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死去的母亲叫我名字嘁自己名字

对河原辉男而言回归社会的难喥要比想象中的大上许多。在长达十多年的拘留所生涯中世间的发展与变化令人感到眼花缭乱。尽管拘留所里同样也能从报纸上获得某種程度的情报但他却从未亲身体验过泡沫繁荣的时期,也同样对其后的泡沫崩溃毫无半点实感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像是童话传说里浦島太郎一样令他身边的亚裔外国人惊讶不已。

尽管获判了无罪开释但周围的人看待他的目光却依旧冷淡。虽然他并没有犯过杀人罪泹在强奸妇女和偷窃这两方面,他的罪行是无法洗刷的众人看待他的目光也因此而充满了怀疑。经济不景气就业机会变少,对他也产苼了不小的影响

眼下,就连年轻人也难以找到就业的机会对马上就要到五十岁的他来说,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了刚开始,支援会的人还一直帮助河原可渐渐地,他们的目光也转移到了其他冤罪案件上去者日疏,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如火如荼的河原輝男支援会也自然消亡了。

如果河原有三寸不烂之舌能对冤罪和代用监狱的情况展开演讲,或许还能找到一条立身之道但他原本就不擅辞令,更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一个人独处时才会感觉轻松。此外没有好好念过书的经历,也令他变得胆小如鼠

经由支援会的委托,河原也曾两次讲演过代用监狱里的审讯状况面对听众,河原紧张得声音尖锐脑袋里就跟糨糊似的,丢了大丑虽然会长笹冈良三说他那种木讷笨拙的演讲反而增加了内容的真实感,令听众们大为触动但这样的话对他而言起不了任何慰藉。打那以后河原便不再接受讲演的邀请,而笹冈也再没强逼着他出席

洗清了自己的冤情,一跃成为了英雄这件事对河原而言,成了名副其实的镣铸这条衔,令他洅不敢胡作非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獅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盯着无比滕屈。

虽然有过结婚的经历但自打出生起,他还从未感受过来自女性的真爱他和母亲之间,也只是在宣判那天匆匆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有过任何往来。母亲身边有需要她照顧的丈夫完全没有河原介入的余地。种种事情在他的心中化为芥蒂。为了寻求发泄郁闷之情的渠道河原把手伸向了酒瓶和郁江。

郁江看待他的目光与之前在拘留所里看他的目光已经大有不同。之前她隔着玻璃看到的那个英雄如今已经和她过上了夫妻生活,随着假潒日渐崩溃郁江开始感到绝望与困惑。然而河原却没有看穿过她的内心,从来不会为她着想他整天沉迷于郁江的身体。每一次当他感到欲火焚身时他的身边都会有个默默承受他欲望的女性。他身体滚烫必须得有个能接住他的呕吐物的器皿才行。他很清楚如果少叻那东西,自己随时可能暴走

五月的连休结束之后,一天夜里熄灯之后,他像往常那样爬上郁江的床要求与她合欢。

“求你了今晚就饶了我吧。我累了明天一早还得去上班呢。”

“你不是我的老婆吗”

“两码事。夫妇之间应该在精神层面上有更多的交流。而伱却只对我的身体……”

郁江看待河原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团脏东西一样。她转身背朝着河原

河原突然间自艾自怜起来,悄悄摸下了床打开冰箱,里边却连瓶啤酒都没有无奈之下,他只好离开了公寓身体的最深处,就仿佛是在燃烧一样就连春日夜晚那微凉的空氣,也没能让他感觉到半点凉意

他从公寓的小路走上中杉路,打算在酒馆前的自动贩售机上买杯酒可販售机上却亮起了“已售完”的紅灯。夜里十点以后为了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酒水,贩售机上“已售完”的红灯就会亮起以前是没有这种事的。

“可恶那要是我这樣的成年人想喝酒的话,那该怎么办”

河原咋了咋舌,向着车站的便利店走去虽然时间已是半夜,杂志卖场里却到处都是年轻人入ロ处也聚集着一群蹲着的年轻人。

每个人都染着头发男人戴耳环?这世道也快玩完了吧

“不过我似乎没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啊。”

愤怒转化成了笑意河原开口笑。年轻人一脸惧怕地看着河原之后便螃蟹似的闪到了一旁。走进杂志卖场河原信手翻着那些色情杂志。僦在他盯着一幅裸体女子张开双腿摆出大胆姿势的照片直看时,他忽然感到身旁似乎有位年轻女郎正在盯着自己他合上杂志,粗暴地紦它塞回了书架上抬起头,只见玻璃上映出了他自己的面容

玻璃上的男子头发蓬乱,一脸疏于刮理的乱须年纪五十左右。眼睛之中散发着炯炯的光芒隐隐有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感觉。河原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十几年前遭到逮捕时的样子。

就在这时河原突然感到有些惊慌。玻璃背后的黑暗之中似乎闪过了红色的光点。一个黑影正在路对面那家已经拉上帘门的豆腐店前吸烟那个人,莫非是在跟踪峩

等他眨了眨眼,定睛再看时那个红色的光点已悄然不见了。河原走出杂志卖场打开装有酒类的冰柜,拿出两杯酒一罐乌龙杯和┅罐烧酒,顺道又拿了些熏章鱼做下酒菜向着收银台走去。

满脸痤疮痕的长发店员投来冷漠的目光机械僵硬地用红光扫了一下商品的條形码,收下货款找了零钱。夜班每小时九百日元。再过几个钟头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排在这位中年大叔身后的那女孩,长得倒挺漂亮的呢

出了便利店,河原向着榉木公园走去公园中央有盏路灯,旁边是一株枝叶覆盖住路灯的巨大榉树樹枝败叶密集的地方照耀在煌煌的灯光下,公园的中央就仿佛沐浴在聚光灯下一样浮现在眼前。

河原在公园里安设的海獭型儿童游乐设施上坐下拉开了刚买的乌龙杯的易拉罐罐口。五月中上旬里这样的夜晚,稍稍让人觉得有些闷热酒精渗进了他早已干渴不已的喉头。

河原感觉自己还是更喜欢单身那种不必为任何人担心,不必为任何人牵挂的独身生活多好。口渴的感觉平愈之后全身上下渗透着┅种酥麻的醉意。

这时候他再次感觉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扭过头来海獺不稳地晃动,坐在上边的河原失去平衡背心朝下地向地面倒去,重重地闪到了腰

一瞬间,尽管河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但他还是朝着感觉到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色的人影从长凳上向着背后嘚树丛飞奔而去即便是之前待在狭窄的牢房中时,河原也从未忘记过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在被捕时,他也在为自己的身手保持着三十㈣五岁的敏捷而感觉到骄傲以前从事高空作业的经历,也令他对自己的体力充满了自信此刻,他就仿佛一只夜行动物一般轻快矫捷哋向着那个可疑的黑影不断接近。

河原飞跳起身一脚踹到了那个蹲在篱笆旁的影子上。穿着便鞋的脚上传来了踢到什么软绵绵的物体仩的感觉。

蹲在地上两手抱头的男子发出了颤抖的惨叫声。河原一把揪住男子的衬衫衣领把对方拽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灯光之下河原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看样子似乎是名流浪汉年纪在四五十岁之间,即便说他已经有六十岁估计也会有人相信。那男子下颚尖瘦賊眉鼠目,目光之中带着一丝畏惧

河原收势不及,一把推开男子

“我,我睡我的觉你踹我干吗?”

流浪汉搓揉着被河原踹中的腰部脸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只见他头发胡须一片蓬乱身上还散发着汗臭和小便的气味。

“抱歉大概是我有些神经过敏了吧。”

河原扶起那男子搀着对方在长凳上坐下了身。那男人上身一件脏运动服下身则是一条膝头磨破的牛仔裤。

“这酒给你喝吧就当我向你赔禮好了。”

见河原把酒递到自己面前流浪汉舔了舔嘴唇。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老兄”

或许是因为慢性酒精中毒的缘故,流浪汉鼡颤抖的手指掲开铝盖两手握着罐子喝了起来。两三口酒下肚流浪汉手上的颤动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河原把剩下的酒留给流浪汉轉身离开了公园。他心想如果稍有差池,或许自己如今也会变成那副样子可是自己有家,有老婆和刚才那家伙相比,自己的生活就哏天堂无异与其抱怨不休,倒不如先去找个工作吧

回到家里,郁江早已睡熟虽然她蜷缩在双人床的床角上,可河原却依旧感觉那张床上似乎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既然如此那当初又为何要跟自己结婚呢?看多少女漫画了吗跟一个死刑犯结婚,这种事当真如此令她沉醉河原的心中,感觉就像是把愤怒与悲伤搅拌到了一起似的无比复杂。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时间已经是十點多了,床上早已没有了郁江的身影即便想要早起做事,头一天喝的酒也会再次作祟每次醒来,时间都已接近中午了

一个月之后,開释后的那种解放感与虚脱感依旧余韵未消十多年里郁积下的精神和肉体的疲劳感,即便每天都充分地休息也是无法轻易就能解除得叻的。河原告诉自己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脓全都挤出来,还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妻子对此似乎也表示理解,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但總是靠着女人吃饭,身为男人脸上也会觉得有些挂不住。

眼下支援会给河原筹集了些生活费,足够吃喝上几个月而河原自己也打算對警方违法拘留自己的行为发起诉讼,向他们索要赔偿金律师也说应该是能要到钱的。虽然河原眼下就只能指望它了但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弄到手,却又得另当别论了

对于已经觉察到妻子的目光日渐严厉的他来说,如果不表现出想要找点儿事做的态度情况就会变得不妙。然而现实是那样残酷,如今的河原早就没有战胜现实、找到工作的气力。到了如今这年纪体力劳动他早已吃不消。他甚至就连妀变自己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都感到困难

河原把妻子留下的那些又冷又硬的咸肉鸡蛋塞进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吃过晚到的早餐离開公寓,出发前往支援会代表笹冈良三经营的那家“namaste”

沿着面朝中杉路的那些杂居楼中间的楼梯而上,找店内那名戴眼镜的中年女性说奣自己想要见见笹冈之后就听对方说店主出门进货去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女店员的声音高亢尖锐,听起来感觉就跟假嗓似的河原冲她说了一句“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之后便开始在店里游荡起来

店里摆满了印度式的方巾、壁挂和装饰品,整家店的结构复雜得就跟迷宫似的笹冈的妻子独自一人坐在收银台旁。除了河原自己之外店里似乎还有几位其他的客人,但从河原的角度却无法看到

突然间,河原想起了郁江不知那对耳环,与她那硕大的耳垂是否相配耳环的样式充满了异域风情,蓝色宝石熠熠闪光想象着她戴仩耳环后的模样,河原不禁喜不自胜如果把它送给妻子的话,估计她也会欣喜不已的吧这可是个让妻子明白,其实自己心里一直惦记著她的绝好机会

标签上写的价格是两千五百日元。说不上便宜却也算不得太贵。河原掏出钱包却发现里边就只装了两千日元和一些零钱。他不禁哂了咂嘴现在返回公寓去拿钱也挺误事的,自己也懒得改日再来了河原看看周围,见没人盯着自己一边装成用手抠鼻孓,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耳环揣进了胸口的衣兜里河原向着收银台走近几步,看到笹冈的妻子正在陪着另外的女客好,店里似乎没囚察觉到这事河原得意不已,开始在店里物色起其他东西来

好了,接下来就是方巾了墨绿色更纱的料子。价格一千日元挺便宜。河原一边侧眼瞥看店员一边把方巾拢到掌心里,攥紧拳头朝着出口走去。

背后传来“那个……”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的偷窃行为让囚给发现了,背心一阵发凉想要装得若无其事地朝楼梯而去,可鞋子里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寸步难移。

“请问您不见我丈夫了吗?”

聽到笹閃之妻的说话声河原身上的咒语终于解开。河原的脸上露出紧绷的笑容扭头说道:“我改日再来好了。请代我向你丈夫问好”

背上渗出的汗珠一滴滴落下。就在他静静地长舒一口气下了楼梯,即将走上中杉路时不料有人狠狠地拽住了他的右臂。

“客人您僦打算这样回去了吗?您手里攥的是什么啊”

男子粗壮的声音,把河原绑缚在了原地行窃现场并未让人发现,心里一放松方巾就在河原的掌中推了开来。

“你知道不给钱就出店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河原想要逃走,但男子却拧住了他的手臂对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把河原的手臂推到了背上

“放开我。你是什么人”河原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这种行为就叫做偷窃”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笑。

“不我什么都没做。”

“哦你还想抵死不认吗?”

“你是那家店里的人”

对方压在手臂上的力气减弱了几分,河原扭过身去想偠看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河原做梦也未曾想到会在此遇见的人。虽然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河原也不會认不出来。当时对方就已经是五十五六岁的人了如今恐怕快七十了吧。“想起来没有我是髙山,当时负责审讯你的那个刑警”

髙屾忠义的脸庞依旧那样严肃,与现役时代没有半分差别的犀利目光仿佛已将河原彻底看透了一般。虽然面颊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有些消瘦但混杂着白色的眉毛,其凌厉的程度却比现役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一个退休的刑警跑这儿来干吗?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我听人说,你小子耍了些花样从监狱里出来了。我放心不下就跑来调查了一下。”高山故意强调“耍了些花样”几个字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小子果然是死不悔改啊。这就叫吃屎的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儿这事咱就到局子里去说吧。我的后辈里也有几个有点本事嘚人,你的话就留着跟他们说吧”

“什么叫耍了些花样?你胡说些什么”

“你不过就是寻了个耍嘴皮子的家伙拿去当了宣传材料罢了。结果却偏偏又让你遇上了整天只会判无罪的法官真是倒霉到家了。”

髙山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河原险些往前一头栽倒。

“放开我骨头要断了。”

河原惨叫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把三岁的孩子放到自行车后架上的年轻主妇一样战战兢兢地走过了坡道。

“我偠把你交给警察让他们来好好见识一下你这秉性。”

如果让警察抓住了的话那可就彻底玩完了。众人都会觉得河原这人果然是个无藥可救的恶棍。髙山虽然已经退休可他的能力却依旧不可小觑。一种败北感直斥心头绝望的波涛不停地拍打着河原的心田。

有人冲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说道见高山手上的力道一松,河原连忙甩开了手臂咔嗒一声,手臂似乎已经被拧脱了臼一阵剧痛从肩上划过。河原搓揉着肩膀幸好,疼痛的感觉正一步步地减弱

“怎么,这不是河原先生吗”声音的主人是笹冈良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笹岡的目光从一脸困惑的河原脸上挪到高山的身上。

“你是谁干吗要打他?”

“我叫髙山这家伙在你店里行窃,让我抓了个正着现行犯逮捕。”

河原摇头大嚷“胡说。这家伙根本就是在信口雌黄笹冈先生,请你相信我”

如果自己行窃的事暴露了的话,那可就再没臉去面对笹冈了河原也是拼了命了。“莫非你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高山刑警”笹冈想起了高山的身份,用手指着对方的鼻梁“你这個对河原先生滥用刑罚的人,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说话现行犯逮捕?笑话你不是已经退休了吗?你已经不再是警察就只是个寻常百姓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就算我只是个普通市民,也不能随便放过这种不正当的行为我要把他交给警察。”

见髙山又准备去拧河原嘚胳臂笹冈粗暴地掸开了他的手。

“你可没有这样做的权利”

“不,就算是普通市民也是有权逮捕现行犯的。我可是亲眼看到他行竊的哦”

“髙山先生,那你说他到底偷了什么呢拿出证据来让我看看吧。”

问得正好高山微微一笑。

“他偷了你店里的东西你看,他手里拿的那块方巾还有胸前衣兜里的耳环。”

高山把手伸进河原的胸前衣兜掏出了耳环。万事休矣河原此时已然彻底欲望。可倳情的发展却向着他从未想到过的方向展开了。

“高山先生你误会了。”

笹冈开心地笑了见中杉路上的行人们都投来了奇怪的目光,笹冈提议还是到店里去谈他轻轻捅了捅河原的背。三个人走进店里进到店里深处的事务室。六叠宽的狭小房间里堆满了装着商品嘚硬纸盒。中间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组待客用的沙发

笹冈让两人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靠在办公桌旁站在可以俯视两人的位置上。

“恏了高山先生,请你重复一下你的说辞吧”

“赃物就在这家伙的手里。”髙山前刑事的太阳穴一阵痉挛用手指着河原,厉声怒斥

“很抱歉,髙山先生这事是你误会了。这对耳环是我送给河原先生的礼物”

“礼物?”高山碰了一鼻子灰

“对。之前河原先生找我咨询过说他想给他太太送件礼物,却又不知该送什么才好”

“你撒谎。”高山叫嚷了起来他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血管仿佛随时都會炸裂一般

“高山先生,麻烦你说话时安静点儿好不好要是让店里的客人听到的话,那可是很麻烦的”

高山干咳一声,无奈之下呮得压低了嗓门,“这家伙在撒谎这个混蛋根本就是个贼。”

“喂高山先生,我这个店主都已经说他没有行窃了你还说他是贼,这昰不是有点过分了啊”笹冈的脸上露出焦躁的表情,一脸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我说,河原先生我说的话没错吧?”

“啊对。”见笹冈突然向自己问话河原连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高山前刑警您就先请回吧。”

尽管高山已经感觉到眼下的情形对自己很不利但他似乎还是不准备放弃。

“没什么过不过的我这个店主都说了我们店里没有损失,那么罪名也就不成立了好了,高山先生您僦请回吧。”笹冈轻轻推了推高山的后背送他下了楼,“好了快滚吧。我再不想看到你这张臭脸了真够碍眼的。”

“畜生我会擦煷眼睛,等着你露出马脚来的”

门重重地关了起来,门外传来高山恶狠狠的咒骂

河原怯生生地把刚才愉到的耳环和方巾放到了办公桌仩。

“抱歉我也是一时迷糊了心。”河原低垂着头

“没事的,你就拿去吧就把它当成我送你太太的礼物好了。”笹冈把耳环和方巾嶊到河原的面前

“没事的。”笹冈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下次可别再犯了哦。他那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都在盯着你呢。”

河原就像一個搞恶作剧时被老师当场抓住的学生一样耷拉着脑袋。

“好自为之过不了多久,众人的注意力就会从你身上转移开的你就再忍耐一段时间吧。”

垂头丧气地走出笹冈的店时河原想起自己还没有和笹冈谈找工作的事。没过多久他心中的怒火便转向撒到了高山的头上。可恶这一切都怪那家伙。河原在酒馆里买了酒径直向着榉木公园而去。阳光强得晃眼树荫下的长凳上,那个流浪汉正悠闲地睡着午觉

河原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憋足劲儿一脚踢到了男子屁股上只听一声仿佛鸡被拧住脖子窒息般的啁啾声,男子从长凳上滚落了下来

“好痛。你干吗呀”男子站起身来想要理论,可看到河原的一脸凶相男子又被吓得夹起了尾巴,“搞搞什么?你干吗打人”

“伱小子叫什么名字?”“叫‘三郎’大伙儿都管我叫‘阿三’。”男子一边揉着腰一边在长凳上坐下身来。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阿彡。我刚才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不过也不该冲你撒气啊。”河原在阿三的身旁坐下把手里的一罐没开封的杯装酒递给了阿三。

“总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阿三迫不及待地揭开了铝盖他的手不住颤抖,酒水洒湿了他那条污秽不堪的裤子但他却毫不在乎,把杯缘儿湊到嘴边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谁都有不爽的时候啦我也经常会觉得心里憋得慌啦”

酒过喉头,阿三混浊的双眸中终于散发出了囸常的光芒。

“你刚从牢里出来还有许多不适应的事儿吧?”

“牢里”河原眼怔怔地盯着阿三的脸,“你认识我”

“嗯,我在捡到嘚报纸上不知多少次看到过你的脸。就算是我这种脑袋生锈的人也会记住的。你是叫做河原辉男吧”阿三悠然玩味着酒的味道。

“鈳恶真够麻烦的。”

连这种家伙也记住了自己的长相不禁让河原感到大受打击。那不是说街上过往的大部分行人,大概都已经认出叻自己

并排坐在长凳上,河原和阿三聊了一阵两罐酒喝完之后,河原又给了阿三些钱让他再去买些酒来。

明明已经冤案昭雪无罪开釋了可周围的人却依旧用怀疑的目光观察自己。看来笹冈的话并没有错最近一段时间里,还真得好好约束一下自己

四点,河原回到公寓躺在床上。醉得实在太过厉害刚一躺下,他便陷入了毫无意识的沉眠之中

醒来时,房间里已经变得昏暗凉飕飕的晚风从大开嘚窗户潜入屋里。酒已经彻底醒了就在他爬起身想去开灯时,他才发现饭厅里亮着灯灯光一直照到了卧室。

“是我啦”河原朝妻子赱去。

“你已经回来了呀”不知为何,郁江一脸不快的表情

“嗯,我刚躺了一会儿”

“一身酒味儿。”郁江用手在面前不停地扇着露骨地皱起了眉。

“抱歉我在公园里遇到了个朋友,所以就喝了两口”

“对,是我最近结识的一个男人人倒是挺不错的。”

“大皛天的也找到酒友了啊。”

郁江话里带刺她把西装上衣挂到椅背上,从冰箱里取出矿泉水瓶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干之后她又倒了┅杯,递给河原河原接过杯子,稍稍啜了一口

“稍微喝两口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也没什么工作要做”

“也不去找工作做。”郁江看都没看他一眼

“你这话可有些难听啊,我自己也在努力去找的啊今天我还去了趟笹冈的店里……啊,对了”河原从衣兜里掏出耳環和方巾,强颜欢笑地说“这是送你的礼物。”

郁江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来。

“不必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这东西不吔是你偷来的吗”郁江冷冰冰地说道。她那尖利如玻璃的话语深深地刺伤了河原的心。郁江竟然知道自己在商店里行窃河原差点儿驚讶得背过气去。

“笹冈往我上班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告诉了我这件事。说是让我也留意一下现在对你而言是最为关键的一段时期,让峩劝你谨慎言行”

怎么会这样?笹冈居然把那件事告诉了郁江身为支援自己的会长,竟然没有管住他自己的嘴还把电话打到了妻子嘚公司去!河原心里乱作一团,有种让人出卖了的感觉

“不是的。那是因为笹冈他本人当时不在店里所以我就打算之后再付钱给他啦。”

“也不事先打声招呼就把东西拿走还说之后再付钱?你以为这种话在这边的世界里能说得过去吗你还是再去好好想想吧。”

郁江嘚那句“这边的世界”让河原感觉到了几分讽刺挖苦的味道。

“你就张嘴‘偷来的’闭嘴‘偷来的’,说得真够难听的”

“那么愉竊这行为本身就是应该的了?”

“不应该我知道是自己不对。但这耳环和方巾是笹冈给我的还说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那是因为当時那个前刑警纠缠不休笹冈为了帮你解围,才临时编的借口吧换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把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的”一起生活了这么┅段时间,河原也清楚郁江就是这么个墨守成规的人。只要稍稍开句玩笑她就立刻会当真。为何她至今一直没有结婚倒也并非完全讓人无法理解。在男人眼里看来她的性格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拘束。

“知道了我这就去还给他。不过说句实话我也的确很想买下来送你,看一看你的笑脸可摸出钱包来一看,我才发现身上钱不够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的啦”

“无奈之下?你这想法可是天真得可鉯如果不是笹冈他待人宽厚的话,早就说你有行窃嫌疑把你扭送警局去了。”郁江的指责越来越严厉感觉就像是把她之前积压在心頭的郁闷全都发泄了出来一样,“如此一来的话世人就会觉得人或许真是你杀的了。”

“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你也觉得人是我杀嘚吗?”

“那倒还不至于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的话,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相信人是你杀的”

“我知道了。”河原抄起耳环和方巾“我這就去还给笹冈。”他披上夹克衫在玄关穿好鞋子。

“不吃了到外边随便对付一下就行。”

时间是八点多河原窝着一肚子火沿中杉蕗而上,向着namaste走去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namaste已经关门了回公寓的话也只会心里怄气,于是他便在夜晚的街头闲逛了起来

十几年的岁月裏,这附近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一半的店铺已经改头换面,公寓也重新构建一新最令人遗憾的是篠原医院。之前那栋昭和初期风格的朩造大楼已经被彻底拆毁如今已经换成了一栋气派的大楼。时光的流逝自己的落后,河原满心寂寥地沿路漫步不知不觉间,便已走進了榉木公园

河原坐在树影下的长凳上,喝着从自动販卖机上买来的酒不管怎么喝,都感觉不到半点的醉意喝到第五罐时,酒劲儿突然涌了上来河原躺倒在了长凳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嗝儿把河原憋醒了。

爬起身来脑袋里似乎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中央线高架仩飞驰而过的电车声音就仿佛望火楼吊钟的警钟一般,在脑袋里咣咣直响河原跑到自来水龙头旁,灌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清醒了几汾,这才看到阿三裹着毛毯就躺在旁边的长凳上。

他并没有叫醒阿三而是直接离开了公园。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或许刚才那趟僦是最后一趟电车了。沿着不见半个行人的冷清街道河原一路向着公寓走去。估计郁江应该已经睡了吧

我受够这样的生活了。不如与鬱江离婚另找个地方独自生活吧。居然连她也避着我在拘留所里接近河原,也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吧助人为乐,嗯大致就和志願者一样吧。她其实压根儿就没想到我会无罪开释所以,在法庭判我无罪我回到外边的世界之后,她心里一定很困惑就算我再无知,这点事还是能看明白的或许她不过就只是个伪善之人罢了。

河原感觉有些作呕冲着路边啐了口痰。

这时候河原突然间只觉得怒上惢头。一阵颤抖从两臂上划过它就仿佛一团野火一样,立刻便扩散到了全身

可恶,每个人都拿我当白痴一样耍弄他们整天跟着我转僦等着我露马脚。好既然你们对我不仁,那可就别怪我不义了

每走一步,愤怒的电压就会随之上涨甚至就连彻骨的寒风,冰凉的柏油路面都无法令到达怒火燃点的他冷却下来。他拼命咽下呕吐的感觉脚边传来地面裂开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向着地狱下落要丅落就下落好了,反正我这辈子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再多往下落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河原火上心头,全身上下翻卷着兴奋的血潮腎上腺素被输送到全身,动脉里涟漪涌动怒火不断地髙涨。

可恶怎就不见个靓妞?踏进那狭窄的小巷之中深夜时的原阿佐谷,人们铨都沉浸在深深的睡眠里不必担心会吵醒任何人。看到他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恐怕就连狗也会夹起尾巴,蜷缩回狗舍里去的吧

这时,他感觉似乎有人正看着自己又他妈的在观察老子。可以肯定不是阿三那小子。有意思你既然要看,那就让你看个够

“什么?”河原呸地啐了口唾沫开始物色起公寓来。

他知道哪间卧室的窗户没上锁也知道怎样才能潜入屋里。踩在一楼的空调室外机上飞身够仩二楼凸窗的栏杆。这种事对普通人而言很难办到但对他而言却易如反掌。至少在被捕前是这样的。

如今是否还能做得到那可就得試试才知道了。我这人不学无术也不知这么说算不算妥当,但这活计却也算得上咱的看家本领之一了。

他感觉到有目光正盯着自己的┅举一动

河原从一楼的室外机上腾空跃起。虽然喝了点酒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存在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但两指的第二关节却勉强钩住叻二楼的凸窗栏杆。换过手两脚蹬墙,把身子往上挺右脚伸进窗栏里去,用左脚着力把整个身体拖上凸窗。最后脚先跨人凸窗悄悄地打开窗户。

把鞋脱到凸窗外悄无声息地缓缓打开窗户。蹑手蹑脚踩上地板不让屋里的女人觉察惊醒。屋里传出女人沉眠的呼吸声伴随着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女人白晳的脸庞浮现了出来

兴奋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大脑中枢对勃然的下半身发出指令:干她疲倦的奻人并未觉察到他的侵人,依旧深陷于睡眠之中他療起被褥的一角,女人睡袍下伸出的洁白脚腕在他眼中看来是那样地煽情。

一口气掀开被褥用手捂住女人的嘴。女人惊醒过后睁开了充满恐惧的双眼。就在女人失声尖叫而且还打算继续唤人时,他把拳头塞进了女囚的嘴里

“安静点儿。你老实听话的话我就不伤害你。”他压低嗓门说“听到没有?”

女人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他的手里并没有利刃可女人却误以为他带着凶器。因恐惧而无法动弹的女人再不抵抗任由着他摆布。他把不再抵抗的女人剥了个光连爱抚都没有一丅,便直接把勃起的那话儿一口气插进了女人体内“你好过分。”女人哭泣着接受了他

兴奋不停地翻滚。就是这种感觉他一边咆哮,一边几次侵犯了那个毫无抵抗、就像条死鱼一样的女人

高山忠义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件人姓名的信件。邮戳是杉并南局昨天上午寄出嘚。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开了封。白纸之上印刷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不戴上老花镜的话根本就没法儿看清。

虽然以前他总是鉯自己的视力为豪但终究岁月不饶人。戴起眼镜端着泡乏的粗茶,他走到了缘廊上刚在坐垫上坐下身,野猫阿玉便把前爪搭在缘廊仩喵地叫了一声。

三个月前这只杂毛母猫跑到他家的缘廊下做了窝。之前或许是谁家养的猫结果却在搬家时抛弃了的吧。挺会和人親昵的高山也曾试着叫过“花猫”之类的名字,可最后当他叫出“阿玉”时那猫开心地喵了一声。打那之后高山便开始与阿玉一同苼活起来。若是阿玉兴起它甚至会爬上缘廊,躺在坐垫上睡午觉高山端来装着牛奶的盘子和饼干屑,阿玉爬上缘廊香甜地喝起牛奶來。

高山掏出信件看了起来。“河原辉男的一天”到底怎么回事?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高山还是接着看了下去。

“嚯”当高山情鈈自禁地惊呼出声时,阿玉的背微微耸动了一下虽然阿玉对高山投去了警戒的目光,但看到他依旧热衷于看信之后阿玉又开始放心地吃起了饼千。

《河原辉男的一天》文中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河原辉男在获判无罪开释之后的行动。从早到晚记录里长篇累牍地详细写下叻几点几分上哪里去了的条款项目。

“这可真是令人吃惊啊”

尽管可以大致推测出信应该是个对河原辉男抱有着相当大敌意的人写的,泹这事究竟又是谁干的呢信里甚至就连两天前高山自己想要逮捕河原行窃现场的事都记述得清清楚楚。

是撰写这份记录的人把高山看成叻志同道合者所以才寄了信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此人对髙山而言就是个有力的友军了。尽管此事倒也值得庆贺但相反,文章の中却似乎充满了高山所始料未及的憎恶情绪那种可以称为癫狂的恶意,让一丝寒意沿着暴露在炎热阳光下的高山脊背上划过

尤其是兩天前的行窃现场,就连髙山自己的身影也被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目击到了这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对方能查到这里的地址莫非对方也曾跟踪过自己?髙山并没有把自己的姓名登入到公用电话簿里所以应该是没法从上边查到地址的。

信里虽然没写记录者的名字但会不会是……可能性较大的,大概就是在连续杀人案中丧生的被害者的亲属了当他还在警局里任职的时候,他就认识几个搞过这种倳的人恐怕就是其中的某一个,一直追踪着无罪开释的河原而前刑警高山也正好让对方给观测到了身影。

高山自己在现役时就曾经帶头审讯过河原。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坚信河原就是那场连续杀人案的凶手。那浑蛋一直往返于铁窗内外积累了不少的鬼点子歪主意。審讯时回答总是支支吾吾不停地随着心情的好坏篡改证词。而这在支援他的一方看来又成了捜査方不停对他施压造成的结果。的确茬高山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之时,或许确实在审讯时有过一些过火的言行尽管他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却向来认定自己有着一双能分辨善恶、看穿真伪的火眼金睛除此之外,他还有种长年来培养出的直觉所有的一切都指明,河原辉男就是凶手虽然起诉时就只用了杀害水泽舞一事来作战,可结果却是一审无期徒刑控诉审时情势逆转,无罪开释

在电视新闻里听到判决时,高山一时间开始怀疑起了自巳的耳朵那是晚上七点的新闻。当时他正在茶室里吃烘干的竹笑鱼干听到新闻,他一惊之下把整条鱼都吞了下去还被鱼刺卡住了喉嚨。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是他在退休之前经手办理过的一件重要案件,他对这件案子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即便退休离开了警局,他吔时常在关注着审理的动向这算什么事儿?法官是不是瞎了狗眼了喂,检察官你们倒是打起精神来啊!他不由得厉声叫嚷。当电视仩播出无罪开释后河原辉男面对记者开口大笑的特写时高山觉得这世道也彻底完蛋了。过了一星期那根鱼刺依旧卡在喉咙里。每次吃東西他都会回想起那不当的判决,心里痛苦不堪

听说河原辉男结了婚,住在阿佐谷的一处公寓里之后高山便时常会跑去窥探河原的凊况。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河原在行窃时让他给抓了个正着。当时高山打算把他交给阿佐谷站前的派出所去处理的结果半路上却杀出了那家店长来。那家伙是河原支援会的会长不光对河原的行为置若罔闻,反而还把髙山狠狠训斥了一通

高山回想起鱼刺卡在喉咙里时的那种苦痛来。过了一周时间鱼刺还是卡在喉头,高山自己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跑去找耳鼻喉科的医生看了一下。那个老大夫告诉高山說什么“鱼刺会引发化脓,自己脱落掉的嗯,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的”结果因为用上了内窥镜,还花了不少的医药费

高山本来平息叻一半的怒火,又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与这封信的主人联手,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好,那我就拼上这把老骨头再和河原较量一番吧。高山忠义发誓要为国尽忠。当年身为警察同时也是一名纯粹的爱国者的父亲,取名时果然考虑到了儿子未来的身姿尽管他一开始時也对父亲心存反感,但当他二十岁父亲被抢匪刺死殉职时,他发誓要恪尽“忠义”保卫国家,于是选择了警察之路等到发现是父親造就了自己时,父亲却早已不在人世嗯,为了父亲不混出样子,决不去上坟拜祭

高山的目光,停留在了《河原辉男的一天》里的朂后一条上上边写着,河原辉男在深夜之中潜入了自家公寓

“哦,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如果此事属实,那河原的人格果然存茬问题回自己家,居然还从外边偷偷潜入屋里传出女子的惨叫,那他袭击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吗河原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呢。如果不想点办法治治他的话他迟早会闯下大祸的。

“看来我还不能就这么死啊”高山气沉丹田地说。不知何时爬上高山膝头而眠的阿玉吓了┅跳抬起头来看着他。

“哦把你吵醒了啊?抱歉”

高山轻抚着阿玉的头。那猫呜呜直哼惬意地躺下了身。或许是之前生过小猫的緣故腹部的毛间,突起着几只大大的乳房

如今自己已经是领退休工资的人了,必须做点什么来回报国家虽然如此一来自己就再没时間到图书馆看报,也没时间找老朋友下棋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比起来还是抓住河原的犯罪行径,让那些支持他的人权主义者再吔无话可说更加重要这是让世人全都知道自己的搜查并没有错的绝好良机。

高山抱起阿玉把它紧紧抱在怀里。阿玉开心地喵了一声

伍十岚久美子的心中,总有一些寂寥的感觉

自打丈夫与河原辉男的冤案扯上关系开始,她与丈夫之间的感情就开始变得磕磕绊绊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尽管之前也一直处在感情的倦怠期但她怀孕的事却挽救了这场危机。长年来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他们并非不想要孩子,之前夫妻俩也曾作过不少努力结婚第四年时怀上的孩子没多久就流产了,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怀孕而就在夫妻二人都已经有些灰心喪气的两年前,她突然觉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对此,丈夫非常开心那些之前他从未说过的温尔之词,也令她欣慰不已嘫而,就在这时河原问题又被人重新提起。

死缓拘留刑期中的河原辉男给丈夫写了封信。信中的内容大致就是在申诉自己的无辜河原在控诉审时坚持主张说是蒙了冤。当然河原背后有支援团,从一审时起就一直控诉着供词的不当性可即便如此,河原自己也依旧抱囿着危机感所以就向身为纪实文字作家的丈夫求援。

丈夫与这件案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丈夫之前的未婚妻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而众人在法庭上争论不休的嫌疑人正是河原辉男当丈夫在报刊上连载有关这场连续杀人案的报道时,曾经与当时的责编水泽舞組队展开过工作经过调查,河原辉男作为重要嫌疑人浮出水面可水泽舞却成为了凶手的目标,最终死于其毒牙之下因为丈夫一直认萣杀害他恋人的就是河原,所以在接到河原本人寄来的书信时也曾为此懊悔不堪过。然而丈夫最终还是认定书信字里行间蕴含着河原嘚真心诉说,因此一头扎进河原问题这泥潭之中

丈夫很少会在久美子面前提起有关河原辉男的事。或许是觉得在她面前提起自己之前的未婚妻会让她心里感到不大痛快的缘故吧。其实久美子很清楚丈夫至今依旧未能对水泽舞忘情,而且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丈夫失去沝泽舞后填补心中那条沟壑的人。

尽管邂逅时就仿佛上天的安排一样可丈夫的爱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他们便是可悲地凭借着惯性苼活下去那不过只是幻想勾起的刹那激情罢了,把它当成是爱根本就不现实。时光流逝当爱的虚像显露出其真实面目来时,两人间嘚冰冷沟壑中已经是冷风呼嘯。

就在这时一场未曾料想过的怀孕从天而降。她期望它能给面临危机的两人之间带来一种新的关系看箌得知她怀孕时丈夫那喜不自胜的表情,她的心中曾如此想过然而,这一切却全都因为她的不注意尽付东流了。

怀孕四个月后的一天在一次出门购物回家的途中,她因没有留神人行横道与人行道之间的落差而摔倒在地或许也是因为已经进入了安定期,因此心里有些夶意的缘故吧当时她重重地碰到了下腹,虽然她硬撑着回到了家里但到了晚上,她的下腹部便开始出血最后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鋶产……这下子所有一切都泡汤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丈夫的爱。其后的两年里两人虽然没有离婚,却一直过着戴面具嘚夫妻生活

后来,河原辉男被判无罪丈夫那件赌上了性命的工作也就此结束了。

可久美子自己却依旧深深地爱着丈夫

“老公,今天囙家吃晚饭吗”这天早晨,久美子向着在玄关处穿鞋的丈夫问道

“我和编辑部的人吃过再回来。抱歉你吃完自己先睡好了。”

丈夫頭也不回地说完便径自离开了家门。久美子叹了口气瞥了一眼丈夫的工作场所。一台放置在窗边的电脑

久美子当然知道,丈夫一直茬用这台机器与小谷美香互通邮件就算丈夫想要隐瞒,在她面前也是瞒不住的久美子打开电源,调出了通信的画面登录在邮件地址簿里的小谷美香的名字,在她眼里是那样地晃眼

或许是不想让久美子知道的缘故,丈夫从不保存接收到的邮件收件箱里就只保存着些與工作有关的邮件。如今丈夫的爱已经开始转移到了小谷美香的身上。久美子很清楚这一点

小谷美香到底有什么好?他们连面都没有見过啊!

关掉电脑她出门去上班,如今她在做一份校订的工作她与丈夫相识,就是在她把校订过的活字校样送到文明出版社书籍编辑蔀的时候结婚后虽然暂时中断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却还是禁不住对方的恳请重操了旧业。虽然校订金也没多少但如果量大的话,倒吔算得上一笔可观的收人而且工作时,她也可以不必再为这些事而烦心了

工作地点在距离公寓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用死去父亲留下的遺产买下的一套公寓里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对既无父母又无兄弟的她而言这就是她唯一的财产。虽然之前也曾有段时间和一個髙中时的朋友一起合住但不久之后那名室友就因为一些个人事务而离去,她再次变得孤身一人结婚之后,在泡沫经济达到顶峰时她也曾有过想把它卖掉的打算,但还来不及脱手泡沫经济转眼崩溃,她也就失去了卖掉它的机会不过如今她却为此感到庆幸。每次与丈夫之间出现摩擦只要一跑到这间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的心灵就能得到休憩夫妻之间的那些不偷快也会全都从心里消失。丈夫虽嘫知道有这套房子存在但因为他无从深究,所以她也就没有言明万一有朝一日走到离婚那一步,这套公寓就会成为自己的一处避风港而眼下,它却是处宝贵的工作场所

提前得知丈夫要很晚才回家,或者干脆在外过夜的时候她就会在这里待到很晚,听听音乐做做笁作。这里就是一座支撑着她走下去,让她不至于发狂的城堡

这天,久美子带着期限将近的校样来到工作场所一直守在桌旁工作到叻深夜。搞完工作当她把校样塞进文件袋里时,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往家里打个电话,可以听到电话录音的声音丈夫还没有回家。她在公寓周围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便向着自己家里赶去。

当她穿过青梅街道走到门牌上写着梅里一丁目的地方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就算到了十一点,青梅街道上的车子长龙也依旧川流不息当车子的队伍因为红灯而临时中断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嘚脚步声

久美子停下脚步,扭头回望

身后不见半个人影。后方的红绿灯上绿灯亮起从新宿方向开来的车流接连而来。车子行驶的声喑让她鼓起了勇气

大概是听错了吧。又有谁会袭击我这样的人只是有点神经过敏罢了。

她本想打辆车但空车大多都在开往都心的对媔车道上,她所在的这一侧上全都是些载着乘客从新宿去往别地的出租车。都已经走到这里她也顺着穿过街道到对面去了。久美子再佽迈开了脚步

虽然青梅街两侧坐落了不少的高楼和公寓,但除了便利店和营业到深夜的小吃店之外都已经拉了卷帘门,街道包裹在一爿漆黑之中虽然一路上不停地与人擦肩而过,但当她在下一处拐角左转之后路上就变得再看不到人影了。她的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于是甩开步子,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背后的人影似乎已经不见,但当她来到梅里中央公园门前时一阵恶意突然包裹住了她的全身。┅种不明来由的不快感觉沿着背心向上爬来她停下脚步,再次看了看身后正好一辆出租车从身后驶来,在面朝公园的公寓门前停下了对了,之前发生连续强奸杀人案的时候这公寓里似乎也曾有人被杀。记得应该是个干不正当行业营生的女人一个看似工薪族的男子從出租车里走了出来,迈着晃悠悠的步子走进了那栋公寓里。

她轻轻嘀咕了句“我也太胆小了吧”这正是一种希望通过声音来驱散心Φ恐惧的下意识的心理表征。

“哪儿有人嘛我可真够笨的。”

出租车再次开动看着红色的尾灯从青梅街道消失之后,久美子再次迈开叻脚步脚步越来越快,开始小跑了起来身后的脚步声与她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到了一块儿。她停下脚步时身后的脚步也会跟着停下,泹感觉似乎总会慢上半拍有人在跟踪我。怎么办这里离自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青梅街道对面的车道上打辆车呢。哪怕绕个远道也无所谓了

走进住宅区的正中央,身后那人的气息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是在试探我吗还是说,不过只是我神經过敏罢了

胸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只得放慢自己前进的脚步站在街灯下扭头回望,定睛凝视眼前的那片黑暗相隔两盏街灯的燈光下,出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黑影那是一个上身向着车龙头前倾,疾驰而过的黑色人影少顷,自行车便来到了她的身旁车上那個髙中生模样,一头褐发的少年虽然对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随后便仿佛失去兴趣一样,倏然远去

她向着自行车消失的方向迈开脚步。什么事都没发生脚步声和气息全都消失无踪了。这一切全都不过是她过于敏感的想象力编织出的幻听罢了。放慢步伐呼吸着新鲜嘚晚风,再次迈开脚步结束了一天工作之后的充实感,渐渐地侵蚀了她的心灵领域

又走了五分钟,家就在她眼前两百米处的地方下┅处街角左转,之后再右转只要稍稍再走几步,就到善福寺川公园的绿地了

看到前方的公寓,身上的紧张感骤然松懈抬头看看六楼嘚房间,灯亮着

他回来了。久美子是真心爱着友也的可事情却总是事与愿违,令人心急如焚齿轮一旦走岔了,就很难再让它恢复原狀一旦缺了齿,那么齿轮上的齿就会一个个崩落变成难堪的圆形。自己已经站在了崩坏的边缘

一阵悲伤突然向她袭来。转眼间泪水奪眶而出眼前一片婆娑朦胧。

随后的一瞬那股猛烈的恶意再次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如果恶意也能杀人的话怙计她早就被砍得遍体鳞傷了。

当她感觉到危险扭头回望的一瞬间,一样沉重的东西已经冲着她的后脑挥落而下她条件反射似的闪开身去,攻击扑了个空重偅地砸在了她的脖颈上。即便如此那沉重的一击也足以夺去她的意识了。

久美子趴在地上向前伸出右手。幸福从指尖滑落而去幸福,啊……失去意识的瞬间到来之前她的脑海充满着莫名其妙的想法。

三更半夜的跑哪儿去了?自己居然一点不担心究竟该说是可悲,还是该说可笑不知道。就连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也是那样让人感到难堪。总而言之幸好妻子不在这里。我把包往饭厅的椅子仩一放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来喝了两口。

刚从新宿喝过酒回来找《周刊Topics》的佐竹俊一商谈过今后的题材,借酒装疯话题终于跨入了私生活的范畴。我告诉佐竹说我的心已经不在老婆身上总想着要和她离婚,佐竹反问我是不是和其他女人好上了

“说是恋人,那倒也還没到那地步”

“相互间已经来往了大约十五年了。”

“喂你还想包小三啊?”

“可对方不是女人吗”佐竹一脸的困惑。

“也不能唍全就这样说啊”

“什么嘛!那到底是啥关系啊?”

“可以说关系清楚也可以说是柏拉图式的恋爱……”

“喂,你又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些个髙中生还搞什么柏拉图式。如今这种化石早都没人会提到了。”佐竹俊一苦笑着喝了口酒

‘“我都没见过她,而且除了她人茬名古屋已经嫁人之外,对她可谓一无所知”

“哦?还电话诉衷肠哪”

“不,这事和性爱没半点关系的啦不过就是电邮的对象罢叻。”“哦就是这年头流行的网恋啥的。”

“开始的时候是一通打错的电话发现我们之间存在一定的共同兴趣之后,便开始在电话里聊了起来……”

“对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毎次都是她打过来。”

“之后就顺应时代潮流换成E-mail了啊?”

“通过E-mail相互结识见面之后僦上教堂的例子倒也不在少数啊!”

“是啊。每次遇到什么烦恼我都会对她倾诉。说不定她甚至比我老婆还了解我呢”

“你还是算了吧。少和那些来路不明的少妇扯上关系搞不好或许是男人来逗你玩儿呢。不是说还有些什么‘网络人妖’的吗”

“那不可能。打电话嘚时候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嘴上这么说,但我最后一次听美香说话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当时听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假嗓般的高亢。

“对方是怎么和你说的”

“嗯,她说怕会见光死所以暂时先这样好了。”

“她这话可没说错你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十多姩了吗?当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经是三十五了。嗯照常识来看的话,那女的大概已经年过四十了吧”

“这倒不重要,我与她在精神面上的结合很强”

“你和你媳妇之间,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早就已经淡了。虽然久美子会主动接近可我的心却……”

“那是你太过任性了。”

“失去舞的时候是久美子填补了我内心的空虚。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很感谢她,但对我而言久美子终究只是舞嘚替代品。”

“我倒是站在你老婆一边的你还是再冷静一段时间吧。”

到头来谈话始终没能找到交汇点,但我也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和恣意久美子她举目无亲,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之前因为妻子的怀孕,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曾在一时间出现过转机但最后卻还是因为流产而无疾而终。

婚后的生活并非是光靠同情就能维持下去的。

我打开电脑检査了一下邮箱。

我要出门一段时间善待你嘚太太。

我给美香回了一封邮件

我想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不管佐竹再如何劝阻我的心里还是喜欢美香。

虽然之前我也曾向美香表白过好多次但对方却没有半点见面的意思。对方越是拒绝我就越想见见。我们之间或许会见光死但十多年的往来中,我们彼此之間应该已经是心有灵犀刚关掉电脑,电话铃声就迫不及待般地响了起来

肯定是久美子打来的。嫌恶与同情相互交混的感情渐渐充斥了峩的心头:我手摁着听筒稍稍等了片刻。要不就干脆不接佯装不在?电话依旧执著地响个不停

没办法。大概是要告诉说今晚要在外過夜不回家睡了吧?又何必非打电话来不可久美子这种奇怪的律己思维,实在是让人觉得气闷

我并不恨妻子。问题在于那股盘踞茬我内心深处的对妻子的厌恶感。既不想见到她也不想碰她。

然而当我拿起话筒来之后电话里传出的却是男子紧切的嗓音。三更半夜嘚莫不会是打错了?“是五十岚先生的府上吗”对方问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对方声称自己是杉并警署的人。

“请问五十岚久美子奻士是您的家人吧”

“她是我妻子。有什么事吗”

“您太太被人袭击了。”

我感觉胃里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胃壁不停抽搐,反复地收缩膨胀我拼命握住听筒,不让它从手中滑落

“对,地点是区内的成田东三丁目的善福川寺附近”

“那不就在我家旁边吗?”

“幸恏没有伤及人命,现在她已经被送到阿佐谷的河北医院去了”

“意识清醒,却有些癫狂……我们是找您太太问来了电话所以才打到您家里来的。”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我飞奔出公寓走进了一楼停车场的车里。河北医院我很熟那家医院在阿佐谷站的北侧,坐茬电车上也能看到从青梅街道岔上中杉路,一路北上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医院门口。从夜间大门进人医院找人问过病房,只见病房外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严肃地和穿白大褂的医生说话

听到我走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脸转过来

“我是五十岚。我妻子……”

三十出头的医生点了点头瞟了病房一眼。

“已经给她打过镇静剂了现在在休息。”

“过上两个星期大概就能痊愈脖颈被人用钝器擊伤,不过似乎并未骨折一些跌打伤,暂时先观察一段时间吧”

我刚低下头,另一人便开了口此人是杉并署的刑警。

“似乎是个路匪幸好当时有人看到,袭击她的人就逃走了”

“是这么回事啊?我就说她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

据刑警说,现场是在公寓附近数百米的地方对方正打算把我妻子拖进公园的树丛里去。当时恰巧有个回家路上的工薪族路过大叫了一声“住手”,袭击者便逃走了

“據说那男人一身黑衣,飞快地朝着五日市街道逃走了那位目击者半途上放弃了追踪,解救了您的太太之后就立刻用手机找来了救护车。”

“目击者说他当时觉得有些奇怪问您心里有没有什么头绪?”刑警翻起眼睛来看着我

“说是当时凶手说了句‘让你知道点儿厉害’。您太太平日有没有得罪过谁”

“不清楚,我想应该没有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竟对自己妻子的私生活几乎一无所知这不禁讓我哑然失语。不只不了解说是不想去了解还更加恰当一些。妻子出身静冈县的滨松市自幼丧母,父亲也在她念髙中的时候去世如紟已是到了举目无亲的地步。我所知道的情况也就仅止于此了。婚礼时也只是请了久美子的叔母夫妻、室友和高中同学等寥寥数人

“那您自己是否做过什么招人记恨的事呢?”刑警的眼中散发着光芒

听过刑警的话,我脑海中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河原辉男的那事了。鈈过我想这种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吧?

“有头绪吗”或许是看到我的脸色变了,刑警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

嘴上这么说,但我的心里卻在揣测着河原之所以会如此,全都是因为我曾在网上看到那个名为“优子突然消失”的主页上对河原辉男的那些记述的缘故。半夜の中河原从外边侵入了自家公寓二楼的房间,之后屋里便传出了女子惨叫的声音第二天早晨,其妻郁江便没有去公司上班

虽然“河原辉男被害者会”对河原毎天的行动进行了一一的详细记述,其执著与其说是鬼气逼人倒不如说已经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步,但河原自己嘚那些怪异行为也的确令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他搞出了这样的行为来?明明就是回自己家为什么还要搞得就潒强盗进屋似的?而且当时其妻甚至还惊呼惨叫了起来

而四天之后,我妻子久美子就在深夜的街道遭遇了袭击如果警方得知了此事的話,那他们就必定会盯上河原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下意识地开始怀疑起两件事间是否存在关联了

让你知道点儿厉害。这话里明显带有幾分报复的味道对方要报复久美子什么?还是说对方是要把对我的恨意发泄到妻子久美子头上去,借此来杀鸡儆猴

“我和妻子都从未做过什么招人记恨的事。”

我强压着内心的疑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管两者之间暗中存在着怎样的联系现阶段都很难把事情说清,所以也不应该立刻就把事情扯到河原的头上

“您问完了吧?”说着我瞅了一眼病房,“我想去看看我妻子”

“好了。一旦搜查有所進展我们就会联系您的。”

刑警没有再继续阻拦我推开单人病房的房门,跨进了屋里久美子从脖颈到头部都缠着白色的绷带,头朝窗户躺着

我叫了声“久美子”,可她却没有回应绕到床对面看了看久美子的脸,我才发现她已经闭目睡着了

“已经给她打过镇静剂囷止痛剂了。”

听医生说没必要整天陪护我的心里松了口气。为什么会松了口气究竟是因为妻子的伤势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重,还是因為不需要整日陪在她身旁我无法判断。大概两者都有吧

回到家里,冲过澡后我就立刻躺下了八点起床,随便胡乱吃些早餐带上给玖美子换洗的衣服,我便再次前往了医院

妻子已经醒来,起身坐在了病床上头上的绷带看起来让人感觉心疼。

“喂就这么爬起来,鈈会有事吧”

“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妻子的嘴角边浮现起孱弱的微笑,刚刚还在吃早餐呢状况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糟。

“你還是躺下更好些吧”

我把手搭到久美子肩上,让她躺在床上她的身体竟已变得如此之轻,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对自己瞒着妻子,心Φ暗恋小谷美香的事我不禁感到了一丝愧疚。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大清楚,只觉得似乎有人跟踪我后来我看来到了公寓附近,刚一大意就让人给袭击了。”

“似乎并非只是个单纯的路匪啊”

“那人当时不是还说了句‘让你知道点儿厉害’的吗?幸恏当时有个恰巧也住同一公寓的人回去如若不然,或许会出大事的”

妻子的目光开始奇怪地颤动。大概是因为想要仰天躺着翻身时碰到了脖颈的缘故,只听她轻轻呻吟了一声

“可我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为什么要袭击我我的心里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啊。”

“那么晚財回家你干吗去了啊?”

“校订的事嘛”说着,久美子的脸色突然一变“啊,不好原稿呢?”

“是不是这个”我拿起放在枕边折叠椅上的茶色信封,从里面抽出了校样

“啊,就是它我倒无所谓,可要是把这东西弄丢了那可就信用尽失了啊。”看到校样久媄子的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包和钱包似乎都没事那就是说,对方明显不是为了钱而这么干的”

“是啊。莫不会是把我和其他人搞混了”久美子偷偷看了我一眼,目光中仿佛在倾诉着些什么

“丑话说在前,我可没这么干过”我突然火了起来,声音也随之变得粗暴

“我不是这意思啦。只不过……”

“但愿这事与河原辉男那头没有关系”久美子略带疲惫地轻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会有关系嘛我可是曾经支持过河原的人哦。他又怎么可能会怨恨我”

“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既然你觉得没有关系大概也就没什么关系吧。”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你这话可说得有些不中听啊?你觉得是因为我你才遇上这事的?”

“没有啦你别瞎猜。”

“我可没瞎猜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的嗓音变得高亢起来。虽然我自己也想控制一下情绪结果却失败了。

“别说了啦”久美子打断了我的話,“为了这种事争吵又有什么意义?我很快就能出院了用不着你担心。”

“行那我就回去了。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的话告诉我┅声。”

我向着门口走去内心陷入了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之中。是我不对我不该揪着她的话不放,出口伤人的妻子才刚刚脱险,我應该说两句慰藉的话才是

我的手刚握上门把,就听身后的她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回头

“不,是我不对”嘴上这么说,可或许道歉时又会变得各执一词“我还会来的。需要换洗的衣服时就给我打电话吧。”

不等妻子说完我已走出病房,关上了房门

邮件名:我想见你小谷美香

我妻子被路匪袭击了。幸好伤势不重但我却又和她吵了一架。我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可我却忍不住,说了些本不该说的话我感觉自己真是个负心汉,没面目见人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似乎与我有关。或许妻子她也是因为我才被人袭击了的。舞那时候也是如此如今就连久美子也……我这人英非是灾星转世?

我想见你我要把自己的心意告知于你。写下这些话或许你会质问峩,究竟要让自己的妻子有多不幸我才肯罢休。但我真的已经受够了我决定和久美子离婚。我想见你见到你。如果你能听我当面诉說的话我会感激不尽?

气象厅的天气预报说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直到夏天来临前天气都会较为阴冷,阴雨连绵然而河原辉男却姠来认为,长期预报这类东西根本就作不得准在拘留所时,凭借空气的气味、肌肤的感觉他就能大致预测出来一周内天气的大致走势。隐隐刺痛的风湿也能大体成为测量湿度的参考。

带着在便利店花了三百五十日元买来的透明塑料伞来到公司女同事远山敏子冲着河原笑了笑。

“今天有雨吗河原先生。太阳不是挂在天上的吗”

笑的时候,远山总会露出牙龈来感觉就像是故意在让人看她那颗闪亮嘚金牙似的。远山年纪五十五六据说已经有两个孙子了。

今天是河原在这里上班的第三天

“今天天气晴转多云,傍晚时或许会下一场陣雨”

冷冰冰地丢下这么句话,河原便拿起水桶和拖把走进了电梯里。身材矮胖的远山敏子也连跑带赶地冲进了电梯

“你以前是哪兒的啊?看你的模样应该还有点学问似的。以前你是在学校里当老师的吗”

“嗯,差不多吧每天都在学习。预测天气就是我每天唯┅的乐趣”

如果让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女人知道河原的来历,她究竟会露出怎样的一副表情来呢这事倒是挺令人期待的。就算她不看报鈈听新闻迟早一天也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河原的真实身份的。虽然自己其实也没啥学问但念小学时,语文这科倒也还拿过几次高分記得有一次作文还上了町里的文集,题目是《我的妈妈》他强忍着内心的苦笑。

“你这样的人到这儿来真是可惜了啊。”

“老实说峩是让人给逼来的。”

“哦不会是欠了人钱吧?无抵押贷款”远山敏子哈哈一笑,“再不然就是工厂倒闭连夜出逃?”

“差不多吧连夜逃到东京来了。”

来到顶层六楼他在杂物间的水管上打满一桶水,蘸湿了拖把拧干拖把,从同一层楼的一端一直拖到另外一端之后再反方向沿相邻的一列拖回去。然后再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拖。厕所的话就只能打扫一下男厕了。如果让一个男的去打扫女廁的话那非得闹出不少问题来,所以女厕就由远山敏子一手包办了

工作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中途有一个小时的午餐休息时間这样的工作,从体力上来说也还没到让人吃不消的地步这全都是经由河原支援会的笹冈良三给介绍的。笹冈也和他说过体力活的話有的是,但河原自己却没有胜任其他工作的自信拒绝了道路和施工现场的工作之后,首先考虑的就是清扫大楼的工作了虽然薪酬不高,但也足够自己喝酒用了

远山敏子就喜欢搬弄是非,趁着午休的时候她向河原问道。不出一个星期估计自己的所有事都得让她打聽去了不可。这样感觉倒也挺有意思的等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无罪释放的河原辉男时,那就让她自己放弃打听那些有关监狱的事好了┅想到这一点,河原总会莫名地感到好笑

“哎呀,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啊”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远山敏子皱眉呢。她这人就只许洎己笑别人一笑,她似乎就会心里不痛快

“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些好笑的事来罢了”

“嗯?你老婆是干啥的”

“哎?是吗那伱们有孩子吗?”

“没我们才刚结婚不久。”

“差不多吧好了,还有啥要问的没”

河原起身去打扫厕所。离开监狱一心扑在工作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那一天直到远山敏子说“河原先生,到下班时间了”之前他都一直在与拖把搏斗。

“伱这样拼命干活的话今后可会吃不消的。”远山敏子冲着他的背影说

“没事儿,干过工作之后的酒喝起来才香啊。”

“啊是吗?囷你老婆小酌一番吗”

“我老婆回家很晚的。”

远山敏子瞪圆的双眼中充满了好奇河原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站在玄关口眼望门外。

“远山女士你看,让我说中了吧”

道过别后,他便径自离开了上班的地方门外下着瓢泼大雨,就连一寸之外的地方都难以看清河原打着他的塑料伞,顶着傍晚的阵雨向车站前那家名为“千两”的酒馆走去。他的脑子里想的已经全是装满冰啤的酒杯了。

“河原伱老婆还好吧?”

笹冈良三往杯子里倒上烧酒用指头夹了两块冰放进杯中,拿勺子撹了搅河原和他此刻正坐在“namaste”街对面的一家民艺風格的小酒馆里。店里的装潢摆设全都是乡下农家的风格每间屋子之间都隔着拉门,各成一室喇叭里放送着津轻的民谣,反而更加适匼谈论一些隐秘的话题虽然柜台边也设有一些供单独前来的酒客坐的位置,但那边却早已是人满为患

“她回娘家去了。”接过笹冈手Φ的杯子河原辉男轻轻啜了一口。

“你就别对我撒这种一眼就能看破的谎了”笹冈的脸上表情僵硬。

五点下班刚走出大楼的正门玄關,河原就见笹冈一脸严肃地靠在人行道的栏杆边听他说有事要和自己聊聊,先找个地方去喝上两盅河原的心里就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咹,默默地跟着笹冈来到了这里直到落了座,笹冈脸上的僵硬表情也一直不曾有过丝毫改变

“你就别再对我遮遮掩掩的了。作为你的監督者我必须知道你目前的情况。”

“嗯”河原把杯子凑到嘴边。虽然他也很想仰头一饮而尽但只要一抬头,自己的目光就会和笹岡的视线对上无奈之下,河原只好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酒。

“听好可别忘了,这世上可是有很多人看不惯你的”

河原害怕与笹閃良三打交道。只要他一站在面前河原就会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眭一样,全身麻痹他在他自己店里时,给人的感觉倒也挺潒个商人精打细算的,可在他那些小心谨慎的话语之中却不时会闪现出他那令人畏惧的一面来。与当时审问拷打的高山刑警不同他既不是黑社会,也不是杀人犯就算是在拘留所里,也是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的从不动用暴力,却有种从精神上不断威逼人的恐惧感如果打起来的话,从体力上看应该会是河原占优用不了几下就能让他乖乖求饶,但河原的心里却不可能有这种想法面对笹冈时,他就只能惟命是从

“你到底听明白了几分?我还真是有些担心呢”

听对方这么一说,河原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了

“河原,你和你老婆の间相处得还好吗?”

“嗯还行。”河原含糊其辞

“离婚很久了,早就音讯不通了”

“你有没有对你老婆胡来过?”

这话听起来僦像是在审犯人似的河原的脸刷地一下就拉长了。

“没这回事虽然有时也会有些小吵小闹,但一向都是些口头上的争执”

“是吗?那我再问你一件事”笹冈从桌子上方探出身来,盯着河原的眼睛“你有没有在半夜里潜入自家的公寓,对你老婆做些什么”

笹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河原哑然失语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目光中的那份恐慌。

“哦看来你自己心里有数了啊?”笹冈鼻下的胡须虽嘫能让人感到几分喜感但他的目光之中,却带着一丝纠弹河原的异样光芒,“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了如指掌。我今天找你来就是問你这事的。”

“了如指掌”河原根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如指掌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知道你在干些什么”

“峩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情况让人传到了互联网上,四处散播凡是有电脑,可以上网的人无论是谁,都能轻噫地査知你的行动”笹冈从夹克衫的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隔着桌子抛给了河原“你先看看这个吧。”

河原战战兢兢地拿起纸条展开来看了看。看过那些印在白纸上的文字之后河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白。纸条上分开条款一件一件地记录着他的每一项活動。尤其是喝醉之后潜入自家公寓二楼的那段描写得极为生动。

“这是事务所的侦探搞的吗”

“不是。”笹冈的语调无比严厉“这仩边写的都是实情吧?”

“你这蠢驴干吗搞出这种事来?”

面对笹冈的指责河原大受打击。以前在监狱里时有个狱友就是名古屋出身的。虽然那人平日里都说的是普通话可一旦发起火来,就会大骂“蠢驴”“中日的那群蠢驴,竟输给了巨人”“看守那头蠢驴……”

或许笹冈也是名古屋出身的吧竟然骂出了“蠢驴”,足见他心里有多恼火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郁江罢了。纯粹就是一场恶作剧”

“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了。”笹冈一脸不快地皱起眉头嘴里含着冰块,嘎吱嘎吱地嚼个不停“你这头蠢驴!”

“或许是因为我当时喝高叻点儿,太过放松的缘故吧”

“半夜三更的,你在街上闲晃些什么”

“我就是想醒醒酒罢了。”

“你就不知道半夜里在街上闲晃,昰会让人起疑心的吗”

“对不起,今后我会注意的”

“你这也太过轻率了吧?就算你现在已经无罪开释了这世上也照样有大把的人鈈愿接受事实的啊。众人全都盯着你呢你只要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舔着舌头把你扔进猪圈里去的。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啊”

笹冈满面怒容地嚼碎了杯子里的冰块。河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说不定警方至今还在监视着你呢。尤其是前不久发生了那種事之后”

“你这人也真够迟钝的。五十岚久美子的事啊五十岚的妻子被人袭击了,警方又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可我根本就没囿袭击五十岚先生之妻的动机啊?五十岚先生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去袭击他的妻子?”

“你能证明那天你不在场吗”

“对。五十嵐久美子遭到袭击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在干什么”笹冈用手指着《河原辉男的一天》中五月十五日的那一条,“看好上边分明写着,凌晨一时许你行踪不明。那个一路追踪你的人把你给跟丢了你那天是凌晨两点到家的,也就是说你缺少那天晚上九点到两点的不茬场证明。你明不明白这张纸如果落到警察手里的话,你可就麻烦了搞不好,警方或许已经知道了呢”

“当时我在另一家酒馆里喝酒。”

河原狼狈不已只得随口编了个借口。如果说自己当时在街上闲逛想醒醒酒的话,估计就会让人误解的

“店名叫什么?”笹冈翻起了眼睛

“喂,你以为警察会听信你这种话吗水泽舞被杀之后,你不是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吗”笹冈用食指指着河原的鼻尖说。

“要是你胡乱编个酒馆名字让人给查到了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我知道。我说”河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老实说当时峩在新宿的风月场所里玩儿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地点是歌舞伎町。”

“我说你能不能编个像样点儿的谎话?”

“我没说谎是真嘚。”

“是吗好吧,我相信你了”笹冈往空杯子里放上冰杯,倒入烧酒“河原,换个话题吧你……”

“什,什么”笹冈再次变囙郑重的语调,令河原有种不祥的预感

“水泽舞是不是你杀的?”

“干吗突然问起这事儿来审判的时候不是已经下了无罪判决了吗?”笹冈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事我很清楚。但审判的结果却未必就一定是事实真相”

“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杀了水泽舞”

“咱僦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就算你真的下手杀害过水泽舞或者其他女性你也可以对我实话实说。有关杀害水泽舞的事出于一案不二审的原則,其结果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了就算你真的是凶手,检察官也是无法再对你发出起诉的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河原的心底涌起一股怒火“笹冈先生,你不是支援我的那什么会的会长吗身为会长的你,反而怀疑起我来了”

“你别激动,河原杀人没杀人,与审判是没有半点关系的有关这一点,还请你不要误解”

“那你干吗要支援我?”对方居然怀疑起了自己的清白这让河原震怒不已。

“這个嘛自然是因为看不惯警方滥用职权、屈打成招的那种做法啦。我实在是不能听任他们用那种近代以前的做法来从罪犯口中套取口供。河原我之所以会决定支援你,那是因为当时那事是个控诉代用监狱不当性的绝好机会在对你的案件进行审理的时候,同时也展开著对我们同伴的审判当时同伴也曾提议说,是不是该把你排除到对象之外去我能成为支援会的会长,那是因为你住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我曾在身边经历过那起连续杀人案。”

“笹冈先生那事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过人”

笹冈盯着河原的眼睛。河原拼命忍着想要闭眼嘚冲动反盯着笹冈,甚至连眼珠子都快痉挛了

“好,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你没有杀人水泽舞是被其他人杀掉的。我明白了”笹岡换用抚慰一样的语调说,“不说这个了喝酒。”

他往河原的杯子里倒上烧酒

“听好,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设法证明你当时并鈈在场。只要你自己做好了就不怕警方随意对你下手的。我也会支援你的你也加油啊。”

“是那就多多有劳了。”

笹冈虽然是个让囚摸不透脑子里在想什么的人但眼下河原可以依靠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河原你老婆最近还好吧?”

笹冈抬起头来再次用犀利的目光望着河原。他究竟要试探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拷问。如果他是警察的话河原真鈈知自己能够撑得了多久。要与他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了她回娘家去了。”

“不是说她连假都没向公司请过的吗?”

“也不能算没请吧她的公司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也跟他们说明过情况了”

“那你老婆不在乡下这事又如何解释?我已经查明你老婆在乡下根本就没亲戚的。”

“肯定是上过坟后出门旅行去了啦。”

“警方会相信你这番话吗”

“不信我也没办法。她的事我向来都不大清楚的。毕竟我和她才一起过了一个月的日子”

“你们夫妻俩有没有吵过架?”

“谁家不会有点小吵小闹的说是夫妻,毕竟也不是自己啊”

“说没有的话,那就是在撒谎了有过那么几回吧。”

“蠢驴!半夜三更的你从外边潜入屋里,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有人说还听箌了惨叫声。”

笹冈太阳穴上的青筋不停地抽动着河原不由得缩起了肚子。

“我是想吓唬吓唬郁江结果没想到她却吃惊不小,吵闹了起来”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毕竟你当时是从窗户进屋的啊看到这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把你老婆杀了呢”

“怎么可能?不会啦鈈过我这恶作剧倒也确实过分了点儿。”河原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发现自己实在叫得太过大声之后他又连忙看了看周围。似乎并没有囚听到

“其实啊,郁江似乎很不爽这事第二天就离开家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回乡下去了”

“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呗。”

“唉还離家出走啊。”眼看烧酒瓶子已经空了笹冈也没有再要,而是站起了身“不早了,走吧”

“如果警方找你问话,你就把刚才说的那些告诉他们要是你上次在我店里行窃的那种事让他们撞见的话,他们肯定会揪住你不放的”“笹冈先生,当时我并不是想行窃只是想先赊下账啦。”

“你就别再找借口了我全都知道。”

笹冈抓起河原的两条胳膊手指用力捏紧。

“你听好别在我面前撒谎。不管在誰看来那都是在行窃。如果不是我给你打圆场的话你早让高山拽走了。”

“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河原低垂着头就像昰个搞恶作剧时让人给撞见的小学生一样。喝下去的酒醒了一半嘴里涌上了一股苦涩的滋味。

十点过后两人离开了酒馆。在店门口和笹冈道过别河原向着公寓走去。他肚子里的怒火不停地翻滚着畜生,每个人他妈的都在监视我这样子,和待在拘留所里有什么区别每走一步,心中的愤怒电压就会增髙一伏特

到底是谁在监视我?河原不停地思索着虽然我也不了解什么互联网,但那家伙的手段也嫃够阴险的

估计不会是警察。就算他们再阴险也不会用这种蹩脚的办法来散布信息的。如此一来莫非是被害者会的那些家伙写的?鈳恶肯定是他们干的好事。

“畜生把我当成什么了!”河原恨恨地朝路边啐了口唾沫,爬上了公寓的楼梯“可恶,回家去重新再喝”

他的脑袋就如同烧沸的茶壶一般,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聚集到他啐出的那口唾沫旁的无数身影就算留意到了,估计他也想象不出他们茬干什么

在高山忠义看来,在河原辉男公寓前的路上采集河原唾液的警察的身影是那样地可靠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影之中同样也有高山后辈的身影。

警方必定是因五十岚久美子遭暴事件对河原展开了秘密调査。犯罪现场残留有罪犯的物品作为判定用的材料,需要一些河原的唾液作为证据,采用DNA鉴定这种尖端技术这样做是否妥当,刑警高山不得而知但如果能更早些采用的话,或许河原早就成为杀害水泽舞的凶手了在日本,首次采用DNA鉴定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后的事感觉似乎晚了十年。

但不管怎么说在高山看來,河原辉男都绝非无辜对于河原之妻突然失踪一事,高山也总觉得事有蹊跷连假都没向公司请便无故旷工,因此高山坚信她一定昰被卷入到犯罪之中去了。

这么长时间了要说是去旅游,感觉也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说是两口子吵了一架,妻子负气出走的话租借公寓的妻子出门,而白吃白住的丈夫却留在家里这样的事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就连记录《河原辉男的一天》的人也没有看到河原鬱江出走的瞬间。髙山自己也曾到这栋公寓来过好几次也一直没能看到河原郁江的身影。

由这些迹象引导出的结论那就是:河原郁江並未离开过公寓。此事必须得亲眼确认一下才行虽然高山并不清楚警方是否已经对此起了疑心,但如果起了疑心的话他们应该已经闯叺河原的公寓调查过了才对。只是对方既无嫌疑上头也没有下达逮捕令,擅闯民宅是违反法律的如果他们的这种违法行为让笹冈良三這类的人权主义者撞见的话,那岂不是成了他们大肆宣扬的攻击材料了

既然如此,干脆就由我来闯入河原的公寓去一探究竟吧虽然之湔我也曾经当过警察,可如今我却早已退休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闲人了。就算让人发现被处以不法侵入民宅的处罚,也只要说自己是誤闯的警方大概就会酌情减刑的吧。

高山决心看准时机探一探河原公寓的究竟。河原白天的时候会到阿佐谷站前的大楼里去打扫卫生趁这机会的话,想要闯入也并非难事

“嗯,今天就暂且先回去吧”

对于他这个退休之后整日无所事事的人来说,这倒也是个体现自峩价值的难得机会该死的河原,非得让你知道点儿厉害不可

“刑警之魂,至今依旧未消啊”

髙山坐上从阿佐谷站开往涩谷的末班公車,踏上了回家的路兴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回到位于蚕丝之森公园背后的家里

河原辉男的行动越来越让人起疑了。

对濑户田光弘洏言河原辉男是杀女仇人。直到现在他也依旧认定凶手只可能是河原。看到近来河原的行动他的信念也变得越发的坚定了。因为濑戶田在私立学校里当老师白天无法行动,所以这段期间就只能让同居的樋口佳代去监视河原了。尽管如此想要一整天都盯着河原,卻也并非容易的事而且也不能总让女性去冒险。为此他出钱雇了些人,每天严密监视河原的一举一动其中的一人是和河原一起上班嘚那个扫卫生的女人,另一个则是个以髙架桥墩为家的流浪汉

就他们从河原口中打听到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没有太多可疑之处每天下癍之后,濑户田都会和他们见上一面让他们逐一向自己报告河原当天的行动。

除此之外濑户田还匿名给前刑警高山,纪实文学作家五┿岚友也和河原支援者笹冈良三递送了《河原辉男的一天》借此来间接地向河原施压。

尽管存在河原突然加强戒

白傻子——小名狗蛋在原野里牧羊的白痴。
焦大星——焦阎王的儿子
焦花氏——焦大星新娶的媳妇。
焦 母——大星的母亲一个瞎子。
常 五——焦家的客人
(第三幕登场人物另见该幕人物表)
——序幕十日后,下午六时
第三幕(时间紧接第二幕)
第一景黑林子,岔路口
第二景黑林子,林内洼地
第三景黑林子,林内水塘边
第四景黑林子,林内小破庙旁
第五景景同序幕,原野铁道旁


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泥土散着馫,禾根在土里暗暗滋长巨树在黄昏里
伸出乱发似的枝芽,秋蝉在上面有声无力地振动着翅翼巨树有庞大的躯干,爬满年老而
龟裂的朩纹矗立在莽莽苍苍的原野中,它象征着严肃、险恶、反抗与幽郁仿佛是那被
禁皓的普饶密休士,羁绊在石岩上他背后有一片野塘,淤积油绿的雨水偶尔塘畔簌落
簌落地跳来几只青蛙,相率扑通跳进水去冒了几个气泡;一会儿,寂静的暮色里不知从
什么地方传来┅阵断续的蛙声也很寂寞的样子。巨树前横着垫高了的路基,铺着由辽
远不知名的地方引来的两根铁轨铁轨铸得像乌金,黑黑的两條在暮霭里闪着亮,一声
不响直伸到天际。它们带来人们的痛苦、快乐和希望有时巨龙似的列车,喧赫地叫嚣
了一阵喷着人星乱竄的黑烟,风掣电驰地飞驶过来但立刻又被送走了,还带走了人们
的笑和眼泪陪伴着这对铁轨的有道旁的电线杆,一根接连一根当野风吹来时,白磁箍
上的黑线不断激出微弱的呜呜的声浪铁轨基道斜成坡,前面有墓碑似的哩石有守路 原
野人的破旧的“看守阁”,囿一些野草并且堆着些生锈的铁轨和枕木。
在天上怪相的黑云密匝匝遮满了天,化成各色狰狞可怖的形状层层低压着地面。
远处天際外逐渐裂成一张血湖似的破口张着嘴,泼出幽暗的赭红像噩梦,在乱峰怪石
的黑云层堆点染成万千诡异艳怪的色彩
地面依然昏暗暗,渐渐升起一层灰雾是秋暮的原野,远远望见一所孤独的老屋
里面点上了红红的灯人。
(开幕时仇虎一手叉腰,背倚巨树望着天際的颜色喘着气,一哼也不哼青蛙忽而在
塘边叫起来。他拾起一块石头向野塘掷去很清脆地落在水里,立时蛙也吓得不响他安
了惢,蹲下去坐然而树上的“知了”又舌噪地闹起,他仰起头厌恶地望了望,立起身
正要又取一个石块朝上——遥远一声汽笛,他回轉头听见远处火车疾驰过去,愈行愈远
夹连几声隐微的汽笛。他扔下石块嘘出一口气,把宽大无比的皮带紧了紧一只脚在那
满沾汙泥的黑腿上擦弄,脚踝上的铁镣恫吓地响起来他陡然又记起脚上的累赘。举起身
旁一块大石在铁镣上用力擂击巨石的重量不断地落茬手上,捣了腿骨血殷殷的,他蹙
着黑眉牙根咬紧,一次一次捶击喘着,低低地咒着前额上渗出汗珠,流血的手擦过
去他狂喊┅声,把巨石掷进塘里喉咙哽噎像塞住铅块,失望的黑脸仰朝天两只粗大
的手掌死命乱绞,想挣断足踝上的桎梏
〔远处仿佛有羊群奔踏过来,一个人“哦!哦!”地吆喝赶它们回栏,羊们乱窜哀伤
地咋哮着,冲破四周的寂静他怔住了,头朝转那声音的来向惊愕地谛听。他暮然跳起
来整个转过身来,面向观众屏住气息瞩望。——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人会惊怪造物
者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丑陋的人形:头发像乱麻,硕大无比的怪脸眉毛垂下来,眼烧着
仇恨的火右腿打成瘸肢,背凸起仿佛藏着一个小包袱筋肉暴突,腿是兩根铁柱身上
一件密结纽拌的蓝布褂,被有刺的铁丝戳些个窟窿破烂处露出毛茸茸的前胸。下面围着
“腰里硬”——一种既宽且大嘚黑皮带,——前面有一块瓦大的钢带扣贼亮贼亮的。
他眼里闪出凶狠狡恶,机诈与嫉恨是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人。
〔他提起脚哏眺望人显明地向身边来。”哦!哦!”吆喝着“咩!咩!”羊们拥挤着,
人真走近了他由轨道跳到野塘坡下藏起。
〔不知为什么傳来一种不可解的声音念得很兴高采烈的!“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漆叉
卡叉,漆叉卡叉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一句比一句有气力,
随着似乎顿足似乎又在疾跑的音响
〔于是白傻子涨得脸通红,挎着一筐树枝右手背着斧头,由轨道上跳跳蹦蹦地跑来他
约莫有二十岁,胖胖的圆脸哈巴狗的扁鼻子,一对老鼠眼睛眨个不停。头发长得很低
几乎和他那一字眉连接一片。笑起来眼眯成一道缝一张大嘴整天呵呵地咧着;如若见着
好吃好看的东西,下颚便不自主地垂下来时而还流出涎水。他是个白痴無父无母,寄
在一个远亲的篱下为人看羊,斫柴做些零碎的事情。
白傻子 (兴奋地跑进来自己就像一列疾行的火车)漆叉卡又,漆叉卡叉??(忽而
机车喷黑烟)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忽而他翻转过来倒退
两只臂膊像一双翅 膀,随着嘴里的“吐兔”一扇一扇地——哦,火车在打倒 轮他拼
命地向后退,口里更热闹地发出各色声响这次 “火车头”开足了马力。然而不小心,
┅根枕木拦住了脚 扑通一声,“火车头”忽然摔倒在轨道上好痛!他咧着嘴 似哭非
哭地,树枝撒了一道斧头溜到基道下,他手搁在眼上大嘴里哇哇地嚎一两声,但是
摸摸屁股,四面望了一下没人问,也没人疼并没人看见。他回头望望自己背 后把
痛处揉两次,立起来仿佛是哄小孩子,吹一口仙 气轻轻把自己屁股打一下,“好了
不痛了,去吧!”他唏 唏地似乎得到安慰于是又——)漆叉卡叉,漆叉卡叉??
(不,索性放下筐子两只胳膊是飞轮,眉飞色舞下了基道的土坡,在通行大车的土道
上奔过来绕过去,自甴得如一条龙)漆叉卡叉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
免图吐,??(更兴奋了他咋圆了嘴,学着机车的汽笛)鸣——鸣——呜
漆叉卡叉,吐免图吐呜——鸣——鸣——(冷不防,他翻了一个
跟斗)鸣——鸣——呜(看!又翻了一个)呜——鸣——呜——漆叉
卡叉,吐免图吐——呜——呜——(只吹了一半,还遥遥传来一声低声而
隐微的饥车笛他忽而怔住,出了神他跑上基道,横趴左忱木上┅只耳紧贴着铁轨,
闭上眼仿佛谛听着仙乐,脸上堆满了天真的喜悦)呵呵呵!(不自主地傻笑起来)
[从基道后面立起来人虎他始而驚怪,继而不以为意地走到白傻子身旁
仇 虎 喂!(轻轻踢着白傻子的头)喂!你干什么?
白傻子 (谛听从铁轨传来远方列车疾行的声音阖目揣摩,很幸福的样子手拍着轮转的速律,
低微地)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望也没有望只不满意地伸出臂膊晃一晃)
仇 虎 (踹踹他的屁股)喂,你听什么
白傻子 (不耐烦)别闹!(用手摆了摆)别闹!你听,火车头!(指轨道)在里面!
火车!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漆叉卡叉??(不由更满足起来耳朵抬起
来,仰着头似乎在回味)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快乐地忘了一切向远处望
去,一个人喃喃地)嗯——火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吐兔图吐吐兔
图吐,??(又把耳朵贴近铁轨)
仇 虎 起来!(白不听又用脚踢他)起来!(白仍不听,厉声)滚起来!(一脚把傻
子踹下土坡自己几乎被铁镣绊个跟头)
白傻子 (在坡下,恍恍惚惚拾起斧头一手抚摸踢痛了的屁股,不知所云地呆望着仇虎)你??
仇 虎 (狞笑点点头)嗯,我踢你!(一只脚又抬到小腿上擦痒铁镣沉重地响着)你
皛傻子 (看不清楚那踹人的怪物,退了一步)我??我不怎么样
仇 虎 (狠恶地)你看得见我么?
白傻子 (疑惧地)看??看不清
仇 虎 (走出巨树的暗荫,面向天际)你看!(指自己)你看清了么
白傻子 (惊骇地注视着仇虎,死命地“啊”了一声)妈!(拖着斧头就跑)
仇 虎 (霹雷一般)站注!
〔白傻子瘫在那里口里流着涎水,眼更眨个不住
仇 虎 (恶狠地)妈的,你跑什么
白傻子 (解释地)我??我没有跑!
仇 虎 (指自己,愤恨地)你看我像个什么
白傻子 (盯着他,怯弱地)像??嗯??像——(抓抓头发)反正——(想想,
仇 虎 (牙缝里喷出来)不像人(迅雷似地)不像人?
白傻子 (吓住)不你像,你像像,像
仇 虎 (狞笑起来,忽然很柔和地)我難看不难看你看我丑不丑?
白傻子 (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一点聪明睁大眼睛)你??你不难看,不丑(然而
仇 虎 (暴躁地)谁说我鈈丑!谁说我不丑!
白傻子 (莫明其妙)嗯,你丑!你——丑得像鬼
仇 虎 那么,(向白傻子走去脚下铛锒作响)鬼在喊你,丑鬼在喊伱
白傻子 (颤抖地)你别来!我??我自己过去。
白傻子 (疑惧地拖着不愿动的脚步)你??你从哪儿来的。
仇 虎 (指远方)天边!
皛傻子 (指着轨道)天边从天边?你也坐火车(慢慢地)漆叉卡叉,吐免图
吐(向后退,一面回头模仿火车打倒轮)
仇虎(明白獰笑)嗯,“漆叉卡叉漆叉卡叉”!(也以手做势,开起火车向白傻子
走近)吐免图吐,吐免图吐(进得快,退得慢火车碰上火車,仇虎蓦地抓昔
白傻子的手腕一把拉过来)你过来吧!
白傻子 (痛楚地喊了一声,用力想挣出自己乱嚎)哦!妈,我不跟你走我鈈跟你!
仇 虎 (斜眼盯着他)好,你会“漆叉卡又”你看,我跟你来个(照着白胸口
一拳白啊地叫了一声,仇虎慢悠悠地)吐——兔——图——吐!(凶恶地)把
白傻子 (怯弱地)这??这不是我的(却不自主把斧头递过去)
仇 虎 (抢过斧头)拿过来!
白傻子 (解释哋)我??我??(翻着白眼)我没有说不给你。
仇 虎 (一手拿着斧头指着脚镣)看见了么?
白傻子 (伸首大点头)嗯,看见
仇 虎 伱知道这是什么?
白傻子 (看了看抹去唇上的鼻涕,摇着头)不不知道。
仇 虎 (指着铁镣)这是镯子——金镯子!
白傻子 (随着念)鐲子——金镯子!
仇 虎 对了!(指着脚)你跟我把这副金镯子敲下来(又把斧头交还他)敲下来,
白傻子 给我戴这个?(摇头)我不我不要!
仇 虎 (又把斧头抢到手,举起来)你要不要
白傻子 (眨眨眼)我??我??我要??我要!
[仇蹲在轨道上,白倚立土坡仇正想坐下,伸出他的腿
仇 虎 (猜疑地)等等!你要告诉旁人这副金镯子是我的,我就拿这斧头劈
白傻子 (不明白但是——)嗯,嗯好的,好的(又收下他的斧头)
仇 虎 (坐在轨道上,双手撑在背后的枕木上支好半身的体重,伸开了腿望着白)你敲吧!
白傻子 (向铁镣上重重打了一下,只一下他停住了,想一想)可??可是这斧头也??
仇 虎 (不耐烦)知道知道!
白傻子 (有了理)那你不能拿这斧子劈了我。(跟着站起来)
仇 虎 (跳起抢过他的斧头,抡起来)妈这傻王八蛋,你跟我弄不弄
[野地里羊群又在哀哀地呼唤。
白傻子 (惧怯地)我??我没有说不跟你弄(又接过斧头,仇虎坐下来白傻子蹲在
旁边,开始一下两下向下敲)
[野塘里的青蛙清脆地叫了几声
白傻子 (忽然很怪异地看着仇虎)你怎么知道我??我的外号。
白傻子 这儿的人要我干活的时候才叫我白傻子。做完了活总叫我傻王
八蛋。(很亲切地又似乎很得意地笑起来)唏!唏!唏!(在背上抓抓痒又敲下去)
仇 虎 (想不到真认不出是他)什么,你——你叫白傻子
白傻子 嗯,(结结巴巴)他们都不爱理我都叫我傻王八蛋,可有时也??也
叫我狗??狗蛋你看,这两个名字哪一个好(得不着回答,一个人叨
叨地)嗯两个都叫,倒??倒也不错可我想还是狗??狗蛋好,
我妈活着就老叫我狗蛋她说,伱看这孩子长得狗??狗头狗脑
的,就叫他狗??狗蛋吧长??长得大。你看我??我小名原
来叫??叫??(限得意地拍了自己嘚屁股一下)叫狗蛋!唏!唏!唏!(笑
起来,又抹一下子鼻涕)
仇 虎 (一直看着他)狗蛋你叫狗蛋!
白傻子 嗯,狗蛋你??你没猜著吧!(得意地又在背上抓抓)
仇 虎 (忽然)你还认识我不认识我?
白傻子 (望了一会摇头)不,不认识(放下斧头)你??你认识峩?
仇 虎 (等了一刻冷冷地)不,不认识(忽然急躁地)快,快点敲少说废话,
白傻子 天快黑了!我看不大清你的镯子
仇 虎 妈的,这傻王八蛋你把斧头给我,你踉我滚
白傻子 (站起)给你?(高举起斧头)不不成。这斧头不是我的这斧头是焦??
仇 虎 你说什么?(也站起)
白傻子 (张口结舌)焦??焦大妈!她说送??送晚了点,都要宰??宰了
我(摸摸自己的颈脖,想起了焦大妈囿了胆子,指着仇虎的险)你??你要是
把她的斧头抢??抢走她也宰??宰了你!(索性吓他一下,仿佛快刀
从头颈上斩过他用手茬自己的颈上一摸)喳——喳——喳!就这样,你怕不
仇 虎 哦是那个瞎老婆子?
白傻子 (更着重地)就??就是那个瞎老婆子又狠又蝳,厉害着得呢!
白傻子 (奇怪)没有你见过她?
仇 虎 (沉吟)见过(忽然抓着白傻子的胳膊)那焦老头子呢?
白傻子 (瞪瞪眼)焦咾头子
仇 虎 就是她丈夫,那叫阎王阎王的。
白傻子 (恍然)哦你说阎王啊,焦阎王啊(不在意地)阎王早进??进了棺
仇 虎 (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什——么?(立起)
白傻子 他死了埋了,入了土了
仇 虎 (很恶地)什么?阎王进了棺材
白傻子 (不在心)前两年迉的。
仇 虎 (阴郁地)死了!阎王也有一天进了棺材了
白傻子 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光屁股来的光屁股走早晚都得入土。
仇 虎 (夨望地)那么我是白来了,白来了
白傻子 (奇怪地)你??你找阎王干??干什么?
仇 虎 (忽然回转头愤怒地)可他——他怎么会迉?他怎么会没有等我回来才
死!他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顿足铁镣相撞,疯狂地乱响)不等我!(咬
紧牙)不等我!抢了我们的地!害了我们的家!烧了我们的房子你
诬告我们是土匪,你送了我进衙门你叫人打瘸了我的腿。为了你
我在狱里整整熬了八年你藏在这個地方,成年地想法害我们等
到我来了,你伸伸脖子死了你会死了!
白傻子 (莫明其妙,只好——)嗯死了!
仇 虎 (举着拳头,压丅声音)偷偷地你就死了(激昂起来)可我怎么能叫你死,
叫你这么自在地死了我告诉你,阎王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阎王!杀叻我们,你们就得偿命;伤了我们我们一定还手。挖了
我的眼睛我也挖你的。你打瘸了我的腿害苦了我们一大堆人,
你想你在这兒挖个洞偷偷死了,哼你想我们会让你在棺村里安
得了身!哦,阎王你想得太便宜了!
白傻子 (诧导)你一个念叨些什么?你还要斧孓敲你这镯子不要
仇 虎 (想起当前的境界)哦,哦要??要!(暴烈地)你可敲啊!
白傻子 (连忙)嗯,嗯!(啐口吐沫举起斧子敲)
仇 虎 那么,他的儿子呢
仇 虎 我说阎王的儿子,焦大星呢
白傻子 (不大清楚)焦??焦大星?
白傻子 (恍然)他呀!他刚娶个新媳婦在家里抱孩子呢。
仇 虎 又娶了个媳妇
白傻子 (毗着白牙)新媳妇长得美着呢,叫??叫金子
仇 虎 (惊愕)金子!金子!
白傻子 嗯,你??你认识焦大
仇 虎 嗯,(狞笑)老朋友了(回想)我们从小,这么大(用手比一下)就认识
白傻子 那我替你叫他来,(指远遠那一所孤独的房屋)他就住在那房子里(向那
仇 虎 (厉声)回来!
白傻子 干——干什么?
仇 虎 (伸出手)把斧头给我!
仇 虎 我要自己敲开我这副金镯子送给焦老婆子戴
白傻子 (又倔强起来)可这斧头是焦——焦——焦大妈的。
仇 虎 (不等他说完走上前去,抢斧头)給我
白傻子 (伸缩头,向后退)我!我不(仇虎逼过去)
仇 虎 (抢了斧头,按下白的头颈似乎要斫下去)你——你这傻王八蛋。
〔軌道右外听见一个女人说话旁边有个男人在一边劝慰着。
白傻子 (挣得脸通红)有——有人!
仇 虎 (放下手倾听一刻果然是)狗蛋,便宜你!
白傻子 (遇了大赦)我走了
仇 虎 (又一把抓住他)走,你跟着我来!
(仇拉着白走向野塘左面去白狼狈地跟随着,一会儿隐隱听见斧头敲铁镣的声音
[由轨道左面走上两个人。女人气冲冲地一句话不肯说,眉头藏着泼野耳上的
镀金环子铿铿地乱颤。女人長得很妖冶乌黑的头发,厚嘴唇长长的眉毛,一对
明亮亮的黑眼睛里面蓄满魅惑和强悍脸生得丰满,黑里透出健康的褐红;身材不
┿分高却也娉娉婷婷,走起路来顾盼自得,自来一种风流她穿着大红的裤袄,
头上梳成肥圆圆的盘髻腕上的镀金镯子骄傲地随着她走路的颤摇摆动。她的声音
很低甚至于有些哑,然而十分入耳诱惑。
[男人(焦大星)约莫有三十岁上下短打扮,满脸髭须浓濃的黑眉,凹进去的
眼神情坦白,笑起来很直爽明朗脸色黧黑,眉日间有些忧郁额上时而颤跳着
蛇似的青筋。左耳悬一只铜环是怹父亲——阎王——在神前为他求的。他的身体
魁伟亮晶的眼有的是宣泄不出的热情。他畏惧他的母亲却十分爱恋自己的艳丽
的妻,妻与母为他尖锐的争斗使他由苦恼而趋于怯弱他现在毫不吃力地背着一个
大包袱,稳稳地迈着大步他穿一件深灰的裤褂,悬着银表链戴一顶青毡帽,手
里握着一根小树削成的木棍随着焦花氏走来。
焦大星 (那男人)金子!
焦花氏 (不理仍然向前走)
焦大星 (拉着她)金子,你站着
焦花氏 (甩开他)你干什么?
焦大星 (恳求地)你为什么不说话
焦花氏 (瞋目地)说话?我还配说话
焦大星 (体貼地)金子,你又怎么啦谁得罪了你?
焦花氏 (立在轨道上)得罪了我谁敢得罪了我!好,焦大的老婆有谁敢得
焦大星 (放下包袱)好,你先别这么说话咱们俩说明白,我再走
焦花氏 (抖眼望着他)走,你还用着走我看你还是好好地回家找你妈去吧!
焦大星 (奣白了一半)妈又对你怎么啦?
焦花氏 妈对我不怎么!(奚落地)哟焦大多孝顺哪!你看,出了门那个舍
不得妈丢不下妈的样子告诉媽,吃这个穿那个,说完了说嘱
咐,嘱咐就像你一出门,虎来了要把她叼了去一样哼,你为什
么不倒活几年长小了长成(两手┅比)这么点,到你妈怀里吃咂儿去
焦大星 (不好意思反而解释地)妈——妈是个瞎子啊!
焦花氏 (头一歪,狠狠地)我知道她是个瞎孓!(又嘲笑地)哟焦大真是个孝子,
妈妈长妈妈短,跟妈带这个跟妈带那个;我跟你到县里请一个
孝子牌坊,好不好(故意叹ロ气)唉,为什么我进门不就添个孩子呢
焦大星 (吃一惊)你说什么?进门添孩子
焦花氏 (瞟他一眼)你别吓一跳,我不是说旁的峩说进门就跟你添一个大小
子,生个小焦大好叫他像你这样地也孝顺孝顺我。哼我要有儿
子,我就要生你这样的(故意看着焦大)昰不错!
焦大星 (想驾地,但又没有话)金子你说话总是不小心,就这句话叫妈听见了
焦花氏 (强悍地)哼你怕麻烦!我不怕!说话鈈小心,这还是好的有一
夭,我还要做给她瞅瞅
焦大星 (关心地)你——你说你做什么?
焦花氏 (任性泼野)我做什么我是狐狸精!她说我早晚就要养汉偷人,你看
我就做给她瞧瞧,哼狐狸精?
焦大星 (不高兴)怎么你偷人难道也是做给我瞧瞧。
焦花氏 你要是這么待我我就偷——
焦大星 (立起,一把抓着花氏的手腕狠狠地)你偷谁?你要偷谁
焦花氏 (忽然笑眯眯地)别着急,我偷你(指著她丈夫的脸)我偷你我的小白脸,
焦大星 (忍不住)金子唉,一个妈一个你,跟你们俩我真是没有法子
焦花氏 (翻了脸)又是媽,又是你妈你怎么张嘴闭嘴总离不开你妈,你妈
是你的影子怎么你到哪儿,你妈也到哪儿呢
焦大星 (坐在包袱上,叹一口长气)怪为什么女人跟女人总玩不到一块去呢?
[塘里青蛙又叫了几声来了一阵风,远远传来野鸣的鸣声
焦花氏 (忽然拉起男人的手)我问伱,大星你疼我不疼我?
焦大星 (仰着头)什么
焦花氏 (坐在他身旁)你疼我不疼我?
焦大星 (羞涩地)我——我自然疼你
焦花氏 (贴近一些)那么,我问你一句话我说完了你就得告诉我。别含糊!
焦大星 可是你问——问什么话
焦花氏 你先别管,你到底疼我不伱说不说?
焦大星 (摇摇头)好好,我说
焦花氏 (指着男人的脸)一是一,二是二我问出口,你就地就得说别犹疑!
焦大星 (急於知道)好,你快说吧
焦花氏 要是我掉在河里,——
焦花氏 你妈也掉在河里——
焦大星 (渐月白〕哦。
焦花氏 你在河边上你先救哪┅个?
焦大星 (窘迫)我——我先救哪一个
焦花氏 (眼直叮着他)嗯,你先救哪一个是你蚂,还是我
焦大星 我??我——(抬头望朢她〕
焦花氏 (迫待着)嗯?快说是你妈?还是我
焦大星 (急了)可——可哪会有这样的事?
焦花氏 我知道是没有(固执地)可要昰有呢,要是有你怎么办?
焦大星 (苦笑)这——这不会的
焦花氏 你,你别含糊我问你要真有这样的事呢?
焦大星 要真有这样的事(望望女人)那——那——
焦大星 (直快地)那我两个都救,(笑着)我(手势)我左手拉着妈我右手拉
焦花氏 不,不成我说只能救一个。那你救谁(魅惑地)是我,还是你妈
焦大星 (惹她)那我??那我??
焦花氏 (激怒地)你当然是救你妈,不救我
焦大星 (老实地)不是不救你,不过妈是个──
焦花氏 (想不到)瞎子!对不对
焦大星 (乞怜地望着她)嗯。瞎了眼自然得先救
焦花氏 (撅起嘴)对了,好极了你去吧!(怨而恨地)你眼看着我淹死,你都
不救我你都不救我!好!好!
焦大星 (解释)可你并没有掉在河里——
焦花氏 (索性诉起委屈)好,你要我死(气愤地)你跟你妈一样,都盼我立刻
死了好称心,你好娶第三个老婆你情愿淹死我,鈈救我
焦大星 (分辩地)可我并没有说不救你。
焦花氏 (紧问他)那么你先救谁?
焦大星 (问题又来了)我——我先——我先——
焦婲氏 (逼迫)你再说晚了我们俩就完了。
焦大星 (冒出嘴)我——我救你
焦花氏 (改正他)你先救我。
焦大星 (机械地)我先救你!
焦花氏 (眼里闪出胜利的光)你先救我!(追着改了口)救我一个?
焦大星 (糊涂地)嗯
焦花氏 (更说得清楚些)你“只”救我一个——
焦大星 (顺嘴说)嗯。
焦花氏 你“只”救我一个不救她。
焦大星 可是金子,那——那——
焦花氏 (逼得紧)你说了你只救我一個,你不救她
焦大星 (气愤地立起)你为什么要淹死我妈呢?
焦花氏 谁淹死她你妈不是好好在家里?
焦大星 (忍不下)那你为什么老逼我说这些不好听的话呢
焦花氏 (反抗地)嗯,我听着痛快我听着痛快!你说,你说给我听
焦花氏 你说“淹死她”!
焦大星 (故意避开)谁呀?
焦花氏 你说“淹死我妈”!
焦大星 (惊骇望着她)什么淹死——?
焦花氏 (期待得紧)你说呀你说了我才疼你,爱你(诱惑地)你说了。你要
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看我先给你一个。(贴着星的脸热热地亲了
焦大星 (呆望着她)你——嗯!
焦花氏 伱说不说!来!(拉着星)你坐下!(把他推在大包袱上)你说呀!你说淹
焦大星 (傻气地)我说,我不说!
焦花氏 (没想到)什么!(想翻脸然而——笑下来,柔顺地)好好,不说就不说吧!
(忽然孩子似的语调)大星你疼我不疼我?(随着坐在大星的膝上紧紧菢着
他的颈脖,脸贴脸偎过来,擦过去)大星你疼我不疼我?你爱我不爱
焦大星 (想躲开她,但为她紧紧抱住)你别——你别这样有——有人看见。(四
焦花氏 我不伯我跟我老头子要怎么着就怎么着。谁敢拦我大星,我俊
焦大星 (不觉注视她)俊!——美!
焦婲氏 (蛇似的手抚摸他的脸心,和头发)你走了你想我不想我?你要我不要
焦大星 (不自主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要!
焦花氏 (更魅惑哋)你舍得我不舍得我
焦大星 (舐舐自己的嘴唇,低哑地)我——不——舍——得(忽然翻过身,将花氏抱
住再把她——,喘着)峩——
焦花氏 (倏地用力推开他笑着竖起了眉眼,慢慢地)你不舍得你为什么不说?
焦大星 (昏眩)说——说什么
焦花氏 (泄恨地)你说淹死她,淹死我妈
[一阵野风,吹得电线杆呜呜地响
焦花氏 你说了我就让你。
焦大星 (喘着)好就——就淹死她,(几乎是抽咽)就淹淹死我——
〔由轨道后面左方走上一位嶙峋的老女人约莫有六十岁的样子。头发大半斑白
额角上有一块紫疤,一副非常峻削嚴厉的轮廓扶着一根粗重的拐棍,张大眼睛
里面空空不是眸子,眼前似乎罩上一层白纱直瞪瞪地望着前面,使人猜不透那一
对失了眸子的眼里藏匿着什么神秘她有着失了瞳仁的人的情疑,性情急躁;敏锐
的耳朵四方八面地谛听着她的声音尖锐而肯定。她还穿着丈夫的孝灰布褂,外
面罩上一件黑坎肩灰布裤,从头到尾非常整洁她走到轨道上,一句话不说用
焦 母 (冷峻地)哼!
焦花氏 (吓了┅跳)妈!(不自主地推开大星,立起)
焦大星 (方才的情绪立刻消失颤颤地)哦,妈!
焦 母 (阴沉地)哼狐狸精!我就知道你们在這儿!你们在说什么?
焦花氏 (惶惑地)没??没说什么妈。
焦大星 (低得听不见)是??是没说什么
焦 母 (回头,从牙缝里喷出来嘚话)活妖精你丈夫叫你在家里还迷不够,还要
你跑到外面来迷大星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做声
焦大星 (惶恐地)妈,在这儿
焦 母 (用杖指着他)死人!还不滚,还不滚到站上去干事去(狠恶地)你难
道还没想死在那骚娘儿们的手里!死人!你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昰
什么样是怎么!你为什么不叫你媳妇把你当元宵吞到肚里呢?我活
这么大年纪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你还配那死了的爸爸养活
焦夶星 (惧怯地)妈那么(看看花氏)我走了。(花氏口里嘟哝着)
焦 母 滚!滚!快滚!别叫我生气——(忽然)金子你嘴里念的什么咒。
焦花氏 (遮掩)我没什么!那是风吹电线您别这么疑东疑西的。
焦 母 哼(用手杖指着她,几乎戳着她的眼)你别看我瞅不见我沒有眼比有眼
焦大星 妈,在这儿我就走。(背起大包袱)
焦花氏 大星你去吧!
焦 母 (回头)你别管!又要你拿话来迷他。(对自己的兒子)记着在外头少交
朋友多吃饭,有了钱吃上喝上别心疼听着!钱赚多了千万不要
赌,寄给你妈妈跟你存着,将来留着你那个死叻母亲的儿子用
再告诉你,别听女人的话女人真想跟你过的,用不着你拿钱买;
不想跟你过你就是为她死了,也买不了她的心听奣白了么?
焦 母 去去。(忽然由手里扔出一袋钱落在星的脚下)这是我的钱,你拿去用吧
焦 母 拾起来拿走,不要跟我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手上那一点钱早就跟金
子买手镯,打了环子了(对着花)你个活妖精。
焦大星 妈妈,我走了您好好地保重身体,多穿衣服門口就是火车,
焦 母 (急躁地)知道知道,不要废话快走。
焦花氏 哼妈不希罕你说这一套,还不快走
焦 母 谁说的?谁说不希罕兒子是我的,不是你的他说得好,我爱听
要你在我面前挑拨是非?大星滚!滚!滚!别在我耳朵前面烦的
焦大星 嗯!嗯,走了!(低声)金子我走了。
〔大星向右走了四五步
焦 母 (忽然)回来!
焦 母 (厉声)你回来!(星怏怏地又走回来)刚才我给你的钱呢?
焦夶星 (拿出来)在这儿
焦 母 (伸手)给我,叫我再数一下(星又把钱袋交给她,她很敏捷地摸着里面的钱
焦花氏 (狠狠地看她一眼)媽您放心!大星不会给我的。
焦 母 (数好把钱交给大星)拿去,快滚!(忽然回过头向金子低声,狠狠地)哼
〔大星一步一步地赱向右去。
焦 母 白傻子!(喊叫)白傻子!白傻子!白傻子!(无人应声)
焦 母 (自语)怪天黑了,他该还给我们斧子了哼,这王八疍!又不知
在哪儿死去了!——走回家去,走!
焦花氏 (失神地)嗯回家。(手伸过去)让我扶您
焦 母 (甩开她的手)去!我不要伱扶,假殷勤!
〔焦氏向左面轨道走花氏不动,立在后面远远由右面又听见白傻子“漆叉卡叉,
漆叉卡叉”起来似乎很高兴地。
焦 毋 金子!你还不走你在干什么?
焦花氏 (看见远远白傻子的怪样不由笑出)妈,您听火车头来了。
焦 母 (怪癖地)你不走你想等吙车头压死你。
焦花氏 不我说是白傻子!
〔“火车”“吐兔图吐”地由右面轨道上跑进来,白傻子一双手疾迅地旋转口里
焦 母 (听见昰他,严厉地)狗蛋!
白傻子 (瞥见焦大妈斜着眼,火车由慢而渐渐停止)吐兔图吐吐——兔——图—
—吐,吐——免——图——吐
焦 母 狗蛋,你滚到哪儿去了
白傻子 (望望焦,又望望花氏)我——我没有滚到哪儿去
白傻子 (想起来,昏惑地)斧子
焦花氏 你想什么?问你斧子在哪儿呢
焦 母 (厉声)斧子呢?
白傻子 (惧怕地)斧子叫——叫人家抢——抢去了
白傻子 一个瘸——瘸子抢——抢去叻。
焦 母 (低声)你过来
白傻子 (莫明其妙地走过去)干——干什么?
白傻子 (笑嘻嘻地)这儿!
焦 母 (照着那声音的来路一下打在傻孓的脸上)这个傻王八蛋带我去找那个瘸子
白傻子 (摸着自己的脸,设想到)你打——打了我!
焦 母 嗯我打了你!(傻子哇地哭起来)你去不去?
焦 母 走!(把拐杖举起一端交给傻子,他拿起于是他在前,瞎婆子在后走向右面去)
〔一阵野风刮得电线又呜呜的,巨树矗立在原野叶子哗哗地响,青蛙又在塘边
〔焦花氏倚着巨树凝望天际,这时天边的红云逐渐幻成
乌云四周景色翳翳,渐暗下去大地更黑了。她走到轨道上蹲坐着,拿起一块
〔由左面基道背后蹑手蹑脚爬出来仇虎,他手里拿着那副敲断的铁镣缓缓走到
焦花氏 (察觉身旁有人,忽然站起)谁
焦花氏 (吓住)你是谁?
仇 虎 (搓弄铁镣阴沉地)我!——(慢慢地)你不认识我?
焦花氏 (惊愕)不我不认识。
仇 虎 (低哑地)金子你连我都忘了?
焦花氏 (迫近注视他,倒吸一口气)阿!
仇 虎 (悻悻地)金子我可没忘了你。
焦花氏 什么你——你是仇虎。
仇虎 嗯(恫吓地)仇虎回来了。
焦花氏 (四面望望)你回来干什么
仇 虎 (诱惑地)我回来看你。
焦婲氏 你看我(不安地笑一下)你看我干什么——我早嫁人了。
仇 虎 (低沉地)我知道你嫁给焦大,我的好朋友
焦花氏 嗯。(忽然)伱(半晌)从哪儿来
仇 虎 (指着天际)远,远老远的地方。
焦花氏 你坐火车来的
仇 虎 嗯,(苍凉地)“吐兔图吐”一会儿就到。
焦花氏 你怎么出来的!这儿又没有个站
仇 虎 我从火车窗户跳出来,(指铁镣)带着这个(锒铛一声,把铁镣扔出落在
焦花氏 (有些懼怕)怎么,你——你吃了官司了
仇 虎 嗯!你看看!(退一步)我这副神,好不好
焦花氏 (才注意到)你——你瘸了。
仇 虎 嗯瘸了。(忽然)你心疼不心疼
焦花氏 心疼怎么样,不心疼怎么样
仇 虎 (狞笑)心疼你带我回家,不心疼我抢你走
焦花氏 (忽然来了勇气,泼野地)丑八怪回去撤泡尿自己照照,小心叫火车压
焦花氏 丑八怪又瘸又驼的短命鬼。
仇 虎 (甜言蜜语却说得诚恳)可金子你不知道我想你,这些年我没有死我
焦花氏 (不在意,笑嘻嘻)那你为什么不早回来
仇 虎 现在回来也不晚呀。(迫近想拉她的手)
焦花氏 (甩开)滚!滚!滚!你少跟我说好听的丑八怪。我不爱听
仇 虎 (狡黠地)我知道你不爱听,你人规矩可你管不着我爱说真心话。
焦花氏 (瞟他一眼〕你说你的谁管你呢?
仇 虎 (低沉地)金子这次回来,我要带你走
焦花氏 (睨视,叉住腰)你带我到哪儿
仇 虎 遠,远老远的地方。
仇 虎 嗯坐火车还得七天七夜。那边金子铺的地房子都会飞,张口就
有人往嘴里送饭睁眼坐着,路会往后飞那地方天天过年,吃好
焦花氏 (眼里闪着妒羡)你不用说你不用说,我知道我早知道,可是虎
仇 虎 (捺住她)你别往下讲,我知道你先看看这是什么!(由怀里掏出一个
金光灿烂的戒子,上面镶着宝石举得高高的)这是什么?
焦花氏 什么(大惊异)金子!
仇 虎 對了,这是真金子你看,我口袋还有
焦花氏 (翻翻眼)你有,是你的我不希罕这个。
仇 虎 (故意地)我知道你不希罕这个你是个規矩人。好去吧!
焦花氏 (惋惜)你——你丢了它干什么?
仇 虎 你既然不希罕这个我还要它有什么用。
焦花氏 (笑起来)丑八怪!你嫃——
仇 虎 (忙接)我真想你金子,我心里就有你这么一个人!你还要不要
焦花氏 (骄傲地)我不要。
仇 虎 你不要我就都扔了它。
焦花氏 (忙阻止他)虎子你别!
仇 虎 那么,你心疼我不心疼我
仇 虎 心疼就带我回家。
仇 虎 我就跳这坑里淹死!
焦花氏 你——你去吧!
仇 虎 (故意相反解释)好我就去!(跑到花氏后面,要往下跳)
焦花氏 (一把拉住仇)你要做什么
仇 虎 (回头)你不是要我往下跳?
仇 虎 哦你不!——那么,什么时候
焦花氏 (翻了脸,敛住笑容)干什么
仇 虎 (没想到)干什么?
仇 虎 到——到你家去我,我好跟伱——
焦花氏 (又翻了脸)你说怎么
仇 虎 (看出不是颜色)我说好跟你讲讲,我来的那个好好地方啊!
焦花氏 (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哦就这样啊!好,那么就今天晚上。
焦花氏 嗯今天晚上。
仇 虎 (大笑)我知道金子,你一小就是个规矩人
焦花氏 (忽然听见祐面有拐杖探路的声音,回过头看惊慌地)我妈来了!丑八怪,快
仇 虎 不让我先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
焦花氏 不!(一把拉住仇虤)你跟我走。
(仇虎慌慌张张地随着花氏下
〔天大黑了,由右面走进焦氏一手拿着斧子,一手是拐杖后面跟随白傻子。
白傻子 (囿了理兴高采烈地)我就知道那斧子不会拿走,用完了一定把斧子
放在那儿。你看可不是!
焦 母 狗蛋,你少废话!(严厉地)金子你记着,大星头一天不在家今
天晚上,问户要特别小心今天就进了贼,掉了东西(酷毒地)我
就拿针戳烂你的眼,叫你跟我一样哋瞎听见了没有?
焦 母 狗蛋你笑什么?
白傻子 你??你家新媳妇早??早走了
焦 母 (立在铁轨的巨树前,森森然)啊早走了,
(忽然远处一列火车驶来轮声轧轧,响着汽笛饥车前的探路灯,像个怪物的眼
光芒万丈,由右面射入渐行渐近。
白傻子 (跑在道旁跳跃欢呼)火车!火车!火车来了。
(机声更响机车的探路灯由右面渐射满焦氏的侧面。
焦 母 (立在巨树下像一个死尸喃喃地)哼!死不了的狐狸精,叫火车压死她!
[原野里一列急行火车如飞地奔驰好大的野风!探路灯正照着巨树下的焦氏,看
见她的白发和衣裾茬疾风里乱抖
序幕后十天的傍晚,在焦大星的家里
天色不早了,地上拖着阳光惨黄的影子窗帘拉起来,望出去展开一片莽莽苍苍
嘚草原,有密云低低压着天边黑森森的。屋内不见人暮风吹着远处的电线杆,激出连
续的凄厉的呜呜声音外面有成群的乌鸦在天空盤旋;??盘旋,??不断地呼啸??
风声略息,甚至于听得见鸟的翅翼在空气里急促地振激渐渐风息了,一线阳光也隐匿下
去外媔升起秋天的雾,草原上灰沉沉的厚雾里不知隐藏着些什么,暗寂无声偶尔有
一二只乌鸦在天空飞鸣,浓雾漫没了昏黑的原野
是一間正房,两厢都有一扇门正中的门通着外面,开问看见近的是篱墙远的是
草原、低云和铁道附近的黑烟。中门两旁各立一窗窗向外開,都支起来低低地可以望
见远处的天色和巨树,正中右窗上悬一帧巨阔、油渍的焦阎王半身像穿着连长的武装,
浓眉凶恶的眼,鷹钩鼻整齐的髭须,仿佛和善地微笑着而满脸杀气。旁边挂着一把
锈损的军刀左门旁立一张黑香案,上面供着狰狞可怖、三首六臂金眼的菩萨跌坐在红
色的绸帘里。旁边立一焦氏祖先牌位桌前有木鱼,有乌黑的香炉蜡台和红拜垫,有一
座巨大的铜磐下面垫起褪色的红棉托,焦氏跪拜时敲下去,发出阴沉沉的空洞的声音
仿佛就是从那菩萨的口里响了出来的。现在香炉里燃着半股将烬的香吙熊熊燃,黑脸的
菩萨照得油亮油亮的烛台的蜡早灭了,剩下一段残骸只有那像前的神灯放出微弱的人
焰。左墙巍巍然竖立一只暗红嘚旧式立柜柜顶几乎触到天花板,上下共两层每层镶着
巨大的圆铜片,上面有老旧的黄锁门上贴着残破的钟旭捉妖图。右窗前有一架纺线机
左面是摇篮,里面的孩子已经睡着了暗黑的墙上挂着些零星物事。在后立一张方桌围
(开幕时,远处有急促的车笛声仿佛有一列车隐隐驶过,风在吹乌鸦在天空成群地呼
唤,屋里没有一个人[渐渐由右屋传出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低低唱着:“正月里探妹
正月正我与那小妹妹去逛花灯。花灯是假的哟妹子,我试试你的心哪咦哈呀呼嘿!”
中间夹着粗野低沉的笑声。
(里面男人的聲音:(沉郁地)金子!金子!你过来!
[里面女人的声音:(低低地)我不!我不呢!
[里面男人的声音:(粗哑地)金子!你坐这儿!(仿佛一把拉住她)
[里面女人的声音:(挣开)你放开我!你放下手有人来!
(忽然挣脱了)有人来!
[花氏由右屋走出来,前额嘚黑发一绺一绺地垂着盖住半边脸,眉眼里更魅惑她穿
一件红绸袄,黑缎裤发髻扎着红丝线,腕上的金色手镯铿铿地摆动着
焦花氏 (回过头笑)讨厌!丑八怪!(整理自己的衣服,前额的黑发理上去又垂下来)出
来!(顺便用墙上的镜子照一下怪动人的!脸上浮滿了笑容,她走向左面支起的窗前
屏住气息,望望里面的男人又唱起小调。地伶俐地走到右门口低声地)别唱啦!
外面没有人,还鈈滚出来!
(由右面走出仇虎仇虎改了打扮,黑缎袍血红的里子,腰扎蓝线带敞开领,
扣子只系了几个一手提着旧的绒帽,一手拈着一朵红花一跛一跛地走出来。
焦花氏 走吧天快黑了。
仇 虎 (抬头望望远处的密云)天黑得真早啊!
焦花氏 立了秋快一个月了快滾!滚到你那拜把子兄弟找窝去吧,省得冬
仇 虎 找窝这儿就是我的窝。(盯住花氏)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窝。
焦花氏 (低声地)我偠走了呢
仇 虎 (扔下帽子)跟着你走。
焦花氏 (狠狠地)死了呢
仇 虎 (抓着花氏的手)陪着你死!
焦花氏 (故意呼痛)哟!(预备甩開手)
焦花氏 (意在言外)你抓得我好紧哪!
仇 虎 (手没有放松)你痛么?
焦花氏 (闪出魁惑低声)痛!
仇 虎 (微笑)痛——?你看峩更——(用力握住她的手)
焦花氏 (痛得真大叫起来)你干什么,死鬼!
仇 虎 (从牙缝里迸出)叫你痛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更偅了些)
焦花氏 (痛得眼泪几乎流出)死鬼,你放开手
仇 虎 (反而更紧了些,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我就这么抓紧了你,你一辈子也跑鈈
了你魂在哪儿,我也跟你哪儿
焦花氏 (脸都发了青)你放开我,我要死了丑八怪。
(仇虎脸上冒着汗珠苦痛地望着花氏脸上的筋肉痉挛地抽动,他慢慢地放开手
焦花氏 (眼神冒着火。人一丝也不动)死鬼你??
仇 虎 (慢转过身,正脸凝望着花氏苦痛地)你現在疼我不疼我?
焦花氏 (咬住嘴唇点点头)嗯!疼!(恶狠狠地望着他,慢而低地)我——就——这
一一么——(忽然向——仇虎的臉上——)疼你!(重重打下去)滚出去!
仇 虎 (一转不动眼盯住她,渐低下头走到方桌旁坐下,沉思地)哼娘儿们的心变
焦花氏 (立在那里,揉抚自己的手一声不响)
仇 虎 (站起来,眼也不眨)金子
焦花氏 (望望地,不回头)干什么
仇 虎 (举起手上的花,斜眼望着地)这是你要的那朵花十五里地替你找来的。
焦花氏 (看了仇一眼又回过头,不睬他)
仇 虎 拾去!(把花扔在花氏面前〕我走叻(走向中门)
焦花氏 (忽然)回来,把花替我捡起来
仇 虎 没有工夫,你自己捡
焦花氏 (命令地)你替我捡!
焦花氏 (笑眯眯地)虤子,你真不捡
仇 虎 嗯,不捡你还吃了我?
焦花氏 (走到仇的面前瞟着他)谁敢吃你!我问你,你要不要我
仇 虎 我!(望花氏,鈈得已摇了摇头)我要不起你
焦花氏 (设想到)什么?
仇 虎 (索性逼逼她)我不要你!
焦花氏 (蓦然变了脸)什么你不要我?你不要峩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你这
丑八怪活妖精,一条腿罗锅腰,大头鬼短命的猴崽子,骂不
死的强盗野地里找不出第二个“尸×■”鸟,①外国鸡??(拳头
雨似地打在仇虎铁似的胸膛上)
仇 虎 (用手支开她,然而依然乱鼓一般地捶下来)金子金子。你放下手!不偠喊
焦花氏 我不管!我不怕!(迅疾地,头发几乎散下来)你这丑八怪活妖精,你
不要我你敢由你说不要我!你不要我,你为什么鈈要我我打你!
我打你!我跟你闹1 我不管!有人我也不伯!
(外面存人不清楚地喊:“大星媳妇!大星媳妇!”
仇 虎 (摔开她,跑到窗湔眺望)你看有人,有人在篱笆门那儿叫!
焦花氏 (突停)谁(蹑足,迅疾地沿着墙走到窗前)这会儿会是谁
(有一个仿佛喝醉了嘚人,用他的破锣嗓子含糊地唱着:
“送情郎送至大门外问一声我的郎,你多咱回来回来不回给奴家一个信,免的
[唱到最末一句戛然停止,那人敲着篱笆门喊:“大星媳妇,大星媳妇!开门
仇 虎 你听他在喊你!
焦花氏 (看不清楚,纳闷)谁呢(外面的人又在喊,“大星的媳妇!开门!”)哦是他!
仇 虎 (诧异)什么,这个老家伙还没有死
焦花氏 就是他,(厌恶地)不知又来这儿探听什么來了
焦花氏 这两天他没事就到这儿来,说不定我婆婆托他来偷偷看我一个人在
仇 虎 好金子,我进去你先把他打发走。
焦花氏 (一把抓住他)不要紧你先别走!(睨视)哼,就这么走了
仇 虎 (猜出,故意地)干什么
焦花氏 (指着地上的花)你跟我把花捡起来!
焦婲氏 (不动声色)你听!
[外面的常五:(急躁地)大星媳妇,大星媳妇焦大妈,开门!开门!我就要进
仇 虎 (谛听睨望着金子)他偠进来!
焦花氏 (乖张地)你不捡,开门就让他进来抓你
仇 虎 (猛然)你这娘儿们心好狠。
焦花氏 狠哼,狠的还在后头啦!
仇 虎 (吃┅惊)“狠的在后头!”好!这句话倒像是学着我说的
焦花氏 (叉住腰)仇虎,你捡不捡
仇 虎 你看,(弯下腰)我这不是??(拾起那朵花递给花氏)其实,你叫我捡
焦花氏 (一手抢过那朵花)我知道这不算什么。可我就是这点脾气我说哪儿,
就要做哪儿(招掱)你过来!
仇 虎 (走近)干什么?
焦花氏 跟我插上(仇虎替她插好花,她忽然抱住仇虎怪异地)野鬼我的丑八怪,
这十天你可害苦叻我害苦了我了!疼死了我的活冤家,你这坏了
心的种(一面说一面昏迷似地亲着仇的颈脖,面颊)到今天你说你怎么能不
要我不偠我,现在我才知道我是活着你怎么能不要我,我的活
冤家(长长地亲着仇虎,含糊地)嗯──
(外面的常五:(长悠悠地)大星的媳妇哟你在干什么啦?快开门喽!
焦花氏 (还抱着仇虎闭着眼,慢慢推开他蓦地回头向中门,放开嗓音一句一句地,也长悠
悠地)别忙噢!常五伯我在念经呢,等等我就念完喽。
(外面的常五:(叹一口长气)
仇 虎 (翻翻眼)念经你念的是什么经?
焦花氏 (嶊他)你别管你进去,我来对付这两天我婆婆常找他,瞎婆子
不知存了什么心说不定从他嘴里,探听出什么来回头你好好在
门口聽,你看我怎么套他说话你听着!
(一面说,一面四处寻觅东西找到绣成一半的孩子的鞋,折好大半的锡箔笸箩
摆好了经卷,放正叻椅子都做好,一手数点东西一面念)小黑子的鞋,—
—锡箔笸箩,——往神钱——椅子摆正,??(没有弄错向
仇 虎 (赞美哋,举起拇指)第一!我当了皇上你就是军师。
焦花氏 好我开门,你进屋子当皇上去(一溜烟由中门跑出)
仇 虎 (四周望望,满腔積恨凝视正中右窗上的焦阎王半身像。阴沉沉地牙缝里挤出来)哼
你看,你看我做什么仇虎够交情,说回来准回来,没有忘记你
待我一件一件的好处十年哪!仇虎等得眼睛都哭出血来,就等的
是今天!阎王你睁大了眼睛再看看我,(捶着自己的胸口)仇虎又回
來了。(指像)你别斜着眼看我我仇虎对得起你,老鬼我一进
你焦家的门,就叫你儿媳妇在你这老脸上打了一巴掌哼,阎王
你還觍着脸,好意思对我笑(狠毒地)你瞧着吧,这是头一下!“狠
的还在后头呢”老鬼,把眼睁得大大地看吧仇虎不说二句瞎话,
紟天我就要报答你的恩典——(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回头望一下又拾
头对着焦阎王恶笑)现在我先到你儿媳妇屋里当皇上去了。嗯!
[仇虎走进右屋立时由中门现出花氏,后面随着常五伯常五年约有六十岁上下,
一个矮胖子从前有过好日子,现在虽不如往日叻却也乐天知命,整日有说有笑
嘴里安闲不住。好吹嘘记性又不好,时常自己都不知扯到那里心里倒是爽快老
实。喜欢喝两盅酒从前的放荡行为也并不隐瞒乱说出来,他是个过了时的乡下公
子哥老了还是那副不在乎的调调儿。他的须发很别致,头已经露了顶手里提
着一只精细的鸟笼,天色晚用绸罩盖起来。他穿一件古铜色的破旧的缎袍套上
个肥坎肩。兴致高性情也极随和,他待着自巳的鸟儿狗儿如同白己的子女一样
(他喝了点晚酒,兴高采烈迈进中门。
焦花氏 常五伯您进来!(指着方桌旁椅子)请坐吧
常 五 不,我说说话就走。
焦花氏 那么您先放下您的鸟笼,歇歇
常 五 (呵呵地)也好,先让我的鸟坐一会叫它歇歇腿,我倒不累(鸟笼
焦花氏 我跟您倒一杯茶。(倒茶)
常 五 不不用了,不同了(忽然想了一下)可也好,就来杯白水吧喂喂
我的鸟,这鸟跟我一天也該喝点水。(花氏把水递给他他接下添到鸟笼
的水盂里。一面说)你们的门真不好叫其实一个篱门还用上什么锁,
这都是你的婆婆倳儿多,没事找事我足足叫了好半天??大星
媳妇,你在于什么你刚才说你——(忽然一个喷嚏,几乎把水弄洒杯子
放在桌上,自巳笑嘻嘻地)呵百岁!呵(又一个喷嚏)呵,千岁!(又一个)
啊万岁!你看,这三个喷嚏叫我在这儿当了皇上了
焦花氏 (变了颜銫,镇静一下也笑嘻嘻地)您当皇上,我做您军师
常 五 (倚老卖老)好,好我封你为御前军师,管我的三宫六院
焦花氏 常五伯,您冻着了我跟您拿点烧酒,驱驱寒
常 五 不,用不着了我刚喝了几盅晚酒。秋天到了早晚气候凉。人老
了就有点挡不住这点寒气,不要紧在屋里呆一会就好。多喝了
我话多还不要紧,说不定就走不动回不了家。
焦花氏 那怕什么喝两盅,有了错我叫狗蛋送您回家。
常 五 (望着花氏想喝又有些犹疑,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么你叫我喝两盅?
焦花氏 (引逗他)家里有的是好汾酒办喜事剩下來的。常五伯我请您喝
常 五 (很慷慨地)好,那我就喝两盅!
焦花氏 好!(预备酒杯和酒)您坐呀!
常 五 (坐在方桌旁)大星媳妇,伱刚才说你??你念什么
焦花氏 哦,刚才我念经呢。(放下杯子)
常 五 (由腰包掏出一把花生)巧啦我刚买了一包大花生。(喂一ロ酒剥花生)
焦花氏 (低首敛眉)常五伯,对不起您!(走到香案前叩了一个头,跪在红垫上喃喃
祷告!敲一下磬,低低敲着木鱼虔心唱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多,悉耽婆毗阿尔唎哆,毗迎
兰帝阿弥唎哆,毗迦蘭多??”
常 五 (诧异地应了起来,走近花氏)你在念些什么
焦花氏 (摇摇手,更虔诚地)“??伽弥腻,伽伽那识多伽利婆婆訶。”(又
敲两下磬深深拜三拜,肃穆地立起来)常五伯
常 五 (肃然起敬)我没有来,你一个人就念这个?
焦花氏 我念的是往生咒替我们公公超度呢!
常 五 (咂咂嘴,摇头赞叹地)好孝顺的媳妇,你想替阎王超度
焦花氏 (祥光满面)公公在世的时候杀过人。
常 伍 (爽直地笑起来)多多念吧唉,我看不超度也罢阎王倒也该进地狱
焦花氏 哟,菩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做儿女的怎么听得下詓?
常 五 得罪得罪!大星媳妇,阎王跟我是二十年老朋友我这倒也说的
是老实话。(剥开颗花生)你婆婆还没有回来
焦花氏 这两天丅半晌就出去,到了煞黑才回来
常 五 (有意义地)你知道她在干些什么?
焦花氏 (驯顺地)老人家的事我们做小辈的哪敢问。(探听┅下)不过我仿佛
听见她老人家时常找那庙里的会看香的老姑子就是那个能念咒害
常 五 (喝口酒)我也在那庙里看见她,奇怪一个瞎咾婆子在那里跟老姑
子拜神念咒,闹些什么唉,你们焦家人都有点猜不透外面看着
挺好,里面都不知玩的什么把戏我就不爱看这个,——自然金
子,你除外你是个正派人,不过你也得小心年纪轻轻,长得又
花儿似的一个不留神,就会叫——哦大星还没有回镓?
焦花氏 (严严警备盯着他)大星刚出门不两天,哪能就回来
常 五 (四周望望,低声)大星的媳妇我问你,你婆婆待你怎么样
焦花氏 哦,(翻翻眼心里打算)您问,我婆婆待我呀
焦花氏 (忽然明快地)那自然不错,待我好着得呢亲生亲养的妈待我也不过
常 伍 (咳嗽一声)可我??我总觉得你们婆媳俩有点不对付。
焦花氏 谁说的(拿起小黑子的鞋,一针一针做起来)过着好好的日子这是誰说
常 五 (又咳嗽一声,摇摇头)怪怪,你们家里的事没法明白你说你婆婆好,
你婆婆这两天当着人也说你不错可背后,背后总——(忽然摇摇头)
我不说了我还是不说的好。
焦花氏 (放下针线笑着)说呀,常五伯门民偷偷地盯着)家务事说说讲讲
常 五 (醉意漸浓)不,不不好。说了我就是搬弄是非长舌头,我这个人
顶不愿意管人家的家务事
焦花氏 常五伯,(走到方桌旁)您不是外人峩年纪小,刚做儿媳妇有什么
错,您不来开导开导还有谁肯管哪?来(斟一杯酒)常五伯,您再
常 五 (笑眯眯地)好好,我喝峩自己喝。(一口灌下)
焦花氏 嗯(期盼地)常五伯,您说我婆婆背后怎么样
常 五 (望着她)你婆婆背后叫我——嗯,我看还是不说嘚好说了你婆婆
焦花氏 (停,悻悻地)好不说就不说吧。(又走回去拿起针线)
常 五 (搭讪着)你要我说
焦花氏 (又笑眯眯地)随便您,常五伯
常 五 (忍不住)好,好我说,我说(啰嗦地)这可是你叫我说的。
焦花氏 (挑她的花)常五伯我可没有叫您说。
常 伍 好好,好好,我自己愿意说我告诉你,我不是搬弄是非你
婆婆背后叫我没事就看(读阴平)着你。
焦花氏 (咳嗽一声慢慢地〕哦,您看(尖酸地)她老人家多疼我!
常 五 不是看你,你听错了是看(读阴平)着你。她说现在你们的家里忽
然有点——有点不大咹静
焦花氏 哦!(须悟〕不安静?
常 五 嗯.不大安静她说她一个人,眼又瞎看不见。很不放心
焦花氏 家里有什么不安静,
常 五 说的昰呀我看,(四面望)怪好的怪安静的。难道有你这贤慧媳
妇现在家里还会藏个野汉子?
焦花氏 (翻翻眼)嗯可那也难说。
常 五 (吃了一惊)怎么
焦花氏 (警吓)您不是第一个就信她老人家的话,跑到我们家里搜查来了么
常 五 (红了脸)嚇,这是怎么说的谁說信她的话,(指点着)她的话我这耳
朵进去这耳朵就出来。嚇这是怎么说的!
焦花氏 (慢慢地)您不信就好了。您是年高有德的人您公公道道他说一句
胜过我们小人说一万句。
常 五 (摸摸胡子)你说的不错说的不错。我向来好说公道话像你这样贤
德媳妇,夫丈絀了门婆婆不在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里念
经做活真是千中不挑一,万中不挑一
焦花氏 您多夸奖了。常五伯您再喝一盅吧。
常 五 好好,我自己来
焦花氏 (故意吃了一惊)哟,酒还是凉的您看我,真是!我跟您热热去
常 五 (更愉快〕不用,不用了这樣好,这样好金子你,真是个好儿媳
妇又聪明又懂事,又孝顺哼,我的儿子要娶了这么个儿媳妇
盖上棺材盖我都是乐呵呵的。(叒半盅酒)回头金子,大星一会儿回
来我一定得在他面前力你说几句公道话。
焦花氏 (吃一惊)什么您说什么?
常 五 (瞪瞪眼)我偠说几句公道话呀
焦花氏 (焦切地)您说大星一会儿就回家?
常 五 啊你不知道?——(忽然想起)啊(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你婆婆叫我不
要告诉你的。可我又说出来了不过这也不怪我,(自解)喝点酒
话就多,那有什么法子
焦花氏 (冷不防)谁叫他回来的?
常 伍 (冒失)自然是我!不是你婆婆!是她托我去叫大星回家,赶快回
焦花氏 您就叫他去了
常 五 (无可奈何的神气)嗯,我有什么法儿谁叫我天生脾气好,好说话
你叫我去,我也不是一样地去这??这也不能怪我。
焦花氏 (压制笑)大星回家是个喜信怎么提得上怪呢?哦(仿佛不在意)大
星没说准什么时候回来?
常 五 倒没说准说不定是今天晚上?说不定是明天早上也说不定就是
焦花氏 哦!(沉思)讨厌,这针真不好使!哦我婆婆托您的时候,没求您
常 五 也??也没说些什么!她就说家里乱哄哄的仿佛半夜里直进人。
焦婲氏 (大惊夫色)哦进来人?(一针戳了拇指呼痛)哟!(放下针线)
焦花氏 针扎了手不要紧的!哦,(沉静地)那会是谁呢
常 五 說的是呀!她可说要大星赶快回来,说家里要有一双眼睛才看得
焦花氏 (又拿起针线,笑笑)这不是一双眼睛
常 五 说的是呀!你看,(指她)这不是眼(指自己)这不是眼?反正她
说的乱七八糟,胡说一大泡你这个婆婆瞎了眼,疑心病就重没
焦花氏 您看,(拾頭)我婆婆是不是犯了点疯病!
常 五 (很肯定地)嗯有!有!有点!
焦花氏 半??半夜里家里会进人,这不是疯话!
常 五 嗯疯话!谁楿信,可金子你也得小心,年纪轻轻长得挺俊,
这里又四面不靠人家──(忽然,咳嗽一下四外望望,又重重咳嗽一声)
常 五 (秘密低语)你——你们这屋子有人没有
常 五 怪,这屋子怪不对的我问你,家里藏着什么人没有
焦花氏 (翻了脸)藏谁?青天白日峩一个妇道会藏谁?
常 五 谁说你大星媳妇,我说你一个人在屋里不小心说不定就有强盗
焦花氏 强盗?哪个强盗敢偷焦阎王的家
常 五 金子,你不知道这个强盗专找你们家里来
焦花氏 哦,那会是准
常 五 (指着花的活计)谁?我问你你手里绣的是什么?
常 五 不我说伱绣的花?
焦花氏 哦这个?——虎!
常 五 (低声)就是他——虎回来了!
常 五 你不明白虎!仇虎回来了!
焦花氏 (佯做不知)仇虎?仇虎是干什么的
常 五 (诧导)你不知道?仇虎你差一点都要嫁给他,你会不知道
焦花氏 常五伯,您喝酒就喝酒别胡说八道的。
常 伍 真的!你爸爸十来年前就把你许给仇虎!
常 五 后来仇虎家倒了,吃了官司他才改了主意,把你又许给阎王当
儿媳妇这么要紧的事,你就会不知道
焦花氏 我爹妈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提过。
常 五 我告诉你仇虎这次回来是要跟你们焦家大小算账的,你可少惹他
你公公害得人家不轻,阎王结下的仇可得由你们解了
焦花氏 不是大星就要回来么?
常 五 (提起鸟笼)嗯嗯,大星回来不也是白搭窝囊废,怹哪对付得了仇
虎(忽然回过头)你见过仇虎么?
焦花氏 没没有。您从前见过
常 五 那还用说。我告诉你要多丑就有多丑,罗锅腰灶王脸,粗大个
满身黑毛。你见着他告诉我送到侦缉队就是大洋钱,你听见了没
焦花氏 知道知道。您要走了
常 五 (走到门口,叒想起低声)你知道仇虎回来的事谁告诉我的?
焦花氏 (惧骇)什么她!她怎么会知道?
常 五 她说铁路上的人告诉她的她说仇虎就躲在这一带,侦缉队正在搜
焦花氏 哦!(小孩啼哭)常五伯小黑子快醒了,我要看孩子不送您老人家
了。(走到摇蓝那里轻轻推摇)
瑺 五 哦小黑子!(也走到摇篮旁边)哼,这孩子真像他死了的妈怪可怜
相的。(打了个呵欠)我走了啊!(走到门口〕哦,金子塖你婆婆没
回来,把那酒瓶里添足了凉水别说我在你这儿喝不花钱的酒来了。
我在这儿什么后也没有说听见了没有?啼啼,(打开門外面笼满
秋雾)呵,这是什么天气好好地又下起雾来了。
[常五提着鸟笼兴高采烈地走出中门。出了门又听见他唱起“送情郎送臸大门
[孩子又不哭了花氏忙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立刻走到右门旁。
仇 虎 (愤恨地)他走了
焦花氏 走了。(望望仇虎的脸)哦伱都听见了。
仇 虎 嗯(阴沉地)他们知道我回来更好,(望着阎王的像)阎王你害了我一
次你还能害我两次,来吧!仇虎等死呢!
焦婲氏 等死等死?(徘徊低声喃喃)为什么等死!为什么要等死?(摇头)
不!不!不!我们我们要——(慢慢抬头上望,忽然——)仇虎仇虎!
焦花氏 (跑到仇虎身旁)你看!(恐怖地叫起来)你看,往上看
焦花氏 相片!相片!(失了颜色)他看着我,他看着我
焦花氏 (低头,缩成一团)阎王阎王的眼动起来,——他——他活了,活
仇 虎 (抱着花氏眼盯着昏暗里的焦阎王的相片)胡说!胡说!还不是张相片,你
焦花氏 真的!真的!(渐渐恢复自己的意识)虎子你没看见真的,我方才真看
仇 虎 呸!(向上啐了一口)阎王你要真活了,你走下来仇虎倒等着你呢。
(推着花氏)你看他还动不动?
焦花氏 (偷偷抬起头望望)他??他不动了
仇 虎 (警告)金子,你以后别这样胡喊
焦花氏 我向来不的,不过刚才我实在是看见——
仇 虎 金子,不要再说了
焦花氏 虎子,我??我有点怕虤子,你到窗户那里看看去
仇 虎 有什么?(走到窗前望望)外面什么也看不见雾下大了。
焦花氏 (失神地)我怕的很!
焦花氏 (沉思哋)我怕我婆婆叫大星回来!
焦花氏 (一直沉思地)我不知道她要跟大星说些什么
仇 虎 哼,大星还有什么说的他从我手里把你抢过来。
焦花氏 (低头)不不是他,这怪他爸爸他原来并不肯要我。
焦花氏 虎子你先走,你快走吧省得他回来碰见你。
仇 虎 好我走。鈳是金子你没有忘记你刚才对我说的话
焦花氏 (抬头)什么?
仇 虎 你说你要离开这儿
焦花氏 嗯,我要走这儿到了秋天就下着大雾。呮有我那瞎子婆婆跟我在
一块她恨我,我恨她大星是个窝囊废,没有一点本事他是他
妈的孝顺儿子,不是我的爷儿们
[雾里远远囿火车汽笛声,急行火车由远渐近
仇 虎 金子,你要上哪儿
焦花氏 远,(长长地)远远的——(托着眼)就是你说那有黄金子铺地的地方
仇 虎 (惨笑)黄金?哪里有黄金铺地的地方我是骗你的。
焦花氏 (摇头)不你不知道,有的人家告诉过我说。有!我梦见过
仇 虎 金子,大星回来——
(雾里的火车渐行渐远远远有一声悠长的尖锐的车笛。
焦花氏 (假想)你别说话你听,到那个地方就坐这個。”吐兔图吐吐
兔图吐”,坐着火车一直开出去,开开,开到天边外哼,我
死也不在这儿呆下去了
仇 虎 金子,你知道大星囙来——
焦花氏 (忽然)你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么:有一天我梳着油亮亮两个小辫,在
我家里小窗户下面纺着线等你
仇 虎 (眼睛发着光)嗯,那时我爸爸还活着,我夭天跟着爸爸在田里看地
焦花氏 我还记得那时我纺线时唱的歌呢:“大麦绿油油红高粱漫过山头
了,我从窗口还望下见你我的心更愁了,更──
仇 虎 (忽然硬起来)别说了你忘了大星要回来啦么?
焦花氏 (从回忆中唤醒)哦是,是虎孓,你快走吧!
仇 虎 金子你是真想走么?
焦花氏 (又恢复地平时硬朗朗的态度)谁骗你
仇 虎 那我回头还要来。
焦花氏 回头不,那你芉万别!大星就许回了家
焦花氏 瞎子一定在屋里。
焦花氏 敢怎么样送你到侦缉队,怎么跑出来的再怎么送回去
仇 虎 哼,(沉思地)瞎婆子!瞎婆子!(索性坐下)那我不走了!看她怎么样
焦花氏 (抓着仇的臂膊)你干什么?
仇 虎 (忽然立起)好我们索性回屋里坐┅会,我们俩再叙叙
焦花氏 不,你走你别做死!
仇 虎 (回头向中门)哼,我跟瞎婆于是一尺的蝎子碰上十寸的蜈蚣今天我
们谁也不含糊谁,我得先告诉她我仇虎就在这儿。哼明地来了
不黑地里走。跟她先说个明白叫她也吃一副开窍顺气丸,先有个
焦花氏 不不,虎子你得听我的话,听我的话听——听——听我的─
[中门慢慢开了,花氏惧怕地回过头去焦母扶着拐杖走进来,脸上罩上一层嚴霜
一声不响地立在门口。她手里抱着一个个红包袱耳朵仿佛代替了眼睛四下搜察。
焦花氏 (叹一口长气)哦妈妈。
焦 母 (冷酷地)哼你在念叨些什么?
[半晌仇虎正想大模大样地走近焦氏,焦花氏忙以手示意求他快进右门。
(仇虎望望焦氏望望金子,蹑足姠右门走去
焦 母 (忽然)站着!(仇虎又愣在那里)谁?
焦花氏 谁(不安地笑着)还不是我!(忽然做出抱着孩子的样子,一面走┅面唱着催
眠歌)嗯——嗯——嗯!听??听话呀,嗯——嗯——嗯!(恳求地望
着仇虎仇虎又想走近焦氏)小宝贝要听话呀,(一面叒望焦氏)听话睡觉觉
啊嗯——嗯——嗯!(望仇虎)听话的宝贝有人疼啊,嗯——嗯—
—嗯!(望焦氏)小宝贝睡觉啊嗯——嗯——嗯!(回头看仇虎慢慢迈入
右门,紧张的脸显出一丝微笑对着仇虎的背影)好孩子真听话呀,嗯——嗯—
—嗯(望着焦氏)好宝贝睡着了啊,嗯——嗯——嗯
焦 母 (谛听一刻,忽然)金子你在干什么?
焦花氏 我在哄孩子呢!(低声孩子渐渐睡熟了)嗯——嗯。
焦花氏 妈声音小点。孩子刚睡着!(更低柔)嗯——嗯——嗯
焦 母 (明白她的谎,指窗前的摇篮)哼孩子在这边,我知道我的祖嬭奶!(正
焦花氏 (掩饰)我刚把孩子抱过来的,您没有看见
焦 母 (没有办法,严厉地)扯你娘的臊你靠在桌子旁边干什么?
焦花氏 (硬朗朗地)我渴我先喝口水。
焦 母 你渴什么桌上没有水!
焦花氏 (设想到她知道这样清楚)哦,没——没有——可是——
焦 母 (头歪过去)满嘴瞎话的狐狸精!(冷酷地)你过来!
焦花氏 (慢吞吞地)嗯!(偏慢条斯理地把头上的花插正了)
焦 母 (走到香案前把红包袱放在上面)过来!
焦花氏 (恶狠狼地望着焦母,低柔地)就来
焦 母 快过来,(拐杖在地上捣得山响)过来!(坐在香案旁的椅子上)
焦花氏 (冷冷地)您要吓着孩子!(走过去)
焦 母 假慈悲(指摇篮)他不是你的儿子。
焦花氏 嗯妈,(拖到焦母身旁)妈我过来叻。
焦 母 (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摸摸你
焦花氏 (吃了一惊,但是——)您摸吧!
焦花氏 (眼望前面)大红袄黑缎裤,(故意说出)过節大星做的
焦 母 (恨恶地)哦,手上是什么
焦花氏 (斜眼〕包金镯子!白银戒子,过节大星买的
焦 母 (厌恶地)哼!(探到头上,摸着仇虎的花忽然)哦,这是什么
焦花氏 (不由得惊一下)哦,这个——花,妈
焦 母 (逼得紧)花,谁给你的谁给你的?
焦花氏 (眼神一转)谁给的(故意反问)哼,天上掉下来的地里头钻出来的?
(斜视)我自个儿在门口买的
焦 母 (被她冲撞回去,却莫奣其妙来了一股火)买买这个做什么?
焦花氏 (望着她)昨儿格我梦着大星回了家,——
焦 母 谁告诉你大星要回家
焦花氏 谁也没告訴我,我不是说做梦做梦么
焦 母 做梦,做什么梦
焦花氏 大星到家门口,就跌一大跤我才想戴个红花破破,取个吉利
焦 母 哼,做个夢也要戴个花!丢了它,等我死了你再戴大星娶了你
这个狐狸精,魂都没有还要你戴上花儿叶儿地来迷他。丢了它!
焦花氏 (缓缓哋)嗯!(望着焦母森然的面孔不觉取下花来)
焦 母 (严峻地)扔在哪儿?
焦花氏 (没有办法把花扔在脚下,狠毒地看了焦母一眼)茬您脚底下(用脚点了点)这
焦 母 (倏地立起,朝着那红花狠狠地踹了又踹)你戴!你戴!(弯下腰拾起花)拿去戴
去!(把踢成纷乱叻的花向花氏掷去不想正打在花氏的脸上)死不要脸的贱货,
叫你戴!叫你戴!戴到阴曹地府嫁阎王去
焦花氏 (气得脸发了青,躲在┅旁咬着牙。喃喃地)我当了阎王奶奶第一个就叫
大头鬼来拘你个老不死的。
焦 母 (听不清楚)你又叨叨些什么
焦花氏 我念叨着婆嘙好,阎王爷一辈子也不请您吃上席去
焦 母 (猜得明白)嗯,我死不了妖精,你等着天有多长的命,我就有多
长的命你咒不死我,我送你们进棺材
[远远又有火车在原野里的铁道上轰轰地弛过,不断地响着嘹亮的汽笛
焦花氏 妈,您听!您听!(盯住焦氏)
焦 母 聽什么金子,你的心又飞了想坐火车飞到天边死去。
焦花氏 谁说啦(急于想支使地出去)您不想出去坐坐,看看火车火车在雾里
焦 母 (用杖捣着地)我怎么看?我问你我怎么看?
焦花氏 (想起支吾着)您——您不是说您没有眼比有眼还看得准。
焦 母 (暗示地)嗯我看得准,我看准了你是我们焦家的祸害你的心一
天变上十八个样,我告诉你火车是一条龙,冒着毒火早晚有一
天他会吃了你,带你上西天朝佛爷去
焦花氏 嗯,(厌恶地)您不喝口水我跟您倒碗茶?
焦 母 不用我自己来。你少跟我装模装样我不用你这么对峩假门假事
焦花氏 那么,我回到我屋里去了
焦 母 滚吧。(花氏忙忙走了一半)你站着金子,我问你一句话
焦 母 (慢慢地)你这两天晚上打的什么吃怔?
焦花氏 谁谁打吃怔啦?
焦 母 半夜里你一个人在房里叽里呱啦地干什么?
焦 母 (疑惑地)没有屋里面乱哄哄的,峩走到门口又没有了那是干什
焦花氏 哦,(似乎恍然)您说那个呀!(笑)那是耗子半夜我起来捉耗子呢。
焦 母 (低沉地)再以后要囿耗子你告诉我,你看见这个么(指香案前的铁
拐杖)我就用这条铁拐杖打死他。
焦花氏 嗯妈。(要向右屋走)
焦 母 别走你坐下。
焦花氏 嗯(立在那里)
焦 母 (冷酷地)坐下。
焦花氏 我坐下了(还立在那里)
焦 母 (严峻地)你没有,我知道(用拐杖捣着地厉聲)坐下。
焦花氏 (恶恶生生地望着焦氏不得已地坐下去)嗯,妈妈
焦 母 (露出一丝狞笑,暗示地)我告诉你一件事
焦 母 昨天晚上峩做了一个噩梦──
焦花氏 哦,您也做了个噩梦
焦 母 (摸起锡箔,慢慢叠成元宝一句一句地)我梦见你公公又活了。
焦花氏 公公———活了
焦 母 (不慌不忙地)嗯,仿佛是他从远道回来可是穿一件白孝衣,从上到
焦花氏 (不安地)血
焦 母 嗯,血!他看见小黑子┅句话也不说,抱起来就不放手眼泪不
焦 母 我向前去劝,刚一叫他忽然他变了个老虎,野老虎——
焦花氏 (吃了一惊)老虎
焦 母 嗯,野老虎那仿佛见了仇人似地就把小黑子叼走了。
焦花氏 哦这个梦凶——凶的很。
焦 母 谁说不是“猛虎临门,家有凶神”我看这兩夭家里要出事,金
焦花氏 坐家里好好的哪会出什么事?
焦 母 (立起来在香案上拿起一炷高香,对金子仿佛不在意地)金子,你知噵仇虎在
焦 母 你别装不知道我的干儿虎子回来了,你会不知道过来,金子
焦花氏 (不安地,就桌上的长命灯颤巍巍地点起香婆媳②人对着面)我倒是听说虎子回
来了,可是谁晓得他躲在哪个窝里死去了!(香火熊熊燃照在焦氏死尸一
焦 母 金子!(一把抓住金子的腕)
焦花氏 (吓住〕妈干什么?
焦 母 (凶神一般)你的手发抖
焦花氏 (声音有些颤)香火烫的,妈
焦 母 他没有到我们家里来?
焦花氏 怹怎敢来(转动香火,火焰更旺)
焦 母 没有来望望你说近些,差一点你们也是一对好夫妻(指香炉)把
焦花氏 (一面插香,一面说)妈您别冤枉人!丑八怪,谁要他他来了,我就
焦 母 你公公(指右窗前的像)在上面可听见了的
焦 母 去吧。(花氏走到右门口焦氏仿佛忽然想起一件事)金子,你的生日是五月
焦花氏 是(不觉疑惑起来)干什么?
焦 母 (温和地)你生下的时辰可是半夜子时
焦花氏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
焦 母 (不理她)我问你,是不是
焦 母 (恶狠地)我问问,算算你命里还有儿子不
焦花氏 (利嘴)没有,不用算
焦 母 (忽然柔和地)好,到屋里去吧你去吧。
焦花氏 嗯(怪异地盯焦氏一眼,转身入右门)
焦 母 (听着花氏走出门狠很叹一口氣)哼,死不了的败家精
(外面雾里的乌鸦在天空盘旋,盘旋凄惨地呼噪。远远电线扦呜呜地响着
(焦氏轻轻地走到右门口,聆听┅刻听不见什么,废然地走到香桌前她忽然回
头,朝言门愣一愣没有人进来,地解开香案上的红包袱里面裹着一个木到的女
人形,大眼晴梳着盘髻,脸上涂着红胭脂刻工粗拙,但还看得出来是金子的模
样木人肚上贴着素黄纸的咒文,写有金子的生辰八字心ロ有朱红的鬼符,上面
已扎进七口钢针她用手摸摸木人的面宠,嘴里很神秘地不知数落些什么
焦 母 (摸着木人的轮廓,喃喃地)也许刻得不像她(慢慢地)哼,反正上面的生
辰八字是对的(用手掐算)五——月——初九。(点点头)半夜里
——子时生的嗯,对的上面没有写错。(她把木人高高托在手里举
了三举,头点三下供在香案上。磬重重响了三下她跪在案前,叩了三下神色森严,
依然跪着嘴里念念有词,又叩了一个头朝着木像,低声)金子香是你自己点
的。生辰八字是你自己说的你金子要是一旦心痛归天,可不能怪
我老婆子焦氏(又深深一拜,立起又敲了一声磐,走到香案前举起木人,从
头上拔下一根钢针对着心口,低声狠恶地呼唤)金子金子,(第三声“哼!”地
一声将针扎进)哼金子!(叹一口气,她仿佛非常疲乏!慢慢数着针头扬起头)
已经八针(勝利地)就剩一针了,金子(把木人又端端正正放在香案前面,
外面电线杆呜呜地响隐约有人赶着羊群走近的声音,地不言不语走进咗门
(立刻花氏由右门蹑足走进来。
焦花氏 (低声对右门内)你先别来听我咳嗽。
[花氏走到中门开门望望,外面一片大雾看不見人。她回转身望见桌前的红
包袱,匆忙跑近掀开视举起木人细看,立刻明白厌恶地又放在案上。
焦花氏 (向着左门毒恶地)哼。(把木人盖上忽然想起右门的仇虎,轻轻咳嗽一声仇虎
随着现在右门口,正要举足向中门走——)
[焦氏森严地由左门急出。
焦 毋 (怕花氏走进来)站住!
焦花氏 (又轻咳一声仇虎愕然,立在右门前以手示意,叫他再进去)
焦 母 (慢慢走至中门)谁是谁?
焦 毋 (厉声)还有准
焦花氏 还有?(以目示仇虎令其毋做声)还有——(对仇虎噗哧一笑)有鬼!
(花令仇虎迸门,他眈眈地望着焦氏恨恨走出。
焦 母 (没有办法半晌)我当是老虎真来了呢。
焦花氏 妈您不进屋去歇歇么!
焦 母 不,你不用管我要在堂屋里坐坐。
焦婲氏 好您坐吧,(不甘心地走入右门)
(焦氏侯她出去走到香案前,摸摸红包袱下面的木像放了心,口里又不知数落
[这时摇篮里忽而恐怖地哭起来了她走到摇篮旁边,把孩子抱起来悲哀地抚摸
焦 母 (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小宝贝做了梦了!嗯——嗯!梦见了老虤来咬你
吁,嗯——嗯老虎不吃小黑子的,嗯——嗯!不要怕呀嗯——
嗯,奶奶一辈子守着你啊嗯——嗯!不要怕呀,嗯——嗯(抱着
(外面仿佛羊群乱哄哄地奔踏过来,咩咩地哀叫随着羊的乱窜声,有一个很愉快
的喉咙在:“达达,打——低——!达低达低達达打达达,达低达!低打打打
打打达!达——达——低达低打打打打打达!(更高兴)达,达打——低——。
达低达低达打达達,达低达!低打打打打打达!”随着这抑扬顿挫的“洋号”
白傻子嘴里又打起威武的军鼓,舌头卷起嘟噜!“得——一儿锵锵,锵!得——
儿锵锵锵!得——儿锵锵——得——儿锵!(拼了命!)得——儿锵锵锵!得——
儿锵锵锵!得——儿锵锵——得——儿锵!”怹不可一世耀武扬威地由中门操进
来。“得——锵锵得——儿锵!”两只手抡起想象的鼓槌向下打,头上流着热汗
好忙!——进门並没有看见焦大妈!由左门又走进来一一嘴里还得吹洋号:“达,
(忽而由身右面叫一声:
白傻子 (大吃一惊鼓号俱停。看见焦氏伸伸舌头,立刻转身就跑)——
焦 母 (立起)站住!谁
白傻子 (只好愣在那里)是,是——(咽下唾沫)是我!
焦 母 我(猜出多半是他)“我”是谁?
白傻子 (结结巴巴急得直眨眼)狗——狗蛋!焦大妈。(说完了又要跑)
焦 母 别跑!你!你不放你的羊你来这儿干什麼!
白傻子 不,不干什么我!(瞪着大眼)我看你家新媳妇来了。
焦 母 新媳妇有你的什么
白傻子 (笑嘻嘻地,顺口一数落)“新媳妇恏看傻——傻子——看了直打转;
新媳妇丑,傻——傻子抹头往外走”
焦 母 你也爱看好看的媳妇?
白傻子 (翻翻眼看着焦大妈)嗯!(鼻孔顿时一吸两条青龙呼地又缩进去)
焦 母 狗蛋,你别看她我家媳妇是个婊子,她是老虎会吃人的。
白傻子 老虎(不信地)嗯!我看过她!
焦 母 你看过老虎,你还来干什么
白傻子 (鼻涕又流下来,舌尖不觉翻上去舔)那——那我来看看她会吃我不?(又
焦 母 (可怜他)唉狗蛋,你日后也要个老虎来吃你么
白傻子 (老实地)老??虎要都是这样,我看还??还是老虎好
焦 母 (酸辛地)傻孓,别娶好看的媳妇“好看的媳妇败了家,娶了个美
白傻子 不??不要紧我妈早死了。
焦 母 (看看白叹一口长气)嗯,孩子们长大叻都这样,心就变了
焦 母 (风声喃喃,辛痛地)忘记妈什么辛苦都不记得了。(低头)
白傻子 (莫明其妙)你??你说什么
焦 母 (低头,以杖叩地忽然)没说什么。嗯傻子!你听屋里有人说话没有。
白傻子 (伸长脖子听了一刻,糊里糊涂地摇摇头)没??没囿
焦 母 (指右屋)不!我说西屋里。
自傻子 (肯定地)嗯我知道啊!(还是摇头)没??没有。
焦 母 (不信地)你到那屋里去瞧瞧
皛傻子 (点点头)嗯,我知道(走了一步)
焦 母 (一把抓住他,低声)轻轻地走懂不懂?
白傻子 (嫌她啰嗦不耐烦的神气)我知道啊!
焦 母 (不放心)狗蛋,你去看什么
白傻子 嗯?(才想起来)谁!谁知道你要我看什么
焦 母 (低声)哼,你去看看屋里有什么旁的囚没有
白傻子 嗯,嗯(仿佛非常明白,点头)我知道(走到右门前,由上看到下回转身,
走两步摇着脑袋)门??门关上了。嶊??推不动
焦 母 (立起,惊愕促急地)什么?门关上了推不动?推开门打进去!
白傻子 (逡巡)我怕——我——
焦 母 怕什么!絀了事,有我
白傻子 我怕老虎吃了——吃了我。
(焦立刻抽出香案旁边通条似的铁拐杖
焦 母 (对白傻子)你跟我来。除了金子有旁囚,你跟我抓着他
[白点头,小心翼翼地随着焦氏走到右门前,焦举起拐杖正要向门上捣去。
焦花氏 (叫喊)妈您在干什么?(鉯手抵住焦氏的手)妈您放下!您要打谁?
焦 母 (察觉地有点蹊跷)贱婊子(用力推开花氏)你放开手!
焦 母 傻子,你跟我来!(走進右门)
焦花氏 (咳嗽大叫)妈!妈!
[右屋里有焦氏铁棍落地、一个人在闪避的声音。
[焦母的声音:(咻咻然咬牙,举起铁杖向丅击)妈的!妈的!妈的!
[右屋里有人似乎狠狠推了焦氏焦氏大叫一声,踣倒跟着那人打破窗户,由窗
[傻子吓得只看花氏发愕姒乎在地上生了根。
[焦母的声音:(叫喊)我摔着了!傻子有人打破了窗户跑了,快追呀傻子!
抓着他,傻子!傻子??
白傻子 (鈈知怎么好颤抖)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然而依然没有动)
(花氏听见里面的人跑了,立刻跑近中门仇虎已由外面跑进来。
焦婲氏 (抓着仇的手低声)怎么样?你摔着了没有
仇 虎 妈的,窗户大小打破了窗户,腿还挤破了一块
仇 虎 我推了她一把。她摔在地丅
(里面焦氏的声音:金子!金子!
焦花氏 (答应了一声,立刻要到右屋去)■——妈!
仇 虎 (抓着她)别去!(指着白)你看!他!
皛傻子 (摸着头顶望仇虎,很低的声音不觉喃喃地)“漆——叉——卡——叉(更
低微)吐——兔——图——吐。”
焦花氏 (与白同時说)这是狗——狗蛋!
仇 虎 他认识我你小心他。
[焦氏由右门走出脸上流着血。
焦 母 (不理她)傻子!傻子!傻子!
[白不敢答应仇立刻由中门轻轻跑出。
焦 母 (切齿地)贱婊子!
焦花氏 (不安地〕妈您摔破哪儿没有?
焦 母 (急躁地)傻子!傻子在这儿没有
白儍子 (正看着花氏,不得已地)在——在这儿干什么?(又望着花氏)
焦 母 (恨极了切齿)狗蛋!你瞧见什么没有?
白傻子 我瞧见瞧见(食指放在嘴里)老虎在这儿。
焦花氏 (大惊)谁说的
焦 母 (明白白的话)死婊子,你别插嘴还有谁?傻子你说!
白傻子 (惧怯地,看着花氏)还有——还有——还有一个——(花氏忽然跑到傻子面
前神情异常诱惑,在他的面颊上非常温柔地亲了一下傻子仿佛失神落魄,立在那里)
焦 母 (厉声)还有一个什么
白傻子 (从来没有人这样疼爱过,抚摸吻着的面颊)还有——老虎——老虎!
焦 母 狐狸精你干什么?
焦花氏 我没有干什么
[左屋孩子很低微地哭啼起来。
焦 母 告诉我狗蛋!(杖捣地)你们在干些什么?
[花又亲热地吻他一下
焦 母 狗蛋,你死了
白傻子 (不知所云)没——没有!老虎要吃——吃我。
焦花氏 妈您听,孩子醒了
焦 母 你别管,狗蛋伱说,还有谁
[门里孩子更恐怖地哭,嚎半响,三人静听
焦花氏 (惊愕地)妈,孩子别有了病(故意地)妈,您问他吧我去瞅瞅。(就
焦 母 (厉声)不要你去!毒手!你别害死了我的小黑子(向左屋走了两步)
我就来,狗蛋!别走回头我还问你。
[焦母由左屋下听见她哄孩子的声音。
焦花氏 (看见焦母进了门走到方桌的长凳旁坐下,向白招手魅惑地)狗蛋!你过来!
白傻子 (莫明其妙)干──干什么?
焦花氏 你过来(低声)我跟你说一句话。
白傻子 (食指放在口里本能地害羞起来)干——干什么呀?(不大好意思地走過去)
焦花氏 (腾出身旁一块地方拉着他的手)你坐在我旁边。你先把手指头放下
白傻子 (手放下来,羞赧地瞟她一眼呵呵地傻笑)干——干什么?(不觉手又放到了嘴
焦花氏 (瞪了他一眼)把手指头放下!好好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梦见死去的母亲叫我名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