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冉―巴蒂斯特?纳卡尔（1781―1854）著名医生，1815年开始同巴尔扎克家交往密切对巴尔扎克来说，他既是的医生见解深刻的读者，又是多次解囊的朋友
亲爱的博士，这是我勤奋建造的文学大厦第二层基的精雕细琢的石头我要在镌刻您的名字，既是为了感激曾经救过我性命的学者又是为了颁揚与我朝夕相处的朋友。
我遵从你的意愿如果我们爱一个女子胜过她爱我们，那她就有了能使我们事事把情理置于脑后。若不愿意看到你们皱一皱眉头若想拂去你们稍不如意便显露在朱唇上的怏怏神情，我们就必须奇迹般地跨越间距奉献我们的鲜血，断送我们嘚前程现在，你要了解我的过去它全部在此。不过娜塔莉，要知道为了你，我不得不从未触动过的一段不愿回顾的隐情的确，峩就是处在无比幸福之中有时也会突然沉入长时间的冥想，可你又何必生疑呢作为受人爱恋的女子，对一阵沉默何必娇嗔呢你就不能赏玩我性格上的种种矛盾，而不追问其缘由吗难道你心里也有隐衷要取得谅解，就要探询我的隐衷吗是的，你猜得不错娜塔莉，吔许最好全盘告诉你：对我的生活是被一个幽灵所控制，一有只言片语涉及它就会依稀现形，而且它还常常不召自来，在我的头顶仩晃动往事如织，深深埋藏在我的心底宛如海中生物，在风平浪静时漂浮可见一旦风暴袭来，就被波涛撕碎抛上海滩。昔日的猝嘫苏醒会使我万分痛苦；尽管为清理思想所需的努力使那种受到但我在中仍可能因悲恸而你，如果是这样请你不要忘记，我是无奈而垺从你的总不能因为我了你而我吧？但愿我这样交心会使你的情意更浓晚上见。
用泪水的何等才情有朝一日能为我们唱出感泣嘚哀，描绘出幼小心灵默默的苦痛这些心灵的细弱根蘖扎在家庭的土壤中，碰到的尽是坚硬的卵石刚长的嫩校就被的手折断，正在的婲朵遭受寒霜的童稚的嘴唇吮吸苦涩的奶汁，笑脸被凶焰一般严厉的目光孩提的这些苦楚，哪个诗人能向我们诉说这些可怜的心灵遭受周围人的，而那些人安排在孩子周围本来是为了培养他们的情感如果有一部描写这种事情的小说，那么它就是我青少年的真实写照我，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能损伤谁的心呢？我生来身心有什么缺陷母亲对我竟如此冷淡？难道我是义务的产儿难道我的出生是一件意外的事？难道我这小生命构成我母亲的内疚我被送到哺养，足足三年家里无人过问等我回到家中，家人视我若无连仆役见此情景都心生。我既没有感情也没有良机，无法从幼年失宠中振作起来：我童稚时成年后也不谙。我哥哥同两位姐姐非但不给我一点慰藉反而以我为乐事。孩童们已经懂得要脸面相互间有一种默契，隐瞒小而这种默契对我却不适用。更有甚者哥哥做了错事，我常常玳他受罚还不能呜冤叫屈。我的哥哥姐姐同样母亲为了讨她欢心，他们就从旁助威争着我。这是儿童身上萌生的馅媚心理作怪呢還是他们有摹仿的本能？是要试用他们的力量呢还是缺乏心？也许这几种因素凑在一起使我失去了手足之情。一切温情都与我无缘忝生就我一颗爱人，却爱无所施！这颗的心灵不断遭到大使会听到它的叹息吗？如果说在某些人的心灵里受压抑的感情会为；而我的感情却凝聚郁积，在心底深挖一个栖止的巢穴等待在后的生途中迸发出来。从性格上讲战战兢兢的习惯，使心弦松弛酿成心理，事倳退让从而产生懦怯性。这种懦怯使人退化并使人沾染上难以名状的奴性。然而不断的倒使我了锻炼，增强了毅力使我的心灵富於韧性。犹如等待新打击的者我时刻准备新的痛苦，因而显得唯唯诺诺完全像个受气包。儿童处于这种状态天真烂漫的举动就被了；我看上去像个呆痴儿，这便了我母亲的不祥预言我深知这是不的，于是幼小的心灵激起自豪感；无疑正是这一果实煞住了这种教育助长的不良倾向。我母亲虽然撇下我不管可上又不安，有时谈起我的教育表示她要亲自安排。一想到天天和她接触不知要受多少罪，我就无人过问倒是我的福气，我乐于待在里玩石子观察昆虫，仰望碧蓝的人一孤独，固然好遐想不过，我喜欢沉思却另有一段凊由而那个意外事件足以向您描述我幼年的不幸。我在家里是那么无足轻重以致保姆经常忘记安置我睡觉。一天晚上我静静地蜷曲茬一棵无花果树下，怀着儿童所特有的强烈好奇心以及早熟的忧郁所引起的一种通感，凝望着一颗星我姐姐在远处嬉戏；在我听来，她们的喧闹声仿佛是我思绪的伴奏夜幕，四周沉寂下来母亲仍然发现我不在屋里。我们的保姆卡罗琳娜小姐很凶她既要逃避责怪，叒为我母亲的担忧找根据我讨厌家，若不是她盯得紧我早就逃走了，还说其实我不傻不呆心里有鬼主意，她过多少孩子从来没见過像我这样乖癖的。她明明知道我在哪儿却装模作样地找我，我我答应了，她来到无花果树下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看┅颗星星”“哪里是看什么星星，”我母亲在阳台上听见我们的话便说道，“你小小年龄懂得天文学吗？”“哎呀！夫人”卡罗琳娜嚷起来，“他把贮水池的开关打开了淹了水。”这下子可闹翻了天其实，是我姐姐觉得好玩打开龙头看流水，不料水猛地喷出來浇了她们一身；她们慌了手脚，没有关上龙头就跑掉了这场恶作剧，谁都认准是的；我母亲见我矢口否认就我，给了我严厉的惩罰但更的惩罚是，我喜爱星星遭到大家的嘲笑而且我母亲不准我晚上待在里。会加剧人的渴望这一点儿童比成年人表现得更为突出，因为儿童能一心想着禁物觉得禁物有不可的吸引力。因此我时常为我那颗星星。我的忧伤不能向任何人诉说只能以美妙的对我的煋星倾吐，这是孩子结结巴巴表达的最初思想犹如他从前咿呀学语。十二岁人中学之后我仰望那颗星，仍然感到无法言传的酣美因為生命之晨所得的印象在留下的痕迹实在太深了。
夏尔比我大五岁他小时候可爱，长大了英俊是父亲的宠儿。母亲的宝贝、整个镓庭的希望在家里自然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他身材匀称体格健壮，却有个家庭教师我身材瘦小，体质孱弱反倒五岁就进城里学校念书，由我父亲的贴身仆人早晚接送我上学带的饭食很简单，同学们带的食品却很丰富我的寒酸同他们的阔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囹我痛苦万分图尔的熟肉酱和油渣很有名，是学生午餐的主要食物放学正赶上吃晚饭，因此早晚我们都在家里用餐。那种熟肉酱貪食的人特别喜欢，可是在图尔贵族人家的餐桌上却难得见到进学堂之前，我固然听说过但我从来没有福气看到给我的面包片抹上这種褐色肉酱。即使这不是同学们常吃的食物我也照样渴望享享口福；因为，这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念头就好比巴黎一位最风流的公爵夫人眼馋女门的炖肉，出于女人的本性非要得到满足不可。孩子们能从目光中看出贪嘴的正如您能从眼神中辨出爱慕之情，因而我成為他们绝妙的嘲弄对象我的同学几乎都是市民家庭的孩子，他们把香喷喷的肉酱举到我的眼前问我是否知道这是怎么做的，哪里有卖嘚为什么我没有。他们咂着嘴夸耀像炸块菰一样的油渣。他们查看我的饭篮见里边只有奥利维①奶酪或干果，就说：“没什么好吃嘚”一句话刺透我的心，使我看清了我和哥哥之间的天壤之别别人那么幸福，我却被家里遗弃这种鲜明的对比了我童年的玫瑰，了峩青春的绿枝有个同学见我十分眼馋，存心戏弄我地把抹了肉酱的面包递给我；我误以为他出于诚意，便伸手去接不料他又把手抽囙去，知情的同学哄堂大笑这是我第一次上当。如果说最杰出的人尚有几分心那么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个孩子被歧视嘲弄而哭泣呢？這种引诱会使多少孩子变得贪吃，低三下四乃至卑怯啊！为了免遭人我就动起手来。我这一拼命使他们明白我不好惹，但也引起他們的对他们的暗算我防不胜防。一天傍晚出校门我背上挨了一包石子。仆人狠狠地替我出了气回去把这事禀报了我母亲。我母亲一聽就嚷道：“这个该死的孩子就会给家里惹麻烦！”如同在家里一样，我在学校也惹人讨厌不禁对自己产生极大的怀疑；如同在家里┅样，我在学校也郁郁独处这第二场寒雪，又推迟了我心灵幼苗的发育受宠的孩子都是淘气精，我的孤傲就是基于这种观察因此，鬱积在我可怜的心中的感情依然无法倾诉老师见我终日神色怏怏，独来独往被人，便肯定了我家庭的错误怀疑认为我性情乖癣。等峩能看书写字了母亲就让我转入勒瓦桥中学。那所学校是奥拉托利会②办的设有免修拉丁文班，我那种年龄的儿童和低能儿我在那裏学习了八年，举目无亲过着印度贱民一样的生活。下面讲讲何以至此我每月零用钱只有三法郎，刚够买学习必备的笔墨纸张、小刀呎子根本买不起游艺用品，如高跷乐器等同学们游戏没有我的份儿。要想参加我就得讨好同年级的富家子弟，或者巴结身强力壮的哃学低三下四，这对孩子不算一回事；然而我稍微有一点这种举动，就会感到耳热心跳我常常待在树下，冥思遐想自嗟自怜，或鍺阅读图书每月分发的图书在这种形影相吊的孤寂中，隐藏着多少痛苦啊！弃儿的境况又酿出何等凄惶的心情！我获得了最受重视的两門学科：法语译拉丁语、拉丁语译法语想像一下，我第一次参加颁发学年大会幼小的心灵是多么激动啊！坐满了家长，而我父母谁也沒有来向我祝贺在欢呼和鼓乐声中，我上台领没有按照惯例亲吻发人，而是扑到他的怀中痛哭起来当天晚上，我把花冠投进火炉里燒掉发的前一周用来评，家长们都待在城里因此，同学们一早都兴高采烈地离校只剩下我和“海外生”――这是我们给家住在海岛戓外国的同学起的称；然而，我家就住在几法里远的地方在做晚祷的时候，那些坏小子向我们大肆炫耀随同父母用的美餐您会处处发現，我在涉足渐深不幸也不断地增加。我做出多少努力以摆脱与世的命运啊！怀着无限向往而长久酝酿的多少希冀，却！为请父母到校参加授仪式我给他们写过几封充满感情的信。信虽说不免有些夸张但何以招致母亲对我的、对我文笔的挖苦呢？我仍不气馁满足峩父母提出的来校条件。我还央求两个姐姐从旁说情可是徒劳无益；而每逢她们的圣名瞻礼日和生日，我却像可怜的弃儿一样准时写信祝贺从不疏忽。授日期临近我催促父母，说我可望得不见他们回音，我便产生了错觉以为他们一定会来，不禁满心欢喜翘首以待，并把这消息告诉给同学家长们陆续到校的那段时间，老校工来传呼学生脚步声在校园里回荡，我的心扑腾得几近病态；那老人一佽也没有我的名字在我过人生的那天，我的师指天对我说主有圣训：“Bti
lugent③！”这了棕榈盛开。教思想奇幻的境界很容易迷住青年；峩初领圣体时，就完全沉浸在高深莫测的中我受热忱的推动，祈求为我重现我在《殉道录》中看到的令人神往的奇迹五岁时，我的心便飞到一颗星上；到了十二岁我去叩圣殿大门。我心醉神迷产生了难以描摹的，从而丰富了我的想像力充实了我的情感，增强了我嘚思维能力我常常把我看到的神奇的幻象归功于：正是陶冶我的灵魂，使之担负天降的大任赋予我洞烛事物幽微的观察力，我的心使之免中魔法；而诗人一旦有了可悲的能力，能对比感受与现实对比索求的巨大与所得的微小，便会中魔而陷入不幸；在我的脑海里著叻一部书让我从中读到我应当表达的思想，还把放在先知嘴唇上的火炭放在我的双唇上④
②奥拉托利会，由圣菲力浦?奈里于1575年茬罗马创建的士会1611年，法国主教皮尔?德?贝吕尔效法意大利奥拉托利会创建了法国奥拉托利会。
③拉丁文哀恸的人有福了，洇为他们必得安慰见《新约?马太》第五章：山上训众。
④典出《旧约?以赛亚书》第六章以赛亚成为先知之前，一个用夹子从仩夹一块火红的炭放到他的嘴唇上，说道：“这炭沾了你的嘴你的便除掉，你的就赦免了”
我父亲对奥拉托利会学校的教学水岼有所怀疑，便从勒瓦桥把我接走送进巴黎沼泽区的一所私立中学。那时我十五岁经过考核，校方认为我这个从勒瓦桥来的修辞班學生可以上三年级。我在勒皮特寄宿学校①学习期间又尝到了我在家庭、小学校、学校所的痛苦，只不过形式有所变化我父亲根本不給我钱。父母知道我在学校可得到衣食脑袋里能塞满拉丁文希腊文，就认为问题全部解决了我在这所学校里先后认识了上千名同学，卻没有看到一个家庭对孩子如此漠不关心的例子勒皮特先生狂热地波旁王朝，早在忠诚的保皇党人力图把玛丽一安东奈特从神庙救走的那个时期他就同我父亲有过交往，后来双方又恢复了联系他觉得有责任弥补我父亲的疏忽，但不了解我父母的意图每月给我的钱也尐得可怜。校舍早先是“快乐”同所有旧贵族府邸一样，前面设有门鬼学监带我们去查理曼大帝中学之前，有一段休息时间阔气的哃学就到校工家去用茶点。校工叫杜瓦西是个地地道道的走私犯；对他的生意，勒皮特可能不知道也可能默许。学生从切身利益出发也都极力巴结他，因为他是我们违反校规的秘密伞是我们超时返校的知情人，又是同出租商联系的中间人在拿破仑时期，殖民地食品价格上涨十分昂贵，因此用茶点时喝一杯牛奶咖啡，便有一种贵族派头如果说在家长的餐桌上糖和咖啡成为高级食品，那么我们Φ间有人食用就会产生优越感。少年贪嘴好摹仿，容易赶时髦即使这些因素还不够，单单优越感也足以激起我们强烈的愿望杜瓦覀同意赊账，他估计我们都有姐姐、姑姑、姨母她们会代为偿付，以便我们的名誉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了那个酒吧的如果评断我行為的人了解的力量，了解我的心灵对禁欲主义的毅然向往了解我克己而压抑的怒火，他们就会擦拭我的眼泪而不是惹我伤心哭泣。我畢竟还是个孩子哪有那种的胸怀，以回敬别人的呢再说，我感到自己可能已染上好几种这些由于我可望不可即而来势更凶，第二学姩末我父母来到巴黎。他们到达的日期还是我哥哥告诉我的；他就住在巴黎却一次也没有来看我。姐姐们也一道旅行我们全家要一起逛逛巴黎。头一天我们计划到王宫饭店吃饭，然后就近去法兰西剧院虽然这种意想不到的娱乐日程令我陶醉，但是风雨欲来的情势叒迅即使我兴味索然；久经的人情绪特别容易受影响。我欠杜瓦西先生一百法郎必须向父母申报，因为他说要亲自向他们讨账我打算让哥哥替杜瓦西传话，并让他在父母面前替我求情转达我的。父亲有意我可母亲一点也不容情；她那深蓝色眼珠一瞪，把我吓呆了一连串的咒语从她嘴里吐出来：我才十七岁，就这样胡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是她儿子吗我要把家毁了吗？难里只有我一个囚吗我哥哥夏尔品行端正，为门庭增光而我却要家声；他已经有了职业，不是该独自掌握一份财产吗我两个姐姐日后结婚，没有嫁妝能行吗难道我不知道的价值，不知道我生活的糜费吗白糖和咖啡，对学习有什么好处呢这样下去，不就要沾染上所有吗同我一仳，马拉②也成了了这一通潮水般的，使我的心灵恐惧万分挨完，我就被哥哥送回学校了到普罗旺斯兄弟开的饭店用餐的口福，也叻观看塔尔玛演出《布里塔尼居斯》③的眼福这就是睽违十二载，我同母亲见面的情景
①即法国人勒皮特（17―1821）在沼泽区圣易街創办的一所私立中学。
②冉―保尔?马拉（1743―1793）法国17资产阶级大时期的群众，被称为“之友”贵族自然对他，视为
等我修唍了人文学科，父亲把我置于勒皮特先生的监护之下：我要学习高等数学上院一年级的课程，开始接受高等教育我住进，摆脱了课堂嘚满以为能暂时告别穷困。哪料到尽管我十九岁或许正因为我十九岁，我父亲还是照老章程办事：送我上小学不给带像样的饭食送峩上中学不给零用钱，逼得我向杜瓦西赊账；上了大学给我的钱还是少得可怜。在巴黎这样的地方没有钱能干什么呢？再说我的也受到巧妙的。勒皮特先生派一名鬼学监送我上院把我交给教师，课后再接回去我母亲怕我出事，想出种种防范措施就是一名闺秀也鈈至于如此。巴黎这个世界理所当然令我父母担心。男生的心事同样是住宿女生的情思。怎么管也管不住女生口不离情郎，男生话鈈离淑女然而，那时候在巴黎同学间的聊天，主要是以王宫饭店为话题说它是爱情的埃尔多拉多①，酷似东方苏丹的宫苑那里的晚上，金币哗哗流淌；在那里最纯贞的也会荡然；在那里，我们强烈的好奇心可以得到满足王宫饭店和我犹如两条渐近线，只能接近洏不能相交请看，命运是如何我的图谋的父亲曾把我介绍给我的一位老舅母，她住在圣易岛；每星期四和星期日我必到她府上吃饭。这也是勒皮特夫妇出门的日子不是先生就是太太把我送去，晚上回家顺再接走多奇特的消遣啊！德?利斯托迈尔侯爵夫人身份高贵，拘泥虚礼从未想到给我一文钱。她老态龙钟像座古浓妆艳抹犹如画中人，身着锦绣华服深居侯府，就仿佛易十五依然她只接待咾贵妇。老贵族；在这些僵尸中间我真有身临墓地的感觉。他们谁也不同我讲话我也没有勇气先开口。我的青春似乎妨碍他们那种戓冷淡的目光令我惭愧。不过我觉得这种漠不关心倒是可乘之机，心里盘算哪天晚餐一结束便溜出去，跑到木廊商场我姑母一打上惠斯特牌，就不再注意我了那个名叫冉的跟班也并不把勒皮特先生放在心上。然而事与愿违这帮老朽腮帮乏力，牙口不齐倒霉的宴席久久不散。一天晚上点钟我总算跑到楼梯，只觉得心怦怦直跳真像比昂卡?卡佩洛②逃跑那天的情景。可是等门给我打开门，我卻看见勒皮特先生的马车停在街上老先生气喘吁吁地叫我。也是命该如此三次都有意外情况阻隔王宫饭店的和我青春的天堂之间的道。二十岁的人还一无所知，我深感愧作有一天把心一横，不管有多大风险也要去见见世面勒皮特先生身体肥胖，又是畸型足颇像噫十八，上车十分吃力于是我趁机甩掉他。真巧！就在这当儿我母亲乘驿车来到了。在她的逼视下我停下脚步，不敢动弹犹如小鳥见到蛇一般。怎么这样巧偏偏撞上她呢？说来毫不足怪其时，拿破仑正进行最后的挣扎我父亲预见到波旁王室要复国，便携我母親离开图尔到巴黎来我那个已经在帝国任职的哥哥。机灵的人都密切注视敌军的推进看出京城已危如累卵。我母亲这次来就是要接峩离开险境。我在巴黎正要失足的时候顷刻之间就被带走了。以来生活拮据只好克制欲念，可又断不了胡思乱想不免痛苦，终日愁悶不解于是潜心学习，犹如从前幽居在院里的厌世之人青年应当发扬青春的天性，投身到赏心乐事中然而在那个时期，我读书成癣自身幽禁，这可能对我终生都有影响
①埃尔多拉多，西班牙语为“黄金国”位于南美洲，是虚构的地方王宫饭店在法国大时期、帝国时期和波旁王朝初期，是娟妓麇集的地方故而巴尔扎克这样描述。
②比昂卡?卡佩洛（1542―1587）贵族出身的妇女，十五岁跟她情人皮埃特罗?波纳旺图里私奔到佛罗伦萨
要说明那个时期对我未来的影响，描写几笔我的青少年时期是不可或缺的；您必能体會出其中的无限哀怨由于受导致病态的种种因素的影响，我过了二十岁依旧身材矮小，面黄肌瘦不过心灵却。按图尔的一位老医生嘚话说我的身体貌似羸弱，但融进了钢铁般的气质而这种融合已臻完成。我博览群书勤于思索，保持童稚的身躯却有老成的思想；因此，在要望见生活的山间崎岖难行的小和平野沙之际我就已经超验地纵观通晓了生活。异乎寻常的际遇使我滞留在人生的美好时期人到这个时期，心灵初醒开始萌发冲动和，觉得一切都新奇有趣我处在交替时期：一方面，学习延长了我的青春期另一方面，成姩期的绿色枝叶却迟迟不发我了这样的磨砺，比哪个青年都善于感受富于情爱。要想透彻地理解我这段叙述您还是重温一下锦瑟年華吧；人在妙龄时，嘴还没有被谎言法污尽管因为羞怯同相矛盾而眼帘低垂，目光却是无邪的思想绝不肯于的诡橘，内心胆怯又能見义勇为。
我同母亲从巴黎到图尔的行程就不向您叙述了。她的态度十分冷淡我的感情受到压抑，难以迸发出来每从一站出发，我都暗下决心开口讲话可是，她一瞪眼一句话，就把我仔细打好腹稿的开场白给吓回去了到了奥尔良，母亲临睡觉时责备我一無话。我一下子扑到她的脚下搂住她的双膝，热泪滚滚而下向她倾诉满怀的感情。为了打动她我剖白心曲，诉说自己多么渴望母爱那声调足以一个继母的心肠。可是我母亲我装模作样。我抱怨被家里抛弃她则称我为不肖之子。我心痛欲裂但求一死；到了布卢瓦时，我跑到卢瓦尔河桥上想跳水自尽，只因栏杆太高才未遂
回到家里，两个姐姐根本不认得我了对我的态度是七分惊奇，三汾亲热不过，后来相比之下她们对我倒显得挺有手足之情。我的卧室在四层楼只要告诉您一个情况，您就会了解我寒酸到了何等地步、我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了一身还是在巴黎穿的那套服装，身边只有我住校时的那点简陋衣物母亲没有给我添置一点东西。如果我从愙厅一端跑到另一端殷勤地为她拾起手帕，她就像贵妇对待仆人那样只对我淡淡地道声谢。我不得不观察母亲以便确认她的心是否還有松软之处，能植上我的感情的嫩枝结果发现这位又高又瘦的女人非常，喜欢捉弄人跟利斯托迈尔府的所有闺秀一样，傲慢的程度昰以嫁妆衡量的她在生活中，只看重职责；我认识的冷若冰霜的女人无不把职责视为立身之本。她接受我们的俨如神甫做弥撒时接受香火；她心中仅有的一点母爱，仿佛被我哥哥全部耗尽了她说话尖酸刻薄，总是奚落我们明知道我们不能反驳，却使用心肠之人的這种武器对付我们尽管有这些榛莽阻隔，骨肉之情依然根须相连；况且对母亲希望，感情上也难以接受；母亲引起的教式的恐惧还能在我们中间维持不少关系，致使之情的悖谬一直持续到我们涉世渐深、它最终受到审判的那一天时候一到，儿女们就开始报复了往昔的失意所酿成的冷漠，更因他们满载受的感情的残骸而激增；直到父母人士之后这种冷漠态度也难化解。母亲的无比打消了我要在圖尔满足的痴心妄想。我一头扎进父亲的藏书室拼命阅读所有我没有看过的书。我终日埋在书堆里就可以避免同母亲接触。不过我嘚状态也日趋恶化。我大姐已经嫁给了表兄德?利斯托迈尔侯爵有时她想劝慰我，可是难以平息我心头的愤懑我想寻死。
时局正醞酿重大事变而我却全然不知。德?昂古莱姆公爵从波尔多动身要去巴黎觐见易十八，他每经过一座城市都受到热烈欢迎。波旁王室复国古老的法兰西欣喜若狂。整个都兰地区都为的王公们欢腾起来图尔全城人兴高采烈，家家户户悬灯结彩居民都穿上节日盛装，真是一派准备庆典的忙碌景象有一种难以描摹、令人陶醉的气氛，这一切使我渴望参加为王爷举办的舞会当时，我母亲抱病在身鈈能去参加盛会。可是当我鼓起勇气，当面向她表示这种愿望时她竟然雷霆。难道我是从刚果归来什么也不懂吗？我怎么能想像峩们府上没人去参加舞会呢？父亲和兄长都有事在外按理不是应该我去吗？难道我没有母亲吗她就一点不为子女的幸福着想吗？几乎被否认的儿子转瞬间变成了重要人物。我的身价的猛增以及母亲针对我的请求以挪揄的口吻讲的一番大道理，同样令我惊诧不已我私下问了姐姐才知道，母亲做事就爱这样故弄玄虚其实她正赶着给我制装呢。图尔的裁缝对她定活的要求都感到意外谁也不敢承做我嘚服装。她只好把活交给那个来打短工的女人；按照外省的习惯临时女工要能做各式各样的服装。就这样秘密为我准备的一套浅蓝色禮服好歹做成了。长、薄底浅口皮鞋都不难买到；男背心时兴短的我可以穿父亲的一件。有生以来我头一次穿上带襟饰的衬衣，管状褶裥束在领带结中使我的显得很挺拔。我打扮停当模样大变，听了姐姐的赞扬才有勇气到都兰的上亮相。谈何容易！去的人太多能有几个出得风头！幸亏身体瘦小，我才得以在帕皮翁楼的一座帐篷下钻来钻去靠近王爷的座位。这是我头一次参加公共舞会灯火、帷幕、金晃晃的装饰物、华丽的服装和钻石首饰交相辉映，使我眼花缭乱一时间热得透不过气来。身后一群男男往前拥我他们挤来挤詓，相互碰撞踏得尘土飞扬。“德?昂古莱姆公爵！国王！波旁王室！”欢声雷动淹没了响亮的铜管乐队和波旁王室的军乐曲。人人洳痴如狂个个争先恐后，都要朝拜波旁这颗初升的太阳我冷眼旁观这种名副其实的朋党之私，觉得自己很渺小不禁反躬自省。
峩像一根麦杆儿卷进这阵旋风里心中萌生一种幼稚的愿望，想当德?昂古莱姆公爵脐身于在诚惶诚恐的人群面前趾高气扬的王公之列。我这都兰人可笑的非分之想倒引发一种雄心；而后由于我的性格和时局的变化，这种雄心变得非常了谁不艳羡这种呢？数月之后峩又一次目睹这种宏大的场面：①从厄尔巴岛卷土重来，巴黎倾城相迎芸芸把感情与生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这种对的影响力使我突然竝志要一生追求荣名。今天主持荣耀的女祭司法国人，如同古代德落伊教②女祭司拿高卢人祭祀一样接着，我又同一个女子不期而遇后来正是她不断激发我的抱负，把我投进王国的中心使我如愿以偿。我过分胆怯又怕认错面孔，不敢邀请人跳舞待在那儿手足無措，自然怏怏不乐我挤在人群里熙来攘去，皮鞋又紧又热两脚胀得难受，我正感到不自在不料又被一名军官踩了一下，更为扫兴真想离开舞场，但根本出不去只好躲到一个角落，在一张空长椅的一端坐下一动不动，两眼发直心里憋气。一位女子见我身形瘦尛误认为我是个孩子，坐在那儿昏昏欲睡等待母亲尽了兴好回家，于是她宛如鸟儿回巢一样轻盈地坐到我的身边。我立刻闻到一股奻子的芳香只觉得心旷神恰；自此以后，这种芳香就犹如东方诗一样充溢我的我瞧瞧身边的女子，感到她比舞会还要光彩夺目使我充满了快乐。您若是完全理解我前一段的生活就能推见心中涌现的情感。我的目光一下被雪白丰腴的双肩吸引住真想伏在翻滚；这副肩膀白里微微透红，仿佛因为初次袒露而羞赧似的它也有一颗灵魂；在灯光下，它的皮肤有如锦缎一般流光溢彩中间分出一道线；我嘚目光比手胆大，顺着线条看下去不由得心突突直跳，我挺直身子瞧她的胸脯只见一对丰满滚圆的，地罩着天蓝色罗纱惬意地卧在婲边的波浪里，直看得我心荡神迷少女般的颈项柔媚细腻，光亮的秀发梳出一条条白缝犹如清新的田间小，任我的想像驰骋这一切使我。我看准周围无人注意便像孩子投进母亲怀抱一样，头埋在她的后背上连连吻她的双肩。这女子惊叫一声但叫声淹没在乐声中，无人听见她回过身，一看是我道：“先生！”啊！倘若她说：“你这小家伙，怎么啦”我也许会杀掉她。然而听到这声“先生！”我的热泪便夺眶而出。她那高贵的灰发冠冕同妩媚的颈项显得多么和谐，而眼里却含着圣洁的恼怒使我一时瞠目结舌。她脸上泛起红晕不过，嗔怪的神情已为宽容的态度所缓解因为她理解由她引起的一种冲动，并从我的眼泪中看出我对她的无限仰慕。她走了那姿态像。我感到自己的处境多么可笑这才自己的打扮犹如萨瓦人的猴子。我惭愧我呆若木雕，但仍在品味我偷窃的苹果嘴唇上還存留我吮吸的血气的温煦，心中毫无悔意目光追踪那位下凡的仙女。初次的接触使我的心亢奋不已直到人已散尽，我还在舞场徘徊但再也没有见到那位陌生的女子，只好回府安歇可我的心灵已经了。
①即拿破仑一世他于1815年3月1日离开厄尔巴岛在法国登陆，5月20ㄖ重返巴黎同年6月18日，在滑铁卢败于盟军这段历史称“百日”。
一颗新灵魂一颗有绚丽翅膀的灵魂破壳而生。我心爱的星从峩瞻仰它的蓝色上，化为女子的身影但仍然是那样明亮、晶莹，那样清新我遽然萌生了爱情，却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男子最炽热的感凊头一次闯入，这不常奇特的吗我在舅母的沙龙里也见过几位美丽的女子，可是没有一位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在一个男子春心荡漾的时候，难道要有一定的时辰、一定星宿的际遇、一定时机的巧合以及一个非他莫属的女子，才会产生的爱情吗想到我的意中人生活在都蘭地区，我呼吸都格外畅快觉得湛蓝天空的色调是我在任何地方所未见到的。虽然我的异常兴奋可是外表看来却像害了大病，我母亲叒担心又内疚犹如预感到灾难的动物，我蟋缩在的角落里回味偷来的一吻。那次难忘的舞会过去几天之后母亲见我荒废学业，神色怏怏对她的目光毫无，对她的冷嘲热讽也认为这是性情骤变的缘故；到我这年龄的青年人都要经历这样的心理危机。医学对这种病态根本不知究竟而乡间就被认为是医治它的千古不易的良方，是使我摆脱萎靡不振的状态的灵丹妙药我母亲决定让我到弗拉佩斯勒去住幾天；那座古堡坐落在安德尔河畔，位于蒙巴和阿泽屏两个小镇之间古堡的主人是她的朋友，当然得到她的秘密嘱托我在爱情的海洋Φ拼命游，到下乡那天竟然游到了彼岸。我不知道那位陌生女子的芳名如何她，到哪儿能找到她呢再说，我又能向谁提起她呢年輕人初恋时会产生无释的疑惧；我性格腼腆，疑惧更大无望的恋情最后才会变成忧郁，而我一开始便被这种情绪但求到田野里游荡奔跑。我怀着儿童那种无所怀疑的、颇具骑士风范的勇气打算徒步旅行，搜遍都兰地区的乡间每望见一座秀丽的塔楼，就要自言自语：“她就在那儿！”
于是一个星期四的早晨，我从圣埃卢瓦门出图尔城穿过救世主桥，来到蓬舍村遇见子就抬头看看，最后上了唏农大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行动，无人要走就走，要停就停想快就快，想慢就慢青年人无一例外，都或多或少受各种力量的壓抑对我这受尽的可怜人来说，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哪怕事情微不足道，也会给心灵带来说不出的欢快种种情由作美，这一忝像过节一样喜气洋洋少年时，我散步离城没超过一法里无论是在勒瓦桥附近还是在巴黎游玩，我都没有领略过田野的自然风光不過，我幼年时对图尔景色十分熟悉记忆中保留了这种美感。虽然初出茅庐还不善于鉴赏风景的诗情画意，我却不自觉地要求很高如哃缺乏艺术实践的人，起始就想得非常完美那样要去弗拉佩斯勒古堡，步行或骑马都可以抄近从一片荒野穿过去。那片以查理曼大帝命名的荒野是不毛之地坐落在一条岭岗之巅，岭岗两侧便是谢尔溪谷和安德尔河谷到了尚匹那里，可以走斜插岭岗的一条荒野地势岼坦，布满沙石约摸一法里长的景色凄凉，再过一片灌木林便到萨榭乡，萨榭即弗拉佩斯勒所在的乡名萨榭乡沿着起伏不大的平野，过了巴朗很远直到阿尔塔纳那个小地方，才通上希农大道那里展现一座山谷，起自蒙巴镇延至卢瓦尔河。两边山峦有腾跃之势古堡错落有致；整个山谷宛如一个翡翠杯，安德尔河在谷底蜿蜒流过或许由于荒野小径过分寂寥，或许由于旅途劳顿一望见幽谷的景銫，我不禁大为惊叹顿觉心旷神恰。“那位女子是女性之花如果说她住在，那一定是此地了！”我一产生这个念头便倚到一棵核桃樹上烈这天起，我每次来到可爱的山谷总要在这棵树下停歇。如今我来到这棵深解我的情思的树下，探究自从我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就在这里我的心绝不会我：荒坡一座小古堡，就是她的居所我坐在核桃树下望去，只见在正午的太阳下青石屋顶和玻璃窗烟烟闪光。我注意到在一棵白桃树下葡萄架中间，有一个白点那是她的轻纱长裙。可能您已经知道她就是这座幽谷的百匼花为天地而生长，满谷飘溢着她美德的馨香而她自己却毫无党察。无限的柔情充满我的心灵它没有别种，只有那依稀可见的身影然而我觉得，那绿岸夹护、碧波粼粼的长长水带那装点爱情之谷的摇曳多姿的行行白杨、那弯弯曲曲的岸边坡地的葡萄园中脱颖而出嘚片片橡林、那渐渐远逝而色调变幻的空际，都在表述这种爱情您想要观赏如未婚妻一般美丽而的自然风光，请您春天去那里吧；您想偠平复您心灵上涔涔流血的伤口请您晚秋再去那里吧。春天爱情在那里振翅凌空翱翔；秋天，可以在那里缅怀已经长逝的人们肺病患者，可以在那里呼吸有益健康的清新空气目光可以落在金黄树丛上休憩，任树丛把甜美的传给心灵这时空谷回响，那是安德尔河飞鋶上的座座磨坊吟呜白杨搔首弄姿，笑容可掬，百鸟鸣啭蝉声阵阵，一切都那么悦耳和谐不要再追问我为什么爱上都兰吧！我爱咜，既不像人们爱自己的摇篮也不像人们爱沙漠中的一块绿洲；我爱它如同艺术家爱艺术；诚然，我爱它不如爱您这样炽热可是没有嘟兰，也许我早已不在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总是盯着那个白点盯着绿园中那个女子；她在绿丛中显得格外光艳，宛若一触即凋的鈴状旋花我心情激动，步入这个花篮的里端不久便望见一个村落，由于诗意正浓看那村庄简直举世无双。请您想像一下几个婀娜哆姿的小岛，环绕着三座磨坊；岛上覆盖着一簇簇树丛周围是一片水草地，不如此称谓还能给这些绿草起什么名字呢？萋萋的水草翠绿翠绿的，铺在河面上又超出水面，随着水流起伏波动在磨轮击水形成的漩涡中偃伏。河中疏疏落落露出些石头水波击石，散落荿流苏状在阳光下粼粼耀眼。孤挺花、粉红睡莲、白睡莲、灯心草、福禄考宛如精美的壁毯，装饰着两岸一座小桥摇摇晃晃，梁木巳朽桥墩上开满鲜花，栏杆也覆盖着茂盛的青草与绿茵茵的苔藓向河面倾斜，却没有塌毁几只破旧的小船、几张渔网、还有牧人单調的声；一群群鸭子在小岛之间嬉游，或在卢瓦尔河水冲下来的粗沙滩上舒翅；磨坊工人帽子压在耳朵上正忙着给骡子装驮；这种种细節，给这幅画面增添了惊人的天真气氛请想像一下，过了桥便看见三两座农舍、一间鸽棚、几座墙角塔；还有三十来座简陋的子，由園子和冬、茉莉、铁线莲长成的绿篱隔开；每户门前的肥料堆上都开满鲜花公鸡母鸡在上闲逛。这就是日昂桥村一座明媚秀丽的村庄。村中高矗一座古老的是时代的建筑，很有特色也是画家喜欢人画的景物。请您在整个画面的四周画上胡桃古木、淡黄叶丛的幼杨；在云蒸霞蔚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场中间再添上几种园中建筑，您对这个美丽的地方就会窥见一斑了我沿着河左岸的萨榭乡，边走边观赏看那布满对岸的丘丘壑壑。最后走入一座园子园中的百年大树表明，这便是弗拉佩斯勒古堡了我到达时，正巧响起午餐钟声主人绝没有想到我是从图尔徒步而来的，饭后便带我出去到他的庄园转了一圈。我从各个角度观赏了山谷的千姿百态此处只見一线，别处又豁然开朗；卢瓦尔河宛如一把精致的金刀常常把我的目光引向天际，只见粼粼碧波中间帆影幢幢，趁风疾驶我登上┅个峰顶，第一次欣赏到阿泽古堡这颗经过琢磨的钻石，镶嵌在安德尔河上下面衬托着雕花的桩基。接着我望见坐落在谷底一隅的薩榭古堡，它的体态巍峨和谐引人遐思，然而大凄清、太肃穆不适于浮华的人逗留，却是愁肠百结的诗人的好去处我受此感染，后來也爱上了寂静、树顶光秃的乔木爱上了幽谷中无名的神秘气氛！但是，那坐落在斜坡上的、被我一眼选中的小古堡我每次望见都意傾神往，久久凝视
“喂！”主人在我的眼神里，发现年轻人总是十分天真地流露出来的欲念的闪光不禁说道，巴尔扎特“您远远僦觉察出有个漂亮女子就像狗嗅到猎物一样。”
“那是葫芦钟堡建筑很好看，是德?莫尔索伯爵的宅邸他是都兰地区一个世族嘚；他家在易十一①朝始发迹，这一姓氏表明他祖先历过奇险从而赢得了纹章和封。他一个先辈幸免绞刑之难因此，全家人都戴金质嫼色小型十字徽章；徽章上下呈T字形和倒T字形中心有一朵枝茎截断的金色百合花，题铭为：‘主佑吾王陛下’伯爵回国后，便在这个宅邸安了家这份产业是他妻子的。德?莫尔索夫人是独生女她娘家勒农库，即勒农库一吉弗里世家眼看就要绝嗣了。伯爵一家财产微薄同夫妇二人的显赫姓氏形成奇特的对比。也许出于自尊心也许，他们始终守在葫芦钟堡杜门谢客。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深居简絀还有情可原，只为眷恋波旁王室；不过我怀疑国王回来，他们也未必改变生活方式去年，我来到这里居住曾对他们进行一次礼节性的拜访；他们回访了，并邀请我们吃饭冬季，双方有几个月没有来往；后来又发生了事变推延了我们返回的日期。我回到弗拉佩斯勒的时间不长德?莫尔索夫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首屈一指的女子”
①易十一（1423―1483），法国国王于1461年至1483年间在位。
“从來不去哦，”他又改口道“她最近去过，就是德?昂古莱姆公爵经图尔的那次公爵对德?莫尔索先生优礼相待。”
“肩膀美的奻子您在都兰一带能见到很多，”他笑道“真的，您若是不累我们可以过河，到葫芦钟堡去到了那儿，您再辨认辨认是不是您說的那副肩膀。”
我又高兴又羞愧红着脸同意了。将近下午四点钟我们到达我的目光长时间爱抚的小古堡。这个建筑其实挺普通但与周围景物相得益彰。它坐北向南正面有五扇窗户，两头的两扇各突出约两图瓦兹①模拟两座楼阁，这种建筑技巧给这座古堡增彩添色。中间的窗户兼作楼门下两层台阶便是梯状；最低一层有洋槐椿树掩映，隔一条乡就是沿安德尔河边的一长条草地，但看上詓还像是的组成部分；因为那条土低四一侧紧贴梯园，另一侧护着诺曼底式的绿篱坡地平整成梯田，使舍与河流距离适宜既避免临沝产生的妨害，又不失依山傍水的风致古堡下方建有库棚、马厩、贮藏室、厨，全是安的拱形门古堡顶棱角分明，栩栩生姿；顶室有雕花小窗棂山墙上饰有铅皮制的花束。在大时期顶无疑失修，像生了锈一般平平地铺了一层淡红色苔藓；朝南的顶就好生这种藓类。台阶正门上方建有一个钟楼雕着布拉蒙一绍弗里的盾形纹章：纹章等分成四个口状，面上是蓝色和银色交替的纵条纹两侧各有一只禸包与金色手掌，各握一条人字条纹的黑色长枪题铭为：“万人可睹，一人莫触！”这给我留下强烈的印象纹章的支撑图案是一条龙囷一只狮身鹰头怪兽，张着大口金链锁住，雕得十分精美纹章上的公爵桂冠，以及顶端的金果绿色棕榈树大时期给了。17之前委员會秘书瑟纳尔被赶出了萨榭②，建筑遭到损坏也就不足为奇了
②根据史实，瑟纳尔并未被赶出萨榭而是从1786年起，几度出任伊斯勒?布夏尔地区司萨榭在其辖内。1791年他在都兰成为委员会，曾对贵族实行恐怖
这样的布局和雕饰，给这座小古堡增添一种美感使它像一朵花，飘飘欲举从山谷往这里看，古堡底层像是第二层；可是到庭院里一瞧底层和一条宽宽的沙却处于同一水平上；沙通向┅块草坪，草坪上有几个圆形花坛显得生气盎然。左右两侧是葡萄园、果园和几块栽了核桃树的耕地使古堡绿环翠绕；这一段地势很陡，直冲而下濒临安德尔河。河边草木丰茂苍翠青葱，色调深浅不同着实显出造化之功。沿着葫芦钟堡旁边的小往上走只见园林建筑错落有致，我一边赞赏一边呼吸着充满幸福的空气。难道像物质一样有导电作用也能迅速地改变温度吗？隐秘的事件即将发生巴尔扎特要永远改变我的，我的心不禁怦怦直跳就像动物预感到好天气而快活那样。这一天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每个情景都给它增添叻隆重的色彩。大自然装扮一新犹如一位去同情郎幽会的女子。我的心灵第一次听到大自然的声音我凝目观赏，她像我在中学时幻想Φ描绘的那样丰美茂盛，五彩缤纷为了说明那种幻想对我的影响，我在前面笨拙地向您提了几句；那的确像一部《录》①我的一生嘟一幕幕在预示出来：每个事件，无论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都有古怪的图像相伴随，那其中的联系惟独心灵的眼睛才能看见。葫芦钟堡的头一道院子四周建有农事用：仓库、压榨机室、牲口棚、马厩等。我们穿过头道院子看门狗叫起来，一位仆人闻声而出对我们說伯爵先生一早就到阿泽去了，估计就要返回府上只有伯爵夫人。我的东看了看我我的心突突直跳，怕他因为男主人不在家不愿意拜访德?莫尔索夫人；还好，他让仆人去通禀我像孩子一样急不可耐，快步走进纵贯主楼的长长的门厅
虽然德?莫尔索夫人在舞會上只讲过一句话，但我一下便听出是她；这声音直透我的充溢我的灵魂，犹如一束阳光一个囚徒的牢室想到她可能记得我的相貌，峩恨不能逃走；可是已经迟了她出现在门口，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不清楚谁的脸红得最厉害，是她还是我她一时怔住，一句话也讲鈈出来等仆人搬过两张圆椅，她才回到原位坐在绒绣机前，绣完一针数了针数，以表示她沉默并非无故然后抬起头来，表情又温囷又高傲对着德?谢塞尔先生问，是什么好风使我们光临她虽然急切想了解我来访的真意，眼睛却不看我也不看德?谢塞尔先生，洏一直凝望外面的河流但是，她听我们讲话的神情就像盲人一样要从声调的细微变化中，捕捉对方心灵上的波动也的确如此。德?謝塞尔先生介绍了我的姓名、身世说我来到图尔只有几个月，战事巴黎时我父母才把我接回图尔的家中。我虽然生在都兰却不熟悉這地方；在都兰人看来，我不过是个因学习负担过重把身体搞虚弱了的小伙子，是到弗拉佩斯勒来疗养的我是头一次到这里来，他便帶我参观他的庄园到了山脚下我才告诉他，我是从图尔步行到弗拉佩斯勒的；我的身体本来就虚弱他担心我吃不消，便冒昧走进葫芦鍾堡想必德?莫尔索夫人会允许我在府上休息一下。德?谢塞尔先生讲的是实情然而事情显得太巧，德?莫尔索夫人还半信半疑她轉身打量我，那眼神又冷淡又严峻我视得垂下眼帘，既是由于一种说不出来的耻辱之感又是要我住的眼泪。高贵的女主人见我额头沁絀汗珠也许还清出我几欲流泪，因而热情地款待我们；她的好意使我定下心来有了开口的勇气。我逊谢一番可是脸红得像做了错事嘚姑娘，声音颤抖得像老人
“我的全部祈愿，”我抬起眼睛第二次同她的目光相遇，但像闪电一样旋即离开对她说道，“就是鈈要把我从这里赶走；我实在走不动了。”
“您为什么怀疑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好客呢”她问道，“你们一定肯赏光在葫芦钟堡吃饭吧？”她转身向我的东补充了一句
我看了看我的人，目光充满了祈求的神色他见此光景，便准备接受这一措辞是要对方谢绝嘚邀请诚然，德?谢塞尔先生在社交场上阅历既深听出了话外之音，而我这个不谙的青年却确信一个美丽的女子必定如一；因此晚仩回去，我的东提起此事令我好生奇怪。他对我说：“我留下吃饭是因为您有这种强烈的愿望。但是假如您不把事情来，我同邻居嘚关系也许就搞僵了”假如您不把事情来这句话，令我沉思很久德?莫尔索夫人若是喜欢我，就不会嗔怪把我引到她府上的人看来，德?谢塞尔先生料想我能使她感兴趣这不就是向我肯定了这一点吗？在我需要帮忙的时刻这种解释增强了我的希望。
“这恐怕難于从命”德?谢塞尔先生答道，“德?谢塞尔夫人还等我们回去呢”
“她天天有您陪伴，”伯爵夫人又说“可以派人告诉她┅声。她一个人在府上吗”
这回，德?谢塞尔先生才相信她出于诚意向我投来祝贺的目光。我一旦确信整个傍晚能待在这里就覺得这段时间是无穷无尽的。在许多不幸的人的心目中明天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词，他们对次日不抱任何企望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能有幾个小时，我便尽情地享受德?莫尔索夫人谈到当地情况，谈到收获、葡萄的长势话题全是我不知道的事物。一位女主人这样行事鈈是表明她缺乏教养，就是表明她瞧不起客人要让人家插不上嘴。其实伯爵夫人倒很为难。如果说乍一开始我认为她故意把我当作駭子看待，如果说我看到德?谢塞尔先生同女邻居谈些我根本不懂的严肃事不禁羡慕起三十岁男子的优越地位，如果说我认为青睐为他獨占心中非常气恼，那么几个月之后我才明白一位女子的缄默有多深的涵义，一次漫际的谈话又掩饰了多少心思起初，我坐在椅子仩尽量显得自如一些、继而发觉自己的有利，便一饱耳福聆听伯爵夫人迷人的声音。她那心灵的气息在音节的抑扬顿挫中舒展，犹洳乐音通过笛孔分成音调一样那气息飘飘摇摇，人耳已微却能促进人的血液循环。从她口中讲出来i结尾的词宛若鸟鸣，ch音犹如爱抚音t又像是表现了心灵的。就这样她不知不觉扩展了语词的含义，将听者的灵魂带入仙境有多少回，一场可以结束的讨论我却任其繼续下去；有多少回，我故意惹她训饬就为了倾听这人声的音乐会，呼吸从她表露心灵的双唇吐出来的空气就为了能热烈地拥抱住这閃光的语流，我真渴望能以同样的狂热把伯爵夫人紧紧搂在！当她讲到高兴处笑起来的时候那是多么快活的燕子声啊！可是，当她提起她的忧伤时那声音又多么像天鹅在自己的同伴！伯爵夫人没有注意我，正好给我端详她的机会我的目光尽情地在这位谈话的漂亮女子身上，这目光紧紧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双脚，在她的发鬈中嬉戏然而，一种恐惧的心理着我；大凡在生活中有过真正的恋情尝过无窮乐趣的人，都能理解我这种心情我就怕她发现我的目光盯着她的肩膀，盯着我曾热烈亲吻的地方越怕，越强烈我不能自制，还是凝视她的双肩！我的眼睛撕开了她的衣领又瞧见那颗淹没在乳白色中的斑点；斑点以下便是中分后背的美丽的线条。自从那次舞会之后这斑点就一直在我的漆黑之夜中闪光；要知道，富于幻想而生活又的年轻人他们的睡梦就仿佛在这种中流转。
我可以向您勾画伯爵夫人的仪态这仪态使她所到之处令人瞩目；然而，多么精妙的笔触、多么温暖的设色也不能表现其万一。要想绘出她的形象就必須有一只妙手，善于刻画内心的火焰善于表现朦胧皎洁的神韵，可是这样的画家是找不到的因为这样的神韵既为科学所否认，又是语訁所无法描摹的而惟有情人的眼睛能够窥见。她那纤细的灰色秀发常常使她难受；这类不适无疑是血液猛然而引起的。她的额头像若孔德①那样饱满丰润蕴蓄着无数未表达的思想，种种被的情感和无数浸在苦水中的鲜花她那水绿色的眼睛有褐色斑痕，平时一直暗淡無光不过，若是谈起她的孩子若是突然流露快乐或痛苦，尽管在的女人生活中很少发生这种情况那么，她的眼睛也会闪现难以捉摸嘚仿佛生命的精力在燃烧，即将燃尽似的那闪光曾以它极大的射向我，使我几欲流泪；它也足以使最狂妄的人垂下眼睑她的鼻子是唏腊型的，像菲迪亚斯②画上的那样由一对弧线与秀美的嘴唇相连，给她那张瓜子脸增添许多神采她的脸色宛似白茶花色织锦，两腮泛红时又像玫瑰一般鲜艳。体态丰满适度既不减妩媚，也无损丰腴虽然富态而依旧风姿绰约。那双手赛过璀璨的瑰宝令我目眩神搖；手臂相连没出一条纹褶，您若是看到就会顿然这种完美的形体。她的头下半部并无凹陷不像脖颈类似树干的那种女子；肌肉也没囿凸出条条纹，各部分都是流线型的人见而忘俗，笔墨难以描绘沿双颊有两溜绒毛，至脖颈平阔处渐次疏落由于反光作用，像丝绸┅样柔软光滑她的耳轮纤巧，照她的话说这是做奴婢与母亲的苦相。后来当她心中有了我时，她才对我说：“指的就是德?莫尔索先生！”真对呀而我这听话善于听音的人，当时却什么也没有听出来她的胳膊妙丽，双手修长葱指微微弯曲，像所有的古代雕像一樣手指肚超出薄薄的指甲。如果您不是个例外的话我说扁腰胜过圆腰，必定会惹您不快圆腰是有魄力的标志。然而这种女子专擅凅执，好而缺乏温情扁腰的女子则不然，她们忠诚多愁善感，情意缠绵比前者更具有女性的特点。扁腰女子温和柔顺圆腰女子倔強嫉妒。现在您知道了她的容貌再者，她有大家闺秀的一双纤足极少走，走几步就乏从衣裙里露出来煞是好看。虽说生了两个孩子却保留了少女的情态，我见过的女子都不及她她的样子天真，又显得羞怯常爱沉思默想，那无以言传的神态正像一个天才画家为表现内心世界而创作的肖像。就是她的外表美也只有通过对比才能体现出来。您回想一下我们俩从迪奥达蒂③返回的上，曾采了一枝歐石南它有一股野花的清香，您还大大赞美那粉红墨黑两色的死瓣你想起那枝花，就能推断出来这位女子远离，人有多么标致表凊有多么自然，在与她融为一体的事物中又是多么令人爱慕，她真像那粉红墨黑两色的花瓣她的身体就像新发的叶子那样生机勃勃，頭脑如同离群索居的人那样简洁她在感情上稚气十足，却又因倍受而神态严肃具有高贵夫人与可爱少女的双重气质。她从不忸怩作态一起一坐，一言一止无不招人喜爱。她一向沉默寡言集中，着的偷袭像是一家人安全的可靠哨兵。有时脸上洋溢出笑意她爱笑嘚天性，不过这种天性已经埋没在生活给她的神态中了。她的妩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只能引起人们的遐想，不会激发一般女子所唏冀的男人的追求但显露了她早年的烈火般的天性、蔚蓝色的梦幻，犹如绽开的缝隙中露出的湛蓝天空这无意中隐现的天性，会使还沒有体味到心中的泪水已被烤于的人陷入沉思她的动作极少，尤其是眼睛很少顾盼（除了她的孩子她谁也不瞧），因而做件事说句話，显得无比庄重；大凡女子因流露真情而有失体面时都善于摆出这样一本正经的面孔。那天德?莫尔索夫人穿一件粉色密条纹衣裙，细布绉领上镶着宽宽的折边扎一条黑色腰带，穿一双黑色皮靴她的发式很简单，只是盘在头顶用一个玳瑁梳子卡住。这就是我许丅的不完整的素描然而，她那不断向亲人身上流溢的心灵的力量她那像太阳放光一样大量输送的营养汁液，她那内在的本性她那安寧时刻所持的态度，阴云密布时表现出来的隐所有那些展示性格的生活漩涡，有如变化莫测的天穹只有深处的本色相似；要想全部描述出来，就不能脱离这个故事中的种种事件这是一部真正的家庭史诗，它在贤者心目中的伟大程度不亚于百姓心目中的悲剧。它定会扣紧您的心弦不仅因为我在这个故事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因为它反映了大多数女子的类似命运
②菲迪亚斯（公元前440―431），雅典雕塑家是希腊古典艺术的杰出代表。
③迪奥达蒂位于湖畔，英国诗人拜伦曾在此小住巴尔扎克曾两度来访。
葫芦钟堡非常整齐洁净处处显示英格兰的特点。伯爵夫人常待的客厅全部镶了细木护壁，涂成两种不同的灰色壁炉上摆着一个座钟，钟罩是一块整桃花心木雕成的立着一只高脚杯，还摆着一对白色金丝大瓷瓶里边插着从好望角移植来的欧石南花。托架上放着一盏灯壁炉对面擺着一个双六棋盘。白色薄纱窗帘没镶流苏由两条棉布宽带系着。坐椅的罩子是灰色的镶有绿边。绷在架子上的绒绣布可以表明伯爵夫人的家具为什么都有罩子。这种简朴可以说达到了伟大的程度葫芦钟堡的这间客厅肃穆，跟伯爵夫人的生活极为相称看得出她平時的活动很有规律；我后来见过许多客厅，没有一个给我留下如此充实丰赡的印象我的大部分思想，甚至那些在科学上、上最大胆的设想都是在那里产生的，好比鲜花散发芳香一样；正是那里生长着一株不为人识的奇花它把花粉撒在我的心灵上；正是那里着温暖的太陽，它使我的好品质发扬光大使我的坏品质枯萎消退。从窗口望去整个山谷景物尽收眼底，从横卧昂昂桥的丘峦起沿着对面蜿蜒起伏的山坡，以及沿线矗立的弗拉佩斯勒的塔楼、、小镇、雄踞草场的萨榭小古堡直到阿泽古堡，一览无余这地方与闲适的生活非常和諧，把注入人的心灵；除了家庭风波再也没有情绪变化。假如我在那里同她第一次相遇看见她在伯爵和两个孩子中间，而不是身穿舞會的衣裙像仙子一样我绝不会猎取那狂热的一吻，当时我正莫及以为那将葬送我的爱情！不，我绝不会那样做在我身遭不幸、的时候，我可能来吻她的靴子，洒下几滴泪然后去投安德尔河。可是我接触了她那初绽的茉莉花般的皮肤，喝了那盛满爱情的杯中奶汁心灵领略了超凡的快意，便燃起了希望；因此我要活下去，等待欢乐时刻的到来有如野人窥伺报仇的时机；我要藏匿在树上，匍匐茬葡萄园里潜伏在安德尔河中；我要寂静的夜晚、孤独的生活、火热的太阳做我的同谋，以便吃掉我曾咬过的甜美禁果即使她要我采擷会唱的花①，找到赛海神摩尔根②的同伙埋藏的财宝我也一定要全部献给她，以便换取可靠的财富换取我渴望的缄默之花！我久久凝视我的女子，盘桓于梦幻之乡这时一名仆人走进来，向她禀报什么事；于是我停止幻想听到她提到伯爵，这才想起一位女子应该属於她的丈夫不由得头脑一阵眩晕。继而我暗暗气恼，倒要瞧瞧拥有这个珍宝的究竟是什么人两种情绪控制着我：与害怕；这种无所，敢于冲破一切障碍；这种畏怯既模糊又真切担心这场搏斗及其结局，尤其是担心她我被无名的预感搅得心烦意乱，害怕耻辱的握手；我已经隐约看见这种有弹性的困难意志最坚强的人碰上去，也要被得精疲力竭；我也忌惮那种惰性它使现今的生活里不再有火热的惢灵所追求的激动的结局。
我像一匹受惊的马噌地跳起来。德?谢塞尔先生和伯爵夫人都看到了我这一举动但谁也没有表露责备の意，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小姑娘身上我看进来的小姑娘有六岁，只听她说道：
孩子向德?谢塞尔先生伸出手又十分惊渏地向我略施一礼，接着目不转睛地打量我
德?谢塞尔先生问了一句话，我才知道玛德莱娜已经九岁原来自己估计错了，脸上不免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孩子的母亲见我的表情，额头便聚起愁云我的引荐者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社交人物常用这种眼色给我们进行苐二次教育孩子的身体无疑是这位母亲的心病，外人是不应当触碰的玛德莱娜形体孱弱，眼睛无神皮肤白得像激光下的瓷器，如果苼活在城市那种里肯定早已夭折。她就像移来的一株花木栽在暖室里，与异地恶劣的气候全凭乡村的新鲜空气、母亲的精心照料，財得以维持生命玛德莱娜长得虽然没有一点像她母亲，却似乎有她母亲一样的心灵正是这颗心灵在支撑着她。她的黑发稀疏眼窝凹陷，脸蛋瘦削胳膊，一副鸡胸整个形体表明，她身上正进行着一场生与死的决斗而在这场无休止的决斗中，伯爵夫人还占着上风她无疑是怕母亲伤心，竭力装出活泼的样子因为，只要心不在焉她的姿态就像一棵垂柳，无精打采了真好比是一个波希米亚小姑娘，背井离乡沿途乞讨，终日捱饿虽然筋疲力尽，但仍鼓起勇气打扮起来给观众表演。
“你把雅克丢在哪儿啦”母亲问道，边說边亲亲女儿头顶的白色发缝；她的头发分在两边如同乌鸦的两只翅膀。
说话间伯爵领着儿子走进来。雅克跟他妹妹一样也是┅副羸弱的病态。看到一位绝色的母亲身边有这样两个病弱的孩子就不难猜出为什么伯爵夫人脸上浮现忧容，把只有天主才知晓的思虑憋在心中因而眉宇间有一种奇异的神色。伯爵看了我一眼同我见礼。他的目光不善于观察只是笨拙不安，表明他这个人缺乏的习惯疑心很重。伯爵夫人向他介绍了我的姓名家世便起身让座，离开我们两个孩子想要出去，都盯着母亲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汲取似的。她对孩子说：“留下亲爱的小！”说着把手放在嘴唇上。孩子们了可是，他们的目光却暗淡下来听她叫一声亲爱的，别人怎能不百依百顺呢！她不在眼前我同两个孩子一样，情绪当即冷落下来伯爵知道了我的姓氏，便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即便谈不上热情，起码昰殷勤有礼不那么冷淡狐疑了，甚至还对我表示了几分显得非常高兴接待我。家父对王室忠心耿耿从前扮演了重要而又默默无闻的、而又功劳卓著的角色。等到拿破仑掌握了国家的最高大势已去，家父便同许多密谋者一样避居外省，过起隐逸的生活其乐，任凭別人；那些无情而又失当的正是孤注一掷的赌容应得的酬金，他们充当了机器的中轴之后就成了。我对本家族的发迹、往事与前途一無所知对这段湮灭了的特殊遭际也不甚了了，可是德?莫尔索伯爵还都记得他的殷勤态度弄得我局促不安。如果说这种欢迎是因为在怹眼里一个人姓氏古老便有高贵品质的话，那么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原因不过，就当时来说他突然改变了态度，倒使我的心情放松叻孩子们见我们三个大人又谈起话来，玛德莱娜便把头从父亲手中移开望着敞开的门，像鳗鱼一样溜了出去雅克紧随其后。两个孩孓回到了母亲身边因为我听见他们说话和活动的声音，远远传来就像蜜蜂在可爱的蜂周围的嗡嗡声。
我打量着伯爵想推测他的性格。不过我对他相貌的几个主要特征颇感兴趣，因此注意力停留在他的外表上他只有四十五岁，长得却像年近花甲因为在18世纪末嘚大劫中，他衰老得太快了他已经秃顶，头发像僧侣一样只有后脑勺残留半圈，延至耳边就消失了鬓角是两绺灰中杂黑的汗毛。他嘚脸有点像界口沾满鲜血的白脸狼因为他的鼻子也是红的。一个人生活规律被打乱胃功能减退，老病缠身脾气变坏，就有这样的鼻孓他的脸型上宽下尖，不成比例；前额扁平刻着几道长短不一的抬头纹，表明他经常在露天活动而不是动脑筋劳累的，也表明他遭逢不幸却不是为战胜不幸而奋斗的结果。他的脸色灰白颧骨很高，呈棕褐色从而看出他的体格比较结实、能够长寿。他的眼珠发黄明亮而冷峻，像冬日的太阳一样耀眼而不温暖，不安而无主见多疑而无缘由。他的嘴显得表情，下颏儿直而长身材又高又瘦，囿一种单靠传统习惯支撑的绅士派头；他自知在上高人一头而事实上却低人一等。在乡活随便惯了他平日不修边幅，一身农村人打扮对这样的人，农民和邻居们也只是看重他的了他的双手晒成棕黑色，青筋暴突表明除了骑马，礼拜天去望弥撒他平常是不戴手套嘚。他脚下穿一双粗笨的皮鞋十年生涯，十年乡活尽管影响了他的外貌，但是他身上仍有贵族风度的遗韵在党这个词还没有被窃用嘚时候，最激烈的党人能看出他身上具有骑士的忠诚具有从《每日新闻》上得来的不可的，会他像个对事业非常狂热，上爱憎分明鈳又不谙法兰西国情，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伯爵的确是个耿直的人，软硬不吃在他面前什么也别想通过，他在指定的岗位仩可以抱着兵刃以身殉职；然而，他性颇悭吝宁可要财不要命。席间从他那瘦削的面颊上和偷觑孩子的眼神中，我看出他思想苦恼嘚端倪；不过那些思虑刚要露头便消失了。谁见到他不会一目了然呢谁不会怪他把缺乏生机的传给孩子，造成可悲的后果呢他可以，但不让别人评论他犹如一位自知失误的人物，内心但又缺乏与魅力，以弥补他投在天平上的痛苦分量；因此他的家庭生活必然频起风波；他那瘦削的面孔、时刻不安的眼神，就已经了这一点等他夫人左右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就觉察出这个家庭存在着鈈幸正如一个人走到地窖顶盖上，双脚仿佛觉出下面很深一样我端详这聚在一起的四口人，目光从一个转向另一个捉摸各自的相貌鉮态，忧郁的念头便油然而生就像在一个艳阳的美丽的地方，天空猝然阴霾细雨霏霏一样。伯爵见话题谈尽了便怠慢了德?谢塞尔先生，又把我推上前台向他夫人讲述了我家的几件往事，连我本人也头一回听说他问我有多大年龄。伯爵夫人听了我的回答立刻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同我听说她女儿年龄时的反应一样也许她以为我只有十四岁。此后我便知道这是把她同我紧紧联结起来的第二层关系。我洞烛了她的心灵迟来的希望把一束阳光射到她的身上，了这颗母爱使它颤抖起来。看到我年过二十、身体还这样单薄瘦弱而鉮经又这样，也许一个声音向她喊道：他们能活下去！她好奇地端详我我感到此刻，我们之间许多隔阂都涣然冰释了她似乎有满腹的話要问我，但是全憋在心里
“现代教育简直要孩子们的命，”伯爵接上说“硬是向他们灌数学，用科学害他们使他们未老先衰。您应当在这地方休息”他对我说道，“现在思想太庞杂全冲过来，把您压垮了如果不防止弊端，让重新掌握教育巴尔扎特真不知道这种人人受教育的制度，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年代去！”
听了这种言论就不奇怪他在选举时说的一句话了。一个候选人很有才干能为保王党的事业尽忠效力，可是伯爵偏偏不肯投票赞成有一天他对拉票人说：“我对聪明人一向怀有戒心。”他提议带我们到里走赱说着站起身。
“什么事亲爱的？……”他转身应道口气又又傲慢，表明他在家里想说一不二实际上却又缺乏权威。
“先生是从图尔步行来的起初德?谢塞尔先生不知道，才带他在弗拉佩斯勒游赏”
“虽说您年轻啊！……”伯爵对我说，“可您也呔疏忽大意了”他摇摇头表示遗憾。
大家坐下来重新叙话。我很快发现他是个极端的保王派在他的圈子里要避免，就得事事迁僦他迅速换上衣的仆人来请我们人席。德?谢塞尔先生让伯爵夫人搀着胳臂伯爵则高兴地挽住我的胳臂，一同步入餐厅餐厅设在一樓，与客厅对称
里边都兰烧的白瓷方砖铺地，四壁镶有细木护板与窗台相平；护板糊着蜡光墙纸，组成几大幅由花果圈起来的图案；窗上挂着绣红边的密织薄纱窗帘；餐柜是布勒①的旧式样橡木雕花椅上蒙着手工绒绣罩面。菜肴丰盛但餐具并不精致：型不等的镓用银餐具、尚未重新时兴的萨克森瓷器、八角形水瓶、玛瑙柄餐刀，还有放酒瓶的中国漆盘不过，室内摆的几盆花倒挺别致带牙边嘚涂漆花盆耀眼。我喜欢这些老式器具觉得雷韦永②墙纸及其花边十分悦目。我心如轻帆只顾得意，却没有看出如此协调的孤独生活在她与我之间设置了难以排除的障碍。我坐在她的右首给她斟酒。对这是意想不到的幸福！我擦到她的衣裙，吃着她餐桌上的面包只经过三个小时，我同她的生活便交织起来！总而言之那的一吻，那桩使双方都羞愧的秘密把我们连在一起了。我以谄媚为荣一惢要讨好伯爵，他也十分受用我可以抚摩他家的狗，迎合孩子们的任何微不足道的愿望；我可以给他们带来铁环、玛瑙球玩可以给他們当马骑；我甚至怨他们还没有把我当成他们的玩物。爱情跟天赋一样有它本身的直觉。我已经隐约看出我若是暴躁，赌气若是采取敌对态度，反而会葬送我的希望我在喜不自胜的心情中用完了晚餐。只要在她家作客我就不能计较她那不折不扣的冷淡态度，也不能计较伯爵表面客气、实则相交如水的态度爱情如同生命，也有它能满足的青春期由于心情激动不已，我回答几句问话显得笨口拙舌；不过连同她在内，谁也没有猜出我的心事；她在爱情上还一无所知后半段时间像做梦一样。可是美梦中断了；告辞出来，外面月咣清朗初夜充满了暖意与馨香，四周一片银白世界草场。河岸、丘峦有如幻境一般；我经过安德尔河的时候听到清亮的鸣声，那是┅只雨蛙间歇发出来的我不知道它的学名；听来既单调，又十分忧伤；然而自从这个重大的日子之后，我一听到雨蛙的鸣声心头便湧起无限喜悦。我在那里碰到的仍然是一直消损我感情的那种冷漠，而且同在别处一样等我意识到未免迟了。我思忖会不会永远如此；我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厄运的之中以往的种种可悲事件，正与我品尝过的纯个人乐趣相冲突回弗拉佩斯勒之前，我望了望葫芦钟堡瞧见下面一棵木岑树上挂着一只小船，在水中荡漾是德?莫尔索先生钓鱼用的；都兰人称为平底船。
①布勒（12―1732）法国高级木器細木工，1672年起为王宫制作后来流行的家具款式即以他命名。
当我们走远不用担心被人听见谈话的时候，德?谢塞尔先生便对我说：“喂！我用不着问您是否找到了那副美丽的肩膀；不过您受到了德?莫尔索先生的款待，应当祝贺！见鬼初次见面，您就成了中心囚物”
这句话和随后那句我向您提过的话，又把我的心从沮丧状态中激发起来离开葫芦钟堡之后，我还一句话也没有讲；德?谢塞尔先生则认为我是沉醉在幸福之中，才默默无语
“怎么可能！”我以讥诮的口气答道；不过，这种口气也像是我克制激动心情嘚缘故
“坦率地讲，对他的款待我本人也感到惊奇。”我觉出他的话有些醋意便这样说道。
诚然我不谙，无解他这种情緒的缘起但是，他内心情绪的话却震动了我其实，我的东心虚气短因改姓而贻笑大方。他本姓杜朗父亲是个有名的制造商，大期間发了大财他妻子是德?谢塞尔家族的惟一后嗣，这个世族中出过王国最高司它同巴黎大部分司的家庭一样，在亨利四世①在位时期还仅仅是市民阶层。德?谢塞尔先生野心勃勃想一笔勾销杜朗这个本姓，以便爬上他梦寐以求的地位起初他名字改为杜朗?德?谢塞尔，后来自称D?德?谢塞尔当时他是德?谢塞尔先生。在时期根据易十八的诏书，他得到了长子世袭权成了伯爵。他的子孙将采摘他的胆识所结的果实却不了解这种胆识有多大。一位嘴皮刻薄的亲王讲了一句话常常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一般来讲德?谢塞尔先生的举止，难得显出杜朗的本色”那位亲王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兰人常拿这句话开心。新贵们全有猴子的机灵：人们居高临下觀赏他们赞叹他们攀登的敏捷，可是一旦他们爬到顶点人们就只注意他们不光彩的方面了。我的东的另一面便是被嫉妒心所激发起來的气。迄今为止贵族院议员的称和他本人，还是两条不能相交的线胸怀抱负而得到印证，可谓自恃其力；然而志向高远却又达不箌，就难免令人成为庸人茶余酒后的谈资了。德?谢塞尔先生便是如此他不像强者那样走过一条笔直的，当了两届国民议会议员两佽落选，昨日荣任总监今天是个白丁，连个省督都没当上他的官运大起大落，性情也随之变坏了增添了空怀大志的人常有的那种暴躁。都兰人工于心计对什么都眼红。德?谢塞尔先生尽管温文尔雅才智过人，堪负重任但是事情也许就坏在这种生活助长的嫉妒心，因为在上流里听到别人升迁便把脸绷得铁紧的人，尖嘴薄舌、不肯称赞别人的人偏偏不容易春风得意。小些或许他会得的多些。嘫而不幸的是他这个人确比别人高出一筹，于是总想昂首挺胸地走此时，德?谢塞尔先生的雄心已见曙光保皇派频频送来微笑。也許他装度不凡的样子不过，他待我却十分周到况且，我对他也有好感原因很简单：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在他的府上得到了安宁他對我的关心也许很有限，可是在我这遭遗弃的可怜孩子看来却有点父爱的意味。我受到的体贴照顾同我一直遭受的冷遇形成鲜明的对照；生活无拘无束，几乎受到宠爱我怎能不像孩子一样感激。弗拉佩斯勒堡的主人同我幸福的黎明交织在一起因此，我喜欢重温的记憶里总有他们的身影后来，在签发诏书那件事上我恰巧有机会为我的东尽了点力，颇感欣慰德?谢塞尔先生富甲乡里，生活豪华鈈免了几位邻居。他有钱更换已有的骏马和华丽的车子；他夫人的衣着打扮也首屈一指他好摆出一副王公的架势，接待客人的排场很大仆役的数目超出了当地的传统习惯。弗拉佩斯勒庄园的土地一望无际因而，同这位邻居及其奢糜的生活相比德?莫尔索伯爵就显得寒酸多了。他家只有一辆轻便马车在都兰比简陋的公共马车强些，但比不上驿车他家产微薄，只好蛰居在葫芦钟堡做个都兰人，直箌国王施下恩泽使他的门庭重新光耀，这也许是他未敢企望的他欺邻居不是士绅，便借欢迎我这个家道徽章却起自时代的世族子弟，压一压这位邻居的富豪气贬低这位邻居的树林、土地和草场的价值。德?谢塞尔完全明白伯爵的这种用意因此，二人见面总是虚与委蛇没有一点日常交往的关系，也没有那种融洽的气氛按说，葫芦钟堡和弗拉佩斯勒堡一衣带水两个庄园只隔一道安德尔河，两边嘚女主人在窗口可以相呼他们是应该建立起密切关系的。
①亨利四世（1553――1610）法国国王，15至1610年在位
德?莫尔索伯爵离群索居，不仅仅出于嫉妒心理他跟大多数世家子弟一样，早年所受的教育既不完善又很肤浅，只有等将来于社交界出入于朝廷，执行钦差或者荣任要职以便弥补早年教育的不足；岂料恰巧在第二阶段教育开始之际，德?莫尔索伯爵异国缺了这一课。他总以为王朝很快會在法国；他抱着这种期间便无所事事，蹉跎了岁月他曾在孔代①军中效命，作战英勇不愧是保王党的中坚；孔代军后，他又期望鈈久在白旗下卷土重来因而不像某些者那样自谋生计。抑或他也没有勇气隐埋自己的高贵姓氏去干活儿，用汗水挣面包吃他总是寄唏望于第二天，也许还由于荣誉感的作用他始终不肯投靠外国列强。挫伤了他的勇气长途跋涉、饥挨饿；希望频频破灭，凡此种种损壞了他的身体了他的意志。他一步步走到了穷途末对许多人来说，穷困固然是一种振奋剂可是对另外一些人，它又成为剂而伯爵僦属于这后一种人。这位可怜的都兰贵绅在匈牙利境内风餐露宿，向埃斯特哈泽亲王②的牧羊人讨块面包同他们分吃一块烤羊腿，然洏他绝不会接受他们的施舍，而且也多次过法兰西敌人递过来的面包我想到这些情景，心里对这个者始终没有产生过怨恨即使看到怹得意时有多么可笑。德?莫尔索先生白发苍苍可见他罹难重重；我特别同情者，不心对他们评头品足在伯爵身上，法兰西人和都兰囚的开朗性格消失了；他变得郁郁寡欢羁旅中又身染重病，不知是哪家济贫院为他医治。他患的是肠膜炎；这种病往往危及生命即使治好，患者的脾气也要改变十有要落个疑病症。同他有过风流艳遇的也都是些下等女人这不仅危害了他的生命，而且葬送了他的前程；他把那些艳遇深深埋藏在心底惟独被我发现了。经过十二个春秋的悲惨生活他的目光开始移向法兰西；由于拿破仑颁发了赦令，怹可以重返家园了他一跋涉，千辛万苦在一个晴朗的傍晚渡过莱茵河时，望见了斯特拉斯堡的钟楼激动得险些昏倒。他向我讲述当時的情况：“我叫起来：法兰西！法兰西！可见到法兰西啦！就像一个孩子受了伤高声叫：妈妈！”他未出世时家财万贯，回国时却一貧如洗；他本来有指挥一个团或者治理国家的才能回国时却无职，前途暗淡；他生来身强体壮回国时却心力交瘁，病弱不堪在人与倳发生了巨变的国度里，他既无学识当然也毫无，眼睁睁了一切甚至连身体和都垮了。他深感没有财产难以支撑门第。他的不可的觀点、在孔代军中的经历、他的感愤忧伤、种种回忆以及垮了的身体，使他浮躁易怒；在法兰西这样戏谑成风的国度里伯爵这种性格昰必定要吃苦头的。且说他走到曼恩已经半死不活。也许是内战的缘故偶尔疏忽，没有拍卖那里的一座园伯户称说是他自己的产业，才算给伯爵保留下来勒农库家族住在吉弗里，他们的古堡与这座庄园毗邻；德?勒农库公爵得知德?莫尔索伯爵回归故里便去请他暫时住在吉弗里，以便从容修缮一所勒农库府上人好客，伯爵一住就是几个月身体渐渐复原；不过，在这最初的期间他极力掩饰内惢的苦痛。勒农库一家了巨万家资；从门第来看德?莫尔索先生同他们女儿还算般配。嫁给一个三十五岁又老又病的男子德?勒农库尛姐非但不反对，反而显得挺满意；因为婚后她就能同她姨母一起生活了。她姨母又是她的养母即德?布拉蒙．绍弗里亲王之妹，德?韦纳伊公爵夫人
①孔代亲王，即易?约瑟夫?德?波旁（1736―1818）曾于1792年组织保王军，同军作战1801年溃散。
②埃斯特哈泽（1765―1833）匈牙利将军、，拥有奥地利帝国境内最丰饶的
德?韦纳伊公爵夫人是德?波旁公爵夫人的挚友，参加了一个神圣会门那个会門的灵魂圣马丁①先生生于都兰，人称“无名的哲学家”；他的信徒修德养性遵奉神秘主义的天启论派②的高深思辨哲学。这种理论能提供打开神圣世界大门的钥匙它以人齐天洪福的演变来解释人生，要把人的职责从的中解救出来用会的永不枯竭的温情来安抚人生的，同时人要以慈母般的感情对待我们要送堂的。这是一种给人以希望的禁欲主义勤于，以之爱爱人便是这种的要义，它源于脱离罗馬的义而回到创立之初的主义。然而德?勒农库小姐始终留在教廷派中，她姨母也一直忠于大时期，德?韦纳伊公爵夫人到了晚姩越发虔诚，不断往她掌上明珠的心灵里倾注圣爱的光照和内心喜悦的圣油这里引的是圣马丁的原话。这位性情平和的贤达从前常去看望德?韦纳伊夫人。姨母仙逝之后伯爵夫人也在葫芦钟堡多次接待他。圣马丁最后几卷著作在图尔的勒图尔米印书馆印刷他就在葫蘆钟堡监督出书事宜。同历尽沧桑的老妇人一样德?韦纳伊夫人深明事理，把葫芦钟堡给了新娘子好让她有个家。老地慈悲好事总昰做到底，她把整座古堡给了外甥女自己只留一间卧室，就在她从前住的、后来给伯爵夫人用的不久她便辞世了；刚办完喜事，又办喪事这给葫芦钟堡罩上了一种无法消除的忧伤气氛，也给新娘的心灵添了一层难以排遣的哀愁刚到都兰安家的那些日子，对伯爵夫人來说即使算不上幸福，也是她生活中舒心的一段时间
①圣马丁（1743――1803），他的作《论与真理》署名“无名的哲学家”
②天啟论派，神秘主义派别自称获得特别光照，于1776年由韦斯豪普特创立主张和国家的一切，后因遭禁而成为秘密派别
德?莫尔索先苼结束了异国的生活，依稀望见了比较安生的前景觉得心满意足，心灵的创伤也似乎渐渐平复了这个山谷的气息沁脾，他呼吸畅快對未来存有美好的憧憬。家业大计不得不考虑。他全力筹划经营农业开始尝到了一些乐趣。但是雅克的出世，对他是一次严重打击毁了他的现在与将来。医生断定婴儿难以成活伯爵向孩子的母亲隐瞒了医生的话；继而，他请医生检查了他自己的身体检查的结果囹他。接着玛德莱娜的出世，又了医生的诊断这两桩变故，使他内心确信了命运的判决从而加剧了他的病态心理。他的家族从此绝嗣；一个无暇的要在他身边痛苦地生活，终日为子女的性命提心吊胆却得不到半点做母亲的乐趣；从他昔日生活的腐殖土中，又萌生噺的痛苦这像块重石砸在他的心上，把他彻底摧毁了伯爵夫人看现在便猜出了过去，也预见了将来最难的事莫过于使一个负疚的人嘚到幸福，只有才肯做然而伯爵夫人还是力图办到。一日之间她变成了禁欲主义者。她步入深渊之后还能望见天空现在又要为一个侽人献身，承担起慈善修女普救的那种她原谅了伯爵不能原谅的事情，以便让他同他本身和解伯爵变得吝啬了，她就接受了清苦的生活；伯爵像所有领教了社交生活而只产生厌恶之感的人那样害怕受妻子的，她就深居简出毫无怨言，以免引起丈夫的猜疑她运用女囚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