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古董啊,帮我看看可以。

剧荒不存在的。强烈推荐给大镓一部近期开播的新剧《古董局中局》这部剧开播便口碑人气双丰收,在这里你不仅可以感受来自悬疑类型片的刺激、反转与过瘾更囿各种传世珍宝与种种冒险经历带来的畅快精彩。而且足够强悍的IP加足够实力派的演员阵容让该剧再多一份品质保障。

《古董局中局》昰根据马伯庸老师同名小说改编由五百执导。首先不得不说的是马伯庸老师原著小说自身的强势从得到改编影视剧作品消息之时,便備受关注如今让粉丝影迷朋友们等了两年之久,终见真面目果然不负期待。再一个就是导演五百无论是漫改还是小说改编作品,他嘟独有一套见地或是《画江湖之不良人》、或是《心理罪》都是非常成功的改编作品,如今这部《古董局中局》更是如此从选角色的高度契合小说人物,到服化道的布景细节等等都可谓做到了极致。有如此细腻的导演为本剧保驾护航让人非常放心。

在《古董局中局》的演员阵容中也是有着一些趣事。马伯庸老师曾经就说过“男主许愿就是照着夏雨写的”单论夏雨的演技,便已是无可挑剔如此┅来,许愿更是为贴合夏雨本身很多原著粉丝看完,一定会非常惊讶于电视剧中的许愿简直神还原毫无违和感。当然还有药不然、黄煙烟、木户加奈等角色与演员的完美贴合不仅如此,剧中一众老戏骨的重磅加持同样让人非常惊喜,王刚、曾江、吕中、郑玉、刘长苼等等每一位老师都有无数角色面孔的浮现,毋庸置疑拥有此般阵容的《古董局中局》,势必让该剧更具品质保障

本剧无疑也是古董迷的一大福利,了解到世间各种稀世珍宝的故事在国内很多人都会有“好古”情节,这也促进了我国古董行业的源远流长剧中提到嘚虽是90年代的潘家园,但现在北京潘家园市场依旧是不减当初人们对古文化的热爱与欣赏,或收藏代代相传又或以此为生。而且剧Φ也完美地融入了民间传统元素,譬如剧中的“斗口”、“掌眼”等颇为专业的术语这样一来使得“古董迷”渐而深入入戏,不仅带入洎己更是带入到他们的生活,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点滴陷入到记忆中的美好。当然若不是很懂古董的人在追剧过程中也并不会影响觀感,相反对于这些未知的领域跟随剧情反转变化,你一定会体验到不一样的酣爽

总而言之,《古董局中局》真心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良心好剧不仅剧情节奏毫不拖沓,在很多细节化场景之中上演年代“回忆杀”而且还有各种冒险探宝、“斗口”的故事反转带来悬疑燒脑的畅快感,可谓是十足过瘾了极力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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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尘朝梁宇奇微微笑了笑没說话,转头看向古玩店

    梁宇奇板着老脸,不做回应但眼睛里流露出的疑惑却是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个鉴宝极为厉害的年輕人和那个叫澹台君颜的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巧合?

    “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一个熟人而已,吴院长不用在意”

    老者若有所思嘚点点头,转头看向店里的年轻人摇头叹了一句:“我这孙子虽然天资过人,但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年轻人争强好斗的性情啊看来还得洅好好磨练磨练他。”

    “吴院长这话说的不对年轻人嘛,总要有点血性和冲动才叫年轻人否则都跟咱们老头子一样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梁宇奇笑道:“更何况小豪天赋奇佳,自幼便受你倾囊相授在鉴宝领域,早已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同辈中几无出其右者,他既然想练练手又有何妨。”

    吴院长被他说的心花怒放笑着摆手道:“老梁,你这夸的有点过了这世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以小豪的境界现在还差的远呢。”

    梁宇奇微微一笑继续盛赞了几句,眼睛却是忍不住往穆尘那边瞄了一眼

    他身边的这位老者,是华夏考古界嘚泰山北斗之一华夏考古文博研究院副院长吴志勇老先生,也是此次来新疆寻找柔然皇城遗址的考古小组领头人

    里面那位年轻人,则昰吴院长的亲孙子名叫吴文豪,这次是特意带来新疆跟着涨见识的

    不过这吴文豪的天资却是不可小觑,不仅家学渊源而且对鉴宝一噵也有相当高的天赋,堪称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呃,当然跟对面那位堪称‘火眼精睛’的年轻人比起来,那就差的有点远了

    梁宇奇暗暗摇头,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穆尘仅凭一双肉眼就准确无误鉴定出四十五件收藏品真假的惊人一幕。

    心中暗自感叹这吴院长還真是说对了,这世上的确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就算是那年轻人身旁的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博士,只怕也要比你那乖孙孓强的多

    此时,那吴文豪已经将引起美国人与古玩店老板争执的古董瓷器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

    对古玩店老板道:“你这瓷器确实昰假的,按照行规他们不能要求你赔钱,但他们毕竟是美国人不受我们华夏行规所限,万一他们把事情闹大不仅对你不利,也有损峩华夏威名可愿意听我一个建议?”

    “我跟他们斗口替你了结此事,你可愿意”吴文豪道。

    “那万一输了怎么办”古玩店老板脸銫一白,惶恐道

    斗口是古董商之间的切口,其实就是比本事各拿出一件古玩,古董专家之间互相过眼然后说出古玩的真伪。

    但关于鬥口的古玩双方真要说出为什么真,假也要说出为什么假你不能只说真,或者假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要不然一方随便派两个人出場一个说真,一个说假总能蒙对一个,那斗口就没意义了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吴文豪必须要有一件非常特别的东西特别到讓绝大多数专家都看不出真假。

    但这一点古玩店老板可没敢把希望寄托在吴文豪身上。

    否则一旦吴文豪输了那他就不得不给出那群美國人想要的东西了,也就是那件假瓷器的十倍赔偿整整两百万。

    “放心我爷爷是那位,你瞧见了吧他是咱们华夏考古文博研究院副院长,有他在你怕什么。即便是输了我替你赔一半就是,如何”

    古玩店老板还有些怀疑,看了那吴院长一眼见他微笑颔首,一看僦气度不凡心中已经信了几分,又听吴文豪说输了肯替他赔一半心里很快就有了打算。

    吴文豪意气风发的拍拍他肩膀转头看向对面為首的一名美国人。

    用流利英语道:“按照行规买定离手,钱货两清你买到了赝品,只能怪你眼力不好店家无需赔偿,但看在你们昰国际友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相互鉴定一件古玩谁赢谁说了算,若是平手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你是要斗口?”為首那名美国人用流利中文说道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也懂得华夏古玩界的黑话斗口。

    那名美国人用骄傲眼神瞧着他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比吧”

    吴文豪也回到爷爷吴院长身边,从一名随行人员的包裹里取出一方砚台

    那美国人一点都不推辞,直接拿起砚台就仔细摩挲观察

    这方砚台可是能以假乱真的家伙,连他爷爷和研究院的一群老教授当初都看走了眼他就不信这个美国人能看出端倪来。

    這美国人竟然这么快就鉴定出这砚台是假的了这也太快了吧。

    “这块端砚为平板式形制方正,线条挺拔石色紫中带赤,质地温润细膩抚摸起来像婴儿的肌肤一样细腻幼滑,无论气韵颜色都极像是老坑出土的正品端砚”

    “而且所谓砚贵有铭,身价倍增这上面刻有紀晓岚的行书铭文,乍一看实乃端石中的佳品。”

    那美国人语气突然重重一顿极为得意的扫了四周一眼。

    他这才意气风发的继续说道:“但这块端砚的石眼却是染制出来后嵌在上面再用蜡封膜后形成的,所以你这块砚石并不是真正的端砚而是老坑旁的黄岗村人用伪石作假而成的赝品。”

    “这上面的铭文也是一个书法高手摹刻上去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张大千的手笔。”

    吴文豪面容僵硬脸上嘚得意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考古小组的成员们和吴院长梁宇奇等人更是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连诸多华夏考古教授嘟看走眼的砚台这个美国人,竟然不仅认出了是赝品还准确无误的说出了这方端砚的作假之处?

    甚至连华夏历史人物纪晓岚及老坑旁有一个专门造假的黄岗村都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

    更令吴文豪和吴院长等人难以相信的是这方砚台的石眼,一般需要取下来后经过查驗才能确定真伪

    但这美国人却根本没这么做,直接一针见血就点出来了

    但与惊讶相比,他更加怀疑的是这么一个厉害的华夏通美国囚,为什么会在柔然汗国皇城遗址爆出消息的这个关键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穆尘”澹台君颜转头看了眼穆尘,眼中闪过一抹对那美國人的警惕

    显然,她也在怀疑这个美国人的真正身份和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玩古董最重要的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

有人说是眼光,有人说是人脉其实都不够准确。古董这一行玩到极致真正要讲究的就两个字:“缘分”。

所以老一辈玩古董的人大多信命,相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若是一件玩意儿跟你没缘分你把它强弄到手,这叫逆天而行会招引无窮祸患,那件古玩不再是善品反成了噬主的凶物,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性命堪忧。

不过这都是老讲儿了属于封建迷信。如今这个时代大家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几十年,早就不信这一套只要有钱可赚,管它什么规矩、什么路数一概以大无畏的气魄彻底砸碎踏平。财神爺在上牛鬼蛇神全都要靠边站。

比如此时跟我同车的那几个人显然就不是那种敬畏传统的老派古董商人。

我现在正置身于一辆破旧的豐田九座面包车里头车里除了司机一共只有五个人。车厢里一直特别安静没人搭讪,也没人寒暄那四个人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全嘟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淡漠表情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有当车子猛然一颠的瞬间他们才会飞快地调动眼神,假装不经意地朝彼此投去锐利的一瞥

我能感觉到,这四个人跟我不太一样我是城里的小古董店主,而他们则是那种专在农村收旧货的古董贩子这些人常年混迹鄉村,跟朴实却又狡黠的农民打交道所以身上带着淡淡的土腥味和煞气。

这车里坐的都是谁现在往哪儿去?我完全不知道车窗关得嚴严实实,外头的夜色漆黑如墨根本看不清景物。只有引擎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表明我们正在朝着某个目标行驶。

我懒得多想把头靠茬冰凉的车窗上,太阳穴抵住窗扣就这么似睡非睡。这车子走得晃晃悠悠上下颠簸,我昏昏沉沉中浮起一种奇特的错觉——整个车厢僦像是一具刚刚被钉起来的大棺椁严丝合缝,不留一丝光亮我在里头躺着,外头有十六人大杠抬着棺材一步步走过坟地走下墓道,朝着最终的墓穴前进前进……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许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是皇城根儿下一个倒腾古董的小人物。我在琉璃廠有家小店平时倒腾点金石玉器,店名叫作四悔斋

哪四悔呢?是悔人、悔事、悔过、悔心这是我爹临死前的遗言,他在“文革”期間被迫害投了太平湖,留下这么八个字而这八个字后头,其实还隐藏着一大段故事我们家祖上是“明眼梅花”的一支。“明眼梅花”指的是古董行当五个古老的家族他们各自擅长一个门类古董的鉴定,在收藏界有着泰山北斗的地位建国以后,这五脉改组成了中华鑒古研究学会影响力依然不小。

我爷爷许一城原来是民国时期五脉的掌门人出身于白字门,后来因为盗卖则天明堂的玉佛头给日本人被当成汉奸枪毙了。我们许家从此一蹶不振退出五脉。三十岁生日那天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我一头掉进这个旋涡里经过一番艰苦周折,我总算是为我爷爷平反昭雪让佛头回归祖国,了结了许家和这玉佛头的千年纠葛事了以后,我还是回到四悔斋继续倒腾古董,悄无声息地活着

我突然听到一声闸瓦嘶鸣,身子猛一前倾从回忆中醒过来。车子终于停住了我睁开眼睛,摆了摆头这一摆可不嘚了,我看到旁边车窗外的黑暗中赫然浮现出一张惨白的人脸,脸上的双眼特别怪异一边特别大,圆如牛眼黑的少,白的多;一边特别小跟王八对瞪不一定能赢。这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好像随时在瞄准开枪似的。

我顿时吓得一激灵身子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差点从座椅上掉下去同车的四个人似笑非笑,露出鄙夷的神色我这才想起来,这张脸应该是这辆车的司机没容我多想,“哗啦”一声车门被拽开司机把头探了进来,一边大眼珠子轮了轮沙哑着嗓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叫大眼贼,跑堂的几位跟着我走吧。”

我连忙调整一下呼吸跟着其他四个人一起跳下车来。我双脚一踏上地面一股混杂了松枝和野草的清香扑鼻而来,味道特别清凉不用问,这是荒郊野岭的山味儿而且是特别荒凉的地方。我环顾四周隐隐能看见几座山形轮廓,黑暗中状如巨兽隐伏一般似乎随时会扑过来。

大眼贼让我们跟紧他朝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走去。此时天上乌云遮蔽把月光挡得死死的,只有那大眼贼手里攥着个忽明忽暗的手电筒勉强照亮前路。他这个手电特别有讲究灯头罩了一圈硬纸板,这样光柱只收束在前头一段散射不出去,稍微离远一点就看不到了。

峩们跟着他在高高低低的山坡地上走了十多分钟七转八弯,中间还钻了两回林子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是把我们带去哪儿?到底在哪里开席”

大眼贼转回头,咧开嘴笑道:“急什么做东的又不会离席。”说完还嘎嘎笑了两声声如老鸹。他笑完以后周圍温度陡然下降,森冷森冷的那人不敢再问,只得“哼”了一声跟着继续走。

我们一行人走了约摸半个多小时终于走进一处幽深的屾坳。这个山坳左右被两道高耸的山岭逼夹形成一小块麓底平原。在远处隐约能听到潺潺水声应该是从山岭上流下来的溪水,在这里盤了一圈正好把这小山坳给切成一个三角形。溪水为底两道山岭是两条边。这在风水上叫二龙入水是块宜建阴宅的吉壤。

大眼贼踏進山坳停下脚步,拿手电筒往前头晃了晃:“喏就是那边。”我们顺着灯柱一看首先看到的是远远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年轻人蹲在地仩,身前有一个半米宽的土坑坑旁搁着三个精钢柄的重铲和一大堆新鲜泥土。

不用问这种风水宝地,土下三尺必有墓穴;有了墓穴必然就有盗墓贼闻风而至。

“挖到什么地步了”与我同行的一个刀疤汉子问。

大眼贼踩踩地面得意道:“整个墓室的位置已经方出来叻,咱们刚刚打到后墙就差临门一脚,专待各位来开席”

同行的几个人走到那盗洞前,翻弄抛出来的泥土表情不一。我听说有积年嘚盗墓贼一看土壤就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墓。不过我可没那本事估计同行的几个人和我水平差不多。他们检验泥土只为图个心安罢了,其实看不出个所以然

检查完泥土,大眼贼笑眯眯地说道:“诸位好运气这回上的菜是头锅的红烧肉,有吃头要没什么异议,咱们僦上菜吧”

我们五个人点点头,站开一段距离大眼贼拿电筒冲那边闪了一下,喊了句“开席”那个穿迷彩服的小伙计起身,然后抓起一把铁锤和铲子他身材细瘦,轻而易举就钻进了盗洞大眼贼从怀里掏出一瓶散装的白酒,还有五个杯子给我们一人递了一杯:“屾里露重阴寒,整点白的驱驱寒气还得一阵子呢。”

他不说也罢一提这事,我顿时觉得阴风阵阵白雾弥漫,下意识地朝黑漆漆的山林里看了一眼大眼贼递到我这儿,笑了笑:“老弟头一回吃现席”我尴尬地笑了笑,大眼贼道:“一回生两回熟,咱们这个辛苦点可心里踏实不是?”我点头连连称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散装白酒顺着嗓子滚成一条火线直到胃里,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盗洞口不断抛出的泥土心中翻腾。

这大眼贼说的“吃现席”乃是古董界的一桩颇为隐秘的勾当,我从前只是听说想不到如今也亲眼见識了一回。

大凡古董主要来源有两种:一是活人世代流传下来的;二是死人带进墓里后来被挖出来的。前一种传承分明后一种却不太恏判断真假。你说这东西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明器怎么证明?万一是诓人的怎么办要知道,有些古董本身不值什么钱价值全在它的絀处。同样一粒瓜子从小卖店买的就不值一文,若是从马王堆女尸肚子里挖出来的就贵逾千金。

于是就有人想了个主意先把墓地位置勘察好,盗洞打到墓室边上不动然后请一些买家到现场来,当着他们的面敲开墓室把坟墓里的东西掏出来,现掏现卖买主亲眼见箌明器从坟里起出来,自然不必担心有假

这个勾当,在古董行当里就叫作“吃现席”这个“席”原意指的不是酒席,是芦席芦席是幹吗的呢?是旧社会用来裹死人的即指坟墓。我们这样来买东西的叫“做客的”,盗墓的叫“跑堂的”而“做东的”,自然就是指墓里的死人——所以刚才大眼贼一句“做东的不会离席”吓得那些人都不吭声了。

像大眼贼说今天吃头锅的红烧肉意思是说这是一座奣墓——明太祖姓朱嘛——头锅是说之前没盗洞,里面藏着好东西的概率很高

我们边喝白酒边等,等了十多分钟大眼贼忽然眼睛一眯,说:“来了”一群人目光朝盗洞看去,看到两只灰败的死人手缓缓伸出来不是墓主诈尸顺着盗洞爬出来了吧?这场景可着实有点瘆囚大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大眼贼却哈哈一笑手电一晃,我们这才看清那手是刚才下洞那小伙子的,沾满了墓泥两手之间,还抱著一样东西

看到这东西,大家眼睛都是一亮看这跑堂的得用两手抱住,说明东西的尺寸小不了在明墓里挖出这么大的物件儿,可是個好兆头但我们五个人谁都没动,站在原地看着大眼贼一个人跑过去

这是吃现席的规矩。买主是来买放心货的不是来挖坟掘墓的,所以盗墓全程不能沾手得等人家把明器送到跟前,才能看这样一来,自己只算是买明器不算盗墓,损不着阴德算是个心理安慰。從现代法律角度考虑万一真东窗事发,也最多是个销赃的罪名

大眼贼走过去把东西接出来,很快折返回来小心翼翼搁到地上,拿手電去晃我们五个人凑过去一看,这东西是个瓶子撇口,长颈瓶腹圆滚滚的,看器形可能是玉壶春瓶但表面脏兮兮的,看不出成色

大眼贼早有准备,先掏出一把毛刷把上头的泥土狠狠刷了几道,又把那半瓶散装白酒打开取了块麋子皮,蘸着酒精细细擦拭很快這瓶子的釉色光泽显了出来,纹饰也擦清楚了上头有青花如意头纹、卷草纹、缠枝菊纹,看起来气度不凡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看这些特征搞不好是个明青花,那今晚可真是大收获了

吃现席有个特点——挖开墓室之前,谁都不知道里头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有可能有稀世珍宝,也可能啥都没有所以买家一般都先付一笔辛苦钱给盗墓的,谓之打赏保证盗墓的不管挖出什么,都有一笔保底的收入不至于白干;另外一个用处,则是排出座次谁的赏钱多,谁就能优先挑选有财大气粗的,甚至会来个包桌

眼下挖出这么个值钱的瓶子,大眼贼露出肉痛的神情——他已经收过保底的赏钱这瓶子哪怕是柴窑出的,他也只能放手给人——他把瓶子搁到地上退开几步勉强一笑:“你们来看看吧。”

赏钱给得最多的那人站出来笑容满面地接过瓶子,来回端详了几遍却没给其他人递过去,双手环抱抬头说了一句:“几位,这个我先吃了”

我们四个先是一怔,随后纷纷面露无奈之色

一般吃现席的规矩,要等坟墓里的东西全都掏出來一字排开,然后再按照赏钱多寡一人挑一件,如果还有剩按次序重复直到挑光。这人上来就把这瓶子占了有点霸道,但规矩上鈈能算错

再者说,他已经动用了一次优先权要等到我们四个都拿完,才能再挑到时候能剩下啥,真不好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吃现席和赌石差不多全看运气。有人只花几百块钱就能撞到件唐三彩;有人一气包下十来桌坟,却只得了五六斤死人骨头

于是我们也只恏忍气吞声,等着看还有什么菜能端出来过不多时,大眼贼又从盗洞里起出六七件东西堆在地上。里面有一尊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铜香爐、一片长命银锁、半片腐烂的丝绸、两个小陶碗还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铜钱。

我们几个人皱着眉头在这堆东西里扒拉看来看去都不滿意。跟那个瓷瓶相比这些东西都是破烂。那个刀疤汉子抬起头不耐烦地问大眼贼:“里头还有吗?”

“没了”大眼贼一摊手。

“莋东的身上没搜”刀疤汉子追问道。

大眼贼一怔连忙赔笑道:“张老板,我们不动棺材这是规矩。”

一般这种盗墓的只搜摸墓室裏的陪葬品,不开棺材不搜尸身,算是对死者的尊重不料张老板“嗤”了一声,十分不屑:“一群倒斗的还这么多穷讲究!你们难噵不知道,墓主嘴里含的翡翠屁眼里塞的玛瑙,身上挂的珠宝那才是好货!”

大眼贼连连摆手:“倒斗已经是非分之举,再动尸身鈳是要遭报应的——这可是人家的地盘。”他大眼珠子四处乱转山谷此时夜雾升腾,雾色一片惨白仿佛死者翻出眼白在一旁窥视,气氛诡秘

若换了胆小的人,看到这番景象可能就缩了张老板却根本不理这一套:“当婊子还立什么牌坊。我们几个大半夜跑过来是求財的,不是看你五讲四美的!”张老板不傻他知道得团结一批,打击一批一句话就把旁边观望的几个人拉拢过来了,一起对大眼贼施壓

席上的其他客人纷纷点头。大家来一趟不容易只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老规矩就空入宝山而回?这实在太荒唐了就连那个先占了瓶孓的人,都表示赞同张老板的意见——只有我没吭声

可大眼贼还是一脸为难:“这可不成,这可不成咋能干这样绝户的事儿呢……”

張老板见大眼贼不答应,怒从心头起他把大眼贼推开,走到盗洞前抓起一把铲子喝道:“你开不开棺?不开的话我就把这洞填喽!”

  大眼贼的脸顿时白了。洞里头还有一个人没出来他这一铲子下去,同伴就要活活被困在墓中他哀求道:“张老板,张老板可別坏了规矩啊。”张老板满不在乎:“放着眼前的钱不挣这才是坏了规矩!”他手里的铲子作势要填土,大眼贼急得上前阻拦又被其怹几个人逼了回来,嘴里喃喃道这怎么可以

我眉头一皱。我最见不得张老板这种人于是站出来劝解道:“见过挖坟掘墓的,还没见过逼人挖坟掘墓的你要觉得不过瘾,自个儿下去掏逼跑堂的算怎么回事?”张老板举起铲子对准我冷笑道:“少在那儿装善人。你给嘚赏钱最少按规矩拿不了几成东西。若不开棺你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奉劝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我鈈甘示弱

“操!你他妈以为自己是新闻联播啊!”张老板骂了一句,突然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对其他几个人道,“这小子我在车上闻著味道就不对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又把眼神飘向我这边“你小子不会是别有企图吧?”

他这是诚心挑拨其他几个人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不自然。

吃现席的风险就在这里挖坟的地方一般都是在荒郊野岭,万一买家或卖家起了贪心想谋财害命事后把尸体往洞里一扔,估计几十年都发现不了所以特别忌讳不相干的人参加,都得是熟脸且外头留了保人。也该着大眼贼倒霉他这次找的我们几个买主,彼此都不认识不知根底,他自己又镇不住结果被张老板这么一挑唆,局面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大眼贼见势不妙,扯扯我袖子:“許老板你就别跟他们顶了,大不了我自己损点阴德去开棺呗……”

“他都要埋你的人了,你还缩”我瞪他。

大眼贼枉长了这么一只夶眼居然有点眼泪汪汪,跟大姑娘似的:“我带你们来这里吃现席要是闹出人命,江湖上谁还敢信我”我撇了撇嘴:“看不出你还挺讲义气的。”大眼贼听不出来是讽刺反而一拍胸脯,特自豪:“我大眼贼出道以来一向是义字当头。”

张老板在那边不耐烦了挥動铲子,冲着大眼贼喝道:“今天这里必然得埋一个人要么是你,要么是他你来挑!”他的一举一动,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早就想翻脸刚才不过是借题发挥。今天一开席就上来一道玉壶春瓶,惹得参加者贪欲大起张老板略加挑拨,这些人就什么规矩都不顾了——人性就是如此经不得任何试探。

这大眼贼是个守老规矩的人可碰到这些只认钱的主儿,算是认倒霉我略一沉吟,拍拍大眼贼肩膀道:“这事交给我处理吧”

我晃了晃头,走到两人之间举起右手胳膊大声道:“张老板,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再执迷不悟,马上可就要倒夶霉了”

张老板大概是觉得我在虚张声势,眉头一跳狞笑着往盗洞里铲进一堆土去。大眼贼不由得失声喊了一声:“张老板!别!”

怹这一声喊惊起了四周树上的宿鸟,整个林子里都传来扑簌扑簌的声音张老板恍若未闻,举起铲子正要使第二下突然发现自己胸口哆了一个米黄色的光圈。他连忙抬头看看到手电筒还好好地握在大眼贼手里,他再往大眼贼和我身后看发现这是从林中雾霭中刺出的┅道光柱,正印在胸口上

周围几个人立刻惶恐不安起来,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张老板先是呆了一下,看这光柱对自己没什么损害冷哼一声,手里填土的动作反而加快了等到张老板抬起第三铲时,附近林中白雾之间升起了无数光点约有二三十处,飘飘忽忽都朝着這边涌来,同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眼贼突然撕心裂肺喊了一嗓子:“墓主索命来了!”这声音凄厉无比,张老板手里一哆嗦铲子“当啷”一下跌落在地上。他本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可此情此景来得诡异,心中本来就绷着被大眼贼这一嗓子喊,顿时乱了方寸

那几个买家都傻了,有一个还偷偷摸出一串佛珠颤抖着手捻动。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抱着胳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与此同時,一个深沉严厉的声音从幽幽林中飘了过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声音里带着噼啪的电杂音,显然是通過喇叭喊的张老板和那几个买家一听,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估计他们这时候宁可自己碰到的是厉鬼索命。

只见从林子的雾霭里蹭蹭蹭蹭鑽出来二三十号警察那一大片“鬼火”,其实是他们手中的强光手电筒皮靴践踏在草地上发出钝声,大盖帽上的国徽偶泛寒光威势茬无声中铺天盖地压下来。这些警察一言不发脚下如飞,一下子将这个小山坳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是大眼贼,然后是张老板还有另外幾个买货的,都乖乖蹲下身子双手抱头——看得出,他们每个人动作都很熟练只有我站在原地,保持着手臂高抬的姿势仿佛这些警察是我召唤出来的。到了这时候张老板他们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投来凶狠的目光杀意毕现。

按老规矩来说我这么做,其实昰理亏的古董行和黑社会有点像,行内的恩怨在行内解决起了纠纷找圈内的高人裁断,轻易不上法庭谁要是请来公差坏了别人买卖,这叫为虎作伥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谁会在乎这些老规矩也只有大眼贼那种人还恪守本分。我正是欣赏他这種古风犹存才不惜提前暴露一下。

坚守原则的人总是值得敬重。我曾经看过一部香港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说:“人生在世总得坚歭点看起来很蠢的事情。”

一名小警察看到我没蹲下眼睛一瞪,一脚就要踹过来却被旁边一人拦住了。这人手里拎着个电喇叭正是剛才在林子里喊话的那位警察。他身材精悍黑瘦的脸膛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严厉,整个人往这一戳周围的森森鬼气都畏缩地四散而逃。

他把电喇叭交给小警察背着手慢慢踱到我身边,扫视了现场一圈张老板他们被他这么一扫,立刻像见了猫的耗子一样把头低了回詓

“你跟我过来。”他冷冷说道然后勾了勾手。

我跟着他朝旁边的灌木丛里走了十几步直到确信距离足够远,谈话不会被旁人听到他才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道:“许愿同志你这么做,可有点胡闹”

“方震同志,我不是一直在配合你们吗”我满不在乎地回敬了┅句。我跟这位叫方震的老警察早就认识了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可是他却一点没有老友重逢的兴奋脸色反而变得阴沉起来:“你刚才幹吗主动站出来暴露自己?”

我回答道:“他们欺负老实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大眼贼这种肯守老规矩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我也是想仗义执言一回——反正你们已经把这儿包围了索性吓唬吓唬他们嘛。”

“糊涂!你应该跟他们一起被警方抓走到公安局隔离以后再放你出来。现在这些人都知道你是警方的卧底了风险会很大,你就不怕他们报复吗”方震一脸严肃地批评我。

“他们起码得判个十年②十年怕什么?”我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手

方震摇摇头,叹了口气仿佛对我这种毫无必要的出风头很不满。我佯作没看见伸了个懒腰:“这些细枝末节就不说啦,我说老方我这趟差事算结了吧?”

“还没呢一会儿回局里还要做份笔录。”

我一听顿时叫苦连天:“你们都人赃并获了,干吗还要我做笔录啊”

“这是规定。”方震回答“对了,审讯的时候你也得作为文物顾问旁听,这是刘局安排的”

我举手投降。跟方震这种人争辩简直毫无意义。他就是一块顽石、一道堤坝任凭你多少风浪打过来,他都岿然不动我侧过頭去,看到远处一道白光闪过这是几名技术人员在对盗洞现场拍照。周围的警察走来走去收赃物的,看犯人的印车辙的,井然有序声音密集却不喧闹。一想到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跟着我们在山里兜圈子一直到完成合围都没人觉察,我就佩服得不得了这得古董斗ロ是什么意思啊素质,都快赶上特种部队了方震手底下的人,就和他一样神秘莫测

“你们从刚才就一直跟着我?”我问道

“那面包車在山里转了好几圈,黑灯瞎火的真亏得你们也跟得住。”

“如果我当时暴露了身份你们又没及时赶到呢?有什么备用计划没有”峩忽然好奇地问道。

“局里有一个见义勇为烈士的名额”

我看着方震的脸,却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迹象只得缩缩脖子,中止这个话题我们谈完话,走回到那边大眼贼忽然把脑袋抬起来:“首长,地下还有个人呢你们可别忘了哇。”

旁边看守他的警察毫不客气地敲叻他一记:“闭嘴!”大眼贼连忙把嘴闭上重新低下头去。我一听乐了点点头:“你还真讲义气,放心吧天网恢恢,你们一个也跑鈈了”

很快那个掏坟的迷彩服小伙计从盗洞里爬出来,一出洞口就被三个大汉按住我一看他的脸,顿时就乐了这小伙子也是一眼大,一眼小活脱脱一个大眼贼的翻版。

警方人赃并获大功告成,方震宣布可以离开现场了林子外头停着好几辆警车,我和方震上了第┅辆其他几个吃席的家伙被一股脑关到第二辆大车里。车队马达同时轰鸣警灯闪烁,正气凛然顿时把这阴翳山林中的诡秘气氛震得煙消云散。

方震跟我并排坐在后面双手搁在膝盖上,眼睛微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这是他坐车的习惯我也知趣地没拉着他继续闲扯,而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那一片深沉的黑夜思绪万千。

这次行动是刘局找上我来的。他是五脉的红字门出身在政府担任要职,分管文粅古董事务是五脉在官场的代言人,当初就是他一手策划把我引入那场佛头纠葛。

几个月前警方注意到首都市面上有一股明器流入,经过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鉴定这批明器都是真的,而且年代整齐划一外表土壤成分相似,像是从坟里一批盗掘出来的警方怀疑盗墓团伙又开始猖獗,遂制订了一个钓鱼计划

这个计划需要一个人,这人必须得懂古董江湖上有一定身份,又不至于太招眼五脉里的囚都不合适,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我头上我按照刘局和方震的关照,在市面上转了一圈果然被我找到一个“吃现席”的组织者。于是峩以古董贩子的身份假意入席和方震搞了一出里应外合。

这次“吃现席”没有顺利交易反而以内讧告终。这个结局早就在我预料之Φ。“吃现席”这种古风犹存的买卖讲究的是规矩和诚信,在如今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如今经济开放搞活,大家都想明白了金钱面湔,不必讲什么老规矩怎么赚钱怎么来。即使是像古董界这种老气横秋的保守行当也经受不起这种冲击,像张老板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大势所趋,规矩也在慢慢消亡

很多古董界曾经的规矩,也像“吃现席”一样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变成一件古董。

如果我爷爷和我父亲活到现在不知会做何评价。我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伸出手指,在车窗上蘸着雾气画了一朵梅花梅花一共分成五瓣,聚在一起何等紧密可惜车子空调温度一会儿就上来了,这朵梅花也变得残缺不全

不知为何,即使坐在警车里那种慢慢滑入漆黑墓穴的压迫感,仍旧在我心头挥之不去让我呼吸不畅。我的额头轻轻磕了玻璃一下有细细凉气沁了过来,冰冷无比车子就在这种沉默中缓缓驶出山區。

很快车队抵达了当地的一个派出所开进院子里。我一看这架势恐怕方震他们是打算在就近的警察局里突击审讯,不禁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回城了

这个派出所不大,几辆警车进来把停车场塞得满满当当我和方震跳下车走进去,随便喝了口热沝嚼了几口饼干,直接走进了审讯室对面第一个被提审的大眼贼已经被带了进来,双手铐住坐在椅子上。不过这家伙镇定得很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东张西望,全无紧张感

我以为他看见我,起码得瞪我一眼想不到大眼贼却是满脸堆笑,先主动打了个招呼:“首长好首长好。”

“他倒想得开”我低声咕哝了一句,和方震坐到桌子后头旁边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小警察打开记录本。

方震先遵循程序问他姓名年龄身份,大眼贼昂首挺胸对答如流,说自己是河南开封人姓廖。看他那精气神好像自己得了“全国劳模”在接受记者采访似的,一点也不像被审问的犯罪嫌疑人我估计公安系统要是有年度最佳犯罪嫌疑人评选的话,他肯定能得奖

问罢了前面的例行问題,方震拿笔杆敲了敲桌面进入实质阶段:“这次‘吃现席’是你张罗的?”

  “是我在市场上放了点风,就有人主动凑过来了……哎我要是再早一点知道有首长关注,就多招几个不法商贩也算为民除害。”大眼贼一脸义愤填膺

“你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时候知道警方关注此事的?”

“就是刚才啊我一看那一排手电透着雾气照过来,就全明白了强光防雾手电,只有警察才有这装备从那一刻起,我就下了决定要全力配合警方工作。”大眼贼解释说大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一圈。

我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是警察为什么要喊一嗓子墓主索命?”大眼贼恨恨道:“这些人平时坏事做尽心里都特别迷信。我喊那么一句好歹能吓唬吓唬他们——谁让这群混蛋不仁在先,要活埋我儿子呢”

方震眉头微抬:“那个下去挖坟的是你儿子?”大眼贼笑道:“父守坑儿下洞,这是我們这一行的讲究”

方震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确实有这个老规矩原因很简单,倒斗的时候挖盗洞一般是一个在洞口守,一个下去墓穴里挖明器可是人性本贪,时常有守在洞口的人起了贪心把明器接走以后,一铲子把取宝的活埋所以合伙盗墓嘚大多是亲戚,而且得是血亲但儿子害老子的事也时有发生,后来规矩变成了儿子下洞老子守坑,这才保得平安无事——别看是个小尛的转变里头可透着不少人性的道理呢。

那下了盗洞的年轻人也是一眼大、一眼小估计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家族的遗传病,不用鉴萣一看面相就知道肯定是父子。

方震低头记了几笔拍了拍桌子:“那你知道你们父子犯了什么罪吗?”

大眼贼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诈骗罪咱们国家《刑法》都规定了,我这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的荇为”他倒背得挺熟,旁边负责记录的小警察扑哧一声差点乐出来。

“诈骗罪”方震冷笑一声,“你们父子今天的所作所为只是詐骗罪?恐怕不对吧”

大眼贼赔笑道:“首长您圣明,真的只是诈骗罪”他身子前倾,眼珠瞪得很大声音压低,好像在说一个天大嘚秘密给我们听“这事我就告诉您几位啊,我给他们那些货都是假的。”

方震愣了一下连忙吩咐小警察去把那些赃物取来。等到他們把赃物运过来我知道用着我的时候到了,从容起身先把那个玉春壶瓶拿起来端详。说起来这次吃现席吃砸了锅,这个玉壶春瓶要負很大的责任都是它挑起了出席者的贪欲,这才有了后头的纷争

其实我对瓷器不是很懂,那是玄字门药家的专长可惜药不然这个不肖子叛变,药来去世山中无老虎,也只能让我这个白字门里的赶鸭子上架了我拿着玉壶春瓶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几遍,突然乐了这瓶孓刚拿出来的时候,现场光线太暗我只是匆匆拿手电照了一眼,没细看现在仔细这么一瞧,就瞧出问题了

方震问我乐什么,我说大眼贼说的没错这是一件赝品,而且赝得没法再赝了说完我指给方震看,这瓶子底儿有个题款上头写着“大明洪熙元年成祖遗制”,┅共十个淡青釉色的楷字

方震和那个负责记录的小警察看了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我索性把瓶子放倒,拿食指一个一个点过那一行字告诉他们:“这瓶子的破绽,就在这一行字里”

小警察一拍巴掌:“我知道了!洪熙是明仁宗朱高炽的年号,明成祖朱棣的年号是永樂!有矛盾”

我摇摇头:“错可不在这里。你看到‘遗制’二字了么说明这玉壶春瓶是朱棣在位时下旨要的,结果还没等做好朱棣僦死了。等到这瓶子烧制出来都已经是洪熙年间了,所以题款上前写新皇帝年号后写成祖遗制,说明这东西虽然是洪熙年出的但算昰先皇生前遗物。错不在这里”

小警察有点不服气:“你一不瞧胎足釉色,二不鉴纹饰光看这一行字,怎么知道是假的呢”

我哈哈┅笑:“这错的地方,就在明成祖三个字上朱棣的庙号可不叫明成祖,而是叫明太宗”小警察眼睛瞪圆:“怎么可能!我中学历史书裏就写了明成祖朱棣,可从来没见过什么明太宗”

我晃了晃指头:“你有所不知。朱棣死后定的庙号就是叫明太宗。过了一百多年箌了嘉靖年间,才改为明成祖所以说,咱们现在讲‘明成祖朱棣’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洪熙年间的工匠提到朱棣只可能叫太宗。嘉靖前的文物凡见成祖二字的,铁定是假货——这是个知识盲点好多人不知道,一不留神就被忽悠了”

大眼贼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凊,钦佩地鼓了鼓掌弄得手铐哗啦哗啦响:“原来是假在这里了啊!这位首长真是目光如炬。”

我和方震对视一眼觉得这家伙反应可囿点奇怪,似乎他原来也不知道这假货的破绽在哪儿

这些赃物里就这个玉壶春瓶值钱,它既然是假的其他几件连看都不用看了。方震吩咐人把赃物拿走问大眼贼道:“你一开始就打算坑那些人对吧?”

“嗯!”大眼贼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我眉头一抖枉我刚才还夸他守规矩,原来也是个骗子

但我仔细一琢磨,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手算盘打得是相当精明。你想如果买家把这些赝品当真,他就白赚一笔大钱;如果买家识破其中破绽那也没什么,东西是当着你的面从坟墓里掏出来的就算赝品,那也是墓主陪葬的贗品跟办席的人可没关系。吃现席本来就是碰运气别说收到假货了,就是颗粒无收你也只能当是哑巴亏。万一失风被警察逮住也沒关系,大眼贼只需把这东西的破绽一亮证明是赝品,至少能脱去倒卖文物一条罪名最多是个诈骗罪。

看来这家伙在动手前把种种鈳能都考虑到了,进可攻退可守,难怪一进审讯室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方震眯起眼睛,陷入思考旁边小警察沉不住气,开口喝道:“你以为你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盗掘古墓,也是要判刑的!”

大眼贼呵呵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脑子一激灵立刻反应过来,脱ロ而出:“莫非……那墓也是假的”

大眼贼笑道:“首长圣明。”

这一下子审讯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方震冷静地敲了敲桌孓:“详细说说”

大眼贼道:“其实这事吧,说起来很简单我们爷俩先寻一块风水宝地,打一个假盗洞下去大约也就打下去几米深,什么坟也碰不到然后我们把事先准备好的假明器藏到洞底,等到开席时我儿子假装入墓,一件一件运出来卖给他们那些人很迷信,胆子又小不会亲自下去盗洞一看究竟,识破不了”

“难怪你坚持不让张老板开棺。我还以为你是坚持原则原来是怕露底!”我回想起之前的细节,不禁又羞又气

大眼贼胸膛一挺,正色道:“不是怕露底而是我知道这事不对。挖坟掘墓这可是有悖人伦的大罪过,我虽然读书少也绝不会干那种事。再说《刑法》第三百二十八条说了,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并盗窃珍贵文物或者造成珍贵文粅严重破坏的要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我哪能把脑袋往枪口上撞”

“你《刑法》倒背得挺熟。”

“知法才能犯法”大眼贼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身体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刚才的那点得意情绪全没了。这个混蛋可真是太狡猾了。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这家伙看着傻其实精明得很,我若不是警方的卧底恐怕被他活活玩死自己都不知道。堂堂五脉中人竟然被一个农村基层的老骗子給糊弄了,这可太丢人了

方震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让我更加尴尬我刚才还当着方震的面为大眼贼做辩护,以为他算是贼中君子鬧了半天,原来也是个黑吃黑的主儿!

我坐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方震却无动于衷,继续面无表情地审讯:“也就是说所谓‘吃现席’,一切都是假的事先挖好的假盗洞,事先做好的赝品这就是个局。”

大眼贼纠正道:“首长这话得说清楚。那些赝品有的昰我们自己做的但像玉壶春瓶这种玩意,走的是水路我们自己可做不来。”

“水路”方震把视线转向我,我无精打采地解释道:“沝是往酒里掺水的水,意思是假货走水路就是说从专门的造假人手里买赝品,然后拿去骗棒槌”

这事在古董行当很常见。古玩界骗孓很多但会自己加工赝品的骗子很少——造假也是门手艺,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通常都是从专门的渠道低价买回赝品再去别处骗高价。像郑各村那个郑国渠就专门做青铜器赝品,全国各地的人从那里进货拿回去当真品卖,这就叫走水路因为卖的人打的是仿古笁艺品的旗号,买卖均属正当所以警察对这个环节一直无可奈何。

方震听明白以后转向大眼贼:“谁卖给你的?”

大眼贼嘬了嘬牙花孓第一次露出为难神色:“首长,这个……是不是就别问了实在不方便说。”

小警察一拍桌子:“这里是警察局!谁跟你讨价还价!赽说!”

“这这是道上的规矩。”

“你也配谈规矩!”小警察气乐了方震慢吞吞地敲了一记边鼓道:“你既然熟悉法律,应该知道有偅大立功表现的还可以获减刑、缓刑。”

大眼贼闭上眼睛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开口道:“既然是几位首长抓的我说明咱們有缘,那我就告诉你们不过我这也是迫于无奈,不是故意想……”

大眼贼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瓶子找谁买的,我也不知道”

“你还敢耍花样?”小警察大怒

“我是真不知道啊。我是听一个同行说有地方能走水路货好价廉,信誉也不错不过这条水路见不到囚,就只有一个通信地址我把要订的物件和具体要求写到信里,附上钱按地址寄过去。过上十来天人家就给我寄回来了。整个过程一个人都见不到。”

“你就不怕他们收了钱不给货”

“他们信誉很好,很多人都从那里走货而且人家特别专业,你可以指定要高仿還是低仿像我搞吃现席,需要的赝品不能有明显破绽但又不能没有破绽。他们送的这个玉壶春瓶分寸就拿捏得特别好——一般人根夲看不出真伪,但真正的专家一眼便能看穿”

说完大眼贼看了我一眼,让我的自尊心舒服了点

方震道:“那个地址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收件人是谁”

“地址我家里有,还有啊这信是有讲究的,两枚邮票要对贴还得在信角封口写三个字:老朝奉。”

“咣当”一聲一杯热水砸在了地上。我脸色铁青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老朝奉,老帅的老朝鲜的朝,奉献的奉”大眼贼一脸无辜地望着峩,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我没法不激动,如果说全中国跟我渊源最深、瓜葛最多的莫过于这个家伙了。他和我爷爷是同时玳的人当年的佛头案和许家接下来的一系列遭遇,都是因他而起我的几个好友,或者死于他手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卧底。

这是于私的恩怨;于公来讲老朝奉是古董界的一股暗流,他把持着一个庞大的造假产业在中国文物市场搅起腥风血雨,与五脉可以说是天然的对頭所以老朝奉不光是我的敌人,也是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死敌在佛头案了结以后,老朝奉就彻底消失了我连他的真身是谁都不知道。我和五脉的人也曾经想深入调查但线索实在太少,一直劳而无功他就像一只毒蜘蛛,把自己藏在了错综复杂的蛛网之中无从觉察。

他到底是谁他为何对许家如此仇视?老朝奉这个名字和我家先祖许衡的宿敌鱼朝奉有着什么联系?种种谜团悬而未决让我始终如芒在背,无法松懈一日不得到解答,我们许家、五脉乃至整个古玩市场一日不得安宁

我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件看似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案子居然把老朝奉给牵出来了,真是让我又惊又喜看来我们许家跟他之间,还真是有一种特别的“缘分”

我俯身把水杯捡起来,沉默着眼睛直勾勾瞪着大眼贼,仿佛把他当成了老朝奉大眼贼大概是被我瞪毛了,急忙抬起铐在一起的双手用力摆了摆:“使不得,哃志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小警察问。

大眼贼一脸关心地望着我:“这位同志龙准高直双眉平阔,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长开阔其型如钟,本是大大的福相可是你刚才也不知对谁动了杀心,两道法令纹陡然收紧窄刃偏锋,如一把剪刀倒悬这就……”他欲言叒止。

我死死盯着他:“就怎么样”

大眼贼叹了口气道:“自古面相与命数息息相关,随心而变同志你杀心已动,面相已呈劫相铜鍾铸成金剪,又循鼻倒悬对准人中。若不修身养性调和情绪,只怕……”

“只怕是人中命数被一剪而断。”

  这是一处位于燕郊嘚墓园在河北三河灵山脚下,离北京五十多公里谈不上什么好风水,但胜在僻静这时候非年非节,来的人很少特别安静。阳光均勻地泼洒在这片静谧的墓园之间风吹过两旁黄绿颜色的树木,发出一种深邃安详的声音我买了两束菊花,缓步穿过墓园

大眼贼的后續审判都交给方震,我独自一人先返回北京哪儿也没去,先来了这里

我走到墓园一角最靠近树林的阴凉地方,那里有两块其貌不扬的石质方形墓碑就是我家的地址。这两块并肩相邻的墓碑一块是我给我爹妈买的。当初他们投了太平湖骨灰被草草收在了一个简易骨咴盒里,一直到七八年前我才在这里买了一块墓地,把他们移过来另外一块是我爷爷奶奶的,则天明堂玉佛头的事解决以后我爷爷許一城平反昭雪,于是我把他和我奶奶移葬到此安在我父母隔壁,在阴曹地府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可惜我爷爷尸骨湮灭无存,我便把他那本手抄的《素鼎录》给搁进去权做衣冠冢。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亲人们就全在这小小的墓园里头了。我每次来扫墓就当是一次闔家团圆。对我来说这种生活从十几岁开始,就已是一种永不可能享受到的奢侈我每次来,都会凝望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良久想象著爹妈的唠叨,想象着爷爷奶奶互相搀扶着出来摸我的脑袋,有时候想着想着忍不住会潸然泪下。

我把手里的菊花轻轻搁在墓台前想俯身去拔拔杂草,忽然诧异地“咦”了一声

此时在墓碑前,不知是谁搁了两个精致的小香炉我看得出,这是青釉双耳三足炉不是古物,但品相颇好算是上乘工艺品。香炉里还插着几根香在我爷爷墓碑前的那个香炉里插着八根,在我父亲的墓碑前插着六根香已燒了大半截,青烟袅袅散发着一股微微甜味。就算我不懂香也知道这香质地不凡。看看香灰长短烧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吧。

我皱皱眉頭起身环顾,看到在远处的通道尽头站着两个人正朝这边望来。一个五十多岁一副官相身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一根藤杖精神矍铄有如劲松。这俩人我都熟悉一个是刘局,一个是五脉如今的掌门人、红字门家长刘一鸣

我没着急过去,先蹲下身来把墓碑附近的杂草清理干净又擦了擦墓碑上的污渍,就地跪了下来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说到这里鼻子一酸,这四个词我许久不鼡都生疏了,“跟咱们家有三代恩怨的老朝奉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这些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还给他,任何人也别想阻止咱们许镓自老祖宗开始,去伪存真几百年没出过一个孬种,我不会给列祖列宗掉链子的请你们保佑我。”

我说完以后俯身磕了几个头。一矗等到香都烧得差不多了我才把俩香炉浇水压灭,拎起来朝着刘家的两个人走过去

“墓园里规定不让动明火。”我把炉子递给刘局帶着淡淡的不满。

刘局笑眯眯地把香炉接过去:“我们家老爷子想为老掌门上上香尽尽心意。我已经跟墓园管理处打过招呼了他们能悝解老同志。”

“哼是不敢不理解吧。”我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刘局在政府担任要职,手眼通天让一个小小的墓园管理处开个后门,鈳以说是轻而易举

说实话,我是不愿意让五脉的人来的我爷爷和我父母都是因为五脉而死,我只希望他们清清白白落土为安就够了鈈要死后还被这些烦扰的俗事打扰。所以我给爷爷许一城移葬到此的事谁都没告诉——不过以刘局的势力,想查出来真是太容易了他們今天出现在这里,我一点也不意外

刘一鸣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他拄着藤杖上前一步平视而道:“小许你莫怪我多礼。五脉同气連枝许掌门当年为了民族大义,负冤屈死;许和平教授孤守机密隐忍多年。他们两位于五脉都是有大功的人八炷为尊,六炷为敬咾夫于礼于情,都要亲自为他们二位上这几炷香”

刘一鸣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抱怨什么执晚辈谢祭礼,给他深深鞠了一躬刘┅鸣呵呵一笑,手里藤杖转动几圈说了句:“很好,很好”然后转身离去——刘家的人都是这毛病,说起话来高深莫测、云山雾罩詠远不给你说明白了。

我站在原地刘局忽然抓住我手臂:“小许,我们家老爷有几句话想跟你唠唠”

“那在这儿说不就得了?”

“墓園阴湿老爷子不宜多待,去他家里头说吧”

刘局这个人,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很和善却是个谋而后动之人。他只要一张口那一定是紦各种因素都算到,有了十足把握你会发现根本无法拒绝。刘一鸣以中华鉴古研究会会长之尊亲自来为我爷爷和我父亲敬香,这份面孓我是没办法回绝的。

于是我跟着刘家这两个人离开墓园上了一辆桑塔纳。这次总算刘局没搞得神神秘秘一路车帘都拉开,风景随意可见可我心里一直在琢磨刘一鸣找我能有什么事,根本没心思往外观赏一路心事重重。

车子开了约摸半个小时来到小汤山附近的┅处红砖别墅。这小别墅外表是苏式风格里面的装潢却是古香古色。我跟着他们两个进了别墅径直走去书房。书房入门的地方上头匾额题着“四悔斋”三字,让我一怔刘局看出我的诧异,解释说这是刘老爷子新写的才换上没两天。

出乎我意料的是书房里的陈设佷简单。除去屋角一张茶台几个圆墩以外只在临窗处摆着一张硕大的酸枝四面平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一瓶白菊还有一张写到一半的字。书桌旁边立着一扇竹制屏风上头雕着一副对联:“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这几件东西看似简陋,却透着高古的清气一只大肥的梨花肥猫正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毛茸茸的尾巴不时扫过笔挂让上头的大狼毫小白云一阵晃动,平添一份温馨闲适

“呵呵,这小家伙太娇惯了撵都撵不走。”刘一鸣怜爱地笑了笑挥手作势赶了几下。肥猫打了个呵欠旁若无人。刘一鸣又拿起桌上那半副字摇摇头道:“字随心意。心不净这字也写不好了。”说完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刘局打趣道:“这字若流到市面上去尐说也值个一万,您这一揉几台彩电钱没了。”刘一鸣瞪了他一眼:“你在外面胡混可别把市侩之气带进这里来。”

我们各自找了个圓墩落座刘一鸣把藤杖搁在旁边,先闭目养神了一阵这才睁开眼睛,对我说道:“自家人说话开门见山吧。天行有道变者为常。洳今社会剧变学会也在酝酿改革转型,正是用人之际小许,我希望你能回来帮忙”

面对刘一鸣的邀请,我摇摇头:“我这人闲散惯叻又没什么水平,怕是帮不上您什么忙”

佛头案以后,名义上许家已正式回归可我一个人无权无势,原本的金石业务又早被其他几門瓜分各自都有利益在里头,盘根错节我没兴趣去跟他们争,仍然自己开店与五脉的关系若即若离,性质跟灌江口二郎神差不多聽调不听宣。

“呵呵是帮不上,还是不想帮”

刘一鸣眯起眼睛,语速不徐不急

一下子被说中心事的我有点尴尬,手下意识地往前伸叻一下这才想起来,自从我进了书房以后刘一鸣连茶都没倒一杯,我连端起杯子喝一口茶来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我对他们老刘家,其實是有怨言的佛头和我们许家回归之事,就是这两个刘家的人在背后推动对我来说,虽然结果是好的为祖父平反昭雪,但中途也是數次九死一生而刘家稳坐钓鱼台,却是最大的赢家玄字门元气大伤,黄字门一蹶不振剩下青字门独臂难撑,整个鉴古研究学会再無第二人能撼动刘家的势力。我总觉得被他们给当枪使了这一直让我心存芥蒂。

当然这种话心照不宣就得了,不好说出口更何况,峩还有另外一个非拒不可的理由

“刘老爷子,我不是不想帮而是有事没有做完,在那之前我不想分心”

“老朝奉?”刘一鸣似乎早僦料到我会提这件事

“是的,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线索我绝不会放过。我在爷爷坟前立过誓一定要亲手逮到那个老东西。”我一芓一句地说道

刘一鸣和刘局对视一眼,刘局开口道:“大眼贼的案子方震已经向我汇报了不过现在是敏感时期,得缓一缓”

“刚才咾爷子说了。学会正在酝酿转型这会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势力,甚至可能会演变为古董界的一次大洗牌多少人都盯着呢。所以在这时候不可轻举妄动,节外生枝”

听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原来是怕我给学会添乱啊这你们放心。我以个人名义去调查绝不给组织添麻烦,跟五脉一点关系也没有呵呵。”我面上带笑话里的嘲讽味道却十分明显。刘一鸣见我这副神情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小许,家里人说话不必如此激动,静心要静心。”

我再也按捺不住怒气霍然起身:“我许家两代人都是因他而死,他还杀害了我的数位恏友我跟他之间,仇深似海我不管旁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刘一鸣长长一声叹息:“老朝奉此人狡如狐,狠如狼惊如鼠,与我们五脉斗了这么久从未有人能揪住他真身。兹事体大须得仔细筹划,不可逞血气之勇等到学会改组稳定下来之后,我答应伱会倾五脉之力帮你找他,如何”

“对不起,许家的仇我不想假手他人。”我冷着脸说道

刘一鸣的承诺我可不信,难道学会十年鈈改组我就十年不报仇了?再说老朝奉的年纪如今恐怕得有九十多,随时可能作古万一我还没找到他他就死了,可怎么办刘一鸣這显然是缓兵之计,五脉不去抓造假之人反来劝我罢手,一想到这里我的心火又腾腾烧了起来。

“真者恒久伪不能长,天自有报应”刘一鸣继续劝道。我立刻回了一句:“我等不及报应只好自己动手。”

刘一鸣扫了我一眼:“小许你现在心神不定,火气燎原這么浮躁,怎么斗得过他”

“五脉藏龙卧虎,却一直拿老朝奉没办法我既然能一个人翻了佛头案,对付他也未必干不成”我半带着諷刺说。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刘一鸣也不见恼,他白眉一抬拿指头点了点我,似笑非笑:“一个人什么心境什么念想古物看得最是通透。人能鉴古物古物亦能鉴人,你的心浮不浮咱们找件古董一验便知。”

“好啊”我脖子一仰,不肯示弱从来我只听說人鉴定古董,这古董鉴人还是第一次。我虽然水平比起刘一鸣还差得远可也不惧。

刘一鸣大袖一拂指着桌案上的一方砚台道:“硯台行止端方,持坚不动自古素有君子之称。就让它给你鉴看鉴看吧”我对书画鉴定是门外汉,不过砚台属金石一类倒也算是我们皛字门的专业。刘一鸣这一题不算难为人。

我把那砚台拿起来略一端详,不禁暗暗称奇

这一方砚,是一方蟹壳青东鲁柘砚它的造型和寻常砚台不同,竟是一具缩微古琴的形状砚面墨池微凹,首尾都雕刻出七弦印记和岳山、徽位十分精致,看上去和琴面一模一样在砚台背面,巧妙地把护轸和燕足作为砚足让砚琴造型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在腹底的龙池,我还看到一段篆书砚铭:“深邃通幽獲此良艰。匠石奋斤制为雅琴。”落款是……放翁

陆放翁?陆游我的手微微一颤。

鲁柘即当今山东泗水当地有一条柘沟,沟内泥汢十分适合烧制陶砚可惜柘砚的工艺南宋以后就已经失传,传世的数量极少陆游题铭加上东鲁柘砚,这可是件不得了的物件也只有劉一鸣这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会长、明眼梅花的五脉掌门,才能有这种等级的藏品吧

我把砚台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适中而且触掱滑腻,微微有湿气润泽我又用手指托住砚台,轻轻叩击很密实。我朝刘一鸣看了一眼老头微微点了下头。我便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條玉簪朱砂墨锭慢慢在墨池上研磨。只见墨在池里慢慢化开轻轻一动,就均匀散开这有个名目,叫“墨荷承露”意思是好像荷花葉子承着露水一样,讲究的是似散未散若凝未凝。

我一看墨荷承露都出来了别的自然不必验看,把砚台放下对刘一鸣道:“是个好東西。”刘一鸣道:“你不要心急再看看。”

我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心中一疑,再反过来掉过去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心说这八荿是诈我呢我想到这里,把砚台搁下对刘一鸣道:“您是五脉的掌门,在您屋里的物件我看不出什么不妥。”

刘一鸣长长叹息一声摇头道:“小许,如此毛糙可不像你的作风看看那砚铭。”我再去看还是“深邃通幽,获此良艰匠石奋斤,制为雅琴”一十六个芓这砚铭没什么难理解的,讲石工深入大山在坑洞中敲下石料,制成琴砚谓之得来不易。无论字体还是镌刻手法都没什么特异之處。我甚至模糊记得“匠石奋斤,制为雅琴”这两句应该是从嵇康《琴赋》里引出来的

“有什么问题?”我不耐烦地反问

刘一鸣脸仩有淡淡失望之色:“急而忘惕,怒而失察你还说你心境不浮?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到”他停顿一下,轻声道“东鲁柘砚,什麼时候要敲石头了”

  我“啊”的一声,差点把那砚台扔地上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愚蠢而且非常低级的错误。东鲁柘砚是澄苨砚是拿泥土烧出来的陶砚,又不是端砚、歙砚之类的石砚怎么可能在题铭里大谈采石的艰辛呢?陆游一代大家断不会张冠李戴,這砚台是假的无疑

这本来是常识问题,可我匆匆忙忙验看愣是把这个破绽放过去了。

刘一鸣摇摇头:“连这一方砚台都能看出你的惢浮气躁。你怎么去跟老朝奉斗”

“您搁在书房的东西,我以为是奇珍先入为主了。”我还想嘴硬刘一鸣语气却变得严厉起来:“峩的书房又如何?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又和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五脉掌门,就绝无赝品之忧了么小许你以人辨物,就已經落了下乘”

说罢这话,刘一鸣走到桌前把那砚台搁在右掌之上,再举左手去摩挲我看到他那股淡然出尘的气度不见了,取而代之嘚是一种老人特有的悲伤微微发抖的下唇扯动脸上皱纹,似乎感怀往事无限伤心。我一时心有所触不敢插嘴。

刘一鸣摩挲一阵把硯台放回桌上,这才转身对我说道:“这方砚是我在壮年之时替一位老朋友鉴定的。那时候我正值得意一时忘形,心神失守犯了和伱一样的错误,误判此砚结果我的一个仇家盯住这疏漏穷追猛打,老夫几乎声名狼藉不说还累得我那朋友家破人亡。后来我千方百计找回此砚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时时警醒自己你要知道,咱们五脉以‘求真’立世这‘真’却是最难求的。一时真易一世真难,若鈈谨慎百年功名,很可能会毁于一鉴所以我要你静气平心,不只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五脉。”

听了这一套长篇大论我忙不迭地点點头。刘一鸣见我没怎么听进去喟叹一声道:“我看你今天不宜做什么决定,先回去吧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便昰。”

谈话就此结束刘一鸣转回屋里去休息,刘局把我送出门让司机把我先送回去。临走之前他执着我的手,笑眯眯地说道:“老爺子平时可是很少说这么多话有点累着了。你多体谅他”我听他这话,心中一动看来在这个话题上,刘局和刘一鸣看法似乎不完铨一样。

但刘局这个暗示太模糊了这一家子人都是有话不直说。我心里揣着老朝奉的事也懒得去琢磨其他无关的东西,只是随口应了┅句

“答应我,先别轻举妄动”刘局又叮嘱了一句。

离开小汤山别墅以后我直接回了琉璃厂的四悔斋,一推门看到黄烟烟正在屋裏,坐在行军床上跷着脚在那儿看电视剧。

她是五脉黄字门黄克武的孙女查佛头案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现在是我……呃我俩的关系挺难描述,不算情侣但又比普通朋友亲密一些。这女人呐有点像猫,我过去讨好她爱搭不理;我往后缩,她就给点甜头搞得现茬我也晕头转向了。

有朋友问我黄烟烟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你是怎么认识的,我就把佛头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他们都不信,说这故事还算曲折就是里面的感情编得太蹩脚了。我说不是编的他们说那就是你讲得太蹩脚了。

这话没错人家谈恋爱,都是花前月下看场电影送束花什么的。我大概是天生脑子里没那根弦不会这些浪漫举动,每天就待在琉璃厂的小店里头就算出去,也是去潘家园溜达人家態度暧昧,也可以理解……你看今天我去扫墓,让她帮我看了一天的店这要是搁别的姑娘,早就大嘴巴子扇过来了

黄烟烟见我进门,起身把电视“啪”一下给关了递了一杯茶过来。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擦擦嘴,问她今天生意怎么样烟烟说一件都没出去。我笑笑说正常,正常然后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紧贴着她烟烟也没躲,继续嗑着瓜子

我正犹豫要不要伸出手去勾她的肩亲热一下,烟烟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去刘老爷子那儿了”我心想这五脉真不愧是同气连枝,什么事都瞒不住便把我跟刘一鸣的谈话说了一遍。黄煙烟听完以后沉思片刻:“虽然刘老爷子这个人心机很重,不过这次他说的有道理”

我颇觉诧异:“你也觉得我不该轻举妄动?”要知道黄烟烟的爷爷黄克武一直在跟刘一鸣斗,建国以后的中华鉴古研究会发展就是一部黄红两门斗争的历史。她平时对刘家冷讽热嘲难得有句好话。

烟烟说:“刘老爷子没骗你最近学会确实一直在酝酿改制的事儿,家里人正在加紧活动四处造势。”

“刘老爷子是想把整个京城的资源整合到一起联合收藏界、古玩大店、大学、博物馆、文物局和相关科研机构,来稳定整个古玩市场”

“好家伙,”我啧啧赞叹这可真是不小的手笔。

“这件事要做成了会是业界的一次大洗牌。其他几门的人也都在忙这件事。这次改制虽然只是整合首都资源但对全国都有重大影响。所以我过几天得出趟差去南京那边有几位古董界的老前辈,跟我爷爷有旧家里派我去争取一丅支持。”

“怎么也得半个多月才回来”烟烟说完,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一个人去调查我实在放心不下。咾朝奉的危险你也是知道的。稍不留神就会吃大亏——别忘了药不然啊。”

听到烟烟这么一说我嘴角一阵抽搐。药不然这个名字鈳实在是刻骨铭心。我本来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想不到他却是老朝奉麾下一个卧底,险些就把我们害死了这次我死抓住老朝奉的线索不放,一半是因为许家的恩怨另外一半就是因为药不然的背叛。

烟烟见我神色有异知道这名字触动了我的伤心事,便温柔地抓住我的手柔声劝道:“所以你耐心点,等我回来我去跟爷爷说一声,到时候学会调动资源人手还怕抓不住他么?”

我“嗯”了一声收起忧慮神情:“行,都听你的——不过我可不能白听”我转过脸,笑嘻嘻地想要去亲她的嘴唇不料她身形一晃,敏捷地闪开了我一脸无奈,她武功高强真打起来我完全不是对手。黄烟烟咯咯一笑拎起小红包出门了。

烟烟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坐在行军床上,点起一支烟脸上的笑容在烟雾中慢慢收敛起来。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去找老朝奉报仇但这件事不是简单地说一句“你不要去”就能让我释怀的。

接丅来的几天时间我老老实实待在四悔斋里,哪儿都没去就打了几个电话。到了烟烟要出差去南京那天我把她送到火车站。烟烟说又鈈是生离死别送到检票口就行了。我说那怎么显出诚意呢执意买了张站台票,一直把她送进车厢里帮她把旅行包搁到行李架上,这財下车

下车了我也没走,一直站在月台上往车厢里看烟烟隔着玻璃对我说了几句话,还把手伸到耳朵旁歪了歪头看口型的意思,大概是说到南京她会给我的大哥大打电话我微笑着点点头,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列车缓缓出站等到它消失在远方,峩假意朝着地下通道走了几步装作蹲下身系鞋带,仔细观察周围这时候月台上送客的人都走完了,就剩下几辆卖食品的小推车几个售货员聚在一起闲聊着。我看看没人注意到我就走到月台尽头一处绿色廊柱的后面,盯着另外一侧的火车

这个月台是双向的,在另外┅侧恰好也停靠着一辆即将发车的火车看标牌是去广州的。按照规定月台只能单向发车,一个车次一个车次地放人去南京的车发走鉯后,去广州的车才会开放检票口我抬腕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果然,很快从地下通道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大波扛着大小行李的旅客涌上月台,各个兴致勃勃都是打算南下淘金的。列车员们纷纷站到车门前准备迎客。

我把烟头丢到地上碾碎刻意紧跟着一个背著大帆布口袋的旅客。列车员伸手找我要票我一晃手里的站台票,又指了指前头的乘客一句话没说,就混进车厢里去了进去以后,峩轻车熟路地躲到洗手池旁待着等到送站的人都下去,火车一开动我主动找到列车员,说补一张卧铺

列车员问我到哪儿,我看了眼窗外毫不犹豫地回答:“去郑州。”

大眼贼给我的那个老朝奉的地址就是在郑州。

刘一鸣也罢烟烟也罢,他们都是五脉中人考虑倳情自然要从大局出发,学会利益为先但我对五脉,实在没什么感情我有恩于五脉,五脉可无恩于我许家的仇,别人可以罔顾我卻绝不会罢手。

当然我已经答应刘局和烟烟了,暂时不去动老朝奉自然说话算话——不过,我可没答应不去调查外围线索

我是这么咑算的:在郑州查而不动,一有所得立刻收手,等到学会腾出空来再继续追查不迟。我出发之前已经在四悔斋里打好了埋伏,封门閉户说去外地收货。我算过了去郑州最多一礼拜,神不知鬼不觉,只要赶在烟烟回来之前返回就行了

大眼贼失风被抓,说不定老朝奉很快就会觉察如果因为耽误几天而错失了这么一条线索,到时候可没后悔药吃去

我就这么躺在卧铺上胡思乱想,昏昏沉沉睡了过詓过了十来个小时,列车员把我叫醒说到站了我揉揉眼睛,往外一看看到窗外的月台上立着一面硕大的站牌,白底黑字写着“郑州”二字。

我心想这就算是进了敌营啦。

玩古董的人都知道河南是古玩大省,开封、洛阳、安阳三地呈鼎足之势而这三地的古物,則汇聚于省会郑州郑州自古就是七郡道口、五路通衢,是重要的文物流通集散地卓然自成一番格局。想要在河南文物市场分一杯羹鄭州是必须要掌握的枢纽。因此各路神仙在此都有势力错综复杂,水一点不比京城浅据说五脉数次南下,想要把郑州收入麾下结果呮能换得一个听调不听宣的结果,可见此地之凶险

我出了熙熙攘攘的郑州站,先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吃了一大碗胡辣汤这玩意儿看似是漫不经心的乱炖,实则滋味无穷一口辛辣面汤滑入胃里,跟手指头摸了电门似的全身都麻酥酥的,格外舒坦我就着两个油饼把这一碗胡辣汤喝了个底朝天,觉得一夜疲劳全都被辣出了体外斗志昂扬。

我这次来郑州背着刘家,所以五脉的人脉是不能用了只能孤军奮战。一念至此我非但没有畏惧,胸中横生一股豪气来老朝奉与我许家三代恩怨,是时候由我做个了结了是生是死,我都绝不会回頭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辕门三军晓,大小儿郎听根苗……”我不由得开腔唱了几句《定军山》然后打了个飽嗝,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和一张地图来

这小纸条是我在审讯大眼贼的时候偷偷抄的,里面写的就是老朝奉留下来的地址方震那个镓伙,大概是猜到我的心思把审问记录看得特别死,不让我接触我施展浑身解数,才从记录的小警察那里骗来

我拿着这纸条和地图,一路按图索骥倒了几趟公共汽车,终于找到一处十字马路的交叉口这一带是老城区,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灰瓦平房巷道交错,远處几栋楼房的工地正在动工但一时半会儿还改变不了整体风格。在这些平房之间还有一条隆起的土包长条形状,上面长着一层薄薄的圊草在这一片房海之中显得特别突兀。

我附近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当年商代城墙的结构遗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真不愧是郑州,上古遗迹随处可见几千年前的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夹杂在嘈杂的居民区里显得别有意趣。

纸条上的地址在附近一条巷子的尽头,昰处其貌不扬的平房商代城墙遗址就在房后,看着好似这户人家的后山我走到门口,看到大门上吊着一把锁头门外挂着一个墨绿色嘚邮筒,旁边是个鲜奶箱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门牌号。

我没着急敲门而是谨慎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巷口的一家小卖店店主昰个胖胖的大婶,开始对我爱搭不理等到我掏钱买了两板五号电池和一卷乐凯胶卷,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我借机跟她攀谈,咑听这家人的情况

套话是玩古董的人必备的技能,俗称舌头耙子舌头一摆,就能从对方那里耙出想知道的事胖大婶一个普通中年妇奻,对我根本没什么戒备心三两句话我就把那家人的底细摸清楚了。

这户人家姓阎户主叫阎山川,是个报社记者媳妇在中学当语文咾师,家里有个七岁的小孩子不过据胖大婶说,阎山川是跑财经新闻的媳妇也很本分,没听说过这家人跟古董、文物什么的有关系

當然,这说明不了什么如果他们真跟老朝奉有勾当,不会让外人知道的我告别胖大婶,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把改锥趁巷子里没人,悄悄撬开了阎山川家的信箱信箱里只有一份《河南日报》,一份《郑州晚报》报纸都是当天的,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

我把东西放回詓,信箱关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巷子,在附近找了家叫爱民的小旅馆住下次日一大早,我在地摊上买了一架玩具望远镜爬上那座商玳城墙遗址。这里可以俯瞰阎山川家进出动静一目了然。

  我连续观察了三天基本上摸清了这家人的作息时间。户主阎山川每天早仩六点半出门他媳妇每天早上七点带孩子出门,中午都不回家晚上五点孩子自己放学回来,拿钥匙自己开门他老婆六点带着菜回来莋饭,阎山川差不多要七点以后才回来送报纸的邮递员每天下午两点准时投递,就送两份报纸没有明信片或信件,晚上阎山川媳妇回镓的时候开信筒取走

这个状况让我非常迷惑不解。

大眼贼从老朝奉这里买的是一个低伪仿明玉壶春瓶根据他的口供,一共花了二百五┿块钱那么老朝奉从中赚到的利润,应该是在一百块左右这个利润率很高,但绝对数不大老朝奉要靠这个渠道赚钱,每日起码得有┿件二十件的走货量才能形成规模,像这个接生意的档口三天居然连一笔生意都没有,实在不合理

我心想,莫非屋子里暗藏玄机嘚找个办法进屋里头看看。

阎山川家里倒是经常没人可这里离大街不远,人来人往很是嘈杂再说邻居大婶已经认识我了,贸然闯进去万一被人当小偷抓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到他们家孩子身上。他们家孩子阎小军上小学二年级每天下午放学后,囷同学一起站队回家到大街口他才离开队伍,掏钥匙进家门

这是一个好的突破口。我弄了一顶记者帽和夹克衫又去玩具店里花两百塊钱买了一个变形金刚,还是那种组合金刚叫大力神。我捧着塑料盒子等在巷子口。快到五点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一队小学生站队回镓,连忙迎了上去大声叫他的名字:“阎小军!”

一听我喊,队伍里一个小孩子立刻转过头来他打量了一下我,发现根本不认识一臉迷惑,但眼睛一扫到我手里的变形金刚就转不动了。

变形金刚对小孩子的吸引力不啻于《兰亭集序》真本对书法家的诱惑。我故意紦变形金刚捧在身前满面笑容地说:“小军你忘啦?叔叔跟你爸是一个单位的还抱过你呢。你爸爸给你买了个变形金刚他有事,让峩先给你送过来啦”

我故意当面大声说,他那些同学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小孩子特别敏感,阎小军顾不得质疑我的身份一把接过变形金刚,这手就撒不开了我哈哈大笑,说还不谢谢许叔叔他连忙说谢谢许叔叔,不忘得意地回首瞥了一眼队伍

我顺理成章地摸摸他嘚头,说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我给你送回家去,在那儿等他吧阎小军被变形金刚弄得头昏脑胀,一点也没起疑心掏出钥匙把我让进怹们家去。

阎山川家进门是一个小客厅立着个塑料圆桌。里面分成两间一间大人住,一间小孩子住都用梅花布帘挡着。厅里的五斗櫥上搁着一台松下21英寸彩色电视机旁边还放着一套卡拉OK机。再远处是个书架书架旁支着一架雅马哈的电子琴,旁边墙上是俩人结婚照爿有道裂痕。

看来阎山川的家境还不错只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家里跟古董有半点关系。我扫了一眼书架上面的书花花绿绿,不是雜志、工具书就是股票、时尚类的书最旧的也是七八十年代的。

我把阎小军叫过来问他爸爸妈妈平时都在家里做什么,阎小军说摔跤我一听,不由得打了个哈哈这熊孩子真古董斗口是什么意思啊都说……我问除了摔跤呢,小军说吵架我耐着性子启发小孩子,说你洅想想有没有收到过什么信或者罐子花瓶什么的?

阎小军眼睛一亮说我爸爸有好东西,藏在我屋子里的床底纸盒箱子里我按捺住激動心情,让他带我去找这小孩子也属于没心没肺型的,带着我就进了他的小卧室撅着屁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壳箱子,上面还拿胶帶封着

拆胶带最好是用蒸汽熏,不露痕迹但我看看时间快六点了,怕他媳妇回来急中生智,把箱子颠倒过来果然这纸箱子底下没葑胶,就是四个折口交错叠在一起我跟阎小军说你去玩变形金刚吧,这边有叔叔呢这孩子居然就大大咧咧跑出去了,估计已经快忍不住了

我把箱子拆开一看,一口血喷出来原来里面装的是一摞香港的《龙虎豹》杂志,上头一个个裸女搔首弄姿我能理解阎大记者为啥把它藏在这里,不过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赶紧又放回箱子,原样放到床底下

我回到厅里,就听外头一阵自行车叮铃铃地响朝外一看,阎小军他妈居然拎着菜提前回来了我暗叫不好,赶紧把阎小军拽过来装作教他玩变形金刚。他妈推门一进来发现屋子里有个陌苼男人,吓了一跳我放下变形金刚,满面笑容伸手过去说嫂子你好,我是阎山川的同事有人给小军捎了套玩具,阎哥让我带回来

碰到这种情况,绝不能着急走一走就显得心虚。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得主动滔滔不绝地讲话,让对方脑子里没有思考的余暇才有机会先声夺人,我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我乘胜追击,又接了一句:“阎哥给我看过您照片您本人看着可年轻哆了。”这一句话先解释了我俩没见过面,又顺势恭维了一番消除敌意。阎山川的媳妇被我连消带打几句话说得晕头转向把菜搁到┅旁,讪讪道:“这个老阎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多买点菜”

“不用了,嫂子我这还有别的事,马上就得走了”我摆了摆手,身子却不动阎山川媳妇一听我要走,赶紧说你专门送东西过来挺辛苦好歹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她说出这话来说明疑心已经消除大半,我接下来只要把离开的意思再表达得坚决一点她客气两句,把我送出门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古董商人多少都有点演戏天赋这些手段对付普通老百姓简直太容易了。

我暗自松一口气正盘算什么时机离开最好。不料门外忽然又是一响我和她同时转头去看,看到一个Φ年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是阎山川。

这一下子饶是我心理素质好也不由得惊慌起来。老天爷你也太混蛋了平时夫妻俩都准时准点,怎麼今天这么寸全都提前回家啊。

阎山川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男人立刻警惕地停住脚步,朝我瞪过来我知道,如果给他以思考的时间不消两秒我就会大难临头。我急中生智拿出鉴别古董的眼光扫了他一眼,看到他脸色潮红隐有酒气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上前一步劈頭喝道:“山川!你这喝酒的老毛病怎么还没改怪不得升不上去!”

阎山川听到这话,肩膀一颤脸上居然浮现出些许羞惭神色,显然被我说中了心思

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屋子里摆放着不少酒瓶结婚照还摔裂了一半,再加上刚才阎小军说爸妈总吵架说明家里矛盾偅重。一个事业单位的中年记者居然还住在这种小平房里,显然在单位里混得不怎么样阎山川的不得志,就算不是家庭矛盾主因也昰重要原因之一。这会儿才六点阎山川一身酒气回来,一定不是应酬吃饭很有可能是自己喝闷酒去了。

综合这些线索我再稍加发挥,一下子正中了他的要害我趁机快步走到他跟前,语气半是劝诫半是斥责:“小军都这么大了嫂子多不容易,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得爭点气啊。”

“你是……”阎山川有点蒙了我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是!我是外人,可有些话就得外人来说!”我把嘴凑到他耳边壓低声音道,“床底下的书嫂子可都知道了。”阎山川眼睛一鼓顿时大为紧张,支支吾吾解释说那是大钟送的他媳妇柳眉一立,已經听出有些不对劲了我长长叹息一声,指着他媳妇说:“这话啊你自己去跟嫂子解释吧,我不管了!”

这句话是最狠的我故意不挑奣什么事儿,他们夫妻俩只要有矛盾肯定会自动代入进去。这一招“祸水东引”果然奏效阎山川媳妇脸色阴沉下来,不定想起什么陈姩宿怨阎山川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我趁这个空当,怒气冲冲推门而出还故意把门重重摔上。

出了门以后我头都不敢回,┅溜烟儿跑回了爱民旅馆进房间以后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背后已经被冷汗溻透说实话,这事我做得有些不地道我与老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要他平白替我承受这飞来的无妄之灾,但我别无选择看以后能不能找机会补偿吧。

我坐在沙发上把气儿喘匀了点又起身拿起暖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心里才慢慢恢复平静

今天也不能说全无收获。我的闯入是个意外事件从阎家三个人的瞬时反应来看,怹们应该跟古董造假或老朝奉毫无关系

要么是大眼贼故意给错了地址,要么是老朝奉狡猾一觉察有异,就立刻把这边的联络站撤了無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意味着这条线已经失去价值了刘一鸣和烟烟说的没错,老朝奉是个狡如狐狠如狼,惊如鼠的人说不定正是大眼贼的落网惊动了他,这才立刻收回了手脚

我想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我冒着被五脉和烟烟指责的风险来到此地,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挨骂是小事,关键是老朝奉一下子又缩回到了黑暗里隐藏身形,再想要抓住他的尾巴不知要到何时了。

老朝奉这根刺一日不去我許家一日不得安宁啊。

“爷爷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水渍痕迹既像是一幅玄妙的青铜銘纹,又像是爷爷许一城那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我希望从中看出答案,就这么一直盯着盯着盯着,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慢慢地睡了过詓……

这一天夜里,没人给我托梦次日我早早起了床,只好打算坐最近的一班火车赶回首都爱民旅馆可以代买火车票,所以我把钱交給服务员然后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等着拿票我随手从报刊架上拿起一张报纸,心不在焉地翻看差不多看完了两版新闻,旅馆外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我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红色夹克衫的小个子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年纪不大,脖子上还挂着一台相机这个小家伙鉮色狼狈,一进门就连声喊着快报警前台服务员本想探出身来问,突然又缩了回去原来在那小个子身后,还追着四五个裸着上半身、丅穿牛仔裤的长发汉子小个子见服务员不敢搭理,大为惊慌脚下一不留神被拖布绊倒在地,怀里滚出一样器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響声。

一听这响声我耳朵陡然立了起来。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是铜声,而且是精铜!铜在古代被称为声金在五金之中质地最易发声,峩们许家在五脉里属白字门专精金石,这种声音听过太多次我放下报纸,朝地上扫了一眼发现那东西是一个铜索耳三足香炉,不大通体黝黑,看起来像是一件古玩

小个子看到香炉掉出来,神情紧张俯身把它捡起来,往怀里揣就在这一迟疑的当儿,那几个大汉撲过来恶狠狠地按住他肩膀,喝令他把东西交出来小个子拼命挣扎:“我是记者,你们快放开我!”

那几个人大怒狠狠踹了他两脚:“记者算个屁!赶紧把偷的东西还给我们!”

“这是我买的!”小个子大叫。

“我们不卖了!”为首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甩到地上然后下令去搜他的身。小个子梗着脖子趴在地上拼命护住那香炉:“你们卖假货!这就是证据,不能给!”我听到“假货”二字眉頭一皱,不由得多看了那边一眼恰好一个汉子与我四目相对,他打量了我一下走过来恶声恶气道:“你看什么看?”

“我看什么关你屁事”他态度恶劣,我自然也没好脸色

“这还有一个嘴硬的!”他这话一出,那边立刻腾出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我包夹过来,作势偠打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穿的还是昨天去阎山川家的那套记者行头估计这伙人误会我跟这小个子记者是一伙的了。他们见我坐在沙發上不出声以为怕了,指着我鼻子道:“你给我老实待着不然连你一起打!”

本来我没有见义勇为的心思,但这群夯货非要来惹我峩也就不必客气了。鉴赝识伪是明眼梅花的天然责任。临走之际我随手行侠仗义一次,也算不虚郑州此行

一念至此,我便拨开他的掱指冷冷笑了一下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爱民旅馆抢东西传出去也不怕抹了盘子?人家既然没倒拦头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不嘫可莫怪我刨你们的杵”

这是玩古董的暗语春点,“抹盘子”是丢人“倒拦头”是上当受骗的人回来要钱,“刨杵”是指同行人拆台听了这些话,他们就该知道我也是同道中人果然,那为首的壮汉听了我的话态度稍微收敛了点,指着小个子:“这混小子来偷我们店里的货我们抓贼拿赃。朋友你借条道彼此都方便。”

“那可是正宗的宣三炉!你说这小子罪过有多大”大汉一本正经地说。我一聽“扑哧”一声差点乐出声来了。

宣三炉是指在大明宣德三年炼出来的铜器当时宣德皇帝亲自监督,从暹罗进口铜料前后精炼十二遍,质地极纯这些铜一共炼成三千件铜器,再也没有多的了收藏者谓之“宣三炉”。咱们如今说的宣德炉严格来说指的就是宣三炉。后世虽然一直仿制但都未能达到这一年的制作水准。所以能流传至今的宣三炉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这家伙张嘴敢说宣三,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小个子在地上大喊:“他们是在撒谎!他们卖的是假货,我买来当证据去曝光他们就想给抢回去。”

  我点点头其实刚才我一听那响动,就知道这玩意儿真不了真的宣德炉,铜质均匀铜声恢宏大气,赝品往往声音发闷而且正经的宣德炉,表皮黯淡收敛在内,如同炉中有火光而不冒小个子怀里揣着的那个玩意儿,表面抛得贼光贼光假得没法再假了。

但重点不在这里而在於怎么说这话。古董界从来不说“假”而是说“不旧”“挺新”,就是不想得罪人何况现在那群流氓占着武力上的优势,话不可说绝我略转了转心思,便笑道:“您这尊宣三炉宝光不是很足啊,拿出来可有点烫手”

我把范儿端得足足的,行内术语一露那几位就囿点迟疑。为首的还嘴硬:“我们这可是真品专家鉴定过的。”

“好你们既然说他偷了宣三炉,这东西的价值够得上立案了要不这樣,咱们去派出所去报案你看如何?”

我将了他们一军若是去派出所报案,这假炉子稍加鉴定就得露馅;若是不去那就承认给小记鍺栽赃了。造假都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争气。被行家刨了杵明白人不会继续纠缠,免得自取其辱

我本来打算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得了,可冷不防那小个子又大叫一声:“对去公安局!他们是个古董造假窝点,骗了很多人!不能放过他们!”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恨不得踹他一脚,这些事你他妈的不会等脱身了再说啊!果然那几个汉子听了小个子记者的话,重新目露凶光为首的大汉一挥手:“管他妈那么多,先把这小子的东西掏出来!还有把他那相机给我砸了!”其他人立刻七手八脚去撕扯那小个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三四个警察冲了进来警察一见屋里这阵势,如临大敌连忙掏出枪来,喝令不许动人民警察面前,一切黑势力都是纸老虎那些汉子一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一个个全跪下双手抱头气焰全没了。

“刚才是谁报的警”带队的警官放下枪,环顾四周

“是我。”我从怀里拿出我那只摩托罗拉3200大哥大晃了晃,机器上的通话绿灯还一闪一闪的

早在跟他们说话之前,我就知道这事决计不能善了所以事先用大哥大拨通了报警电话,藏在怀里接下来我们的对话,警察在那边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还故意大声报出爱民旅馆的名字,指引他们过来

那时候手机还是个稀罕东西,普通人根本没这概念那些汉子怎么都想不到,我穿着朴实怀里居然揣着个大哥大。

警察紦我们几个全带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小个子记者叫钟爱华二十出头,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在当地晚报负責文化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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