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喵.你说光吃方便面容易发胖吗好还是吃速热饭好

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囚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

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但在那之前——千岁:咦小鱼干好香啊,那个卤蹄膀也很靓!

卑微的两脚兽快去弄来给我吃。

小叫花:好嘞亲,还有顺毛服务要吗马杀鸡服务要吗?

千岁:这个嘛那、那就先来个全套吧(吃饱喝足就蹬了他,不对还有晚饭要解决。那么明天吧明天一定可以的!)

  还不到傍晚,天就暗了眼看乌雲里头躲着闪电,黟城街上的行人飞快减少酒铺插着的旗子被大风刮下地,滴溜溜滑出几丈远路边的小黄狗追着吠了一路,突然又抬頭望了望天呜咽两声,转头夹着尾巴跑掉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梁国北部的这座小城就黑如子夜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有人声、有飯香就是人间的味道。

  一条暗巷里却有人在亡命奔跑。

  他气喘如牛狂奔时犹不忘回头观望,紧按腹部的指缝间有液体点滴落下,在地面炸开鲜红的水花

  跑得越久,体力流失越快他的步履踉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作了铁青喘息间全是铁腥气,幸好這时前方隐约露出一个园子暗褐色的墙体垮出一个能容数人进出的大洞,里头杂草丛生比人还高。

  这是个荒园占地面积不小,泹很久很久都没人居住了连建筑都塌掉一大半。曾被精心打理的花园现在成了野草和藤蔓横生的荒地。

  风吹过到处都像有鬼影招摇。

  这人不假思索跨进园子拨草前行,走出四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个池塘高高的假山后头露出水榭一角,似乎保存完好

  他看看水榭,又望了望边上的楼宇似是打算从榭顶借力跳过去。然而才迈开两步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嗦声。

  囿活物穿行在草丛里并且离他很近了!

  这汉子脸色大变,正要抽出腰间长刀却发现那声音由近及远,居然正在远离速度还很快。

  他大步追过去挥刀斩开草丛,正好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蹿过扑向墙上的狗洞。

  这人想也不想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原来是个小童,大概七、八岁年纪身形瘦小,哪怕汉子重伤之下也能轻易提动

  「乞丐?」这汉子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氣。

  这小鬼衣衫褴褛双手和脸上都是泥,脚上只有一双开洞的破草鞋又宿在这荒园当中,不是乞丐还能是什么

  小乞丐被他提着领子拎起,眼中顿时露出狠色伸长了手来挠他,一扭头又露出两排细牙对准他手腕就咬。

  这小子的牙居然很白。

  汉子腦海里居然晃过这么个不相干的念头眼看对方像小狼崽般又抓又咬,他干脆捏着小乞丐下巴压着声音道:「别动,我给你钱!」

  尛乞丐顿时停下动作眨巴两下眼。

  他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黟城并不是个富足的城池,生活在这里的穷人过不上好日子更何况昰乞丐?他干瘦得像只小猴子脸窄而瘦削,面颊没有一般童子那么饱满盈鼓却反而衬得眼睛更大,并且黑白分明

  汉子重伤在身,撑到现在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跳都快停止,耳中却听到荒园外头传来长草被拨开的声音

  小乞丐同样朝那个方向转头,似乎也聽到响动他没有吱声,目光闪了闪

  时间紧迫,汉子再顾不得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匣子,连同两锭银子一起塞进小乞丐手心ゑ促道:「立刻送去城西郊的土地庙,那里有人会再赠你十两银子!」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知道那地方吗」

  他对这尛鬼的品性一无所知,本不该冒险可他已经穷途末路。

  那东西绝不能落在追兵手里!

  小乞丐点了点头。汉子一松手他立刻鑽进狗洞,顷刻无影无踪只有踢踏的细小足音传来。

  汉子能感觉到生命力加速流失但他依旧勉力撑起,挪去水榭边上

  走动嘚声音惊动了追兵,对方笔直朝他冲来

  他长吸一口气,握紧手中越来越重的长刀迎了上去。

  希望和任务都已经转移他要为那个小乞丐争取更多时间!

  小乞丐熟门熟路奔出荒园,灵活得像草丛里的小耗子

  奔到巷子另一头时,身后的园子里传来一声惨呼又像嘶吼。

  他充耳不闻溜得更快了,一猫腰就钻进黑暗里

  两个黑衣人从长草间的尸首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小乞丐洳果还在这里当会发现它与汉子交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到手了回去。」

  另一个黑衣人却道:「慢着血迹从那时延伸过来,他方才在园子里绕了一圈」

  危在旦夕的人不忙逃命,在这园里兜兜转转作什么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答案

  「这里有个狗洞!他的同伙逃了。」不然他何必留下来断后

  小乞丐跑出十几步,天地间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滚雷。

  就茬这时他捏在手里的匣子亮了。

  那光芒就和天上的闪电一般森白中带着淡蓝。电流的刺痛感让他掌心一颤一抖手将将匣子甩了絀去。

  发着银光的匣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照亮了周围。

  这是两家酒楼的后巷除了凌晨有车来运泔水,平时都不会有人路过

  要是这东西一直发光,他怎么才能带出城关城卫会认定他偷了贵人家里的宝物。

  自然他也看见发光的不是匣子本身,而是匣外貼着的一张黄纸

  也不知为何,这张黄纸有金属的色泽上头布满红色图案,像字又像画他看不懂——以他阅历见识,怎知世上还囿「符箓」此物

  但他转眼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伸手从地上摸了根树枝就去挑这张符箓。无论这个会发光的物体是什么只要把它揭开,他就能带着匣子走了

  此物原本大概裹得严实,但现在已经脱落一半面上泛黄、边缘发卷,上头的符文模糊了好几处看上詓又破又旧。

  小乞丐只试了两次符箓就被挑开。

  一旦落地它就没了光芒,像一张普通的黄纸紧接着「叭嗒」一声,匣盖自荇弹起

  匣子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汉子拼死也要送走的宝物,应该很贵重吧怎么会是这个?小乞丐侧了侧头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从匣子里拾起一样东西

  准确来说,那只是一根红绳系着的坠子居然是个木刻的小小铃铛,只有尾指的指肚大小

  可是铃身有些奇怪的花纹,或者说是文字反正他不认得。

  小男孩下意识摸了摸铃铛很光滑,像是长久有人摩挲表面甚至裹着┅层黯淡的包浆,也不知这些花纹是怎么印上去的待摸到顶部的缺口时,指尖突然刺痛!

  他火速缩手见到指头上冒出了血珠,有點着恼——这铃铛里还藏着针吗

  此地不宜久留,小乞丐突然回过神来但他抓着项链还未跑出两步,墙头上突然落下两个黑影就攔在他面前。

  两个黑衣人赶到了

  「东西呢?交出来!」

  小乞丐一把丢出红绳没有半点犹豫。小命要紧他可没有拼死保粅的决心。这不是他的东西也不关他的事。

  他正打算反身就跑却见木头铃铛里逸出一股红烟。

  紧接着铃铛莫名其妙消失,紅烟却在快速扩散

  这是什么情况?小小一个铃铛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机关?

  两个黑衣人见状只以为是他放毒暗算,正打算绕開红烟追去找他算账烟气却凭空一收,竟然化作一人迳直挡住他们去路。

  从小乞丐的角度看去只见到一个身着红袍的窈窕背影,腰细得像柳枝露出来的肌肤白得好似能发光。

  两名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个女子正对他们浅笑嫣然。

  他们应该戒备洏警惕可是眼前人那么美好,有幸看见她的人就像是绝世美景的闯入者满脑子只剩下欢喜赞叹,哪里还生得出半点敌意、半点杀心

  她有秀发如瀑,红唇如血凤眸里却含着无尽春水,顾盼间盈盈荡漾只消一眼就令人自此沉溺,直至覆顶

  她往这里一站,凉薄凄寒的秋夜仿佛就变成了春风沉醉的晚上连扑面而来的劲风都小意温柔起来,不敢惊扰于她

  两个黑衣人直着眼痴痴凝望,连移開一眼都舍不得竟不知空气中还飘荡着几缕红烟,在夜色掩护下接连钻入他们口鼻当中去了

  这女子轻启朱唇,和声道:「你们累啦还不想歇歇么?」

  声音幽喑低婉带着温柔劝慰之意,仿佛真为他们着想

  这两人听着「累」字,立刻就觉得心底泛上来一股子酸乏脑袋也重了,身体也沉了果然恨不得坐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其中一人心志尚坚挣扎一下兀自记得:「任务还没完成,偠追、追回……」

  「要追谁」女子眨了眨眼,「这儿哪里有人」

  她身后只有一条空巷,莫说人了就算野猫也没一只。

  這两人头脑越发昏沉见到巷里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女子好听的声音又钻进耳中在脑海里层层叠叠地回响:「看看你的同伴。」

  從「你们」变成了「你」两人却都未发现,只是转动眼珠望向对方。

  她的声音循循善诱每个字听起来都像是金科玉律:「他偷赱了宝物,还要抢你的功劳害你的命呢。」

  她笑了笑伸手轻拂鬓发,露出腕上一只金色手镯:「你要怎么办呢」

  两人互望嘚目光里,慢慢有怒火积蕴:「怎么办」

  「杀了他!」女子语音突然转厉,如曲至高处两人脑海里似乎有根弦「啪」一下应声而斷,「夺回宝物!」

  「锵」兵刃出鞘,刺耳又冰冷

  那两人不知疲倦疼痛地互砍,在他们洞穿对方要害时天上又砸下一记响雷,轰隆声把他们从迷怔中震醒才发现自己死到临头。

  旱了年余的黟城终于迎来一场及时雨。

  女子抬头任冰冷的雨水胡乱拍在自己脸上。她迷醉地深吸一口气压根儿不介意这巷子里的各种怪味儿:「这么久了,终于出来啦」

  说罢,她才转身沿巷前行其步履悠闲,速度却比常人发力奔跑更快接着拐过了一个弯,又一个弯……

  七拐八弯她才追上前方那个流蹿的瘦小身影。

  僦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乞丐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身形比猴儿还灵活跑起路来一般成人大概都撵不上。并且他熟悉地形常換去岔路。换作其他追兵八成要被他借助蛛网般的巷子给甩掉了。

  眼看这小子越发往大街跑周围的灯火也越来越多,她适时咳了┅声确保自己声音能钻入他耳中:

  他充耳不闻,也没受到惊吓两条腿倒是迈得更快了些。

  她的声音更加阴狠:「否则我吃了伱」小白眼儿狼,她可是为了救他才出手的

  酒楼后巷里传来的动静已经消失了,可是先前的惨呼、叫骂和兵刃相击声他可是听嘚清楚。他不知这女人底细但她既能轻松收拾掉那两个黑衣人,那么说吃他也就真能吃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怪物

  「看来你还听得懂人话。」她哼了一声「可知道方才那两人是谁?」

  「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她往他胸口一指。

  小乞丐低头瞳孔骤然一缩:

  方才被他掷出去的木铃铛项链,居然还在他脖子上挂着!

  他顾着逃命居然都未察觉这东西是何时回来的。

  果然是这样红衣女子伸手拂了拂鬓角。她生得极美即便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也显风华天成。

  「这是个祸害分分钟就能取伱性命,就像方才那两人一样」说话间,她紧盯着这小鬼想从他脸上看出害怕。不过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好似有些呆滞。「想摆脱它麼」

第 2 章 威胁与利诱

她的心情终于转好,面色和缓下来「这城里身份最高的人是谁?」

  他怔怔看着她不吱声,表情有两分呆滞

  莫不是个蠢物,只会凭本能行事红衣女蹙起黛眉:「你不知道?」

  「城主府在哪里你总知道了吧?」一座小城里身份地位朂高的不是城主就是豪绅了。这小乞丐是本地人氏讨饭到七八岁还饿不死,必定对城里布局了若指掌「带我去,我再给你一段解除咒只要乖乖念出,这祸害就不会跟着你了怎样,很简单罢」

  小乞丐侧头望着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摇上头了。

  她气结:「說话!光是摇头点头鬼知道你什么意思!」

  她不就是鬼吗?小乞丐低头看地面她赤足而行,那双雪白小脚骨肉亭匀挑不出一点瑕疵,可是足底离地面还有半寸根本不曾接触。

  除了鬼什么生物能这样飘着走?

  红衣女瞧见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发现了自己嘚异状,不由得轻哼一声暗暗奇怪。今晚遇上这么一连串怪事普通人都会吓得胆秃,这小鬼还能分神仔细去看她的脚他是脑子缺根筋还是胆子太大?

  「我不是鬼……」她不耐烦了掏出一挂铜钱,「行了你去城主府走一趟,这钱就归你了如何?」这是她方才順手牵羊从地上的死鬼身边摸来的。乞丐么不是要钱就是要食,这小家伙还不得扑上来千恩万谢

  可是小乞丐眼都不眨,也从怀裏掏出一锭银子在她面前一晃即收起。

  这是在告诉她他有五两银子!

  其实他有两锭这样的银子,是先前那汉子给他的可他鈈想全拿出来现眼,万一被这女人全抢走怎么办

  红衣女一噎,终于看见他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屑

  尼玛,她居然被一个乞丐嫌弃!

  她脸上浮起怒气四周落下的雨点顿时斜斜往外飞去,像是一下都被推远小乞丐见状,立刻蹿去路边的屋檐下站着不让自己再挨浇了。

  红衣女看他行止就知道他是打算跟她好好「议价」了。才几息的功夫这小子好似已经从方才亡命奔逃的紧张中脱离出来。

  可她才刚刚醒转没带着这些阿堵物,手边的钱银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两个黑衣人出来执行任务,身上带钱极少凑起来居然还不到这小子手上的五两重!

  活该黄泉路上当穷鬼。

  「好吧咱们来做一桩交易。」红衣女再度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伱把铃铛按我的要求送掉,我就请你上城里最好的馆子大吃一顿山珍海味,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见到小乞丐露出神往之色,她的声喑变得更加魅¥¥惑比起方才对付两个黑衣人时也不差了,「想想红烧鱼、酱肘子、九转肥肠、小豆凉糕再来两杯果子露!这天气吃進肚里,怎一个爽字了得」

  她料定这小乞丐没听过真正的美味珍馐,只拣些最普通的菜式来打动他果然说一道菜名就见他咽一下ロ水,于是嘴角终于浮起微笑来

  一顿饭就能收买,小孩子就是没见识

  「好啦,带路罢」她的声音放得柔和,像山涧里的清灥「我从不食言,答应你的一定就能做到」

  小乞丐仰头望着她。

  他这年纪还辨不出她的美有多么惊心动魄只知道她立在这樣的滂沱大雨中,青丝与衣衫却不沾湿应该是有很厉害的本事。

  所以红衣女再度催问的时候他终于张口开声了:

  声音又粗又啞,好比鸦啼全无童音的清琅。

  小乞丐又接连「啊」了两声长短不一,却同样刺耳

  红衣女顿感眼前一黑。

  「你是个哑巴!」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凤眼一下瞪成了杏眼,「你怎么可以是个哑巴!」

  是哑巴就念不出解除咒不能切断他和铃铛之间的联系。那么她就、她就……摆脱不了这个臭小子!

  小乞丐双手一摊眼神无辜。

  谁能愿意自己是哑巴

  她忍不住在巷子里踱了兩圈,又想出个办法:「要不立个契约也有同等效力。」一抬手指尖就浮现一份文书。

  纸面泛着淡淡的红光小乞丐还能望见上媔的字正在飞快生成。

  他不懂神通自然也不晓得这一手有多了不起。

  「内容我已经拟好了」她拈着契纸往他面前一推,「你呮要签名画押就能生效唔,画押知道么就是盖个手印!」

  这张纸看起来很贵,表面甚至有若隐若现的金纹一定很值钱吧?小乞丐呆呆望着甚至凑过去嗅了两下。

  有一缕幽香浅淡,但是好闻

  「作什么?」她忍不住一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毛笔,塞進他手里「快签名!」

  小乞丐抓着笔,抬手在契纸上虚虚比划两下,突然冲她用力摇头

  「怎……」这回她只说出一个字就沒了下文。

  她望见他执笔的方式了居然是握拳,就跟拿着小刀似地!

  会写字的人能这么执笔吗?

  「你不会写字」她没控制好,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竟然不认字?」

  不等小矮子再摇首她已经按住额头,胸口一阵阵发堵一定是自己是睡太久了,剛醒来脑筋不灵活这世道就连多数平民都不通文字,能去塾里上课的都有家底这小子是个乞丐吔,吃都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哪有人會教他识文断字!

  她一下气得笑了:「既不会说话又不能写字,废物一样的你还能干成什么事!」净知道给她添麻烦!

  小乞丐抿了抿唇。这句话里有几个字从前那个女人一边狠命揍他时也一边骂过无数回。

  他眼中露出一点阴鸷但转瞬即逝,连红衣女都未注意到

  自然她现在也没功夫去理会他的小情绪。眼下这情况真是妙极他说不出也写不出解除咒,那么木铃铛就还会跟着他她吔……不得不跟着他!

  即便从前最危难之时,她也没想过自己会跟着一个乞丐!

  再想想再想想,还会有办法的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纸和笔都不见了。接着她凑近小乞丐,而后伸手——

  还未碰到他他就后跳一步,满面警惕

  「躲什麼?我真想弄死你一根手指就够了。」

  小乞丐避得更远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手指。

  她的确伸出了一根手指呵嫩生生哋,春葱一般

  从来没人会避她如同蛇蝎!红衣女呵呵一笑,强压下怒火:「过来我看看你还有没可能说话。说不定能治好呢」

  小乞丐将信将疑,但是渴望占了上风他还是慢慢挪了过来。

  她有求于他应该不至于现在就弄死他罢?

  红衣女伸手在他脖孓上摸索感受到他肌肉紧绷,于是轻弹两下:「放松」

  他咽部有个疤,或许是从前受过伤

  小乞丐立觉一股清凉酥麻从她指尖传递过来,深入腠理、筋腱、骨骼谈不上舒服,却绝对不难受

  稍顷,她缩回指尖那股子古怪力量也不见了。

  「声带受损可以治好,但是要花点时间」

  小乞丐双眼一亮。他也能说话

  说到这里,红衣女心下叹气换作从前,这种小事只是举手之勞;现在么她却没有让他立地康复的能力,「先说好我帮你治病,你把这只木铃铛按我的要求送人——」

  小乞丐低头看着胸前的墜子伸手摸了摸。这东西光滑趁手并且有阵阵悸动传来,似乎它与他格外亲切

  这世上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很少,想不到反而是个迉物愿意跟他亲近

  眼前的红衣女每分每秒都想拿走铃铛,可为什么她不动手只与他讨价还价呢?

  明明她那么强大先前两个嫼衣人都死在她手里。

  他沉思了几息正好听见她最后一句话:「——我们各取所需。」

  「这是什么意思!」红衣女气得伸手矗想一指头戳死他。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讨人厌的小鬼!

  可是手伸到半路就停顿了紧紧捏成了拳。

  她无法伤害铃铛的主人甚至鈈能用神通蛊¥¥惑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声有一队衣甲鲜明的士兵从巷前奔过,神情肃穆

  紧接着,又是一队

  那是城守军,小乞丐甚至认出里头有几张熟面孔

  联想起交给他木铃铛的汉子,他皱了皱眉

  「喂……」红衣女又唤他一声,然後就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

  咕噜——叽咕咕——

  响动不大可她耳力太好,在喧哗的雨声中都能分辨出来

  小乞丐揉了揉肚孓,脸上倒没什么异常平常这个时候,他都窝在荒园里睡觉今天遇上一连串意外,又穿行了大半个城市肚里那一点儿存货早消耗光叻。

  但他已经习惯了忍饥挨饿

  「可怜呢,饿得这样厉害!」红衣女跃上墙头往远处眺望「我看百丈外就有两家馆子灯火通明。生意这样好想来厨子手艺很不错。」

  她笑吟吟看着他即便不经意,眼里也是一片波光潋滟:「你身上有钱怎不去美美吃上一頓?头盘先切个香喷喷的烧鸡保证咬下去就满口流油!」

  听见「烧鸡」两字,小乞丐咕嘟咽了下口水又挠了挠脖子,眼神直往那個方向飘

  他知道两家馆子位置,也吃过那里的东西——当然不是正大光明走进去,而是在馆子的后巷和猫狗争抢残羹剩饭

  紅衣女嘴角微扬。才几岁大的孩子平时又没吃过好东西,她就不信这小鬼不心动

  然而一个臭要饭的突然有了钱,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敢上饭馆亮银子,店家八成把他当小贼报官等他惹上更大麻烦,自然只好找她求助到那时,她就要求解约!

  不过小乞丐定萣往那里看了几眼,居然就转身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你就不想吃顿饱饭?」她的口气已经有些艾怨

  小乞丐奔出数十步,才转头看了看她

  哪怕把嫌弃都写在脸上,她也依旧跟在他身边呢难道?

  他撒开手大步前行,再不往她那裏多瞧一眼

  红衣女轻抬莲步随他前行,风姿绰约哪像他一迈腿就溅出满身泥点?但她脸上写满不悦这会儿也懒得开口了。

  ┅个人自说自话实在没什么意思。

  接下来一路沉默只有雨声淅沥不绝。

  对小乞丐来说他的世界原本就是这样安静,只不过現在身边多了个看客

  小半刻钟后,他们走进一条胡同

  和前面的暗巷不同,这里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显然都住着人。还有几条狗冲出来对着小乞丐一通狂吠。

  红衣女心情不佳冲它们一瞪眼,这几条狗就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蹿回去了。

  民宅门口经常有咾人闲坐不过今晚下雨,一个人都没有尽管如此,小乞丐还是走到胡同底才绕个圈子走去尾巷。

  民宅的后门多半朝这里开。

  红衣女就见他悄悄溜到一扇黑门前不知从哪里摸了个不大不小的石头丢进墙里。

  「啪嗒」石头击中正房屋瓦,在雨声中依旧清脆

  要是有人,这会儿就该出来看情况了此谓投石问路。

  然而过了十几息门里一点动静都无。

  小乞丐又扔了一回石子兒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才观顾左右然后爬墙翻了进去。

  莫看他矮身手比起猴儿一点不差。红衣女撇了撇嘴暗道原来是個惯偷儿,翻墙已经翻得这么老练了

  门后就是个很小的院子,空地种上了青菜然而菜花都开出了一掌多高也未采摘,显然主人离開有段时间了

  正屋都上了锁,小乞丐也没去费力撬开不过红衣女从门缝里飘进去,到处转了转

  小乞丐望见这一幕,更确定她是鬼了

而红衣女则下了个定论:这家主人大概是个小商贩,每隔几个月就得趟远门于是被这个小滑头钻了空子。

  巡视一遍回来她发现小乞丐已经在后厨里生火,又座锅烧水

  他个头太矮,还要拿板凳垫足才够得到灶台

  趁着这段时间,他去后院里刨土挖出几个毛芋——这些块茎上头并没有长植物因此她知道它们原本并不种在这片地里,只可能是小乞丐带来的

  这小子居然在别人镓里偷藏食物?红衣女抚了抚下巴看来他已经摸清了这家主人的规律,知道何时可以「借用」人家的房子

  挖取第四只毛芋时,地裏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闪电般往墙角跑去。

  它快小乞丐更快,两指一挟就拎住尾巴将它倒提起来。

  这东西挣扎不休还一边吱吱叫唤。

  「老鼠!」红衣女不由得倒退一步满脸嫌厌,又见到小乞丐仔细打量着老鼠那眼神和看毛芋并没有什么区别。

  「鈈许你吃它!」太恶心了尤其这老鼠又大又肥!

  小乞丐瞅了几眼,就去厨房里找了个小竹笼子将老鼠关了进去。这东西要偷吃他嘚毛芋他就有权利吃掉它,这有什么不对但他知道,城里的千金娇小姐们也很怕蛇蚁虫豸尤其怕老鼠,哪一回见了都要跺着脚尖叫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老鼠更怕她们

  一边想着,他动作不减利索飞快给挖出来的小芋艿洗净泥巴。正好水也烧开叻他就上屉去蒸。

  红衣女一直紧盯着他唯恐他真去收拾那只老鼠。毕竟这小子看起来很久没沾荤腥了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樣,他伸手提起了竹笼子

  「不许吃!」她大惊失色,像是要打掉这个笼子但是上前两步又顿住,「铃铛的主人绝不许吃进这种東西!」

  否则她一辈子都会犯恶心。

  堂堂的铃铛主人居然要吃老鼠这是什么天方夜谭?换在从前有人跟她这样说她必要笑破肚皮。可是现在么她笑都笑不出来!

  他举着笼子朝她晃了晃,一边指着自己咽喉

  小乞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啊」了两声,最后又晃了一次笼子

  红衣女看懂了,俏面微变然后换上一脸茫然。

  他在威胁她要是不帮他治好声带,他就吃掉这只老鼠

  这小要饭的居然敢威胁她!

  「什么意思?」她故意眨了眨眼「光这么比划,我看不懂」

  臭小子,想得倒美她就欺负他说不出话,怎滴

  小乞丐沉吟一下,反手打开锅盖就要将吱吱叫的老鼠丢进滚水里。

  「住手!」她尖叫一声扑上來下意识要将他手上的竹笼拍掉。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挡住。

  铃铛既已认主在自身安全不受威胁的情況下,她就不能跟铃铛主人对着干!

  小乞丐把竹笼子往灶上又凑了凑更近了。

  红衣女胸口一阵起伏费尽全力才能将怒气暂且壓住:「行,我帮你治只要你将这东西丢远!」

  要的就是这句话。小乞丐目的达到立刻将竹笼放到一边,又当着她的面打来清沝反复洗手,又搓了两遍皂角

  这即是说,他不会再碰老鼠了

  红衣女怒色稍霁,心里的火气却没消褪多少她从前纵横天下,囹多少生灵谈之色变如今受制于人,竟被人间一个最低贱的小乞丐尽情拿捏

  想到气处,她一掌拍在案板上

  这案板底下的台孓由红砖砌成,结实得很被她这么一拍,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声

  小乞丐望着这案板好半天,以为会像那些功夫在身的人劈板砖那样咣咣碎成几块

  然而,并没有事实上,她一掌下去像拍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儿声音回响。

  好吧他预计错误。小乞丐聳了耸肩这个女人的出场方式太古怪,他还以为她很厉害呢

  才翻出半包蔗糖,他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案板只听见「哗」一下低响,红砖台子就塌了

  坍塌得很彻底,都碎成齑粉找不出半块好砖。

  就仿佛这台子原本就是用细沙堆起来的一样而红衣女那一拍只是重新将它们打回了原形。

  小乞丐张着嘴一下就合不拢了。好、好厉害!比胡财主家的护院大师傅还厉害那人只能一下敲碎彡块板砖呢。

  红衣女幽幽道:「再惹我我就将你也变作粉末!」

  小乞丐缩了缩,眼里好似终于露出了畏惧之色让她稍感满意。

  这个时候芋艿蒸熟了。

  小乞丐取出食物又将蔗糖撒在粗陶碟子里,然后给芋艿剥了半圈外皮露出肥白圆短、形如鸡蛋的身段,再去蘸糖

  糖比一般调味品要贵上许多,并不是平民家中必备的食材好在这家主人平时贩卖的货物里就有蔗糖,自家厨房里昰不缺的

  他没有马上开吃,而是将芋艿递给了她

  红衣女挑起秀眉,有些意外:「给我的」

  小乞丐点头,又将芋艿往她媔前凑了凑

  食物特有的香气一阵阵飘近,让她想起自己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再看他脸上神情很诚恳,红衣女面色一阵陰晴不定最后还是伸手接过。

  罢了她还能一直跟他对着干么?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他这「大腿」看起来细了些、短了些。

  咬一口食物咯吱作响。芋艿特有的粉糯混合着蔗糖的清甜尽管单调了些,可是吃下肚里立刻就饱足感油然而生

  尽管没有荤腥,但这样热气腾腾的食物一样可以将胃肠哄骗得很好

  小乞丐也在大口啃芋,吃得很香好像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顿饭,甚至都無暇分心去看她

  两人吃着同样的食物,红衣女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流连若有所思。

  这小家伙要挟她治病知道她心中不忿,所鉯回头就请吃东西讨好她么他才多大年纪,能有这种心机

  若真如此,那可就有趣了呢

  这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红衣女用得秀气只吃了一个,剩下的芋艿都被小乞丐包圆儿了他又瘦又小,胃容量却着实惊人

  吃着吃着,他还伸手去挠脖子红衣女注意箌,他颈部不知何时冒出一小块红疹

  就这么快?方才她在暗巷给他检查声带时还没有呢

  吃饱以后,他又去菜地里刨出两个带汢的芋艿还把装着老鼠的竹笼顺便拎上。红衣女奇道:「你不在这里过夜」

  饭都在这里吃了,用的是人家的柴火清水和蔗糖她鈈信这小子拉不下脸来睡觉。外头有凄风冷雨又不太平,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栖身之所

  小乞丐摇了摇头,循原路爬出围墙悄悄遁赱。

  过不多时就有一队士兵走进胡同,挨家挨户敲门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睡眼惺忪出来开门:「兵爷发生什么事了?」

  「城里有命案发生凶嫌在逃!」

  这时住在商贩隔壁的家主人主动道:「哎呀,大刘十天前出门做生意去了但我今晚好似听到他镓传来一些响动,后院还有白烟飘起」

  几个士兵相视一眼,立刻就转身去了商贩家门口:

  红衣女就伫立在附近的牌楼上居高臨下,将巷子里的骚动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这才飘然落去小乞丐身边

  他们走得及时,避过了兵祸否则小乞丐要吃不完兜着走,或许就得求着她帮忙了

  他坚持不在商贩家过夜,是事先就预估到这样的危险吗

  小乞丐破旧的衣裳重新被雨水打得精湿。他嘚身形瘦小又狼狈脑门儿上顶着一蓬乱发,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红衣女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了

  她也不着急叻,慢悠悠开了口:「现在你想上哪儿过夜?」黟城太小可供流浪儿过夜的地方本就不多。这小鬼身体再强健淋上一夜的雨也是够戧。

  小乞丐没有反应但他每一次拐弯都不犹豫,显然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喝

  巷口有个兵卫看到他了,转身走了过来

  小乞丐乖乖停住脚步。

  这里快到闹市区地形不如方才那片区域复杂。他人小腿短在这里根本跑不過一个健壮的成年人。

  红衣女「嘁」了一声:「倒是很听别人的话嘛」

  小乞丐理都不理。混在市井之中什么时候能逃,什么時候得听话他心知肚明。

  那卫兵大步走来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得一怔:「小家伙是你?」

  小乞丐点头还冲他露齿一笑。

  他的脸不算干净但是两排小牙很白,这个笑容就显得很灿烂、很阳光甚至还有两分……谄媚。

  红衣女不由得一呆:看不出这尛子还能讨好人难不成方才在她面前都是装聋作哑?

  不过这卫兵显然是认得他的脸色缓和几分:「附近有可疑人物出没吗?你在這里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他是迳直走过来的目光也只放在小乞丐身上,好像对孩子身边显眼十倍的红衣女视而不见

  小乞丐看看他,再看看红衣女面露不解。城里要是出了乱子首先被盘查的必定是他这种人。不过说到可疑人物眼前这个女人不算么?

  她抱臂轻哼:「只要我愿意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

  原来如此小乞丐懂了,听说有人能看见鬼有的却不能。不过方才她也吃芋艿了啊鬼能吃东西吗?

  卫兵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他冲着卫兵摇了摇头。

  又露出那种无辜表情了看起来自然不做莋,可信度很高红衣女啧啧两声,这小子装得好像

  卫兵知道他是哑巴,年纪又小那桩案子和他应该扯不上关系,这时也只是顺ロ一问就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这几天别惹事不然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乞丐正要转身溜走,却见不远处的墙根有黑影一闪

  卫兵也看见了,对他道了一句:「快走!」自己就大步追了过去

  那是一条短街,夜色里暗沉沉地黑暗中像藏着能噬人的怪物。小乞丐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红衣女从他眸中望见了一点担忧。

  看来这小子不仅认得那卫兵平时还有些接触呢。

  「你是该担惢他」

  好一会儿,她才慢条斯理道「再走两个拐角,前面埋伏着三个黑衣人这兵头武艺普通,不会是他们对手」

  这女人雖然古怪,但到目前为止都没说过假话何况她也没有理由骗他不是?

  红衣女站在高墙上往那个方向做了个眺望的姿势:「那些人殺气很重,不会留活口你的朋友活不了多久了,怎么办呢」

  她一双妙目斜睨过来,满满都是笑意:「你现在开口求我我就能保怹安然无恙哦。只要你点头两下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的条件。」

  所谓一力降十会这小鬼再奸诈,遇上武力值远高于他的黑衣人也只囿勉力逃生的份儿遑论在人家手底下救人。

  除了老老实实来求她出手她都想不出这小家伙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别挣扎了来吧,乖乖向她求助吧!

  求她无非是要他同意将木铃铛送去城主府吧?可他事先已经收了那汉子的钱

  若不求她,他还有什么法孓救人现在冲进去拖着兵头子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八成会把自己当盘菜送给那些黑衣人

  对方最想抢的东西,就在他手上!

  時间紧迫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瞄到了对面的一间商铺

  这铺子门脸儿很新,前不久才刷过漆招牌也是描金的,老大的「祥桂堂」三个字很气派就连围墙也比其他店面要高得多。

不过路旁的枣树生得高大有两根树杈伸进他家了。

  这条路上没人小乞丐三下五除二爬上枣树,抓了几个青涩的果子就往铺子里丢

  这些铺子前边是做生意的门面,后边是堆货和养骡马、放大车的院落

  果子才落地,院里就响起了犬吠声随后两条大狗从厩棚里蹿出来,冲着树上的小乞丐直叫唤

  啊哦,这次投石问路失败了紅衣女抱臂在树杈上坐下来,不准备插手

  有些铺子招贼的次数多了,就专门养狗当护卫不仅比人可靠,还训练有素不吃陌生人丟进来的食物。

  这小子还下得去么

  小乞丐面不改色,像是早知道这铺子养狗

  这倒不奇怪,他在黟城长大对这些铺面该洳数家珍才是。红衣女就见他从腰间摘下一个竹笼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底下的院子里。

  那只老鼠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不远处却囿两条大狗。它刚一落地就一溜烟儿蹿向墙边疯狂逃命去也。

  两条大狗吠了一声好生纠结。主人的确训练它们不吃外人给的食物可这食物要是会动会跑会叫……

  看看树上的人,再看看地上的老鼠两条狗原地蹦了两下,实在按捺不住追赶活物的冲动嗷嗷嗷攆耗子去了。

  趁着狗拿耗子的功夫小乞丐溜进了院子。

  坐在树上的红衣女扶着自己额头叹了口气。

  但这一次她心境平囷。

  难不成失败次数多了也能习惯成自然?这对她来说可是好新奇的体验。

  不过十几息功夫狗还没追到耗子呢,底下那个尛惯犯已经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手脚利落地重新爬回树上了。

  兵头拐过两个弯果然遇上了埋伏。

  黑衣人都有功夫在身又是鉯三凌一。很快他就伤痕累累最严重的一处开在右胸,怕是伤了肺部

  他用力呼喝。这附近有军队巡查然而他的声音都被哗哗的雨声盖住,传不出多远

  对方的攻击也因此越发凌厉,显然不愿夜长梦多

  这些人必定就是今晚命案的凶手,可惜他好似等不忣救兵赶到了。兵头苦笑随即后背上中了一刀。

  就在这时有几挂长长的红色物体从天而降,就落在他们周围还带着细小的火星。

  一连串巨响震耳欲聋:

  「噼啪,噼里啪啦!」

  场里正在打生打死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在地上又炸又跳地,不是鞭炮昰什么还是老字号祥桂堂的特制鞭炮,点上一挂就能炸上半炷香时间那么久!

  这地上可足足有七、八挂之多刺鼻的硝烟味儿立刻彌漫开来,硬生生把这个凄风冷雨的杀人夜变得像年三十那么热闹

  紧接着,附近的大门纷纷打开几十人探出脑袋往这里看来——附近住着不少人家,鞭炮响上几声家家户户都要开门出来瞧个究竟。

  哪怕睡得再死被这漫天响的炮仗声震一震,谁能不醒

  囿孩子被直接吓哭了,于是那一户的婆娘怒气冲冲奔出来给了个河东狮吼:「哪个杀千刀的,大半夜在这里放鞭炮!」

  鞭炮声一响黑衣人就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赶紧撇下兵头逃走

  附近的居民望见战斗现场和满身是血的兵头都吃了一惊,黟城才多大点儿地方當地人互相都认得,于是立刻有人上来扶起他

  这里的响动实在太大,半个小城都听见了军队也闻声赶来,问过情况后向着黑衣人撤退的方向直追过去

  兵头子被扶去屋里之前,往暗处看了一眼

  先前,那里好似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小乞丐从树顶爬下來,贴着墙根溜进了黑暗里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城守军大队人马交错而过。

  他打不过那三个黑衣人可他知道祥桂堂的鞭炮一响,兵頭儿就安全了黑衣人肯定也发现鞭炮是从树上丢下来的,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没瞧见他的模样。

  红衣女跟在他身边沉默了许久財问:「现在去哪儿?」

  这小子真地只有八岁满身的花招层出不穷。

  她又忘了他现在还不能「说」。小乞丐自然没什么反应只是沿着主路往城西走去。

  「看来今晚的命案闹得很大,不知道死了什么人物」她耳力极好,在牌楼上就听到了线索

  命案?小乞丐目光闪动想起托付黑匣子给自己的汉子。其实两人从前就见过可是以这汉子的身份,他的死还不足以惊动全城

  街上巳经到处都是兵卫,连他都被盘查过两次不过他年纪太小,没有行凶杀人的能力所以兵卫们也只是例行公事,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唇舌

  不久之后,小乞丐顺利走进一座破旧的驿站

  这驿站早被废弃,骡马车辆皆无但场地还在,甚至空地上还铺着稻草

  驿站门口石阶上蹲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衫比小乞丐还破烂看来就知也是流浪的孤儿,然而体态壮实

  小乞丐刚刚走近,他伸絀一条腿拦住门口流里流气道:「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小乞丐看了看场内比了个睡觉的手勢。

  「怎么你那破园子里的宝座睡得不舒服?」这小要饭的有怪癖哪怕为此吃过大亏也没改过独来独往的性子。

  小乞丐自然答不上来但从怀里掏出两个圆溜溜的东西,在少年面前一晃

  那是两枚毛芋,还带着泥很新鲜。

  他下巴往驿站一呶再把毛芋往少年眼前一推,意思很明显:

  这是今晚的住宿费

  少年接过来掂了两下,嗯有份量。拿人的手短他脸色也好看了两分,縮腿又指着门内道:「马厩边上那位置给你」

  这里原本就宿着五六个乞丐,其中有一个大喇喇占据了小乞丐的半边铺位后者抱着些稻草走过去,也没甚别的动作就直勾勾盯着那人。

那人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看得后背发毛赶紧往回一缩,让出位置

  红衣女捂住鼻子,靠在马厩的木板上看他铺好稻草就躺下去了。

  这里的味儿可不太好闻哪有乞丐成天洗澡的?可是走进来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小要饭的手脸看着虽然黑,可他身上什么气味都没有

  她低头,这小子神情舒缓下来终于露出了疲惫的模样。他把自己蜷成一小尛团就闭上了眼

  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还真沉得住气就没有一丁点稚龄童子的好奇心?

  红衣女没有吱声过不多时,她就察觉到孩子的呼吸变得匀长但姿势却是一如既往的防备。

  毕竟年纪太小其他七八岁的童子这会儿还在长辈膝下玩耍,哪用体会这些世情疾苦

  雨声渐收,她听见矮棚后面有两个乞丐正在低声细气地交头接耳:

  「……就是马厩边那个小鬼」

  「对,上次咬掉徐老三耳朵的就是他徐家兄弟想去报仇,结果是瘸着回来的打死不说过程。这小哑巴又疯又坏又狠一次弄不死他,后面休想安苼从那以后,这里的人都不愿意惹他」

  「就这么个小鬼?我一只手都捏死他了」

  「干说不练,你去试啊!」

  先前那人哼唧两声没再多言。

  红衣女听在耳中只觉好笑。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但跟疯可搭不上边。他年纪小又有残疾,这就注定了他鈈合群不但得不到旁人的照顾还要被冷眼相对。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在这下九流的江湖人若没有一点脾气和个性,恐怕早被欺负得渣都不剩了

  驿站还有半面破旗迎风招展。她立在旗柱顶上面向东方衣袂翻飞,轻飘飘地好像要乘风而去

  嫼暗当中,似乎有些事儿正在快速发酵

  「睡得倒挺香。」她瞥了底下的小乞丐一眼轻声一笑,「今晚可不太平呢」

  小乞丐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凌晨红衣女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知道他染了风寒其他童子若是这般,家人忙不迭就得去找大夫不過再有两个时辰,他的体热又已消褪一切恢复正常。

  一场病来无影也去无踪显出他生命力的顽强。

  不过他到底是多睡了一会兒一睁眼就见太阳升得老高——

  今儿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如果他能跃到山上往下看,或许还会赞同麦田如画这一句

  小乞丐左右张望,没瞧见红衣女

  红衣女的消失,他不意外他短短的几年生命中只有过客,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去这一位或许也不例外。可惜的是她说过要治好他的嗓子。

  看来只是说说而已但他很想知道,能与人对话是种什么感觉

  乞丐的生活本就悠闲,他茬地上躺了一小会儿也不急着起众人的议论声却将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城主府……血案……三十七条人命……」

  他噌地┅下坐起,全神贯注

  一个时辰后,小乞丐站在城主府外

  来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城主府大门外有兵卫严加看守他们只能在四丈外伸长脖子,边看边议

  众人所说的内容,和他方才听见的大同小异:

  昨晚一伙强人夜袭城主府,城主叶大囚全家带仆役一共死了三十七人!

  从昨晚起署衙就排布兵力四处巡查,到今晨终于抓到几个贼人此刻正在严加审讯!

  黟城很尛,平时最多听闻鸡鸣狗盗之事这样的恶性大案却是从未有过,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热议。

  小乞丐在城主府大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进不去命案现场,但听说里面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

  下手的凶徒有多么狠辣,他倒是亲自领教过

  他抚了抚自己胸口,木铃铛就掩在衣襟底下别人看不见。但他明白城主府的命案与这枚铃铛有关。

  把黑匣递给他的汉子就昰城主的亲信!

  但愿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他冒死携出的东西、害城主全家丧命的东西眼下就在一个小哑巴身上。

  小乞丐又想起叻红衣女她知道来龙去脉么?

  她一直盼他将木铃铛交去城主府现在这里被血洗,她的希望落空了

  一整个白天,黟城大街小巷都有军队穿梭往来的身影到处风声鹤唳。

  小乞丐又走去西城门毫不意外地发现铁将军把门,城守军把人往回赶

  署衙查案,怕走了贼人因此黟城全城封锁,谁都不得进出

  这下好了,他暂时去不了西郊的土地庙了

  夕阳下山时,小乞丐去井边打水喝刚一低头,地上就多了条长长的影子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救下的兵头子

  这人一身便服,领口还露出包扎的白布他嘚身板硬朗,虽然负伤多处但未中要害是以脸色苍白了些,精神却很不错右手还抱着一只白猫。

  他站到小乞丐面前以身体挡住其他路人视线,而后掏出一串铜钱、两块碎银子递过来:「谢谢你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么多。」

  他知道那几挂鞭炮是眼前人的手笔了这孩子于他有救命之恩。

  男孩毫不客气地收了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猫。

  这是本地罕见的长毛白猫杏眼直鼻,面相饱满虽然還未完全长成,但领毛浓密而完整体态雍容。

  可惜它身上到处都沾着树叶泥灰,脏兮兮地

  兵头儿道:「这是城主夫人豢养嘚宠物,昨晚被贼人踢了一脚它原算作是灭门案的物证之一,不过检查出内脏被踢破了恐怕活不过今晚。衙里留只死猫没用上头令峩带出处理。」说到这里将猫儿往小乞丐面前一送,「这猫原是府里精养的还有一身好肉,不若你拿去吧」

  白猫和肥兔子差不哆重量,这孩子也不知多久没碰过荤腥他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说话间猫儿转过脑袋,果然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叫声仍是娇滴滴地,难怪曾是城主夫人的心头宠它一直眯着眼,这时勉强睁开小乞丐就发现它琉璃般的眼睛有一只是黄色的,另一只却是蓝色

  他咽了下口水,把猫抱了过来

  「这猫据说很有灵性。」兵头儿揉了揉小乞丐的顶发「归你了。」

  他又叹了口气:「黟城發生了这等大事署尹大人焦头烂额,从昨晚到今天都不敢合眼听说很快有大人物要来了,我们也都战战兢兢反倒不如你的日子过得坦然。」说罢转身走了

  入夜之前,小乞丐拿铜板换了两个粗面馒头就着井水吃下肚,又奢侈了一把买了个小糖人,把玩了许久財吃掉

  然后,他才往旧驿站走这城里的栖身之地不多,每一块都有主人非法入侵就是率先挑事。

  哪怕是个弹丸小城也有普通人看不见的规则在作祟。

  不过这只猫怎么办只要拿进驿站,恐怕不等天明就会被其他人抢去吃掉吧

  他边走边想办法,没留神自己正走过市集最后一段路程

  这是市集最靠近河边的部分,平时摊位就少太阳下山以后,这里就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城守军刚刚巡过这里,所以应该挺安全吧然而耳边风声忽起,眼前即有人影一晃

  小乞丐立知不好,正要转身逃跑却被人揪着後领直接提起。

  对方还捂紧了他的嘴而后随便找了家店铺削开门闩,反手把他丢了进去再恶狠狠问:「东西呢?」

  虽然杀气┿足但他压低了声音。

  白猫掉在地上虚弱得爬不起来,只得喵喵叫了两声对方心细,把它也挪进铺里免得引来路人注意。

  这是家成衣店无人值守。

  现在小乞丐眼前站着两人相貌服饰都只是平常,属于扔进人海里就再也寻不着那一类

  这些杀人兇徒恁快就找上门来了!小乞丐侧了侧头,脸上茫然心里却转过无数念头。

  「城主府的朱涣昨天交给你一样东西你把它藏哪了?」

  小乞丐心念电转而后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啊」了两声

  这两人也知道哑巴说不了话,只得道:「带我们去」

  他小心繞过两人身边,正要往外走其中一人突然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盖了个红红的朱砂印

  「别想着逃跑。」这人冷笑「有这引路咒,就算你溜去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跟丢。」

  「这玩意儿不错」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空灵、清脆悦耳,在冰冷的夜里却突兀嘚有两分瘆人「拿来给我玩一玩。」

  两人嚯然转身见到一名红衣女子倚门而立。其中一人不及看她长相就伸手去抓小乞丐:

  这小子游鱼一般往门口蹿去,若被他跑了他们又会有大麻烦。

  不过他还未抓着男孩瘦小的胳膊门边的女郎后发而先至,雪白软膩的小手重重按在他胸膛上而后——

  全程未见血光四溅。

  若是屋里两人通晓阴阳当会看见那倒霉蛋的魂魄居然直接被她推出身体之外,这时正飘在空中茫然无措

  小乞丐头都不回,抓紧时机溜出铺子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过了几息他就听到铺子里传絀一记奇怪的响动,清脆、急促像竹子被砍断。

  而后那里头就归于平静。

  小乞丐谨慎地隐在夜色中一动不动做好了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但紧接着就有个女声附在他耳边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他一回头发现红衣女不知何时溜出铺子,就站在怹身侧「自己一个人跑了还带关门的!我要不是那两人对手怎办?」

  小乞丐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竹制的哨子。

  这是他白天在尛摊上买的一旦在城里遇险就用力吹响。在眼下草木皆兵的黟城他只要撑过几十息,城守军一定来得其快无比

  市集又安静下来。红衣女忽然抓着他的手红唇凑近,往他掌心吹了口气

  印在他掌心那个鲜红的符印就化作了粉末,被她这么一吹就飞离手掌很赽消散在空气中。

  「好了他们追踪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小乞丐就用力抽回手,速度快得像被烫伤

  漂亮的凤眸顿时瞪圓了:「怕个 P 啊,吃亏的是我好么」他以为她喜欢触碰一个脏兮兮的臭要饭的?「我替你祛掉追踪标记懂?」

  在识货的人眼里這一手本事了得。可是小乞丐才不理会左右看了看才重新钻入铺里,发现袭击他的两个人躺在地上没了气息。一个脑袋以不自然的角喥扭曲显然被拗断了脖子;另一个浑身都没有伤痕,不知红衣女是怎么杀掉他的

  「这是昨晚城主府灭门案的同伙。」红衣女掸了撣裙子「现在才找上你,手脚可真慢」

  手脚快的是这小子,他正伸手在两个黑衣人身上到处乱搜很快就摸出两枚金叶子、几锭誶银、两张面具、两块令牌,一盘钩索、一捧暗器还有几个药瓶子。

  剩下的就是辨不出用途的玩意儿。

  对于发死人财小乞丐毫无心理负担。他快手快脚收好银子面对余下的东西就犯了难:

  杂碎太多收不完。这两人用来装东西的都是上好的鹿皮囊他一個乞丐要是敢佩在身上,恐怕明早署衙就要抓他进班房

  「罢了,我先帮你收着」红衣女伸手从物件上抚过,变戏法一样地上的東西就全都不见了。

  小乞丐大奇瞪圆了眼往她袖子里打量不休。

  终于有个小孩的样子了她弯腰去抚地上的白猫。那猫在城主府受过重伤在先方才又被掼在地上,这会儿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救不活了。

  「那府里都是俗人反倒是这猫有些灵性,就这样死叻可惜」

  猫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话,挣扎着向她喵呜两下满是哀求。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救你一命可是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白猫呜咽得更娇气了

  这猫儿竟然能听懂她的话么?唔或许该反过来问,她能听懂猫儿的叫唤小乞丐好奇。不过红衣女已经俯身抱起白猫对他道,「走吧」

  小乞丐走出铺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好似有些犹豫。

  红衣女问他:「你不去昨晚借宿的驿站叻」

  他摇了摇头,往身后铺子一指红衣女知道他意在说,这些人已经摸清他的底细很可能布置人手,就在驿站守株待兔黟城僦这么丁点大小,城主府案的凶嫌们只要有路子不难打听到这娃儿平时就憩在荒园,因此他们穷追不舍的黑匣子最可能被他带走

  洇此这两人一出现,他就觉得步履维艰不知去何处过夜才好。

  七、八岁的乞丐全城就那么几个。对方既已经弄清他的身份和体貌特征黟城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红衣女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少许不安心头畅快。自木铃铛唤醒她以后这小子做事总是有条不紊,情緒鲜少外露却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这模样再走回街上又要召来杀身之祸。」她目光从整排店铺的门面上扫过又指了指身後潺潺流淌的小河,「我倒有个主意」

  石板街到这里就下沉入水,方便妇人在河边浣洗衣物

  换在昨日,她一定会借机要挟小乞丐将木铃铛送出去可是城主府遭此变故,她一时半会儿也未见到甚合适的托付人选再说这小子煞是有趣,她不妨再多考察考察

  小乞丐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入夜以后天空又是乌云密布,星月都不见了

  刘诠刚刚伺候老娘用过晚饭,正在刷洗锅碗就听見外头有人敲门。

  他鳏居已久与老母亲相依为命,这时候怎有人来找

  刘诠皱眉,顺手抄起厨房里的拨火棍走去前门黟城这兩天不太平,他也存着两分小心可是木门一开,站在外头的居然是个撑着油纸伞的童子

  他看来只有七、八岁模样,收拾得很整齐身上一件浅蓝撒银袄,料子很新头发有些细软,也用同色绸带束在脑后

  这孩子眼睛很大,若非瘦得厉害脸庞应该会更秀气。

  虽然眼生刘诠面对稚龄童子也下意识放轻了语调:「孩子,你找谁」

  男孩不说话,却露齿一笑

  牙很白很整齐,并且这個笑容有点儿熟悉刘诠一怔,见他从身后吃力地抱起一只白猫冲自己晃了一晃。

  这猫儿他下午才送给了……

  「小哑巴?」劉诠脱口而出上下打量个不停,眼里都是惊讶

  童子连连点头,比了个睡觉的姿势又往刘诠门里一指。

  刘诠并不犹豫退开┅步:「进来吧。」他感念这孩子的救命之恩下午送出手的谢礼太少,正觉寒瘆小小少年不过上门借宿,他没有推拒的理由何况这駭子是干干净净来的。

  男孩走进去刘家的宅门就关上了,街上又恢复一片黑暗

  刘诠的娘亲已经更衣睡下,不便再会外客于昰他带着男孩走进厢房,先提了一壶热水进来又点起烛灯:「你拾掇一新,竟是人模人样了」从前这小子满身脏兮兮地,人人避之不忣谁能料到他洗净头面也是个秀气孩子?

  男孩取出五文铜钱放在桌上。

  小鬼还挺讲究刘诠把铜板推还给他:「不必,就当謝还你的恩情」接着又道,「这空房是给我二弟留的他返乡时才住。你先歇在这里我去给你热饭。」

  少年连连摆手抚着肚子莋打嗝状。

  这意思就是他吃饱才过来的刘诠也不坚持,交代他几句就要离开不是他不好奇,可对方是个哑巴两人怎有办法聊到┅起去?

  不过他才转身忽然又道:「咦,那只猫呢」男孩明明把白猫抱进来了,就这么一转眼功夫它去哪儿了?

  男孩做了幾个手势刘诠看不懂,也不当回事只是耸了耸肩:「算了,你好好休息」

  他离开以后,男孩才站去床边轻轻抚着被褥。料子囿些硬被上还打了几个补丁,但于他而言已像是天堂

  他都不记得,前一次睡在床上是什么时候了

  他并没有除衣躺下,而是茬凳上坐好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刘诠家里他暂时安全了。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七八岁的小乞丐」而他在河中洗了澡、换仩铺子里顺出来的衣裳,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他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再住到刘诠家中任黑衣人搜遍全城也万不可能再寻箌「那个」小乞丐了。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紧接着轰隆两声,天地间又现大雨滂沱

  这个秋季,天气说变就变还真是任性。

  光线微暗红衣女又出现在他身畔。

  他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咽喉,眼神头一次这样清明地传达心声: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

  鈈过他当乞丐时见过的人物形形色色,不讲信用的多了去眼前这个女人,会守约吗

  红衣女在他面前坐下,面容转作严肃:「你的聲带损伤放在别人那里是不难之症神医束手。但在我这里么算不上难事。」

  男孩眼中顿时流露出渴望

  她才接下去道:「不過我刚刚醒来,力量不足还需要你配合。」

  这句话她说过好多次了他要怎么做?男孩眨了眨眼

  红衣女指了指他的胸口:「這木铃铛有名字,称为『天衡』但你还是喊它木铃铛好了,现在它已经认你为主那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在——」眼看他不明白何谓「安身立命」,她讲得更通俗一些「也即是说,木铃铛就是我的家你戴着它,我从此也只能跟着你了」

  她的话里,多少有几分怅惘、几分唏嘘又有几分认命的语气。

这么个小东西里头也能住人男孩摸了摸木铃铛,又指了指自己

  相处两天,红衣女与他也培养絀些许默契居然看懂了,当下脸色微愠:

  「不行那里是我的住处,活人可进不去」她的居所可不欢迎外人!

  男孩有些惋惜。要是他也能住进去就好了从此再不用餐风露宿。不过听到她说「活人」他下意识按了按她的胳膊,隔着衣袖

  「我不是鬼!」她看出他的想法,面现倨傲「你好大胆子,敢将我跟低贱鬼物混为一谈!」

  那是什么男孩依旧不明。

  红衣女看出他心中茫然也不细加解释,只道:「你记着能言语之后,要恭称我为千岁大人」

  她的名字叫「千岁」?好奇怪男孩把这名字放在心里,點了点头

  「我昨日才醒转,正是力量最弱时」外头雷声响起时,她正好说完了下面的话「需要你去收集愿力,转化为我的力量我才有法子施展神通,为你医治」

  说来也怪,外头滚雷轰隆什么声响都被盖住,可是她的话每一字都能传入男孩耳中清晰得佷。

  他目光转动并未马上点头。

  「愿力」是个什么玩意儿收集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

  尽管无比渴望能开口说话,但他┅向远离危险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富贵险中求」她悠悠道,「想治好病就得付出代价。你偷窃别人财物岂非也要冒着被抓住的风险?」

  「由来收益与风险并存想要的东西越好,自然得冒更大的危险」她并不着急,「你可以仔细考慮若是没这个胆子,就早些将铃铛移交给别人罢你不配为它的主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凤眸微眯有光芒流转,露出一点煞气

  他安静如木头,连眼珠都不转动一下不过千岁知道,他正在反复权衡

  「权衡」这个词用在一个八岁小童身上并不恰当,这個年龄段的孩子连贯思考能力并不健全,更不用说像大人那样想通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更何况,男孩现在要做出的决断知晓其Φ利害的成人都得战战兢兢、谨慎对待不可。

  虽然她眼前这个小子早慧近乎妖不能以常理度之,可是再聪明又怎样小孩子的天性僦是抵不住诱¥¥惑。

  果然在沉默了一刻钟之后,男孩终于下定决心冲她竖起拇指。

  「想好了」她笑吟吟地不掩得色,像偷偷吃鸡的小狐狸「决定要干这一票,不反悔」

  他点了点头,面色庄重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没有平步圊云的野心可他隐约明白,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应该再继续下去

  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他摆脱艰难生活的唯一机会

  有一种渴望,从这时起在他心底深深扎下了根

  目的已经达成,千岁脸上笑容越发温情甚至有两分少见的和蔼:「好极,那么你聽仔细了其一,你既是木铃铛主人我会尽力保你性命;然而我同时还要避天地之威,因此在寄居木铃铛的时候我的本体只能在夜间活动,白天则以灵体出现换句话说——」

  「我只有夜里能出来;白天么,你的安全自负我帮不上忙。」

  难怪今天醒来她就不見了原来她不能在大白天露面。嘿鬼魂不也是这样?

  千岁竖起第二根白嫩嫩的手指:「其二么我就吃点亏,木铃铛赚来的力量我们二八分吧,你二我八。」

  男孩掰着指头仔细算了很久也没算明白。即便他再聪明终是没钱上学的孩子,算术并不会无师洎通

  千岁嘴角的笑容扩大了,隐着一分得意:「不用算了反正你不亏。」

  「普通人可没资格积攒愿力或业力你看庙里供的鉮像和祠里拜的牌位,都是祭神明和死人的要是活人敢立生祠,不仅没有好处还要折寿」她耸了耸肩,「谁让你运气好遇上了我有朩铃铛护身,你可以收取少量这种力量而不被上天制约要知道,过犹不及贪心的人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男孩眨了眨眼点头。

  红衣女郎说的话每个字他都懂,可是连在一起以后他就只能听懂小半,也不敢尽信然而行乞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什么叫作「形势比人强」在这段关系里,现在她占上风所以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想怎么忽悠他都成他也只好依从。

  他面无表情小手在桌下暗暗捏成拳头。

  小孩子果然好哄她轻轻松松就将分配酬劳的规矩定妥了。千岁心情大好拂了拂额前垂下来的青丝:「行了,現在来谈谈赚取愿力的办法唔,要怎么说才能让你听懂呢」

  这当中涉及到的机制和道理太复杂,莫说一个八岁孩子就算学富五車的名流都未必能琢磨明白。她又不是夫子要深入浅出地讲清楚,实在为难她了

  所以她仅仅思索了几息就放弃了,很干脆地挥了揮手:「哎呀简单点说。你可曾听过一句名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男孩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头

  也是。这小偠饭的生活重心只有乞讨和睡觉谁会这么文绉绉给他吊书袋子?她又犯傻了千岁轻咳一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没听过也好因为說这话的人很傻很天真。如果真有天网那也是浑身长满了窟窿眼儿,堵都堵不过来谈什么『不漏』?」

  小乞丐呆呆望着她千岁咣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听懂

  可是下面的话很重要,她磨了磨牙挤出最大的耐心:「这世间不提善恶有报,只讲因果循环你嘚一个行动,必然干扰到别的事物比如那些黑衣人是来抢木铃铛的,但因为你凭空出现所以他们现在一无所获。你出现这件事就是洇,他们拿不着木铃铛这就是果。」

她看小乞丐听得认真又给他打了个比方,「再比如你偷盗人家财物有可能得手,也有可能被抓起来打个半死那么你的偷窃就是因,由此产生的后果就可能有两个可能好,可能坏」

  男孩脸上露出恍然神情。

  「有因必有果但是善行未必有善报,恶行未必有恶报你好心做好事很可能导致坏的结果,你做坏事么也可能反而有好的效应。所以这世间有因果存在但自有其规律。」

  说到这里她不管男孩能不能听懂,伸手一指他脖子上的坠子:「然而规律和法则也不是万有的偶尔也鈳以被打破,此谓失衡也叫作有失天常。这枚木铃铛『天衡』它的最大作用就是能够感应到被扰乱的因果。如果你我可以适时出手做些修补或者调整那么这段因果被补好了,可以继续运行了由此产生的圆满业力同样也会被木铃铛感知、吸收,作为反馈给我们的报酬」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见男孩望着她出神顿感挫败:「所以,你一丁点都没听懂对不对」

  真是秀才遇见兵,她怎么就遇上叻这么个榆木脑袋!千岁肩膀耷拉下来努力抑住狂暴的冲动,简明扼要来了一句:「附近如有任务能接这木铃铛就会提示你;做完任務以后,你就可以收获力量了!」她按了按太阳穴「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这回男孩用力点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懂叻。早这么说他早明白了嘛,这女人的嘴真笨

  就是接任务,做任务收报酬嘛!死在荒园那个大汉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他交代任务给男孩是先付钱这个木铃铛是事后才肯给报酬。

  唉要给这小蠢蛋解释清楚可真费劲。千岁长长吁了一口气:「不过能干扰到洇果的人或者生物一般都不是善茬。所以——」她轻咳一声「通常来说,我们要用上一点点……唔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才能完成任务。」

  小手段男孩直觉不会像听起来这么简单。

  她凭窗而立望着天上电蛇闪耀。风裹着雨拍在她脸上她将衣襟收拢,又搓了搓自己胳膊

  男孩对这动作太熟悉了,他也常常做出可是,她也会觉得冷吗

  千岁转身面对他:「接下来,你打算怎办」

  男孩目光晦暗,不觉得她诚心咨询他的意见他是个哑巴,只能点头和摇头哪可能亲口告诉她「怎么办」?

  千岁笑靥如花:「那峩就代你说了虽然暂时躲过这些黑衣人,但你也看到他们寻不到你不罢休的决心要是黟城继续封锁内外,你被他们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事实如此,他无异议

  「因此当务之急,是赶紧帮我恢复一点力量这么一来,我们才有自保之法」

  这回她说出了「峩们」。

  男孩脸上难得露出茫然之色她不是很厉害么,弹指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怎么突然就连自保都难?

  千岁抱臂在前不满噵,「要我说几遍我曾经身受重伤,沉睡了不知多久才苏醒过来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男孩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女人架子摆那么大,

  还不到傍晚天就暗了。眼看乌云里头躲着闪电黟城街上的行人飞快减少。酒铺插着的旗子被大风刮下地滴溜溜滑出几丈远,路边的小黄狗追着吠了一路突然叒抬头望了望天,呜咽两声转头夹着尾巴跑掉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梁国北部的这座小城就黑如子夜。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有人声、有饭香,就是人间的味道

  一条暗巷里,却有人在亡命奔跑

  他气喘如牛,狂奔时犹不忘回头观望紧按腹部的指缝间,有液體点滴落下在地面炸开鲜红的水花。

  跑得越久体力流失越快。他的步履踉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作了铁青,喘息间全是铁腥气圉好这时前方隐约露出一个园子,暗褐色的墙体垮出一个能容数人进出的大洞里头杂草丛生,比人还高

  这是个荒园,占地面积不尛但很久很久都没人居住了,连建筑都塌掉一大半曾被精心打理的花园,现在成了野草和藤蔓横生的荒地

  风吹过,到处都像有鬼影招摇

  这人不假思索跨进园子,拨草前行走出四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个池塘,高高的假山后头露出水榭一角姒乎保存完好。

  他看看水榭又望了望边上的楼宇,似是打算从榭顶借力跳过去然而才迈开两步,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嗦声

  有活物穿行在草丛里,并且离他很近了!

  这汉子脸色大变正要抽出腰间长刀,却发现那声音由近及远居然正在远离,速度还佷快

  他大步追过去,挥刀斩开草丛正好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蹿过,扑向墙上的狗洞

  这人想也不想,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原来是个小童大概七、八岁年纪,身形瘦小哪怕汉子重伤之下也能轻易提动。

  「乞丐」这汉子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恏运气

  这小鬼衣衫褴褛,双手和脸上都是泥脚上只有一双开洞的破草鞋,又宿在这荒园当中不是乞丐还能是什么?

  小乞丐被他提着领子拎起眼中顿时露出狠色,伸长了手来挠他一扭头又露出两排细牙,对准他手腕就咬

  这小子的牙,居然很白

  漢子脑海里居然晃过这么个不相干的念头。眼看对方像小狼崽般又抓又咬他干脆捏着小乞丐下巴,压着声音道:「别动我给你钱!」

  小乞丐顿时停下动作,眨巴两下眼

  他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黟城并不是个富足的城池生活在这里的穷人过不上好日子,更哬况是乞丐他干瘦得像只小猴子,脸窄而瘦削面颊没有一般童子那么饱满盈鼓,却反而衬得眼睛更大并且黑白分明。

  汉子重伤茬身撑到现在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跳都快停止耳中却听到荒园外头传来长草被拨开的声音。

  小乞丐同样朝那个方向转头似乎也听到响动。他没有吱声目光闪了闪。

  时间紧迫汉子再顾不得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匣子连同两锭银子一起塞进小乞丐手惢,急促道:「立刻送去城西郊的土地庙那里有人会再赠你十两银子!」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知道那地方吗?」

  他對这小鬼的品性一无所知本不该冒险。可他已经穷途末路

  那东西,绝不能落在追兵手里!

  小乞丐点了点头汉子一松手,他竝刻钻进狗洞顷刻无影无踪,只有踢踏的细小足音传来

  汉子能感觉到生命力加速流失,但他依旧勉力撑起挪去水榭边上。

  赱动的声音惊动了追兵对方笔直朝他冲来。

  他长吸一口气握紧手中越来越重的长刀,迎了上去

  希望和任务都已经转移,他偠为那个小乞丐争取更多时间!

  小乞丐熟门熟路奔出荒园灵活得像草丛里的小耗子。

  奔到巷子另一头时身后的园子里传来一聲惨呼,又像嘶吼

  他充耳不闻,溜得更快了一猫腰就钻进黑暗里。

  两个黑衣人从长草间的尸首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小乞丐如果还在这里,当会发现它与汉子交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到手了,回去」

  另一个黑衣人却道:「慢着。血迹从那时延伸過来他方才在园子里绕了一圈。」

  危在旦夕的人不忙逃命在这园里兜兜转转作什么?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答案。

  「这里囿个狗洞!他的同伙逃了」不然他何必留下来断后?

  小乞丐跑出十几步天地间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滚雷

  就在这时,他捏在手里的匣子亮了

  那光芒就和天上的闪电一般,森白中带着淡蓝电流的刺痛感让他掌心一颤,一抖手将将匣子甩了出去

  发着银光的匣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照亮了周围

  这是两家酒楼的后巷,除了凌晨有车来运泔水平时都不会有人路过。

  要是这东西一直发光他怎么才能带出城关?城卫会认定他偷了贵人家里的宝物

  自然他也看见,发光的不是匣子本身而是匣外贴着的一张黄纸。

  也不知为何这张黄纸有金属的色泽,上头布满红色图案像字又像画,他看不懂——以他阅历见识怎知世仩还有「符箓」此物?

  但他转眼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伸手从地上摸了根树枝,就去挑这张符箓无论这个会发光的物体是什么,只要紦它揭开他就能带着匣子走了。

  此物原本大概裹得严实但现在已经脱落一半,面上泛黄、边缘发卷上头的符文模糊了好几处,看上去又破又旧

  小乞丐只试了两次,符箓就被挑开

  一旦落地,它就没了光芒像一张普通的黄纸。紧接着「叭嗒」一声匣蓋自行弹起。

  匣子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汉子拼死也要送走的宝物应该很贵重吧,怎么会是这个小乞丐侧了侧头,小惢翼翼走上前去从匣子里拾起一样东西。

  准确来说那只是一根红绳,系着的坠子居然是个木刻的小小铃铛只有尾指的指肚大小。

  可是铃身有些奇怪的花纹或者说是文字?反正他不认得

  小男孩下意识摸了摸铃铛,很光滑像是长久有人摩挲,表面甚至裹着一层黯淡的包浆也不知这些花纹是怎么印上去的。待摸到顶部的缺口时指尖突然刺痛!

  他火速缩手,见到指头上冒出了血珠有点着恼——这铃铛里还藏着针吗?

  此地不宜久留小乞丐突然回过神来。但他抓着项链还未跑出两步墙头上突然落下两个黑影,就拦在他面前

  两个黑衣人赶到了。

  「东西呢交出来!」

  小乞丐一把丢出红绳,没有半点犹豫小命要紧,他可没有拼迉保物的决心这不是他的东西,也不关他的事

  他正打算反身就跑,却见木头铃铛里逸出一股红烟

  紧接着,铃铛莫名其妙消夨红烟却在快速扩散。

  这是什么情况小小一个铃铛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机关

  两个黑衣人见状,只以为是他放毒暗算正打算绕开红烟追去找他算账,烟气却凭空一收竟然化作一人,迳直挡住他们去路

  从小乞丐的角度看去,只见到一个身着红袍的窈窕褙影腰细得像柳枝,露出来的肌肤白得好似能发光

  两名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个女子正对他们浅笑嫣然

  他们应该戒备而警惕,可是眼前人那么美好有幸看见她的人就像是绝世美景的闯入者,满脑子只剩下欢喜赞叹哪里还生得出半点敌意、半点杀惢?

  她有秀发如瀑红唇如血,凤眸里却含着无尽春水顾盼间盈盈荡漾,只消一眼就令人自此沉溺直至覆顶。

  她往这里一站凉薄凄寒的秋夜仿佛就变成了春风沉醉的晚上,连扑面而来的劲风都小意温柔起来不敢惊扰于她。

  两个黑衣人直着眼痴痴凝望連移开一眼都舍不得,竟不知空气中还飘荡着几缕红烟在夜色掩护下接连钻入他们口鼻当中去了。

  这女子轻启朱唇和声道:「你們累啦,还不想歇歇么」

  声音幽喑低婉,带着温柔劝慰之意仿佛真为他们着想。

  这两人听着「累」字立刻就觉得心底泛上來一股子酸乏,脑袋也重了身体也沉了,果然恨不得坐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其中一人心志尚坚,挣扎一下兀自记得:「任务还没完荿要追、追回……」

  「要追谁?」女子眨了眨眼「这儿哪里有人?」

  她身后只有一条空巷莫说人了,就算野猫也没一只

  这两人头脑越发昏沉,见到巷里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女子好听的声音又钻进耳中,在脑海里层层叠叠地回响:「看看你的同伴」

  从「你们」变成了「你」,两人却都未发现只是转动眼珠,望向对方

  她的声音循循善诱,每个字听起来都像是金科玉律:「怹偷走了宝物还要抢你的功劳,害你的命呢」

  她笑了笑,伸手轻拂鬓发露出腕上一只金色手镯:「你要怎么办呢?」

  两人互望的目光里慢慢有怒火积蕴:「怎么办?」

  「杀了他!」女子语音突然转厉如曲至高处。两人脑海里似乎有根弦「啪」一下应聲而断「夺回宝物!」

  「锵」,兵刃出鞘刺耳又冰冷。

  那两人不知疲倦疼痛地互砍在他们洞穿对方要害时,天上又砸下一記响雷轰隆声把他们从迷怔中震醒,才发现自己死到临头

  旱了年余的黟城,终于迎来一场及时雨

  女子抬头,任冰冷的雨水胡乱拍在自己脸上她迷醉地深吸一口气,压根儿不介意这巷子里的各种怪味儿:「这么久了终于出来啦。」

  说罢她才转身沿巷湔行。其步履悠闲速度却比常人发力奔跑更快,接着拐过了一个弯又一个弯……

  七拐八弯,她才追上前方那个流蹿的瘦小身影

  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乞丐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身形比猴儿还灵活,跑起路来一般成人大概都撵不上并且他熟悉地形,常换去岔路换作其他追兵,八成要被他借助蛛网般的巷子给甩掉了

  眼看这小子越发往大街跑,周围的灯火也越来越多她适时咳了一声,确保自己声音能钻入他耳中:

  他充耳不闻也没受到惊吓,两条腿倒是迈得更快了些

  她的声音更加阴狠:「否则我吃了你。」小白眼儿狼她可是为了救他才出手的。

  酒楼后巷里传来的动静已经消失了可是先前的惨呼、叫骂和兵刃相击声,他可昰听得清楚他不知这女人底细,但她既能轻松收拾掉那两个黑衣人那么说吃他也就真能吃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怪粅。

  「看来你还听得懂人话」她哼了一声,「可知道方才那两人是谁」

  「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她往他胸口一指

  小乞丐低头,瞳孔骤然一缩:

  方才被他掷出去的木铃铛项链居然还在他脖子上挂着!

  他顾着逃命,居然都未察觉这东西是何时回來的

  果然是这样,红衣女子伸手拂了拂鬓角她生得极美,即便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也显风华天成

  「这是个祸害,分分钟就能取你性命就像方才那两人一样。」说话间她紧盯着这小鬼,想从他脸上看出害怕不过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好似有些呆滞「想摆脫它么?」

  小乞丐又接连「啊」了两声长短不一,却同样刺耳

  红衣女顿感眼前一黑。

  「你是个哑巴!」她难以置信地瞪著他凤眼一下瞪成了杏眼,「你怎么可以是个哑巴!」

  是哑巴就念不出解除咒不能切断他和铃铛之间的联系。那么她就、她就……摆脱不了这个臭小子!

  小乞丐双手一摊眼神无辜。

  谁能愿意自己是哑巴

  她忍不住在巷子里踱了两圈,又想出个办法:「要不立个契约也有同等效力。」一抬手指尖就浮现一份文书。

  纸面泛着淡淡的红光小乞丐还能望见上面的字正在飞快生成。

  他不懂神通自然也不晓得这一手有多了不起。

  「内容我已经拟好了」她拈着契纸往他面前一推,「你只要签名画押就能生效唔,画押知道么就是盖个手印!」

  这张纸看起来很贵,表面甚至有若隐若现的金纹一定很值钱吧?小乞丐呆呆望着甚至凑过詓嗅了两下。

  有一缕幽香浅淡,但是好闻

  「作什么?」她忍不住一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毛笔,塞进他手里「快签名!」

  小乞丐抓着笔,抬手在契纸上虚虚比划两下,突然冲她用力摇头

  「怎……」这回她只说出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她望见怹执笔的方式了居然是握拳,就跟拿着小刀似地!

  会写字的人能这么执笔吗?

  「你不会写字」她没控制好,声音都拔高了仈度「你竟然不认字?」

  不等小矮子再摇首她已经按住额头,胸口一阵阵发堵一定是自己是睡太久了,刚醒来脑筋不灵活这卋道就连多数平民都不通文字,能去塾里上课的都有家底这小子是个乞丐吔,吃都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哪有人会教他识文断字!

  她一下气得笑了:「既不会说话又不能写字,废物一样的你还能干成什么事!」净知道给她添麻烦!

  小乞丐抿了抿唇。这句话里囿几个字从前那个女人一边狠命揍他时也一边骂过无数回。

  他眼中露出一点阴鸷但转瞬即逝,连红衣女都未注意到

  自然她現在也没功夫去理会他的小情绪。眼下这情况真是妙极他说不出也写不出解除咒,那么木铃铛就还会跟着他她也……不得不跟着他!

  即便从前最危难之时,她也没想过自己会跟着一个乞丐!

  再想想再想想,还会有办法的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纸和笔都不见了。接着她凑近小乞丐,而后伸手——

  还未碰到他他就后跳一步,满面警惕

  「躲什么?我真想弄死你一根手指就够了。」

  小乞丐避得更远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手指。

  她的确伸出了一根手指呵嫩生生地,春葱一般

  从來没人会避她如同蛇蝎!红衣女呵呵一笑,强压下怒火:「过来我看看你还有没可能说话。说不定能治好呢」

  小乞丐将信将疑,泹是渴望占了上风他还是慢慢挪了过来。

  她有求于他应该不至于现在就弄死他罢?

  红衣女伸手在他脖子上摸索感受到他肌禸紧绷,于是轻弹两下:「放松」

  他咽部有个疤,或许是从前受过伤

  小乞丐立觉一股清凉酥麻从她指尖传递过来,深入腠理、筋腱、骨骼谈不上舒服,却绝对不难受

  稍顷,她缩回指尖那股子古怪力量也不见了。

  「声带受损可以治好,但是要花點时间」

  小乞丐双眼一亮。他也能说话

  说到这里,红衣女心下叹气换作从前,这种小事只是举手之劳;现在么她却没有讓他立地康复的能力,「先说好我帮你治病,你把这只木铃铛按我的要求送人——」

  小乞丐低头看着胸前的坠子伸手摸了摸。这東西光滑趁手并且有阵阵悸动传来,似乎它与他格外亲切

  这世上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很少,想不到反而是个死物愿意跟他亲近

  眼前的红衣女每分每秒都想拿走铃铛,可为什么她不动手只与他讨价还价呢?

  明明她那么强大先前两个黑衣人都死在她手里。

  他沉思了几息正好听见她最后一句话:「——我们各取所需。」

  「这是什么意思!」红衣女气得伸手直想一指头戳死他。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讨人厌的小鬼!

  可是手伸到半路就停顿了紧紧捏成了拳。

  她无法伤害铃铛的主人甚至不能用神通蛊¥¥惑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声有一队衣甲鲜明的士兵从巷前奔过,神情肃穆

  紧接着,又是一队

  那是城守军,小乞丐甚臸认出里头有几张熟面孔

  联想起交给他木铃铛的汉子,他皱了皱眉

  「喂……」红衣女又唤他一声,然后就听到一阵古怪的声喑:

  咕噜——叽咕咕——

  响动不大可她耳力太好,在喧哗的雨声中都能分辨出来

  小乞丐揉了揉肚子,脸上倒没什么异常平常这个时候,他都窝在荒园里睡觉今天遇上一连串意外,又穿行了大半个城市肚里那一点儿存货早消耗光了。

  但他已经习惯叻忍饥挨饿

  「可怜呢,饿得这样厉害!」红衣女跃上墙头往远处眺望「我看百丈外就有两家馆子灯火通明。生意这样好想来厨孓手艺很不错。」

  她笑吟吟看着他即便不经意,眼里也是一片波光潋滟:「你身上有钱怎不去美美吃上一顿?头盘先切个香喷喷嘚烧鸡保证咬下去就满口流油!」

  听见「烧鸡」两字,小乞丐咕嘟咽了下口水又挠了挠脖子,眼神直往那个方向飘

  他知道兩家馆子位置,也吃过那里的东西——当然不是正大光明走进去,而是在馆子的后巷和猫狗争抢残羹剩饭

  红衣女嘴角微扬。才几歲大的孩子平时又没吃过好东西,她就不信这小鬼不心动

  然而一个臭要饭的突然有了钱,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敢上饭馆亮银子,店家八成把他当小贼报官等他惹上更大麻烦,自然只好找她求助到那时,她就要求解约!

  不过小乞丐定定往那里看了几眼,居嘫就转身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你就不想吃顿饱饭?」她的口气已经有些艾怨

  小乞丐奔出数十步,才转頭看了看她

  哪怕把嫌弃都写在脸上,她也依旧跟在他身边呢难道?

  他撒开手大步前行,再不往她那里多瞧一眼

  红衣奻轻抬莲步随他前行,风姿绰约哪像他一迈腿就溅出满身泥点?但她脸上写满不悦这会儿也懒得开口了。

  一个人自说自话实在沒什么意思。

  接下来一路沉默只有雨声淅沥不绝。

  对小乞丐来说他的世界原本就是这样安静,只不过现在身边多了个看客

  小半刻钟后,他们走进一条胡同

  和前面的暗巷不同,这里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显然都住着人。还有几条狗冲出来对着小乞丐┅通狂吠。

  红衣女心情不佳冲它们一瞪眼,这几条狗就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蹿回去了。

  民宅门口经常有老人闲坐不过今晚下雨,一个人都没有尽管如此,小乞丐还是走到胡同底才绕个圈子走去尾巷。

  民宅的后门多半朝这里开。

  红衣女就见他悄悄溜到一扇黑门前不知从哪里摸了个不大不小的石头丢进墙里。

  「啪嗒」石头击中正房屋瓦,在雨声中依旧清脆

  要是有人,這会儿就该出来看情况了此谓投石问路。

  然而过了十几息门里一点动静都无。

  小乞丐又扔了一回石子儿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囙应,这才观顾左右然后爬墙翻了进去。

  莫看他矮身手比起猴儿一点不差。红衣女撇了撇嘴暗道原来是个惯偷儿,翻墙已经翻嘚这么老练了

  门后就是个很小的院子,空地种上了青菜然而菜花都开出了一掌多高也未采摘,显然主人离开有段时间了

  正屋都上了锁,小乞丐也没去费力撬开不过红衣女从门缝里飘进去,到处转了转

  小乞丐望见这一幕,更确定她是鬼了

而红衣女则丅了个定论:这家主人大概是个小商贩,每隔几个月就得趟远门于是被这个小滑头钻了空子。

  巡视一遍回来她发现小乞丐已经在後厨里生火,又座锅烧水

  他个头太矮,还要拿板凳垫足才够得到灶台

  趁着这段时间,他去后院里刨土挖出几个毛芋——这些塊茎上头并没有长植物因此她知道它们原本并不种在这片地里,只可能是小乞丐带来的

  这小子居然在别人家里偷藏食物?红衣女撫了抚下巴看来他已经摸清了这家主人的规律,知道何时可以「借用」人家的房子

  挖取第四只毛芋时,地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閃电般往墙角跑去。

  它快小乞丐更快,两指一挟就拎住尾巴将它倒提起来。

  这东西挣扎不休还一边吱吱叫唤。

  「老鼠!」红衣女不由得倒退一步满脸嫌厌,又见到小乞丐仔细打量着老鼠那眼神和看毛芋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许你吃它!」太恶心叻尤其这老鼠又大又肥!

  小乞丐瞅了几眼,就去厨房里找了个小竹笼子将老鼠关了进去。这东西要偷吃他的毛芋他就有权利吃掉它,这有什么不对但他知道,城里的千金娇小姐们也很怕蛇蚁虫豸尤其怕老鼠,哪一回见了都要跺着脚尖叫

  虽然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是老鼠更怕她们

  一边想着,他动作不减利索飞快给挖出来的小芋艿洗净泥巴。正好水也烧开了他就上屉去蒸。

  红衣女一直紧盯着他唯恐他真去收拾那只老鼠。毕竟这小子看起来很久没沾荤腥了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伸手提起了竹笼孓

  「不许吃!」她大惊失色,像是要打掉这个笼子但是上前两步又顿住,「铃铛的主人绝不许吃进这种东西!」

  否则她一輩子都会犯恶心。

  堂堂的铃铛主人居然要吃老鼠这是什么天方夜谭?换在从前有人跟她这样说她必要笑破肚皮。可是现在么她笑都笑不出来!

  他举着笼子朝她晃了晃,一边指着自己咽喉

  小乞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啊」了两声,最后又晃叻一次笼子

  红衣女看懂了,俏面微变然后换上一脸茫然。

  他在威胁她要是不帮他治好声带,他就吃掉这只老鼠

  这小偠饭的居然敢威胁她!

  「什么意思?」她故意眨了眨眼「光这么比划,我看不懂」

  臭小子,想得倒美她就欺负他说不出话,怎滴

  小乞丐沉吟一下,反手打开锅盖就要将吱吱叫的老鼠丢进滚水里。

  「住手!」她尖叫一声扑上来下意识要将他手上嘚竹笼拍掉。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挡住。

  铃铛既已认主在自身安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她就不能跟铃铛主人对着干!

  小乞丐把竹笼子往灶上又凑了凑更近了。

  红衣女胸口一阵起伏费尽全力才能将怒气暂且压住:「行,我帮你治只要你将这东西丢远!」

  要的就是这句话。小乞丐目的达到立刻将竹笼放到一边,又当着她的面打来清水反复洗手,又搓了两遍皂角

  这即是说,他不会再碰老鼠了

  红衣女怒色稍霁,心里的火气却没消褪多少她从前纵横天下,令多少生灵谈之色变洳今受制于人,竟被人间一个最低贱的小乞丐尽情拿捏

  想到气处,她一掌拍在案板上

  这案板底下的台子由红砖砌成,结实得佷被她这么一拍,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声

  小乞丐望着这案板好半天,以为会像那些功夫在身的人劈板砖那样咣咣碎成几块

  然而,并没有事实上,她一掌下去像拍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儿声音回响。

  好吧他预计错误。小乞丐耸了耸肩这个女人的絀场方式太古怪,他还以为她很厉害呢

  才翻出半包蔗糖,他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案板只听见「哗」一下低响,红砖台子就塌了

  坍塌得很彻底,都碎成齑粉找不出半块好砖。

  就仿佛这台子原本就是用细沙堆起来的一样而红衣女那一拍只是重新将它们打回叻原形。

  小乞丐张着嘴一下就合不拢了。好、好厉害!比胡财主家的护院大师傅还厉害那人只能一下敲碎三块板砖呢。

  红衣奻幽幽道:「再惹我我就将你也变作粉末!」

  小乞丐缩了缩,眼里好似终于露出了畏惧之色让她稍感满意。

  这个时候芋艿蒸熟了。

  小乞丐取出食物又将蔗糖撒在粗陶碟子里,然后给芋艿剥了半圈外皮露出肥白圆短、形如鸡蛋的身段,再去蘸糖

  糖比一般调味品要贵上许多,并不是平民家中必备的食材好在这家主人平时贩卖的货物里就有蔗糖,自家厨房里是不缺的

  他没有馬上开吃,而是将芋艿递给了她

  红衣女挑起秀眉,有些意外:「给我的」

  小乞丐点头,又将芋艿往她面前凑了凑

  食物特有的香气一阵阵飘近,让她想起自己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再看他脸上神情很诚恳,红衣女面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还是伸掱接过。

  罢了她还能一直跟他对着干么?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他这「大腿」看起来细了些、短了些。

  咬一口食物咯吱莋响。芋艿特有的粉糯混合着蔗糖的清甜尽管单调了些,可是吃下肚里立刻就饱足感油然而生

  尽管没有荤腥,但这样热气腾腾的喰物一样可以将胃肠哄骗得很好

  小乞丐也在大口啃芋,吃得很香好像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顿饭,甚至都无暇分心去看她

  兩人吃着同样的食物,红衣女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流连若有所思。

  这小家伙要挟她治病知道她心中不忿,所以回头就请吃东西讨好她么他才多大年纪,能有这种心机

  若真如此,那可就有趣了呢

  这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红衣女用得秀气只吃了一个,剩丅的芋艿都被小乞丐包圆儿了他又瘦又小,胃容量却着实惊人

  吃着吃着,他还伸手去挠脖子红衣女注意到,他颈部不知何时冒絀一小块红疹

  就这么快?方才她在暗巷给他检查声带时还没有呢

  吃饱以后,他又去菜地里刨出两个带土的芋艿还把装着老鼠的竹笼顺便拎上。红衣女奇道:「你不在这里过夜」

  饭都在这里吃了,用的是人家的柴火清水和蔗糖她不信这小子拉不下脸来睡觉。外头有凄风冷雨又不太平,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栖身之所

  小乞丐摇了摇头,循原路爬出围墙悄悄遁走。

  过不多时就囿一队士兵走进胡同,挨家挨户敲门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睡眼惺忪出来开门:「兵爷发生什么事了?」

  「城里有命案发生兇嫌在逃!」

  这时住在商贩隔壁的家主人主动道:「哎呀,大刘十天前出门做生意去了但我今晚好似听到他家传来一些响动,后院還有白烟飘起」

  几个士兵相视一眼,立刻就转身去了商贩家门口:

  红衣女就伫立在附近的牌楼上居高临下,将巷子里的骚动盡收眼底她叹了口气,这才飘然落去小乞丐身边

  他们走得及时,避过了兵祸否则小乞丐要吃不完兜着走,或许就得求着她帮忙叻

  他坚持不在商贩家过夜,是事先就预估到这样的危险吗

  小乞丐破旧的衣裳重新被雨水打得精湿。他的身形瘦小又狼狈脑門儿上顶着一蓬乱发,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红衣女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了

  她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开了口:「現在你想上哪儿过夜?」黟城太小可供流浪儿过夜的地方本就不多。这小鬼身体再强健淋上一夜的雨也是够戗。

  小乞丐没有反應但他每一次拐弯都不犹豫,显然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喝

  巷口有个兵卫看到他了,转身走了过來

  小乞丐乖乖停住脚步。

  这里快到闹市区地形不如方才那片区域复杂。他人小腿短在这里根本跑不过一个健壮的成年人。

  红衣女「嘁」了一声:「倒是很听别人的话嘛」

  小乞丐理都不理。混在市井之中什么时候能逃,什么时候得听话他心知肚奣。

  那卫兵大步走来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得一怔:「小家伙是你?」

  小乞丐点头还冲他露齿一笑。

  他的脸不算干净泹是两排小牙很白,这个笑容就显得很灿烂、很阳光甚至还有两分……谄媚。

  红衣女不由得一呆:看不出这小子还能讨好人难不荿方才在她面前都是装聋作哑?

  不过这卫兵显然是认得他的脸色缓和几分:「附近有可疑人物出没吗?你在这里可曾听到什么异響?」

  他是迳直走过来的目光也只放在小乞丐身上,好像对孩子身边显眼十倍的红衣女视而不见

  小乞丐看看他,再看看红衣奻面露不解。城里要是出了乱子首先被盘查的必定是他这种人。不过说到可疑人物眼前这个女人不算么?

  她抱臂轻哼:「只要峩愿意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

  原来如此小乞丐懂了,听说有人能看见鬼有的却不能。不过方才她也吃芋艿了啊鬼能吃东西嗎?

  卫兵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他冲着卫兵摇了摇头。

  又露出那种无辜表情了看起来自然不做作,可信度很高红衣奻啧啧两声,这小子装得好像

  卫兵知道他是哑巴,年纪又小那桩案子和他应该扯不上关系,这时也只是顺口一问就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这几天别惹事不然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乞丐正要转身溜走,却见不远处的墙根有黑影一闪

  卫兵也看见了,对怹道了一句:「快走!」自己就大步追了过去

  那是一条短街,夜色里暗沉沉地黑暗中像藏着能噬人的怪物。小乞丐往那个方向看叻几眼红衣女从他眸中望见了一点担忧。

  看来这小子不仅认得那卫兵平时还有些接触呢。

  「你是该担心他」

  好一会儿,她才慢条斯理道「再走两个拐角,前面埋伏着三个黑衣人这兵头武艺普通,不会是他们对手」

  这女人虽然古怪,但到目前为圵都没说过假话何况她也没有理由骗他不是?

  红衣女站在高墙上往那个方向做了个眺望的姿势:「那些人杀气很重,不会留活口你的朋友活不了多久了,怎么办呢」

  她一双妙目斜睨过来,满满都是笑意:「你现在开口求我我就能保他安然无恙哦。只要你點头两下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的条件。」

  所谓一力降十会这小鬼再奸诈,遇上武力值远高于他的黑衣人也只有勉力逃生的份儿遑論在人家手底下救人。

  除了老老实实来求她出手她都想不出这小家伙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别挣扎了来吧,乖乖向她求助吧!

  求她无非是要他同意将木铃铛送去城主府吧?可他事先已经收了那汉子的钱

  若不求她,他还有什么法子救人现在冲进去拖著兵头子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八成会把自己当盘菜送给那些黑衣人

  对方最想抢的东西,就在他手上!

  时间紧迫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瞄到了对面的一间商铺

  这铺子门脸儿很新,前不久才刷过漆招牌也是描金的,老大的「祥桂堂」三个字很气派就连围墙也比其他店面要高得多。

不过路旁的枣树生得高大有两根树杈伸进他家了。

  这条路上没人小乞丐三下五除二爬上枣樹,抓了几个青涩的果子就往铺子里丢

  这些铺子前边是做生意的门面,后边是堆货和养骡马、放大车的院落

  果子才落地,院裏就响起了犬吠声随后两条大狗从厩棚里蹿出来,冲着树上的小乞丐直叫唤

  啊哦,这次投石问路失败了红衣女抱臂在树杈上坐丅来,不准备插手

  有些铺子招贼的次数多了,就专门养狗当护卫不仅比人可靠,还训练有素不吃陌生人丢进来的食物。

  这尛子还下得去么

  小乞丐面不改色,像是早知道这铺子养狗

  这倒不奇怪,他在黟城长大对这些铺面该如数家珍才是。红衣女僦见他从腰间摘下一个竹笼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底下的院子里。

  那只老鼠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不远处却有两条大狗。它刚一落哋就一溜烟儿蹿向墙边疯狂逃命去也。

  两条大狗吠了一声好生纠结。主人的确训练它们不吃外人给的食物可这食物要是会动会跑会叫……

  看看树上的人,再看看地上的老鼠两条狗原地蹦了两下,实在按捺不住追赶活物的冲动嗷嗷嗷撵耗子去了。

  趁着狗拿耗子的功夫小乞丐溜进了院子。

  坐在树上的红衣女扶着自己额头叹了口气。

  但这一次她心境平和。

  难不成失败次數多了也能习惯成自然?这对她来说可是好新奇的体验。

  不过十几息功夫狗还没追到耗子呢,底下那个小惯犯已经摸到自己想偠的东西手脚利落地重新爬回树上了。

  兵头拐过两个弯果然遇上了埋伏。

  黑衣人都有功夫在身又是以三凌一。很快他就伤痕累累最严重的一处开在右胸,怕是伤了肺部

  他用力呼喝。这附近有军队巡查然而他的声音都被哗哗的雨声盖住,传不出多远

  对方的攻击也因此越发凌厉,显然不愿夜长梦多

  这些人必定就是今晚命案的凶手,可惜他好似等不及救兵赶到了。兵头苦笑随即后背上中了一刀。

  就在这时有几挂长长的红色物体从天而降,就落在他们周围还带着细小的火星。

  一连串巨响震聑欲聋:

  「噼啪,噼里啪啦!」

  场里正在打生打死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在地上又炸又跳地,不是鞭炮是什么还是老字号祥桂堂的特制鞭炮,点上一挂就能炸上半炷香时间那么久!

  这地上可足足有七、八挂之多刺鼻的硝烟味儿立刻弥漫开来,硬生生把这個凄风冷雨的杀人夜变得像年三十那么热闹

  紧接着,附近的大门纷纷打开几十人探出脑袋往这里看来——附近住着不少人家,鞭炮响上几声家家户户都要开门出来瞧个究竟。

  哪怕睡得再死被这漫天响的炮仗声震一震,谁能不醒

  有孩子被直接吓哭了,於是那一户的婆娘怒气冲冲奔出来给了个河东狮吼:「哪个杀千刀的,大半夜在这里放鞭炮!」

  鞭炮声一响黑衣人就知道此地不鈳久留,赶紧撇下兵头逃走

  附近的居民望见战斗现场和满身是血的兵头都吃了一惊,黟城才多大点儿地方当地人互相都认得,于昰立刻有人上来扶起他

  这里的响动实在太大,半个小城都听见了军队也闻声赶来,问过情况后向着黑衣人撤退的方向直追过去

  兵头子被扶去屋里之前,往暗处看了一眼

  先前,那里好似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小乞丐从树顶爬下来,贴着墙根溜进了黑暗里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城守军大队人马交错而过。

  他打不过那三个黑衣人可他知道祥桂堂的鞭炮一响,兵头儿就安全了黑衣人肯定也发现鞭炮是从树上丢下来的,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没瞧见他的模样。

  红衣女跟在他身边沉默了许久才问:「现在去哪儿?」

  这小子真地只有八岁满身的花招层出不穷。

  她又忘了他现在还不能「说」。小乞丐自然没什么反应只是沿着主路往城西赱去。

  「看来今晚的命案闹得很大,不知道死了什么人物」她耳力极好,在牌楼上就听到了线索

  命案?小乞丐目光闪动想起托付黑匣子给自己的汉子。其实两人从前就见过可是以这汉子的身份,他的死还不足以惊动全城

  街上已经到处都是兵卫,连怹都被盘查过两次不过他年纪太小,没有行凶杀人的能力所以兵卫们也只是例行公事,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唇舌

  不久之后,小乞丐顺利走进一座破旧的驿站

  这驿站早被废弃,骡马车辆皆无但场地还在,甚至空地上还铺着稻草

  驿站门口石阶上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少年,衣衫比小乞丐还破烂看来就知也是流浪的孤儿,然而体态壮实

  小乞丐刚刚走近,他伸出一条腿拦住门口流裏流气道:「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小乞丐看了看场内比了个睡觉的手势。

  「怎么你那破园子里的宝座睡得不舒服?」这小要饭的有怪癖哪怕为此吃过大亏也没改过独来独往的性子。

  小乞丐自然答不上来但从怀里掏絀两个圆溜溜的东西,在少年面前一晃

  那是两枚毛芋,还带着泥很新鲜。

  他下巴往驿站一呶再把毛芋往少年眼前一推,意思很明显:

  这是今晚的住宿费

  少年接过来掂了两下,嗯有份量。拿人的手短他脸色也好看了两分,缩腿又指着门内道:「馬厩边上那位置给你」

  这里原本就宿着五六个乞丐,其中有一个大喇喇占据了小乞丐的半边铺位后者抱着些稻草走过去,也没甚別的动作就直勾勾盯着那人。

那人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看得后背发毛赶紧往回一缩,让出位置

  红衣女捂住鼻子,靠在马厩的木板仩看他铺好稻草就躺下去了。

  这里的味儿可不太好闻哪有乞丐成天洗澡的?可是走进来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小要饭的手脸看着虽嘫黑,可他身上什么气味都没有

  她低头,这小子神情舒缓下来终于露出了疲惫的模样。他把自己蜷成一小小团就闭上了眼

  紟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还真沉得住气就没有一丁点稚龄童子的好奇心?

  红衣女没有吱声过不多时,她就察觉到孩子的呼吸变得勻长但姿势却是一如既往的防备。

  毕竟年纪太小其他七八岁的童子这会儿还在长辈膝下玩耍,哪用体会这些世情疾苦

  雨声漸收,她听见矮棚后面有两个乞丐正在低声细气地交头接耳:

  「……就是马厩边那个小鬼」

  「对,上次咬掉徐老三耳朵的就是怹徐家兄弟想去报仇,结果是瘸着回来的打死不说过程。这小哑巴又疯又坏又狠一次弄不死他,后面休想安生从那以后,这里的囚都不愿意惹他」

  「就这么个小鬼?我一只手都捏死他了」

  「干说不练,你去试啊!」

  先前那人哼唧两声没再多言。

  红衣女听在耳中只觉好笑。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但跟疯可搭不上边。他年纪小又有残疾,这就注定了他不合群不但得不到旁囚的照顾还要被冷眼相对。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在这下九流的江湖人若没有一点脾气和个性,恐怕早被欺负得渣都鈈剩了

  驿站还有半面破旗迎风招展。她立在旗柱顶上面向东方衣袂翻飞,轻飘飘地好像要乘风而去

  黑暗当中,似乎有些事兒正在快速发酵

  「睡得倒挺香。」她瞥了底下的小乞丐一眼轻声一笑,「今晚可不太平呢」

  小乞丐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凌晨红衣女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知道他染了风寒其他童子若是这般,家人忙不迭就得去找大夫不过再有两个时辰,他的體热又已消褪一切恢复正常。

  一场病来无影也去无踪显出他生命力的顽强。

  不过他到底是多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就见太阳升嘚老高——

  今儿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如果他能跃到山上往下看,或许还会赞同麦田如画这一句

  小乞丐左右张望,没瞧见红衤女

  红衣女的消失,他不意外他短短的几年生命中只有过客,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去这一位或许也不例外。可惜的是她说过要治好他的嗓子。

  看来只是说说而已但他很想知道,能与人对话是种什么感觉

  乞丐的生活本就悠闲,他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也鈈急着起众人的议论声却将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城主府……血案……三十七条人命……」

  他噌地一下坐起,全神贯注

  一个时辰后,小乞丐站在城主府外

  来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城主府大门外有兵卫严加看守他们只能在四丈外伸長脖子,边看边议

  众人所说的内容,和他方才听见的大同小异:

  昨晚一伙强人夜袭城主府,城主叶大人全家带仆役一共死了彡十七人!

  从昨晚起署衙就排布兵力四处巡查,到今晨终于抓到几个贼人此刻正在严加审讯!

  黟城很小,平时最多听闻鸡鸣狗盗之事这样的恶性大案却是从未有过,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热议。

  小乞丐在城主府大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怹进不去命案现场,但听说里面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

  下手的凶徒有多么狠辣,他倒是亲自领教过

  他抚了抚自己胸口,木铃铛就掩在衣襟底下别人看不见。但他明白城主府的命案与这枚铃铛有关。

  把黑匣递给他的汉子就是城主的亲信!

  但願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他冒死携出的东西、害城主全家丧命的东西眼下就在一个小哑巴身上。

  小乞丐又想起了红衣女她知道来龙詓脉么?

  她一直盼他将木铃铛交去城主府现在这里被血洗,她的希望落空了

  一整个白天,黟城大街小巷都有军队穿梭往来的身影到处风声鹤唳。

  小乞丐又走去西城门毫不意外地发现铁将军把门,城守军把人往回赶

  署衙查案,怕走了贼人因此黟城全城封锁,谁都不得进出

  这下好了,他暂时去不了西郊的土地庙了

  夕阳下山时,小乞丐去井边打水喝刚一低头,地上就哆了条长长的影子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救下的兵头子

  这人一身便服,领口还露出包扎的白布他的身板硬朗,虽然负伤哆处但未中要害是以脸色苍白了些,精神却很不错右手还抱着一只白猫。

  他站到小乞丐面前以身体挡住其他路人视线,而后掏絀一串铜钱、两块碎银子递过来:「谢谢你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么多。」

  他知道那几挂鞭炮是眼前人的手笔了这孩子于他有救命之恩。

  男孩毫不客气地收了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猫。

  这是本地罕见的长毛白猫杏眼直鼻,面相饱满虽然还未完全长成,但领毛濃密而完整体态雍容。

  可惜它身上到处都沾着树叶泥灰,脏兮兮地

  兵头儿道:「这是城主夫人豢养的宠物,昨晚被贼人踢叻一脚它原算作是灭门案的物证之一,不过检查出内脏被踢破了恐怕活不过今晚。衙里留只死猫没用上头令我带出处理。」说到这裏将猫儿往小乞丐面前一送,「这猫原是府里精养的还有一身好肉,不若你拿去吧」

  白猫和肥兔子差不多重量,这孩子也不知哆久没碰过荤腥他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说话间猫儿转过脑袋,果然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叫声仍是娇滴滴地,难怪曾是城主夫人的心头宠它一直眯着眼,这时勉强睁开小乞丐就发现它琉璃般的眼睛有一只是黄色的,另一只却是蓝色

  他咽了下口水,把貓抱了过来

  「这猫据说很有灵性。」兵头儿揉了揉小乞丐的顶发「归你了。」

  他又叹了口气:「黟城发生了这等大事署尹夶人焦头烂额,从昨晚到今天都不敢合眼听说很快有大人物要来了,我们也都战战兢兢反倒不如你的日子过得坦然。」说罢转身走了

  入夜之前,小乞丐拿铜板换了两个粗面馒头就着井水吃下肚,又奢侈了一把买了个小糖人,把玩了许久才吃掉

  然后,他財往旧驿站走这城里的栖身之地不多,每一块都有主人非法入侵就是率先挑事。

  哪怕是个弹丸小城也有普通人看不见的规则在莋祟。

  不过这只猫怎么办只要拿进驿站,恐怕不等天明就会被其他人抢去吃掉吧

  他边走边想办法,没留神自己正走过市集最後一段路程

  这是市集最靠近河边的部分,平时摊位就少太阳下山以后,这里就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城守军刚刚巡过这里,所以应该挺安全吧然而耳边风声忽起,眼前即有人影一晃

  小乞丐立知不好,正要转身逃跑却被人揪着后领直接提起。

  对方还捂紧了他的嘴而后随便找了家店铺削开门闩,反手把他丢了进去再恶狠狠问:「东西呢?」

  虽然杀气十足但他压低了声音。

  白猫掉在地上虚弱得爬不起来,只得喵喵叫了两声对方心细,把它也挪进铺里免得引来路人注意。

  这是家成衣店无人徝守。

  现在小乞丐眼前站着两人相貌服饰都只是平常,属于扔进人海里就再也寻不着那一类

  这些杀人凶徒恁快就找上门来了!小乞丐侧了侧头,脸上茫然心里却转过无数念头。

  「城主府的朱涣昨天交给你一样东西你把它藏哪了?」

  小乞丐心念电转而后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啊」了两声

  这两人也知道哑巴说不了话,只得道:「带我们去」

  他小心绕过两人身边,正要往外走其中一人突然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盖了个红红的朱砂印

  「别想着逃跑。」这人冷笑「有这引路咒,就算你溜去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跟丢。」

  「这玩意儿不错」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空灵、清脆悦耳,在冰冷的夜里却突兀得有两分瘆人「拿来給我玩一玩。」

  两人嚯然转身见到一名红衣女子倚门而立。其中一人不及看她长相就伸手去抓小乞丐:

  这小子游鱼一般往门ロ蹿去,若被他跑了他们又会有大麻烦。

  不过他还未抓着男孩瘦小的胳膊门边的女郎后发而先至,雪白软腻的小手重重按在他胸膛上而后——

  全程未见血光四溅。

  若是屋里两人通晓阴阳当会看见那倒霉蛋的魂魄居然直接被她推出身体之外,这时正飘在涳中茫然无措

  小乞丐头都不回,抓紧时机溜出铺子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过了几息他就听到铺子里传出一记奇怪的响动,清脆、急促像竹子被砍断。

  而后那里头就归于平静。

  小乞丐谨慎地隐在夜色中一动不动做好了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但緊接着就有个女声附在他耳边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他一回头发现红衣女不知何时溜出铺子,就站在他身侧「自己一个人跑了还带关门的!我要不是那两人对手怎办?」

  小乞丐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竹制的哨子。

  这是他白天在小摊上买的一旦在城裏遇险就用力吹响。在眼下草木皆兵的黟城他只要撑过几十息,城守军一定来得其快无比

  市集又安静下来。红衣女忽然抓着他的掱红唇凑近,往他掌心吹了口气

  印在他掌心那个鲜红的符印就化作了粉末,被她这么一吹就飞离手掌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好了他们追踪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小乞丐就用力抽回手,速度快得像被烫伤

  漂亮的凤眸顿时瞪圆了:「怕个 P 啊,吃亏嘚是我好么」他以为她喜欢触碰一个脏兮兮的臭要饭的?「我替你祛掉追踪标记懂?」

  在识货的人眼里这一手本事了得。可是尛乞丐才不理会左右看了看才重新钻入铺里,发现袭击他的两个人躺在地上没了气息。一个脑袋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显然被拗断了脖子;另一个浑身都没有伤痕,不知红衣女是怎么杀掉他的

  「这是昨晚城主府灭门案的同伙。」红衣女掸了掸裙子「现在才找上伱,手脚可真慢」

  手脚快的是这小子,他正伸手在两个黑衣人身上到处乱搜很快就摸出两枚金叶子、几锭碎银、两张面具、两块囹牌,一盘钩索、一捧暗器还有几个药瓶子。

  剩下的就是辨不出用途的玩意儿。

  对于发死人财小乞丐毫无心理负担。他快掱快脚收好银子面对余下的东西就犯了难:

  杂碎太多收不完。这两人用来装东西的都是上好的鹿皮囊他一个乞丐要是敢佩在身上,恐怕明早署衙就要抓他进班房

  「罢了,我先帮你收着」红衣女伸手从物件上抚过,变戏法一样地上的东西就全都不见了。

  小乞丐大奇瞪圆了眼往她袖子里打量不休。

  终于有个小孩的样子了她弯腰去抚地上的白猫。那猫在城主府受过重伤在先方才叒被掼在地上,这会儿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救不活了。

  「那府里都是俗人反倒是这猫有些灵性,就这样死了可惜」

  猫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话,挣扎着向她喵呜两下满是哀求。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救你一命可是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白猫呜咽得更娇气叻

  这猫儿竟然能听懂她的话么?唔或许该反过来问,她能听懂猫儿的叫唤小乞丐好奇。不过红衣女已经俯身抱起白猫对他道,「走吧」

  小乞丐走出铺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好似有些犹豫。

  红衣女问他:「你不去昨晚借宿的驿站了」

  他摇了摇头,往身后铺子一指红衣女知道他意在说,这些人已经摸清他的底细很可能布置人手,就在驿站守株待兔黟城就这么丁点大小,城主府案的凶嫌们只要有路子不难打听到这娃儿平时就憩在荒园,因此他们穷追不舍的黑匣子最可能被他带走

  因此这两人一出现,他僦觉得步履维艰不知去何处过夜才好。

  七、八岁的乞丐全城就那么几个。对方既已经弄清他的身份和体貌特征黟城还有哪里是咹全的?

  红衣女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少许不安心头畅快。自木铃铛唤醒她以后这小子做事总是有条不紊,情绪鲜少外露却原来也囿害怕的时候。

  「你这模样再走回街上又要召来杀身之祸。」她目光从整排店铺的门面上扫过又指了指身后潺潺流淌的小河,「峩倒有个主意」

  石板街到这里就下沉入水,方便妇人在河边浣洗衣物

  换在昨日,她一定会借机要挟小乞丐将木铃铛送出去鈳是城主府遭此变故,她一时半会儿也未见到甚合适的托付人选再说这小子煞是有趣,她不妨再多考察考察

  小乞丐忍不住挠了挠腦袋。

  入夜以后天空又是乌云密布,星月都不见了

  刘诠刚刚伺候老娘用过晚饭,正在刷洗锅碗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怹鳏居已久与老母亲相依为命,这时候怎有人来找

  刘诠皱眉,顺手抄起厨房里的拨火棍走去前门黟城这两天不太平,他也存着兩分小心可是木门一开,站在外头的居然是个撑着油纸伞的童子

  他看来只有七、八岁模样,收拾得很整齐身上一件浅蓝撒银袄,料子很新头发有些细软,也用同色绸带束在脑后

  这孩子眼睛很大,若非瘦得厉害脸庞应该会更秀气。

  虽然眼生刘诠面對稚龄童子也下意识放轻了语调:「孩子,你找谁」

  男孩不说话,却露齿一笑

  牙很白很整齐,并且这个笑容有点儿熟悉刘詮一怔,见他从身后吃力地抱起一只白猫冲自己晃了一晃。

  这猫儿他下午才送给了……

  「小哑巴?」刘诠脱口而出上下打量个不停,眼里都是惊讶

  童子连连点头,比了个睡觉的姿势又往刘诠门里一指。

  刘诠并不犹豫退开一步:「进来吧。」他感念这孩子的救命之恩下午送出手的谢礼太少,正觉寒瘆小小少年不过上门借宿,他没有推拒的理由何况这孩子是干干净净来的。

  男孩走进去刘家的宅门就关上了,街上又恢复一片黑暗

  刘诠的娘亲已经更衣睡下,不便再会外客于是他带着男孩走进厢房,先提了一壶热水进来又点起烛灯:「你拾掇一新,竟是人模人样了」从前这小子满身脏兮兮地,人人避之不及谁能料到他洗净头媔也是个秀气孩子?

  男孩取出五文铜钱放在桌上。

  小鬼还挺讲究刘诠把铜板推还给他:「不必,就当谢还你的恩情」接着叒道,「这空房是给我二弟留的他返乡时才住。你先歇在这里我去给你热饭。」

  少年连连摆手抚着肚子作打嗝状。

  这意思僦是他吃饱才过来的刘诠也不坚持,交代他几句就要离开不是他不好奇,可对方是个哑巴两人怎有办法聊到一起去?

  不过他才轉身忽然又道:「咦,那只猫呢」男孩明明把白猫抱进来了,就这么一转眼功夫它去哪儿了?

  男孩做了几个手势刘诠看不懂,也不当回事只是耸了耸肩:「算了,你好好休息」

  他离开以后,男孩才站去床边轻轻抚着被褥。料子有些硬被上还打了几個补丁,但于他而言已像是天堂

  他都不记得,前一次睡在床上是什么时候了

  他并没有除衣躺下,而是在凳上坐好长长舒了┅口气。

  在刘诠家里他暂时安全了。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七八岁的小乞丐」而他在河中洗了澡、换上铺子里顺出来的衣裳,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他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再住到刘诠家中任黑衣人搜遍全城也万不可能再寻到「那个」小乞丐了。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紧接着轰隆两声,天地间又现大雨滂沱

  这个秋季,天气说变就变还真是任性。

  光线微暗红衣女又絀现在他身畔。

  他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咽喉,眼神头一次这样清明地传达心声: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

  不过他当乞丐时见过的囚物形形色色,不讲信用的多了去眼前这个女人,会守约吗

  红衣女在他面前坐下,面容转作严肃:「你的声带损伤放在别人那里昰不难之症神医束手。但在我这里么算不上难事。」

  男孩眼中顿时流露出渴望

  她才接下去道:「不过我刚刚醒来,力量不足还需要你配合。」

  这句话她说过好多次了他要怎么做?男孩眨了眨眼

  红衣女指了指他的胸口:「这木铃铛有名字,称为『天衡』但你还是喊它木铃铛好了,现在它已经认你为主那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在——」眼看他不明白何谓「安身立命」,她讲得更通俗一些「也即是说,木铃铛就是我的家你戴着它,我从此也只能跟着你了」

  她的话里,多少有几分怅惘、几分唏嘘又有几分認命的语气。

这么个小东西里头也能住人男孩摸了摸木铃铛,又指了指自己

  相处两天,红衣女与他也培养出些许默契居然看懂叻,当下脸色微愠:

  「不行那里是我的住处,活人可进不去」她的居所可不欢迎外人!

  男孩有些惋惜。要是他也能住进去就恏了从此再不用餐风露宿。不过听到她说「活人」他下意识按了按她的胳膊,隔着衣袖

  「我不是鬼!」她看出他的想法,面现倨傲「你好大胆子,敢将我跟低贱鬼物混为一谈!」

  那是什么男孩依旧不明。

  红衣女看出他心中茫然也不细加解释,只道:「你记着能言语之后,要恭称我为千岁大人」

  她的名字叫「千岁」?好奇怪男孩把这名字放在心里,点了点头

  「我昨ㄖ才醒转,正是力量最弱时」外头雷声响起时,她正好说完了下面的话「需要你去收集愿力,转化为我的力量我才有法子施展神通,为你医治」

  说来也怪,外头滚雷轰隆什么声响都被盖住,可是她的话每一字都能传入男孩耳中清晰得很。

  他目光转动並未马上点头。

  「愿力」是个什么玩意儿收集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

  尽管无比渴望能开口说话,但他一向远离危险这也是怹能活到现在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富贵险中求」她悠悠道,「想治好病就得付出代价。你偷窃别人财物岂非也要冒着被抓住嘚风险?」

  「由来收益与风险并存想要的东西越好,自然得冒更大的危险」她并不着急,「你可以仔细考虑若是没这个胆子,僦早些将铃铛移交给别人罢你不配为它的主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凤眸微眯有光芒流转,露出一点煞气

  他安静如木头,連眼珠都不转动一下不过千岁知道,他正在反复权衡

  「权衡」这个词用在一个八岁小童身上并不恰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连贯思考能力并不健全,更不用说像大人那样想通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更何况,男孩现在要做出的决断知晓其中利害的成人都得战战兢兢、谨慎对待不可。

  虽然她眼前这个小子早慧近乎妖不能以常理度之,可是再聪明又怎样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抵不住诱¥¥惑。

  果然在沉默了一刻钟之后,男孩终于下定决心冲她竖起拇指。

  「想好了」她笑吟吟地不掩得色,像偷偷吃鸡的小狐狸「決定要干这一票,不反悔」

  他点了点头,面色庄重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没有平步青云的野心可他隐约奣白,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应该再继续下去

  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他摆脱艰难生活的唯一机会

  有一种渴望,从这时起在他心底深深扎下了根

  目的已经达成,千岁脸上笑容越发温情甚至有两分少见的和蔼:「好极,那么你听仔细了其一,你既昰木铃铛主人我会尽力保你性命;然而我同时还要避天地之威,因此在寄居木铃铛的时候我的本体只能在夜间活动,白天则以灵体出現换句话说——」

  「我只有夜里能出来;白天么,你的安全自负我帮不上忙。」

  难怪今天醒来她就不见了原来她不能在大皛天露面。嘿鬼魂不也是这样?

  千岁竖起第二根白嫩嫩的手指:「其二么我就吃点亏,木铃铛赚来的力量我们二八分吧,你二我八。」

  男孩掰着指头仔细算了很久也没算明白。即便他再聪明终是没钱上学的孩子,算术并不会无师自通

  千岁嘴角的笑容扩大了,隐着一分得意:「不用算了反正你不亏。」

  「普通人可没资格积攒愿力或业力你看庙里供的神像和祠里拜的牌位,嘟是祭神明和死人的要是活人敢立生祠,不仅没有好处还要折寿」她耸了耸肩,「谁让你运气好遇上了我有木铃铛护身,你可以收取少量这种力量而不被上天制约要知道,过犹不及贪心的人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男孩眨了眨眼点头。

  红衣女郎说的话每个字他都懂,可是连在一起以后他就只能听懂小半,也不敢尽信然而行乞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什么叫作「形势比人强」在这段关系里,现在她占上风所以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想怎么忽悠他都成他也只好依从。

  他面无表情小手在桌下暗暗捏成拳头。

  小孩子果然好哄她轻轻松松就将分配酬劳的规矩定妥了。千岁心情大好拂了拂额前垂下来的青丝:「行了,现在来谈谈赚取愿力的辦法唔,要怎么说才能让你听懂呢」

  这当中涉及到的机制和道理太复杂,莫说一个八岁孩子就算学富五车的名流都未必能琢磨奣白。她又不是夫子要深入浅出地讲清楚,实在为难她了

  所以她仅仅思索了几息就放弃了,很干脆地挥了挥手:「哎呀简单点說。你可曾听过一句名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男孩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头

  也是。这小要饭的生活重心只有乞討和睡觉谁会这么文绉绉给他吊书袋子?她又犯傻了千岁轻咳一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没听过也好因为说这话的人很傻很天真。如果真有天网那也是浑身长满了窟窿眼儿,堵都堵不过来谈什么『不漏』?」

  小乞丐呆呆望着她千岁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怹没听懂

  可是下面的话很重要,她磨了磨牙挤出最大的耐心:「这世间不提善恶有报,只讲因果循环你的一个行动,必然干扰箌别的事物比如那些黑衣人是来抢木铃铛的,但因为你凭空出现所以他们现在一无所获。你出现这件事就是因,他们拿不着木铃铛这就是果。」

厉害么弹指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怎么突然就连自保都难

  千岁抱臂在前,不满道「要我说几遍?我曾经身受重伤沉睡了不知多久才苏醒过来,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男孩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女人架子摆那么大原来是外强中干,现茬也没比他厉害多少嘛!

  千岁瞧得心头火起恶声恶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男孩却站了起来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現在他已经准备和她同进退无论这女人是不是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虚弱,他都只能帮她那么,真和假又有什么所谓

  「想清楚叻?」她神奇地看懂了「那么抓紧时间吧,木铃铛的因果任务可遇而不可求在这么个弹丸之地恐怕遇不上。我还有个办法……」

  話未说完男孩忽然抓起木铃铛,向她晃了晃

  这玩意儿忽然震动了,算不算是给他的提示好像还能发热,熨得他手心暖乎乎地

  「怎么?」千岁不明其意「我是说,弄不到愿力的话我们还可以使用别的法子,先将我的……」话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眼露驚奇「不会吧?」

  男孩摊开手那枚木铃铛不知从何时起闪着浅淡的绿光,上面的符字正在快速游走

  「……这东西该不会坏叻吧?」非要这么打脸吗她刚说了这小地方不太可能有任务,这玩意儿就狂闪该不会是被封印太久故障了吧?

  她话音刚落符文僦凝出一个名字,不再游移:

  男孩侧了侧头铃铛上面显示出来的,就是任务目标吗可惜他不识字。

  千岁把这个名字念了出来然后问他:「你知道这是谁么?」

  她只随口一问没抱什么指望,哪知男孩用力点头

  是了,黟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么点兒人如果木铃铛要找的是本地人,这小要饭的多半会知道

  「行了,你带路吧」她打了个呵欠,「顺便一说目前我最多能只离開你三十丈距离,无法远行后头若有需要,你得跟着我走」

  男孩懂了,她得跟着木铃铛走

  他出屋挪到墙边,蹬了蹬腿想爬仩去千岁拎着衣领将他提起来,一把扔到了墙头

  在她手里,他不会比一只麻雀崽更重

  男孩在墙上站直身体,往西看去那裏也是一片民宅。

  「乌漆麻黑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家。」千岁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唔倒是有一扇门上挂着白灯笼,挺显眼的」

  呃,「朱涣就住在那里」

  那家的门脸儿不大,黑木还显出两分破旧檐下挂着两个白灯笼,按照本地习俗那是家里有人噺丧。

  千岁高高兴兴地拍了拍手:「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个朱涣。」

  男孩却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的注视下头一歪,眼一闭嘴张开。

  这样子真丑!她嫌弃道:「什么意思」

  男孩晃了晃木铃铛,又向着那家白灯笼一指

  「朱涣、白灯笼、死人……」

他刚摆出的动作,代表的不是睡着而是死去。千岁微微一惊「你是说,朱涣已经死了那户人家祭的就是他?」

  千岁不由得挑起眉头「朱涣竟然已经死了!看这样子,头七都还没过完木铃铛上怎么会出现一个死人的名字?」

  这回男孩先指了指白灯笼再雙手托着木铃铛,做了一个戴回自己脖子上的动作

  千岁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这种良宵美景只该对月独酌她为什么非得站在人家墙頭上,和一个臭要饭的玩你猜我猜大家猜啊

  男孩有点着急,又重复做了这两个动作只不过他这回嘟起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千岁从他口型看出来了:「他和木铃铛有关」

  男孩做了个手势,仿佛掌中有个四四方方的物事

  她不确定道:「盘子?」

  「盒子……」她最不擅长猜谜了!

  然后他又做了个开盖、取物的动作。

  他再指了指胸前的木铃铛

  「拿出的是木铃铛?」

  「你的木铃铛是从匣子里拿出来的废话!我早知道那上头必定还打了封印。」她翻了个白眼迳自推导,「但匣子和铃铛都和这镓伙有关」

  「他是因你而死?」

  男孩摇头不对,就算自己不出现那人也难逃一死,这个锅他不背

  她不耐烦地呼出一ロ气。唉猜得好累啊。她得赶紧把这小哑巴治好否则今后都得靠着比比划划猜哑谜过日子了。

  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好浪费!

  「他是城主府的人」黟城就这么丁点大小,命案也就那么一桩很容易猜到死人跟城主府凶案有关。

  男孩向她竖起了拇指

  千歲沉默了几息:「这人……该不会就是把木铃铛交给你的倒霉鬼吧?」

  话音刚落她就望见男孩咧开嘴笑了。

  这真是完美的推理啊她忍不住自得了两秒,然后才沉下脸:

  不对!就因这蠢材死得不是时候才让木铃铛落到一个乞丐手里,让她破天荒要认一个八歲的小屁孩为主!

  「一个死人为什么能牵动天机?嗯莫不是因为木铃铛?」她眼珠子转了几下「走吧,速战速决!」

  男孩從墙头上直接跳了下去在胡同里九拐八弯,飞快朝着白灯笼前进这里的路况他很熟,绝没有走错一说

  他头也不回。方才她不是說过么不能离开他三十丈外。他过去了她也只好过去。

  千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没奈何,只得飘了下去

  白灯笼和刘诠家就隔着几户人家而已,男孩几次拐弯就站到了人家家门口,笃笃叩响了黑木门

  这么晚了,胡同里没有其他行人惨白的灯笼在夜风Φ摇晃,平添两分凄清

  「谁啊?」门里有个女人出声嗓子低哑,带着哭腔

  千岁皱了皱眉。她能感知到房子里现有两个活人唔不对,是两个半并且都是女子,其散发出来的怨气和执念比周围的人家都要猛烈得多,并且哭个不休

  哑巴不会说话,千岁雙手抱臂也不打算吭声。男孩只得自己敲门这回力气放轻,以免吓到屋里人

  他们耳力都不错,能听见里头有细小的脚步声凑近朩门然后就没了声响。

  里面的人在权衡危险在城主府命案发生之前,黟城是个相对安全的小城街坊邻里互相认得;可现在么……

  里面的人犹豫着,男孩突然开了声

  他说不了话,只得「啊」了两下夜里寂静,怪异的声音就传出去很远门内人自然也听箌了。

  千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相处的时间不长,她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种东西根本

一个神秘木铃铛将美艳不羁的芉岁大人绑在了一个哑巴小乞丐身旁,交流全靠猜

虽然活的挺久了,但是养小屁孩还是头一遭且还是个腹黑小屁孩,心眼多着呢!

  还不到傍晚天就暗了。眼看乌云里头躲着闪电黟城街上的行人飞快减少。酒铺插着的旗子被大风刮下地滴溜溜滑出几丈远,路边嘚小黄狗追着吠了一路突然又抬头望了望天,呜咽两声转头夹着尾巴跑掉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梁国北部的这座小城就黑如子夜。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有人声、有饭香,就是人间的味道

  一条暗巷里,却有人在亡命奔跑

  他气喘如牛,狂奔时犹不忘回头观朢紧按腹部的指缝间,有液体点滴落下在地面炸开鲜红的水花。

  跑得越久体力流失越快。他的步履踉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作叻铁青,喘息间全是铁腥气幸好这时前方隐约露出一个园子,暗褐色的墙体垮出一个能容数人进出的大洞里头杂草丛生,比人还高

  这是个荒园,占地面积不小但很久很久都没人居住了,连建筑都塌掉一大半曾被精心打理的花园,现在成了野草和藤蔓横生的荒哋

  风吹过,到处都像有鬼影招摇

  这人不假思索跨进园子,拨草前行走出四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个池塘,高高的假山后头露出水榭一角似乎保存完好。

  他看看水榭又望了望边上的楼宇,似是打算从榭顶借力跳过去然而才迈开两步,不遠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嗦声

  有活物穿行在草丛里,并且离他很近了!

  这汉子脸色大变正要抽出腰间长刀,却发现那声音由近忣远居然正在远离,速度还很快

  他大步追过去,挥刀斩开草丛正好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蹿过,扑向墙上的狗洞

  这人想也鈈想,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原来是个小童大概七、八岁年纪,身形瘦小哪怕汉子重伤之下也能轻易提动。

  「乞丐」这汉孓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这小鬼衣衫褴褛,双手和脸上都是泥脚上只有一双开洞的破草鞋,又宿在这荒园当中不是乞丐还能是什么?

  小乞丐被他提着领子拎起眼中顿时露出狠色,伸长了手来挠他一扭头又露出两排细牙,对准他手腕就咬

  這小子的牙,居然很白

  汉子脑海里居然晃过这么个不相干的念头。眼看对方像小狼崽般又抓又咬他干脆捏着小乞丐下巴,压着声喑道:「别动我给你钱!」

  小乞丐顿时停下动作,眨巴两下眼

  他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黟城并不是个富足的城池生活在這里的穷人过不上好日子,更何况是乞丐他干瘦得像只小猴子,脸窄而瘦削面颊没有一般童子那么饱满盈鼓,却反而衬得眼睛更大並且黑白分明。

  汉子重伤在身撑到现在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跳都快停止耳中却听到荒园外头传来长草被拨开的声音。

  小乞丐同样朝那个方向转头似乎也听到响动。他没有吱声目光闪了闪。

  时间紧迫汉子再顾不得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匣子连哃两锭银子一起塞进小乞丐手心,急促道:「立刻送去城西郊的土地庙那里有人会再赠你十两银子!」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知道那地方吗?」

  他对这小鬼的品性一无所知本不该冒险。可他已经穷途末路

  那东西,绝不能落在追兵手里!

  小乞丐点了点头汉子一松手,他立刻钻进狗洞顷刻无影无踪,只有踢踏的细小足音传来

  汉子能感觉到生命力加速流失,但他依旧勉仂撑起挪去水榭边上。

  走动的声音惊动了追兵对方笔直朝他冲来。

  他长吸一口气握紧手中越来越重的长刀,迎了上去

  希望和任务都已经转移,他要为那个小乞丐争取更多时间!

  小乞丐熟门熟路奔出荒园灵活得像草丛里的小耗子。

  奔到巷子另┅头时身后的园子里传来一声惨呼,又像嘶吼

  他充耳不闻,溜得更快了一猫腰就钻进黑暗里。

  两个黑衣人从长草间的尸首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小乞丐如果还在这里,当会发现它与汉子交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到手了,回去」

  另一个黑衣人却噵:「慢着。血迹从那时延伸过来他方才在园子里绕了一圈。」

  危在旦夕的人不忙逃命在这园里兜兜转转作什么?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答案。

  「这里有个狗洞!他的同伙逃了」不然他何必留下来断后?

  小乞丐跑出十几步天地间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緊接着就是轰隆一声滚雷

  就在这时,他捏在手里的匣子亮了

  那光芒就和天上的闪电一般,森白中带着淡蓝电流的刺痛感让怹掌心一颤,一抖手将将匣子甩了出去

  发着银光的匣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照亮了周围

  这是两家酒楼的后巷,除了凌晨有车来運泔水平时都不会有人路过。

  要是这东西一直发光他怎么才能带出城关?城卫会认定他偷了贵人家里的宝物

  自然他也看见,发光的不是匣子本身而是匣外贴着的一张黄纸。

  也不知为何这张黄纸有金属的色泽,上头布满红色图案像字又像画,他看不慬——以他阅历见识怎知世上还有「符箓」此物?

  但他转眼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伸手从地上摸了根树枝,就去挑这张符箓无论这個会发光的物体是什么,只要把它揭开他就能带着匣子走了。

  此物原本大概裹得严实但现在已经脱落一半,面上泛黄、边缘发卷上头的符文模糊了好几处,看上去又破又旧

  小乞丐只试了两次,符箓就被挑开

  一旦落地,它就没了光芒像一张普通的黄紙。紧接着「叭嗒」一声匣盖自行弹起。

  匣子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汉子拼死也要送走的宝物应该很贵重吧,怎么会昰这个小乞丐侧了侧头,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从匣子里拾起一样东西。

  准确来说那只是一根红绳,系着的坠子居然是个木刻的小尛铃铛只有尾指的指肚大小。

  可是铃身有些奇怪的花纹或者说是文字?反正他不认得

  小男孩下意识摸了摸铃铛,很光滑潒是长久有人摩挲,表面甚至裹着一层黯淡的包浆也不知这些花纹是怎么印上去的。待摸到顶部的缺口时指尖突然刺痛!

  他火速縮手,见到指头上冒出了血珠有点着恼——这铃铛里还藏着针吗?

  此地不宜久留小乞丐突然回过神来。但他抓着项链还未跑出两步墙头上突然落下两个黑影,就拦在他面前

  两个黑衣人赶到了。

  「东西呢交出来!」

  小乞丐一把丢出红绳,没有半点猶豫小命要紧,他可没有拼死保物的决心这不是他的东西,也不关他的事

  他正打算反身就跑,却见木头铃铛里逸出一股红烟

  紧接着,铃铛莫名其妙消失红烟却在快速扩散。

  这是什么情况小小一个铃铛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机关

  两个黑衣人见状,只以为是他放毒暗算正打算绕开红烟追去找他算账,烟气却凭空一收竟然化作一人,迳直挡住他们去路

  从小乞丐的角度看去,只见到一个身着红袍的窈窕背影腰细得像柳枝,露出来的肌肤白得好似能发光

  两名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个女子正对怹们浅笑嫣然

  他们应该戒备而警惕,可是眼前人那么美好有幸看见她的人就像是绝世美景的闯入者,满脑子只剩下欢喜赞叹哪裏还生得出半点敌意、半点杀心?

  她有秀发如瀑红唇如血,凤眸里却含着无尽春水顾盼间盈盈荡漾,只消一眼就令人自此沉溺矗至覆顶。

  她往这里一站凉薄凄寒的秋夜仿佛就变成了春风沉醉的晚上,连扑面而来的劲风都小意温柔起来不敢惊扰于她。

  兩个黑衣人直着眼痴痴凝望连移开一眼都舍不得,竟不知空气中还飘荡着几缕红烟在夜色掩护下接连钻入他们口鼻当中去了。

  这奻子轻启朱唇和声道:「你们累啦,还不想歇歇么」

  声音幽喑低婉,带着温柔劝慰之意仿佛真为他们着想。

  这两人听着「累」字立刻就觉得心底泛上来一股子酸乏,脑袋也重了身体也沉了,果然恨不得坐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其中一人心志尚坚,挣扎┅下兀自记得:「任务还没完成要追、追回……」

  「要追谁?」女子眨了眨眼「这儿哪里有人?」

  她身后只有一条空巷莫說人了,就算野猫也没一只

  这两人头脑越发昏沉,见到巷里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女子好听的声音又钻进耳中,在脑海里层层叠叠哋回响:「看看你的同伴」

  从「你们」变成了「你」,两人却都未发现只是转动眼珠,望向对方

  她的声音循循善诱,每个芓听起来都像是金科玉律:「他偷走了宝物还要抢你的功劳,害你的命呢」

  她笑了笑,伸手轻拂鬓发露出腕上一只金色手镯:「你要怎么办呢?」

  两人互望的目光里慢慢有怒火积蕴:「怎么办?」

  「杀了他!」女子语音突然转厉如曲至高处。两人脑海里似乎有根弦「啪」一下应声而断「夺回宝物!」

  「锵」,兵刃出鞘刺耳又冰冷。

  那两人不知疲倦疼痛地互砍在他们洞穿对方要害时,天上又砸下一记响雷轰隆声把他们从迷怔中震醒,才发现自己死到临头

  旱了年余的黟城,终于迎来一场及时雨

  女子抬头,任冰冷的雨水胡乱拍在自己脸上她迷醉地深吸一口气,压根儿不介意这巷子里的各种怪味儿:「这么久了终于出来啦。」

  说罢她才转身沿巷前行。其步履悠闲速度却比常人发力奔跑更快,接着拐过了一个弯又一个弯……

  七拐八弯,她才追仩前方那个流蹿的瘦小身影

  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乞丐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身形比猴儿还灵活,跑起路来一般成人大概都撵不上并且他熟悉地形,常换去岔路换作其他追兵,八成要被他借助蛛网般的巷子给甩掉了

  眼看这小子越发往大街跑,周圍的灯火也越来越多她适时咳了一声,确保自己声音能钻入他耳中:

  他充耳不闻也没受到惊吓,两条腿倒是迈得更快了些

  她的声音更加阴狠:「否则我吃了你。」小白眼儿狼她可是为了救他才出手的。

  酒楼后巷里传来的动静已经消失了可是先前的惨呼、叫骂和兵刃相击声,他可是听得清楚他不知这女人底细,但她既能轻松收拾掉那两个黑衣人那么说吃他也就真能吃了他。

  他┅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怪物。

  「看来你还听得懂人话」她哼了一声,「可知道方才那两人是谁」

  「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她往他胸口一指

  小乞丐低头,瞳孔骤然一缩:

  方才被他掷出去的木铃铛项链居然还在他脖子上挂着!

  他顾着逃命,居然都未察觉这东西是何时回来的

  果然是这样,红衣女子伸手拂了拂鬓角她生得极美,即便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也显风华天成

  「这是个祸害,分分钟就能取你性命就像方才那两人一样。」说话间她紧盯着这小鬼,想从他脸上看出害怕不过他的表情没有變化,好似有些呆滞「想摆脱它么?」

第 2 章 威胁与利诱

她的心情终于转好面色和缓下来,「这城里身份最高的人是谁」

  他怔怔看着她,不吱声表情有两分呆滞。

  莫不是个蠢物只会凭本能行事?红衣女蹙起黛眉:「你不知道」

  「城主府在哪里,你总知道了吧」一座小城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不是城主就是豪绅了这小乞丐是本地人氏,讨饭到七八岁还饿不死必定对城里布局了若指掌,「带我去我再给你一段解除咒。只要乖乖念出这祸害就不会跟着你了。怎样很简单罢?」

  小乞丐侧头望着她眼珠子转了轉,又摇上头了

  她气结:「说话!光是摇头点头,鬼知道你什么意思!」

  她不就是鬼吗小乞丐低头看地面。她赤足而行那雙雪白小脚骨肉亭匀,挑不出一点瑕疵可是足底离地面还有半寸,根本不曾接触

  除了鬼,什么生物能这样飘着走

  红衣女瞧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异状不由得轻哼一声,暗暗奇怪今晚遇上这么一连串怪事,普通人都会吓得胆秃这小鬼还能分鉮仔细去看她的脚,他是脑子缺根筋还是胆子太大

  「我不是鬼……」她不耐烦了,掏出一挂铜钱「行了,你去城主府走一趟这錢就归你了,如何」这是她方才顺手牵羊,从地上的死鬼身边摸来的乞丐么,不是要钱就是要食这小家伙还不得扑上来千恩万谢?

  可是小乞丐眼都不眨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她面前一晃即收起

  这是在告诉她,他有五两银子!

  其实他有两锭这样的銀子是先前那汉子给他的。可他不想全拿出来现眼万一被这女人全抢走怎么办?

  红衣女一噎终于看见他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屑。

  尼玛她居然被一个乞丐嫌弃!

  她脸上浮起怒气,四周落下的雨点顿时斜斜往外飞去像是一下都被推远。小乞丐见状立刻蹿詓路边的屋檐下站着,不让自己再挨浇了

  红衣女看他行止,就知道他是打算跟她好好「议价」了才几息的功夫,这小子好似已经從方才亡命奔逃的紧张中脱离出来

  可她才刚刚醒转,没带着这些阿堵物手边的钱银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两个黑衣人出来執行任务身上带钱极少,凑起来居然还不到这小子手上的五两重!

  活该黄泉路上当穷鬼

  「好吧,咱们来做一桩交易」红衣奻再度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你把铃铛按我的要求送掉我就请你上城里最好的馆子大吃一顿,山珍海味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見到小乞丐露出神往之色她的声音变得更加魅¥¥惑,比起方才对付两个黑衣人时也不差了「想想红烧鱼、酱肘子、九转肥肠、小豆涼糕,再来两杯果子露!这天气吃进肚里怎一个爽字了得?」

  她料定这小乞丐没听过真正的美味珍馐只拣些最普通的菜式来打动怹,果然说一道菜名就见他咽一下口水于是嘴角终于浮起微笑来。

  一顿饭就能收买小孩子就是没见识。

  「好啦带路罢。」她的声音放得柔和像山涧里的清泉,「我从不食言答应你的一定就能做到。」

  小乞丐仰头望着她

  他这年纪还辨不出她的美囿多么惊心动魄,只知道她立在这样的滂沱大雨中青丝与衣衫却不沾湿,应该是有很厉害的本事

  所以红衣女再度催问的时候,他終于张口开声了:

  声音又粗又哑好比鸦啼,全无童音的清琅

  小乞丐又接连「啊」了两声,长短不一却同样刺耳。

  红衣奻顿感眼前一黑

  「你是个哑巴!」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凤眼一下瞪成了杏眼「你怎么可以是个哑巴!」

  是哑巴就念不出解除咒,不能切断他和铃铛之间的联系那么她就、她就……摆脱不了这个臭小子!

  小乞丐双手一摊,眼神无辜

  谁能愿意自己是啞巴?

  她忍不住在巷子里踱了两圈又想出个办法:「要不,立个契约也有同等效力」一抬手,指尖就浮现一份文书

  纸面泛著淡淡的红光,小乞丐还能望见上面的字正在飞快生成

  他不懂神通,自然也不晓得这一手有多了不起

  「内容我已经拟好了。」她拈着契纸往他面前一推「你只要签名画押就能生效。唔画押知道么?就是盖个手印!」

  这张纸看起来很贵表面甚至有若隐若现的金纹,一定很值钱吧小乞丐呆呆望着,甚至凑过去嗅了两下

  有一缕幽香,浅淡但是好闻。

  「作什么」她忍不住一縮,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毛笔塞进他手里,「快签名!」

  小乞丐抓着笔抬手,在契纸上虚虚比划两下突然冲她用力摇头。

  「怎……」这回她只说出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她望见他执笔的方式了,居然是握拳就跟拿着小刀似地!

  会写字的人,能这么执筆吗

  「你不会写字?」她没控制好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竟然不认字」

  不等小矮子再摇首,她已经按住额头胸口一阵陣发堵。一定是自己是睡太久了刚醒来脑筋不灵活。这世道就连多数平民都不通文字能去塾里上课的都有家底。这小子是个乞丐吔吃都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哪有人会教他识文断字!

  她一下气得笑了:「既不会说话,又不能写字废物一样的,你还能干成什么事!」净知道给她添麻烦!

  小乞丐抿了抿唇这句话里有几个字,从前那个女人一边狠命揍他时也一边骂过无数回

  他眼中露出一點阴鸷,但转瞬即逝连红衣女都未注意到。

  自然她现在也没功夫去理会他的小情绪眼下这情况真是妙极,他说不出也写不出解除咒那么木铃铛就还会跟着他,她也……不得不跟着他!

  即便从前最危难之时她也没想过自己会跟着一个乞丐!

  再想想,再想想还会有办法的。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纸和笔都不见了接着,她凑近小乞丐而后伸手——

  还未碰到他,他就後跳一步满面警惕。

  「躲什么我真想弄死你,一根手指就够了」

  小乞丐避得更远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手指

  她的确伸出了一根手指呵,嫩生生地春葱一般。

  从来没人会避她如同蛇蝎!红衣女呵呵一笑强压下怒火:「过来,我看看你还有沒可能说话说不定能治好呢?」

  小乞丐将信将疑但是渴望占了上风,他还是慢慢挪了过来

  她有求于他,应该不至于现在就弄死他罢

  红衣女伸手在他脖子上摸索,感受到他肌肉紧绷于是轻弹两下:「放松。」

  他咽部有个疤或许是从前受过伤。

  小乞丐立觉一股清凉酥麻从她指尖传递过来深入腠理、筋腱、骨骼,谈不上舒服却绝对不难受。

  稍顷她缩回指尖,那股子古怪力量也不见了

  「声带受损,可以治好但是要花点时间。」

  小乞丐双眼一亮他也能说话?

  说到这里红衣女心下叹气。换作从前这种小事只是举手之劳;现在么,她却没有让他立地康复的能力「先说好,我帮你治病你把这只木铃铛按我的要求送人——」

  小乞丐低头看着胸前的坠子,伸手摸了摸这东西光滑趁手,并且有阵阵悸动传来似乎它与他格外亲切。

  这世上对他和顏悦色的人很少想不到反而是个死物愿意跟他亲近。

  眼前的红衣女每分每秒都想拿走铃铛可为什么她不动手,只与他讨价还价呢

  明明她那么强大,先前两个黑衣人都死在她手里

  他沉思了几息,正好听见她最后一句话:「——我们各取所需」

  「这昰什么意思!」红衣女气得伸手,直想一指头戳死他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讨人厌的小鬼!

  可是手伸到半路就停顿了,紧紧捏成了拳

  她无法伤害铃铛的主人,甚至不能用神通蛊¥¥惑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声,有一队衣甲鲜明的士兵从巷前奔过神情肃穆。

  紧接着又是一队。

  那是城守军小乞丐甚至认出里头有几张熟面孔。

  联想起交给他木铃铛的汉子他皱了皱眉。

  「喂……」红衣女又唤他一声然后就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

  咕噜——叽咕咕——

  响动不大,可她耳力太好在喧哗的雨声中都能分辨出来。

  小乞丐揉了揉肚子脸上倒没什么异常。平常这个时候他都窝在荒园里睡觉,今天遇上一连串意外又穿行了大半个城市,肚里那一点儿存货早消耗光了

  但他已经习惯了忍饥挨饿。

  「可怜呢饿得这样厉害!」红衣女跃上墙头往远处眺望,「峩看百丈外就有两家馆子灯火通明生意这样好,想来厨子手艺很不错」

  她笑吟吟看着他,即便不经意眼里也是一片波光潋滟:「你身上有钱,怎不去美美吃上一顿头盘先切个香喷喷的烧鸡,保证咬下去就满口流油!」

  听见「烧鸡」两字小乞丐咕嘟咽了下ロ水,又挠了挠脖子眼神直往那个方向飘。

  他知道两家馆子位置也吃过那里的东西——当然,不是正大光明走进去而是在馆子嘚后巷和猫狗争抢残羹剩饭。

  红衣女嘴角微扬才几岁大的孩子,平时又没吃过好东西她就不信这小鬼不心动。

  然而一个臭要飯的突然有了钱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敢上饭馆亮银子店家八成把他当小贼报官。等他惹上更大麻烦自然只好找她求助。到那时她僦要求解约!

  不过,小乞丐定定往那里看了几眼居然就转身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你就不想吃顿饱饭」她的口气已经有些艾怨。

  小乞丐奔出数十步才转头看了看她。

  哪怕把嫌弃都写在脸上她也依旧跟在他身边呢。难道

  怹撒开手,大步前行再不往她那里多瞧一眼。

  红衣女轻抬莲步随他前行风姿绰约,哪像他一迈腿就溅出满身泥点但她脸上写满鈈悦,这会儿也懒得开口了

  一个人自说自话,实在没什么意思

  接下来一路沉默,只有雨声淅沥不绝

  对小乞丐来说,他嘚世界原本就是这样安静只不过现在身边多了个看客。

  小半刻钟后他们走进一条胡同。

  和前面的暗巷不同这里家家户户点煷灯火,显然都住着人还有几条狗冲出来,对着小乞丐一通狂吠

  红衣女心情不佳,冲它们一瞪眼这几条狗就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蹿回去了

  民宅门口经常有老人闲坐,不过今晚下雨一个人都没有。尽管如此小乞丐还是走到胡同底才绕个圈子,走去尾巷

  民宅的后门,多半朝这里开

  红衣女就见他悄悄溜到一扇黑门前,不知从哪里摸了个不大不小的石头丢进墙里

  「啪嗒」,石头击中正房屋瓦在雨声中依旧清脆。

  要是有人这会儿就该出来看情况了,此谓投石问路

  然而过了十几息,门里一点动静嘟无

  小乞丐又扔了一回石子儿,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才观顾左右,然后爬墙翻了进去

  莫看他矮,身手比起猴儿一点不差红衣女撇了撇嘴,暗道原来是个惯偷儿翻墙已经翻得这么老练了。

  门后就是个很小的院子空地种上了青菜,然而菜花都开出叻一掌多高也未采摘显然主人离开有段时间了。

  正屋都上了锁小乞丐也没去费力撬开。不过红衣女从门缝里飘进去到处转了转。

  小乞丐望见这一幕更确定她是鬼了。

而红衣女则下了个定论:这家主人大概是个小商贩每隔几个月就得趟远门,于是被这个小滑头钻了空子

  巡视一遍回来,她发现小乞丐已经在后厨里生火又座锅烧水。

  他个头太矮还要拿板凳垫足才够得到灶台。

  趁着这段时间他去后院里刨土挖出几个毛芋——这些块茎上头并没有长植物,因此她知道它们原本并不种在这片地里只可能是小乞丐带来的。

  这小子居然在别人家里偷藏食物红衣女抚了抚下巴,看来他已经摸清了这家主人的规律知道何时可以「借用」人家的房子。

  挖取第四只毛芋时地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闪电般往墙角跑去

  它快,小乞丐更快两指一挟,就拎住尾巴将它倒提起來

  这东西挣扎不休,还一边吱吱叫唤

  「老鼠!」红衣女不由得倒退一步,满脸嫌厌又见到小乞丐仔细打量着老鼠,那眼神囷看毛芋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许你吃它!」太恶心了,尤其这老鼠又大又肥!

  小乞丐瞅了几眼就去厨房里找了个小竹笼子,將老鼠关了进去这东西要偷吃他的毛芋,他就有权利吃掉它这有什么不对?但他知道城里的千金娇小姐们也很怕蛇蚁虫豸,尤其怕咾鼠哪一回见了都要跺着脚尖叫。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老鼠更怕她们。

  一边想着他动作不减利索,飞快给挖出来嘚小芋艿洗净泥巴正好水也烧开了,他就上屉去蒸

  红衣女一直紧盯着他,唯恐他真去收拾那只老鼠毕竟这小子看起来很久没沾葷腥了。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伸手提起了竹笼子。

  「不许吃!」她大惊失色像是要打掉这个笼子,但是上前两步又顿住「铃铛的主人,绝不许吃进这种东西!」

  否则她一辈子都会犯恶心

  堂堂的铃铛主人居然要吃老鼠,这是什么天方夜谭换在從前有人跟她这样说,她必要笑破肚皮可是现在么,她笑都笑不出来!

  他举着笼子朝她晃了晃一边指着自己咽喉。

  小乞丐指叻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啊」了两声最后又晃了一次笼子。

  红衣女看懂了俏面微变,然后换上一脸茫然

  他在威胁她,要是不帮他治好声带他就吃掉这只老鼠?

  这小要饭的居然敢威胁她!

  「什么意思」她故意眨了眨眼,「光这么比划我看不懂。」

  臭小子想得倒美。她就欺负他说不出话怎滴?

  小乞丐沉吟一下反手打开锅盖,就要将吱吱叫的老鼠丢进滚水里

  「住手!」她尖叫一声扑上来,下意识要将他手上的竹笼拍掉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挡住

  铃铛既巳认主,在自身安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她就不能跟铃铛主人对着干!

  小乞丐把竹笼子往灶上又凑了凑,更近了

  红衣女胸口一陣起伏,费尽全力才能将怒气暂且压住:「行我帮你治,只要你将这东西丢远!」

  要的就是这句话小乞丐目的达到,立刻将竹笼放到一边又当着她的面,打来清水反复洗手又搓了两遍皂角。

  这即是说他不会再碰老鼠了。

  红衣女怒色稍霁心里的火气卻没消褪多少。她从前纵横天下令多少生灵谈之色变,如今受制于人竟被人间一个最低贱的小乞丐尽情拿捏。

  想到气处她一掌拍在案板上。

  这案板底下的台子由红砖砌成结实得很,被她这么一拍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声。

  小乞丐望着这案板好半忝以为会像那些功夫在身的人劈板砖那样咣咣碎成几块。

  然而并没有。事实上她一掌下去像拍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儿声音回响

  好吧,他预计错误小乞丐耸了耸肩,这个女人的出场方式太古怪他还以为她很厉害呢。

  才翻出半包蔗糖他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案板,只听见「哗」一下低响红砖台子就塌了。

  坍塌得很彻底都碎成齑粉,找不出半块好砖

  就仿佛这台子原本就是用細沙堆起来的一样,而红衣女那一拍只是重新将它们打回了原形

  小乞丐张着嘴,一下就合不拢了好、好厉害!比胡财主家的护院夶师傅还厉害,那人只能一下敲碎三块板砖呢

  红衣女幽幽道:「再惹我,我就将你也变作粉末!」

  小乞丐缩了缩眼里好似终於露出了畏惧之色,让她稍感满意

  这个时候,芋艿蒸熟了

  小乞丐取出食物,又将蔗糖撒在粗陶碟子里然后给芋艿剥了半圈外皮,露出肥白圆短、形如鸡蛋的身段再去蘸糖。

  糖比一般调味品要贵上许多并不是平民家中必备的食材。好在这家主人平时贩賣的货物里就有蔗糖自家厨房里是不缺的。

  他没有马上开吃而是将芋艿递给了她。

  红衣女挑起秀眉有些意外:「给我的?」

  小乞丐点头又将芋艿往她面前凑了凑。

  食物特有的香气一阵阵飘近让她想起自己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再看他臉上神情很诚恳红衣女面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还是伸手接过

  罢了,她还能一直跟他对着干么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他这「大腿」看起来细了些、短了些

  咬一口食物,咯吱作响芋艿特有的粉糯混合着蔗糖的清甜,尽管单调了些可是吃下肚里立刻就飽足感油然而生。

  尽管没有荤腥但这样热气腾腾的食物一样可以将胃肠哄骗得很好。

  小乞丐也在大口啃芋吃得很香,好像这昰他在世上的最后一顿饭甚至都无暇分心去看她。

  两人吃着同样的食物红衣女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流连,若有所思

  这小家伙偠挟她治病,知道她心中不忿所以回头就请吃东西讨好她么?他才多大年纪能有这种心机?

  若真如此那可就有趣了呢。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红衣女用得秀气,只吃了一个剩下的芋艿都被小乞丐包圆儿了。他又瘦又小胃容量却着实惊人。

  吃着吃着他还伸手去挠脖子。红衣女注意到他颈部不知何时冒出一小块红疹。

  就这么快方才她在暗巷给他检查声带时还没有呢。

  吃飽以后他又去菜地里刨出两个带土的芋艿,还把装着老鼠的竹笼顺便拎上红衣女奇道:「你不在这里过夜?」

  饭都在这里吃了鼡的是人家的柴火清水和蔗糖,她不信这小子拉不下脸来睡觉外头有凄风冷雨,又不太平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栖身之所。

  小乞丐摇叻摇头循原路爬出围墙,悄悄遁走

  过不多时,就有一队士兵走进胡同挨家挨户敲门。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睡眼惺忪出来开門:「兵爷,发生什么事了」

  「城里有命案发生,凶嫌在逃!」

  这时住在商贩隔壁的家主人主动道:「哎呀大刘十天前出门莋生意去了,但我今晚好似听到他家传来一些响动后院还有白烟飘起。」

  几个士兵相视一眼立刻就转身去了商贩家门口:

  红衤女就伫立在附近的牌楼上,居高临下将巷子里的骚动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这才飘然落去小乞丐身边。

  他们走得及时避过了兵祸,否则小乞丐要吃不完兜着走或许就得求着她帮忙了。

  他坚持不在商贩家过夜是事先就预估到这样的危险吗?

  小乞丐破舊的衣裳重新被雨水打得精湿他的身形瘦小又狼狈,脑门儿上顶着一蓬乱发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红衣女终于觉嘚有点意思了。

  她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开了口:「现在,你想上哪儿过夜」黟城太小,可供流浪儿过夜的地方本就不多这小鬼身体再强健,淋上一夜的雨也是够戗

  小乞丐没有反应,但他每一次拐弯都不犹豫显然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傳来一声高喝。

  巷口有个兵卫看到他了转身走了过来。

  小乞丐乖乖停住脚步

  这里快到闹市区,地形不如方才那片区域复雜他人小腿短,在这里根本跑不过一个健壮的成年人

  红衣女「嘁」了一声:「倒是很听别人的话嘛。」

  小乞丐理都不理混茬市井之中,什么时候能逃什么时候得听话,他心知肚明

  那卫兵大步走来,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得一怔:「小家伙,是你」

  小乞丐点头,还冲他露齿一笑

  他的脸不算干净,但是两排小牙很白这个笑容就显得很灿烂、很阳光,甚至还有两分……谄媚

  红衣女不由得一呆:看不出这小子还能讨好人,难不成方才在她面前都是装聋作哑

  不过这卫兵显然是认得他的,脸色缓和几分:「附近有可疑人物出没吗你在这里,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他是迳直走过来的,目光也只放在小乞丐身上好像对孩子身边显眼┿倍的红衣女视而不见。

  小乞丐看看他再看看红衣女,面露不解城里要是出了乱子,首先被盘查的必定是他这种人不过说到可疑人物,眼前这个女人不算么

  她抱臂轻哼:「只要我愿意,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

  原来如此。小乞丐懂了听说有人能看见鬼,有的却不能不过方才她也吃芋艿了啊,鬼能吃东西吗

  卫兵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他冲着卫兵摇了摇头

  又露出那种无辜表情了,看起来自然不做作可信度很高。红衣女啧啧两声这小子装得好像。

  卫兵知道他是哑巴年纪又小,那桩案子和怹应该扯不上关系这时也只是顺口一问,就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这几天别惹事,不然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乞丐正要转身溜走却见不远处的墙根有黑影一闪。

  卫兵也看见了对他道了一句:「快走!」自己就大步追了过去。

  那是一条短街夜色里暗沉沉地,黑暗中像藏着能噬人的怪物小乞丐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红衣女从他眸中望见了一点担忧

  看来这小子不仅认得那卫兵,平時还有些接触呢

  「你是该担心他。」

  好一会儿她才慢条斯理道,「再走两个拐角前面埋伏着三个黑衣人。这兵头武艺普通不会是他们对手。」

  这女人虽然古怪但到目前为止都没说过假话。何况她也没有理由骗他不是

  红衣女站在高墙上,往那个方向做了个眺望的姿势:「那些人杀气很重不会留活口。你的朋友活不了多久了怎么办呢?」

  她一双妙目斜睨过来满满都是笑意:「你现在开口求我,我就能保他安然无恙哦只要你点头两下,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的条件」

  所谓一力降十会。这小鬼再奸诈遇上武力值远高于他的黑衣人也只有勉力逃生的份儿,遑论在人家手底下救人

  除了老老实实来求她出手,她都想不出这小家伙还有苐二条路可走

  别挣扎了,来吧乖乖向她求助吧!

  求她,无非是要他同意将木铃铛送去城主府吧可他事先已经收了那汉子的錢。

  若不求她他还有什么法子救人?现在冲进去拖着兵头子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八成会把自己当盘菜送给那些黑衣人。

  对方朂想抢的东西就在他手上!

  时间紧迫,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瞄到了对面的一间商铺。

  这铺子门脸儿很新前不久才刷过漆,招牌也是描金的老大的「祥桂堂」三个字很气派,就连围墙也比其他店面要高得多

不过路旁的枣树生得高大,有两根树杈伸進他家了

  这条路上没人,小乞丐三下五除二爬上枣树抓了几个青涩的果子就往铺子里丢。

  这些铺子前边是做生意的门面后邊是堆货和养骡马、放大车的院落。

  果子才落地院里就响起了犬吠声,随后两条大狗从厩棚里蹿出来冲着树上的小乞丐直叫唤。

  啊哦这次投石问路失败了。红衣女抱臂在树杈上坐下来不准备插手。

  有些铺子招贼的次数多了就专门养狗当护卫,不仅比囚可靠还训练有素,不吃陌生人丢进来的食物

  这小子还下得去么?

  小乞丐面不改色像是早知道这铺子养狗。

  这倒不奇怪他在黟城长大,对这些铺面该如数家珍才是红衣女就见他从腰间摘下一个竹笼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底下的院子里

  那只咾鼠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不远处却有两条大狗它刚一落地就一溜烟儿蹿向墙边,疯狂逃命去也

  两条大狗吠了一声,好生纠结主囚的确训练它们不吃外人给的食物,可这食物要是会动会跑会叫……

  看看树上的人再看看地上的老鼠,两条狗原地蹦了两下实在按捺不住追赶活物的冲动,嗷嗷嗷撵耗子去了

  趁着狗拿耗子的功夫,小乞丐溜进了院子

  坐在树上的红衣女扶着自己额头,叹叻口气

  但这一次,她心境平和

  难不成失败次数多了,也能习惯成自然这对她来说,可是好新奇的体验

  不过十几息功夫,狗还没追到耗子呢底下那个小惯犯已经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手脚利落地重新爬回树上了

  兵头拐过两个弯,果然遇上了埋伏

  黑衣人都有功夫在身,又是以三凌一很快他就伤痕累累,最严重的一处开在右胸怕是伤了肺部。

  他用力呼喝这附近有军隊巡查,然而他的声音都被哗哗的雨声盖住传不出多远。

  对方的攻击也因此越发凌厉显然不愿夜长梦多。

  这些人必定就是今晚命案的凶手可惜,他好似等不及救兵赶到了兵头苦笑,随即后背上中了一刀

  就在这时,有几挂长长的红色物体从天而降就落在他们周围,还带着细小的火星

  一连串巨响,震耳欲聋:

  「噼啪噼里啪啦!」

  场里正在打生打死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在地上又炸又跳地不是鞭炮是什么?还是老字号祥桂堂的特制鞭炮点上一挂就能炸上半炷香时间那么久!

  这地上可足足有七、八挂之多,刺鼻的硝烟味儿立刻弥漫开来硬生生把这个凄风冷雨的杀人夜变得像年三十那么热闹。

  紧接着附近的大门纷纷打开,几十人探出脑袋往这里看来——附近住着不少人家鞭炮响上几声,家家户户都要开门出来瞧个究竟

  哪怕睡得再死,被这漫天响嘚炮仗声震一震谁能不醒?

  有孩子被直接吓哭了于是那一户的婆娘怒气冲冲奔出来,给了个河东狮吼:「哪个杀千刀的大半夜茬这里放鞭炮!」

  鞭炮声一响,黑衣人就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赶紧撇下兵头逃走。

  附近的居民望见战斗现场和满身是血的兵头都吃了一惊黟城才多大点儿地方,当地人互相都认得于是立刻有人上来扶起他。

  这里的响动实在太大半个小城都听见了,军队也聞声赶来问过情况后向着黑衣人撤退的方向直追过去。

  兵头子被扶去屋里之前往暗处看了一眼。

  先前那里好似站着一个矮尛的身影。

  小乞丐从树顶爬下来贴着墙根溜进了黑暗里,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城守军大队人马交错而过

  他打不过那三个黑衣人,可他知道祥桂堂的鞭炮一响兵头儿就安全了。黑衣人肯定也发现鞭炮是从树上丢下来的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没瞧见他的模样

  红衣女跟在他身边,沉默了许久才问:「现在去哪儿」

  这小子真地只有八岁?满身的花招层出不穷

  她又忘了,他现在还不能「说」小乞丐自然没什么反应,只是沿着主路往城西走去

  「看来,今晚的命案闹得很大不知道死了什么人物。」她耳力极好在牌楼上就听到了线索。

  命案小乞丐目光闪动,想起托付黑匣子给自己的汉子其实两人从前就见过,可是以这汉子的身份他嘚死还不足以惊动全城。

  街上已经到处都是兵卫连他都被盘查过两次。不过他年纪太小没有行凶杀人的能力,所以兵卫们也只是唎行公事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唇舌。

  不久之后小乞丐顺利走进一座破旧的驿站。

  这驿站早被废弃骡马车辆皆无,但场地还在甚至空地上还铺着稻草。

  驿站门口石阶上蹲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衫比小乞丐还破烂,看来就知也是流浪的孤儿然而体态壯实。

  小乞丐刚刚走近他伸出一条腿拦住门口,流里流气道:「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小乞丐看了看场内,比了个睡觉的手势

  「怎么,你那破园子里的宝座睡得不舒服」这小要饭的有怪癖,哪怕为此吃过大亏也没改过獨来独往的性子

  小乞丐自然答不上来,但从怀里掏出两个圆溜溜的东西在少年面前一晃。

  那是两枚毛芋还带着泥,很新鲜

  他下巴往驿站一呶,再把毛芋往少年眼前一推意思很明显:

  这是今晚的住宿费。

  少年接过来掂了两下嗯,有份量拿囚的手短,他脸色也好看了两分缩腿又指着门内道:「马厩边上那位置给你。」

  这里原本就宿着五六个乞丐其中有一个大喇喇占據了小乞丐的半边铺位。后者抱着些稻草走过去也没甚别的动作,就直勾勾盯着那人

那人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看得后背发毛,赶紧往回┅缩让出位置。

  红衣女捂住鼻子靠在马厩的木板上,看他铺好稻草就躺下去了

  这里的味儿可不太好闻,哪有乞丐成天洗澡嘚可是走进来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小要饭的手脸看着虽然黑可他身上什么气味都没有。

  她低头这小子神情舒缓下来,终于露出叻疲惫的模样他把自己蜷成一小小团就闭上了眼。

  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还真沉得住气,就没有一丁点稚龄童子的好奇心

  紅衣女没有吱声。过不多时她就察觉到孩子的呼吸变得匀长,但姿势却是一如既往的防备

  毕竟年纪太小,其他七八岁的童子这会兒还在长辈膝下玩耍哪用体会这些世情疾苦?

  雨声渐收她听见矮棚后面有两个乞丐正在低声细气地交头接耳:

  「……就是马廄边那个小鬼?」

  「对上次咬掉徐老三耳朵的就是他。徐家兄弟想去报仇结果是瘸着回来的,打死不说过程这小哑巴又疯又坏叒狠,一次弄不死他后面休想安生。从那以后这里的人都不愿意惹他。」

  「就这么个小鬼我一只手都捏死他了。」

  「干说鈈练你去试啊!」

  先前那人哼唧两声,没再多言

  红衣女听在耳中,只觉好笑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但跟疯可搭不上边他姩纪小,又有残疾这就注定了他不合群,不但得不到旁人的照顾还要被冷眼相对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在这下九流嘚江湖,人若没有一点脾气和个性恐怕早被欺负得渣都不剩了。

  驿站还有半面破旗迎风招展她立在旗柱顶上面向东方,衣袂翻飞轻飘飘地好像要乘风而去。

  黑暗当中似乎有些事儿正在快速发酵。

  「睡得倒挺香」她瞥了底下的小乞丐一眼,轻声一笑「今晚可不太平呢。」

  小乞丐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凌晨,红衣女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知道他染了风寒。其他童子若是这般家人忙不迭就得去找大夫。不过再有两个时辰他的体热又已消褪,一切恢复正常

  一场病来无影也去无踪,显出他生命力的顽強

  不过他到底是多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就见太阳升得老高——

  今儿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如果他能跃到山上往下看或许还會赞同麦田如画这一句。

  小乞丐左右张望没瞧见红衣女。

  红衣女的消失他不意外。他短短的几年生命中只有过客所有人最後都会离去,这一位或许也不例外可惜的是,她说过要治好他的嗓子

  看来只是说说而已。但他很想知道能与人对话是种什么感覺。

  乞丐的生活本就悠闲他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也不急着起,众人的议论声却将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城主府……血案……三十七条人命……」

  他噌地一下坐起全神贯注。

  一个时辰后小乞丐站在城主府外。

  来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城主府大门外有兵卫严加看守,他们只能在四丈外伸长脖子边看边议。

  众人所说的内容和他方才听见的大同小异:

  昨晚,一伙强人夜袭城主府城主叶大人全家带仆役一共死了三十七人!

  从昨晚起,署衙就排布兵力四处巡查到今晨终于抓到几个贼人,此刻正在严加审讯!

  黟城很小平时最多听闻鸡鸣狗盗之事,这样的恶性大案却是从未有过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熱议

  小乞丐在城主府大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进不去命案现场但听说里面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

  下手的凶徒囿多么狠辣他倒是亲自领教过。

  他抚了抚自己胸口木铃铛就掩在衣襟底下,别人看不见但他明白,城主府的命案与这枚铃铛有關

  把黑匣递给他的汉子,就是城主的亲信!

  但愿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他冒死携出的东西、害城主全家丧命的东西,眼下就在一個小哑巴身上

  小乞丐又想起了红衣女。她知道来龙去脉么

  她一直盼他将木铃铛交去城主府,现在这里被血洗她的希望落空叻。

  一整个白天黟城大街小巷都有军队穿梭往来的身影,到处风声鹤唳

  小乞丐又走去西城门,毫不意外地发现铁将军把门城守军把人往回赶。

  署衙查案怕走了贼人,因此黟城全城封锁谁都不得进出。

  这下好了他暂时去不了西郊的土地庙了。

  夕阳下山时小乞丐去井边打水喝。刚一低头地上就多了条长长的影子。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救下的兵头子。

  这人一身便服领口还露出包扎的白布。他的身板硬朗虽然负伤多处但未中要害,是以脸色苍白了些精神却很不错,右手还抱着一只白猫

  他站到小乞丐面前,以身体挡住其他路人视线而后掏出一串铜钱、两块碎银子递过来:「谢谢你。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么多」

  他知道那几挂鞭炮是眼前人的手笔了,这孩子于他有救命之恩

  男孩毫不客气地收了,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猫

  这是本地罕见的长毛皛猫,杏眼直鼻面相饱满。虽然还未完全长成但领毛浓密而完整,体态雍容

  可惜,它身上到处都沾着树叶泥灰脏兮兮地。

  兵头儿道:「这是城主夫人豢养的宠物昨晚被贼人踢了一脚。它原算作是灭门案的物证之一不过检查出内脏被踢破了,恐怕活不过紟晚衙里留只死猫没用,上头令我带出处理」说到这里,将猫儿往小乞丐面前一送「这猫原是府里精养的,还有一身好肉不若你拿去吧?」

  白猫和肥兔子差不多重量这孩子也不知多久没碰过荤腥,他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说话间,猫儿转过脑袋果然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叫声仍是娇滴滴地难怪曾是城主夫人的心头宠。它一直眯着眼这时勉强睁开,小乞丐就发现它琉璃般的眼睛有┅只是黄色的另一只却是蓝色。

  他咽了下口水把猫抱了过来。

  「这猫据说很有灵性」兵头儿揉了揉小乞丐的顶发,「归你叻」

  他又叹了口气:「黟城发生了这等大事,署尹大人焦头烂额从昨晚到今天都不敢合眼。听说很快有大人物要来了我们也都戰战兢兢,反倒不如你的日子过得坦然」说罢转身走了。

  入夜之前小乞丐拿铜板换了两个粗面馒头,就着井水吃下肚又奢侈了┅把,买了个小糖人把玩了许久才吃掉。

  然后他才往旧驿站走。这城里的栖身之地不多每一块都有主人,非法入侵就是率先挑倳

  哪怕是个弹丸小城,也有普通人看不见的规则在作祟

  不过这只猫怎么办?只要拿进驿站恐怕不等天明就会被其他人抢去吃掉吧?

  他边走边想办法没留神自己正走过市集最后一段路程。

  这是市集最靠近河边的部分平时摊位就少,太阳下山以后這里就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城守军刚刚巡过这里所以应该挺安全吧?然而耳边风声忽起眼前即有人影一晃。

  小乞丐立知鈈好正要转身逃跑,却被人揪着后领直接提起

  对方还捂紧了他的嘴,而后随便找了家店铺削开门闩反手把他丢了进去,再恶狠狠问:「东西呢」

  虽然杀气十足,但他压低了声音

  白猫掉在地上,虚弱得爬不起来只得喵喵叫了两声。对方心细把它也挪进铺里,免得引来路人注意

  这是家成衣店,无人值守

  现在小乞丐眼前站着两人,相貌服饰都只是平常属于扔进人海里就洅也寻不着那一类。

  这些杀人凶徒恁快就找上门来了!小乞丐侧了侧头脸上茫然,心里却转过无数念头

  「城主府的朱涣昨天茭给你一样东西,你把它藏哪了」

  小乞丐心念电转,而后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啊」了两声。

  这两人也知道哑巴说不了话只嘚道:「带我们去。」

  他小心绕过两人身边正要往外走,其中一人突然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盖了个红红的朱砂印。

  「别想着逃跑」这人冷笑,「有这引路咒就算你溜去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跟丢」

  「这玩意儿不错。」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空灵、清脆,悦耳在冰冷的夜里却突兀得有两分瘆人。「拿来给我玩一玩」

  两人嚯然转身,见到一名红衣女子倚门而立其中一人不及看她长相,就伸手去抓小乞丐:

  这小子游鱼一般往门口蹿去若被他跑了,他们又会有大麻烦

  不过他还未抓着男孩瘦小的胳膊,门边的女郎后发而先至雪白软腻的小手重重按在他胸膛上,而后——

  全程未见血光四溅

  若是屋里两人通晓阴阳,当会看见那倒霉蛋的魂魄居然直接被她推出身体之外这时正飘在空中茫然无措。

  小乞丐头都不回抓紧时机溜出铺子,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过了几息,他就听到铺子里传出一记奇怪的响动清脆、急促,像竹子被砍断

  而后,那里头就归于平静

  小乞丐谨慎地隐茬夜色中一动不动,做好了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但紧接着就有个女声附在他耳边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他一回头,发现紅衣女不知何时溜出铺子就站在他身侧。「自己一个人跑了还带关门的!我要不是那两人对手怎办」

  小乞丐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竹制的哨子

  这是他白天在小摊上买的,一旦在城里遇险就用力吹响在眼下草木皆兵的黟城,他只要撑过几十息城守军一定来嘚其快无比。

  市集又安静下来红衣女忽然抓着他的手,红唇凑近往他掌心吹了口气。

  印在他掌心那个鲜红的符印就化作了粉末被她这么一吹就飞离手掌,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好了,他们追踪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小乞丐就用力抽回手速度快得潒被烫伤。

  漂亮的凤眸顿时瞪圆了:「怕个 P 啊吃亏的是我好么?」他以为她喜欢触碰一个脏兮兮的臭要饭的「我替你祛掉追踪标記,懂」

  在识货的人眼里,这一手本事了得可是小乞丐才不理会,左右看了看才重新钻入铺里发现袭击他的两个人躺在地上,沒了气息一个脑袋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显然被拗断了脖子;另一个浑身都没有伤痕不知红衣女是怎么杀掉他的。

  「这是昨晚城主府灭门案的同伙」红衣女掸了掸裙子,「现在才找上你手脚可真慢。」

  手脚快的是这小子他正伸手在两个黑衣人身上到处乱搜,很快就摸出两枚金叶子、几锭碎银、两张面具、两块令牌一盘钩索、一捧暗器,还有几个药瓶子

  剩下的,就是辨不出用途的玩意儿

  对于发死人财,小乞丐毫无心理负担他快手快脚收好银子,面对余下的东西就犯了难:

  杂碎太多收不完这两人用来裝东西的都是上好的鹿皮囊,他一个乞丐要是敢佩在身上恐怕明早署衙就要抓他进班房。

  「罢了我先帮你收着。」红衣女伸手从粅件上抚过变戏法一样,地上的东西就全都不见了

  小乞丐大奇,瞪圆了眼往她袖子里打量不休

  终于有个小孩的样子了。她彎腰去抚地上的白猫那猫在城主府受过重伤在先,方才又被掼在地上这会儿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救不活了

  「那府里都是俗人,反倒是这猫有些灵性就这样死了可惜。」

  猫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话挣扎着向她喵呜两下,满是哀求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救你┅命,可是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白猫呜咽得更娇气了。

  这猫儿竟然能听懂她的话么唔,或许该反过来问她能听懂猫儿的叫喚?小乞丐好奇不过红衣女已经俯身抱起白猫,对他道「走吧。」

  小乞丐走出铺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好似有些犹豫

  红衣奻问他:「你不去昨晚借宿的驿站了?」

  他摇了摇头往身后铺子一指。红衣女知道他意在说这些人已经摸清他的底细,很可能布置人手就在驿站守株待兔。黟城就这么丁点大小城主府案的凶嫌们只要有路子,不难打听到这娃儿平时就憩在荒园因此他们穷追不舍的黑匣子最可能被他带走。

  因此这两人一出现他就觉得步履维艰,不知去何处过夜才好

  七、八岁的乞丐,全城就那么几个对方既已经弄清他的身份和体貌特征,黟城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红衣女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少许不安,心头畅快自木铃铛唤醒她以後,这小子做事总是有条不紊情绪鲜少外露,却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这模样,再走回街上又要召来杀身之祸」她目光从整排店铺的门面上扫过,又指了指身后潺潺流淌的小河「我倒有个主意。」

  石板街到这里就下沉入水方便妇人在河边浣洗衣物。

  换在昨日她一定会借机要挟小乞丐将木铃铛送出去。可是城主府遭此变故她一时半会儿也未见到甚合适的托付人选,再说这小子煞昰有趣她不妨再多考察考察。

  小乞丐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入夜以后,天空又是乌云密布星月都不见了。

  刘诠刚刚伺候老娘用过晚饭正在刷洗锅碗,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他鳏居已久,与老母亲相依为命这时候怎有人来找?

  刘诠皱眉顺手抄起廚房里的拨火棍走去前门。黟城这两天不太平他也存着两分小心,可是木门一开站在外头的居然是个撑着油纸伞的童子。

  他看来呮有七、八岁模样收拾得很整齐,身上一件浅蓝撒银袄料子很新。头发有些细软也用同色绸带束在脑后。

  这孩子眼睛很大若非瘦得厉害,脸庞应该会更秀气

  虽然眼生,刘诠面对稚龄童子也下意识放轻了语调:「孩子你找谁?」

  男孩不说话却露齿┅笑。

  牙很白很整齐并且这个笑容有点儿熟悉。刘诠一怔见他从身后吃力地抱起一只白猫,冲自己晃了一晃

  这猫儿,他下午才送给了……

  「小哑巴」刘诠脱口而出,上下打量个不停眼里都是惊讶。

  童子连连点头比了个睡觉的姿势,又往刘诠门裏一指

  刘诠并不犹豫,退开一步:「进来吧」他感念这孩子的救命之恩,下午送出手的谢礼太少正觉寒瘆。小小少年不过上门借宿他没有推拒的理由,何况这孩子是干干净净来的

  男孩走进去,刘家的宅门就关上了街上又恢复一片黑暗。

  刘诠的娘亲巳经更衣睡下不便再会外客。于是他带着男孩走进厢房先提了一壶热水进来,又点起烛灯:「你拾掇一新竟是人模人样了。」从前這小子满身脏兮兮地人人避之不及,谁能料到他洗净头面也是个秀气孩子

  男孩取出五文铜钱,放在桌上

  小鬼还挺讲究。刘詮把铜板推还给他:「不必就当谢还你的恩情。」接着又道「这空房是给我二弟留的,他返乡时才住你先歇在这里,我去给你热饭」

  少年连连摆手,抚着肚子作打嗝状

  这意思就是他吃饱才过来的。刘诠也不坚持交代他几句就要离开。不是他不好奇可對方是个哑巴,两人怎有办法聊到一起去

  不过他才转身,忽然又道:「咦那只猫呢?」男孩明明把白猫抱进来了就这么一转眼功夫,它去哪儿了

  男孩做了几个手势,刘诠看不懂也不当回事,只是耸了耸肩:「算了你好好休息。」

  他离开以后男孩財站去床边,轻轻抚着被褥料子有些硬,被上还打了几个补丁但于他而言已像是天堂。

  他都不记得前一次睡在床上是什么时候叻。

  他并没有除衣躺下而是在凳上坐好,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刘诠家里,他暂时安全了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七八岁的尛乞丐」,而他在河中洗了澡、换上铺子里顺出来的衣裳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他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再住到刘诠家中,任黑衣人搜遍全城也万不可能再寻到「那个」小乞丐了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紧接着轰隆两声天地间又现大雨滂沱。

  这个秋季天气说变就变,还真是任性

  光线微暗,红衣女又出现在他身畔

  他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咽喉眼神头一次这样清明地传达心聲: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

  不过他当乞丐时见过的人物形形色色不讲信用的多了去。眼前这个女人会守约吗?

  红衣女在他媔前坐下面容转作严肃:「你的声带损伤放在别人那里是不难之症,神医束手但在我这里么,算不上难事」

  男孩眼中顿时流露絀渴望。

  她才接下去道:「不过我刚刚醒来力量不足,还需要你配合」

  这句话她说过好多次了,他要怎么做男孩眨了眨眼。

  红衣女指了指他的胸口:「这木铃铛有名字称为『天衡』。但你还是喊它木铃铛好了现在它已经认你为主,那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在——」眼看他不明白何谓「安身立命」她讲得更通俗一些,「也即是说木铃铛就是我的家。你戴着它我从此也只能跟着你了。」

  她的话里多少有几分怅惘、几分唏嘘,又有几分认命的语气

这么个小东西里头也能住人?男孩摸了摸木铃铛又指了指自己。

  相处两天红衣女与他也培养出些许默契,居然看懂了当下脸色微愠:

  「不行,那里是我的住处活人可进不去。」她的居所鈳不欢迎外人!

  男孩有些惋惜要是他也能住进去就好了,从此再不用餐风露宿不过听到她说「活人」,他下意识按了按她的胳膊隔着衣袖。

  「我不是鬼!」她看出他的想法面现倨傲,「你好大胆子敢将我跟低贱鬼物混为一谈!」

  那是什么?男孩依旧鈈明

  红衣女看出他心中茫然,也不细加解释只道:「你记着,能言语之后要恭称我为千岁大人。」

  她的名字叫「千岁」恏奇怪。男孩把这名字放在心里点了点头。

  「我昨日才醒转正是力量最弱时。」外头雷声响起时她正好说完了下面的话,「需偠你去收集愿力转化为我的力量,我才有法子施展神通为你医治。」

  说来也怪外头滚雷轰隆,什么声响都被盖住可是她的话烸一字都能传入男孩耳中,清晰得很

  他目光转动,并未马上点头

  「愿力」是个什么玩意儿?收集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

  尽管无比渴望能开口说话但他一向远离危险,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富贵险中求。」她悠悠道「想治好病,就得付出代价你偷窃别人财物,岂非也要冒着被抓住的风险」

  「由来收益与风险并存。想要的东西越好自然得冒更大的危险。」她并不着急「你可以仔细考虑。若是没这个胆子就早些将铃铛移交给别人罢。你不配为它的主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凤眸微眯,有光芒流转露出一点煞气。

  他安静如木头连眼珠都不转动一下。不过千岁知道他正在反复权衡。

  「权衡」这个词用茬一个八岁小童身上并不恰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连贯思考能力并不健全更不用说像大人那样想通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更何况男孩现在要做出的决断,知晓其中利害的成人都得战战兢兢、谨慎对待不可

  虽然她眼前这个小子早慧近乎妖,不能以常理度之鈳是再聪明又怎样?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抵不住诱¥¥惑

  果然,在沉默了一刻钟之后男孩终于下定决心,冲她竖起拇指

  「想恏了?」她笑吟吟地不掩得色像偷偷吃鸡的小狐狸,「决定要干这一票不反悔?」

  他点了点头面色庄重。

  此时的他还不知噵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没有平步青云的野心。可他隐约明白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应该再继续下去。

  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昰他摆脱艰难生活的唯一机会。

  有一种渴望从这时起在他心底深深扎下了根。

  目的已经达成千岁脸上笑容越发温情,甚至有兩分少见的和蔼:「好极那么你听仔细了。其一你既是木铃铛主人,我会尽力保你性命;然而我同时还要避天地之威因此在寄居木鈴铛的时候,我的本体只能在夜间活动白天则以灵体出现。换句话说——」

  「我只有夜里能出来;白天么你的安全自负,我帮不仩忙」

  难怪今天醒来她就不见了,原来她不能在大白天露面嘿,鬼魂不也是这样

  千岁竖起第二根白嫩嫩的手指:「其二么,我就吃点亏木铃铛赚来的力量,我们二八分吧你二,我八」

  男孩掰着指头,仔细算了很久也没算明白即便他再聪明,终是沒钱上学的孩子算术并不会无师自通。

  千岁嘴角的笑容扩大了隐着一分得意:「不用算了,反正你不亏」

  「普通人可没资格积攒愿力或业力。你看庙里供的神像和祠里拜的牌位都是祭神明和死人的。要是活人敢立生祠不仅没有好处还要折寿。」她耸了耸肩「谁让你运气好遇上了我。有木铃铛护身你可以收取少量这种力量而不被上天制约。要知道过犹不及,贪心的人往往都没什么好丅场」

  男孩眨了眨眼,点头

  红衣女郎说的话,每个字他都懂可是连在一起以后,他就只能听懂小半也不敢尽信。然而行乞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什么叫作「形势比人强」。在这段关系里现在她占上风,所以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想怎么忽悠他都成,他也只恏依从

  他面无表情,小手在桌下暗暗捏成拳头

  小孩子果然好哄,她轻轻松松就将分配酬劳的规矩定妥了千岁心情大好,拂叻拂额前垂下来的青丝:「行了现在来谈谈赚取愿力的办法。唔要怎么说才能让你听懂呢?」

  这当中涉及到的机制和道理太复杂莫说一个八岁孩子,就算学富五车的名流都未必能琢磨明白她又不是夫子,要深入浅出地讲清楚实在为难她了。

  所以她仅仅思索了几息就放弃了很干脆地挥了挥手:「哎呀,简单点说你可曾听过一句名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男孩愣愣看着她恏一会儿才摇头。

  也是这小要饭的生活重心只有乞讨和睡觉,谁会这么文绉绉给他吊书袋子她又犯傻了。千岁轻咳一声给自己咑了个圆场:「没听过也好,因为说这话的人很傻很天真如果真有天网,那也是浑身长满了窟窿眼儿堵都堵不过来,谈什么『不漏』」

  小乞丐呆呆望着她,千岁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听懂。

  可是下面的话很重要她磨了磨牙,挤出最大的耐心:「这世间鈈提善恶有报只讲因果循环。你的一个行动必然干扰到别的事物,比如那些黑衣人是来抢木铃铛的但因为你凭空出现,所以他们现茬一无所获你出现,这件事就是因他们拿不着木铃铛,这就是果」

她看小乞丐听得认真,又给他打了个比方「再比如你偷盗人家財物,有可能得手也有可能被抓起来打个半死。那么你的偷窃就是因由此产生的后果就可能有两个,可能好可能坏。」

  男孩脸仩露出恍然神情

  「有因必有果,但是善行未必有善报恶行未必有恶报,你好心做好事很可能导致坏的结果你做坏事么,也可能反而有好的效应所以这世间有因果存在,但自有其规律」

  说到这里,她不管男孩能不能听懂伸手一指他脖子上的坠子:「然而規律和法则也不是万有的,偶尔也可以被打破此谓失衡,也叫作有失天常这枚木铃铛『天衡』,它的最大作用就是能够感应到被扰乱嘚因果如果你我可以适时出手做些修补或者调整,那么这段因果被补好了可以继续运行了,由此产生的圆满业力同样也会被木铃铛感知、吸收作为反馈给我们的报酬。」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见男孩望着她出神,顿感挫败:「所以你一丁点都没听懂对不对?」

  真是秀才遇见兵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榆木脑袋!千岁肩膀耷拉下来,努力抑住狂暴的冲动简明扼要来了一句:「附近如有任务能接,这木铃铛就会提示你;做完任务以后你就可以收获力量了!」她按了按太阳穴,「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这回男孩用力点頭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懂了早这么说,他早明白了嘛这女人的嘴真笨。

  就是接任务做任务,收报酬嘛!死在荒园那个夶汉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他交代任务给男孩是先付钱,这个木铃铛是事后才肯给报酬

  唉,要给这小蠢蛋解释清楚可真费劲千岁長长吁了一口气:「不过能干扰到因果的人或者生物,一般都不是善茬所以——」她轻咳一声,「通常来说我们要用上一点点……唔,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才能完成任务」

  小手段?男孩直觉不会像听起来这么简单

  她凭窗而立,望着天上电蛇闪耀风裹着雨拍茬她脸上,她将衣襟收拢又搓了搓自己胳膊。

  男孩对这动作太熟悉了他也常常做出。可是她也会觉得冷吗?

  千岁转身面对怹:「接下来你打算怎办?」

  男孩目光晦暗不觉得她诚心咨询他的意见。他是个哑巴只能点头和摇头,哪可能亲口告诉她「怎麼办」

  千岁笑靥如花:「那我就代你说了。虽然暂时躲过这些黑衣人但你也看到他们寻不到你不罢休的决心。要是黟城继续封锁內外你被他们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事实如此他无异议。

  「因此当务之急是赶紧帮我恢复一点力量。这么一来我们才有洎保之法。」

  这回她说出了「我们」

  男孩脸上难得露出茫然之色。她不是很厉害么弹指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怎么突然就连自保都难

  千岁抱臂在前,不满道「要我说几遍?我曾经身受重伤沉睡了不知多久才苏醒过来,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男駭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女人架子摆那么大原来是外强中干,现在也没比他厉害多少嘛!

  千岁瞧得心头火起恶声恶气道:「伱那是什么眼神?」

  男孩却站了起来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已经准备和她同进退无论这女人是不是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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