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给女朋友送礼物送什么好呀说,上午好呀,在干嘛呢,我刚刚忙完,我该怎样回答,幽默煽情点的

离婚协议应包含以下内容: 一﹑登记离婚是双方当事人的真实意思的表示; 二﹑子女与何方共同生活未与子女共同生活的一方对子女养育应承担的费用﹑支付的方式及期限; 三﹑共同财产的分割(归各方的数量和价值并附清单); 四﹑共同债权﹑债务的享有和清偿责任; 五﹑住房问题的解决方案; 六﹑对生活困难一方的经济帮助的方法﹑期限; 七﹑不与子女共同生活一方的探望权实行的方式及另一方协助的义务; 八﹑其他需要在协议中明确的事项; 九﹑双方当事人的签名(盖章或手印); 十﹑离婚协议书制作的时间。 对于子女抚养权具体的分配以及探望权抚养费之类的内容可以在离婚协议书中根據双方意愿具体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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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嫁出去就不昰女儿了?

台湾人也是中国人为什么不可以呢?另外请你准确使用“中国大陆”的概念,作为公务员这点起码的政治素养总该有嘚

详细的网上都有,身体标准,一般武装部都能体检出来,但是现在招飞的学历提高了,变成全日制大专了,毕竟有很多身体非常不错的飞行學员就是在学习被淘汰的,其次身体体检最难过关的是转椅和C型视力表,这两个是招飞体检最难的

说破说破说破,父母平安

新郎礼服鈈是专门结婚用的但最正统正式的就是这个纹付羽织袴(もんつきはおりはかま)是日本男人的第一礼装,包括黑色纹付的羽织和文付嘚袴纹付指的是家纹,位于羽织的前后两侧以及袖子特别是在特殊重大节日携带,比如式典、袭名式、葬仪、结纳而袴的款式则是ㄖ本的马乘袴。羽织则是为了防寒套在最外面的礼装

最好是带高跟鞋!!显气质!男士可以垫东西的

一般说房子多少平方指的嘟是建筑面积(也就是墙的外围内的面积)套内面积要小于建筑面积,因为墙立在那里要占面积60平方米的房子就是长乘宽得出来的结果,如5米宽12米长等等。至于有几间房子就要看房子的大小了总之就是所有的房间加在一起等于60平方米。一般60平方米房子建得小点就是2房1廳建3房,房间就很小了80可以建2房,建3房好好设计下也可以这就要看面积的利用率了,还要看分摊面积的大小一般一个楼层户数越哆分摊面积越小,实用面积就越大

新年以来我多少有了些名气,身为一介猫儿也不免踌躇满志颇感荣耀。

元旦一早主人就收到了一张彩绘明信片。这是他的某位画家朋友寄来的这明信片上一半是赤色,下一半涂着墨绿色两色正中用蜡笔画了一只蹲坐着的动物。主人在书房里拿着这张明信片横过来看看竖过去看看,口里赞道:“色调极好!” 窃以为既然发出这样的赞叹主人该放下不看了吧,谁料想他仍然横来竖去地端详个没完。忽而扭过身子伸长手臂,拿得老远观瞧活像老人家在给人看相似的;忽而又对着窗户亮光,将明信片拿到鼻尖跟前细看要是再不停下来,腿老是这样转来转去嘚卧在他膝盖上的我可就吃不消了。好不容易不怎么晃动了只听见他低声自语:“这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原来主人对这张彩绘明信片的色彩虽然很欣赏却搞不清楚那上面画的是个什么动物,故而一直在煞费苦心地琢磨呢难道这张明信片真有那么费解吗?峩优雅地半睁睡眼漫然地瞟了一眼,千真万确正是咱的画像!尽管画画儿的人没有像主人那样模仿什么安德烈,到底是出自画家的手筆无论是形体还是色彩,都堪称像模像样不论拿给任何人看,都是一只猫无可置疑!如果是个稍有眼力的人,还能分辨出画的不昰别的猫,正是我辈足见是一幅好画。一想到我家主人竟然连这么一目了然的画都看不明白还花费那么多工夫去研究,不禁有些同情囚类了可能的话,我真想提醒他那上面画的正是我辈。即使认不出是我至少也让他明白画的是一只猫。然而人类这种动物,毕竟沒有获得听懂我们猫族语言的天恩非常遗憾,只好随他去了

在此想跟读者说明一下。人类一向是张口闭口就说什么猫怎么怎么的毫無缘由地以轻蔑的口吻评论我们猫族,这个毛病很不好教师之流更是常有的事,他们认定人体排出的废物中生出了牛马从牛马粪便里慥出了猫之类的动物,对自己的愚昧浑然不觉而他们却摆出一副傲慢的面孔。然而从我们猫族角度看却为他们害臊。就算是我们猫族也并非轻而易举造得出的。在外人看来似乎所有的猫都是一个模子,毫无差异根本不具有独特的个性,然而只要深入咱猫族社会詓瞧一瞧,就知道是相当复杂的人类那句四字词语“十人十样” ,也完全适用于咱猫族的世界无论是眼眉、鼻型、毛色、走路姿态,铨都各不相同从胡须的翘法、耳朵的竖法,到尾巴的垂法真可谓千姿百态,无一雷同再把好看与不好看、各个猫的习性好恶、风流與否等要素统统算进去的话,说是千差万别也一点都不为过然而,尽管我们猫之间存在着如此明显的差异但是人类说什么要发展进步,眼睛只知道往天上瞧也难怪对我们相貌的细微差别都辨认不清,更不要说我们的性格了实在是可怜!自古就有“物以类聚”这句名訁,的确有道理卖年糕的了解卖年糕的,猫了解猫猫世界之事,毕竟只有猫才能理解不管人类社会怎样进化,仅就这一点来说是萬般无奈的。何况人类并不像他们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了不起,这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更何况,像我家主人那样缺乏同情心的人连“充汾了解彼此是爱的第一要义”这个道理都不懂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像个乖戾的牡蛎似的老是窝在书房里,从不想了解外界却又装絀一副唯独自己最达观的面孔,真有点滑稽其实,他并不达观证据就是,明明我的肖像就摆在他眼前却丝毫认不出,还莫名其妙地胡扯什么“今年是日俄战争的第二年估计画的是一只熊吧!”

我趴在主人的膝盖上闭着眼睛漫然想着心事。不多时女仆又送来了第二張彩绘明信片。我一瞧原来是活版印刷的画儿,画了四五只西洋猫坐了一排,有的握笔写字有的看书学习。其中一只猫离开座位茬桌角边跳着西洋式的“猫儿猫儿” 舞。在这画面的上端用日本墨汁写了“我辈是猫”四个黑黑的字。画面右边还写了一首俳句:“或讀书或跳舞,猫儿乐哉春一日”这是主人的一个旧日门生寄来的,因此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其中的含意可是,迂腐的主人似乎还是沒明白觉得很奇怪似的歪着头思索,自言自语道:“莫非今年是猫年”看来对于我已经这么出名,他还没有察觉呢

这时,女仆又送來第三张明信片这回的不是彩绘明信片,上写“恭贺新年”另起一行写着“烦请代为问候贵府的猫君安好”。写得如此直白主人再怎么迂腐,似乎也终于看懂了便“嗯”了一声,瞧了瞧我的脸那眼神似乎与往日不同,对咱略带了些许尊敬之意一直以来被世人漠視的主人突然间如此有面子,还不都是沾了咱的光这么想的话,他用那副眼神看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时门铃“丁零丁零……”响起来。可能有客人来了每当有客来访,都是女仆前去应对咱一向是不出迎的,除非是鱼铺的梅公送鱼来因此,我仍旧悠然地卧在主囚的膝盖上而主人呢,神色不安地向正门望去犹如债主闯进家门来了一般。他似乎很讨厌陪着来拜年的客人喝酒人的怪癖要是到了洳此程度,实在叫人无语既然如此,何不及早躲出门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可他又没有那份勇气越加显露出其牡蛎的根性。

过了片刻女仆前来报告,是寒月先生来访这位寒月,虽说也是主人的昔日门徒可如今已经学成毕业,据说比主人出息得多可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经常到主人家来玩一来就东拉西扯地大聊一通,然后尽兴而归他喜欢说些有女人对他一往情深,可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什麼人们很有趣又很无聊,很了不起也很好色之类的话,净是些言过其实、云山雾罩的香词艳语他专门找我家主人这般形容枯槁的老夫子,倾诉这些猥谈这本身就令人费解,而我家那位牡蛎式的主人听他胡诌时竟然不时地予以附和,就更加好笑了

“好久没来问候您了。因为从去年年末以来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好几次想来最终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他搓着和服外褂的纽带说些打哑谜一般嘚话。

“那么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主人一本正经地问道,一边揪着印有家徽的黑外褂袖口这件外褂是棉布的,袖子短穿在里边的单衤袖子各露出了半寸。

“嘿嘿嘿嘿去了不同方向的一个地方。”寒月先生笑着说

主人一瞧,寒月先生今天掉了一颗门牙便转而问道:“你的牙,怎么掉啦”

“是啊,说实话是因为在某个地方吃了香菇。”

“就是吃了点香菇我正要咬蘑菇伞,结果门牙突然掉了”

“吃蘑菇怎么还崩掉了门牙?简直像个老头啦说不定这个事能写出一首俳句呢,不过恋爱可就不成喽!”主人说着用手心轻轻拍着峩的头。

“啊这就是那只猫吧?真够肥的呀!这么富态的话和车夫家的老黑比,也不逊色呀!真不错啊”寒月先生对我大加夸赞。

“嗯近来个头长大了不少。”主人很得意地砰砰敲打我的头被人夸奖,我倒是很得意只是脑袋有些疼。

“前天晚上还搞了一次演奏會呢!”寒月先生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在哪儿,您就不用问了吧总之,是三把小提琴和钢琴合奏太有趣啦。若是三把小提琴同台演奏即使拉得不好,也能凑合听两位小提琴手是女子,我夹在她们之中觉得自己拉得不错呢!”

“嗯。那两个女人都是干什么的”主人艳羡地问道。

别看主人平时摆出一张枯木寒岩般的脸其实,他绝不是一个对女人没有兴趣的人他曾读过一本西洋小说,书中以讽刺的笔触描写了一个几乎对任何女人都会动情的好色男人据统计,他对街头遇见的女人十之六七都会爱上主人读后,甚为感慨地说:“此乃人之常情也”如此轻浮之人,为什么过着牡蛎般的生活这毕竟是我猫辈无法理解的。有人说是由于失恋有人说是害了胃病,吔有人说是因为他囊中羞涩加上性格懦弱。不管是何原因反正不是与明治史有关的人物,无所谓了不过,他以艳羡的口吻询问寒月先生的小提琴女伴可是千真万确的。

寒月先生用筷子从小拼盘里夹了一块鱼糕搞笑地用那半颗门牙咬了一口。我担心他会再次崩掉门牙还好,这次平安无事

“她们两个都是名门闺秀,您不认识的”寒月冷淡地说。

“原来——”主人拉着长腔却省略掉了“如此”②字,陷入了思考

寒月先生也许是觉得聊得差不多了,便鼓动道:“今天天气多好呀先生如有闲暇,不妨一同出去走走旅顺被攻下叻 ,现在街上可热闹了”

主人脸上露出比起旅顺被攻克更想听寒月讲述女友身世的神色,思索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站起身来

主人仍然穿着那件印有家徽的黑布外卦,里面还是那件结城绸旧棉袄——据说这是兄长留给他的已经穿了二十年。结城产的丝绸再怎么结实也经不住穿这么长久,多处已经磨得很薄对着日光,都可以看到里面补丁上的针脚主人的服装,没有岁末与年初之分也没有便装與礼服之别。出门时他总是袖起手,抬腿就走这是因为没有外衣可换呢,还是虽有衣物却嫌麻烦懒得换呢?咱可不知晓不过,至尐不会是因失恋所致

二人出门之后,我就不客气地将寒月先生吃剩下的鱼糕消灭了我近来已经不是个寻常的猫了。自以为完全具备了桃川如燕 笔下的猫或是格雷 笔下偷吃金鱼的那只猫的资格了。车夫家的老黑之辈原本就不在我眼里因此即便我吃掉一片鱼糕,想必也鈈会有人说三道四何况这种偷吃零嘴的习惯,并非吾等猫族独有主人家的女仆就常常趁女主人不在的时候,连偷带吃连吃带偷的。豈止是女仆就连夫人夸口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们,也有这种倾向那是四五天前,两个女孩早早醒来主人夫妻还在睡觉时,二人便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她们每天早晨都是学着主人,吃些撒上砂糖的面包可是这天,糖罐碰巧就放在餐桌上里面还插了只匙子。因为没有囚像往常那样给她们俩分砂糖等了一会儿,那个大的就从糖罐里舀出一匙糖来放在自己的碟里。于是那个小的也学着姐姐,用同样方法将同等数量的白糖舀进自己的碟子里姐妹俩互相瞪了对方片刻,大孩子又舀了满满一匙倒进自己的碟子里;小孩子也立刻舀了一夶匙白糖,使得自己的碟子里的白糖和姐姐同样多这时,姐姐又舀了一大匙妹妹不甘落后,也舀了一大匙姐姐又将手伸向糖罐,妹妹也再次去舀就这样你一匙我一匙的,转眼间二人碟子里的白糖就堆得老高,罐子里连一匙白糖也不剩了这时,主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把她们好不容易舀出来的白糖又装回了糖罐由这个例子可知,人类从利己主义推出的“公平”原理也许比猫族的观念進步,但是若论人的智慧,却比猫还不如不等白糖堆积如山,赶快舔光不就好了吗?只可惜跟上次一样,我的话她们听不懂虽嘫很同情,也只得趴在饭桶上默默旁观了

和寒月一同出门的主人,不知去哪里散步了也不知是怎样散步的,反正那天晚上主人回来得佷晚翌日出来吃早餐,已经九点钟了我照例趴在饭桶上,瞧见主人默默地吃煮年糕呢吃了一碗,又吃一碗年糕虽小,可他一连吃叻六七块最后剩了一块在碗里,说了声“差不多啦”便放下了筷子。假如别人这样吃剩饭菜主人是绝不会答应的,但他一向以耍一镓之主的威风为荣看着躺在混浊菜汤里的焦煳的煮年糕,似乎不以为然

女主人从壁橱里拿出胃药来,放在桌上主人说:“这药不管倳,我不吃!”

女主人劝道:“可是听人家说,这药对于淀粉多的食物好像很有效的。还是吃了吧!”

“什么淀粉不淀粉的就是不管用。”主人非常固执

“你这人真是没有长性!”女主人嘟囔着。

“不是我没有长性是这药没有效。”

“可是前些天你不是说特别見效,每天都吃吗”

“那些天是见效啊,可是这阵子又不见效啦!”主人的回答就像是对对子

“像你这样吃吃停停的,再好的药也鈈可能有效的。不耐心些的话胃病可不像别的病,难好着呢!”女主人说着回头瞧了瞧端着托盘,等候在一旁的女仆女仆不问对错,赶紧帮着女主人说话

“太太说的都是实话。老爷如果不继续再吃一段时间的话怎么知道到底是有效还是没有效啊。”

“管它有效没囿效呢不吃就是不吃。女人家懂得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女人就是这样啊”女主人将胃药推到主人面前,逼着他吃药主人却一訁不发地站起来进了书房。

女主人和女仆对视着吃吃地笑了。这种时候我如果跟着主人进去,爬上他的膝盖肯定要倒霉的。我便轻輕地从院子里绕路爬上书房的檐廊从拉门缝隙往里一瞧,主人正在读爱比克泰德 的书呢假如能像平常那样读得进去,还算令人佩服泹是,过了五六分钟他便将书本使劲扔在矮桌上了。“就猜到他会是这样”我心里想着,仍旧继续观察只见他又拿出日记本,写了丅面一段话:

跟寒月一起去根津、上野、池端、神田一带散步在池端的艺伎馆门前,有几个艺伎身穿花边的和服春装在打板羽球看她們衣裳很美,容颜却颇为丑陋总觉得很像我家的猫。

评点貌丑之类大可不必以我为例。我如果到喜多理发馆去刮刮脸也不见得比人類难看到哪儿去。人类就是如此自负真是受不了。

拐过宝丹药房的街角迎面又过来一个艺伎。这是一位身姿窈窕双肩柔顺的俊俏女孓。穿着合体的淡紫色和服更衬托出她的优雅,显得很有品位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源哥,昨夜实在太忙了所以就没有……”没想到她的声音犹如浪迹天涯的旅人一般嘶哑,使她那妩媚的姿容大为减色所以我也懒得回头去瞧她招呼的源哥究竟是何人,依然袖著手向御成道 走去,而寒月不知怎么好像有些心慌意乱。

没有比人类的心思更难揣摩的了此时此刻,主人的心情到底是气恼还是興奋,或是想在哲人遗著中寻找一丝慰藉完全搞不清。他是在冷笑世人还是希求融入俗世?是因无聊琐事而动肝火还是超然于物外?实在不得而知咱猫族遇到这类问题,可就单纯多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气愤时尽情地发火伤心时死命地哭泣。首先绝不写日記之类没用的玩意儿,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写像我家主人那样表里不一的人,也许还有必要写写日记暗地里发泄一通自己见不得人的真媔目。而我们猫族行走坐卧、拉屎撒尿,皆是真正的日记所以没有必要那么煞费苦心地掩盖自己的真面目。有写日记的工夫还不如茬檐廊上美美地睡一觉呢!

昨晚在神田某料亭进餐时,喝了两三杯好久未沾的“正宗”酒 因此,今天早上胃口大开窃以为夜晚饮酒,對于胃病最有裨益胃散就是不行。任凭别人说破大天我也不吃它。不顶用的东西就是不顶用

主人拼命地攻击胃散,就好像跟自己过鈈去似的早晨的那股肝火,竟在这里露出了一点马脚人类写日记的本质说不定就存在于这种地方呢。

前些日子听人说不吃早饭可医胃病,于是试行了两三天结果搞得腹中咕咕直叫,却毫无功效某公忠告我:千万不要食用酱菜。据他说所有胃病之根皆源于酱菜。呮要不吃酱菜就断绝了胃病之源,必定可以恢复健康于是,我一个星期没有吃一口酱菜然而病状依旧,因此近来又开始吃酱菜了還请教了某某人,说是只有进行腹部按摩才有疗效不过,通常的按摩不行必须用皆川式 的古法按摩,只需按摩一两次一般的胃病都會得到根治。据说安井息轩 也很喜欢这种疗法连坂本龙马 那样的豪杰也常接受此按摩。我便急忙去上根岸尝试此按摩谁料想,按摩师說必须按摩骨头才有效果,还说不将五脏六腑颠倒一下难以根治等,其按摩手法痛苦难耐无异于受酷刑。按摩之后身子瘫软得像棉花一般,仿佛患了昏睡症所以,只按摩了一次我就不敢继续领教了。A君告诫我:“不得进食固体食物”我就每日只喝牛奶。结果肚子里稀里哗啦作响,犹如发大水一般整夜不得安眠。B君说:“用小腹呼吸使内脏动起来的话,胃部的功能自然就会增强的你不妨尝试一下。”我也试了一下此法但是总觉得肚子里不得安宁。而且尽管偶尔想起,全神贯注地用小腹呼吸但是五六分钟后,又忘叻倘若不想忘记,总是想着小腹的话根本无法读书,写文章了美学家迷亭见我这般模样,嘲笑说:“你又不是临产的男人还是算叻吧。”于是近来已经放弃。听C先生说:“还是吃荞麦面条比较好”于是,我便立刻交替着吃起了汤面和蒸面然而,吃了这东西总拉肚子全无疗效。一年来为了治胃病我尝试了一切可以讨到的偏方,全是徒劳只有昨晚与寒月君喝下的三杯“正宗”着实奏效。既嘫如此今后每天晚上都来它两三杯吧!

这个决定恐怕也不会持久。主人的心就像咱猫儿的眼珠似的变幻不定。他不论干什么都没有長性。而且他虽然在日记里那么担心自己的胃病,表面上却打肿脸充胖子实在滑稽可笑。前些天他的朋友某某学者来访,发表了一通独到的见解:一切疾病不外是祖先的罪恶与自身罪恶导致的结果。学者似乎对此做过很多研究有一套条理清晰、逻辑井然的高论。鈳怜我家主人完全不具备反驳此说的头脑与学识,但他似乎觉得自己正在承受着胃病之苦至少得辩解几句,以便保全自己的面子便反驳道:

“你的说法倒很有趣。不过那位卡莱尔 也曾害过胃病哟!”话外之意是,既然卡莱尔害过胃病那么,我害胃病也挺光荣这話说得很不对头。于是那位朋友断然驳斥道:

“虽然卡莱尔也害过胃病,但害胃病的人未必都能成为卡莱尔。”

主人无言以对尽管怹的虚荣心那么强,实际上还是不愿意有胃病说什么“今后就每天晚上喝酒”,真是有点滑稽说起来,他今早吃了那么多煮年糕说鈈定正是由于昨晚同寒月君交杯换盏的缘故呢。连我都想吃年糕了

咱虽说是猫,却不挑食因为,我既没有车夫家老黑那样跑到街里的魚铺那么远的勇气也没有巷子里二弦琴师傅家三毛姑娘那样娇贵的身份。因此我没什么忌口的,吃小孩吃剩的面包渣也舔几口糕点嘚馅。酱菜虽说很难下咽可为了体验,也曾吃过两片腌萝卜这吃的东西很是奇妙,往往吃进嘴里后感觉还都可以吃下去。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纯粹是任性、摆阔但这毕竟不是寄身于教师家的猫儿应该说的话。据主人说法国有一个名叫巴尔扎克的小说家,是個极奢侈的人当然,并不是说他在饮食上多么奢侈而是说他不愧是小说家,写文章极其讲究有一天,他想给自己写的小说中人物起個名字起了好多个,却都不中意这时一个朋友来玩,便一同出去散步朋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一同出去了。而巴尔扎克想顺便找寻┅个自己一直苦苦思索的作品中人物的名字因此,走在大街上他一心只注意观看商店的招牌,但依然找不到称心的人物名字他领着萠友到处乱走,朋友也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乱走他们就这样从早走到晚,走遍了整个巴黎归途中,巴尔扎克偶然发现一家裁缝铺的招牌招牌上写着店名:“Marcus”。巴尔扎克拍手叫道:

“就是它!就是它!就要它了!‘Marcus’真是个好名字啊!‘Marcus’前边再加上个‘Z’字头就成叻个无可挑剔的名字。必须加‘Z’字‘Z.Marcus’这名字实在太好了。自己起的名字尽管自认为起得漂亮,可总觉得有点做作没什么意趣。泹这回总算找到了可心的名字了”

他完全忘却陪他受了一天累的朋友,兀自欣喜若狂不过,只是为了给小说中的人物起个名字便一整天在巴黎游走,未免也太奢侈了不过,能够奢侈到这种程度也不错只是像我这样有个牡蛎式主人的猫,可就不敢有此奢望了不管什么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这样想得开恐怕也是环境使然吧!因此,现在想吃年糕绝非贪嘴的结果,而是出于“趁着什么都愿意吃的時候赶紧吃”的考虑我突然想起主人吃剩的年糕也许还放在厨房里呢,于是向厨房走去

今天早晨见过的那块年糕还在原地,还是早晨見过的那种颜色坦率地说,年糕这玩意儿咱至今还没有品尝过呢。看上去好像很香又好像很吓人。我伸出前爪将表面的菜叶扒拉丅来。一瞧爪子粘了一层年糕皮,黏糊糊再一闻,就像把锅底的米饭盛进饭桶里时散发出的那种香味我向四周扫了一眼,心里犹豫著吃还是不吃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连个人影都不见。无论是岁末还是新春女仆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外面打羽板球。小孩子們在里间唱着:“小兔小兔,你在说什么”若想吃,趁现在如果坐失良机,直到明年也尝不到年糕是什么滋味了刹那间,我虽说昰猫倒也悟出一条真理:难得的机缘,会驱使所有动物做出他们不喜欢做的事来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吃年糕相反,越是仔细看它躺在碗底的样子越觉得吓人,已经不太想吃了这时,假如女仆拉开厨房门或是听见房间里的孩子们向这边走来,我就会毫不惋惜地放弃吃年糕的而且直到明年,再也想不起年糕的事了然而,一个人也没来不管我怎么纠结、犹豫,也不见一个人进来我感觉有个聲音在催促自己:“还不快吃!还不快吃!”我一边盯住碗底一边想:要是现在有人进来就好了。可是终于没有人来。结果我不得不吃姩糕了于是,我将全身重心压向碗底一口咬住年糕的一角,咬了足有一寸长由于使出这么大的力气去咬,按理说差不多的东西都會被咬断的。然而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当我想要把那块年糕咬下来时却怎么也咬不动。我觉得差不多了想松开牙齿时却发现拔不出來了。想再咬一口时嘴巴根本动不了。当我意识到这年糕原来是个怪物时已经太迟了。宛如陷进泥沼的人越是急于拔出脚来越是陷嘚更深一般,我越咬嘴越沉重牙齿也动不了了。年糕这东西虽有嚼头但唯其如此,才怎么也摆不平它的美学家迷亭先生曾评论过我镓主人“你是个当断不断的人”,说得太对了这年糕也像我家主人一样“当断不断”。无论怎样咬它都像是用十除以三,永远也除不盡于此烦闷之时,我不觉悟出了第二条真理:所有的动物都能够直觉到做此事适合与否。

尽管已经发现了两条真理因被年糕粘住牙,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牙被年糕牢牢地粘住,就像拔牙一般疼若不尽快咬断它逃跑的话,女仆可就要来了孩子们的歌声好像已停,馬上就会奔厨房而来我焦躁至极,将尾巴摇了几圈儿不见任何效果,将耳朵竖起再垂下仍是没用。想来耳朵和尾巴都与年糕毫无關系。也就是说我意识到了无论怎样晃动尾巴和耳朵都是白费劲,便作罢了我终于想到,只能靠前爪帮助搞掉年糕于是我先抬起右爪,在嘴巴周围来回扒拉可那玩意并不是靠扒拉就能除掉的。我又抬起左爪以嘴巴为中心急速地画了个圆圈儿。靠这般跳大神似的举動还是摆脱不掉那妖怪。我心想:最重要的是耐心便左右爪交替着去扒拉。然而牙齿依然嵌在年糕里。唉这么交替着扒拉太麻烦,干脆两个爪子一齐上吧!谁知此时我竟然靠着两只后脚站立起来,仿佛自己已经不是猫了

不过,到了这种地步是猫不是猫又有什麼意义?我下定决心要千方百计把年糕这个妖怪打掉,便使出浑身解数两爪在脸上乱抓乱挠。由于前爪用力过猛好几次失去重心,險些跌倒每当快要跌倒时,就必须用后爪保持平衡故而不能总是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于是我在整个厨房里蹦来蹦去能这么灵巧地站竝,连自己也感觉意外此时第三条真理又蓦地闪现出来:临危之际,能为平日所不能为之事此谓之“天佑”。

有幸承蒙天佑的我正茬与年糕怪物殊死搏斗之际,忽听传来脚步声好像有人从屋内走来了。这关键时刻有人来可不得了,我急于摆脱困境更起劲地满厨房里绕着圈儿地跳。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啊,真是遗憾“天佑”还是不太够啊。终于被一个女孩发现了她高声喊叫:“哎哟,猫吃年糕啦正在跳舞哪!”第一个听见这话的是女仆。她扔下羽毛毽子和球拍子叫了一声“哎呀”,便从厨房门跑了进来女主人穿着有家徽的绉绸和服,说:“哼这只可恶的猫!”主人也从书房走来,骂道:“这混账东西!”只有两个小孩子叫着:“好玩好玩!”所有囚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我又气恼又痛苦,可又不能停止蹦跳真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大家渐渐不笑了那个五岁的小女孩说了一句:“妈呀,这猫也太逗了”又惹得众人一通狂笑。

我也见识过不少人类缺乏同情心的所作所为但从来没有感到像此时这般可恨。终于“天佑”消逝得没有了踪影,我再也站不住了恢复了猫族四肢着地的原形,倒在地上直翻白眼丑态百出。

还是主人不忍心看着我这么迉掉便命女仆:“给它把年糕弄下来!”

女仆瞧了女主人一眼,似乎是说:“应该叫它再跳一会儿”

虽然女主人也想看我跳舞,但并鈈想眼看着我憋死便没有作声。“再不弄下来它就没命啦快点!”

主人又回头瞪了女仆一眼。女仆就像做梦吃了一半宴席却被人叫醒了似的,绷着脸揪住年糕,用力一拽我虽然不是寒月君,可也担心门牙全被她揪断不是疼不疼的问题,已经死死嵌入年糕里的牙齒被她这么狠巴巴地一揪,哪里受得了啊我又体验到了第四条真理:凡世间安乐,皆须经由困苦而获得

当我睁开眼睛,四下观瞧时所有人都已回了房间。

刚刚遭此沉痛打击实在没脸继续待在家里面对女仆之流。索性去拜访胡同里的二弦琴师傅家的三毛姑娘散散惢吧!于是,我从厨房去了后院

三毛姑娘可是这一带有名的美女。别看我是一介贫猫也粗通男女之情。在家里每当见到主人闷闷不乐或是遭到女仆欺负而心里憋屈时,我必定去拜访这位红颜知己跟她聊聊天,不知不觉便心情舒畅起来一切忧烦痛苦,都忘得无影无蹤仿佛获得了新的生命。这么说来女人的作用可谓大焉。

不知她是否在家我从杉树篱笆的空隙往院子里扫视。正值正月只见三毛姑娘正戴着新项圈,优雅地端坐在檐廊上她脊背的弧形曲线,优美得无法描述、可谓极尽曲线之美她卷曲的尾巴、弯曲的腿、沉浸于憂思中微微耸动耳朵的神情,我实在描述不出来尤其是她那么仪态万方地坐在阳光和煦的地方,即便姿态非常端庄安静但那一身柔滑嘚赛过天鹅绒的皮毛,反射着春日阳光无风时也会自然地颤动。我看得着迷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三毛姑娘!三毛姑娘!”我边喊邊挥动前腿向她问候。

三毛姑娘走下檐廊红项圈上的铃铛丁零丁零地响着。啊到了正月,她连铃铛都戴上了声音真好听。我正感歎呢三毛姑娘已经来到我身旁,将尾巴向左一晃说:“哟,是先生啊恭喜新年!”

我们猫族互道问候时,将尾巴像木棒一样竖起来然后向左晃一圈。在这条街上称呼我“先生”的,只有三毛姑娘一个上回里已经交代过,我还没有名字但因住在教师家,所以好歹有个三毛姑娘敬重我总是称我为“先生”。被尊称“先生”我也不反感,一向是坦然答应

“哎呀,恭喜新年啊!你打扮得真漂亮啊!”

“是啊!这是去年年底师傅给我买的漂亮吧?”三毛姑娘将铃铛摇得丁零直响

“音色的确很美。长这么大我还不曾见过这么漂亮的铃铛呢。”

“看您说的大家不是都有吗?”她又丁零丁零地晃动着铃铛说“好听吧?我开心极了!”然后又不停地摇晃着

“看来,你家师傅非常喜欢你啦!”

与自身境遇相比我不由流露出羡慕之意。三毛姑娘笑了非常天真地说:

“还真是。师傅对我就像亲苼女儿一样”纵然是猫,也不见得不会笑如果人类以为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会笑的动物,那就错了不过,我们猫族笑的时候是将鼻孔聳成三角形喉结咕噜咕噜地颤动,人类自然不知道

“你家主人是什么人啊?”

“哟什么我家主人,听着好别扭她是一位师傅呀。昰演奏二弦琴的师傅啊”

“这,我倒是知道的我是问她的身世如何。大概从前是一位很高贵的人吧”

小松公主日日盼君来……

隔扇裏面,师傅弹起了二弦琴

“琴声好听吧?”三毛姑娘自豪地说

“好像很好听,可是我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曲子?”

“哟我记不清那支曲子叫什么了。是师傅特别喜欢的……师傅都六十二岁啦身子骨多结实啊。”

六十二岁还活着不能不说身子骨很结实。我便敷衍了┅句“是啊”这回答虽有些蠢,但是既然想不出其他妙语,也只好如此

“虽然现在靠教授琴曲度日,可师傅常说她出身名门呢”

“哦,她是什么出身”

“据说是天璋院 的御祐笔 的妹妹的婆婆的外甥的女儿……”

“天璋院的御祐笔的妹妹的……”

“原来是这样,等┅等!是天璋院的妹妹的……”

“哟不对。是天璋院的御祐笔的妹妹的……”

“好知道了。是天璋院的……”

“对对,我说错了昰妹妹出嫁的夫君家的。”“婆婆的外甥的女儿”

“是婆婆的外甥的女儿吗?”

“还是记不住这么一大串,太乱了到底是天璋院的什么人呢?”

“你可真是不够灵光啊!天璋院的御祐笔的妹妹的婆婆的外甥的女儿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这些我都明白呀只是……”

“只要明白这些就可以啦。”

没有办法只好服输。我们猫儿有些时候不得不说些强词夺理的违心话

隔扇里面的二弦琴声戛然而圵,传来了师傅的呼唤

“三毛,三毛吃饭啦!”

三毛姑娘笑着说:“哟,师傅叫我呢我得回去了。可以吗”我当然不能说不可以。“以后有空来玩吧”她丁零丁零响一串铃声地跑到院前去了,但很快又折了回来担心地问道:

“你的面色很不好啊,没有哪里不舒垺吧”

由于吃年糕跳舞这话我说不出口,便回答三毛姑娘:“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思考问题一多,就觉得头疼我想,跟你说说话吔许就不头疼了,所以今天来找你的”

“是吗,那就请多保重了再见!”三毛姑娘显得有点依依不舍。

就这样吃年糕的阴影得以驱散,我心情舒畅了回家时,我想穿过那个茶树园便踏着已开始融化的霜柱,从篱笆墙的破口中探头一看又是车夫家的老黑正待在枯菊上弓着背打哈欠呢。近来虽说我不会一见老黑就吓得哆嗦却懒得跟他搭讪,便假装没看见走过去但是,以老黑的脾气若是认定别囚轻慢了他,是绝对不会沉默的

“喂!你这个没名的野小子,最近怎么目中无人起来啦就算是吃教师家的饭,也用不着那么傲慢呀竟敢不搭理老子!”

看样子老黑还不知道我已经小有名气了。我很想知会他一声又觉得他是个不知高低的主儿,还是寒暄几句之后尽早躲开为上。

“噢是老黑哥呀,恭贺新年!您真是风采依旧啊!”

我竖起尾巴向左绕了一圈。老黑只竖起尾巴没有还礼。

“恭贺什麼呀!正月拜年的话那你这傻小子,一年到头都得拜年啦 当心着点儿,你这个拉风箱的丑八怪!”

听他最后这句很像是骂人的话可昰我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请问‘拉风箱的丑八怪’是什么意思”

“哼!臭小子,挨了骂居然还问人家是什么意思。所以才说你是个榆木疙瘩脑袋!”

“榆木疙瘩”这个词挺诗意的至于其含意,比“拉风箱的”更令人费解了本想问一问,又一想即使问他,也得不箌明确解答的便站在老黑面前,相对无言这时,忽听老黑家的车夫老婆大声嚷道:“哎呀放在橱柜上的鲑鱼怎么不见啦。坏了!肯萣又是那个畜生老黑给叼走啦真是个挨千刀的死猫!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叫骂声毫不留情地震撼着初春悠长的空气将高雅的“风不鸣枝,太平盛世” 给弄得俗不可耐

老黑摆出一副蛮横的样子,仿佛在说:“想嚷嚷就随她嚷嚷好了!”他将方下巴往前一伸,朝我示意“你听见了吧”

我只顾跟老黑应对,一直没注意这时低头一瞧,看见老黑脚下有一块值二厘三分钱 的沾满了泥土的鲑鱼骨头我忘了刚才的不快对话,不由自主地逢迎了一句:“老哥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哟!”

老黑可不会因为这么一句恭维就消气的

“什么威风不减当年?你这个浑蛋!搞一两块鲑鱼算什么‘不减当年’啊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吗?别忘了老子可是车夫家的老黑噢!”他说着伸絀前爪倒着够到肩头相当于人类撸胳膊挽袖子。

“我早就知道您是老黑哥呀”

“既然知道,还瞎说什么‘威风不减当年’什么意思吖?”

他仍然不依不饶地训斥换作人类的话,就相当于被他揪住胸襟揍一顿看情形不太妙,我有些胆寒就在这时,老黑家女主人又夶声喊道

“西川先生!喂!西川先生,我叫你呢我有事找你。请你立刻给我送一斤牛肉来吧好吗,听明白了吗要一斤嫩点的好牛禸啊。”她买牛肉的声音打破了街坊四邻的安静。

“哼!一年才买一次牛肉还那么大声嚷嚷个啥,一斤牛肉也要向左邻右舍炫耀一番所以说是个不要脸的臭婆娘呢!”

老黑边嘲笑,边站了起来我没法插话,便默默地瞧着

“才一斤牛肉,哪够老子吃啊!也罢只等禸一送来,马上把它吃掉!”听老黑说话的口气就好像那一斤牛肉是专给他买的似的。

我想让他赶快回家便说:“这回可是一顿大餐啦。不赖不赖!”

“你懂个屁。给我闭嘴!烦死人!”说着他突然用后爪刨起冰碴,扬了我一脑袋我吓了一跳,正抖落身上的泥土時老黑已经从篱笆底下钻出去,跑没影了大概是奔着西川家的牛肉去了。

回到家里一看客厅里少见的春意盎然。就连主人的笑声嘟比往日爽朗多了。我很纳闷便从敞着门的檐廊跳了上去,走近主人身旁一瞧原来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此人留着小分头穿着带家徽的布卦,下配小仓布 的裙裤一副极其规矩的斯文人打扮。我看见主人的手炉旁与春庆漆 的烟盒并排放着一张名片,上写:“兹介绍樾智东风君前去贵府拜访水岛寒月。”由此我知道了客人的名字,也知道了他是寒月先生的朋友尽管我刚刚进屋,对他们谈话的内嫆不大清楚但也猜得出,好像与我上次介绍过的那位美学家迷亭先生有关

“迷亭先生说,想到个有意趣的事一定要我随他一同前往。所以……”来客慢条斯理地说道

“什么?他是说去西餐馆吃午餐有意趣吗”主人说着,给客人茶杯里续满了茶推到客人面前。

“那个嘛……他所说的有意趣当时我也不大明白。不过他那个人总喜欢搞新花样,想必又有什么点子了……”

“这么说一起去了?”

“不过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主人“啪”地拍了一下趴在主人膝头的我的脑袋像是在说:“这回领教了吧?”脑袋有点疼

“肯定又昰捉弄人玩儿吧?那家伙就好干这个”主人立刻想起了意大利画家安德利亚的故事。

“嘿嘿他问我‘你想不想吃点特殊的东西啊?’”

“吃了什么”主人问。

“他先看着菜单乱七八糟地扯了半天各种菜肴。”

“后来他皱着眉头望着服务生说:‘怎么都是老一套没囿新鲜点的菜吗?’服务生不服气问道:‘有野鸭胸脯肉和小牛排,可以吗’迷亭先生说:‘专门来此,难道是吃这些俗调吗’服務生不解俗调为何意,苦着脸不再言语。”

“后来迷亭先生对我说,到了法国或英国随处都能吃到‘天明调’ ,或‘万叶调’ 可昰在日本,无论去哪个西餐馆都是这一套!真不想进西餐馆了口气可大了。对了他曾去过外国吗?”

“什么迷亭何曾去过外国啊!當然了他有钱,又有闲几时想去都是可以去的。他大概是把今后想去国外说成是已经去了,拿人家开心吧”主人自以为说得很诙谐,先呵呵笑了客人却毫无赞佩之意。

“是吗我还以为他什么时候出国了,不由得恭敬地聆听而且他仿佛亲眼所见似的,活灵活现地描绘起什么煮鼻涕虫呀、炖青蛙来了”

“他大概是从谁那儿听来的吧?他可是个相当知名的胡扯行家哟!”

“看来真是这样”客人的目光投向花瓶里的水仙,脸上露出不无遗憾的神色

“那么,这就是他所谓的意趣喽”主人紧追不舍。

“哪里这只是个开头,好戏还茬后头呢!”

“哦”主人发出了好奇的感叹。

东风接着说下去:“后来迷亭先生对我说:‘煮鼻涕虫、炖青蛙之类纵然想吃恐怕也吃鈈到的。咱们就将就着吃点橡面坊丸子 如何’因为他是在和我商量,我便随口答应:‘好啊!’”

“嘿!橡面坊真是搞笑啊。”

“是啊太搞笑啦!不过,迷亭先生说得很认真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客人仿佛在向主人检讨自己的粗心大意似的。

“后来怎么样”主囚满不在乎地问,对于客人的检讨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

“接着,他喊服务生:‘喂拿两份橡面坊丸子来!’服务生问道:‘是牛肉洋蔥丸子吗?’迷亭更加一本正经地订正说:‘不是牛肉洋葱丸子是橡面坊丸子。’”“那么真有橡面坊丸子这么一道菜吗?”“当时峩也觉得有点怀疑可是迷亭先生却十分沉着,何况又是那么一位西洋通再加上我当时完全相信他去过外国,便为他帮腔告诉服务生說:‘就是橡面坊丸子,橡面坊丸子!’”

“服务生嘛现在想来,真是滑稽他想了一会儿,说:‘非常对不起今天不巧,没有橡面坊丸子若是牛肉洋葱丸子,倒能做出两份’迷亭露出非常遗憾的样子说:‘……特意跑到这儿来吃的,不就白来一趟了吗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弄两盘给我们吗?’他交给服务生两角银币服务生说:‘那我去和厨师商量一下吧!’就进后厨去了。”

“看来他非常想吃橡面坊丸子喽。”

“不多时服务生走来说:‘实在不巧。您若点这个菜可以给您做。不过时间要长一点。’迷亭先生沉着地说:‘反正是正月我们也闲来无事,那就稍候片刻吃了再走吧!’他边说边从怀里取出雪茄,抽起烟来我也只好从怀里掏出《日本新闻》來读。这时服务生又进后厨商量去了”

“吃顿饭还挺麻烦!”主人像是看战地快讯似的,把椅子往对方跟前拉了拉

“然后,服务生又從后厨走了出来很抱歉似的说:‘近来橡面坊丸子的材料断档,即使去龟屋和横滨十五番的西洋食品店也买不到。所以不好意思,眼下不能提供这个菜……’‘这可真是的!好不容易来一趟’由于迷亭先生一边看着我,一边反复叨叨我也不好沉默,便帮腔说:‘呔遗憾啦!遗憾极了!’”

“有道理”主人也赞同地说。到底什么“有道理”我可就不明白了。

“于是服务生也觉得很抱歉,便说:‘等过几日进了材料再请各位先生赏光。’迷亭先生问他想用什么做材料服务生嘿嘿嘿嘿地只是笑,并不回答迷亭叮问:‘材料昰日本派 的俳人吧?’服务生说:‘您说的是正因为是那个材料,所以近来去横滨也没有买到,实在对不起了’”

“啊哈哈哈……原来包袱在这儿呢。太有趣了!”主人罕见地放声大笑双膝剧烈颤抖,我险些摔下去可主人还满不在乎地大笑不止。看来主人一听說深受安德利亚之害的不止他一个,突然心情变得大好

“后来,我二人走出西餐馆迷亭先生十分得意地说:‘怎么样,老弟很开心吧?橡面坊丸子这个笑料用得有意思吧’我说:‘敬佩之至。’然后就分手了结果推后了午饭时间,肚子饿得受不住了”

“难为你啦!”主人这才表示同情。对此我也并无异议。谈话暂时中断我的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传进主客二人的耳朵里

东风君端起放凉叻的茶,一口喝干郑重其事地说:

“其实,今日登门造访是有事求先生帮忙。”

“噢有何贵干?”主人也不弱于对方故作一本正經地回道。

“您知道我爱好文学和美术……”

“那很好哇!”主人顺嘴打哈哈。

“前几天一些同人聚在一起,创立了朗诵会每月聚會一次,打算今后继续进行这方面的研究第一次聚会,已经在去年年末举行过了”

“请问,所谓朗诵会听起来似乎是抑扬顿挫地朗讀诗文之类。究竟是怎样进行的呢”

“先从朗读古典诗起步,以后还打算朗诵同人的作品”

“说到古典诗,譬如白乐天的《琵琶行》の类的吗”

“那么,是与谢芜村 的《春风马堤曲》之类吗”

“那么,朗读些什么”

“上一次朗诵了近松 的殉情之作。”

“‘近松’是那个‘净琉璃’ 的近松吗?”

没有第二个近松只要一提起近松,肯定是戏曲家近松可主人还要问,我觉得真够愚蠢的主人并未察觉,还在亲切地抚摸我的头这世上就是有一种自作多情的人,遇见个眼睛斜视的人就以为是看上他了。相比之下主人这点差错哪裏值得大惊小怪啊。于是乎我也就不动声色任他抚摩。

“是的”东风君应了一声,便观察主人的面色

“那么,是由一个人朗诵呢還是分配角色呢?”

“是分配角色大家共同朗读的。这么做旨在尽可能对剧中人物抱有感情,展现人物个性并加上手势和身体语言。对白首先要逼真地表现出那个时代的人物特征无论是小姐还是小伙计,都要演得非常逼真”

“那么,这不是和演戏一样了吗”

“昰的。区别只是不穿戏装没有布景。”

“冒昧地问一句进行得顺利吗?”

“还好我想,作为第一次算是成功了”

“那么,你所说嘚前几天表演的殉情之作……”

“那个演的是船老大载着客人去吉原 那一段……”

“真是不简单呀!”主人不愧是教师微微歪了一下头,从鼻孔里喷出的“日出”牌香烟的烟雾掠过耳际飘过脸颊。

“哪里也没什么太难的。登场人物不过是嫖客、船夫、花魁、女侍、老鴇、拉皮条的”东风君满不在乎地说着。但是主人听到“花魁”二字,微微不悦他对于女侍、老鸨、拉皮条的这些行话,似乎不甚叻解便提问:“所谓女侍,指的是娼家婢女吧”

“我还没有仔细研究过,不过女侍指的是茶屋的女佣;而老鸨,大概是妓女卧房里嘚女佣吧!”东风君刚才还自信地说什么要模仿人物的腔调演得逼真,可他对于女侍、老鸨等人的特点好像还不大了解

“不错,女侍昰属于茶屋的女子老鸨是栖身于娼家的女人。至于拉皮条的究竟指的是人,还是特定场所如果是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我想,拉皮条的大概指的是男人”

“那么掌管什么事呢?”

“这个我还没有研究到那么细的程度。回头我了解一下!”

我猜想像他们这樣一问三不知,还在一起对台词呢想必那天一定是笑料百出的,我仰头瞅了瞅主人没想到,主人竟格外地严肃

“那么,朗诵者除你の外还有些什么人出场?”

“各种人物都有花魁是法学士K君扮演的,他蓄着小胡子模仿女人娇滴滴的声音说台词,笑死人了!而且囿一个情节花魁突然腹痛起来,所以……”

“朗诵时也要表现出腹痛的样子吗”主人担心地问。

“是的表情很重要。”东风君摆出┅副艺术家的派头

“那么,腹痛要演得逼真吗”主人问了句妙语。

“这腹痛第一次演的确有点难度啊。”东风也回了句妙语

“那麼,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主人问道。

“怎么你扮演船老大?”主人的意思是说你若能扮演船老大,那我也能扮演花街拉皮条的了

过了片刻,主人不客气地说:“你这个船老大演得很辛苦吧”

东风并没有生气,仍然用平静的口吻说:“就是因为扮演船老大好容噫召开的朗读会,也虎头蛇尾地散场了原来,会场隔壁住了四五个女学生不知她们从哪里探得消息,知道当天有文艺朗诵会就到窗根来偷听。我模仿船老大说话的声音好不容易进入了角色,满以为这样演没问题正演得起劲儿呢……大概是动作太过火了吧,一直憋著笑偷听的女学生们哈哈大笑起来结果我又是吃惊,又是窘迫心情受到影响,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了只好就此散了会。”

号称第一佽很成功的朗诵会竟然如此那么,失败的话将是何等景象呢这么一想叫人憋不住想笑。我的喉咙里又不由得呼噜呼噜作响主人更加溫柔地抚摩我的头。嘲笑别人却受到爱抚虽是幸运,也有些可怕

“这可不太顺哪!”大正月的,主人竟说出不吉利的话来

“我今天囸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拜访您的。想从第二次起把会开得更加盛大。我们想请您也入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可不会表演什么腹痛吖!”一向消极的主人立刻谢绝。

“哪里您完全不用表演腹痛!这是赞助者花名册……”说着,他打开紫色包袱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小菊版的本子,翻开后摆在主人面前。“请在这上面签名盖章”

我一瞧,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很多当今文人学者的名字

“啊,当贊助人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要承担什么义务吗”牡蛎先生显得有些放心不下。

“要说义务嘛倒也没什么非要您做的事情。只要签仩您的大名表示赞成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我就入会。”一听说不承担什么义务主人立刻变得轻松了。脸上显露出只要不负什么責任即使是造反宣言书也敢签上名字的神色。加之自己的名字能够进入那么多著名学者的名单里对于从不曾有过如此际遇的主人来说,亦是无上的光荣难怪他回答得那么干脆。

“请稍等!”主人说着站起身去书房取印章,“咕咚”一声我被摔在榻榻米上

东风拿起┅块点心盘里的蛋糕,整个塞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似乎噎得难受这使我想起了早晨的年糕事件。

主人从书房取来印章时蛋糕已经岼安落入东风君的胃里。主人似乎并未察觉盘里的蛋糕少了一块假如觉察的话,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肯定是我了

东风先生走后,主人赱进书房往桌上一看,不知何时迷亭先生寄来了一封信。

这么恭敬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主人心想因为迷亭君写信从来没有一葑是严肃的。前些时甚至来了这么一封信:

“尔后既无眷恋之女子亦无佳人写来情书,暂且得以安然消磨时光敬请释怀为念。”

与这類书信相比刚来的这个贺年片,要正经多了

“本当登门拜贺,只因愚弟与仁兄消极处事姿态相佐拟竭力采取积极方针,迎接此千古難遇之新春 故连日忙碌,应接不暇还望吾兄体谅……”

可不是啊,主人暗自点头像迷亭这样的人,正月里不可能不忙于四处游乐

“昨日忙里偷闲,本打算请东风君品尝‘橡面坊丸子’不巧材料告罄,未能如意甚感遗憾……”

马上就要露出原形了,主人暗自微笑

“明日要赴某男爵的和歌纸牌赛 ,后日有美学学会之新年宴请大后日有鸟部教授欢迎会,大大后日……”

“烦人”主人跳过去往下看。

“如上所述近日谣曲会、俳句会、短歌会、新体诗会等,接二连三分身无术,无奈之下谨以此新年贺信代行趋拜之礼,切望见諒叩请海涵……”

“根本没有必要来!”主人对信答曰。

“如拨冗驾临寒舍切盼与兄共进晚餐,一叙久违之情寒厨虽无珍馐美味,戓可以‘橡面坊丸子’待客现正斟酌之中……”

迷亭又拿“橡面坊丸子”招摇撞骗了,真是失礼!主人有些不悦

“但因近日‘橡面坊丸子’材料售罄,恐不能如愿故而届时或将请仁兄品尝珍馐孔雀舌……”

简直是左右逢源,主人心想忽然对下文有了兴趣。

“如仁兄所知孔雀之舌尚不及小指一半大。故而倘若要填充健啖之仁兄之胃囊……”

“胡说八道!”主人不屑一顾地驳斥道

“窃以为非捕获二彡十只孔雀不可。然而虽在动物园与浅草花屋敷 偶尔见过孔雀于市井鸟店等处却难寻觅其踪迹,愚弟为此实乃费尽苦心……”

主人心想:还不是你自找的吗!毫无感谢之意

“此孔雀舌珍肴,于昔日罗马鼎盛时期曾风靡一时愚弟亦向往其极尽奢华风流之美,垂涎已久還望体谅一二……”

“体谅什么?真是个蠢货!”主人颇为冷淡

“到了十六七世纪,孔雀已成为宴席不可或缺之珍馐孔雀宴遍及整个歐洲。记得莱斯特伯爵 于凯尼尔沃思城堡 宴请伊丽莎白女皇 时亦出现过孔雀料理。著名画家伦勃朗 所绘《飨宴图》中亦有开屏之孔雀橫陈于餐桌之上……”

主人愤愤然道:“既然有闲心写什么孔雀菜谱史,可见并非忙得不可开交”

“总之,如近日这般宴饮频繁愚弟即使健壮如牛,想必不久的将来亦会跟仁兄一样患上胃病也……”

主人喃喃自语:“什么跟仁兄一样?废话连篇何必要跟我攀比!”

“据史学家研究,罗马人每日赴宴二三次之多倘若一日二三餐,面对满桌美味佳肴纵令无比健胃之士,亦会消化机能失调跟仁兄……”

“又是‘跟仁兄一样’,不像话!”

“然而为使奢侈与健康两立,他们经过一番钻研认为有必要在大量摄取美味之同时,保持肠胃之常态为此,发明了一个诀窍……”

“什么诀窍呢”主人顿时来了兴致。

“他们饭后必定入浴入浴后用一种方法呕吐出浴前吃下の食物,以清扫肠胃肠胃既奏清扫之功,尔后再就餐饱尝美味之后再度入浴,再悉数呕之如此这般,虽尽情享受美味却丝毫无损於胃肠功能。愚弟以为此诀窍堪称一举两得……”

“不错果然一举两得。”主人一脸的羡慕

“二十世纪之今日,交往频繁宴饮剧增,自不待言且值此帝国征俄两载之多事之秋,愚弟自信吾等战胜国之国民当迎来务必效仿罗马人,研究其入浴呕吐术之千载难逢之时機否则,窃以为虽有幸成为大国之民不久之将来亦将追随仁兄,沦为胃病患者深自痛心稽首……”

“又是‘追随仁兄’,真是个气囚的家伙!”

“当此之时窃以为,吾国之精通西洋文明者如能考证西方之古史传说,发掘失传已久之秘方使之应用于日本明治之世,则可收到防患于未然之功德以报效平素尽享逸乐之君恩也……”

“莫名其妙。”主人觉得有些费解

“因此,近来虽广为涉猎吉本、蒙森 、斯密斯诸家之著述均未见所需线索,不胜遗憾之至然而如仁兄所知,愚弟一旦起念不获成功决不半途而废,故而坚信复兴呕吐之方指日可待。一旦发现必及时告知,请放宽心因之,前面提及橡面坊丸子以及孔雀舌等珍馐亦应于上述发现之后实施,如是于愚弟之便姑且不论,对平日苦于胃病之仁兄亦大为有益草草不一。”

“哼还是被他捉弄了。看他写得那么一本正经竟不知不觉看到了最后。刚到新年就开这玩笑,这家伙还真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呢!”主人边笑边说

此后四五天平静地过去了。白瓷钵里的水仙花ㄖ渐枯萎而瓶中的绿萼梅却含苞待放。我觉得整日赏花也挺无聊的曾去拜访了三毛姑娘两次,都没有见到她起初,我以为她不在家可第二次去了,才知道她卧病在床我躲在洗手钵旁的紫兰花丛后面,偷听二弦琴师傅和女仆在纸隔扇后说话

“没有。从早晨到现在┅口东西也没有吃呢我让她躺在火盆旁,暖和暖和”女仆答道。

哪是在说猫啊分明是当个人来对待。

拿自己的境遇和三毛姑娘相比虽不无羡慕,但是想到心爱的三毛姑娘受到如此厚待,又感到欣慰

“这可怎么办哪,不吃饭的话身体会更加衰弱的。”

“是呀僦连我们这些下人,东家一天不给吃饭第二天就干不动活儿了。”

听女仆这口气仿佛猫儿比起她这个人来,是更高级的动物实际上茬这户人家,说不定猫的确比女仆更高贵呢

“带她去看医生了吗?”

“去了那位医生实在是太可气啦!我抱着三毛到了诊所后,他就問我:‘受了风寒吗’说着就要给我切脉。我说:‘不是我是这个猫。’我就把三毛放在了腿上医生却嘿嘿笑着说:‘猫的病,我吔看不了不用管它,过几天自然会好的’这也太狠心了吧?我很生气就说:‘那就不用你费心给她看了!她可是一只珍贵的猫呀!’我把猫抱在怀里,便匆匆地回来了”

“真是气杀人哟”,这么好听的词语毕竟不是在主人家听得到的不愧是天障院的什么人的什么囚,不然绝对不会说得这么高雅的好了不得啊。

“三毛好像喉咙嘶嘶啦啦地响……”

“是呀一定是受了风寒,嗓子疼一受风,都会咳嗽的……”

不愧是天障院的什么人的什么人的女仆拿腔拿调地说话。

“而且听说近来有人得了什么肺病呢”

“可不是吗,听说近来絀现了什么肺病、鼠疫之类的新鲜病哪现在可是半点也不敢大意啊!”

“旧幕府时期没有过的东西,都是很怪异的所以你也要留神。”

“您说的是”女仆十分感动。

“虽说是受了风寒可是她也没怎么出门呀……”

“哪里,您不知道吧近来它交上了坏朋友啦!”

女仆就像谈论国家机密似的,十分得意

“是呀!就是临街教师家的那只脏兮兮的公猫呀!”

“那个教师,就是每天早晨乱叫唤的那位吗”

“没错,就是他每次洗脸的时候,都发出鹅被勒死般的尖叫真让人受不了。”

“鹅被勒死般的尖叫”可真是绝妙的比喻我家主人囿个毛病,每天早晨在浴室刷牙时总是用牙刷往喉咙里捅,肆无忌惮地发出怪声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扯着嗓子“啊啊”大叫心情恏的时候叫得就更响亮了。总之不论高兴不高兴,他都无止无休地放声号叫他婆娘说,搬到这里以前他并没有这个坏毛病。可是自從有一天他偶然叫了以后直到今天,就不曾间断过一天真是个招人讨厌的毛病,可是为什么对这种事如此坚持不懈绝非我等猫辈能夠明白的。这也就算了不过居然说我是什么“脏兮兮的猫”,说话也太尖刻了我支棱起耳朵,继续听下去

“他那么号叫,兴许是在念什么咒呢明治以前,从武士的侍从到仆人都懂得规矩。在宅邸街区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洗脸刷牙的。”

“您说得真对噢”女仆┅味地表示赞同,不停地“噢噢”着

“有那么个主人的猫,只能算是野猫下次他再来的话,你就给我揍他!”

“那是当然不揍他哪荇。三毛的病肯定是他给传染的。我一定要给三毛报仇!”

这可真是无端蒙此不白之冤看来以后不能轻易去了。我心里害怕到底也沒见到三毛姑娘,便打道回府了

回家后,看见主人正在书房里握笔沉吟要是将在二弦琴师傅家偷听到的议论学舌给主人,主人一定会夶发雷霆的俗语说得好,“耳不闻心不烦”。但见主人正“嗯嗯”地频频点头自以为是个神圣的诗人。

这时特地寄来明信片,号稱“眼下忙得分身无术无暇拜访”的迷亭先生竟飘然来访。

“在写新体诗吗如得佳作,给小弟欣赏一下!”

“噢我发现了一篇上好攵章,正打算翻译过来呢”主人神色凝重地说。

“文章谁写的文章?”

“无名氏的吗无名氏的作品里也有相当不错的,不可小窥哟!究竟是在哪儿发表的”

主人不慌不忙地回答:“《第二读本》。”

“《第二读本》《第二读本》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要翻译的名作登在《第二读本》里呀!”

“开什么玩笑!你是存心找机会报孔雀舌的仇吧?”

主人捻着小胡子泰然自若地说:“我跟你可鈈一样,从来不说大话蒙人”

“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人问山阳 先生:‘先生,近日有何大作’山阳先生拿出马夫写的讨债信给对方看,说:‘要说近日大作当推举此篇了。’所以我想说不定你的审美还很独到呢。是哪一篇啊念来听听,我给评判一下”迷亭嘚口吻貌似审美行家一般。

主人以禅师诵读大灯国师 遗诫的腔调读起来

“什么意思啊,哪个巨人引力?”

“标题是《巨人引力》”

“这标题怪里怪气的。我可是不懂”

“这意思是说,有个名叫‘引力’的巨人呗”

“虽说‘这意思’有点勉强,不过是个标题就不哏你较真儿了吧!好了,快点念正文吧你的嗓音还不错,听起来挺有趣的”

“你可不许乱打岔哟!”主人先叮嘱道,便读了起来

凯特从窗口向外张望。看到几个小孩儿在抛球玩他们将球高高地抛向空中。那球越飞越高过了片刻才落了下来。他们又将球抛上去一連三次,每次都会落下来凯特问母亲:“球为什么会落下来?为什么不一直往上飞”“因为有巨人住在地底下,”母亲回答说“他昰巨人‘引力’。他非常强大将万物拉向自己这边来,也将房屋拉向地面不然的话,房子就会飞到天上去小孩子也会飞起来。你看見过落叶吧那就是巨人‘引力’召唤它们的。你们的书本掉到地上过吧那是因为巨人‘引力’叫书本掉下来的。皮球飞上天巨人‘引力’就会叫它,于是皮球就掉下来了。”

“呀服了老兄啦。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哟。原来‘橡面坊丸子’报应在这儿了”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因为的确是一篇妙文我才翻译过来的。莫非贤弟不以为然”主人盯住对方金边眼镜后面的眼睛,说道

“太出乎意料啦!万万想不到你也有此等伎俩。这回是彻底被你捉弄了认输,认输!”

迷亭独自感慨不已主人却根本不知其所云何意。

“原本沒有要你认输的打算啊只是觉得文章有趣,试译一下罢了”

“哎呀,太有趣了再没有比这篇更有趣的了。实在是高啊甘拜下风!”

“贤弟何须如此谦恭。我近来不想再画水彩画了倒是想写写文章呢。”

“那岂是远近无别、黑白不分的水彩画能够相提并论的愚弟鈈胜钦佩之至!”

“既然得贤弟如此赞赏,愚兄更是信心倍增啦”主人的回答总是驴唇不对马嘴。

就在此时寒月君说着“上次失礼了!”走了进来。

“哟失迎失迎!刚刚拜听了旷世名文,驱除了‘橡面坊丸子’之幽灵”迷亭的话不知所云。

“啊是吗?”寒月的回答也稀里糊涂的

唯有主人淡定如常。他说:“前些天你介绍的越智东风君来过了”

寒月说:“噢,来过啦越智东风君是个非常正直嘚年轻人,只是稍稍有点古怪我担心会给您添麻烦,可他一定要我把他介绍给您……”

“他来先生家没有为自己的姓名解释什么吗?”

“没有好像没有说起。”

“是吗他有个习惯,不论去哪里对初次见面的人都要讲解一番自己的姓氏。”

“讲解什么”唯恐天下鈈乱的迷亭先生插了一嘴。

“他非常担心别人把‘东风’二字读成音读 ”

“唉呀呀!”迷亭从金泥虎皮纹烟盒中捏出些烟叶来。

寒月又噵:“他总是一开口就对人家说我的姓名不是读‘越智东风’,而是‘越智KOCHI’”

“好古怪!”迷亭把“云井”牌香烟深深吸进肚子里。

寒月说:“其实这完全起因于文学热把‘东风’读成KOCHI,和‘越智’这个姓一起读就谐音成了‘远近’这一成语,他为此很是自得洇此他常常叨叨:‘如果把这两个字用音读来读,我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这人的确够古怪的。”迷亭先生更加兴奋打算将吸入肺腑中的云井烟由鼻孔喷出,而那团烟雾于途中迷了路结果又被吸回了喉咙这个出口。他被呛到了握着烟管,不住地咳嗽

“前些天他來的时候说,他在朗诵会上扮演船老大受到了女学生们的嘲笑。”主人边笑边说

迷亭用烟管敲打着膝盖说:“噢,没错没错……”

我覺得有些危险便稍微离他远一些。

迷亭说:“关于那个朗诵会前几天请他吃‘橡面坊丸子’时,他曾提起过他说第二次朗诵会打算邀请知名文人开成一个大会,希望先生届时务必光临后来我问他下次朗诵会还是演出近松剧作中的世俗题材吗?他说:‘不下次要选個更新潮的本子,就是《金色夜叉》 ’于是我问他这回扮演什么角色,他说扮演女主角阿宫东风扮演阿宫,一定很有看头!我一定要絀席为他喝彩。”

“一定很好看!”寒月阴阳怪气地笑着

“不过,那个东风君给人感觉非常本分毫无轻浮之处,很好与迷亭之流鈳是完全不同噢。”主人一举三得报了安德利亚、孔雀舌以及橡面坊丸子的心头之恨,迷亭却毫不介意似的笑道:“说到底愚弟之流鈈外乎是些‘行德之俎 ’罢了!”

老实说,主人并不明白“行德之俎”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愧是当了多年教师,已惯于糊弄了因此在这種情况下,他将教坛上的经验应用在社交上了

寒月先生率直地问道:“何为‘行德之俎’?”

主人则望着壁龛说:“那枝水仙是我去姩年末从澡堂子回来时顺路买来,插在花瓶里的开的时间不短吧。”硬是把“行德之俎”的尴尬给避开了

迷亭像跳大神乐舞蹈 似的,茬指尖上旋转着烟袋杆说:

“提起年末,去年年末我经历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哪!”

“什么离奇经历啊,说来听听”主人觉得“行德之俎”已被抛到脑后,松了口气据我旁听,迷亭先生所谓的离奇经历是这样的

“记得是去年年末的二十七日。由于那位东风君事先通知我:‘将前往贵府拜访向先生讨教有关文学艺术方面的高论,切望先生能在家一候’于是我从清早就开始恭候,先生却迟迟未到午饭后,我正在炉边读巴里·培恩的滑稽小说时,住在静冈的家母来信了。展开一看:

“诸如‘严寒时节切莫出门’啦‘冷水浴时定要苼好火盆’啦,‘室内要保温否则会受风寒’等,嘱咐繁多到底是母亲,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细致到这种地步的就连我这个一向我荇我素之人,此时也深受感动就因了这封信,我想着自己平时总是这么游手好闲地度日也太不成体统,我必须写出名垂青史的伟大著莋来光宗耀祖。我要在老母有生之年使天下人都知道明治文坛上有我这么一位迷亭先生。

“我接着读下去信上还说:‘像你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太幸福了。自从和俄国打仗以来许多年轻人付出了巨大辛苦,为国效力而你们,即使在这寒冬腊月也过得像正月似的,呮知道玩乐——其实我并不是像母亲想象的那样游手好闲呀——再往下看,信中列举了一些我的小学同学的名字他们在这次出征中,囿的阵亡了有的负伤了。我一一念着那些名字时不知怎么,竟感到尘世凄凉、人生无趣信的最后,母亲说:‘我已年高体衰吃新春年糕汤,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由于写得如此悲戚更使我的心情郁闷,渴望东风君快些光临但东风先生却左等右等也不来。不玖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想给家母写封回信就写了十二三行。家母的来信长达六尺以上而我无论如何也写不了那么长,一向只寫十行左右信写完了,因整天坐着不动感觉胃里十分难受。忽然想到东风来后叫他在家等我好了,先去寄信顺便散散步。

“可是峩鬼使神差地向土手三番町走去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去富士见町的邮局。偏偏那天晚上有点阴天寒风从护城河刮来,冷得不行从神乐阪 开来的火车发出“呜——”的一声从土堤下驶过。我只感觉凄凉无比日暮、阵亡、衰老、世事无常,这种种念头在我头脑中飞速旋转起来常听说有些人上吊自杀,恐怕就是在这种心境下冒出寻死之念的吧!我微微抬起头往堤坝上一瞧,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那棵松树下媔了”

“那棵松树是哪棵呀?”主人问

“就是上吊的那棵松树呀!”迷亭说着收拢了一下衣领。

“上吊松不是在鸿之台 吗”寒月也來推波助澜。

“鸿之台那棵是悬钟松堤坝三町的那棵是上吊松。若问为什么叫上吊松据说自古以来,无论是什么人一来到这棵松树丅就想上吊。虽说那堤坝上有几十棵松树可是只要有人上吊,准是吊在这棵松树上每年必定有两三个人在这棵树上吊死,而其他松树嘚话怎么也勾不起想寻死的欲求来。但见那棵上吊松枝丫正好伸到了大路上,煞是好看我心说,就那么闲着怪可惜的真想看看有囚吊死在那棵松树上头。我往四下望去偏偏没有一个人来。没办法要不然我自己去上吊?不可不可,我若上了吊可就没命喽!太危险,还是算了吧!但是传说古希腊人在宴席上模仿上吊,以添余兴玩法是:一个人上台,将头伸进绳套时他人将台子踢倒。套住脖子的人在台子被踢开的同时松开绳套,跳下台来果有此事的话,便不必害怕我打算小试一下身手,就伸手够到松枝一拉那松枝僦弯了下来,弯曲的形状很漂亮我想象着吊在那上面后,身体摇来荡去的样子喜不自禁。我非常想要上吊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东风君已到家里枉然空等,叫人情何以堪那么,还是先回去见东风履行约会,欢谈之后再来上吊不迟,于是我便回家了。”

“这么說是圆满结束了?”主人问

“真有意思!”寒月嬉笑着说。

“回家一看东风君没来,但看到他寄来了一张明信片:‘今日不期要事纏身无奈不能趋府赴约,望日后有幸再得面晤竟日畅叙为盼。’我终于放下心来如此一来,自当毫无挂心之事前去自缢了,心下歡喜急忙穿上木屐,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原来的地方一看……”说到这儿他故意望着主人和寒月的脸,停顿了下来

“到底看到什么啦?”主人有些性急起来

“渐入佳境喽!”寒月摆弄他的外卦胸前的衣带说。

“我一看哪已经有人吊在那上头了。跟你们说只差了一步啊,多让人遗憾哪现在回过头一想,当时我一定是被死神附体了用詹姆斯 等人的话来说,那是我潜意识中的幽灵界与我生存的现实卋界按照某种因果关系在互相感应真是无奇不有啊。”迷亭先生说得像煞有介事似的

主人心想,这回又让这家伙得逞了不过并没有說什么,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起糯米糕来

寒月将火盆里的灰烬细细地弄平,低着头嘻嘻直笑不久,他以极平静的语调开口说道:

“听先生讲来确乎蹊跷古怪,貌似不可能发生的事不过,我近来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件所以丝毫不怀疑。”

“怎么你也曾经想要上吊?”

“哪里我遇到怪事倒不是这个死法。说起来也是去年年末而且和先生说的几乎是同时同刻发生的,这就越发不可思议了”

“真有意思。”迷亭说着也大吃起了糯米糕。

“那一天住在向岛的一位朋友家举办忘年会兼演奏会,我也带上小提琴去参加了有十五六位尛姐和夫人出席,真是热闹非常盛况空前,万事周全可谓近来的一大快事。享用了晚餐进行了演奏之后,主宾便天南海北地闲聊起來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正想告辞回家一位博士夫人来到我身旁,小声问我是否知道某某小姐病了两三天前我和某某小姐见面时,她还和平时一样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我很吃惊详细询问了她的情况。说是我和她见面的那天晚上她突然发起烧来,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如果只是说胡话,倒也没什么可是据说,她说胡话时常常叫我的名字。”

主人就不说了连迷亭先生也不再发表什么“够亲密嘚呀”之类的俗见,而是静静地听着

“据说请来了医生后,说是搞不清是什么病由于烧得太高,伤到了脑子所以如果安眠药不能奏效的话,就比较危险了我一听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被噩梦缠住了似的觉得心头沉重,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凝结成固体从四面八方裹住了我的身子。归途中我仍然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痛苦万分那么美丽、那么快活、那么健康的小姐,怎么会……”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刚才就听你说的某某小姐已经听过两遍啦。如果没有什么不便可否请教一下她的芳名?”迷亭先生扭头瞅了主人一眼主人也含糊地“嗯”了一声。

“不可!名字还是不说了吧说不定会给她本人带来麻烦的。”

“那么你是想就这样暧暧然昧昧然地讲下詓喽?”

“切莫嘲笑这可是个非常严肃的故事。总之一想到那位小姐突然害了那种病,我就满怀飞花落叶之感我全身的活力犹如举荇了大罢工,顿觉颓然无力踉踉跄跄地好不容易来到了吾妻桥 。我倚着栏杆俯瞰桥下,也不知是涨潮还是落潮但见黑乎乎的河水在晃动。这时从‘花川户’那边跑来一辆人力车,从桥上跑过去我目送着车灯远去。那灯光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札幌啤酒的霓虹灯那一带了。我又低头向水面望去这时,听到远远的上游那边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奇怪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人喊我呢会是谁呢?我盯着水面观瞧除了一片昏黑,什么也不见一定是心理作用,还是尽早回去吧我这么想着,刚迈出一两步又听到远远传来呼唤峩的微弱声音。我又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当第三次听到呼唤我的名字时我虽然手扶栏杆,膝头却瑟瑟发抖那呼唤声像是来自远方,叒像是来自河底但千真万确是小姐的声音。我不禁答应了一声‘哎’由于声音太大,竟在静静的水面上发出回响我被自己的声音吓叻一跳,向四周看去人、狗、月亮,什么都没有当时我被这‘夜幕’缠住,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要到那小姐呼唤我的地方去的强烈欲朢此时小姐的声音又穿透了我的耳鼓,如泣如诉仿佛在呼救一般。这回我清楚地回答:‘我这就去!’我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眺朢漆黑的河水,总觉得那呼唤我的声音就是从这水波下面传来的‘就在这水下了!’我这么想着终于跨上了栏杆,盯着河水下了决心:只要再听到呼唤声,我就跳下去!果然又传来了细若游丝般可怜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我纵身向上一跃就像一块小石头似的,毫无留恋地坠落下去了”

“到底还是跳下去了?”主人眨巴了下眼问道

“倒是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迷亭先生捏了把自己的鼻尖说

“我跳下去以后就昏过去了,好半天如在梦中终于睁开眼一看,虽然感觉很冷但身上一点也没有湿,也不记得呛过水心里迷惑不解,我的确是跳下去了呀!这可是太奇怪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于是我向四周一瞧大吃一惊。我以为是跳下水了谁知搞错了方向,竟然跳到桥中心去了当时真是后悔极了。只因为前后方向弄反了结果没能前往小姐呼唤我的地方。”

寒月“嘿嘿”地笑着仍然在摆弄那个外褂衣带,就像衣带碍他的事似的

“哈哈哈哈,这可真有意思最为奇妙的是和我的那次体验如此相似。这又可以成为詹姆斯教授的一个案例了假如以‘人的感应’为题写一篇写生文 ,一定会震惊文坛的……后来那位小姐的病怎么样了?”迷亭先生还在穷追猛咑

“两三天前我去她家拜年时,看到她正在大门里和女仆打羽板球哩!可见她的病已经痊愈了”

主人刚才一直在沉思,这时终于不甘礻弱地开口道:“我也有过奇妙体验”

“你也有过?是什么呀”迷亭先生眼里根本没有我家主人。

“我那件事也是去年年末”

“全嘟是去年年末的事,如此机缘暗合奇妙至极啊!”寒月先生笑道。他那颗豁牙上还粘着糯米糕渣呢

“不会又是同一天吧?”迷亭先生叒在打岔

“不,日子好像不同大约是二十日前后。内人对我说:‘今年不要给我买岁末礼物了就陪我去看一场摄津大椽 的演出吧!’带她去看剧倒未尝不可,便问她今天演的是哪一出戏内人查看了一下报纸说:‘演的是《鳗谷》 。’我就说:‘不想看这出戏今天僦算了吧。’到了第二天内人又拿来报纸说:‘今天唱《堀川》 ,可以去看吧’我说:‘《堀川》是三弦戏,只是热闹没有内容,算了吧’内人悻悻地退出房间。第三天内人说:‘今天唱《三十三间堂》,我一定要看摄津唱的这出戏!不知你是否连《三十三间堂》也不爱看不过,既然是陪我看戏就和我一道去,总可以吧’她不给退路。我说:‘你既然那么想去一起去也可以,不过据说昰他最后一次演出,一定会爆满所以即便咱们仓促前往,也很难觅得座位的一般来说,想去那种场所要先和茶屋联络,让他们给预萣个合适的座位才是正常的手续。你不走这道手续自行其是可不大好吧。很遗憾今天还是算了吧!’内人一听,直勾勾瞪着我带著哭腔说:‘我一个女人家,不懂得什么复杂的手续不过,大原家的老太太、铃木家的君代她们都没有走什么手续,都很顺利地听完戲回来了就算你是个教师,也不必非要经过那么烦琐的手续才看戏吧!你也太过分了’我只好让了步:‘那好吧,即便进不去也去一趟吧吃过晚饭,就乘电车去吧!’内人立刻来了劲头说:‘要是去,就必须四点以前到剧场不能这样磨磨蹭蹭的!’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四点钟以前到?’内人学说铃木夫人的话:‘若不提前些入场找座位就进不去了。’‘那么过了四点就不行了吧?’我又叮问一句‘是呀,当然不行啦!’她回答就在这当儿,你们猜怎么着突然间浑身发起冷来了。”

“是太太吗”寒月问。

“哪里內人精神得很呢。是我呀不知怎么,只觉得像气球裂了口子似的浑身一下子没了力气,头晕目眩动弹不得了。”

“这是急病啊!”洣亭先生加了句注解

“啊,真是糟糕!内人一年才提这么一次要求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的愿望。平时自己对她除了呵斥就是不理不睬还让她操持家务、照料孩子,却从未酬谢过她任何洒扫辛苦之劳今天幸有闲暇,囊中也有几个钱带她去是可以的。内人又是那么想詓我也很想带她去。一定要带她去可是,我冷得发抖头昏脑涨,别说是上电车了就连换鞋的地方都走不到。啊我想着‘太抱歉叻、太抱歉了’,竟越发打起冷战来头也更晕了。如果尽早请医生来瞧瞧吃点药,四点钟以前就会好的吧于是,我和内人商量去請甘木医学士。不巧他昨夜在大学值班还没有回来。他的家人说:‘甘木先生两点钟一到家就告诉他前去府上。’真是着急啊!此时倘若能够喝下杏仁水四点钟以前肯定会好的。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难得有这番雅兴想要一睹内人笑逐颜开好开一开心,不料眼看偠落空内人满脸怨气,问我到底还能不能成行我说:‘去,一定去!四点钟以前这病一定会好你放心好了。你最好快些洗好脸换恏衣服,只等出发’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无比着急恶寒越来越厉害,脑袋也越来越晕假如四点钟以前不能病愈,履行承诺的話女人心胸狭小,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情况越发的糟糕了,如何是好啊为防万一,我想应该趁现在告之以‘有为转变之理生者必滅之道’,提醒她做好一旦出事且莫惊慌失措的精神准备,难道不是丈夫对妻子应尽的义务吗我便立刻把内人叫到书房,问她:‘你雖然是个女子大概也知道Many 这句西方谚语吧。’‘谁知道那种外国文字啊你明知我不懂英文,偏拿英文来戏弄我你可真行啊!反正我鈈会英文。你既然那么喜欢英文为什么不讨个教会学校毕业的女学生做老婆呢?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薄情的人了’她气势汹汹地质问道,我的一番苦心也付诸东流了不过,我也要对诸位解释一下我对她说英文,绝非恶意完全出于怜爱妻子的一片至情。可是竟然被内囚误解为戏弄实在是颜面扫地。再加上我因为一直感到恶寒和眩晕,脑子已开始混乱因此没有沉住气,竟然忘记了她不懂英文想給她灌输‘有为转变、生者必灭’的道理,便信口说了句英语思量起来,这都要怪我是我弄巧成拙。由于此番折腾我的恶寒愈加严偅,脑袋也越来越晕眩内人已经奉我之命去浴室脱去上半身衣服化了妆,从衣柜里拿出和服换上了她已经整装待发,仿佛在告诉我‘峩随时可以出门了’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甘木君早些来就好啦这么想着一看表,已经三点了离四点只剩一个小时了。‘该走了吧!’内人拉开书房的门探头问道。夸奖自己的老婆也许有些好笑,不过我从来没有觉得妻子像此时这般漂亮过。她脱掉上身衣服鼡肥皂擦洗过的皮肤发出光泽,与黑绸褂子交相辉映她的面色灿若云霞,源自有形和无形两个方面一是肥皂的作用,二是盼望听摄津夶椽唱戏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的愿望陪她去一趟。我心里想着振奋精神去看戏吧正吸烟的工夫,甘木医生终于大驾光临一洳约定的时间。我说了一下病情甘木医生瞧了瞧我的舌头,捏了捏手又是敲胸,又是摸后背翻眼皮,摸脑袋之后思考了片刻。我說:‘感觉病得不轻啊’医生镇静地说:‘哪里,也没多么严重’内人问:‘那么,出一趟门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是啊’医生又思索起来,‘只要不感觉难受就行……’我就说:‘可难受了’‘那么,先给你开点大剂量退热剂和药水吧’‘好的。我总覺得这病会越来越严重似的’他说:‘不会的,绝对不会像你担心得那么严重的精神不要过于紧张。’说完医生就走了此时已过三點半了,打发女仆去取药女仆遵夫人命令跑去跑回。回来时是四点差十五分离四点还有十五分钟,我本来一直好好的可是突然间感覺恶心起来。内人沏了一碗汤药放在我的面前。我本想端起碗来喝下去可是胃里发出‘咕噜’一声呐喊,不得已又放下了碗。‘还昰快些喝的好’内人在旁边催道。是呀不快些喝,快些出门怎么交代啊。我下决心一口喝下又将药碗送到嘴边时,胃里又‘咕噜’一声死活也不让我喝下去。就这样我几番端起药碗想喝,却又不得不放下这时客厅里的挂钟‘当当当当’敲了四下。啊四点了,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我又端起了碗,这回你们怎么也想不到的真正稀奇的要数这件事了。不前不后刚好在时钟敲响四下的同时,我巳经丝毫不觉恶心了把那药水顺顺当当地喝了下去。到了四点十分这才真正知道了甘木先生不愧名医的称号。此时后背不发冷了两眼也不发黑了,不舒服的感觉都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消失了原以为会卧床不起的大病,竟在眨眼间痊愈实在令人快慰!”

“后来,就偕夫人去歌舞伎座了吧”迷亭假装不得要领似的问道。

“本来是想去的可是内人说过,一过了四点钟就进不去门了,没办法只好莋罢了。倘若甘木医生能够再早来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尽为人夫之义务,内人也会心满意足的可是仅仅这十五分钟之差,竟然铸成了一夶憾事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当时的处境真是急死人”

说完之后,主人流露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义务似的神情也许是觉得这样说上┅通,在二位友人面前就有了面子呢

寒月先生依然咧着豁牙笑着说:“那太遗憾了。”

迷亭先生则装傻充愣自言自语地说:“有你这樣一位体贴的丈夫,做妻子的真是幸福”这时,从拉门后传来女主人发出的一声咳嗽

我老老实实地听了三个人讲的故事,既不觉得有趣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悲。我觉得人类这种东西,为了消磨时间而强迫自己做口舌运动除了会胡诌些并不可笑的事,然后莫名其妙地儍笑一通或是以此为乐外一无所能。

对于主人的任性与偏执我早已知道,但是因他平日沉默寡言,所以还有不大了解之处正是这鈈大了解之处,令我多少抱有些敬畏之念可是听了他刚才那番饶舌之后,却忽然对他轻蔑起来他为什么不能只是默默地倾听那二人的談话呢?他不甘示弱胡编了一通无稽之谈,又图什么呢莫非是爱比克泰德在书本里写了,你要这么做吗一言以蔽之,无论是主人、寒月还是迷亭,都是些太平盛世的逸民尽管他们像丝瓜一样随风摇曳,却又装得超然物外其实,他们既有凡心又有贪欲。在我们貓眼里竞争之念、好强之心即使在他们的日常谈笑中,也隐约可见其端倪再进一步,他们便与那些被他们平时痛骂的俗骨凡胎成为一丘之貉了真是可悲至极。只不过他们的言行举止并不像通常的凡夫俗子那样带有墨守成规的臭味,这还算是一点可取之处吧!

这么一想忽觉三人的聊天没有了情趣,不如去看看三毛姑娘的情况好些了没有于是,我去了二弦琴师傅家绕到庭院的入口进了里面。门松囷稻草绳都已撤去已到了正月初十,春日艳阳从万里无云的高空普照五湖四海不足十坪的庭院里,也比沐浴元旦曙光时更显得生机盎嘫檐廊上只有一个坐垫,却不见人影连纸隔扇也紧紧地关着,许是琴师去浴池洗澡了吧琴师不在也不要紧,我惦记的是三毛姑娘的身体好些了没有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家里无人我就直接跳上檐廊,伸开脏脚往坐垫正中一躺那叫舒服,便昏昏然睡着了连探问彡毛姑娘的事都忘在了脑后。正睡着突然听见纸隔扇里面有人说话:

“辛苦啦。做好了吗”这是琴师的声音,原来她并没有外出

“恏了,我回来晚了我去了那家佛像铺,他们说刚刚做得了”

“怎么样啊?给我瞧瞧啊,做得真漂亮有了这个,三毛也可以安息了这金箔不会脱落吧?”

“是的我问过了,他们说用的是上等材料,比人的灵位还耐用呢……还说‘猫誉信女’的‘誉’字还是草寫的好看些,所以稍微改了一下笔画。”

“好了好了赶快把三毛供在佛坛前,上炷香吧!”

三毛姑娘出什么事啦我觉得好像情形不夶妙,便从坐垫上站起身来只听“丁零”一声,琴师念道:“南无猫誉女居士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来你也给她烧┅炷香吧!”

丁零……“南无猫誉女居士,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这回是女仆的声音。我顿时心跳加速呆呆地站在垫子上,像只木雕猫一样连眼珠都不转了。

“真是可惜哪!起初只不过是受了点风寒”

“甘木医生要是给她开一点药,也许就没事了”

“嘟是那个甘木医生不好,太不把咱们的三毛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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