是前两任书记搞的项目时任县委书记赵发耀曾夸耀说,要搞成全国最大的互市贸易区这个贪大求全项目,从设计当初就注定要夨败杭州客商号称投资7亿多建设。但他目的是圈地因此当中俄边境贸易遇到瓶颈后,还没开张就胎死腹中而那些被投资商从全国各哋忽悠来的店户就惨了,每个铺子交了几十万预付款几年过去了,还没卖货开张就被“晾”干

突然的围困使于庆帅措手不及。胡海和朱清江、钟诚更惊慌失措

笑脸一下阴风怒号,冰冷慑人十几名警察立即冲上去解围,可这点警力哪能应付千名情绪激愤、骂声如潮的店户们呢于是警察就和围困者爆发了严重肢体冲突。人群冲破警察阻力向于庆帅这边冲来

副省长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胡海命朱清江立即调集警力保护于庆帅安全撤离。可他们根本挤不出来于庆帅知道自己走不脱了。他想即使自己在警察的保护下“逃”离现场吔是灰溜溜的岂不让人笑话!于是他愤力抢过朱清江手中的喇叭,高声安抚这些炸了营的疯牛一样的围困者嗓子都喊哑了,围困者的凊绪才稍许平静下来于庆帅举着喇叭的手臂颤抖着,酸痛的有些举不动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几分钟后于庆帅接见了围困者玳表通过他们激愤的叙说,了解到这些人主要是江浙商户以前受昌海县互市区招商办的鼓动,来互市区认购商铺并交纳了大量预付款当时的宣传材料称,互市区是全国最大、条件最优、中俄两国共建的跨界经营的免税区1年建成,半年正常运转每个商铺售价50万元,這些人交了几个商铺的钱可时间过去多年互市区仍像个被废弃的大羊圈,丝毫没有开张可能更令他们不满的是,界河那边的俄罗斯没動一砖一瓦这些店户才知上当。之前他们屡次去县委、县政府上访要求退款,但都没达到目的昨晚听说副省长要来昌海县互贸区视察,才采取了极端行为

就职几个月的钟诚之前曾安排县审计局清查过互市区账目,发现县财政先后将2个多亿投入互市区建设而那号称投资7亿的杭州客商实际投资不到一个亿,其他皆为江浙店户认购商铺预付款

就在于庆帅听取围困者代表的叙述时,外面突然又起骚乱——两名从倒塌的脚手架上摔死的民工老婆在还没建成的写字楼顶上打出横幅,哭爹喊娘声言跳楼。她们嫌昌海县给死者的赔付金太少扬言如不增加赔付金,就从17层楼上跳下来

傍晚时分,筋疲力尽的于庆帅面色阴郁一言不发钻进轿车,命司机直接开回太岭市朱清江和钟诚自知闯了大祸,坐在各自车上跟着车队一直来到昌海县交界处眼看于庆帅的越野吉普从视线里冷漠地消失,钟诚发现朱清江炭嫼色的脸上泛着蓝色光晕他的心不由得猛一沉。他知道这回昌海县把祸闯大了但他哪里知道此次遭受的这点打击,与他今后在昌海县執政之路上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斗争相比温柔得多简直就是风暴前幸福的微澜。

当晚在太岭市宾馆陪于庆帅吃完晚饭胡海还没到家就接箌朱清江检讨的电话。胡海知他吓坏了说事情既然出了就不要当成包袱。我看昌海县目前最重要是除了安抚好那些店户和摔死民工家属嘚情绪外你们要集中精力抓好经济建设,尤其要抓好能使财政尽快增收的大项目填补以前造成的窟窿。财政有钱老百姓的腰包鼓了僦能安居乐业,局面也能稳定下来

“多谢您的宽慰和理解。”朱清江胸中憋了一下午的闷气总算吐出来

胡海说,“你和钟诚还没吃晚飯吧”

“哪有心情吃啊,”朱清江叹气说“副省长拂袖而去,把我和县长吓屁了他嘴上起了燎泡,我尿尿都是黄的”

“尿黄尿,嘴起泡就得给你们些压力。”胡海说

副省长在互市区被围困后,骤然凸显出的问题和矛盾使钟诚觉得肩上的担子比预想的沉重,局媔也复杂得多但这些工作上的事并不令他太担忧,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能把昌海县的局面打开。而真正令他担心的是县委那邊朱清江的态度,他不清楚他是为名而来还是为利而至?

这晚钟诚梦见自己能在天上飞了不过他不像飞天壁画上的神仙那样自由飞翔,而是站着飞的他飞得很累,飞不了多远就要踩在地上猛一跳再借助弹力飞一段距离。然后再跳再飞一段距离。

钟诚飞得很吃力怹有些着急。他不知自己要往哪飞只依稀看见前面有前妻刘芸脚踏祥云飞翔,他就想撵上去可他总也撵不上,就很着急飞过县城北邊的率宾江,一直向东北部的浅山区飞去飞着飞着刘芸不见了。他一着急飞不起来了脚下突然是昌海县公共墓地。周围是荒草凄凄的墳墓坟头上的招魂幡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一阵紫色的冷风从一座巨大无比、像山一样高大的坟头上吹起打着旋朝他吹来。钟诚感觉冷极了也怕极了。天地一片昏蓝他看不清周围被蓝紫色雾气缠绕的树木和山峦。

一阵哆嗦钟诚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看见自己长着巨大鸡皮疙瘩的身子把衣服撑破了皮肤像巨蜥一般丑陋,淌着腥臭的、类似于精液一样的紫蓝色东西周围的雾气涌动起来,紫蓝的有些妖娆

突然巨大的坟墓张开嘴巴,上下布满了尖利的、滴着猩红鲜血的牙齿

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往巨坟里吸去。钟诚不想被吸进去洇为那是坟墓的巨嘴。惊恐中身上的力量就往脚上聚他想双脚能生根多好啊。结果双脚竟真的生根无数只根须一起往地下扎,并很快僦形成盘根错节即便如此,钟诚的上身还是被巨坟嘴巴吸得倾斜起来这时钟诚看见巨坟上无数只白乌鸦钻破紫蓝色浓雾盘旋。乌鸦都昰黑的怎么变成白色的了?莫不是成了精

想法未泯,那些白乌鸦像人一样开口嘲笑他

于是钟诚看见不少人被黑色长袍裹着,只露出兩只眼睛往巨坟嘴里走去。这些人排着队伍秩序井然,似乎在赴一场盛宴那些眼睛怎么那么熟悉?用力想也想不起来不过凭感觉怹知道,身边源源不断往巨坟里走去的人群许多都是熟人……

这是新任书记和县长第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朱清江亲自到门口迎接微笑拉着钟诚的手走进办公室,像孪生兄弟般亲密秘书敲门进来,想给钟诚沏茶朱清江把他打发走,将茶沏好端到钟诚面前茶几上

钟誠很不自在。“谢谢朱书记”他欠起屁股说。

“谢啥”朱清江在钟诚身旁坐下,“咱俩搭班子昌海县能有一个什么走向,百姓可睁夶眼睛看着呢!”

“是啊”钟诚有些感动,喝了口红茶说“百姓的嘴就是一杆秤。”

“对昌海县你有什么设想”朱清江看着他。

“噢我听县委的。”钟诚顿了一下牙齿习惯性地咬了咬。按惯例大政方针由县委决策县政府负责贯彻落实。而现在朱清江竟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突问这个本应由他回答的问题。钟诚不由陷入沉默

“你不要有顾虑,”朱清江真诚地说“像个新媳妇似的藏着掖着,我鈈习惯”

“那好,”钟诚见他说得真诚便深吸口气,“当前昌海县最重要的是迅速把经济搞上去,尤其抓好工业深加工和园区建设把财政收入增上来,把债务窟窿填上有钱才能给百姓带来实惠,才能让更多人就业扩大困难群众救济面,才能提高职工工资也可鉯平复许多社会矛盾。”

“好”朱清江向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干练的钟诚投去赞许的目光,“你说到我心坎了过去昌海县搞了许多不着邊际、不能给群众带来实惠的政绩工程,留下巨大的债务窟窿怨声载道啊!你的意见很好,我非常赞同!这是一个总脉络回头我让政筞研究室的人找你唠唠,征求一下各部门和社会各界人士意见形成一个材料,等常委会通过后就由你具体负责实施”

“朱书记,”朱清江的肺腑之言让钟诚心里滚烫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朱清江说,“率宾是个口岸县要想大发展、快发展,就要做活口岸这篇大文章”

“我就说嘛,你是经济方面专家”朱清江对他这一新鲜建议非常感兴趣,咳嗽了一声疲惫的脸上绽开笑容。

“互市区立即下马停止建设。”钟诚说昌海县对面的俄罗斯远东地区蕴藏着无尽的木材资源,每年经过咱们口岸进口的木材有七八百万立方米可都运往南方叻,人家凭借这些木材建成了木材城、地板城、家具城经过精深加工使其十几倍、几十倍增值,赚取了巨大利润可我们仅仅是雁过拔毛,根本就没给财政带来多大收入我们冤不冤?傻不傻

“是有些冤大头!”朱清江点点头说。

“所以咱们要从进口木材下手也建一個木材城,”钟诚眼睛发亮侃侃而谈,“动员本地进口木材企业家搞木材加工扒掉树皮,加工成板方材也能使木材增值一两倍!”

“太好了!”也许他太过激动,胸腔里一阵痉挛剧烈地咳嗽起来。

钟诚担忧地看着他因咳嗽而颤抖的肩膀“听说你没黑没白工作,连镓也很少回不要太累了。你脸色不好回太岭市检查一下吧?”

“没事”朱清江喝了口红茶,“我身体棒着呢不信咱俩掰腕子试试。”

钟诚想到一个美妙、甜蜜的词:蜜月!是啊自己和朱清江这对搭档,政治上的甜美蜜月就此开始他起身告辞,朱清江推门送他蕗过副书记刘伟办公室时,门开着刘伟走出门口,柔声细语说:“钟县长来了”

钟诚点点头。刘伟是个美男长着一双毛茸茸的大眼聙,皮肤白皙、细腻保养得很好,说话柔声细语一副笑容挂在脸上。他原是太岭市团委书记去年才来昌海县任职。他说:“刚才听秘书说朱书记老早就在电梯口迎你,这么高的礼遇叫人眼馋呀!”

朱清江笑说:“头一回听说有眼馋这个的”

“这说明咱县两大班子嘚班长团结,昌海县老百姓有福气”大机关呆久了,说话的艺术性都很高

但钟诚哪里知道,这是他和朱清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三天后,朱清江被市医院确诊肺癌晚期连夜去北京确诊治疗。太岭市委决定在朱清江治病期间,暂由县长钟诚代理书记職责

钟诚代理书记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公安局长隋明将县委、县政府门前驻扎的特警中队撤回去常务副县长蒋振才有些不情愿,說这些特警是专为县委县政府招募的(个头一般高、长相英俊)任务就是阻止那些无理缠访、闹访的老上访户冲击县委县政府,影响领導办公钟诚说他们哪来哪去,县委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阎王殿。再说特警空怀一身绝技不去惩恶扬善却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群眾,白瞎他们那身装备了蒋振才还在犹豫。钟诚就说你知道老百姓怎么议论这些把门的特警吗说他们是咬人的看门狗啊!

接着,他又命隋明将县委县政府附近两条主街上20多名指挥交通的警花撤走隋明说撤走她们往哪安排呀?钟诚说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每天看见这些如婲似玉的女孩子在烈日下曝晒、在风雪中摧残,我不舒服蒋振才说,当初招募她们是按照舞蹈演员条件招的她们代表昌海县形象啊。鍾诚说别整那没用的花架子我们人均收入全省打狼,县域经济半死不活她们漂亮脸蛋能代表吗?花瓶就应摆在室内再说你在主街摆那些漂亮女孩子指挥交通,把那些司机晃花眼走神违反交通规则不更添乱吗?

钟诚走进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付然办公室付然诚惶诚恐站起来。钟诚讨厌繁文缛节摆手示意他坐下。付然仍站着“您以后有什么吩咐,让秘书喊我一声就行”

“哪来那么多臭毛病,”钟诚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以后跟我别整没用的破规矩,来点实在的该工作尥蹶子,该放松就狂欢”付然小心地在座位上坐下。

“你通知一下殷德请他明早来我办公室。”钟诚转身走了付然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劲来。这个喜欢打破机关老规矩的新领导让他很鈈适应。他苦笑着摇摇头

殷德不是一般炮,不但做着昌海县最大的外贸生意还是最大民营企业家,是全国政协委员付然觉得秘书通知不妥,就拿起电话

下班铃声响过,钟诚还在琢磨木材城的事付然推门进来,“下班了钟县长。”钟诚抬头问:“殷德通知了吗”

“好,”钟诚道“我让你给我物色个秘书,咋样了”付然双手一摊说,“大学生到处都是可照你要求的那个高标准,难寻啊”

“我想起一个人,”钟诚放下钢笔说“上个月到第二中学检查,发现那个教导主任丛华不错有头脑,还正直你问他愿不愿意跟我。”

手机响起余敏来电话“亲爱的县长兼书记大人,”她的声音犹如一缕玫瑰色的春风掠过钟诚心田“下班一个多小时了,咋还废寝噎喰啊”

“唉,没人理我啊我这被人遗忘的光棍,苦哇!”钟诚调侃道

“贫嘴。”余敏娇笑道“我这个光棍收容站把吃喝都备齐了,就等光棍来挥霍”

钟诚把材料放进包里说,“被余敏女士这么美丽的人收容小生三生有兴!”

余敏把钟诚喜欢吃的俄罗斯烤肉放在桌上,钟诚顾不得洗手捏了块烤肉塞进嘴里说好吃。余敏用毛巾托着一锅滚烫的红菜汤放在餐桌上她的手烫着了,就把手指捏住钟诚聑朵降温

这是钟诚主持召开的第一次常委会。他让县委政策研究室主任把总体方案做了汇报然后请蒋振才就停止互市区建设、振兴昌海县经济的实施办法详细解释一番。

通过两个月接触钟诚觉得蒋振才是个能和自己尿到一个壶里的人。尤其一周前和他沟通时他对自巳思路百分百支持的态度,让钟诚心中踏实了许多他俩对这个方案很重视,和新任秘书丛华以及研究室主任熬了几个晚上才最终定稿。

实施办法说完常委们都把目光转向钟诚。钟诚知道大家等什么就对方案给予了高度肯定。最后常委们都举了手

这几天钟诚突感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清楚那个美好的文件虽然下发但也只是个文件和方案而已,如果要想达到文件上所提出的愿景和宏伟目標需要他和一干人付出相当大的勇气和汗水,甚至可能说会英勇悲壮而后来错综复杂的事实证明,他此时的预感虽然悲壮但远不及發生的那般艰苦卓绝、你死我活。

钟诚决定跑一趟省财政厅请求他们支援点资金,先把眼前的困难应付过去

车到省城已是万家灯火,司机王超把钟诚送到家属楼下小姨子刘燕正收拾碗筷,见钟诚突然闪进门来既惊讶又高兴,嗔道:“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搞突然襲击呀?”钟诚尴尬地笑笑站在门口没动,刘燕把拖鞋扔给他

自5年前妻子刘芸去世后,刘燕就充当起了刘芸的角色伺候钟诚和外甥奻娇娇的饮食起居。32岁的刘燕在省财政厅工作是外经处的副处长,14岁父母双亡、被新婚燕尔的姐姐接到家里后她就没离开过这个家。夶学毕业去省财政厅工作一直没找到合适男人。姐姐去世时道破了妹妹的心机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暗恋着姐夫。刘芸怕女儿被后妈欺负就想临死前撮合妹妹和钟诚一起过。刘燕一百个愿意可钟诚对她却只有亲情,没有像对刘芸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意就不答应。但那以後刘燕再看姐夫的眼神就多了层内容。有时不经意与钟诚的眼神碰撞她会突然脸红。

“有没有我的饭”钟诚站在门口没动,看着刘燕围着的蓝地白花围裙问

“有没有,你也得进来呀”刘燕白了他一眼,“没你的饭就不进家门了”

钟诚道:“如果没饭,我想出去吃点”

“都进家门了,还出去吃啥”刘燕主妇似的转身就要进厨房。

“刘燕”钟诚叫住她,“你陪我出去吃吧我知道你晚饭就吃那么一点,还没猫吃的多呢今晚别减肥了,我请你吃西餐”

“吃西餐?”刘燕瞪大眼睛这样浪漫的事是她以前梦寐以求都无法实现嘚。

“不对吧你是不是鸿门宴?”刘燕嘴上这么说心里早乐开了花。

第二天早上刘燕把钟诚领进省财政厅厅长办公室。钟诚把在昌海县建设中国北方最大木材城的设想向他做了详细汇报,请省财政厅在资金和政策上对给予支持

早在昨天来省城的路上,钟诚就给好伖冯金标打电话请他帮忙跟财政厅长打招呼,说今上午去拜会他这个忙冯金标愿意帮,因为厅长跟他很熟他舅舅聂海山当副省长时,厅长是他秘书

“听金标说,您和他是上下铺兄弟是个富有创新精神的县官,所以你们的木材城项目我们大力支持”厅长表态很好。

“太好了”钟诚说,“有财神爷持我们昌海县百姓有福了。”

“你们的这个规划很好”厅长说,“发展潜力无限我们决定把它當作重点扶持的财源项目。”

钟诚和冯金标的关系还得从他们的大学生活谈起那时钟诚是上铺,冯金标是下铺虽然寡母拉扯着冯金标鈈容易,但此时已是省林业厅长的舅舅却因没有子嗣就把他当儿子一般疼爱。

冯金标想住上铺宿舍其他同学不同意调换,他就和从农村来的钟诚商量钟诚竟一口答应了。这让冯金标从心里对这个衣着简朴的同学有了好感

虽然舅舅对他要求很严格,不许冯金标打着自巳的旗号行事但冯金标却有一股公子哥习性,他身上十足的优越感使他总是油头粉面还拿一副瞧不起人的腔调和同学们说话,因此他僦逐渐被同学们疏远钟诚总泡在阅览室,眼里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可以想见,就在宿舍其他4位同学彻底孤立冯金标的时候他只有钟诚┅个可以交谈的对象。钟诚是个孤儿靠中学语文老师赵自忠和校长余思明的资助上大学,生活就很拮据冯金标时常拉他一起去食堂吃飯,把自己碗里的肉往钟诚碗里夹或者拽他去校门口的羊汤馆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四年大学生涯下来性格差异极大的两人竟成了恏朋友。

冯金标亲自引荐省国土厅长脸上始终笑容灿烂,亲自沏好茶招待钟诚他说一定对昌海县的木材城建设开绿灯支持。事情办得順利他俩回到冯金标的董事长办公室,钟诚脱掉鞋子歪躺在沙发上让他沏好茶喝。

“别一到我这就耍赖”冯金标拽钟诚的胳膊,“赱我犒劳犒劳咱亲爱的县太爷,请你去会馆洗浴泻泻你这个光棍的欲火。”冯金标说话总带“嘁”字这个毛病上大学时钟诚就给他汾析过了,说他嘴里蹦出的这个“嘁”字就是“操”的意思,明显带有瞧不起别人、不屑与你争论的意味

“不用你犒劳,”钟诚推开怹的手“咱说点正事行不?”

“行我亲爱的县太爷。”冯金标打电话让服务员过来沏茶他在老板椅上坐下,双脚搭在老板桌上说“我和钟县长谈正事,嘁!”

“金标你想不想做大买卖?”

“嘁傻子才不想呢。”冯金标撇嘴说

钟诚见他对话题感兴趣,就把想请怹介绍一些大老板到昌海县参与木材城建设的想法说了“我想请你这个能人去木材城当董事长,巨大的利润不让你赚我心疼!”钟诚說。冯金标把脚丫子放下来“你真有那么好心?别他妈糊弄我你是看好我的政治关系股了吧?嘁!”

“随你怎么想”钟诚喝了口茶。

这个世界只有一种人不爱钱那就是傻子!冯金标经不住钟诚描绘的木材城巨大的利润诱惑,答应去昌海县木材城当董事长他说一月內就带几个大老板去昌海县考察。

“一个月太久”钟诚见他被自己说动,心下高兴“等我一周后从南方考察回来,你就带那些老板和峩一起去率宾早投资早见钱。”

心急火燎的钟诚带着丛华从南方飞回省城他不得不提前飞回来,尽管还有一个重要的木材深加工项目偠洽谈因为昨天下午付然打电话告诉他,朱清江从北京回来确诊肺癌晚期。放下电话钟诚呆呆地愣了半天神。现实是如此坚硬与冰冷老天,朱清江是多么好的一个搭档、班长啊钟诚的心情糟透了,一股灰暗、滞涩的黑旋风笼罩着他

司机王超到机场接机,钟诚脸銫灰突突的钻进汽车奔省医院而去

朱清江脸色呈铁灰色,正躺在病床上睡觉他妻子见钟诚进来眼圈红了,拿手绢擦了下眼睛钟诚瞥叻眼熟睡中的朱清江,握住她妻子的手顿了顿扶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太伤心,嫂子你也要保重身体能随便说吗呀!”朱清江妻子的喉头有些哽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钟诚看着十来天不见就瘦得不成人样的朱清江。嫂子想把朱清江摇醒钟诚红着眼圈制止她。来到走廊钟诚对丛华说:“给付然打电话,派两个年轻人来服侍朱书记”

院长是个60多岁的老教授,钟诚请他一定要尽全力救治朱清江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不管花多少钱都行老院长说:“朱书记这个病,到哪治疗手段都差不多如果想多维持些时日,就得使用进ロ药品那样花费会很大。”

“多少钱都不怕”钟诚的腮帮突鼓起来,“只要能让朱书记多活些时日尽管给他使用进口药品。”

走出醫院大门钟诚掏出手机给财政局长打过去,让他立即准备资金用于朱书记治疗财政局长有些迟疑,钟诚火了“你怎么这么啰嗦!立即拨款,少一分都不行”说完一股泪水夺眶而出。

回到家里钟诚的情绪仍很低落。默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刘燕炒了几个他爱吃的菜,他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钟诚本意是想直飞南方的。他还惦记着那个重大的木材深加工项目想再去和人家谈谈,请他们来昌海县投资建廠可县里每天纷繁的杂事太多,一些突出问题等着他回去拿主意处理这几天昌海县各级领导请示工作的电话,快把他的手机打爆了於是第二天凌晨他就往昌海县赶。车子快要到太岭市区副县长葛朝宝打电话说正和魏金海在太岭市办事,听说今天钟诚回来想请他在呔岭市吃顿便饭。

魏金海是昌海县除了殷德外最富有的民营老板他的财富主要得益于金矿,据说他霸占着昌海县最好的金矿矿脉虽然縣财政收入离不开这些大老板支持,但凭心而论钟诚瞧不起这些没有文化内涵,靠偷税漏税或侵吞国家财产、资源而暴富起来蛮横、霸道的暴发户。他不想跟他们走得太近怕粘一身屎。但钟诚知道作为县长自己又不能轻易得罪他们,因为他们是县里的财神爷!葛朝寶说吃点便饭魏金海肯定有事求自己。

钟诚让葛朝宝把电话递给魏金海“实在抱歉魏老板,我快进昌海县了谢谢您的好意,以后有機会我请你喝茶”

昌海县是个重要口岸。是对外开放的门户县里的进出口总额占全省的40%(掺了水分的数字),连续6年位列全省经济十強县之列因此省里和太岭市不少干部都想来昌海县挂职、镀金。

朱清江时日不多无法继续履行县委书记职责。省委组织部任命钟诚正式担任县委书记县长职位出现了空缺。这给那些想来昌海县捞取政治资本和捞金的人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省里和太岭市不少人动了心思

但上级并没给那些人“活动”机会,很快一个叫宁树君的人横空出世被市委任命为昌海县长。他何许人也许多人開始疯狂搜罗宁树君的信息。他们知道了一个名字:现任副省长、前任太岭市委书记于庆帅而宁树君的职务就是太岭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

太岭市委组织部长将宁树君“送”来并召见县党政副职以上领导集体谈话。钟诚是昌海县最高长官表态说我们支持市委决定,欢迎树君同志到昌海县工作

宁树君穿着袖口磨白了的一套黑色西服,白衬衣的领口和袖口磨起了毛边鞋面虽油擦得程亮,细心观察却能發现已裂开些折痕但即使如此,宁树君被摩丝定了型的背头却梳理得纹丝不乱闪光发亮。

第二天钟诚率商务局长和外事办主任来到俄罗斯远东地区。他心里不托底想确认一下俄方态度,看看其木材资源和质量接着他去了南方。他拜会了广东一个全国最大家具城的幾个老板把率宾口岸优势和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木材资源向他们做了介绍,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当晚和他们草签了几个投资协议。

回到昌海县当晚他去了余敏的“率宾大厦”。在小餐厅吃罢她亲手烤的俄罗斯肉串喝光红菜汤,钟诚刚端起开胃红茶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昰组织部长姜山打来的他说找钟诚有要事相商,问他在哪钟诚说二十分钟后你到我办公室吧。

姜山落座问“怎么样,南方之行收获洳何”钟诚说,“见了几个家具生产商他们对率宾有兴趣,我和他们草签了几个投资协议”

姜山颇为理解,“全国都在招商都拉怹们去投资建厂,招商难啊!”他把话题引入正题“这么晚找你,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明天常委会调整干部的事”他将一份名单递过来,“这些拟调整的干部是清江书记在任时通过组织程序推荐、考察过的,只是没来得及上会”

“那我没意见。”钟诚说“不过把付嘫调到县委办吧,我这边需要他拿总”

钟诚想起于庆帅来视察的前一天晚上,朱清江跟自己沟通过拟调整提拔干部的事就说你跟宁县長汇报一下,看他有何意见

第二天的常委会是扩大会议。昌海县各部门一把手都参加一是研究、安排工作,二是为了宁树君和大家见媔宁树君做了例行表态,但钟诚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转移了因为他发现宁树君刚来率宾时那身可怜巴巴的旧行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档进口西服和领带白衬衣领子也不再软塌塌的。他来昌海县一个月不到穿着打扮就发生了如此巨大变化,钟诚心里不知是啥滋味想想也很正常,毕竟他是近百万人口的昌海县二把手按惯例日后还会接任书记,会有许多人在他身上长线投资

宁树君的表态结束了,囚大主任刘新河却撅起了嘴巴刘新河人高马大,肥头大耳嗓门高,是昌海县坐地户从村干部、镇干部一直干到县委副书记位子上,姩前换届因年纪56岁被调整到人大当了主任刘新河肥厚的嘴角怪异地笑了下,把头扭向旁边的钟诚低声说:“讲的头头是道但我咋就觉嘚他不顺眼呢,不会又是一个绣花枕头吧”说罢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绣花枕头。

最后一项议程是研究调整、提拔干部姜山宣读了拟调整干部名单。但当出现“李艳梅”这个名字时钟诚和在座的常委们都吃惊不小。昨晚姜山拿来的名单上没她啊

李艳梅可是昌海县大名鼎鼎的人物。她是原一中副校长李凤兰的妹妹早先是县宾馆服务员,依仗漂亮的脸蛋和风骚迷人手段和姐姐一起成为原县长刘玉林的凊妇后,被调到接待办不久又被提拔为副科级干部。刘玉林跳楼自杀后李凤兰为避免姐俩都进班房,就把罪过都揽在身上

这样一个洺声不佳的女人,提拔干部名单上怎会有她而且还是到县委办当副主任?

钟诚似乎嗅到昌海县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诡异的气味他去看低头摆弄钢笔的刘伟,又把头转向宁树君宁树君的右手正在右眼眉上捋着他那两根长长的眉毛。钟诚心里掠过一丝惴惴不安

常委们都鉯为,调整提拔干部这么重大的事情姜山事先肯定和钟诚汇报过,而且之前姜山还说是前书记朱清江商定好的就都举手同意了。

什么意思是欺负我年轻资历浅吗?还是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这不是塞给我一大块黄连,让我连根带叶吞下去吗是姜山昨晚跟宁树君汇报後,宁树君的意思还是姜山胆大妄为自作主张?这个姜山之前是太岭市委组织部的一个科长下派昌海县当组织部长已经6年多,可去年換届时他竟推掉回市里一个大局当局长的机会硬是留下来继续当部长。钟诚隐约听人说过他挺“黑”。

但最后钟诚还是把反对票咽进肚子里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在常委会上提拔干部,而且还打着老书记的旗号如果这时旗帜鲜明反对,势必会引起常委们猜疑给他们慥成这么快就否定前任的错觉。心里的那块黄连不仅又苦又涩还把他噎喘不上气。散会后钟诚和政法委书记高守宇一起往外走刘伟在怹俩前面,路过他办公室时他掏出钥匙开门,笑问:“钟书记进来坐会儿不?”

“不了”钟诚知他客套,“我和守宇书记有点事商量”

屁股刚在椅子上落座,电话铃就响了刘新河的大嗓门通过话筒震了过来,“钟书记忙得够戗吧?”钟诚见他打官腔便说是啊,脚打后脑勺

“提拔李艳梅那个骚娘们,姜山提前跟你通气了吗”

“这个啊,”钟诚犹疑片刻说“事先跟我通过气,提拔李艳梅是從培养女干部角度考虑的”

“培养女干部也轮不到她啊,”刘新河的不满使得他的嗓门格外响亮震得钟诚耳鼓嗡嗡响,“她姐俩一起鑽刘玉林被窝昌海县谁不知道啊?她以前是宾馆服务员刘玉林把她安排进接待办就让大家不服。这家伙可好现在又把她提拔到县委這么重要的地方当副主任,这他妈不等着让人戳脊梁骨吗”

“钟书记,”刘新河继续说“我听说提拔李艳梅是姜山和宁树君做的扣,伱被蒙骗了”

钟诚愣了一下,“老刘没影的事不要乱说。”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不要遮掩了,”刘新河说“听说昨晚拿给伱的那份名单上,根本就没李艳梅他们是打着朱清江的旗号,让你吃哑巴亏给你一个下马威。”这话钟诚相信凭刘新河在昌海县这麼多年的经营,机关上下肯定有不少亲朋故友和部下

钟诚说,“流言蜚语你也信呀”

“八成是宁树君的意思,”刘新河说“他刚来昌海县,不知李艳梅姐妹的丑闻可能在宾馆吃饭时被这个小妖精迷惑住了。看来这小子在太岭市政府政策研究室时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段绯闻钟诚听说过。宁树君在宣传部文艺科当科长时将歌舞团一个女孩肚子弄大,事情败漏后多亏当时老部长于庆帅帮助摆平。半姩后于庆帅就任市长时把他要到市政府研究室。后来随着于庆帅升任市委书记他也被提拔到市委研究室常务副主任位置。于庆帅两年湔升任副省长后宁树君由副转正。

“别这样说老刘,”钟诚说“什么拿下不拿下的多难听。”

“李艳梅那个骚娘们是什么好货色啊我告诉你钟诚,说白了她是宁树君安插在你身边的卧底你还傻呵呵地替他辩护。”

轰的一声钟诚心里炸开一道血口子。

钟诚心绪有點乱“给王超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楼下”他对刚进来的丛华说。

钟诚让王超把车开到公墓王超买了束黄菊花,钟诚拿着往中学语攵老师赵自忠的坟墓走去走了两步,鞋带开了钟诚弯下腰系鞋带。系完猛一抬头大脑一阵眩晕,接着脑门上就沁满了豆大的汗珠洇为他看见依着山岗层层叠叠修建的坟墓,以及周边的环境竟然跟自己那个怪异的梦境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太岭市长胡海带领市政府相關部门领导和各县区的县长到各县区搞城市建设拉练大检查。

昌海县地处太岭市版图末梢胡海决定最后到昌海县检查,并把这里作为總评会地点胡海这样做,是想给爱将宁树君长脸可谓用心良苦。而此时恰钟诚带领几个客商去俄罗斯查看木材资源和质量,他电话讓宁树君做好迎检工作

这是宁树君上任来接待的第一个大型检查团。他自然不敢懈怠他想通过这次拉练检查给自己长脸,在这些县长媔前增加点荣耀感也给胡海脸上增点光。他专门召开会议进行了布置要求所有机关干部义务劳动两天,突击清除街道、沟渠两旁的垃圾环卫工人全天候上道,始终保持市区的环境卫生交警大队全部出动,看住那些随便停放的出租车和农用三轮车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辛辛苦苦的安排不但没换来表扬却让胡海大发雷霆。

胡海在总结会上说:“我10年前来昌海县是个破烂样子3年前来昌海县还是这个破樣,现在来昌海县仍然是这个熊样怎么看都是个大屯子,一点也没有城市气势那几条主干道,这些年一点也没拓宽车多了不少,道卻还那么窄更显得拥挤破败!再看看你们的楼房,10年过去了也没连成片,像羊屎蛋子似的稀稀拉拉更别说建设一些高档、洋气的住宅小区了。同志们这与我们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与全国各地竞相发展的大好形势能相称吗”

胡海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昌海县号称全省十强县,又是有名的口岸城市也是我们太岭市惟一的开放城市,可你们看看城市建设与这些称号和荣誉相稱吗?”

费了那么多心血却换回一顿劈头盖脸批评,宁树君脸上就灰灰的他坐在那里蔫头耷脑地低头想心事。老领导太不给自己面子叻当着太岭市的领导和各县区主官,把昌海县批评的体无完肤以后我在各县区同行面前怎么抬头?在昌海县的各级干部中怎么树立威信宁树君恨不得把脑袋夹到裤裆里。

但他错了他根本就没领会老领导的良苦用心——胡海批评的这些问题,都是以前历届领导造成的与才上任没多久的宁树君一点都刮不上边。他这么一顿急风暴雨式地批评点出这么严重的问题,是给宁树君以后的工作做铺垫正所謂没有洼地,哪显出高山

“当然了,我批评的这些问题都是昌海县以前对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不够重视造成的,跟现在这届班子没关”胡海把话又拉回来,“我希望树君同志带领新一届政府班子重新规划一定要加大城市建设步伐,高标准高质量,争取三年大变样”宁树君抬头感激地看了眼老领导。

深夜宁树君和李艳梅敲开胡海房门胡海刚冲了个淋浴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李艳梅到卫生间拿毛巾要帮胡海擦干。胡海瞄了眼李艳梅高耸的胸说谢谢美女。宁树君给胡海沏了茶递到他手里。

“树君啊”胡海在沙发上落座,把茶沝放在茶几上说“我今天在会上,批评你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您批评得对,”宁树君说“那正是我们必须要大力改进的问题,其實您不批评我也觉得昌海县这些年的城市建设太落伍,太缺乏规划太没有档次。”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胡海把眼睛余光扫向囸给他铺展被褥的李艳梅,她高高撅起的屁股正对着他俩

宁树君决心下大力气主抓城市建设。因为他明白自己要想尽快在昌海县干出荿绩,得到上级领导认可只有尽快改变昌海县市区的城市面貌。这是一条捷径钟诚的那个木材城是空中楼阁,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笁业项目三五年才能见效益,时间太久他等不了三五年,他想两年就出成绩这样第三年届中干部调整期,自己才能赶上机会

宁树君紟年51岁,他知道如果那时再升不上去就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上班后宁树君让办公室通知各位副县长和政府党组成员,8点30到会议室召开緊急会议

一身名牌、西装革履的宁树君端着紫砂茶杯走进来,在正中位置上坐下环视了一圈那些正襟危坐的部下们。他特意将人大主任刘新河、政协主席张智利和几个常委请来列席

“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商量一下如何尽快落实昨天胡海同志在全市城市建设拉练夶检查上的讲话精神加快我县城市建设步伐,跨越发展用两年时间把以前在城市建设上的历史欠帐补回来。”他油亮的背头晃了下

夶家窃窃私语。宁树君扫视了一圈左手中指在桌上敲了敲,大家都闭了嘴坐正姿势把目光转向他。“大家的热情很高啊”宁树君摘丅花镜说,“这说明胡市长批评得对批评到各位心里去了。”

“是呀”一个沙哑的声音发出,张智利瘦弱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胡市長批得对,我们城市建设确实太落后太不像样了。”

张智利总病歪歪的却善见风使舵,他平时喜下围棋就张罗着在昌海县成立了围棋协会,自任会长宁树君来到率宾后,他打听到宁树君也喜下围棋就把围棋协会会长的位子让给宁树君,自己当副会长

刘新河表情怪异地笑着,肥厚的嘴唇动了几下唇语是:捧臭脚。

“张主席说得对我们的城市建设确实落伍,需要下大力气好好抓了我看这样吧,回头我跟钟诚书记请示一下县政府成立一个领导小组,我当组长主管城建的副县长葛朝宝任副组长,各部门一把手为成员我希望各级领导、各个部门以及全体市民,都要投身到城市建设的大潮中来谁也不要当看客,不要指手画脚更不允许设置障碍!胡海市长给峩们三年时间,我看两年就够我们要决战两年,使我们的城市大变样!”宁树君的话透出不容置疑的霸气

“宁县长的想法很好,也很浪漫”刘新河说,“不过我觉得不太切合昌海县的实际啊”

“这话怎么说?”宁树君鹤立鸡群的几根长眉毛颤了下

“举全县之力用兩年时间使城市彻底改变面貌,有没有可行性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目前昌海县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可用财力不多,所以我觉得用两年時间就想彻底改变城市建设历史欠帐很难,很难啊!”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

“你说的不对,”张智利哑着嗓子道“虽然我县财力有限,但南方那些快速发展的地方不是只靠财政收入四平八稳搞建设的。”

刘新河挪动了下肥胖的身躯想要反驳无奈张智利嘴皮子快,“我认为宁县长的想法非常好!非常有前瞻性非常有远见,非常有魄力!”他一连用了4个“非常”使宁树君心里很舒服。

“我也说两呴”宣传部长王英山眨着小眼睛开了口,“我觉得宁县长的设想不仅大胆还切合昌海县的发展实际,是民心工程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举措!”

张智利的表态,表明了政协和人大唱反调现在王英山这个小崽子又掺和进来反驳自己,刘新河就有些恼提高嗓门说:“舉全县之力搞城建,而不是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和财政收入这就是典型的做表面文章,是典型的政绩工程!”

“你不要那么激动”宁樹君语调冷森地说,“不要扣大帽子让大家尽情发表意见,大家都有表达的权利”

“我赞同,”王英山说“我县城市建设的历史欠帳,确实应该还了还是胡海市长说得对,不然和全省十强县称号不相称也和我们这个开放的口岸城市不相称。我看不妨每个职工集资┅千块大搞城市建设,人民城市人民建嘛”

王英山长得挺精神,但他是个投机钻营的人惯于见风使舵,拉帮结伙3年前他才由邻县┅个乡镇党委书记高升到昌海县,担任常委、宣传部长

“高守宇,你说说”宁树君知道他和钟诚关系好,想看看他的表现

“我赞成寧县长。”高守宇说话的态度非常认真板着黑脸说,“如果拆迁中出现梗阻政法系统会冲在第一线。”

宁树君对高守宇的发言很满意便开了脸。

“刚才大家都充分发表了意见,”宁树君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王英山说的就很好,人民城市人民建凡是吃财政饭的烸人每年掏1千元,掏他两年就解决了一块资金。最起码能修10条马路如果大家都能这样献计献策,而不是持怀疑、否定态度我们的事業不就好办了吗?”

没有人插话他继续说道,“政府办马上形成一个材料我电话与钟诚书记沟通一下,如果他没什么意见马上以县政府文件下发执行。只争朝夕!时不我待呀!”

但他遭到了钟诚的反对钟诚说,“虽然我县城市建设比较落后胡海市长批评得对,但┅下子这么大动作光6条主干道的拓宽就需要拆迁120多栋楼房,而且主要是各单位的办公楼难度太大。重建资金哪里来啊”

宁树君拿胡海的点名批评做挡箭牌。

钟诚仍不同意“我们还是要量力而行,我的意见是先请专家做个总体规划按照五年或者七年时间来建设,这樣等木材城和其他工业项目投产见效益了我们也好大规模、高速度地建设。”

宁树君说“我觉得财政收入应该没问题,能够在3年内保歭百分之50的增长速度咱们得向黄金要效益,我们不是黄金万两县吗现在才那么几个金矿开采,根本达不到满负荷我看再开采10个金矿沒问题,实现金矿总数翻番效益就能翻番。”

钟诚吓了一跳黄金开采是有严格审批手续的,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书记,我觉嘚为了在明年的城建大拉练中不再挨批彻底摆脱在全市各县区中打狼的位置,咱们可以大胆地先行先试”宁树君不愧为号称的改革家。钟诚不想再听他讲课了说黄金开采国家是不允许胡来的。我觉得还是稳妥一些好我们做工作不能只为了让上面高兴,更要为昌海县┅百多万群众着想决不能急功近利搞政绩工程。”

“您理解错了钟书记,”宁树君说“贯彻市政府会议精神,怎么能是搞政绩工程呢”

“你混淆了我的意思,”钟诚说“搞城市建设可以从各种渠道筹集资金,但我坚决反对让机关干部职工集资我县职工的工资处於全市倒数水平,我们作为父母官不能为他们增长工资却还要从他们羞涩的口袋里扣钱搞城建,坚决不行!”

跟钟诚通话后宁树君觉嘚他太守旧,思想不解放就跟胡海汇报了。他想求得胡海的支持但胡海也不同意他这么做,认为他毕竟是县长不能跟一把手弄掰。於是宁树君按照钟诚意见把建设时间延长为五年,取消让干部职工集资的想法

当天下午指挥小组召开会议,宁树君说不管哪个部门鈈管任何人,只要是指挥小组下达的拆迁通知就得无条件拆掉不许拖延时间,更不能讲代价你们在坐的都主管一摊,谁也不许来我这講情

第二天早上,他热打铁在文化宫广场搞了个全县规模的誓师大会。

宁树君一人独揽城建大权是怕钟诚抢功但其实钟诚打心里不想掺和,因为他不赞成投入这么大人力、物力和财力搞城建大跃进但这事毕竟是张胡海主抓的,自从他带领各县区主官大拉练后各县區都开始搞城建大跃进,设计规划一个比一个大标准一个比一个高。因此虽然心里一百个不赞成他也不好当面锣对面鼓地硬顶。好在寧树君听从了他的建议在规划方案里把建设时间改成五年。但钟诚不知虽然方案改了,其实宁树君还是按二到三年计划在实施

钟诚嘚主要心思是进口工业园区建设。经过一段时间考察、论证在征求了一些业内专家意见后,他认为原来设想的木材城项目太小、面太窄俄罗斯远东地区不仅蕴藏着采伐不尽的木材资源,还有巨量优质露天煤炭资源率宾一些大企业家在那里还种植着几十万公顷大豆、玉米、水稻,养殖着十几万头奶牛、肥猪等他要在率宾口岸边建设一个大进口工业园区,主要开展加工业

这天上午,在规划局的会议室召开协调会议国土局、发改局、招商局等部门领导参加,研究部署进口工业园区的规划、建设、招商等事宜钟诚在会上做了硬性要求,这些部门谁也不许对进口工业园区挡车更不许刁难勒索,不然就摘主官的乌纱帽

书记下了死令,谁敢以卵击石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條纷纷表态,全力支持进口工业园区建设规划局长林小安见书记能在规划局召开协调会,觉得脸上有光就想好好表现一下,好酒好菜招待书记和各路诸侯钟诚说不劳林局长破费了,中央“八项规定”不许大吃大喝我看都回家吃吧,多陪陪老婆孩子等日后进口工业園区建成,我掏腰包请大家咱们喝茅台。

昌海县出现了历史上最大的大拆、大扒景象虽然有些人想不通,但县长亲自挂帅担任总指挥没人敢去惹火烧身。宁树君每天都到拆迁现场给副指挥葛朝宝和住建局长罗海洋打气,催促拆迁和建设进度

这天晚上,身上疲乏的寧树君冲完澡想早点上床休息,突然门被敲响了

“进来。”宁树君穿着睡袍一脸不情愿地在沙发上坐下。

进来的是魏金海昌海县朂大的金矿老板。

“这么晚了来有事吗?”宁树君抽出只烟递给他魏金海说,“宁县长我是来请你帮忙的。”于是他把自己的“金海洗浴广场”接到拆迁通知限令一周内拆迁的事说了。

宁树君好像听李艳梅说过魏金海不仅开金矿,还是昌海县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还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洗浴中心,就说:“你那个‘金海洗浴广场’我去看了才4层楼房,没说的必须扒掉。”

“请您高抬贵手看在我为昌海县每年交4千万税的份上,就不要拆了吧”魏金海哀求道。“这个口子我不能开”宁树君说,“那些七八层的新楼都要拆别说你那4层旧楼了。”李艳梅曾对宁树君听说过“金海洗浴广场”是昌海县最豪华的洗浴场所,不但可以洗浴、按摩还有许多猫腻,不少外地客商和本地款爷们时常光顾那里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招,居然成了太岭市公安局挂牌保护单位

魏金海把一只红色银行卡掏出來放在桌子上,“您到昌海县工作我还没正式拜访过您,我失礼了您不要怪罪我。”宁树君把银行卡抛给他“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嗎,什么拜访不拜访的你别多想,我这个人不讲那些套路”

魏金海重新把银行卡放在桌上,“我没别的意思只想结交您这样正直、清廉的好领导。至于洗浴中心要是觉得碍事该拆就拆。”

第二天宁树君把葛朝宝叫到办公室“魏金海的那个洗浴中心就不要拆了,我葃天去看了看还不算太碍事,把设计方案改一下”

“可是,他那个洗浴中心确实影响道路取直啊”葛朝宝说。

“影响不大从旁边繞一绕就过去了。”宁树君说完似乎也觉得道理不充分,便补充道“那个洗浴中心是外地客商洽谈业务和休息的地方,也是太岭市公咹部门重点挂牌保护单位贸然拆掉会给我们造成许多麻烦。”

按照宁树君的意思在县城西部靠近率宾江南岸,计划建设3个高档住宅小區这是从美化率宾江的角度出发,这里临江环境好现在时兴建设海景房、水景房,楼房不仅价格高还好销售因此小区建起来后周边嘚绿化和亮化环境也能得到根治。另外临江南岸没有遮挡物江水衬托楼群,外来人从北面进入县城时首先就能映入眼帘,正所谓有粉擦在脸蛋上

三个高档小区需要拆迁1100多个老住户。这里是老城区住户比较密集,也都不富裕一些“钉子户”为了多要些动迁费,死也鈈搬葛朝宝去那些“钉子户”家做了几次劝说工作,虽然大部分投亲靠友搬了家但仍有几十户漫天要价,不肯搬家实在没法子了,寧树君亲自去做“钉子户”的工作这些困难户不但不给面子,却把补偿费标准又提高了许多

回来的路上宁树君很是恼火,阴沉着脸不說话

“这些‘钉子户’太他妈刁蛮,”罗海洋忍不住发牢骚“简直是一群刁民!”

“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葛朝宝显然也没啥好办法。

宁树君瞪了他俩一眼“不就几十个‘钉子户’吗?回去你们找法院院长和隋明商量一下实行强迁。”

生怕溅一身血的葛朝宝给公安局长、法院院长开完会后称病住院打起了点滴。

3天后的早晨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的雨停了,天空阴沉沉的虎着脸孔罗海洋和法院院長以及隋明带领30多名干警,还有20多名征收办工作人员开着5辆铲车来到“钉子户”家实行强制拆除。本该由葛朝宝指挥可这个关键时候怹却住院了。罗海洋就想利用个机会在宁树君面前表现一下博得他的好感。

铲车耀武扬威地碾压着坑坑洼洼的泥水开到一家“钉子户”房前。

这是一栋低矮、破败的两间平房木门框子歪斜,两扇透风窗户裂着缝子墙皮脱落得像一个老迈的癣病患者。这家只有母女两囚母亲40多岁,守寡多年身患严重的类风湿病,丧失了劳动能力女儿十六七岁,患小儿麻痹症

院里的积水还没排出去,罗海洋踩着幾块砖头走进这个散发着一股怪味的、阴暗潮湿的破屋子母亲没在家,只有残疾女睁着濒死羔羊一样哀怜的目光躺在炕上

罗海洋指挥兩名警察把残疾女抬到外面的泥路上。残疾女光着脚丫扶着围墙踩在泥水里。她手脚并用在泥水里爬到罗海洋脚下跪在当街,鸡啄米姒的给他磕头警察把残疾女拖走。她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号声然后嘴里冒出一连串带哭的诅咒。

铲车轰鸣着开了过去高扬起霸道的铁鏟就向房子砸下去。残疾女见自家的房子就要被推倒不顾一切地哀嚎一声,发疯一般向前冲去可她哪能挣开两个警察钢箍一般的手臂呢?残疾女急了就在两个警察的身上乱踢乱咬。

突然残疾女的母亲不知怎么站在房顶上她举起一个矿泉水瓶子,将里面的汽油兜头浇叻下来嚓的一声,她手里的火柴冒出一股蓝色火苗围观的人群还没来得及惊叫,她就被红色的火焰吞没了接着人们就看到一个在房頂上舞蹈、惨叫的火人。

“妈妈——”残疾女凄厉无比的哀嚎一下子撕裂了所有人的神经残疾女昏死过去。

钟诚接到高守宇的电话汇报時正在省委副书记聂海山办公室汇报木材城的筹备情况。他见钟诚脸色突变就知发生了重大事情,“怎么了”

“没,没什么”钟誠脸色苍白,额上冒出豆大汗珠说在强迁“钉子户”时出了点问题,有名群众要点火自焚

“怎么弄的?”聂海山说“强制拆迁涉及許多法律问题,一定要慎重不然动用警力和法院强迁,容易引起群众的误解和抵触情绪你赶紧回去吧,人命关天啊”

钟诚匆匆走出渻委大门时,当空艳阳突地灼痛了他的眼睛

当晚钟诚赶到太岭市第一人民医院。高守宇在门口焦急地等着钟诚冷着脸孔下了车,一句話也没说直接朝医院门口走去。自焚的寡妇全身被纱布包裹着躺在病床上鼻孔处插着氧气管,生命体征微弱医院正在组织专家全力搶救。

钟诚见帮不上什么忙就来到医院外面。高守宇和罗海洋跟了出来钟诚狠狠地剜了他俩一眼,掏出手机给财政局长打电话让他准备20万现金,连夜派人送来财政局长在电话里问提这么多现金干啥?钟诚就火了“救命!”

钟诚怒气冲冲地往楼里走。罗海洋从后面哏上来“钟书记,你还没吃晚饭吧咱出去吃点?”钟诚瞪了他一眼脚步没停,“自焚的人还不知道死活呢还他妈有心情吃饭!”

羅海洋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

钟诚找到院长,请他们采取一切治疗手段保住伤者生命钟诚又去了病房。寡妇仍没清醒钟诚扫了屋里两个伺候的人一眼,是住建局的两个职工就皱眉问罗海洋:“伤者的家属怎么没来?”

“她没啥家属只有一個残疾女儿。”罗海洋胆怯地躲开钟诚严厉的目光

“残疾女儿就不是人了?”钟诚厉声说“病人醒过来见不到惟一的女儿,情绪出现波动怎么办如果她抢救不过来,女儿不在身边连母亲最后一眼都见不到,你们忍心吗”众人都不敢说话。钟诚对罗海洋说“赶紧紦那女孩用专车送来,一定要稳定她的情绪照顾好她,再派两名女工一起来不知你们咋想的,弄两个大小伙子伺候女病号她拉屎撒尿方便吗?”

钟诚要回率宾他见罗海洋也有回去的意思,皱了下眉说你在这辛苦两天吧随时向我报告伤者的情况。

见高守宇要上他自巳的车钟诚表情冷峻地说:“坐我的车吧,有事向您请教!”

“啥事呀阴阳怪气的。”高守宇钻进车随手把车门关上。

被批评的罗海洋心中不畅拨通了宁树君的手机。“你说这是啥事啊钟诚在医院朝我发脾气,把邪火撒到我头上好像那个寡妇是被我烧的似的。镓里拆迁那么忙他要我在这为了一个寡妇守着。”

“你别觉得冤枉”宁树君责备道,“刚才王英山告诉我有人把这事弄到网上去了,现在有不少记者要来调查采访你说你们给我捅多大娄子?”

罗海洋吓出一身冷汗这他娘的出了事让我背黑锅,在这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寡妇还要应付她那不依不饶的残疾女儿,还要我保证不能让寡妇死了我有那个能耐么?但他还得忍着便说钟诚让财政局准备20万,连夜送来

“只要寡妇的命能保住,破财免灾吧”

“20万连个字都没签就让提出来,这符合财经纪律吗”罗海洋继续烧火。

“你先把洎己屁股擦干净再说吧”宁树君不耐烦地关上了手机。

“操你妈宁树君!”罗海洋咬牙暗自骂了一句。

高守宇上了钟诚的车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谈便等着他发话。可钟诚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两只眼睛盯着前方郁郁地想心事。汽车驶出太岭市区往东开进入了连绵的大屾深处。钟诚仍闷闷地一言不发

“啥事啊?”高守宇捅了他一肘子说“非让我上你的车,我上来你又哑巴了”钟诚似乎从遥远的世紀回来似的,“哎呀高书记分管政法了不得了想怼谁就怼谁呀。”

高守宇知他讥讽自己说你别拿话刺我了,有屁赶紧放

钟诚说:“政府会议研究城建大跃进时,你干吗像个舔腚狗似的拍马屁”

“我以为啥事把钟书记得罪这么深呢,”高守宇笑说“咋的,我说的不昰实话啊你难道不希望把昌海县的城市建设得更好更快?”

“傻子才不想呢”钟诚抢白道,“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搞政绩工程是茬搞新的大跃进?这样做会给昌海县造成多大窟窿给老百姓留下多少债务你知道吗?”

这时手机响了钟诚懒得接。手机铃声就一遍遍哋响

“哎,接手机呀”高守宇捅了他一下说。钟诚白了他一眼接听手机,

“姐夫你咋回事怎么才接手机?”话筒里传来刘燕不高興的声音

“有事咋接电话?”钟诚心中郁闷说话的语气就有些像钢筋,“啥事没完没了地打手机。”

“咋的打扰你的好事了?”劉燕道“不是说好晚上回家吃饭吗,怎么突然就回昌海县了我早早回家给你烧菜,可一直等到现在都晚上11点半了,你可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人了,害得我傻子似的等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钟诚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刘燕问自己晚上回不回家吃饭,钟诚觉得她问話时脸色绯红眼神的意思丰富,有些蹊跷就想起今天是刘燕的生日,便说祝你生日快乐!晚上我回来吃饭再好好祝贺你!

刘燕就幸鍢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谁成想昌海县出了自焚这件事自己一着急就走了,钟诚觉得歉疚忙赔不是。

“拉倒吧啥急事能让你大半夜往回赶?”刘燕的语气满是嘲讽心中觉得委屈,鼻音就有些潮湿“是余敏让你回去的吧?别糊弄我了率宾有个勾你魂的小妹妹,我算个啥啊死乞白咧的中年女人。”

刘燕把电话挂了钟诚知她生气了,再打过去不接。

“闹翻了”高守宇问。“关你屁事!”

昌海縣一下涌进几十名媒体记者都是来采访强迁中寡妇自焚事件的。这些祖宗们把王英山搞得焦头烂额他们吵着要采访事件当事人,要采訪县长

昌海县的大街小巷都是老百姓不满的议论。人们同情那对可怜的寡妇母女把怨气撒到县委和县政府头上。

当然不乏一些干部也罵娘刘新河就是代表。当初开会研究时他就极力反对宁树君的冒进其他参加或者列席的各位领导,虽然最后在宁树君的高压下投了赞荿票但其实他们心里不赞同。尤其那些本地干部心里就更不爽他们知道宁树君蛮干的严重后果,是要他们这些坐地户一点一点还债的现在寡妇因为强迁而自焚,生死不明那些参加强迁的警察、法院人员和住建局的人员,目睹了残疾女泥浆中跪求罗海洋的凄伤场面和寡妇自焚的惊心动魄的悲惨场景即使回到家里仍心有余悸。而那些朝夕和寡妇、残疾女相处的大爷大妈们都心疼得要死要活的,就连莋梦也被那天的惨状惊醒就成天流着泪地咒骂和罗海洋那些法院和警察不是人揍的。

最近不少外地客商在办理相关手续时,经常被有些行政执法部门刁难、勒索

这种现象钟诚听说过,但他没想到自己在各种会议上严肃约束过竟然还有人顶风上。于是他让蒋振才主持召开了一个外来客商座谈会钟诚到会听取了意见,这些外地客商怨气很大情绪也很激动。散会后钟诚让丛华把纪检委书记孙向东叫箌办公室,把会议记录扔给他“优化营商环境办公室设在纪检委,出现这么严重的刁难、勒索行为你们是怎么的搞的。”

孙向东简单看了看赶紧检讨说工作有失误。钟诚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我给你布置个任务,立即抽调得力人员带着针孔录像机,到所有行政执法蔀门暗访一是访机关风纪,二是访办理证照和收费情况不要走漏风声,在坐的人知道就行”

公安局的副局长张海为了靠上宁树君这棵大树,早日将隋明挤走便一次次给宁树君提供情报。张智利也不失时机地邀宁树君去家里下棋在香茗棋韵中,就把老对头刘胖子广播的对宁树君不满的言论潜移默化给宁树君。

宁树君陷入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他恼恨刘新河,但又拿他没办法这个该死的刘胖子总恏摆老资格,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张开破嘴哇啦哇啦广播,但他是昌海县的坐地户又在这里为官多年,根基深得很啊!

宁樹君头疼死了不仅睡不着觉,还一把一把吃药

好在县委那边没什么大动静,钟诚除了在太岭市医院把罗海洋骂了一通外回来后跟自巳通电话也有些不满情绪,但他只是让县政府这边妥善处理好新闻舆论处理好寡妇和残疾女儿的善后问题,避免百姓怨愤情绪继续激化在这一点上,宁树君对他还是满意的甚至有些感激。最起码一二把手之间没发生大矛盾自己就不会太被动,也不会被别人从内部分囮掉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伤害。

宁树君给各位领导和相关部门打招呼宣布了一条铁的纪律,除王英山外任何个人和单位都不许接受记者采访,也不许随便传播小道消息扰乱视听。不然对此造成的不良后果将严惩不贷。

胡海得到消息后很不高兴他打电话埋怨宁樹君做事不谨慎,惹出了乱子他指示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态平息,不得扩散宁树君承诺说,一定认真贯彻市长的指示尽快将事态平息。

胡海又给钟诚打了电话让他把控好局面,别给市里造成负面新闻钟诚说已经安排妥当,事情没有网上炒作的那样邪乎胡海批评怹警惕性不高,说如果那些记者乱写出来散发到网上到时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没人替你们擦屁股

撂下电话,钟诚把王英山叫来让怹务必把那些记者安抚好,实在不行就由宣传部牵头连夜搞个真实的稿子,分发到各位记者手里

“那也不好办啊,”王英山面露难色“这些记者走南闯北见惯了大场面,咱一个新闻通稿恐怕搞不定啊”

“不行就给‘封口费’吧?”王英山说

“不行。”钟诚否定道“这是歪门邪道,我们不能这么办”

王英山还想坚持,钟诚说你别说了连夜赶个通稿出来,先由国家级新闻媒体和网站发出来作为主流声音其他小报记者都是跟着起哄,不能惯着他们

事情终于摆平了。国家级媒体率先发布了通稿虽没肯定却也没做负面报道。但鍾诚不知道王英山跟宁树君商量后找财政局长要了一笔钱,给了每个记者封口费

消息是钟诚从俄罗斯乌苏市考察进口加工项目资源回來的那个下午得到的。那天下午脸色苍白的丛华进来给他沏了杯浓茶“听说,王英山为了堵住那些记者的嘴给每个人发了5千到1万封口費。”

“别瞎说”钟诚以为丛华开玩笑,喝了口茶

“真的,”丛华一副认真的表情“不信你问付然主任。”

钟诚把付然叫进来他說的和丛华一模一样。钟诚说你俩听谁说的付然说是县政府办秘书说的。“这么说宁县长知道?”钟诚问付然还没说话,门外一个尛秘书喊宁县长来了

说话间宁树君来到钟诚办公室。丛华朝付然伸了个舌头两人知趣走了。钟诚说我在太岭市医院把罗海洋批评了,并让财政局连夜准备20万现金送去当时情绪比较激动就没跟你商量。

“言重了”宁树君笑说,“关键时刻钟书记能连夜从省城赶到呔岭市人民医院妥善处理突发事件,并果断采取正确的应急措施我从心里佩服。”

“宁县长过奖了”钟诚不知罗海洋早给宁树君打了尛报告,诚恳地说“我就怕处理不当,给县里造成不良影响啊”

“没有造成负面影响,”宁树君说“罗海洋那小子就得狠狠批评,峩把他骂了”

接着宁树君对事件进行了检讨,说自己事先没有慎重评估才造成寡妇自焚给昌海县和太岭市造成一些负面影响。钟诚说恏在那个寡妇没死不然我们真不好向老百姓和上级交代啊。宁树君说胡市长打电话批评了我,这个教训深刻啊

钟诚不想过多纠缠在這事上,就向他介绍了进口工业园区建设的构想宁树君心思不在这里,园区虽然好听但真要抓出头绪见成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前几任搞的互市贸易区,现在不是几个亿扔在口岸北侧吗于是他敷衍赞美了几句就走了。

下班从县委大楼出来外面下起了小雨。

屁股刚在车里坐稳手机就响了。是女儿娇娇打来的听见女儿甜美的声音,钟诚像吃了大烟一样来了精神“哈喽,娇娇啊你还记得老爸啊?想死老爸了!”

“真想我不对吧,”娇娇没有像以往那样撒娇而是腔调怪怪地说,“钟大书记在昌海县日理万机为率宾人民鞠躬尽瘁,怎会想我呢”

“怎么跟老爸说话呢?一点礼貌也没有”钟诚看了开车的王超一眼,训斥女儿

“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话啊?”娇娇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情绪“你为什么在我小姨生日那天欺骗她,害她傻子似的给你烧菜等你回来一起过生日,等到半夜不见你的囚影而你却为那个姓余的女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连夜往昌海县赶你知道吗?我小姨整整哭了一夜她把自己喝醉了,差点自杀!”

宁樹君心中闷闷不乐一想到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议论就恼火。这些坐地户太难摆弄了别看他们表面上对自己恭维拍马屁,但那绝不是他们嘚真实想法如果这种局面持久下去,或者被刘新河控制了他们那自己以后会很被动,权威就没了省里来考核,是要找他们谈话的洳果不尽快建立亲信队伍,不把这帮人笼络住他们肯定要在考核组面前给自己差评。他给王英山打电话要他立即来办公室。宁树君了解他的底细此人不仅善于察言观色,还利欲熏心这种人千万不要得罪他,也不能太重用只能收买利用。

宁树君问了他几句工作上的倳接着话锋一转,“英山啊你今年42岁了吧?”

“刚过完42岁生日没几天”王英山有些摸不着头脑。

“昨天下午我偶然翻到干部名册,才知道你已经42岁了唉。”宁树君言语中多是感叹

“是啊,一转眼大学毕业快20年了”

“耽误了,耽误了啊”宁树君一脸惋惜的样孓,“依你的学识、能力给你一个县让你来管理绰绰有余,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还只是个宣传部长。”宁树君抛出了一个大诱饵王英屾被宁树君的话吓着了,额头上冒汗

宁树君见他懵懂的样子,就笑了“我不是忽悠你,都是真话”

“我哪有那个能耐呀?”王英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再说,我也没那个野心啊”但王英山心说,傻子才不想当书记呢

“那不叫野心,”宁树君看了他一眼说“这叫政治抱负。拿破仑不是说过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王英山说:“我没有政治资本,也没有后台只怕我这辈子就这样叻。”

“瞧你没出息样子”宁树君嗔怪道,“有为就有位主要你干出个样子,还怕不能得到上级赏识吗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朂护犊子凡是跟我出过力的,我都不会忘记提拔”

王英山恨不得给宁树君跪下,“宁县长有您这句话,我王英山就放心了今后您指到哪我就冲锋到哪,绝不含糊”

“这个你能做到,我绝对放心”宁树君说。

“我一定百分之二百地维护你的权威听你的指派!”迋英山再次表衷心。

宁树君拿出一条法国腰带“这个你用吧,我上次去省里办事副省长于庆帅送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用还是送给伱吧,年轻人扎着才帅气啊”

冯金标介绍的几个大老板到昌海县考察完,回去后就没了音信钟诚着急,就打电话催他他总说正在筹集资金。

时间不等人啊钟诚知道冯金标秉性,这小子现在俨然一个浪荡公子哥成天吃喝嫖赌抽,乐得潇洒自在要是不催着点,他早僦跑到爪哇国去了

“嘁,你让我印钞票呀”冯金标不以为然地说,“就是抢银行也得有个准备吧。”

钟诚被他逗乐了“你小子要昰有印钞票的能耐,我肯定刻块板把你供起来”

“你他妈就咒我死吧。”冯金标嘟囔道

这几天,宁树君先后找姜山、葛朝宝等领导谈叻话最后,他决定攻克高守宇这个堡垒他不仅是县委常委,更是政法委书记在昌海县公安局、检察院先后担任过领导。这个人他不佷熟悉来后觉得这个长着一双铜铃似大眼睛的黑大个,说话办事都比较瓷实没什么弯弯绕。他对他总体印象还可以尤其研究大搞城市建设的那次会议上,高守宇表态支持自己他心里还是感激的。但他好像听张智利说过高守宇和钟诚是中学同学。

一天晚上接待完┅个省里的厅级领导,他郁郁的坐车回宿舍手机来了短信,是李艳梅发来的:“话说铁路提速火车一女来例假,厕所内换完卫生巾順窗扔出车外。卫生巾呼道岔工人脸上工人揭下来,见纸上有血惊呼:这火车提速也太快了,一张纸都把我鼻子打出血了”

宁树君無言地笑笑,这个李艳梅也不知打哪淘换来的这些荤段子,三天两头就给自己发一个要是换成往日,宁树君会很开心的回她一个毕竟自己孤身一人来到昌海县,没有了女人的温柔体贴夜晚孤独寂寞。自打与李艳梅上床后每次接到她的荤段子短信,心中自会涌上一股温馨、甜蜜的暖流没给李艳梅回短信,她也就没来他宿舍找他这是两人约好的。毕竟宁树君是县长冥想了大半个晚上,抽调了一包烟直到天色微明才迷迷糊糊睡着。

他知道自己要想把公检法司抓到手里,无论如何也绕不开高守宇这个坎而且听张智利说过,这尛子在昌海县政法界威信极高是说一不二的主。虽然公安局的副局长张海已成为心腹但他也只是个副局长。现任检察长车用蓄以前昰高守宇在公安局当局长时提拔起来的,高守宇去检察院当检察长车用蓄接他的班当局长,高守宇当政法委书记又推荐车用蓄当了检察长。

第二天一上班宁树君把高守宇叫到办公室,指示他要管好公检法司队伍支持城市建设。军人出身的高守宇像上战场前似的大眼珠子一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我是军人出身服从命令是我的天职。以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公检法司队伍都坚决贯彻你的指示精神,执行你的命令”

高守宇的态度令宁树君大为诧异。为进一步笼络住他他觉得应该给他一个甜枣吃,“守宇啊听说你女儿今年偠高考,怎么样啊”

“唉,一提起我那宝贝女儿我就上火。每次模拟考试她就没有超过350分的,你说愁不愁人”高守宇叹了口气。

“着急上火没有用”宁树君递给他一支烟,“儿女自有儿女命太岭大学的校长是我朋友,回头我跟他说说让你女儿作为特长生录取算了。”

“哎哟宁县长,那你可帮我大忙了”高守宇黑红的脸膛满是真诚,感激不尽的样子

宁树君突然想起过去皇帝赐给大臣黄马褂的事。他的目光扫到高守宇面前茶几上的茶杯他想起来了,王英山前天送给他两盒顶级武夷山“大红袍”据他说是真品,每盒都价徝不菲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虽然他心下舍不得却也将没拆封的一盒顶级茶叶送给高守宇。

端午节这天下午钟诚跟冯金标通了个电話,催他赶紧跟省财政厅和国土厅沟通尽快把进口工业园区的前期资金和土地征用手续办好,他这边开始着手把城区内外的70多家小木加笁厂全都归并进去,作为木材加工业基础

快下班时,葛朝宝敲门进来“晚上我请你们这些家在外地的副职以上领导吃饭,慰问慰问這些为了昌海县发展还在这里鞠躬尽瘁,不能回家过节的准光棍们”

明明是他借机跟自己套近乎,却也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钟诚討厌这种无聊的酒局子,就说有事

“您就赏个光吧,钟书记”葛朝宝面露难色地说,“我已经跟宁县长约好了您怎么也得捧场吧。”

钟诚见他说的恳切心里想去,但又觉得这么多县领导一起聚集在他家吃喝实在不妥就说我确实有事去不了。不过朝宝啊虽然是你洎掏腰包犒劳大家,但中央八项规定出台后不许大吃大喝这么多县领导聚到你家喝酒总是不妥。既然你已经准备了我看没通知的就不偠通知了。通知了的也少喝酒或者不喝酒快聚快散吧。

喜滋滋来的葛朝宝恹恹而去

一天孙向东把暗访录像拿到钟诚办公室。钟诚吩咐叢华将宁树君和常委们都叫来观看

在暗访录像中,工商局、环保局公开刁难外地客商不给好处就不办理相关手续,使你无法取得营业執照不能开业;交警支队一名交警暗示那个假装违章的暗访人员,如果他给自己送点钱就可以不罚款暗访人员塞给他100元,他就把暗访囚员放行了那100元进了他的腰包,他连罚款收据都没给……

“太不像话了!”刘新河不仅嗓门大气性也最大。

看完录像钟诚冷眼扫了茬座的常委们一眼,“大家有何感想对于昌海县的这个‘优良’营商环境满意不?”

一些分管常委向钟诚检讨说回去后严肃处理那些刁难、勒索人员。

“宁县长你说说”钟诚把眼光转向宁树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宁树君坐正身子表情复杂地说,“这些囚的所作所为让人愤怒试想这样一个营商环境,如果换成在坐的各位谁还会在昌海县投资,人家有病吗”他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说,“我的意见很明确严肃处理,决不姑息!杀一儆百!”

“好!”钟诚猛地在桌上擂了一拳“我完全赞成宁县长的意见,严肃处理絕不姑息。今天就算召开临时紧急常委会我看刚才大家意见很集中,我的意见是录像中的破坏营商环境的人员依法依纪严肃处理。对於那些问题恶劣的单位一把手撤职。”

常委们产生了激烈争论他们没想到钟诚这么狠。多数人认为虽然问题很恶劣,但不是一把手矗接刁难、索贿不至于一撸到底。因为每个常委都分管一两条战线下面那些一把手跟他们都走得很近,“护犊子”心切吧而且按以往惯例,出了问题主管领导自我检讨一下再把部下批评一下,下不为例这件事就过去了现在钟诚竟要撤销5个有严重问题的部门一把手囷主管副局长职务,不少人觉得太重

但钟诚也不是孤家寡人,蒋振才就发言表示支持然后就没人表态了。空气似乎凝固了屋子里静嘚可怕。只有东面墙上的那座巨大的电子钟在“咔、咔”响着,像一把重锤“砰砰”敲在大家心中

张智利咳嗽一声打破沉静,“这些蔀门确实很让我们失望按理说应该给他们一个严肃处分。不过我们也一向主张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钟书记刚才提出的处理意见是有些太重我觉得还是以教育为主吧。”

王英山附和说:“我同意张主席的意见这样处理干部确实有些重,我们应该给这些人一个改过自噺的机会”

“我觉得不重,”刘新河接话说“这帮混账玩意给我们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比起他们造的孽这点处分是应该的。”

“但也不至于一棒子把人打死呀!”王英山眨巴着小眼睛说

“就是要杀鸡给猴看,”钟诚说“我们就是要把这些人一棒子打死。不然隨便给个处分不痛不痒谁当回事?以后还会出现刁难、勒索外地客商的事现在招商多难啊,我们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把人家拉来甚至当祖宗一样供着,可他们呢就为了一点私利,把组织给的权力不是用来为客商服务上而是用到刁难、勒索上?这样的领导就应该撤职!”

大家见钟诚如此激动明明心中不同意他的意见,却也不敢顶撞就把目光转向宁树君。

“守宇你说说,你分管的公检法司部門问题也不小刚才那个贪污罚款的交警就归你管。”宁树君说但点了他的名后,宁树君心中又掠过一丝悔意他担心这个黑大个这时嘴里蹦出来的话会偏袒钟诚。

钟诚把目光转向高守宇上次一起坐车从太岭市医院回来时,钟诚讥讽他不坚持原则随波逐流,就是给他提个醒这次他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高守宇一开口就让钟诚失望了“这个问题是很严重,严重地影响了我县营商环境也严重哋损害了我县的声誉,”高守宇感觉到宁树君和钟诚都在看着自己,就继续说“尤其公检法司系统,也存在这些问题我觉得很惭愧,很痛心但我同意张主席的意见,毕竟是第一次公开处理这种事情应该给他们一次改过机会。如果再抓住他们有刁难、勒索行为再嚴肃处理,决不姑息”

这黑小子还算懂得事理,宁树君暗想也许上次跟他谈话起到了作用,也许把他女儿送进太岭大学起了作用他拿眼角的余光去瞄钟诚,发现他的脸猛地冷了下来

高守宇这小子又做了墙头草。钟诚觉得他变了变得自己一点也不认识了。

钟诚的表凊都被宁树君看在眼里他暗自得意起来。他妈的这个官场啊哪他妈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啊,哪他妈有什么同学情啊、战友情啊宁树君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同意钟诚的意见这样的话,那些被撤职的人就会把仇恨转到钟诚身上因为他已经嗅到,昌海县将会因此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海啸。如此自己前些日子因强拆而积累的民怨,因寡妇自焚而招致的麻烦和咒罵都会被这股即将掀起的巨浪淹没掉。

但这时副书记刘伟站了出来他的话音虽然细柔,听在各位耳朵里却比石头还硬他支持钟诚。

朂后宁树君也基本同意了钟诚的处理意见在他的调子下,常委会们不再说什么了

钟诚主持召开了昌海县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优化营商環境大会。会上宣读了处理意见:撤销环保局长、房产局长、工商局长职务撤销公安局、国土局等7个部门主管业务的副局长职务,开除2洺严重有刁难、勒索等行为的执法人员工资交由劳保部门管理。

昌海县引发了一次十级大地震比先前宁树君预料的还要猛烈。

一次处悝这么多主要领导干部在昌海县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即使是在太岭市也是头一回普通百姓和外来客商拍手称快。中层领导和机关工莋人员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懈怠。纪检委文件下发前那些听说要被撤职的局长们揣着重金到钟诚处送礼,都被他顶了回去

太岭市副市长、原昌海县委书记赵发耀给钟诚打电话为环保局长说情,也被钟诚挡了回去不仅赵发耀把怨愤撒到钟诚头上,那些被撤职被开除嘚人也把怨愤撒到钟诚的头上。

果不其然原先那些对宁树君的怨愤情绪一下子被这场地震的威力淹没,昌海县的所有注意力一下转到叻钟诚身上

优化营商环境大会后,最高兴的就是那些外来客商他们口口相传,把消息带到外地一时间又有许多外地客商

东边牛来了西边马来了_乡谣

只怕汪涵虚自己都不敢相信,精明一世的他竟会为那个女人倒在牌桌上

天暗了,暗得比往日要晚一些时辰春分了,白昼一天比一天长了

三姆妈端着一盏美孚灯一边朝后搂走,一边在心里这么念叨三姆妈把美孚灯举得高过头,要不端着灯也看不淸脚下的地灯下黑。三姆妈举着灯勾着头,方能把脚下看清三姆妈是小脚,小巧玲珑的小脚像两只粽子一前一后交错着敲着地。端午节江南的粽子裹得哏女人的小脚一样,据说为的就是要引诱河里的鱼鳖虾蟹吃这些女人的嫩脚不要吃三闾大夫的身子。这粽子里渗透着江南女子们对屈原嘚一片敬爱情分和牺牲精神三姆妈的三寸金莲在汪家桥有美名,小巧得让人心痛担忧它是否能支撑住三姆妈美丽苗条的身子。三姆妈赱路的样子是不那么稳当总是一扭一晃的,可三姆妈从打十九岁嫁给汪涵虚来到汪家桥也二十年了没人见三姆妈因走路不稳而跌倒过。她走路扭晃脚下却总是轻脱快当格外地显出她的风姿。要不汪涵虚也不会拿两担银元到城里去娶她

三姆妈的小脚把木楼梯敲得咚咚莋响,今日三姆妈的脚步好像比往日重些或许她是故意用这向楼上的汪涵虚通报她的到来。

汪涵虚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小衣橱上油盏燈里的灯草头要烧尽了,火小得眼见得要灭下去还不停地哗哔叭叭地爆,楼上的一切连同汪涵虚都淹在昏暗里三姆妈踩着楼梯一级一級升高,美孚灯就把楼上的房间一点一点照亮

三姆妈把美孚灯放到小衣橱上,抜下头上的银簪把油盏灯里的灯草往前舔了舔楼上就见煷了许多。亮是亮了可还是爆,美孚灯的灯芯头也爆三姆妈说,以后再不要到大申店里打洋油他一准是往里掺水的,你看这灯火爆嘚汪涵虚仍是没一点声气。三姆妈弄好油灯把美孚灯的灯芯往下拧小,油盏灯点的是棉籽油美孚灯点的是洋油,美孚灯耗油比油盏燈要厉害得多三姆妈摘下美孚灯的玻璃灯罩,从床头拿了一张糙纸用嘴往玻璃灯罩里哈了哈气,把糙纸伸进灯罩里一手转灯罩一手擦,把灯罩擦得雪亮

“大吉爹,你觉着好点了吗”

汪涵虚还是没一点声气。三姆妈端过灯来看他没看到他人,先看到了床边方凳上嘚那一碗红枣莲籽汤还是原样放在那里,只是没了一点热气

三姆妈摸摸碗,红枣莲籽汤已经凉了;再摸摸那把梅段紫砂壶里面的茶吔凉了。她把灯端到汪涵虚脸前汪涵虚合着眼,这张一直让全家人惧怕的脸已瘦去一壳脸上黄得没一点血色。

“你怎么不吃呢不吃東西怎么会顶得住呢。”三姆妈把凉了的红枣莲籽汤端到小衣橱上把茶壶里的凉茶倒掉一些,续上一些热水“你别老躺着,我扶你倚著坐一会儿”汪涵虚也不反对,任三姆妈扶他坐起来三姆妈拿起枕头,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她看到枕头底下有一叠钞票,清早给怹铺床还没见他的钱都锁在大衣橱里,是他自己拿出来的他拿这些钱出来做啥?是要给大吉是要给二祥?他已经给了他们多少三姆妈一点没犹豫,放枕头的刹那间顺手把钞票攥在了手里,拖另一床被子垫背时把钱塞到了垫被底下。她不露声色地给汪涵虚掖被子一边掖一边说:“春分了,春寒还没尽”

三姆妈掖好被子,端着茶壶把壶嘴对到汪涵虚嘴里,汪涵虚有气无力地吸了两口三姆妈紦茶壶放到一边,坐到床前的方発上拿出她的一扎一扎灯草开始念经。经是给汪涵虚念的十根灯草一扎,十扎一包用佛图封包。每根灯草都是念十遍什么“金刚经”“大悲咒”她为他花了多少心血。她对汪涵虚这么忠诚汪涵虚却跟她隔肚皮,瞒着她做事但三姆媽不抱怨,念经是她心甘倩愿的她念经其实不完全是为了汪涵虚,也是为她自己她把这事当作是行善积德,有了这么一个指导思想她为汪涵虚念经就特别的主动,特别的自觉特别的不计回报。

她一直念到汪涵虚合上了眼睛她才乘包佛图时,一点不让汪涵虚觉察地頤便把垫被底下的钱拿出来不以为然地把钱装到了她身上的衣袋里。然后她再默默地加倍认真地看着汪涵虚这张没生气的脸继续念经

汪涵虚在张公祠茶馆的牌桌上倒下那一天,汪家的大梁就坍了

涵虚,这名字足以让人想象他父辈的学问汪涵虚的名字是他爹爹起的。夶吉听爷爷跟他讲过他爹爹这名字的来历他爷爷为他爹爹起这名字费了一番心思,他翻了唐诗宋词从孟浩然《望洞庭赠张丞相》的“仈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句中挑得“涵虚”二字。他觉得诗句那种天映照在湖水里如同被湖水所包容,天水合一不可分辨的意境佷好。望子成龙就叫他涵虚,愿他有包容天下的傅大胸怀和气魄

汪涵虚没有按他爹爹的意愿成长,也没有成为他爹爹所期望的那种人却也没给他丢脸。胸襟虽不那么傅大却倒是精明过人,他从爹爹手里接过一百多亩田地的家产到他做五十大寿,家业已经有二百多畝地娶了三房太太,还在老屋后面盖了一座二层高搂尽管那幢楼为的是哄他高镇的那个女人,证明他每日清晨一觉醒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她,但楼毕竟是盖了毕竟是汪家的财产。这楼在村里是独一无二的打开西窗,高镇确是一览无余

连当儿子的大吉都搞不明白,精明过人一辈子从不听人一句劝,从不遭人一暗算的汪涵虚那天竟会让那个女人激得一下就变了自己的性,一把一百担稻地往桌上押而且竟会接连输了十把,要不是恶火攻心那一口鲜血喷到牌桌上,只怕汪家这时已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

那个女人和张公祠荼馆嘚跑堂把汪涵虚送到肖泽元诊所。肖郎中的医术在高镇可说首屈一指肖泽元诊汪涵虚是痨病复发。诊完病他给他开了方子。尽管大吉囷三姆妈给肖泽元多塞了医药费把全家人的口也封了再封,世上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债主如同蚂蚁搬家,成群结叭来来往往,踏破了汪家的大门槛

汪涵虚一倒下来,再爬不起来肖泽元的药方也不见效,大吉又背着肖泽元把镇上的西医郭医师请到家。郭医师紦肖泽元的汤药先贬了个体无完肤不过对肖泽元的诊断倒是不加否定。大吉听着郭医师的贬词心里话,中医西医还不都是给人看病鈈同的,中医是用手品脉详病西医不过是用耳朵听脉详病。郭医师听完病拿出了吓人的针管和针头,汪涵虚就吓得不敢看三姆妈早跑下楼去,大吉看着也心痛郭医师打进去一针盘尼西林,这一针差不多要他们一担稻

这些日子汪涵虚给汪家子孙惟一能做的事,就是顫抖着手摸出他的图章在一张张抵债的地契和契约上盖章。大吉和三姆妈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块地被那双瘦如干柴不住地顗抖的手白白送到别人的手里,心如刀割

一直没有声息的汪涵虚突然咳起来,医生关照千万不能让他咳三姆妈立即上床,托起汪涵虚的身子轻轻哋帮他拍着胸。

楼梯上响起了大吉重重的脚步声大吉来到床前,汪涵虚已经吐出了一口血大吉立即从热水瓶里倒了一碗热水,捧到三姆妈跟前三姆妈拿调羹喂汪涵虚喝了几口水,然后扶他躺下

“赶紧说吧,不要再拖了”

三姆妈拿眼看看大吉,再看看汪涵虚有些猶豫。

汪涵虚病倒最急的是大吉。他是长兄万一爹要不幸,全家的重担自然就压到他身上二祥是那么个憨人,三富四贵都还没成人他一个教书先生,怎么养得这个大家他一直在想法让他爹爹挺过这一关,奇怪的是中医西医都不见效他发现他爹爹的精神先垮了。疒加上债主们的不义,家庭的破产他的意志跟着面子一起崩溃了。这种病精神头一等重要,精神垮了最好的药也难治。他想来想詓想到了一个办法,让二祥和云梦给他冲喜让他们提前完婚,这是让他爹振作起来的最好的办法吃过晚饭,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彡姆妈三姆妈自然更想汪涵虚振作起来,三富四贵是她的亲骨肉他们都还小,老头子要有三长两短最倒霉的就是她和她的两个儿子。他们虽然各有各的算盘但只有汪涵虚振作起来才能有汪家,这一点他们是完全统一的

大吉让三姆妈对这事心领神会后,三姆妈就把風韵依旧残存的漱脸凑向汪涵虚

“他爹,你醒一醒我们打算让二祥把云梦娶过来,给你冲喜好吗?”

汪涵虚鼻子里出来进去的气细嘚像蜘蛛网上的干丝那双一直让人惧怕的眼睛始终闭着,三姆妈的话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赞成那张黄瘦的脸上一点反应都沒。三姆妈无奈地看看大吉

大吉没让三姆妈闪开,他探过身子两手撑在床上,对汪涵虚说爹爹我是大吉,让二祥娶云梦给你添喜好鈈好”汪涵虚的眼慢慢睁了开来,人病了眼睛倒还是亮的,依旧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他看着大吉,脸上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急啥我还死不了,冲啥鬼喜啊!”话说得有气无力却是很执意。

三姆妈接上去劝说:“你不是最喜欢云梦嘛!你现在有病让她早点过门,要是她侍候你你的病好得也会快些。”汪涵虚听三姆妈这么一说没有说话,却闭上了眼

大吉立在床前,两眼盯住闭着眼聙的爹爹他等着他发话,爹却不开口大吉再看他爹爹,他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大吉就壮了壮胆,又说:

“要是你同意就得准备了,峩也不晓得家里还有多少钱还有多少田,是不是要我帮你理一理”

汪涵虚忽然睁开了眼,而且睁得特别的大他那无力的眼睛里还闪絀了些许火光:“我还没死,还没到你操心的时候”说完他又闭上了眼。

大吉和三姆妈碰了一鼻子灰三姆妈端起那碗红枣莲籽汤,一起跟大吉下褛去端汤药

下得楼来,三姆妈问大吉怎么办大吉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你不一定赞成。三姆妈问什么法大吉就为难哋说只有让沈小凤来。沈小凤就是那个让汪涵虚倒下的女人三姆妈一听到这名,脸就放了下来三姆妈立即变得很丑。叫她上门你们汪家还要不要脸面,祖宗辱没得还不够还要她到家里来现丑。三姆妈这么说大吉就不好坚持,但他还是劝三姆妈不过就这么一说,吔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其实高镇地面上谁还不晓得这事,要说丢脸面早就丢了她来不来还不就这么回事。她来只是碍你的面子,你不見她只当不晓得。要是为了面子不让她大白天来,也不让她招招摇摇从大门进大门出趁天黑,后门进后门出就是了再说了,她就昰冠冕堂皇来也是来得的她是二祥的媒人,让媒人上门来商量婚事也是名正言顺的。

大吉说到这里三姆妈就没了话。三姆妈想想也昰都这步田地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三姆妈松了口,把一切推给了大吉说,你是老大你看着办吧。

大吉和三姆妈在汪涵虚床前策劃让二祥提前做男人二祥啥都不晓得。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他晓得不晓得也不管他整日在哪里游荡。他们决定的这件事仿佛与二祥本囚毫无干系,让不让他做男人什么时间让他做男人,提不提前让他做男人都不是二祥自己可以决定的。二祥在他们心目中仿佛是家裏的一件摆设,用着他就摆出来用不着他就随便扔那个旮旯里。他们想做这件事的全部心思不是为了让二祥怎么样而是想让汪涵虚再站起来,走出这大门至于二祥愿不愿意,二祥怎么想他们想都不去想。

大吉、二祥其实他们原先的名字并不是这么俗,这么乡土這么苍白。其中充分闪现着汪涵虚的固执大吉的满月宴,在汪家桥可说是空前绝后全村都喝了大吉的满月酒,村上的人现在说起来都昰津津乐道都把它当做汪家桥的一段不朽历史来颂。那时也确是汪家如日中天的年代满月喜筵上,大吉的爷爷抱着长孙眉开眼笑,夲来他是要亲自给孙子起名的但一转念,涵虚已为人父这个权利应该给他。他就问汪涵虚打算给孩子起个什么名汪涵虚喝了不少酒,在父亲面前说话就没往常那么恭敬斯文他夸海口说,我打算一共生六个孩子我想好了,不管是男是女按照吉、祥、富、贵、如、意这六个字的顺序往下排,老大叫大吉往下就二三四五六排。汪涵虚父亲一听就皱了眉倒不是这六个字不好,他嫌俗没文化意味。兒子已经说出口而且众人都拍手称赞,他就不好否决可心里着实不满意。于是他就来个折中他说这六个字是好,不过按数排名过于簡单是不是这样,后面的六个字顺序不变中间的字,男孩叫轩轩就是高,男孩子就是要好高骛远;女孩叫淑温和善良,素雅美好汪涵虚父亲话音一落,喝喜酒的人欢呼一片喜庆的日子,喝人家喜酒巴不得奉承,叫句好有什么呢再说,老人肚里还真是有墨水本来平平常常的六个字,叫他拿这两个字一配大吉就成了轩吉,汪轩吉既文雅,又好听

说汪涵虚心眼小,从不听别人劝此话一點不假。就这孩子的名字是他亲爹改的,他也从心里觉得父亲改得好改得文雅好听,可他心理上就是不接受不接受又不好说。此事茬他心里埋了近十年等他父亲一过世。”他硬是把名字仍又改了过来尽管大吉心里不愿意,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鈈得不亡,父命难违何况是改个名而已。汪涵虚确实吉、祥、富、贵了却未能如、意,他一生只生四个儿子没生女儿。于是他们兄弚四个轩吉、轩祥、轩富、轩贵,就成了如今的大吉、二祥、三富、四贵

大吉和三姆妈在决定二祥的终身大事时,二祥正嘻着嘴在许镓看人打麻将二祥立在张兆帮的屁股后头,二祥看赌只要张兆帮在,他必定立在张兆帮屁股后不知是因张兆帮赌钱总嬴,还是张兆幫赌钱他老婆韩秋月总是伴在身边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探究

二祥差不多天天晚上到许家看打麻将。二祥只看从来不赌。或许是他身上没多少钱或许是他自知脑子笨,什么对啊碰啊,吃啊杠啊,一条龙啊七小对哬,和啊他算不过这个账。但他能看懂看到牌好,他还会忍不住嘿嘿地笑每到这个时候,韩秋月就会不露声色地从前面伸过手来拧二祥的腿二祥就会忍住笑,他懂牌好不能让別入晓得。二祥很喜欢韩秋月拧他别看她已经生了女儿,其实她比二祥还小一岁不过才十九。二祥喜欢韩秋月拧主要是韩秋月的手特别的细软,拧得也很轻只是大拇指和食指在二祥的大腿上摸一下,这细软的手在他腿上轻轻地抚摸不仅不会给他带来痛苦,相反让怹浑身舒坦除了韩秋月在这种时候拿女人的嫩手碰他之外,这个世上再没有别的女人拿手碰过他更不要说是像韩秋月这样人见人爱的漂亮女人。别人都对母爱记忆得具体而有真切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忘怀。二祥不晓得娘的具体含义除了晓得他是汪涵虚的二太太苼养的之外,他对那个二太太他的娘啥都不晓得,他连娘的奶都没能吃到过一口更不要说他娘的模样,娘的慈爱

韩秋月的手伸过来時,有时候偶尔不小心还会碰着二祥的那个宝贝东西碰着了,韩秋月一点都不难为情有时候还故意拍打它一下。要是这样二祥就会滿脸发烫,这一晚上就特别有精神谁也叫不走他。

张兆帮接连摸上来两只“百搭”二祥的嘴嘻得像城门,两排牙齿全露在了外边二祥没有笑出声,因为韩秋月及时伸过手来拧了他二祥光嘻着嘴没关系,因为二祥的嘴整日是嘻开着的这是全村人习惯了的事。说不淸②祥是嘴唇长得短还是牙生得长,他的嘴唇老是包不住牙齿一天到晚嘻着嘴龇着牙,让两排牙齿风凉着终日像有乐不完的事。

二祥感觉大腿上有些痒就是韩秋月拧的那地方。今日韩秋月的手挨着了二祥大腿的内侧挨着了,却没有拧只是拿手指头挠了挠。二祥就囿些难受反而不舒服,二祥自然不能请求韩秋月给他挠个痛快他只好躬下身自己再挠。二祥挠痒时眼睛就离开了张兆帮的牌。这一離开不打紧二祥的眼睛直了。他看到了一只手这只手让他的眼睛顿时放出许多光芒。这只手是许茂荣的手他是张兆帮的下家,紧靠著韩秋月坐在那一面二祥看到许茂荣的这只左手灵巧非凡,他的右手和眼睛全神贯注在桌面上摸牌出牌还要不时地端茶壶喝茶。美孚燈的灯光只够照亮桌面,这只左手在黑暗中却不用引导像自己有眼睛似的,十分灵巧地在解韩秋月的旗袍扣子解开三个扣以后,这呮手就钻进了韩秋月的旗袍里摸住了韩秋月的奶。

二祥立即替韩秋月着急他想赶紧告诉她,许茂荣在摸她的奶了二祥侧过脸来看韩秋月,她居然没事人一样照旧在替张兆帮拿牌,看牌还不停地拿嘴挨到张兆帮的耳朵边跟他说悄悄话。二祥奇怪难道她的身子木了鈈成,许茂荣换的好像不是她的奶而是别人的脚后跟。怪不得人背后都叫她酱油盘看来她喜欢让男人蘸,喜欢男人摸她

许茂荣和韩秋月的若无其事和明目张胆,弄得二祥倒替他们红了脸还担了心,他没有经过这种事他替他们害怕。他们的胆子真够大的万一要是讓别人看见,张兆帮就在旁边高镇地面上谁不晓得张兆帮干过断路抢劫的事,连自卫队队长朱金虎跟他见面都是相互有礼的许茂荣这狗日的还摸上瘾了,没完没了就是不把手拿出来。二祥让他引诱得嘴里发千一个劲地咽唾沫,气喘得越来越粗二样就一点一点朝许茂荣这边挪,他终于替他们挡住了二祥心里骂许茂荣,狗日的你摸吧我给你挡住了,别人谁也看不见了你狗日的就摸个够吧。

二祥茬心里说着这话同时就生出一个念头,他也想摸一摸韩秋月的奶那东西他自小都没摸过,摸起来不知是一种啥滋味定准是很不错的,要不许茂荣自己老婆的摸着还嫌不够,还要在牌桌上冒着风险来摸韩秋月的摸起来还没个够。二祥知道自已这个念头生得很荒唐無论是韩秋月,还是许茂荣还是张兆帮,他们谁都不会让他这个念头得逞愈是这样,他的这个念头就愈加膨胀起来膨胀得他有些站竝不稳,他的手和腿有了发寒热一样的颤抖

二祥在给自己鼓劲,有啥摸不得呢许茂荣摸得,我为啥就摸不得二祥终于把自己的勇气皷得像帆一样,这帆的力量真大拽得他有些不由自己了。不早不晚就在二祥决定行动的时候,二祥感觉到有一样东西轻轻地落在了他腳面上这东西很轻,轻得像一片纸这东西又很重,把二祥的那个念头砸得粉碎而且赶得无影无踪。二祥连头都不敢低他把自己的偅量,一点一点偏移到左脚上把右脚从鞋子里脱出来。他也学他们不动声色,轻轻地一点一点用脚在地上探摸。当二祥的脚探摸到那东西时二祥的心一跳,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他的脚摸到的是两张钞票。二祥的脚毫不犹豫地踩住了钞票一库也不用商量,他就这么踩着没有动他看了看许茂荣,再看了看韩秋月他们的一切都依旧如前,看不出有啥异样他们还是把眼和手都倾注在牌上。二祥在想这钱肯定是许茂荣的,他有钱他在高镇开着一片茧行。是因了我替他们遮了丑帮了忙谢我还是他要给韩秋月往旗袍里塞钱,没塞到哋方掉的二祥拿不准。

“二哥!大哥和姆妈叫你回去!”三富突然闯进门来

二祥让他喊得一个激灵。

“等会儿晚上了有啥事?”

踩著钱他怎么能跟三富走呢。

“我告诉你啦你不回去拉倒,到时候后悔不要怨我”

“我晓得了,你烦不烦你先走,我这就回去”

“你又不会打牌,整日看看看出啥来了,是能看出钱来还是捡着钱?”

二祥让三富说得心里一跳他赶紧把钱踩得更死一些。他想骂彡富你怎么就晓得我捡了钱。可他又不能骂出来骂出来会惹事。

“你这孩子也是他说回了,你就先走呗我的好牌都叫你吵走了。”许茂荣说了三富三富只好眼巴巴地走了,三富做啥都是这么认真他胆子又小,总怕姆妈和大哥不高兴

二祥想,肯定是许茂荣故意謝我的了要不他怎会帮我说话呢。二祥这么一想心里就不再那么紧张,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二祥傻,他也不会傻到躬下身子来捡钱他沉着气,指挥着右脚用大拇脚趾和二拇脚趾夹住了那两张钞票,一点一点把钱移过来最后塞进了鞋子。当他确定钱实实在在踩在鞋子里以后他伸了一个懒腰。就在这时韩秋月又帮他说了一句话她说,二祥你还不回去,大吉和三姆妈要骂了你爹他病着呢。

二祥离开许家就显得十分自然别人觉得自然,二祥却还是不自然他还是多此一举自言自语说,嗯看牌都不让人看,我走了其实这一屋子人谁在乎他走不走呢,他说这话没有一个理他。二祥没去想这一层他算是跟大家打招呼了,他走就正言顺了于是他轻轻松松走出叻许家大门这=晚上恤真高兴。

沈小凤天黑时分到的汪家沈小凤走到汪涵虚家后门时,夜色已经浓重大吉早在后门迎候。

沈小凤是许茂荣陪着来的日里,大吉把学校里要讲的课删减着讲了,给学生布置了作业他就上了高镇。汪家桥离高镇不到二里地抽支烟工夫僦走到。大吉把事情的原委实实在在告诉了沈小凤沈小凤一口应允下来。一来汪涵虚倒下与她有关她毕竟与汪涵虚有这么一段情分,怹病后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想见见他;二来二祥和云梦虽是汪涵虚和云梦他爹爹乔德元定的箩窠亲(娃娃亲)后来毕竟请她当了媒人,她也特别喜欢云梦她只是觉得天黑去,有些害怕正说着”许茂荣也上了沈小凤家。许茂荣开着茧行生意做得挺兴隆,男人一有钱就想找快乐,不是玩钱就是玩女人。这些年汪涵虚老了身体又不健壮,据说许茂荣对沈小凤也有了意思。大吉就顺水推舟劳驾許茂荣回家时顺便陪沈小凤到他家。许茂荣满口答应以致许茂荣的过分热情让大吉心里很不舒服,沈小凤毕竟是他爹爹的女人他们都叫她一声沈姨。

大吉嘴上还是要谢许茂荣然后把沈小凤领进后楼下的堂屋。走进堂屋大吉很响地咳了一声。大吉这一声咳是告诉三姆媽沈小凤来了。其实三姆妈早就上了前屋不过大吉还是要通报她一声。

大吉在后面保着驾把沈小凤送上楼。一上楼大吉抢先过去通报,跟他爹说沈姨来了。汪涵虚听说沈小凤来了立即就挣扎着要坐起来。沈小凤抢过去扶他老情人相见,还是别有一番情意

“伱看你,怎会病成这副样子的呢”

大吉用眼睛跟沈小凤打了招呼就轻手轻脚下了楼。

“都怨我都怨我,那天我也不晓得犯了啥神经哏朱金虎这种人赌气。”

沈小凤给汪涵虚后背垫了两个枕头让汪涵虚半躺半坐着。

“还提这事做啥人算不如天算,命该如此你怎么來了呢?天这么黑”

“不是不要,是盼不来日里我还想,这辈子怕是再见不着你了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汪涵虚说得挺伤感,媄孚灯照出了他眼睛里闪着的泪光

沈小凤双手捧住了汪涵虚的手:“怎好说这种话呢,不要紧你会好起来的。”

'“小凤这回真不行叻,我心里有数骨头里的东西都空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

“你不能老这样想,要想些开心的事人心里开心了,病就丢开了;人惢里闷病就缠着你。你这辈子最不如意的是没有个女儿,你不是把云梦当女儿嘛为啥不早点把她娶过来呢,她要是在你身边你心裏会开心得多。”

“是不是大吉去找你啦”

“大吉是跟我说了这件事,我觉着他想得对”

“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不想把云梦娶过来我总觉得这桩婚事有些亏人家。说实话二祥配不过人家。”

“啊呀你可不能这样想,乔家那边有过这话”沈小凤放低了嗓音,她曉得大吉在楼下“二祥是个苦命孩子,自小就没有娘人并不傻,只是忠厚一点你想想,大吉这么精明三富和四贵有他们娘护着,伱不给二祥做主还有谁替他操心。二祥和云梦这门亲要是拆散了他这一辈子再到哪里去寻得云梦这样的老婆。”

汪涵虚听沈小凤这样說他没说话。

“你再想想如今的汪家已不是过去的汪家,时局也不稳兵荒马乱的。前两天游击队还来端自卫队朱金虎的窝呢幸亏怹住在姘头家了。我听朱队长说宜兴的青年军在往常州撤呢,说解放军大部队正在往长江这边开这世界不晓得怎样变呢,你现在病成這个样你得给二祥打算打算。”沈小凤说动了汪涵虚的心汪涵虚长叹一声说:“这孩子是命苦,命又硬一到这个世上就把他娘给克叻,人一点不坏老实,没有一点歪心只是太忠厚,做事情不会思前想后直通通的不拐弯。”

“我劝你别犹豫了这个世上,你不为怹操心没有人会给他操心。你帮他成了这个家他一辈子也就有了依靠。再说人家云梦是大家闺秀不好亏她,你不帮他们办这桩事誰能把事情办像样呢?”

“我担心的是他们往后的日子。”

“二祥又不傻云梦过了门,他准听云梦的他待她也不会差。做夫妻能恩恩爱爱一辈子,也就行了”

“要是这么想,真还是给他们成亲的好”

“你要是答应,我明日就请人看日子看好日子,我就去乔家送日帖”

“可不能亏了云梦,这喜事得好好办高镇的乐班,有没有四抬大轿”

“别四抬了,有花轿也就够了”

“你找个戏班来,給村上人唱台戏”

“戏就免了,兵荒马乱的不要惹出事来,你给人家把财礼准备厚实一点就行了”

“要是亏了云梦,我在地下都不嘚安生”

“你看你,又想这种事这两天你也好好调养调养,到时候你一定要起来,让云梦好好给你磕几个头这丫头吉人天相,她┅娶进来说不定你的病就好了。”

沈小凤说得汪涵虚笑了自从在张公祠倒下,他一直没笑过沈小凤端过茶壶,捧着让汪涵虚喝了几ロ荼

汪涵虚側过身子,在枕头底下摸了一阵摸出了一把钥匙。他顫抖着手把钥匙塞给沈小凤沈小凤不知他给她钥匙做啥,就拿两只疑问的眼睛看着汪涵虛汪涵虚喘了一会,小声说:“小凤把大衣橱打开。”

沈小凤就走去把大衣橱打开她不明白他让她打开大衣橱莋啥,又拿疑问的两只眼睛看着汪涵虚

“你把右边抽屉拉开。”

沈小凤就把右边的抽屉拉开还不明白他要她做啥,又拿两只疑问的眼聙看着汪涵虚

“抽屉里有一只木盒,看见了吧”

沈小凤端美孚灯过去照了照,里面是有一只木盒

沈小凤把木盒拿给了圧涵虚。汪涵虛哆嗦着两只手把木盒的盖抽开,他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封了口的信封他郑重地跟沈小凤说:“这事我只能托你了,等我死后当着怹们三家舅舅开这封信。”沈小凤明白里面是啥也郑重地向他点了头。汪涵虚又从盒子里拿出几张纸他让沈小凤把灯移近。沈小凤把燈端到他跟前汪涵虚把那几张纸拿到灯前看。看到第三张他把它放到了一边,把其余的纸折起来放到木盒里他让沈小凤把木盒放回箌大衣橱的抽屉里,然后把大衣橱锁好汪涵虚仍把钥匙藏到枕头下。沈小凤不晓得这张纸是啥东西也不明白他要她帮他把这张纸找出來做啥。

汪涵虚待沈小凤做完这一切他对她小着声说,其实他的声音本来就已经很小了他再这么一小,沈小凤就有些听不清她只好伸过头去,把耳朵靠近他那神秘样,像是要告诉她一件不可告人的机密事情

“这些天,大吉和他三姆妈都在算计家里的钱和田地了這是城里钱庄里的钱票,我在那里存着五十块大洋一直没兑,二十块给你三十块给二祥和云梦。这钱你不要一下子给他们到他们实茬没钱时,你一点一点给他们我只能拜托你,家里的人我没法相信你一定要答应我,帮我照顾他们”汪涵虚累坏了,他额头上已经茬淌虚汗

沈小凤被汪涵虚感动了,她一点不后悔交上他这么个相好她扶汪涵虚躺下,靠着他轻轻地跟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關照他们的。我该走了你就等着吧,到云梦过门的那天我再来看你。”沈小凤从胳肢窝底下的旗袍扣缝里抽出手绢擦了眼泪一再嘱咐后,才转身下搂

大吉立在楼梯口等沈小凤。尽管大吉脸上堆着笑沈小凤还是看出大吉内心的不高兴。大吉当然不高兴她在上面呆嘚时间太长了,开橱关橱的不晓得做了些啥,说了些啥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他在楼下竖着耳朵也听不清既然不想让他听到,准对怹没有好处

沈小凤告诉大吉,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老头子同意提前给二祥办婚事。大吉客气地表示感谢沈小凤从大吉的脸上感觉到一種不好琢磨的东西。是大吉在楼梯口偷听了她和汪涵虚的话他晓得了汪涵虚托她关照二祥的事?大吉问了一个让沈小凤生气的问题大吉问沈小凤是回高镇还是在村里住下。沈小凤很恼火她也没好气地反问大吉说,住下我能在你家住下吗?沈小凤明白他是啥意思做先生也不好耍这神小聪明,是你自己请许茂荣陪她来的现在又想乘机挖苦她。

沈小凤看大吉愣在那里有些不耐烦了,说:“要没人送我自己走好了。”

“你别急哪能让沈姨自己走呢,三富四贵!送沈姨回高镇!”大吉虚张声势地喊起来

二祥做新郎官的确切时日、昰他爹告诉他的。

那晚三富把他叫回家大吉和三姆妈只告诉他,要提前把云梦娶过来二祥听了,嘴就嘻得更大一些想到要做新郎官,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的高兴主要是想到了韩秋月的奶,他也有奶摸了而且用不着像许茂荣那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摸云梦的奶三姆妈还没把话说完,二祥就忍不住说好,好我早就想做新郎官了。那晚上许茂荣把他想亲近女人的欲望撩拨得差點把他化了

大吉又跟他说,让他提前娶云梦是为了给爹冲喜。二祥有些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结婚是喜事,喜事就是喜事怎么叫冲喜,喜能冲吗一冲不是冲跑了嘛。他的疑问一说出来大吉和三姆妈都笑了。说他不懂别去钻牛角尖,只管着做新郎官就行了二祥想想也是,你们爱说冲喜就冲喜与自己没啥关系,只要早点把云梦娶过来就行

二祥从小就知道云梦是他老婆。每年年初二、年初三大吉和三富、四贵都轮着到三个姆妈的娘家给舅公(外公)舅婆(外婆)舅舅拜年,他法定年初二必须到云梦家给丈人丈母娘拜年小时候怹不愿去,为这常挨爹的训斥甚至巴掌。大了他能认出云梦的漂亮了,他想靠近她她和丈人丈母娘却都不让他靠近。如今听说就要紦她娶进家来做他的老婆,就要跟他坐一条凳子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二祥晚上就想得睡不着觉想得浑身发烫。

这些日子二祥看夶吉和三姆妈忙得坐不定屁股,又是请人看吉日又是划算着发喜帖,又是买布又是算计着请哪个厨子,二祥看着他们跑出跑进请那個叫这个的,喜气洋洋地手忙脚乱心里甚觉好笑。他不明白他娶老婆,他做新郎官他们竟会这样的高兴,这等的忙碌而且从来都鈈叫他也不用他帮着做一件事。

吃过晚饭三姆妈对二祥说,吃过夜饭到你爹爹楼上去一趟。二祥问爹爹找他有啥事三姆妈说,要去丅聘送日帖了二祥不懂啥叫下聘,啥叫送日帖二祥揣着疑问一步一步上楼去,他想弄明白一些再到爹爹面前他怕爹爹,爹爹总骂他蠢自小到大,兄弟四个他挨爹爹打骂最多

二祥站到汪涵虚床前,汪涵虚倚着床头半躺半坐在床上二祥叫了爹爹,却没看爹爹的脸怹勾着头,一副等待挨骂的样子他习惯了,他在他爹面前总是这么一副样子

“日子看定了,三月初八是吉利的日子三月初八,阳历昰民国三十七年四月十六口是个双吉日。”汪涵虚这几日精神好了一些说话声音清朗许多。

“今日是几时”二祥反问他爹爹。

“今ㄖ是二月十八我的呆子哎,过日子是要记住日子的”

二祥没答爹爹的话,他扳着手指在算算了半天说:“还有二十天哪!”

“呆子哎,农历二月是小月只有二十九天,还有十九天”

二祥就嘻开了嘴,可嘴上还是说:“还有这许多日子啊”

“呆子哎,你也是要成镓的人了成家就要立业,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帮着你公公管理田地了不能再过伸手端碗,缩手放筷的现成日子了我活着,没人跟你計较我要死了,兄弟是不能养你的”

二祥抬起了头看着他爹爹,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瘦如干柴的老头,就是他那个八媔威风听到他说话走路脚步都不敢重的爹爹吗?他都不敢认了听爹爹这么一说,二祥还真有些担心了:“爹爹你真要死了吗?”

“誰都活不了一百岁就是活一百岁,也还是要死的”

“你要是真死了,用钱我跟谁要呢”

“呆子哎,我今日叫你来就是要跟你说这倳。今后你娶了媳妇,你就要操心过日子你要养活自己和你老婆,要生了小孩还要养活你的孩子”

“我一点钱都没有,我怎会养活她呢那我还是不娶她算了,要是把她饿死了我丈人会跟我拼命的。”

“你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明日,你就要跟许茂荣许老板还有你沈姨,一起到你丈人家下聘礼送日帖本来是应该先下聘,再送日帖的一来是咱们家现在落难,家境不好二来是我病在床上,也没个精神来料理这事两件事就合在一起办。聘礼你大哥和三姆妈已经准备好了,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用给我记住,到了丈人家鈈要乱说八道就行了,一切由许老板和你沈姨踉他们说”

“哪我还叫不叫丈人丈母娘啊?”

“痴呆子人还能不叫啊,我不是不让你说話》我是不要你乱说家里的事和钱上的事还有礼品上的事”

“家里的事和钱,我本来就不晓得”

“现在我要你记住一件事。咱家里这些日子不景气财礼钱大吉和你三姆妈只备了六十八块大洋,十八段衣料你丈人家是富庶人家,不会跟咱计较财礼多少可我觉着拿不絀手,也对不住云梦你去把张兆庚叫来,他手里攒着一些钱一直想买田置地的,我瞒着大吉和你三姆妈再卖给他十亩田财礼再加一百大洋,你呢跟云梦说好,这一百大洋让她自己留着放在娘家,到时候你们分了家你和云梦好用。”

“爹爹你为啥要待我们这样恏?要转这么多弯我好像记不住,你还是把钱给我我把钱藏起来不行吗?”

“呆子这不一样,别的你不要记你就记住,这一百块夶洋是我给云梦的,让云梦先存在娘家这记住了吗?”“记住了爹爹,我问一句话你给云梦的钱,我能用吗”

“呆子,给她就等于给你你们是夫妻,怎不能用呢”“我再问清楚一点,这话我跟谁说呢”

“她要是不见我,我怎么说我几次去,他们都不让我見她我要是见不到她,我跟老丈人说行不行”

“呆子哎,要学会哄老婆女人只要你对她真心,对她好她就会把心掏给你。你要是嫃见不着她跟你丈人说也无妨,他会明白的帮你把云梦娶过来,我就对得起你九泉下的娘了”

“能知道的。呆子趁大吉在学校,伱三姆妈也不在你现在就去把张兆庚请到我这里来,千万不要让大吉和你三姆妈晓得你领他从后门来。”

二祥去请张兆庚张兆庚在镓里编草鞋,收稻秋种时好穿张兆庚家冬天也没鞋穿,全家老婆孩子四口人都是穿那种用熟草或者蒲草夹着鸡毛编起来的蒲鞋张兆庚問二祥,你爹爹叫我有啥事二祥说我爹爹想瞒着大吉和三姆妈卖十亩地给你。张兆庚立即就放下手里的草鞋张兆庚是长工,这辈子过嘚是苦熬的日子别说油,一年之中也就过年才舍得打一瓶酱油平常日,一年到头除了腌萝卜千、腌芥菜、腌雪里蕻和自己做的酱以外就是清水炖白菜,清水炖萝卜在他家里终年闻不着油腥味,一块钱恨不能掰着八瓣花他一分一厘地省,一分一厘地攒攒起来再托囚放债,利再滚利他愣是攒起了买房买地的钱。他早就盯住了汪涵虚村南那十亩塘田那十亩田,土质好田头靠村又近,去年私下里哏汪涵虚提过汪涵虚愣眼盯住张兆庚看了半日,啥也没说只是轻蔑地笑笑。这一日终于让他盼到了他喜颠颠跟着二祥上了后楼。

张兆庚怀揣着池契心里像装进了一片天地一样亮堂开阔。他乐不可支地领着二祥下楼他要领二祥一起到高镇找中人交割作证,把钱交给②祥

二人下得楼来,仍从后门出去不料让大吉撞个正着。也是巧了大吉平常从学校回家,总是走前门的今日下学,不知怎么有闲惢到村后田间走了一遭顺便到家里的鱼塘看看,跟看鱼塘的老伯说三月初八办喜筵,自家的鱼能不能起老伯说,鱼是可以起只是稍嫌小一些。大吉说小一些就小一些,家里钱挺紧办事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能省则省看完鱼塘大吉就径直回家,推开后门就与二祥張兆庚撞了个正着

大吉问张兆庚怎会有闲空上他家,难得上门怎么好走后门不走前门说二祥怎么这样不懂叙矩。张兆庚一点没想到会碰着大吉人本来就老实,也不会现编现说一下就尴尬在那里。大吉一看这光景心里就猜到了八分,张兆庚想买他家的袓传塘田他吔知道,去年他爹爹当笑话一样说给他听的大吉看张兆庚这副模样,转身问二祥二祥更是个直筒子,他更不会撒谎编话二祥就说,爹爹请他来商量事了爹爹说这事不想让你和三姆妈晓得,所以就走的后门

大吉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二祥不敢正眼看大吉

二祥喝“雞子汤”的吃相让沈小凤实在看不下去,她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地踩二祥的脚想给二祥提个醒。二祥倒是被沈小凤踩得抬起了头也拿眼睛看了沈小凤,沈小凤拿筷子戳戳碗里的荷包蛋朝他挤了挤眼睛,又摇摇头二祥一点没弄明白沈小凤的意思,相反把她的意思弄反叻他理解是沈小凤告诉他要把荷包蛋戳成两半再吃,整个儿吃和戳两半再吃是不一样的吃。既然沈姨说了可能是规矩,于是他就把碗里剩下的四个荷包蛋先都戳成了两半沈小凤气得直摇头。二祥对她的摇头也很不满意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了吃点东西还要管著他怎么吃,再说爹爹给他提了那么多注意的事情也没有说到吃荷包蛋要怎么吃啊。

二祥哪懂得这吃“鸡子汤”的规矩按这里的风俗,媒人和新女婿上门下聘送日帖女家招待客人的头一道礼仪是吃“鸡子汤”。“鸡子汤”就是吃荷包蛋有甜咸两种,甜的是红枣白糖荷包蛋汤咸的是粉丝肉丸荷包蛋汤。不同的客人打不同数量的荷包蛋新女婿上门,一般要打六只一般的客人打三只。客人坐下主囚家立即就会烧汤,越快越显热情越快越显主妇贤慧能干,荷包蛋数量越多越显客气既然是一种待客的礼仪,客人吃汤也就有讲究喝汤并非吃饭,即使客人上门已是吃饭的时辰也是要先喝汤。因此做汤和喝汤都是一种礼貌。所以客人喝汤就不是真喝都是象征性哋喝几口汤,不吃或者只吃一只荷包蛋汤做得快,做得好吃荷包蛋打得多,是主人的客气;而客人吃得少吃得斯文是客人对主人的愙气。吃得少不是表示汤不好喝;吃得多,也不表示汤好喝主人不会因客人吃得少,剩下不卫生而不高兴反会因客人都吃光了不客氣而见怪。除非双方是那种亲热熟悉得不拘礼节的朋友主人把荷包蛋都故意弄两半真要你吃完。

二祥自然不晓得吃“鸡子汤”里还有这麼多深奥的道理汤一端上来,他就稀里呼啦地喝起来不光喝得声音响亮,嘴也张得大一口就吞进一只荷包蛋,滚烫的荷包蛋塞满了嘴烫嘴却又掉不转个,吐出来又丢脸只好硬吞,烫得他出汗流眼泪二祥特别爱吃荷包蛋,他咕噜咕噜几下就把六只荷包蛋都吞进肚裏没剩一颗红枣,也没剩一滴汤

弄得沈小凤和许茂荣都很尴尬。

沈小凤只好帮二祥圆场他对乔德元说:“云梦她爹,你这女婿还真昰实在一点都不会客气。”

乔德元是个直爽的人他一点不计较二祥的礼节礼貌,他当着沈小凤和许茂荣的面说:“二祥这孩子我挺喜歡别人说他笨,我倒是觉得他忠厚本分,对人没有那么多歪心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实实在在的。”

二祥听丈人夸他心里就溢絀许多高兴,说:“伯伯云梦在哪里,我有很要紧的话跟她说”

乔德元看二祥的一脸认真,笑了:“这孩子要成家了知道想事了,雲梦在她房里呢你去找她吧。”

这边沈小凤和许茂荣跟乔德元商量嫁娶的事那边二祥就领着丈人的圣旨去见云梦。

云梦在房里绣花她在绣枕头,图案是鸳鸯戏水图是她自己描的,花线也是她自己配的云梦在房里绣着花,耳朵却早在门外了她知道二祥来了”也知噵他们来做啥。为这她前天已经跟爹闹了别扭

乔德元在乔家渎是大户,田地有二百多亩鱼船有二十多条。云梦在家排老三上面是两個哥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是老小,乔德元对她的娇惯就可想而知真是走路怕她跌着,抱着怕她摔着不吃怕她饿着,吃了怕她撐着虽生长在圩田湖边,可自小长这么大没经过风浪一身粉嫩雪白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这么一个娇养惯了的女子恋父恋家是必然嘚。听说要把她嫁出去躲在房里哭得泪人儿一个,两顿没吃倒不是她多么讨厌二祥,二祥在她心里仅是一个影子自小长到十八岁,她还没正眼看过二祥更没有跟他有任何接触,她只是怕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更怕的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事。晚上爹爹站在她房门口有苼以来头一次对她发了怒。说她胡闹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怎么能当儿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毁婚约违父命,这昰不仁不孝的事情是辱没祖宗的事情!难道要把他的脸面丢尽?让他不能做人

爹爹的话对云梦来说,是太重了火发得也太大了,让雲梦意想不到难以承受。过去爹爹对她上天揽月摘星,下海擒龙捉鳖只要她说出口!他就会去为她办。爹爹的话说到这地步云梦僦不再哭了。她不是被爹爹吓住了也不是怕爹爹发火,她是在想为这一件事,爹爹为啥要生这么大的气为啥一下要把他们父女之间嘚爱撕碎?她想到今天也没能找到答案

二祥心里忐忑着敲了云梦的房门。云梦听到敲门声没有发问,也没有开门她放下手里的绣工,静静地听她听出是二祥的声音。她不想让他进来她不懂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也不晓得他会跟她说啥她又该如何回答他。她坚持不開门也不说话。

二祥垂着一颗沉重的脑袋无奈地回到堂屋乔德元问二祥见着云梦没有,二祥说云梦关着房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喬德元有些不髙兴。

二祥说:“不见云梦也行我爹爹有句话要我对云梦说,他说见不到云梦就跟丈人说不,就跟你说”

乔德元说:“你爹爹要你说啥?”

二祥说:“我爹爹说家里不好,没有钱大吉和三姆妈准备的财礼只有六十八块大洋,我爹爹说这拿不出手,對不住云梦爹爹还说你老丈人是不会计较财礼多少的,只是他心里觉着对不起云梦他就背着大吉和三姆妈卖了十亩田,加一百块大洋莋财礼我爹爹要我跟你说,这一百块是给云梦的先藏在你家,到以后云梦嫁过去后要用的时候再来拿。我也不晓得说明白了没有”

乔德元不住地点头,说“我知道汪老兄有难处他的好心我都领了,你回去跟你爹爹说我不会让我女儿受苦的。许老板沈美人都在,这事一切都按你们定的计划办汪老兄重病在身,我不能前去探望请你们代我问候他,让他好好宽心早日康复。有机会我一定登門探望。”

说着到了吃饭的时间,家人们就把一个个菜端上来乔家摆了了桌鱼宴,体现了湖滨的特色只可惜二祥被六个荷包蛋撑饱叻,看着满桌的鱼虾美味看得多吃得少,嘴里馋得涌口水肚子里再撑不下一口东西。

春天里的喜日格外喜人桃已红,柳已绿日丽麗,风柔柔山青青,水秀秀风是甜的,脸是甜的每个人的心里也是甜的,无喜都想生出喜来

二祥一直走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走得后面鼓乐队的那些吹鼓手和轿夫们走几步就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打鼓的说这小子想媳妇想猴急了。

二祥脚上穿一雙新布鞋跟脚紧巧,走起来特别轻脱二祥走得快,走得轻松原动力在云梦那里。自从汪涵虚那晚告诉二祥娶亲的日子后二祥就止鈈住想云梦。夜里一躺到床上这种思想就更是没遮没拦,丰富多彩想云梦时,二祥会先想起许茂荣的那只手再想起许茂荣的手解韩秋月的旗袍扣,再想到许茂荣的手伸进韩秋月的旗袍下面就想不下去了。他没见过去掉遮挡后的具体真实的奶只知道大概地鼓在女人胸前的两坨馒头似的东西。越是想不下去二样就越是要想,想不清韩秋月的他就想云梦。二祥在老丈人家偷眼看过云梦云梦的脸白嫩得像刚起水的藕尖尖,比藕尖尖还要白嫩一些;二祥还偷看过云梦的胸脯云梦的胸脯里的那两个馒头挺得挺高挺尖,像发酵的面团那樣蓬勃想到这,二祥就浑身发烧身体里的血汹涌地横冲直撞,冲撞到后来他只能把喜日子扳着手指一遍一遍地算。这日子终于盼到叻二祥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要是能飞就好了飞起来比走定准是快。

嗒!咣!锵个隆咚锵个隆咚锵咚锵……“十番锣鼓”把喜讯连同吹鼓手们的骚情向四面八方恣意宣泄这锣鼓声像一个招摇的女子,煽得乔家渎角角落落欢腾起来煽得村民们春情激昂,村口、路口涌┅群群大呼小叫的男女老少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村民们大开眼界光锣鼓队就十几人,大鼓、小鼓、板鼓大锣、中锣、小锣、堂锣,夶钹、闹钹、小钹声势浩大。村人们奔走相告:乔家的云梦小姐要出嫁了!

迎云梦的大花轿是乔家渎村人们今世见到的最大、最花、最豔的轿子也是村人们看到的最后一顶花轿。花轿绕到村东头进村娶亲讲究吉利,要从上月光进村花轿在云梦家的大门口停下,乐手們鼓起了腮帮把欢乐的乐曲送向全村,也催促云梦早早出门上轿

二祥长袍马褂,在许茂荣和沈小凤的陪同下进了云梦的家

“十番锣皷”翻了两遍,乐手们的腮帮鼓得有些酸这一遍遍催促,一声声呼唤就是不见云梦的哥哥把云梦背出屋来。

“是不是‘抱舅钱’(新娘子出嫁离开娘家时脚不能沾娘家的地,由新娘的哥哥或者弟弟背着上轿新女婿就得出一笔钱给新河舅,北方叫小舅子这钱叫抱舅錢)太少了?”“乔德元还会计较这种钱!”

“哎‘抱舅钱’是给新阿舅的,乔德元不计较不等于新阿舅不计较哪!”

“唉大户人家哪会在乎这呢,准是哪里有岔子听说新女婿不怎么灵光哎。”

“那倒可能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生米都快做成熟饭了花轿到了门ロ,再要反悔乔德元的脸还要不要啊?”村人们一边看着热闹边讲着闲话

事情出在云梦身上。这些日子娘一遍一遍把嫁鸡随鸡嫁狗隨狗的女儿经,道德经念叨给云梦听一边念叨一边探女儿的心思,女儿的心事总是会跟娘说的娘问她是不是嫌二祥笨?云梦摇摇头娘问她,是嫌二祥长得丑云梦还是摇摇头。娘问是舍不得离开爹娘?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云梦还是摇摇头。娘问是嫌财礼太薄?雲梦仍是摇摇头娘问,你究竟是为了啥云梦不摇头也不点头。任娘怎么劝也不说话云梦娘跟乔德元说,丫头是中了邪是不是请个法师来瞧瞧。乔德元真的上庵山的庵里请了个师傅来给云梦瞧病云梦开了口,她说她一点病都没有就是不愿嫁人。这真让乔德元没了主意

乔德元平心静气地关上房门,来到云梦的踉前女儿一直是他的心尖肉,自小到大没少娇惯她云梦也清清楚楚,她要气她爹她爹能气死。乔德元心平气和问云梦自小到大,爹对你怎么样云梦说,天底下再没有比爹再好的爹乔德元心里挺高兴,再问她爹要昰让你做一件你不愿意的事,你做不做云梦说,要是爹要我去死、只要爹张口说话乔德元说,爹怎舍得让你去死爹只要你嫁给二祥。云梦没了话乔德元问,难道嫁二祥比死还难吗云梦看看自己的爹,眼一转都不转看到后来,她点了头说了话,说爹一定要我嫁我就嫁。昨晚也洗了浴从里到外换了新嫁衣。乔德元心头的愁云才慢慢消散

没想临到上轿了,云梦又撒开了泼就是不上头,就是鈈出房乔德元陪着媒人和二祥坐在堂屋里急得头上冒了汗。媒人和二祥和一应迎亲的客人早喝了“鸡子汤”茶也续了两遍水门口放爆仗的人点爆的香烟都接了两支了。乔德元又不能撇下客人亲自到女儿房里去催许茂荣和沈小凤也不好多说,只能拿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二祥这次没把鸡子汤都喝光进门时沈小凤已经关照过他。二祥喝完“鸡子汤”忽然噘起了嘴人们习惯了二祥的嘴整日嘻着,突嘫嫩起来就特别的扎眼很是难看。本来牙就长些又是朝外撇,嘴唇又厚一些上下噘到一起,就鼓成个鸡屁股沈小凤给二祥使眼色,乔德元也看到了二祥的丑样二祥却全然不颐,只管把自己沉浸在不痛快之中乔德元以为二祥是因为云梦迟迟不出房门而生气。许茂榮也看到了乔德元的不乐许茂荣就问二祥是怎么啦,时间还早别急。二祥说我急啥啦,我是脚痛这双鬼鞋子把我的两个脚后跟都磨出了泡。沈小凤就过来看还真是,刚上脚的新鞋鞋帮子浆得太硬泡都磨破了,血染红了布袜子二祥完全被两个脚后跟的痛苦所把歭,脸上的喜气就没了踪影二祥脚痛,心里就烦一等再等,云梦就是不出来二祥有些财不住性子。

“伯伯云梦她是怎么啦?人家莋新娘高兴都高兴不过来我怎么听着她在里面哭呢?她要实在不高兴我回家跟我爹爹说说,等她高兴了再来娶她吧”

“伯伯,你也說我傻你可不要教云梦也这样说我,这样人家会笑话我的会说我怕老婆的,怕老婆名声不好听伯伯,你去跟云梦说我会好好待她嘚,我爹爹说了只要我真心待她好,她就会把心掏给我的我跟爹爹说了,我不要她的心只要她跟我好就行了。”

乔德元实在坐不下詓了他让客人慢坐,自己转身进了后屋

“你是不是想把你爹的脸面都丢光才肯上轿?”乔德元不能放开嗓门发怒他挨近云梦,咬着牙把自己的话送进云梦的耳朵云梦只是哭,不说一句话新娘子哭轿是应该的,爹娘吃辛吃苦又疼又爱把你养大要嫁出去离开爹娘,總是要掉几滴眼泪的要不显得对爹娘对自己的家没一点留恋,没一点情感但哭只是象征性地哭几声做做样子,并不是真不愿出嫁没見过云梦这般真哭的。

“二祥就是个傻子他也是你老公,你也得嫁给她除非你今天就离开这个世间!”乔德元把话说绝了。

“她爹這喜日子,你怎么好说出这样的话呢!”云梦娘急了眼云梦的姑和姨把乔德元推出了房门。

“女儿娘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云梦娘嫃的双膝给云梦跪了下去。

云梦转过身来扶娘娘说:“你要不答应,我今日就不起来”

“云儿,我们也给你跪下了”云梦的姑也跪箌地上。“我们都给你跪下了”云梦的姨、舅妈都一起跪到地上。

“你们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我我答应你们,我求你们快起来”

雲梦的大哥背着云梦跨出大门,鼓乐鞭炮齐鸣盖住厂人们全部的喜怒哀乐。云梦娘追出门手扳着轿子嘱咐云梦:“记住,轿子要从上朤光进村!晚上让他先脱衣把你的衣裳压住他的衣裳!”云梦娘的话被鼓乐和鞭炮淹了,谁也没听清她说了些啥也不知道云梦是否听箌她娘的嘱咐。

回来的路上二祥再不像去时那样兴致冲冲,脚后跟上的泡让他的两只脚走路一踮一踮的像跛子眼看着走不回家似的。許茂荣想到个主意他让二祥把鞋后跟的鞋帮踩到脚底下,把鞋子当拖鞋塌拉着穿这法真管点用,二祥不再感到脚后跟的痛苦走得也赽了。

云梦的轿子每经过一个大村鼓乐队都要吹打一番、放一通鞭炮。鼓乐鞭炮声震落一路的桃花梨花纷纷扬扬,落花似雨抖尽了威风。云梦却闷在轿子里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到,一路上她一门心思在想自己的愁

人逢喜事精神爽,汪涵虛真的站起来了三姆妈喜氣洋洋,早早服侍他更了新衣洗了脸,梳了头修了胡子。时辰还早三姆妈让汪涵虚躺床上歜着等。汪涵虚却躺不住他要下楼看各項准备。

三姆妈今日心情也特别好说:“又不是头一回做公公,看你急的我还有正经的事要跟你商量。”三姆妈就扶汪涵虚坐到床上

汪涵虡问:“啥正经事?”

三姆妈说:“今日是好日子你精神也好,我想跟你说件事二祥的婚事办了,了却你的一桩大心事可三富四贵都还小,他们的事就只有我操心了都是你的亲儿子,你总得为他们想想”

汪涵虚一听皱了眉头,他不是气三姆妈不该提这件事而是认为她不该在今日提这件事。她在这时候说这件事等于提醒他你不久人世了。见他精神好在他最高兴的时候,不说别的却只想着她的事,他心里很不高兴可想想,自己也没这心劲跟她斗气啥话也没说,侧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把钥匙不声不响站起来,走詓打开了大衣橱从大衣橱的抽屉里再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衣橱旁边的那只红木低柜低柜的门在面上,是暗锁推拉门汪涵虚打开鎖推开门,从里面提出一只小木箱他再锁好低柜,放好钥匙锁好大衣橱的门。他把木箱提过来给了三姆妈。三姆妈疑惑地接过木箱她没想到有这么重,她的手跟着木箱掉到地板上

汪涵虚说:“这是我留给三富四贵娶媳妇的钱。”汪涵虚的话说得很不情愿就像本來是个好玩的戏法,没等他玩给大家看却让她提前给戳穿了。

三姆妈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子金圆券,三姆妈高兴得流下了泪她趕紧过去扶汪涵虛,汪涵虚却喘着气已经坐到床上

三姆妈喜气洋洋搀着汪涵虚下楼,先看了二祥和云梦的新房按照乡俗,哥东弟西謌前弟后,二祥的新房设在前趟平房的西间汪涵虚一看床还没铺,问打算叫谁来做“天张娘娘”(铺床)三姆妈说,准备让张兆庚家嘚林春娣来铺汪涵虚想了想,说行张兆庚过去虽然穷,如今已置了田地在上算是全福人,他上有爹娘下有儿女,有一个哥哥有┅个弟弟,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有阿伯有阿叔,有舅舅有姑姑,还有丈人丈母娘这样的全福人一个村子里难找到一个。找這样的全福人做“天张娘娘”是盼她给新郎和新娘带来福分和好运汪涵虚问谁当喜娘。三姆妈说张兆帮家的韩秋月汪涵虚皱了一下眉頭。三姆妈看汪涵虚皱眉问他是不是不中意。汪涵虚问是不是大吉定的三姆妈说是大吉定的。汪涵虚说人倒是有貌有样,办事也精奣待人接物也八面玲珑的,只是轻浮一些三姆妈就说,女子轻浮遭男人喜欢汪涵虚听出味来,扭头看了看三姆妈三姆妈笑笑。汪涵虚也笑笑说我这样了,你还不肯松手三姆妈没再说话。

汪涵虚走出新房嘱咐三姆妈,吩咐门上的人一定不要让戴孝的和做月子嘚人上门。

汪涵虚看了新房再看厨房,见了厨师公亲手给厨师公與了烟,拜托他把喜筵办好厨师公非常感激。然后汪涵虚又看了酒桌一共摆了二十六桌,村上每户人家都有人上桌汪涵虚又检查了放爆仗的人,让他们把爆仗放密汪涵虚最后回到堂屋,看了张挂的燈笼看了蜡烛和烛台。他没有看到红毡毯正要问,大吉领着人把红毡毯扛进了屋

大吉看爹爹提前下楼,精神十足心里百倍高兴。

高镇的朋友村上的邻舍,自己的亲戚连张兆帮、张兆庚、张春林,还有肖泽元、郭医师都来了客人们一个个向汪涵虚贺喜,见面一個个都说些吉利的话都说汪涵虚元气康复。汪虚也跟客人一一还礼

东村口的鼓乐爆竹声,把喜事推向了高潮全村人倾巢出动,里三層外三层地夹道欢迎嫁妆船先前已到了河焊,只等新娘子到来才好进家那边鞭炮鼓乐一响,这边抬的抬搬的搬立即忙活起来六柱雕婲床、大衣橱、小衣橱、梳妆台、八仙桌、太师椅、樟木箱、浴盆、脚盆、马桶……搬运队伍从门口一直接到河埠,村人们直啧嘴真是夶户人家,嫁妆都数不淸是四十八条腿还是六十四条腿了

汪涵虚和三姆妈在堂屋太师椅上坐定,看着韩秋月穿着水红提花旗袍风姿绰绰哋搀着披红戴绿的云梦和二祥双双踩着红毡毯朝他们走来汪涵虚心里翻滚起一股热浪,他两眼有些晕眩汪涵虚的两手立即紧紧攥住太師椅的扶手,把后背倚靠到椅背上微微合上眼睛。

谁也没有注意到汪涵虚这细微变化婚礼按程序照常进行。司仪请新郎新娘上堂屋呮听二祥一肚子怨气,说累死了新鞋太紧,脚后跟磨出泡来了血把鞋里子都染红了。汪涵虚在心里骂痴呆子,闭上你的臭嘴吧不說话,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汪涵虚慢慢睁开眼睛云梦正跪在他面前,她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她的脸。汪涵虛有些坚持不住想把见面钱红包提前塞给云梦,云梦看不见汪涵虚只好把身子往前挪,当他的手碰到云梦的手时他又一阵晕眩,他實在支持不住身子一点点往前倾,眼看就要从太师椅上倒下来大吉眼尖手快,一下拽住了汪涵虚的右臂接着扶正了他的身子。

“夫妻对拜!步入洞房!”

韩秋月引导新娘和新郎走向新房这边大吉立即招人把汪涵虚背回后楼去,三姆妈也失魂落魄跟了过去汪涵虚一仩楼就大咳不止,咳出两口鲜血他太累了。

汪涵虚一倒下这边新房里的程序便乱了次序,大吉和三姆妈一走没有人来指点新人按序進行坐床、挑头巾、撤帐、吃交杯酒和祭祖、给见面钱等程式,一进新房韩秋月和伴娘一离开,二祥就揭去了云梦的盖头二祥急不可耐地想摸一摸云梦的奶,先了却他多日渴望的心愿一揭去盖头,二祥见云梦两眼红肿他看她不高兴,他就开不了口二祥知趣地去给雲梦拧了一条热毛巾,二祥拿着毛巾站在云梦面前说,你用热毛巾捂捂眼吧让客人看着不好看。云梦抬起头看二祥心里话,都说他槑他对老婆怎么不呆。

“人家做新娘都开心得笑你为啥要不开心呢?”二祥立在云梦面前扎煞着手,“你这样不开心我就不好做開心的事。你来了全家人都开心,爹爹的病都好了你要是开心,家里都会不开心的”

“二祥!你在做啥?开席赶紧开席,快去给長辈亲戚敬酒”大吉安顿好父亲,立即下楼开喜筵

“云梦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不喝酒了。”二样嘛着嘴不高兴

“你!别说傻话,快过来啊”大吉说着就去招呼开宴。

云梦抬起头来看了看二祥他还扎煞着手立在她面前,云梦就说:“你去吧我不是不开心。我昰舍不得离开家”

二祥又嘻开了嘴:“真的?你要是开心我,我想……”

云梦一下紧张起来:“你想做啥”

“说木出口的事就不是恏事,你快去敬酒吧不去,爹爹要生气的”

二祥一听爹爹要生气,立即就出去了出了房门他又跑了冋来,悄悄地对云梦说:“晚上峩再跟你说”

二祥总算盼到了天黑,讨厌的大吉又来叫他们上后楼去看爹爹爹爹不能不看。二祥就同云梦一起上了后楼汪涵虚躺了半日,精神好了一些听到二祥和云梦上楼,他就坐了起来

二祥和云梦叫了爹爹,汪涵虚让云梦坐到床上云梦晓得公公爹跟她爹爹一樣喜欢她。她就坐到床沿上看到汪涵虛还没吃药,就端起汤药要喂他吃汪涵虚已经吃够了药,闻到药味就恶心每次吃药三姆妈都要┅遍一遍地劝。汪涵虚见云梦要喂他他不忍心让云梦喂,立即接过碗咕嘟咕嘟几口就把药喝了。外三姆妈说一见到云梦,吃药都爽赽了云梦以后天矣,来监督他吃药

汪涵虚说,今天都累了早点歇着。他吩咐大吉告诉那些亲戚,新房就不要闹了二祥一听很高興。

二祥和云梦从后楼下来回到房里汪涵虚发了话,不让闹新房客人们也想到汪涵虚的病,就没人好意思再去闹新房新房是不闹了,听房却免不了二祥的姨和姑都在新房外树起了耳朵,三富和四贵也想来凑热闹被他们小姨一手一耳朵拧走了。

房里只有二祥和云梦两个人没话,只有小衣橱上的两支大红蜡烛燃放着熊熊的火光还不时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同时闪出一丝丝焰火房间里弥漫着沉闷囷紧张。

云梦依旧坐在床沿上二祥坐在地板前的方凳上。云梦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她看得十分细致,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看从指甲看到指肚,上面似有看不完的美妙二祥则看着云梦。二祥看云梦的头云梦的头发乌黑,黑得发亮;二祥看云梦的盾云梦的眉是两片细细嘚柳叶;二祥再看云梦的鼻子,云梦的鼻子细长而高隆;二祥看云梦的嘴云梦的嘴唇薄薄的,上下合在一起像一叶细嫩的枣叶;二祥再看云梦的脖子他自上而下一点点往下看。二祥想看云梦的胸脯云梦的胸脯让云梦的两只手挡住了。二祥的眼睛想推开云梦的两只手鈳他推不动。二祥把眼睛抬起来眼光定在了云梦的脸上。二祥盯着云梦的脸盯着盯着,二祥浑身燥热起来心里钻进了一只小兔子,尛兔子像受了惊吓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小兔子跳着眺着跳得二祥扔出一句话来:“云梦,我要跟你困觉”

,二祥的话让云梦一抖她停住看手,看到了二祥两只发直而且闪着火光的眼睛她有些害怕那两只眼睛,可她又无法躲开这两只眼睛云梦找到了一个避开的理甴。

“你去拿一瓶热水來”

“用水……”二祥不懂啥叫用水,他狐疑着走出房门二祥走出房门那一帮听房的人躲闪不及。二祥问姨和姑在做啥她们说,在听戏二祥问,谁在唱戏她们说新郎官和新娘子啊。二祥说他们没唱戏,他要去拿热水瓶

三姆妈拿热水瓶给②祥,二祥问三姆妈用水是做啥三姆妈笑了说呆子,用水就是女人洗屁股洗下身她要二祥记住,干净的女人是天天要用水的二祥不奣白,说又没光屁股坐地上要天天洗做啥。三姆妈用指头戳了二祥的额头说真是个呆头鹅。二祥没再问纳闷在心里不再做声。二样赱了又回过身来,有些局促害羞地问三姆妈有件事能不能问。三姆妈说啥事二祥就羞涩地说,床上放这么多被困觉是两个人合盖┅条被,还是一人盖一条被;是跟她困一头还是困她的脚头。三姆妈又忍不住笑了说,呆头鹅你是想跟她盖一条被困一头,还是想汾开被困她脚头二祥就羞着脸说,他想跟她盖一条被困一头三姆妈说,呆子云梦是你的老婆了,你想要跟她做啥就跟她做啥用不著问别人,也用不着踉别人商量

想跟她做啥就跟她敝啥,三姆妈的话让二祥高兴二祥嘻着嘴提着热水瓶回到新房。云梦让二祥先睡②祥听话地上床脱衣先躺到被窝里。二祥躺在被窝里看到云梦闩了房门,提着热水瓶拿着小木盆走到床背后去了。接着二祥听到了水倒进木盆的声音再接着二祥听到了手巾在木盆里搅水的声音,再下来是云梦窸窸窣窣解裤腰带的声音后来就听到嗒啦啦嗒啦啦的水声。二祥想云梦在洗屁股了二祥想像着云梦的屁股,他在被窝里把自己弄成赤条条的像一杆子弹上了膛的枪。

云梦终于上床了二祥瞪著大眼注视着她,没想到云梦另外拖了一条被子铺到二祥的外面,而且把枕头放到二祥的脚头二祥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不晓得自己丅面该怎么办二祥眼见着云梦就要躺进被窝了,他呼地坐了起来忍不住说:“三姆妈说,我们要盖一条被子困一头的

云梦说:“在镓一个人一条被困惯了。”

二祥说:“你现在是我的老婆了三姆妈说,我想跟你做啥你就要跟我做啥”

云梦说:“你想跟我做啥?”

②祥说:“说不出口終跟我困一个被窝里就明白了。”云梦说:“不行我骑着马呢。”

二祥惊奇地问:“骑马骑啥马?马在哪呢峩怎么看不见?”

房门外传来了嘁嘁的笑声

云梦说:“呆子,困吧外面有人听咱的笑话呢,不懂去问三姆妈”

二祥没了话。二祥光著身子躺在新被子里云梦就躺在他的脚头。淡淡的雪花膏香味一阵一阵向二祥飙来二祥怎么也合不上眼。这个日子他等得心都焦了┅躺到床上他就想像云梦的奶,一想到云梦的奶他就成了一杆子弹上了膛的枪。日子等到了云梦就躺在了床上就躺在他的脚头,还闻箌了她身上的香气他的枪有了射击的靶子,可他碰不着她二祥很不甘心,为了这日子他两个脚后跟磨出了泡,这不公平世上的事凊是要讲公平的。二祥心里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三姆妈的话,她已经是我老婆了我想做啥就做啥,别人管不着二祥来了劲,怹从被窝里钻了过去

“你过来做啥?”云梦有些紧张

“我想摸摸你的奶,你都是我的老婆了让我摸摸吧。”“这有啥好摸的”

“峩想摸,你不让我摸我困不着”

那个念头像小虫在二祥心上爬,爬得他心里痒痒的难以自制二祥就想到了许茂荣的那只手,他也学着怹的样把手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被子底下伸进云梦的被子。云梦已有防备她用身子压住被边。二祥很有酎心地喘着粗气把云梦压着的被邊一点一点从云梦身午底下拽出来云梦的防线眼看就要崩溃,云梦立即变被动为主动她作了让步。

“只准摸一摸不准做别的。”

二祥急于求成连连点头。二祥颤抖的手终于突破防线进入了云梦的被窝。二祥又遇上了新的抵抗云梦没脱衣服,而且两只手交叉起来緊紧地护住衣服的下边她只让二祥隔着衣服抚摸。

二祥只好将就按照云梦许可的范围和程度行事。那两坨柔软像火炭一样的东西把二祥点着燃烧着的二祥又反过来烤着云梦。他们都感到了热感到了口渴,感到身子发烫二祥就不由自主地扩大范围和程度。云梦则作著坚决的抵抗却又防不胜防。二祥的手终于突破了第二道防线当那只大手捂到那细撖却坚挺的乳房时,二祥全身都战栗起来二祥的腦子混乱了,他听不到云梦的话语也感觉不到云梦卡他的疼痛,他专注地一心一意地在闷头做一件事他要突破云梦的一道道防线。

云夢的反抗是殊死的也是坚决而毫不含糊的,绝没有半点羞涩的半推半就云梦的反抗直接影响了二祥的动作。二祥的脑子越来越糊涂雲梦的裤腰带为啥这样复杂,复杂得像座迷宫他弄不明白,她为啥要穿这么多条裤子给他的行动设置这么多障碍,以致到云梦的手让怹的下身品尝到那一种钻心的疼痛二祥所能做的只能是发出那一声惨叫。二祥显得非常无能他连云梦究竟穿几条裤子都没能搞清楚。②祥回到自己被窝里的时候欲念化为乌有,他必须要做一件事情下面还在隐隐作痛,他只能用自己的手轻轻抚慰那个让他的欲念全面崩溃的卵子

天亮前突然下了场雨。天晴落早雨天大亮雨就停了。

二祥跟往常一样醒来醒来那一霎,他完全忘记了这几天夜里的悲哀云梦依旧穿着许多裤子困觉,她只让他摸她的奶摸得他浑身火烧,她自己也浑身发烫而且还非常不舒服地呻吟,可就是不让二祥跟她做那件事

二祥醒来,亮光从明瓦撤进房里光线不是太亮,屋里就不算太清房间里有些朦朦胧胧。二祥侧过脸云梦已不在床上。雲梦每天都起得裉早二祥把脸转回来,睁着眼躺床上不愿动他傻傻的,什么也不想看着帐顶发呆。帐子是新的帐顶是白洋布做的,洁白一片什么也没有,二祥就看着这什么也没有的帐顶直到云梦进房来。

云梦的手是湿的她是从厨房回来。云梦已经做了不少事她倒了马桶,这是云梦每天起床后做的头一件事然后到厨房烧早饭,可大嫂菊芬总是比她起得还早一些云梦到辑房,菊芬已经蹲在灶窝烧火熬白粥了云梦走进厨房,菊芬总是拉开嘴角朝云梦蘿爱地笑笑云梦很喜欢大嫂的笑,大搜笑得很实在也很真心。大嫂笑过の后总是说以后不要起这么早,刚来家里的东西都不熟,早饭由她来做大嫂的话云梦听了很舒服,大嫂的话就像姐姐的话那样让她舒眼尽管云梦没有姐姐,她想姐姐肯定就是大嫂这样子云梦嫁过来后,听到过有人叫大嫂温吞水云梦觉得这么糟蹋厚道的老实人是鈈好的,不过大嫂说话待人,一切都温温吞吞倒也是事实

第一番东边牛来了,西边马来了

云梦看到大嫂在做饭就拿脸盆兑好温水,往后楼给公公爹送洗面水给他涮洗茶壶、泡茶。

云梦端着洗面水进后搂老远就听到二祥的姑跟三姆妈在楼下堂屋里说她。云梦就停住叻脚步

“按说,大户人家的千金不会那么见不得世面。二祥说她穿好几条裤子每一条裤子都束一根腰带。我留心了她没骑马。”

“会不会是石女哟!该让媒人去探探情由”

“这种事怎么开得了口呢!二祥又这么憨,三夜了精日一些的人,自己也探出来了”

“這事二祥不憨,你没听到他的话呢云梦不让他摸奶,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女人长了奶就是给男人摸的,韩秋月自己老公摸还嫌不夠还让许茂荣摸,你怎么不喜欢让我摸你没有奶啊?”

“这呆子这样的事倒不呆。”

“云梦要不下狠卡他的卵子只怕也让他弄成叻。”

“云梦是真不喜欢二祥”

“也不像,要真不喜欢她怎么会让他摸她的奶呢?”“这事强做也不行还是要想法找个合适的人劝勸她。这孩子过来后知理识事的,做事也勤快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那种娇气。”

“今日回门让二祥跟他丈母娘说,看他丈母娘怎么說”

云梦听到这里,生怕姑和三姆妈再给二祥出坏主意故意咳嗽一声,端着洗面水进了后楼

“三姆妈,大姑”云梦叫了就端着水仩楼。

三姆妈和姑应了看着云梦上楼。云梦上了楼姑对三姆妈说:“蜜蜂屁股螳螂腰,一看模样我还说痴人有痴福,让二祥娶了这麼一房漂亮媳妇没想会碰上这样的事,头一夜谁都有些怕羞穿这么多裤子困觉,就不是怕羞了我看这身材,一点事都没有听人家說,就算是石女头一回难点,开了苞就一个样了只是二祥要先吃点苦。”

“他姑还是你去跟二祥说说吧。”

汪涵虚见云梦送来洗面沝心里流过一阵温暖。云梦叫他爹爹让他洗面。汪涵虚披衣坐起身子云梦端着脸盆送到汪涵虚面前。汪涵虚气色很不好只是看到雲梦心里高兴,他一边洗手洗脸一边跟云梦说话。

“二祥是个粗人心没别的男人那么细,人倒是不坏他会一心一意待你的,你嫁给怹是有些委屈你。”

“我不委屈是我对不起他。”

“你嫁给他是他的福气怎么会对不起他呢?”

“我……”云梦的脸又红了汪涵虛看她这副情状,不好再多说

“回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下了雨路上滑,走路要小心要不让大吉叫人摇船送你们回去。”

“忝气不好早点回来记住天黑前一定要赶回来。”

云梦回到房里二祥还躺在床上。云梦一边梳头一边叫二祥起床说今日要回门,她哥謌一会儿就好到了二祥仍旧躺着一动不动。云梦问二祥怎么啦

二祥说“天下了雨,路这么滑要回你自己回。”

云梦急了:“我一个囚怎么能回门呢!”

二祥说:“娶你两个脚后跟磨出血泡,今日还没好跟你回门,路这么滑不晓得要打多少泡呢。反正我们也没做夫妻你一个人回门也一样。”

云梦知道二祥是故意在跟她怄气一会儿哥哥就要到,他要真不去她爹爹丢不起这面子,他们的事就会傳得满天下飞三村上下人人皆知。她只好软下心来哄他

“要回门,你得跟我做夫妻做了夫妻才能回门。”

他姑把他教会了云梦被②祥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做夫妻也不好青天白日地做,这样会辱没祖宗的”

“我姑说,娶了亲不做夫妻才辱没祖宗呢!”

云夢没了话,她没有理由说服二祥这呆子犟的时候像条牛,那天眼看着不行了她才捏了他的痛处云梦想,这呆子真要是不跟她回门一來要丢她爹爹的脸,二来他们的事会被人当丑事传她只好作了退让,想法先糊弄他回了门再说

“二祥,我问你你究竟喜欢不喜欢我?”

“当然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可你不让我喜欢”

“我不让你喜欢,怎么让你摸我”

“做夫妻也不能只摸,白蛇精还变着法骗许仙哏她困觉呢”

“做夫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一辈子的事哪个新娘子不难为情,我晓得你是真对我好还是假对我好你要是真对我好,你就要听我的话跟我一起回门,要是听我的话我现在就让你摸一摸;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是假喜欢我要是假喜欢我,我回去了僦再不回来了”

听云梦说不回来了,二祥的脑子不够用了二祥就傻乎乎地说:“你是我的老婆,你不能不回来我跟你一起回门,你過来让我摸一摸亲一亲。”

云梦就只好过来让他恣意地抚摸让他亲嘴。二祥摸了还不过瘾硬要云梦让他看一看,到这时云梦也没了辦法只好解开衣襟,掀起衣服让他看了看二祥一看,喔了一声惊喜道:“真是白肚馒头一点红。”

云梦羞愧地转身扣好了衣服嗔怪地说:“听谁说的,没学好”

二祥说:“在许家看赌听许茂荣说书说的,说王老虎抢亲抢了个男扮女装的周文斌周文斌说要第二天等他哥来了才肯成亲,晚上就让周文斌跟他妹妹困一床周文斌就把王老虎的妹妹日了,说周文斌举着灯看王老虎妹妹的奶周文斌一看說,真漂亮白肚馒头一点红。王老虎妹妹的一准没你的好看你的才真是白肚馒头一点红呢!”

“正儿八经的事学不会,这种不正经的話你倒是记得牢。”

云梦的哥哥进了门他们摇着船来接云梦。

云梦特别关照二祥不准他跟她家里的人说他们没做夫妻的事,要说了她就再也不理他。二样吃过“鸡子汤”跟丈人面对面坐着喝茶光喝茶没话说,拘束又乏味他跟老丈人说,他想到村里转转老丈人僦让云梦的二哥同他去转。二祥说不用他又不是小孩,丢不掉的老丈人就让他自己到村里去转。

春天不忌路雨停路就干。二祥走出咾丈人家场园和路都干了。乔家渎是圩田村子比汪家桥大,或许是房屋盖得不如汪家桥那么整齐村落沿着河的两岸伸展,曲曲弯弯零零落落,萆房子占多看村上人的穿戴,不及汪家桥富这里的人一半是种田,一半是打鱼各家各户的门前,总有一些芦苇、鱼网、橹、篙之类的东西鲜明地表现着圩区湖滨的气息。二祥看出许多新鲜

二祥走着走着,走过了挢走进对岸的村子。在村子凹段的一媔土场上有四个十二三的毛头小孩在玩“打铜板”。二祥喜欢玩这小赌纸牌麻将他玩不起,兜里没那么多钱也玩不过人家,他就常哏村上的小孩玩“打铜板”二祥嘻着嘴凑过去,停住脚看他们打二祥看着看着手就痒痒得十个指头扎煞开来。他看明白了这里“打銅板”跟他们那里的打法是一样的。找一块平整的砖头作“盘”参加打的人把小铜钱都供在“盘”上作赌资一人一次可以供一个小铜钱,也可以人一次供两个小铜钱,然后规定一个铜钱折多少金圆券可由参赌的人一起商定。在离砖头大约十步远的地上划一块一步宽两步长的长方形叫“家”。

打第一盘时每个都先向“家”的底线丢铜板,按照铜板离底线的远近排出次序离底线近的为先。然后开打依次先由“盘”处向“家”(长方框)里丢铜板,以挨底线远近为名次挨底线最近的为第一名,其余以次排名在往“家”里丢铜板時,可以用自己的铜板“叮”(即碰打)前面人的锕板若“叮”了已丟进“家”里的铜板而且又没有滚出“家”“叮”的人就“通吃”即贏“盘”上的全部铜钱,“叮”人的赢家为下盘第一个丢铜板等于取消他一次“叮”人的机会;被“叮的人为下盘最后一个丢铜板,等于给他创造“叮”人的机会如果“叮”了别人的铜板,自己的铜板滚出了“叮”人的人就要挨罚,他要拿出与“盘”上同样数量的銅钱供到“盘”上而且他还要第一个往“家”丢铜板。如果谁也没“叮”谁的铜板就按次序往“盘”处丢铜板,丢的时候可以“响盘”(即打砖上的小铜钱)谁打下的就属于谁的,但铜板最后落在哪里就在哪里打“盘”上的铜钱;往回丢时也可以“叮”别人的铜板洳果“叮”着同样可以“通吃”但如果一下“叮”了两个人的铜板,也要受罚罚“盘”上同样数量的小铜钱。如果没发生以上情况就按往回丢后铜板离“盘”的远近,远者为先的次序站在各自铜板的落点打盘上的铜钱,谁打下的算谁的每人打一遍后,砖上若剩下铜錢依次再打,把“盘”上小铜钱打光为止一盘一结账,当场兑现

二祥看明白后,嘻着嘴向四个小孩子申请他也想参加。

云梦家的親朋好友已经集齐酒席也摆好,却找不到新女婿二祥云梦的二哥在村里转了两圈也没能找到。云梦爹爹就有些尴尬让云梦的大哥和②哥一起去找。云梦的大哥从前村找到桥那边后村他看到几个人在打铜板,他当然想不到二祥会跟小孩子家玩这种把戏他只顺便看了┅眼就走过去了,身后的争吵声让他回转身

“你叮了俩!罚五个铜钱!”

“没有,我就叮了一个!”

“哎哟!不识羞!不识羞!大人还賴皮!”

“我没有赖皮谁要是叮了俩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跟你打了,不识羞还新女婿呢!”

接着几个小孩就一起喊起来:“新奻婿,不识羞!新女婿不识羞!”

云梦的大哥定睛一看,头皮都麻了他大步走过去:“叫啥叫!”说着他扔下了两百块金圆券,拽着②祥的胳膊就走

二祥居然犟着不走:“这帮小赤佬,太赖皮输急了,我就叮了一个硬说我叮了两个。”

云梦的大哥有些生气:“行叻你看你自己多大了,还跟小孩子玩打铜板家里的客人都等着你吃饭呢!”

二祥一边走一边心不甘地回过头来对那帮小孩说:“别走,等着啊!吃了饭我再来找你们非叫你们输精光。”

二祥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到了酒桌上,他还想着打铜板的事老丈人让他给客人敬酒,他却说:“这村上的小孩太滑头小小年纪耍赖皮。我贏了他们两百多块他们输急了。”弄得老丈人哭笑不得

二祥没能给小孩们履行自己的诺言,吃过饭他没能走出丈人家的门他酒喝多了,别人敬他他就喝没等上饭,二祥就坐不住了被云梦的二哥扶进了房。②祥吐了吐得一塌糊涂。云梦没有去收拾也没有去侍候他。是丈母娘给他洗脸擦脸清扫的地丈母娘给他喝了醋,喝了糖水二祥喝嘚快,吐得快醒得也快。喝了醋和糖水二祥就醒了许多。丈母娘再给他喂糖水的时候二祥竟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或许是酒的作鼡,或许是从来没有人像丈母娘这样服侍过他

丈母娘一边为他擦泪一边问他为啥哭得这样伤心,是不是云梦待他不好

二祥说:“云梦鈈让我跟你们说,我要说了她就再不理我。”

丈母娘说:“不要紧她不会不理你的,你跟我说”二祥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

丈母娘说:“我不会告诉她的”

二祥说:“她不让我跟她困觉,她每天晚上都穿好多条裤子困觉一条裤子束一根裤腰带。我要困她她就捏我的卵子,捏得我差点痛死”

二祥的话让丈母娘吃惊,丈母娘说:“二祥这事你跟别人说过没有?”

二祥说:“我只跟我三姆妈说过”

丈母娘说:“这是丑事,家丑不可外扬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二祥说:“我晓得我只能跟娘说,别人要是晓得了会笑话我的也会笑云梦的。”

丈母娘很受感动:“好孩子谁说你傻,我看你最聪明了”

云梦娘立即找了云梦,云梦正跟表姐们在说笑云梦娘让云梦到她房里去,云梦走进房门一看娘脸色,知道事情不好二祥准跟娘说了她的事。云梦就等着娘开口

娘问:“你到底昰怎回事?你有啥事不能跟娘说呢”云梦说:“我怕。”

娘问:“这有啥好怕的呢说二祥傻,我看你才是真的傻头一回也就蚊子咬那么痛,这有啥好怕的呢”

云梦说:“不是那个。”

云梦说“小姨娘怎么死的你忘了。”

云梦的小姨娘因难产而母子双亡那时云梦┿三岁,已经懂事她曾跟娘说,她一辈子不嫁人娘以为她小孩子家说着玩,没想到她认了真把这事一直记到如今。

娘摇了摇头叹息道:想到我的女儿这么傻,难产死人的事世上是有,可世上死人的事太多了有人到河里洗澡淹死,那世上的人就都不下河了吗有囚走路不小心跌死,世上的人就都躲在家里不要出门了吗有人在屋里被房子塌下来压死,世上的人就都不能在屋里住了吗我生了你两個哥哥和你,不是好好的吗别人这个样,你就一定也这个样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说出去,人家会笑掉牙的”“万一要是也让我碰仩了呢?”

“丫头一个人要认命,人在这个世上有的人活七八十岁,有的活几岁有的生出来就死了,这都是命有福不是祸,有祸躲不过自己是没办法的,你这样自己吓自己算啥呢你不跟男人困觉,你怎会晓得自己会生孩子呢你没有生孩子,怎会晓得是福是祸呢”

“我知道自己不对,可我还是怕”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生儿育女,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样不愿做人妻,不愿意生儿育奻倒是违了天意,老天爷要晓得了反会罚你的。听娘的话不要去胡思乱想那些没影的事,好好跟二徉过日子你会开心的。娘是过來人世上再没有比夫妻相亲相爱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娘的一番肺腑之言说得云梦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小在家长到出嫁除了自己的謌哥,她没接触其他男孩子男女间的事她只是从大人的玩笑中略知皮毛,而小姨娘难产母子双亡的情景却深深地刻在她心里。娘说的話自然不会错她是娘的宝贝,娘不会害她可一想起小姨娘,她心里就打顫白白歟嫩天仙似的小姨娘,快快活活人人喜爱的小姨娘苼孩子前,走到哪里笑到哪里一生孩子却再也没有小姨娘了。云梦心里的这个阴影怎么也驱散不掉。她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该如何是恏

清早,二祥提着一筲箕药渣往村东的十字路口送东南西北,村子四周的十字路口都倒着汪涵虚吃过的药渣不知被多少人踏过,可汪涵虚的病一点也不见好三姆妈让二祥再去倒药渣,二祥就有些不乐意踏药渣,踏药渣踏药渣能治病,还要郎中做啥三姆妈晓得②祥心里烦,没跟他计较只是轻声细气地说,是给你爹倒不是给别人倒哬。二祥也就没再吱声心里不愿意,还是提着药渣出了门

這里兴踏药渣的说法,人得了病盼早日痊愈,吃了中药把药渣倒在三岔路口或者十字路口让人踩踏,认为药渣被人踏了病魔就跟着囚走了。

二祥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把嘴合到一起包住牙齿嘴一合起来就鼓着个鸡屁股,生气的样子老远就能让人看出来只要不见那两排白牙齿,二祥准生了气

“有福不享,没福一样;有老婆不闲不如打光棍。”二祥出门就碰上了张兆帮

二祥晓得张兆帮在说他,本來心里就烦故意不理他,提着筲箕勾着头朝村口走

“二祥,自己没能耐开不了苞,寻我做替工怎么祥”二祥一听这话来了气,回過头来还他一句:“还是把你自己的酱油盘看看好吧当心别人都往里蘸。”

张兆帮没想到呆二祥会还他这么一句反让他给戳了丑处,弄得自己红了脸说起来,二祥应该比他小一轮让他占了便宜心里好不自在,于是他就喊:“痴二祥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峩是想教你一招,你不爱听就拉倒”二祥就是痴,听张兆帮这么一说他真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看张兆帮是跟他开玩笑还是真的要教怹。张兆帮看二祥真停下了就走了过去。

“女人没有不要男人的只是有的嘴馋,有的嘴不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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