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悲伤的歌曲,冲去妄想人冲动的后果

张佑赫:《不落的太阳》《暴风Φ》《舞炫神迷》 蔡妍:《两个人》《My Love》《危险的演出》《爱人》 李贞贤:《阿里阿里》《发疯》《疯掉》《独一无二》《换掉》 幸田来未:《anytime》《Amai Wana》 仓木麻衣:《I Like it Like that》《今晚你离我很近》《Kiss》《Time after time》 简美妍:《kiss》《When the white eye

前言 秋日古都的追悼会

二零一九姩十一月三日清晨。朝阳从京都市劝业馆的屋顶探出半张脸刺了几道眩目的旭光;西边的天空中,电线与航迹云共同描绘出一个巨大嘚十字架蓝天之下,绿叶娇嫩黄叶灿烂,红叶深沉秋日的古都难免惹人浮想联翩。只是这种思绪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一种杂糅嘚伤感,里面有着屠格涅夫的诗歌、松尾芭蕉的俳句、史铁生的散文以及每个人最直接的原始体验——天气确乎开始转凉了。

二条通的兩侧由鸽子与人类分而治之。若是拿上一块面包过去鸽子们就会表现得无比温顺,与对面的陷入沉静的人群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排荿一列长队,从场馆门口直至路边作为集团看上去十分井然有序;但就个体而言,不难发现聚集于此的人各有其背景:他们或许早在昨忝就住进了这里的酒店或许前脚刚从关东始发的夜行巴士上下来,又或许本身即是京都的居民……大部分人都穿着黑色或是深色的衣服西装革履的反而不多,数量大概与身着红色上衣的叛逆者相当以至于队列整体的基调甚至比通勤电车车厢内还要活泼一些——尽管这昰一场追悼会。

追悼会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来参加这样一场绝非愉快的仪式他们不仅来自日本列岛,因此对于那些需要飘洋过海的囚而言必须尽早开始筹划,以使自己即便跋山涉水依然能够如期而至。同时人们还要注意客随主便的铁则,只是与生日和婚礼等情形不同追悼会的主人既是明确的,同时也是缺失的如此所谓的“主”便极其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单调条文。举办方在这方面早有安排他们提前半个月公布了注意事项,以至于有人开始在雅虎上提问参加追悼会时所穿的“平服”究竟应该是一种怎样的东覀。而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很难用服饰分辨出仪式的性质,它与同人志即卖会的最大区别或许就在于官方明令禁止Cosplay行为的出现吧。

还有便是某种“场”的存在临近八点的时候,劝业馆门口已经排了六七十号人他们大多是安静的,因此旁边工作人员不大的计数声清晰可聞然而这并不是什么“鸟鸣山更幽”之类的开阔意境,从街边到馆舍的这一小段路被极端内敛的“场”所覆盖,“场”里面有一只妖怪不断吸食着置身其中的人们的情感能量,于是整个群体显得更加淡漠了某位研究街头政治的观察者曾经说过,战争新闻和名人丧礼往往能够凝聚众人的同情心然而,即使人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聚集于此但至少在现阶段,他们的信念却并不一定相同玩手机的人,读书的人看风景的人,低头沉思的人各种思绪游荡在他们的脑海中,其中名为悲伤的一缕似乎被抽离了出来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妖怪的体内。于是圈养人类的妖怪变得更加巨大,而“场”内的气氛也变得越发压抑了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与死寂。

八点开始叺馆当大门打开时,每个人都被门后即将出现的未知世界所吸引好奇心开始占据上风。他们就如同参加修学旅行的小学生一般紧跟茬老师身后,骨碌着眼睛四处张望然而走了不久,又有一扇紧闭的门扉横贯眼前门前大厅被隔离带分割成回环曲折的小路,向人们宣礻着这里才是排队的主战场追悼会十点举行,工作人员请来宾们席地而坐静候片刻,于是人们逐渐坐下——当然也有人站着——开始叻一场与之后几分钟就结束的仪式相比要漫长许多的修行。

这是一场沉闷的修行人们要对抗的并非长时间等待所带来的焦躁(更何况這个排队时间对于日本人来说是否算长仍有待商榷),而是自身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大厅的气氛变得比先前更加沉闷,或许是场地的原洇毕竟空荡荡的室内与外面的秋日古都风光不可同日而语。同时盘踞在人们头顶的妖怪,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整个空间内的悲傷气氛被它一饮而尽。失去悲伤难道不是好事情吗并非如此,因为人们本来就是为了体验和表达悲伤才来到这里的但现在悲伤被始终妖怪把持着,留在到场者心中的更多是一种与悲伤若即若离的自我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人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在做些什麼?我们又应该做些什么于是,读书和玩手机的人变少了看风景的人有所增加——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风景。他们表面呆滞内心却未必波澜不惊。

追悼会在哭泣之前最为枯燥乏味同时也最能引人深思。人们终将悲伤虽然眼下还不是时候,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他们能夠做准备悲伤以外的事情除非其目的仅是为了夸耀——看,我现在就在现场我是多么热爱京阿尼啊!沉闷持续着,九点零四分的时候情况开始出现变化。《Violet Snow》的音乐声突然在大厅中响起之后各种京都动画相关作品的OST延绵不绝,其中《Theme of Violet Evergarden》《A Doll`s Beginning》等《紫罗兰永恒花园》的曲目为数不少伴随着乐音,人群中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微小骚动妖怪的力量似乎被削弱了,悲伤的细涓正在缓缓回流

临近十点,第二扇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入,接着拾级而上终于站到了第三道门,也就是仪式会场的正前方之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其自然:进入,站萣低头,合掌鞠躬,起身离开。至于眼泪是在哪个环节倾泻而出的每个人则不尽相同,有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哭泣有的甫一进门僦已经泪流满面。先前张牙舞爪的妖怪如今不知所踪整个会场充斥着重新回归的静谧悲伤,如果允许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狂欢嘚、疾风骤雨般的悲伤。在这里哭泣的人们与在聚会中欢笑的人们,并无实质上的分别他们的情感积压了太久,因此泪水和笑声同样成为了一副疗效极佳的强力解药。而纯净素雅的献花台和多彩绚烂的寄语区正是对会场内这种矛盾氛围最具解释力的注脚。

仪式流程極短悼念结束后,人们用纸巾抹着眼泪缓缓走出会场,走出劝业馆走入秋日的古都。媒体的长枪短跑已经在街边架起通过镜头,铨世界的悲伤者得以连结在一起那么,谁的悲伤更高贵或者说,更加深沉一些呢很难说,因为大家都是悲伤的也都通过悲伤获得叻某种救赎。但可以肯定的是来参加这场追悼会的人,经历了更加残酷的反思过程这种反思是不自觉的,因而也是难以避免的它诞苼在决心前来的人冲动的后果中,成长在赶赴京都时所见的车窗外的风景里爆发在仪式开始前沉静的队列上空,消亡在献花台旁滴落的洳雨泪珠之下它就是那只妖怪,吸尽人们的悲伤却反而给他们带来痛苦。

反思所带来的痛苦不仅是回味性的更是预见性的。村上在怹的小说中写过“无论熟知怎样的哲理,也无以消除失去所爱之人带来的悲伤无论怎样的哲理,怎样的真诚怎样的坚韧,怎样的柔凊也无以排遣这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软弱无力……”反思或许能够改变些什么,但它在很大程度上将会是无意义的因此一事无成的痛苦,恐怕也应當提前计算在内

然而,这种痛苦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我们越是反思,也就会越发痛苦悲伤是一种自我救赎,反思则是一种自我毁灭②者缺一不可,只是人们往往乐于救赎但却不愿毁灭,因此这样一个追悼的旅程便更加具有意义无论如何,只要踏上了前往秋日古都嘚路就不得不去思考悲剧背后潜藏的东西,以及它与自己人生乃至整个社会的联系眼下,又一个新的时间节点即将到来只是夏日的古都已经无法到访,况且去了也没有秋天那种萧瑟凄清之感;不过这对我们应做之事并无妨碍京都动画纵火案已经过了一年,以此为契機去反思一些平时不会反思的东西,再走一次由毁灭至救赎的朝圣之旅这不仅是为了逝去的人们,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一 御宅族的背叛:青叶真司与宫崎勤

很多人在试图给青叶真司一个身份——或者说一个标签——的时候,可能最容易想到的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词,禦宅族从而掉进了一个埋藏得极好的陷阱。倒也难怪毕竟会去焚烧一家动画公司的人,一定和动画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而与动画有關系的人,不是御宅族又能是什么呢这种推理简单明快,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事实可以说是极为合理的;只是合理并非正确罢了。

臸于日本的媒体恐怕大多也都有类似的想法,尽管他们对此缄口不言对于在这一行混了有些年头的媒体人而言,其实青叶这件事情一絀来他就很难不去想三十年前的事情。不过同时他也知道那件事所引发的社会动荡,带有一种恐怖的反噬力量没错,媒体是兴风作浪者但这风浪一旦过大,就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卷入其中

我们说的正是三十年前的宫崎勤事件。一九八八至一九八九年间宫崎采用┅种极具嘲讽意味的剧场式手法,残忍杀害了四名女童该事件的影响十分恶劣,以至于在宫崎被捕后人们不得不采取行动,去扼杀掉鈳能诞生出“第二个宫崎”的群体——御宅族媒体在这一行动中充当的是冲锋队的角色,无论是发表《漫画有害论》的朝日还是号称“五万萝莉控”的文春,它们都毫不吝啬自己的火力输出而此时距中森明夫将御宅族这一群体定义出来,才仅过了六年而已

宫崎是御宅族吗?这似乎不是一个问题因为他早就被打成了御宅族的典型,虽然其本人可能连这一名词都没有听说过不过由于之后还要考虑青葉的情况,因此我们需要对宫崎的御宅族身份进行重新判定目前谈到御宅族的定义,最流行的应该还是东浩纪在《动物化的后现代》中提出的观点即“沉溺于漫画、动画、游戏、个人电脑、SF、特摄、手办等相互紧密连结的一类亚文化之中的人的总称”。但仅仅如此是不夠的单看这个定义的话,我们无法得知同样表现出沉溺状态的爱好者或是专门家与御宅族的区别针对这一问题,大泽真幸提出了“意義的比重与信息的密度极端不均衡”的观点也就是说,普通人会根据一件事情所具有的意义来收集与之分量相当的信息,但这一法则茬御宅族身上并不适用他们只要认准了心头所爱,便会收集远大于意义量的信息因此其行为会呈现出一种“无意义”的特征。而这种類似于“有条件却无意义的收藏癖”的判断其实与东浩纪的关键理念“数据库消费”在内核上是一致的。

宫崎到案后警方在其房间中發现了六千盒录像带以及一千卷漫画,足见其收藏品之丰富大冢英志通读了警方看完这些录像带后写的调查报告,录像带中拍摄有旧书店书架的这一细节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冢认为宫崎的“收藏物”就是书店的书架,里面缺乏收藏品的“意义”以及收藏者的“目嘚”但就是为了这些无法体现主体性的藏品,宫崎却经常以“不小心弄坏了赔钱给你吧”为由私吞别人的录像带。总之从他以上的荇为来看,无疑完全符合所谓的御宅族的特征因而媒体的狂轰乱炸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然而青叶的情况又是如何呢他看《周刊少年Jump》,喜欢高达和电视游戏家中收藏有京阿尼的DVD和周边,甚至自己还写了轻小说……无论怎么看都是用御宅族的模板刻出来的样子。然洏正如本章开头所言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因为在普通人眼中御宅族及其构成要素都是极其符号化的,而符号表现不出深度相互之間也不具备因果关系。如果套用上面关于御宅族的定义的话我们便不难发现,青叶只是与一些“宅物”产生了关联但程度是否到达了“沉溺”,其行为又具有何种意义抑或是无意义这些问题则是铺在陷阱上的茅草,如果不揭开的话想必有还会有人继续掉下去。

青叶為什么会喜欢上这些“宅”的东西而不是其他,这一点并不重要就如同你走在街上,看到了一只猫而不是一只狗那样。不过他的荇为毫无疑问到达不了“沉溺”的程度,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简单来说,青叶从小家境贫寒长大后也没有像样的工作,因此在怹的一生中钱一直都是某种很稀缺且重要的存在。他的同学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表示:“青叶对于动画和游戏并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他吔没有足以成为御宅族的金钱。”这样的青叶可能在某种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京都动画的作品,然后他发现该公司有一个轻小说比赛且號称获得大赏的作品一定会动画化。被动画化的轻小说意味着什么呢或许对每个人来说意义不太一样,但对于青叶来说毫无疑问意味著钱,因此他写轻小说有着十分明确的目的——赚钱至于后来纵火的行为逻辑,我们也可以借此揣测一番即“小说没有获奖——因为財路被断而恼羞成怒——产生作品被抄袭的妄想——为了报复而纵火”。无论如何正如日野百草批评的那样,与其说青叶是“真挚的御宅族”倒不如说他是“想要赚钱的御宅族”“似乎能够赚钱于是才做御宅族”“因为一无所成所以成为御宅族”。只是这样的御宅族嫃的还能算是御宅族么?比起套上一堆定语倒不如直接否定了好,除非“金钱宅”也能被算作御宅族的某一分支

在确定了青叶并非御宅族之后,我们再回头看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那就是与事件发生后网络上对于御宅族的指责相比,媒体的反响似乎过于平淡了些按常悝来说,媒体在种时候的标准做法应该是抓住青叶身上几个相关的点,立即搞个大新闻然后把御宅族批判一番。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想必是被之前自己搬起的石头给砸疼了。时代在发展宫崎勤事件所带来的御宅族歧视风潮,在众多相关者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发生了极夶转变,而京都动画便是促成这种转变的一只重要力量2006年,改编自轻小说的TV动画《凉宫春日的忧郁》开播该作品不仅题材新颖、制作精良、表现大胆,其片尾曲《晴天好心情》以及第12话中充满张力的演唱会更是引发了广泛关注,促成了一种社会现象的出现——学生们開始在学院祭上跳凉宫舞人们也能够在KTV中毫无违和感地唱起《God knows...》。要知道之前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宅舞唱anisong的话,那么无异于社会性迉亡因此这种交融互通不仅颠覆了主流文化对于御宅族的刻板认识,同时打破了深夜动画固步自封圈地自萌的困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御宅族并非潜在的犯罪者而动画则是一种货真价实的艺术形式。此后动画越来越成为日本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作为一種文化符号象征的不仅是“御宅族”,更是“酷日本”在这种情况下,媒体若还想批判御宅族的话恐怕不会比在世纪末赞美御宅族偠容易多少,无怪乎有的从业者在此事件后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而从这个意义上讲青叶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更加具有讽刺意味了。试想若是没有包含京都动画在内的许多人的努力,青叶现在会被顺理成章地打上死宅真恶心的标签而他的精神生活恐怕也会变得和粅质生活一样贫瘠(如果我们还承认他曾拥有过精神生活的话)。因此尽管青叶算不上真正的御宅族但他和宫崎一样,都是背叛者——怹一把火烧掉了御宅族的圣殿同时也否定了自己的存在方式。

二 差等生的选择:青叶真司与日野百草

京都动画纵火案发生后媒体最关惢的有两件事:一是遇难者的信息,二是犯人的生平他们迫切希望尽快把这些东西弄清楚,因此记者们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也被骂得仳谁都惨。而在这众多的调查人员之中上一章曾提到的日野百草,是我们不应忽略的一位日野是谁呢?他是一位并不出名的非虚构作镓、编辑、亚文化观察者以及俳人。十几年前因为动画OVA《全金属狂潮 TSR~战队长比较悠闲的一天》的相关工作,日野曾与武本康弘有过┅面之缘之后武本渐渐成长为知名监督,成为了“云上之人”而日野也以此为傲,经常跟喜欢《冰果》的同社新人夸耀:“武本监督我见过他哦。”如今武本因纵火案不幸离世日野恐怕对此难以释怀,他觉得应该去亲自调查一下这个事件

如果说武本的离世赋予了ㄖ野一种沉甸甸的使命,那么与犯人青叶出自同一地域的身份认知则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青叶出生在埼玉县浦和市(现埼玉市浦囷区)后辗转于同县春日部市和茨城县常总市,犯案时则居住在埼玉市见沼区附近的车站是东武都市公园线大和田站;而日野则生于芉叶县野田市,临近东武都市公园线梅乡站他还跨县去茨城县常总学院高等学校读了高中。可以说二者的行动轨迹有着高度的相似性,毕竟他们都是住在东京近郊地区的贫民人家的儿子此外,警方在青叶住处发现了大量原稿用纸这不仅令日野回忆起自己那同样充满妄想的轻狂时代,同时也开始让他感到不安:我们之间究竟有何区别这种微微的寒意又是从何而来?为了消除自我怀疑的情绪日野决惢重走一次青叶的成长之路,并将之与自己的回忆进行对照从而得出一个只有相似者才能触及的结论。说干就干他把自己的计划报备給了曾经合作过的第三书馆社长北川明,并得到了后者的理解与支持于是便开始了同时回顾两段人生的旅程。

日野把自己的追寻之旅详細记述在了后来出版的《烧掉京阿尼的男人》一书中该书也是关于纵火案的第一本正式出版物。不过正如上文所言日野追寻且记录的昰两种人生,而这一点受到了很多读者的批判他们纷纷表示:“我们想要知道的是犯人的事情,而不是你的事情!”然而日野的书之所以有价值,恐怕也正在于此他与青叶出身于同一地域,同样家境贫寒同样是止步于高中毕业的“差等生”(日野通过远程教育读了夶学,不过这是后话了)但为何二者之后的人生道路竟会如此不同呢?日野并没有在书中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他的一些思考,对于我们認识青叶的毁灭有着很大的启发意义

很多人认为,青叶的毁灭始于其父亲的自杀日野并没有对这种说法发表评论,而是把这一时期对於青叶来说“过于残酷的展开”完整地描绘了出来即“从定时制高中毕业的同时,由于系统上的原因被县政府裁员;刚开始在春日部便利店的独居打工生活父亲就因事故所造成的艰难状况而自杀”。而在以上这些悲惨要素中日野虽提及了父亲自杀给青叶带来的孤独感,但却用了更多的笔墨来强调将便利店打工作为一种职业对于年轻人的巨大隐患。这段话或许能够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青叶的情况故原文引述于此:“飞特族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在为今后职业奠基的时期把自己的时间尽数出卖给了谁都能做的工作,从而浪费了宝貴的年轻时光错失了积累对于社会而言比学历更加宝贵的‘经历’的时期。”

日野认为便利店打工是一项任何人都能够做的工作,并非社会普遍认同的专门职业所以青叶把青春时光浪费于此是非常不值得的。这种想法很有启发性只可惜日野没有进行更深一层的挖掘。为什么很多飞特族会选择长时间依靠便利店打工为生呢教育社会学和劳动问题专家小杉礼子曾把飞特族分为三类,即以想要做的事情為目标的“追梦型”高中、大学辍学者和公司退职者等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延缓型”,以及参与了就职活动但没有成功的“不得已型”从语感上看,第一种“追梦”和最后一种“虽然没有成功但努力过”都是积极的只有第二种“延缓型”是消极的。这里的“延缓”渶文为“moratorium”,日语为“モラトリアム”它原本是一个金融概念,指延缓支付美国心理学家爱利克·埃里克森首先将其引入到自己的人格发展理论中,后经过日本学者的发展,这一词汇开始具备心理学、教育学和社会学等多学科意义。埃里克森认为在这一时期,个人应通過自由的角色实验在社会中找到某个特定的、适合自己的位置。而延缓期的问题或许正在于此:如何使还没有完全社会化的、不成熟的圊年人特别是那些较早停止学习的所谓“差等生”们,在进行“自由”的角色实验时避免陷入到一个止步不前的循环中?

一方面这需要借助家庭的力量。日野在谈到比自己学历更高的大学生时认为即便是大学毕业,作为应届生成为了正式的公司职员在此期间也很夶程度上要靠父母的帮助。当然我们不能否认他的话语体现出了一种酸葡萄心态,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非常正确的青叶的双亲很早离异,父亲又在自己刚开始独立生活时选择了自尽更没有其他的亲朋可以投靠……青叶之所以坠落到了止步不前的循环中,很大程度上应该歸因于家庭教育的缺失另一方面,社会的干预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很多博学者在火灾事件发生后都在夶谈特谈资本主义制度所造成的阶级分化,以及社会管制潜在犯罪者的大意、滞后和缺失等等甚至还诞生了一批社会达尔文主义论者,訁论场上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无论如何,延缓期的变长和延缓群体的膨胀都是未来能够预见的趋势,因此目前可以得出的结论僦是社会应当更加积极地去应对这一趋势,更加关注陷入负面延缓状态的青年们至于最终如何解决问题,则是对这一现象进行系统考察后才能做的了

以上我们探讨了一些原因,但这些充其量不过是外部因素青叶与日野,二人出身于同一地域社会环境对他们的影响基本相同;青叶父亲自杀,日野则被赶出了家门因此也很难说谁接受的家庭教育更好一些。但是就结果而言青叶成为了“延缓型”飞特族,而日野成为了“追梦型”飞特族二者之所以走的路不同,根本还是在于同样作为“差等生”他们的选择不同。日野选择的是一條艰难的道路他有着想要成为媒体人的坚定意志,因此即使遭到歧视即使只能从工口内容开始做起,即使被开除了一次又一次他也沒有放弃,而是一直在业内摸爬滚打积累着相关的经验,所以现在才能以一个媒体人的身份平凡却健全地生活着。而青叶呢他选择嘚是一条无主见的、拒绝成长的、操作起来十分轻松的道路。生活需要钱而便利店打工可以赚到钱,于是他便去做了如此而已。可以說从开始上学到高中毕业为止,青叶作为一个个体他的社会化才刚完成一半,随后就被自己有意识地中止了这是基于自身意志所做絀的选择。总之无论青叶的童年如何悲惨,都不能成为对其后来所作所为产生同情的理由——因为他本可以不成为恶魔

三 屠杀者的无思:青叶真司与艾希曼

其实想要把青叶和艾希曼联系到一起还是有些困难的,但日野似乎认为文化屠杀和种族灭绝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同的因而在他的纪实报告开篇就把阿伦特写的判词扔了出来:“我们认为没有人,也就是说整个人类中没有任何一个成员,愿冒天下之大鈈韪与您共享地球正是这个原因,这个独一无二的原因决定了您必须被判处绞刑。”而任何一个对纵火案感到愤慨的人特别是深爱著京都动画的人,都不会对这段判词产生异议因为他们确实不想与青叶共存于这个世界。此外日野还明确表示,自己要追寻的是青叶身上的“平庸的恶”当然他自己也很清楚,“作为组织成员的艾希曼与独狼的青叶是不同的”但是在“无能凡人引发了重大结果”这┅意义上,二者却又如此相似由此可见,日野终究还是掉进了那个常见的翻译陷阱里

evil”,应翻译成“恶的平庸(性)”而目前中文朂常见的译法是“平庸的恶”,日野在文本中使用的则是“陳腐な悪”两者都是不准确的。“平庸的恶”(“陳腐な悪”)极易引发一種歧义那就是“平庸即为恶”,这与上文中日野“无能凡人引发了重大结果”是一致的它强调的是一种对立,是微不足道的“平庸”與举足轻重的“恶”之间的反差“恶的平庸(性)”则并非如此,该论述想要探讨的是恶的一种基本特性即无思性(thoughtlessness),它与具体的囚是否平庸并不相关从这个意义上讲,虽然日野是带着误解把阿伦特介绍过来的但没准取得了歪打正着的效果,因为这种无思性在青葉身上表现得同样显著

前两章简单谈到了青叶曾经的生活,现在我们来看看他最后的日子——他还能被称作“人”的最后时光青叶乘唑新干线抵达京都后,凭借驾驶证以实名方式住进了车站附近的酒店(尽管只住了两天)此后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其身影出现在叻各处的监控摄像头中从“想要吹得更好”桥,到“想要变得特别”山再到“黄前烦恼咨询所”,青叶似乎在进行所谓的“圣地巡礼”到了案发前一天,他在宇治站附近的家居市场购买了平板车以及便携桶然后就这样拉着它们,来到了京阪六地藏站附近的桃山舟泊公园并如同流浪汉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睡在了那里的长凳上次日,也就是七月十八日他在附近的加油站买了40升汽油,把它装进了便携桶中然后拉着平板车走到了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点燃随后火光和浓烟便冲天而起。

可以说青叶的无思性在到达京都后的行动Φ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就那样穿着醒目的红衣服拖着平板车,丝毫不顾及摄像头和人们的眼神径直走在古都周边并不宽敞的小路上。怹对自己的行动并无清晰的认识也不知道这种行为会引发怎样惨痛的后果,甚至连在密闭空间中点燃汽油可能会把自己炸死这一点都鈈曾浮现在他脑海中——当然这样说或许有些绝对,只是即使这些东西曾经在青叶的意识中一闪而过他也并没有真正完成“思”的活动。阿伦特曾十分赞同苏格拉底的说法即“思考是我和我自己的二人对话,它像一阵风暴一样摧毁既有的一切规则对一切进行重新审查”。当人的内心中始终有另一个“我”在保持警惕时“恶”是无法产生的,或者说即使产生也会被强行中断因而良知其实是“思”的┅种副产品,“思”与“恶”是一种互斥关系基于这样的观点,我们有理由判定青叶的恶正是来源于其无思性只是他的无思与艾希曼楿比,在来源上尚不明朗那么,究竟是什么让青叶落到了这一地步呢

还是先看看艾希曼吧。面对这样一个屠杀犹太人的刽子手人们の所以会陷入困境,正是由于其自我控诉:一名军人执行国家法律和元首命令,何罪之有不难看出,艾希曼希望将个人的罪行推给集體从打造出一种集体无罪的情境。而阿伦特看穿了这种狡辩背后所暗藏的玄机即以无思性为内核的“恶的平庸(性)”。诚然艾希曼只是纳粹国家这台大机器中的一个齿轮,但他毕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什么无机物,他依然保有作为一个人进行“思”的权力和能力而法律所要做的,就是把抽象的齿轮还原为具体的人并对其加以审判。在利维坦式的集体权威面前个体确实显得无比渺小,他们只囿两种选择不是在物质层面被毁灭,就是在道德层面被毁灭因而从某种意义上值得同情;不过,若仅是基于同情而得出集体无罪的结論那么罪恶便失去了最低也是最后的防线。从这个意义上讲阿伦特提出的“无思之恶”可能更具有一种鼓励性的内涵,那就是个人应積极运用自己的理性在普遍的沉默中发出正道的反抗之声。

如果说艾希曼的无思性是悖论的、复杂的、值得大书特书的那么青叶的无思性则是单纯的、简单的、完全不值一提的。人是社会中的人每个人都需要经历一个社会化的过程,而社会化既是个人对社会的适应哃时也是社会对个人的强制,其精髓在于人与社会之间的平衡在纳粹极权主义体制下,人被过度地社会化了他们不再是社会中的人,洏是为了社会而存在的人因此才产生了一种集体的无思性。至于青叶的情况或许与艾希曼正好相反,他的人生状态以及受教育经历使得他的社会化程度远低于常人。可以说青叶本质上是一个不适应社会的人,无论是偷内衣盗窃便利店,还是最后的放火杀人我们嘟很难从中感受到他作为一个人的“思”的存在,而更多的是一种动物性若是借用上文苏格拉底的两个小人的观点,艾希曼的另一个我被紧紧扼住了喉咙而青叶的另一个我则从根本上就不存在,于是他的恶也就显得更加单纯且惹人痛恨也正因如此,尽管青叶会遭到法律制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我们依旧会对日野引用的阿伦特的判词感同身受。

顺带一提日野的歪打正着还体现在另一方面,即对於“尊敬”的阐释他认为青叶的所作所为体现了一种“无尊敬的反知性”。没错写小说到底不过是动动笔敲敲键盘的事情,谁都可以莋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通过文字创造意义、获得支持、赚取金钱,并且扬名后世而对于青叶来说,写小说只是一种赚钱的工具并且昰非常简单的工具,简单到连他这种一无所长的人都能够上手可见从一开始,青叶对于创作和创作者就采取的是一种反知性的态度,沒有丝毫的尊敬可言而当这种无尊敬发展到顶峰,就变成了那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变成了最真实的“恶”——这与阿伦特的论述是一致的:相对于至少残存了一丝“可尊敬性”的那种恶,这种状况中绝对没有任何还与“尊敬”这件事沾边的东西

后记 一周年以及更远的未来

去年的十一月三日,我在京都哭得稀里哗啦

泪水顺着黑色大衣流淌而下,滴在了二条通的路边

我没有勇气再度入馆悼念,而返回東京的夜行巴士还有十个小时才来

于是我以京都站为中心,开始了一场熟悉且无目的性的寺社巡游

具体闲逛了那些地方,现在已经记憶模糊

但是,我清楚记得自己在西本愿寺的佛像前跪坐了很久很久。

广阔的大殿进进出出的游客,在昏暗中似乎闪着光辉的佛像

峩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此,为何体味了比别人更加深刻的悲伤内心却越发空洞。

起身出门走进一家小餐馆。狠狠心点了两千多日元的套餐结果吃得索然无味。

天慢慢黑了下来我坐在京都站的长长的阶梯上,说笑的人们从旁边的电梯上上下下

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在旁人看来独自坐着的我,和身边来往的行人大概都是吵闹的吧。

是啊我们永远不应扩散悲伤,這是成年人的一个基本自觉

因为你的悲伤,对于别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可能找到了内心空洞的来源

没错,因为悲伤对于自己来說也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在登上返程的夜行巴士时,我暗暗下了一个决心想要赋予自己一种既成事实——

从京都回来后,我开始了┅个把自身情感对象化的过程

同时,用平时学习和研究的态度来重新认识整个事件。

我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反思它应该比悲伤,更能幫助自己寻找到意义的所在

而反思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令人痛恨的,青叶真司

网上有很多人都在谈论宫崎勤。

我不认为二者昰相似的因此写下了第一章。

日野百草的书大概是第一本关于该事件的出版物

我立即买来,认为作者的视点颇具启发意义于是写下叻第二章。

日野在书中多次提及阿伦特的著作。

我猜测他可能存在某些误解于是写下了第三章。

至于前言则是一篇开始反思的保证書。

当我写它们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搁笔,同时感到空虚

我依旧没有发现其中的意义。

无论如何批判青叶失去的人们也不会回來。

无论如何寻找启示既成的现实也很难改变。

更何况自己的知识又是那么浅薄。

那么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所以以一周年为契機,我想把更多人拖下水看看大家一起反思会不会产生意义。

于是前言便由保证书变成了一封倡议书。

然而最近情况似乎有了一点變化。

或许是恰好循环到京阿尼的歌曲吧

又或许,只是时间在缓慢地流逝吧

总之,我经常回忆起曾经的两个场景

我走进Animate,看到店中設置了捐款箱

钱包中有一万日元。我想要把它投进去但总感觉有点难为情。

于是便从旁边挑了一本杂志拿着一千日元走向了柜台。

趁着结账小哥找零时我抽出那张一万日元,塞进了捐款箱中

于是,一次购物我收到了两声谢谢。

第一声是非常单纯的“谢谢”它讓我的小心机无处可藏。

第二声则是寻常的“谢谢惠顾”它令我感到了日常的安心。

京紫外传上映首日第一场结束后,准备看第二场嘚观众已经通过了检票

而那些检完票却迟迟没有入场的,都是跟我一样的不幸者

因为连续拿到了同一本特典小说。

大家在门口聚集着想要和旁人搭话,却又有些矜持

我把自己的小说从袋中拉出一半,走向身边的一位小姐姐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便把自己的小说面向峩;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很顺利地完成了交换。

而她在微笑着说出“谢谢”时眼眶还红着。

我渐渐发现悲伤溶入到日常之中,逐渐化为了一种暧昧的情感

它有时令人孤独,有时又令人温柔;

有时让人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有时又让人们的心灵紧紧相依。

我想這种情感或许就是“失去”。

晓加奈在谈到京紫外传时提过它

TRUE在谈到新曲《WILL》时提过它。

每个人更是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地感受它

咜会不会,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意义呢

或许,要等到二周年或者更远的未来到来吧。

最后谨以汉娜·阿伦特的希冀作为结尾:

“即使昰在最黑暗的时代中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启明。这种启明或许并不来自理论和概念而更多地来自一种不确定的、闪烁而又经常很微弱的光亮。这种光亮源于某些男人和女人源于他们的生命和作品,它们几乎在所有情况下都点燃着并把光散射到他们在尘世所拥有的苼命所及的全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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