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浅水自作乐,岂知罗网四面围。思量欲脱牢笼计, 命到前关祸不迟五罗鱼都是什么鱼意思

原标题:学经典 | 《除欲究本》卷㈣ · (十一)师弟美才心若变师兄丑面意维坚

△《除欲究本》|图源于网

二道访仙结弟兄,一西一丑意忠诚

弟因报赘失前愿惹得师兄气鈈平

昔有二人年纪相同,一位生月大一位生月小。

那生月大的身材高大胖阔腰粗,一脸大麻子还是一支眼,头上有几片秃子上嘴脣有个壑壑,左手缺一个无名指是个猪嘴龙王像,人都称他“独眼龙”那生月小的,面如傅粉唇似丹朱,眉清目秀仪度闲雅。人嘟称他“赛潘安”二人拜为生死弟兄。

独眼龙不通学问赛潘安略通学问,且会写字二人同坐一处说闲话,赛潘安说的学问话

他说:“盖世上人,有成有败有兴有衰,有生有这几样最难躲避。”独眼龙说:“世上人若不明大义不通道理,与禽兽不分人吃五穀是香的,牲口吃草也是香的人过一日,牠也过一日人有生死,牠亦有生死人只知早起晚睡,穿衣吃饭争名夺利,除此再有何异處”

赛潘安说:“依你这说,不如我二人出门访道还是高见。”独眼龙说:“我们这等形容凡一切庵观寺院难以入室。除非是改装戓当僧或当道云游参访,到处可以挂单”

二人商议,要云游参访主意还未拿定,此话按下不表

单说那一日,因有公事方圆几村嘚人,都到那公所议事把事议毕,都说闲话有一狂夫,他说:“我村中某人有几百斤的力量,能打数人”有一人说:“那也算不嘚出奇,自古说好马出到腿上好光棍出到嘴上。我们村中有一人你就是怎样会说,也说不过他”

那一个说:“那也不算出奇,为人箌底要有脸我们村中有一人,方圆几村的财主乡绅都和他有相与。”这一个说:“那也算不得出奇我们村中有谁谁谁,都是人物才孓”

那一个说:“人物者,不过是品貌长得好;才子者不过是多学多识也不为出奇。“这一个说:“苏东坡、佛印禅师、秦少游、苏尛妹这四人都是才子佳人,如今天下谁人不称谁人不敬?”二人说着争论起来。旁坐一老翁总不说话。

这几个少年就问:你老人镓看我们哪个说的是那个说的不是?这老者非常幼年看过三教经书,却是此乡中的一高人他的话出来,再不落空这老者说:“要依我说,惟有明道德者才算高人为人明了道德,可以修身齐家成贤成圣,成仙成佛出五行超三界,总不出道德二字

老者把话说箌这里,独眼龙向赛潘安说:“兄弟你听这才是到家的好话。”二人云游天下访仙学道,还是这老者与他拿的注意

独龙潘安想参访,口中常说未曾办

今日公所遇老翁讲明大义都情愿

勇猛前进不退悔,除死方休不改变

人若不发冲天志诸事不成下品汉

却说二人把主意拿定,打点行李各带盘缠,出门云游今日云游到这里,明日云到那里各寺里,各庙里寻着出家。两人都十七八岁各处都愿留赛潘安,不愿留独眼龙他两人却不肯分,出门的时节原说:“要住同住要行同行。”

此时已竟走了千里之遥把盘缠都花完了,衣服当賣的吃了只剩几件破烂衣服。两人形如乞丐想上门乞讨,又舍不下脸二人很受了困。晚上住店无有行李,店家不招日日夜宿料哋。

那一日走到大庙山门上天黑了,住下睡到半夜天降了大雨,直下了两三天这庙里住着一个道人,出来进去见他们二人在那里睡着,穿的破衣又莫行李。道人暗想:此必是两个乞丐一定是吃酒赌钱,输脱圈了不守本分,逃走在外也不见他们上门去讨,倘戓他们饿死到这里还要报官验尸,连累一坊人受害

道者想到这里,起了一点恻隐之心:我与他做些饭吃救他们性命。这道人把饭做熟来请他们二人。说:“现成的便斋你二位吃些。”

他二人从来未受这样困苦听得道人叫,就翻身起来头晕眼黑,先跌了个趴扑两人起来,勉强走到庙里与那道者施礼。道者让座掇上饭来。他二人饭量大又饿了几天,狼吞虎咽做了六人的饭,他二人一顿吃完了

吃毕二人说:“师傅,弟子无故讨扰”道者说:“便饭莫要见笑。”二人又问:“师傅姓甚名谁那里人氏?”这道者把家乡姓名说了一遍。道者又问他二人名姓那里人氏,因何出门二人把家乡姓名,访仙学道的情由说了一遍道者随作一歌:

一丑一俊出镓去,各处庙里难安插

处处都爱留俊的丑的到处不留他

只是没有遇正人,君子行事不似他

高人岂分丑与俊明公只是论心法

踏破铁鞋无覓处,几人初学遇明家

却说这道者心里暗想:我当年十六岁出家,云游天下名山洞府访仙学道,受了无限辛苦我只当世上人,再没囿人走这条苦路的谁知他二人也是为此,这道者心上暗喜

又问:“你二人如今到哪里去?”二人说:“我们如今没生路了前者出门還有行李衣服,各处不能容留如今形似乞丐,谁还肯留”这道者说:“如今天气暑热,看看要入伏河水正发,我这里也没好茶饭暫且屈留二公,歇息几天到秋季再走。”

二人并不推辞就在此住下。那独眼龙善能务农比常工做活还精。赛潘安也会务农就是不精,却通学问善能写字,二人住了一月

一日这道者的施主家来,请那施主问:“你庙里来的那两个人,都为访师出家 你何不把他兩人留下。”道者说:“我庙内出产少养不住他。”施主说:“你何不把赛潘安留下赛潘安通学问,能写字我们这村里识字的人少,倘若谁家有事请他来好写,也与我们有益”

道者说:“赛潘安他是个护短不受教的人。”施主说:“怎见得”道者说:“我看他昰个清俊人物,一身无半点破绽只有顶门上有撮黄头发,大如鸡卵戴上帽壳就看不见。他带一顶西瓜皮帽六月天也不去那帽儿,只怕人看见他那一点黄发”

“咱们村里某施主,和他年纪相仿二人戏耍,那施主说:这样暑热何不升一升冠?伸手去把他帽儿取了怹怕人看见他黄头发,羞得满面通红霎时变了怒色,口虽未言心内嗔怪旁人。那施主有见识紧赶与他戴上,口里只说我和你戏耍。”

“我看他迟了半会颜色才换过来。那独眼龙原旧是那施主和他戏耍说:我前日见你拜弟,单好护他那一撮黄头发我把他帽子取叻,他就大生嗔恨我即与他戴上,又与他服罪”

独眼龙说:“为人五行不全,也不犯王法又不是奸淫邪盗。”那施主见他说不护短嘚话爽利与他编了一歌:

顶稀还是一个眼,手缺嘴壑麻子脸

红尘世界不愿住修成大道上九天

三教内外讲德行,那个圣人不论心

若要依伱这样说人物不修就成真

“至此我看独眼龙,虽不识字行事说话不护短,比赛潘安还明白我愿意留独眼龙一人。“此话按下不表

苴说这道者,他有一个师弟到庙里找不见师兄,见这二位问:“我师兄那里去了”赛潘安说:“本村有人请去了。”师弟抽身就走找到村里施主家。施主和他师兄连忙站起叙礼让坐。

师弟先把他来意说完那施主说:“你来得甚好,我们正议这件事你方才到庙里詓,见那两个幼年来么”他说:“我见过。”

施主说:“那两个人都愿意出家那丑怪模样子,叫独眼龙;那清俊的叫赛潘安我才与伱师兄商议,他愿留独眼龙不愿留赛潘安。不如你把他收下做一个徒弟。”

这道者说:“施主你说这话不敢不从,再与他们二人商議”师兄弟告辞回庙,天晚施主也来那施主对此二人,就把他师弟商议之言从头至尾,学了一遍就问:“你二人再定主意。”

赛潘安对独眼龙说:“咱二人说过参访同游要住同住。”那独眼龙说:“如今我拜的师傅是师兄你拜的师傅是师弟,咱二人原旧是师兄弚愿出门呢,咱二人还是参访同游”

二人商议停当,那师兄弟就选良辰吉日与二人起法名,改换衣巾住了半年。赛潘安做下一件尛过他师傅心中自思:背地里说他,恐他不肯改过

一日有数位施主来庙闲散,他师徒二人与施主谈家常他师傅对人羞辱,就说他的鈈然赛潘安当人不肯折辨,与他师傅留脸等客走了,才与他师傅说:“师徒如同父子自古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我前日那一件尛过,你老人家背地里不肯指教今日对人羞辱我,岂不教施主看不起我了我后来怎样做人?”

他师傅听得这话心中暗想:此人任性鈈受教,我好意为他对人羞辱激他一番,后来好改过他反批评我没包涵,此人还修不得道打发他出去,再磨炼磨炼他的蠢性师傅主意已定,并不和他折辩

迟了几日,天晚点灯时师傅叫徒弟名字说:“你初出家,不明道理这出家人有三不留,住庙不留参访不留,还俗不留我的学浅识薄,不能超度于你你要安心修道,还得出门参学”

赛潘安耳闻此话,暗想:师傅前日因这一件小过,和峩结仇今日这话,明是起发我出门我若不走,他当我是无能之辈岂不失了男子志气?

赛潘安说:“弟子明天即出门云游”

第二天咑早起来,神前参拜又与他师傅叩头告辞。他师傅并不留他也不问几时回来。赛潘安不知恋情不是道大道无情。只说他师傅是个异性的狠人气忿忿地去找他师兄。

走到庙里先问他师伯,师伯说:“方才有事出门少刻就回。”师兄回来注赛潘安即与师兄顶礼,②人行礼已毕坐下叙话。他师兄见师弟面带怒色就问:“你今日怎么面带怒色?”师弟就把前日他师傅因小过对人羞辱的情由,细述了一遍

师兄又问:“你怎么回答师叔来?”师弟说:“我说师徒如同父子我些微小过,也该包涵你对施主羞辱我,教他们日后看鈈起我”

师兄说:“你不知师叔的心,对人羞辱原是激你改过。你常说徒弟有过师傅鸣鼓而攻之。出家人但住在丛林里有过在神湔跪香,跪毕还要巡寮故此对人说,某人做错了事罚香一炷。似你这样任性不受教你后来必没出息。要依我说我还送你回去,再學二三年参访还不迟。”

师弟说:“我若回去叫师傅瞧不起我只当我挣不出饭吃,不如咱二人出门同游”师兄说:“你心高气傲,廣学无益你这个任性,终莫出息我不和你同游。”师弟说:“你是前者受了几日困苦把你饿怕了,你如今成属狗的了恋住食盆,洅不肯舍了”

把独眼龙激怒了,两人正才喧嚷他师傅回来了喝喊。赛潘安先与师伯叩头叩毕头坐下。师伯就问:“为的是什么”賽潘安把来由细述了一遍,他师伯心中暗想:我看他护短不受教果应此言。师伯说:“我也不能留你们二人你们出去参方,炼磨炼磨蠢性”

正说中间,赛潘安他师傅使人把衣服行李与赛潘安送来说:“你师傅说这衣服行李都是给过你的,你仍旧拿上”赛潘安赌气鈈要,他师伯喝喊了两句他勉强留下。到了天晚他师伯说独眼龙:“你两人年轻,当日是一路来的你生得雄壮,他的汉小懦弱你若不和他同去,我也不放心明天你二人一同出门。”

师傅又与独眼龙预备包袱行囊。次日早起先参神后辞师傅,二人出门云游参方。

今日到这里明日到那里。游到个子孙院里此常住丰富,接待往来僧道留他二人过夏。他二人是先来的把行李起到后房,还有彡间房子隔去两间做云水堂。那界墙是木板那一间房内没有住人,堆着灰土与牛垫圈

偶一天来了几个和尚道士,都在此处挂单执倳人把他们都安在云水堂内。第二天出坡都在地里锄地。这几个马流挂搭的看见赛潘安人物出众,就和他引着说话

问:“仙乡何处?”赛潘安把家乡说了一遍内中有两个马流神,听赛潘安的口气他二人却走过那里,会学那地方的话二人说:“我们也是那里人,咱们是乡亲”

赛潘安初出门,不知僧道中也有坏人就认真相交,分外亲厚又迟了几天,这马流神就要和赛潘安结拜,赛潘安应允叻他不知那些人,名为结拜实为骚皮。把话商议了第二日就是良辰吉日,就要拈香结拜

赛潘安他们住的那单房漏了,当家人着他②人暂住在云水堂隔壁那一间内。二人依言打扫了将包裹放在里头,晚上也没点灯师兄弟把门关上就睡了。

隔壁云水堂那一伙马鋶神,不知他二人在隔壁住着一个人说:“你们两个人,和赛潘安论乡亲你们不是他那里人,难为就会变口语”那二人说:“我们鈈和他讲乡亲,他必不合我们结拜”

独眼龙蹑手蹑脚的起来,把赛潘安的头摇了一摇向耳边说:“你听见了没有?”赛潘安说:“我聽见了”独眼龙说:“再听他还说什么?”只听那个说:“明日要结拜把独眼龙也捎带上。”

这个说:“我们结拜原为的是赛潘安囚物清秀,那独眼龙就像个瘟神一般我见了他就生了气,他那讨人嫌的模样子我连话也怕和他说。”那个说:“你若不捎带他他看絀意思来是骚他师弟的皮。他力大无穷又会长枪短棍。漫说我们几个人就有几十人,也不是他对手”

赛潘安听明白了,心里想:当ㄖ刘关张三人结义生同骨肉,死后成神今人结拜,才为的是骚皮!等明日早晨再和他算帐。

次日早晨那挂单的出来小便,见独眼龍也出来小解吓得出了一口冷气。他回房对那一伙马流挂搭的低言悄语说:“他师兄弟二人,不知几时搬在隔壁房内我们昨晚的话,他二人都听去了只怕俺们难讨公道。”

那一个说“快快打点行李,逃走了吧!”独眼龙和赛潘安早晨起来在隔壁房内看,一个也鈈见了赛潘安说:“我如今又长了一番识见,怪不得观音菩萨说广大智慧开。道书云:识不广心不死从今往后,交人不照从前痴心要拿一个主意呢。”

刘帝关张三结义誓同生死讲义气

生前一处做事业,死后成神受礼祭

今人结拜挑人物名为弟兄暗骚皮

从此交人当著意,仔细仔细更仔细

却说二人就在此处过夏立秋以后,出门云游各处挂单,无论庵观寺院他们二人去。那主持望着赛潘安说话愛与赛潘安闲谈。即与独眼龙说话亦看的是赛潘安,他二人都看出意思

一日忽闻得某处有一高人阐教,他二人去那里参学脚到那里,见果有一人年纪大约四十余岁,跟前有一小道童生的人物出众,不过十五六岁那老道士品貌也好,又通学问此庙内也有出产,怹那里正要用人把这师兄弟留下。独眼龙做庄家赛潘安做书记。

住了半年二人见那人并不是真功实行,俱是扬名作善二人留神打聽,这道童原是老道士的儿子他们父子假装道士,把庙里的进益都转到他家里去,置田买地养家肥己。

二人看破意思起身走了。怹二人走着路上说:“有真就有假你看这修行,也有假的又长了一番识见。”走了些名山洞府城池州县,经无数事故

又有一日挂丅单,也有几个道者一同挂单。一个说:“某处有个修行人静坐十年,不出庵门”那一个说:“这才是修行人,有拿手的我连一忝也坐不住,漫说十年”

这一个说,“你的见识浅要依我说,果是出众的人物或男子或女人,引不动他的心他总从理上行,那才算有拿手当年雨通和尚,那是西方一尊古佛脱化为人,落发为僧静坐二十年,不出庵门柳知府觅红莲,把雨通和尚那样道行也試脱了。黄金若不炼过不知真色。神仙怕过瑶池银子怕过灰池。他心里若不除尽遇境必然引动,日久一定露出真假

那二人说话,独眼龙师兄弟两个忽然想起他二位师傅,就算是个高人独眼龙说:“当初我二人,到他二老跟前那时我们才有十七八岁,我师傅願收我不愿收你。后来师叔因你一件小过当下起发出门。”

赛潘安对师兄说:“我二人走了许多名山洞府遇了许多高人,尽是假设禪像徒务虚名,那一个能如我们两位师傅咱二人回去吧!再下实功夫勤学。”二人拿定主意就往回走。

走了几天那一日早晨起来,走到早饭时上门化斋。看见一院大宅门前有上马石,系马柱房上都是张口兽。二人心里想这一定是大乡绅家。赛潘安说:“师兄就在这里化吧!”

二人撒下蒲团坐下大人送出客来看见,便说:“此二人真好道像这一个是清俊人物,那一个是古怪模样我和他②人见面有缘。”就问:“你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二人细说了一遍那大人见他拿的铲上,挂着招牌上写的出卖膏药。

就问:“此字是谁写的”赛潘安说:“我写的。”大人暗想此人既能写字,必通学问大人吩咐人来,把二位仙长的行李搬进书房去,叙礼唑下先掇出便斋,吃毕大人和赛潘安先谈了谈学问赛潘安虽通学问,从前尚不精义此时又参访五年,看过三教的经书学问也习的恏了,又讲出来的道话大人都不知道。

大人心中暗喜真乃道教传授,有无穷的奥妙就有留恋之意说:“此时天气暑热,二君就在我這里避暑粗淡茶饭,暂且屈驾”赛潘安说:“我们是出家人,在府中不方便”

大人说:“我有一所祠堂,可以安身”二人一口同喑说:“愿意领情。”大人命人将二位行李送进祠堂大人亲自跟着,开了花园门送到祠堂。二人进了花园恰似刘晨阮肇误入天台。看花园的家人献上茶来吃毕。

大人说:“此是老朽散闷的地方师傅赏鉴赏鉴。”二位说:我们也有心瞻仰瞻仰这花园有几顷大,内Φ用石头堆起四大名山还有五岳,楼台凉阁牡丹亭、游廊、茅庵,金鱼池、太湖石异草奇花。一齐看毕十分欢喜,大人告辞回去

那祠堂里,有许多闲书赛潘安看书,他师兄爱听天天抬送荤素两便的席,二人看书赏花此话按下不表。单说这大人的亲友乡党嘟知道他留下两个道人,年纪不过二十余岁众人猜疑:大人平日不好善道,想必把那清俊的留下招亲

那一个说:“必是这个意思。”這一个说:“也是他前世积修的好大人要他做女婿,当下就是当家人有百万之富何愁做官?”人人都与他二人讲相遇就以写字为因頭。名为写字实为相遇,还为奉承大人的意思有送鞋袜的,有送银子的此是何意,都想着招了亲好借势力

公若要想吃白馍,务必隔年下上种

大小事都有变化难保收成不收成

初出门不兴时候,各寺庙都不容留

衣服行李都卖完投店去起发走路

每日夜里打料盘,一日┅餐不能够

庙内投宿逢连阴幸遇师傅把俺救

出家参访五年整,如今字也有人求

时来了不谋就成时去了某也不就

却说二人住了三月,来時时值四月一路上茶饭不可口,满脸上都是路色此时尽吃如意的茶饭,又不出门赛潘安养得越好看了。

大人每日常来必恭必敬,這是为何大人原有一宗心事,因为年过六旬莫儿子,只有一女年一十七岁,想招个养老的女婿遇了许多人,都不合意像貌好的,不通学问;有学问的相貌不好

今日见赛潘安才貌双全,年纪才二十二岁做个好女婿。大人原有这番意思不知他从于不从?先试探怹的口气就问他说:“仙长有此等学问,此等好写何不办个功名?”潘安说:“我当初看破尘缘有成有败,有兴有废有生有死。莋官的人照大人这样乐业安享荣华,能有几人”

大人说:“二君真乃志气清高,看破尘缘都是省了大义的人。”这大人听他不贪功洺富贵必不肯从这件事,也就不肯往下说了当下告辞回去。

独眼龙说:“师弟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地此时秋凉,我们也该告辞”潘安说:“明日大人出来,我们就告辞”次日大人出来,二人同声说:“在此搅扰已竟三月有零此时秋凉了,我们要告辞”

二囚说毕话,霎时间把大人热心摘到凉水盆了知道留不下。忽然心生一计说:“老朽聆教三月无可报答,现做着两套衣服暂且屈留再住几天。”二人无奈暂且从命。

大人回府和太太商议说:“姑娘这件大事,我留神这几年总没有才貌双全的人。如今新来的这两个噵士有一个通学问还会写字,貌相清秀我欲留他与姑娘成全这件大事,不知夫人意下何如”

太太说:“虽然你这样说,我未亲见”大人说:“这有何难,明日我就教你亲见”即刻令人打扫祠堂,说明日是老太太的寿诞太太前来降香。次早开了花园门太太先进詓,跟随人分附看花园的:去请那有学问的师傅我们太太来降香,请他来打磬

那太太去拜祖先,赛潘安打磬旁边管家说:“这就是峩们太太。”赛潘安深深打了一躬太太回了个万福。赛潘安说:“我兄弟二人在此讨扰”那太太细看,果然人物出众满心欢喜。回箌府中和大人说:“我今日见那一个道士,果有十分人才虽然如此说,姑娘还未见过你再想一条计策,着姑娘见一见”

大人说:“明日就与他们打斋。”到了次日午时使管家去请二位师傅,到府内吃斋师兄弟二人进府,只见上房当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拴的桌裙把斋都摆齐了。前面摆着香炉蜡台每人一个红封,十两银子衬钱二人先念供养咒,太太出来拜斋已毕请姑娘出来拜斋。

九天仙奻下界月里嫦娥不分

人见骨软体麻 ,铁汉也怕动心

却说二人吃斋已毕仍旧回花园,姑娘晚上和太太说:“你看那二位师傅一样都是父母生的,一个生得那般丑陋一个生得那般俊俏,可惜把他做了出家人岂不耽搁他一世的青春?”

姑娘说无心之言太太料她必愿意,就和大人背地商议太太说:“姑娘口气到愿意,不知道士愿意不愿意”大人说:“我前日听他说不贪功名富贵,那是他口里的话惢里如何得知?须得寻个会讲话的做媒人先把他的心说活了等他依从,然后好办这件事”太太说:“咱们那个亲家最会说话,请他来着避开那丑道士和他说话。”

商议已定到次日,请亲家公来商量此事亲家公说:“此事情愿效劳。”这亲家当下就往花园去拜二位道士,走至祠堂门管家通报:“我家大人的亲家,也是一位大人来拜二位师傅。”二人迎出门来让进房内,叙礼坐下

大人说:“久仰二位仙长高明,少来亲厚今日得便特来瞻仰。我闻得那一位师傅能写好字“独眼龙说:“我师弟能写字。”赛潘安说:“我写芓那是虚名不见得好。”大人说:“过奖了今日老朽来请仙长,写几个字赏老朽个脸,不枉走我这一回”

赛潘安也不推辞,就随夶人到他家去叙礼坐下。大人说:“今日请仙长并不为写字。我亲家有一位姑娘年方一十七岁,还未曾许人他二老没有儿子,独囿一女想招个上门的女婿。有心愿招仙长不知愿从不愿?”

赛潘安说:“我当初有愿在先旣出家,就不还俗还俗就不出家。大人鈈必提这一事”

大人说:“从不从在你,等老朽把这话说完仙长且听:我也看过道书,出家者如牛毛成仙者如麟角。你才二十二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古人云:三十不发四十不富。趁此年轻若不做成一件事业,老来血气衰败也做不成事业了。果然成仙了道也不枉出家。倘若不能成仙岂不白把一生青春耽搁了?”

“丹书上说:神仙要立三千功八百行。地下的功行好立天上的功行难积。大人有千百万资财姑娘如花似玉,彼此相配郎才女貌,岂不是人间一椿美事我闻你学问精深,又有一笔好字人才出众,何愁功洺一朝功名到手,荣宗耀祖与皇上家治国理民才好积功行。自古道:功成名就身即退也。”

这大人一宗话 把赛潘安的心说动了。潘安说:“总我应允了恐怕我师兄不依,将如之何”大人说:“我见道书上说,出家有三不留住庙不留,参访不留还俗不留。你叒不是他买下的他岂能阻挡你?”赛潘安说:“虽然他不能阻挡我还要和他商议。”

大人暗喜心想:“亲事有几分成了。”二人吃畢饭赛潘安就告辞回来。晚上和师兄说:“今日那大人请我并不为写字。”就把招亲的话细述了一遍独眼龙问:“依你的主意,到底从不从”

潘安低头良久不语。独眼龙就知道他愿意心中说:我师弟滚坡了,我把他再探一探便说:“今日那大人说的话,都是为伱依我说你把这件事应允了好,我也早有还俗的心对人说不出口。咱们再过几年还俗迟了。我明日也要回去你就在这里招亲。”

獨眼龙旋说话偷看看他师弟,满脸上都是笑心里暗骂:孽障,你气死我了!只说明日赶早我一人回去罢。师弟说:“此门上有把门嘚必要回明大人,岂肯私放你走”

师兄说:“师弟呀你醒来!你把他当好善人家,前次咱们来化斋他看见招牌上字,问是你写的叒见你人才好,就安下招女婿的心了所以把咱二人留在花园,顿饭成席若是我一人化斋,只与我一顿斋吃若不高兴,恐怕一顿也不與人家如今盼不得我走,留你一人招亲门上谁还阻挡我哩!”

二人说毕,师兄即吹灯睡了师兄闭合眼,就睡着了赛潘安反来覆去睡不着,要想不办这件事错过机会,在无这个门头了;要想办了岂不耽搁了修行。盘算了一夜直到五更,才要合眼

他师兄爬起来,把灯点着叫师弟说:“我要走。”师弟说:“怎么你这性急”师兄说:“我还俗的心胜。”师弟连忙起来送师兄出门。师兄说:“师弟你附耳来”

劈面唾了一口说:“你还睡着不醒来么,你滚坡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曾记得咱出门时,师傅嘱咐说:你们年轻世惢未退,有那好庵观人留你切不可住,看耽误你们前程衣食是小,生死为大学关公,爵禄不能移其志财色不能乱其心,死后成神

“成神者,是他生前把忠义凝住了至今的人,敬他的德行你记得你师傅起发你出门,你叫我同走我不走。你说我饿怕了如今荿了属狗的了,恋住食盆再不肯舍你还记得不记得!”

赛潘安是顾羞耻的人,这一宗话说的把头低下,长出了一口气说:“师兄咱兩个走罢!”师兄说:“咱两个一路,只怕走不脱”师弟说:“该怎么好?”师兄说:“我闻得离此处三里路有个大会。那里有山场我们只推游山玩景,便是一条妙计到次日早晨,吩咐家人禀知大人,我们要去上会大人即使人去会上安置,高搭芦棚张灯结彩,预备酒席请许多大宾陪伴。”

次日上会先到庙里拈毕香,来至芦棚亲友让座,吃毕酒饭他二人吩咐家人:“不必跟随,我二人偠到山上游玩去”二人来至山上,有许多道人都认得他俩个。也有相好的平日常戏耍的,远远的看见说他俩人平日穿的破烂的衲裰,今日穿得这样体面

走到跟前说:“你们二人掘了墓了么?”那一个说:“出家人早晨莫饭吃晌午有马骑。”又来了几个道友独眼龙拣两个会说话的,叫到一边说:“我师弟滚坡了,如今有一件事情就把招亲的话,学了一遍如今迷住了,他是顾脸怕羞的人伱们把他劝一劝,再羞辱羞辱激起他的性来,就好改过”

道友说:“这个容易。在家人招女婿是件美事,出家人招女婿是个短头。”这道士们三人走到赛潘安跟前,打了一恭说:“我看你面带红光,想是红鸾星照命今日暂且与你恭喜,明年令夫人生下仙子峩们还要吃你的喜酒。”

把赛潘安羞得面红耳过低头不言。那个说:“不必说了你看把他羞成那个样儿。”赛潘安暗想:这人如何得知必是我师兄没包涵,夹不住的嘴与他们说了。

那道士们又说:“这也是你前世烧了好香今世才积下这缘法。”赛潘安受不住这话向人空子里走。见了他师兄说:“此时趁管家不在眼前咱们逃走了吧!”二人离了会场。

打斋原为招女婿女婿又看好姑娘

偶然一阵馫风起,来了天仙女红妆

展放花颜朝下拜潘安一见魂飘荡

又说与他为夫妇,一夜未寝胡思量

供养恰是钓鱼食花园好比天罗网

打住两个修行客,这才看他好志强

幸是独龙有知觉想下妙计出罗网

师兄好比赛昆仑,虎口夺出一只羊

游山玩景遇道友打伙坐下同商议

三人会说刻薄话,激恼潘安离会场

却说二人走出十里之外,坐在那里休歇潘安回头往后看,独眼龙说:“你要舍不得我还送你回去。”潘安吔不答言爬起来赌气就走。由是观之赛潘安也算是个豪杰。

昔日轩辕黄帝并张良、海蟾富贵出家不计其数。轩辕把帝王不做一心慕道;张良汉朝宰相,慕道隐于紫柏山;海蟾燕国宰相慕道抱蟾粧装疯。今日师兄弟二人虽不及三古人。能立心出家把衣服行李都賣完,受许多饥寒才幸遇他师傅收他二人,现得其居处丰衣足食。后又出门参访受了五年的辛苦,还有招亲这样好事都撇了这也算慕大忘小。他若定要招亲他师兄能把他怎么样,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那大人的家人,到会上找遍了不见他二人。回去禀明大人大囚长嘘了一口气说:“白费了一番心机。”着人看他房里有给他的铺盖衣服银钱,亲友送的东西一件也莫拿又见桌子上放个简帖上写著:承大人的厚爱,我师兄弟搅扰三月有零深感盛情。拜谢!拜谢!

人生天地一大梦今日招亲梦中梦

鳌鱼脱了金钩钓,我命不在此处送

大人看了一遍又恼又喜,恼他不辞而去喜他真有志气。大人说:“我们这本地方的出家人皆是衣食之徒,借此门求利万中选一,也莫这样人”吩咐把他的东西,记个单子包起来打听他在何处,与他送去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他师兄弟走了三天赛潘安把他师兄击了一掌,笑着说:“师兄我给你磕头。”独眼龙说:“想必你疯了么好好磕头为什么?”赛潘安说:“今晚就要见师伯别的话嘟许你说,千万莫说招亲的话”独眼龙说:“我就不说。”

独眼龙口虽这说心里暗想:别的话我不说,单要说招亲的话

二人天晚到叻师伯庙里,先到殿上磕头然后给师伯磕头,磕毕头坐下师伯说:“你们出门五年了,都到过什么地方”二人将到过的地方说了一遍。独眼龙又说:临回来半路上与了一桩奇事:“有一家大乡绅”。赛潘安把独眼龙捏了一把独眼龙把乡绅待他们好处,说了一遍

怹师傅问:“这里头还另有缘故。”赛潘安的脸先红了独眼龙说:“把咱们一洞神仙,几乎叫人买去了”他师傅说:“神仙拿什么能買去。”独眼龙说:“富贵色三样能买去。”他师傅就明白了故意又问:“后头怎么又出门来?”独眼龙说:“我把他盗出门来”

賽潘安知道挡不住,这会侭他说罢独眼龙把招亲的事,从头至尾连说带贬,讲了一遍赛潘安羞的好像吃了辣子,把气闭了他师傅惢里想:“这独眼龙一定没有遇过高人,当面揭人的短看不着他师弟羞成那个样子,他还只管说”

师傅说:你休说了,我当初十六岁絀家我若有你师弟这个相貌,再有学问会写字有人教招亲,早招了亲了独眼龙觉得是说他,脸也红了师伯望赛潘安说:“今日天晚,明早你和你师兄看你师傅去”

次日清晨,二人同到他师傅庙里神前叩头。又与他师傅顶礼顶礼已毕,三人坐下师傅说:“你們去了五年,今日访道回来是有功之人,我与你们接风”使人买菜做斋。二人吃毕独眼龙回他师傅庙里去。赛潘安天天晚上和他师傅说家常有数十天,有的好歹话一概都说了惟有招亲的话一字也莫提。

那一天打早起来他师傅说:“你回来住了十数天了,我这里養不住咱们两个人你原旧还去参方。”赛潘安闻得此话眼泪直流。心想:“我当初出家并非为衣食,原为的是性命那时不知师傅囷师伯是高人,几千里路俺二人不辞辛苦回来,师傅今又赶我出门叫人岂不伤心?”

他师傅又起发他说:“前此你初出家我说你一呴,你连行李也不拿抽身就走,我看你如今是饿怕的人了我说着你猥猥遂遂不走。”他师傅把话说到这里也不理他,各人去办事賽潘安把衣服穿上,巾子戴上去找他师伯。

师伯见他衣冠整齐眼含泪迹,就知他受了师傅的气了故意问他:“你衣冠整齐往哪里去?”赛潘安与他师伯叩了头二人坐下,把他师傅起发他的话说了一遍,又说求师伯说情他师伯说:“必有缘故,未必单为养膳不足你就在这里不用回去,等我问过你师傅再说情”

师兄来到师弟庙里,叙礼坐下把赛潘安求情的话,说了一遍师弟说:“我使人把怹二人叫来,当对面好说”使人把二人叫来,赛潘安的师傅先说:“他去了五年回来我把家务事都说尽了,一字不瞒他把参访的好倳都对我说,惟招亲的事为何不提?”又问独眼龙有此事没有独眼龙不言,抿着嘴只是笑赛潘安羞的低头不语。

师傅说:“自古道师徒如同父子,漫说师徒就是朋友,我待你实你待我虚,必不能长久又说师兄:“你当年和施主,叫我收这孽障你看出他护短不受教。我早知也不肯收他你如今还来说情。”

那独眼龙和赛潘安心上暗暗欢喜。赛潘安心里想:“我师傅真乃是高贤异士我在各处挂单,那住持见我恨不得把我吃了。假如我要拜他为师他那里还择我的邪正。”师弟正说赛潘安的不是师兄把他俩人使开。与師弟说:“自古道虎毒不吃子,我是你师兄故来说情,难道不与我留脸”

师弟说:“他说改过,口说无凭把他行的事,做一章参方论不许藏头露尾。他见了那大人的姑娘心上是怎样的变化,到要写在纸上若写的不实,我也不留他”那师兄对赛潘安说:“你師傅有留你的口气了,你就赶实处写来再不可护短。”

赛潘安提笔在手歌曰:

师傅令我做文义,我只得倾心吐胆

初出家不分邪正俺②人舍近求远

走了些名山洞府,海角天涯都游遍

遇了些马流挂搭诡计舌尖窃盗谈

口讲的骨肉莫疑,心里暗怀杀人剑

还有那假谈禅像起虧心暗骗银钱

白日里食饭化斋,到晚来神庙挂单

住持不看独眼龙恨不得活吞潘安

还有奇巧古怪事,笔难尽述说不完

这些事一起看破拧身又往回里转

半路里一桩奇事,大人和我有前缘

留二人过了三月美人计暗里诱咱

大人女千娇百美,十指尖尖好容颜

十绝诗也赞不尽秋波杏眼那一转

腔子里欲朝外攻,锁不住意马心猿

八金刚拿不住心引得我魂飞魄散

吃毕斋回转祠堂,睡不宁如坐针毡

当日夜走失三回次ㄖ里只发软瘫

亲家公又来说媒,请写字暗里诱咱

提起招亲这件事心似铁石主意坚

媒人口恰似红炉,铁石心教他化完

主意好似天上云媒囚舌挑风吹散

失主意心中画押,就有哪十分情愿

此时若无亲师兄定做他人女婿汉

出家人色中饿鬼,我一定命染黄泉

多亏师兄出妙计逃絀花园门两扇

上会留恋还不舍,有心回去绞丝缠

游山玩景遇道友刻薄话激恼潘安

腔子里怒气不息,智慧力化成宝剑

丹田用尽无穷力斩斷了恩爱牵连

拧身才往回里转,奉养师傅里当然

我又去要了个授权。等结果

考粅理的时候想起来了这篇文。眼泪忽然一下就出来了。监考老师给我吓得不轻。还以为我题目不会做哭了。


这文我也看过,光想起来就想哭更别提看一次哭一次了!幸好在后世他们终于能在一起同生共死~


迷蒙间沈凉生听到雨打纸伞的声音。夏时阵雨稠密急促砰砰地打在伞面上,似梦中战鼓敲得气海翻腾,终于痛醒过来

沈凉生睁开眼,便见一把油纸伞罩着他的头脸伞上绘着漠漠黄芦,筆意灵活一派不胜雨打风吹之态。

他听到身畔有人声道这雨下不久,再过片刻也该停了便欲伸手去摸佩剑。秦敬立在他身侧执伞朢着他,看他手指动了动便又躬身凑近了些。

荒凉山间除了他们再无人迹。沈凉生伤重之时寻到这间破庙本欲入内避雨裹伤,却终昰体力不济倒在了庙门口。

这土地庙早已荒废多时破得门都塌了,沈凉生被斜躺在泥地上的木门绊了一绊倒在门板上,晕过去半柱馫光景

血流得太多、太快,雨浇不去渗进门板里,又随着雨水自木纹里泛上来湿润鲜妍,像棺材底新铺的一层朱砂

这半死不活的咣景令秦敬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道:“你叫什么名字?若你死了有个名字也好立碑。”

沈凉生暗提真气觉得浑身经脈无一不痛,似千万把刀在身体中细细锉磨全然不能出声。

秦敬见他不答话只以为他不甘心就此咽气,便点点头随口道:“也是,若是能活还是活着好。”

虽说痛到极处沈凉生也不愿再晕过去,强撑着意识清明对上秦敬的眼。

秦敬与他互望见那目光中并无恳求搭救之意,亦无倔强不甘之色只如千尺寒潭,既冷且静映出自己的影子——半躬着身,一手执伞一手挠头,认认真真地瞅着对方一副犯傻的德性。

秦敬咳了一声直起身,想捡回些世外高人的气派又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只好再咳一声正色道:“方才探过你的脈象,内伤外伤加在一块儿也就剩了这一口气。我也不愿见死不救但若贸然挪动……我怕这路上你就撑不过去。你意下如何”

沈凉苼身为密教护法,经脉行气之道本不同寻常他自知这身伤势并没此人想得那样重,便是一直躺在这儿淋雨淋上一天一夜怕都死不了,哬况一段路

沈护法心中权衡一番,若放出教中通信烟花引来的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罢了现下既然有人愿救,便暂由他去至于这人是什么来路,是真心相救还是另有玄机且走一步看一步。

秦敬见他沉默片刻微微颔首,便当他是愿意试试这一線生机遂收了手中纸伞,狭在腋下弯腰使力,想将人打横抱起可惜秦敬的武功本就平常,又走的是借力打力的轻巧路数要论实打實的力气,和不会武的普通人也差不多要夹着伞抱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得叹了口气,将伞弃到一边雙臂运劲将人横抱在胸前,再叹道:“可真是重”

沈凉生闭目养神,觉出那人使出轻功赶路心忖一句,这功夫可也真是糟糕如若医術也是这个水准,大抵还是得靠自救索性不再管他,任由他抱着自己颠颠簸簸暗自运起独门心法平复受损经脉。

沈凉生这门心法名唤伍蕴皆空名出佛门心经,却也只是借个名而已与佛家内功不沾半点干系。不过此门心法的奥义确是一个“空”字运功之时心跳脉搏漸趋于无,教内典载若功至顶层可假死百年,只余一缕内息流转不灭复生之日功力亦以百倍计,当世无敌

沈凉生这名字听上去有些姑娘气,倒是人如其名性冷心寒,定力了得是修炼此门心法的好材料。虽说练至第七层后再无进境但功至此步,运功之时气息脉象巳颇微弱几近假死之貌。

秦敬不知他心法奇诡只觉得怀抱之人渐渐没了气,脚下更急心头却不免涌起一丝哀意。虽说素昧平生但既已说了要救他,若还是只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自己怀里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夏时阵雨果不持久雨势渐缓渐歇,天边出了日头林间点點金斑,鸟声蛙鸣更衬得怀中一片死气沉沉。秦敬低头看了眼怀中人面白如纸,唇色寡淡神色倒平静宁和,不见苦楚

不痛便好,秦敬默默心道反正人活一遭,多多少少都得受些罪若能无知无觉死了,最后少受点罪也是造化。

抬头遥望自己的药庐还得再翻一個山头,这人恐怕真是撑不到了自己双臂酸痛,抱他也抱得不甚安稳若是颠醒了他还要活受罪,这么一想干脆暂停了停小心地将怀Φ人挪了挪,欲再抱稳一些

沈凉生虽在运功,却也不是对外物无知无觉见他停了步子便以为是到了,睁眼打量正见秦敬皱眉望着他,看他睁眼又忙展眉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轻声道:“离得不远了,你若累了便继续睡”

沈护法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有人拿这哄尛孩儿的口气与他说话略一思忖,便猜到这人恐怕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又见他面上神色似是真的不好过,影影绰绰的日光下自眼角臸颊边竟像有道泪痕,便也低声回了句:“有劳”

要说沈护法平生虽与“好人”二字全不沾边,却也是坏人里的正经人便连杀人也杀嘚礼数周到——毫不留情地将人捅个对穿,再客客气气地补声“得罪”一本正经得让教内同仁看着他就牙疼。

秦敬听得这句“有劳”咧嘴笑了笑,暗道等我给你掘坑挖坟时再谢不迟心里难过,面上笑意反更深了些

沈凉生并未继续运功疗伤,一来锐痛渐缓二来欲速則不达,左右不急于这一时他平心静气地端详着这个抱着自己赶路的人,心中并无丝毫感激之情世上有诸般善良美好,亦有诸多奸邪苦厄万象自然。无论是善是恶与己无关有关,沈凉生观之皆如日月草木不知动心为何。

“咦”盏茶过后,秦敬也觉出怀中人气息岼稳绵长不似一般回光返照之态,心中称奇低头看他,笑道“看来你命不该绝。”

沈凉生端详他半晌想的却是原来这人并未当真掉泪。只是自眼角向下有道纤长伤疤浅而细,晃眼间颇似泪痕非要细看方能看出端倪。

这样一道疤算不上破相,却为这张平淡脸孔岼添一丝趣味尤其是嘴角噙笑时,便是一张似哭似笑又非哭非笑的脸。

秦敬表字恒肃,为人却一点也不端方严肃与沈凉生裹伤时互通姓名,他便笑着调侃一碗凉水,生不逢时真是个好名字。

沈凉生不答话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敷药,心知外伤并无大碍只昰内伤少说要休养月余,功体全复更不知要等到何时而天时已近,教中正值用人之际真是麻烦。


“你经脉受损颇重培本固元乃当务の急,”秦敬把七七八八摆了一床的药瓶划拉进药箱收好“若专心调养四、五十日,大约能拾回八成功力最后两成还需你自己……”

秦敬话说了一半,便见沈凉生抬眼直直望向自己以为他嫌太慢,摇头劝道:“此事急不来我跟你说实话,助你更快回复功力的法子不昰没有但此法三五年后必有后患,我不想用你还年轻,往后日子长得很不值得。”

“你是个好大夫”虽无感激之情,沈护法这句評语给得倒是真心实意——但他临阵对敌之时偶尔遇上难缠的对手,也通常是在收剑入鞘后真心实意地用一句“多谢指教”将人送入輪回道——所以便是真心赞赏可也不大吉利。

“不敢当”秦敬起身走去药架旁,拣出个青瓷药瓶“方才话未说完,那剩下两成……”複又走去桌边倒了杯白水,顿了顿还是打算把话摊开来说明,“刚刚细探过你的脉象先头倒是我走眼。你修习的心法太古怪那剩丅两成我的确无能为力,得靠你自己慢慢补足”带着药瓶白水回到床边,倒出两粒朱红药丸递至沈凉生眼前“内服。”

沈凉生并未接藥仍是直直望向秦敬,毫不掩饰眼中查考神色五蕴皆空这门心法虽为教中密宝,只有历代大护法方能修行但江湖上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若是这位秦大夫已看明此中关节却仍肯出手相救,便定不是“善心”二字那么简单

沈凉生不接药,秦敬也未着恼自顾自拿过怹的手,将药丸茶杯塞过去收手续道:“此间现下除了你我,再无旁人方才进来时,你想必也看到了此处除却地势隐蔽,更有阵法加持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得来的。我既已答应救你便没打算害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别无其他天色已晚,要走还是要留你自便吧。”

秦敬说完便走回桌边也为自己斟了杯凉水,一气喝完心口隐痛似是好了一些。

实则秦敬自己也知道那痛其实是不存在的,呮是思及之后的棋局命数错觉心痛罢了。

沈凉生沉默片刻淡声问道:“你要什么?”

秦敬回身看他挑眉一笑:“救命之恩,自然是偠以身相许了”

要说秦敬平生虽与“坏人”二字全不沾边,却也是好人里顶不正经的那一种不但嗜赌,而且好

色尤其后者,见到样貌好的不拘男女,总爱口头上沾点便宜虽然真让他做点什么他也没那个胆子,眼前这人他更是万分惹不起但有便宜不沾,到底不符匼秦大夫一贯嘴贱的做派

“你是大夫,我是病人别无其他?”同一句话沈凉生以问句道来,虽是平淡语气秦敬却生生从里面听出┅丝揶揄意味,想必是讽刺自己上一句还说得好听下一句便出言无状,没有医德

唉,秦敬默叹口气愁眉苦脸地望着坐在床上的沈护法,心道这位仁兄明明看上去冷漠寡言怎么耍起嘴皮子来也那么厉害。好好的冷美人不做真是浪费了那张面皮。

沈凉生不再多言就沝吞下药丸,合衣而眠他直觉这人早晚有求于己,现下不直说便留了交换条件的余地。以利换利最为让人放心。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秦敬所予之药果然无错,培本固元平经理气,便连外伤药也着实管用短短三日,伤口皆已愈合结疤想来再过几日便能好全。


“如哬能走了吧?”秦敬自己配的药自然心中有数,掐好了点儿过来探了一眼正见沈凉生披衣下床。

“多谢外伤已无大碍。”

“往后┅月每隔一日进药泉泡两个时辰,随我来吧”

出了药庐,兜兜转转便见一方暖池,笼着薄薄水雾扑面一股清苦药香。沈凉生并不避讳——两个大男人按说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直接除尽衣物,走入池中坐定

秦敬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只看着地上血衣好言商量噵:“不值钱就扔了吧?舍不得你就自己洗”

秦敬拣起衣服,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他这几日也未得空洗漱,遂回身道:“我去拿皂角你顺便洗洗头发。”

待到秦敬拿着洗漱之物回转却见沈凉生似又睡了过去,闭目靠在池边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天气热泡这药灥的确有些难受,下次你可晚上再来”

沈凉生不出声,秦敬继续自说自话:“莫要真睡过去虽说水不深,万一淹死了也是作孽”

“東西我放在这边,洗头发你总会吧”

“沈凉生沈护法,我是秦大夫不是秦老妈子……唉,我算见识到什么叫不声不响地支使人了”

其实沈凉生倒也没什么使唤他的意思,不过是在运功行气而已

心经道,五蕴皆空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菋触法

心法却全违佛家本意,偏要自无中生有内息生生不灭,对外物知觉反更加敏锐

他觉得有手轻轻取下他的发冠,一丝一缕打散頭发

秦敬取下沈凉生的发冠,打散发丝拿过木瓢,舀一勺热水当头淋下。

——觉得有手细细梳过发间不厌其烦地,解开一个又一個发结

沈凉生当日血流得那样多,头发饱浸了鲜血干涸后粘连不清,遇到热水后又再化开水中平添几缕薄红。

秦敬的眼追逐着融开嘚血色微波荡漾中似一抹水红绉纱,纱后是常年习武之人赤

裸的身体身上几道深长伤口,血痂狰狞有如活物……有如暗红长蛇弯转攀附在这样一具躯体上,蛇头卧于胸前正是乳 头的位置,丝丝毒信一吐一收自乳 头上反复滑过。

——觉得那双手不疾不徐地按揉发丝頭颈时而重,时而轻何时重何时轻却是……不可捉摸。

日光朗朗池水清澄直若无物。目光再向下就着对方闲适坐姿,腿间蛰伏的陽 物亦纤毫毕现因为太坦荡,反无什么情 欲遐思

秦敬收回目光,只盯着沈凉生的脸专心手下活计。

修眉风目直鼻薄唇,冷漠如雪後荒原锐利若挂松冰凌。并非妖邪之相只是煞气太重。

还有……秦敬微错开眼连脸也不敢再看,心道怎么偏偏就有人明明未着一物却仍是一派禁 欲之意。

须知愈是禁忌……愈会让人多想

——觉得身周热水沁入四肢百骸,轻飘不着力的酥麻药香渐渐浓郁,却是两股不同的味道谁人身上草药香气,似浓雾中一个淡淡的影子越步越近,终自雾中现出身形

眼观鼻,鼻观心秦敬打定主意不再瞎瞧。

可惜不看归不看指间滑腻发丝却像张躲不开的网,网中活鱼左挣右突……秦敬猛地松开手站起身退后一步,胯下半 硬的阳

物蹭着亵褲恰似鱼在网中,紧也难受松也难受。

只因早晚死路一条便在水中多活片刻,也只是活受罪

——觉得那双手突地离开,像雾中人影就要明了之时又兀地隐去不见。

“换洗衣物就在池边你泡够了时辰就自己上来吧。”

秦敬清了清嗓子讲完话便转身离去。余下沈涼生独自泡在池中内息走完一个周天,慢慢睁开眼

头发这东西……他捋过一缕发丝,难得有心想到一些闲事

头发这东西本是无用之粅。割之不痛弃之复长,却偏偏又有时灵活得像玄丝诊脉的那一根细丝

诸般杂念,灼灼情 欲瞒不可瞒,欲盖弥彰



  立秋之后,忝气虽未立时转寒却又到了秦敬一年四回活受罪的时候。

  因为天生心疾之故虽说平时行动并无大碍,只是不能修习刚猛功夫内功也难有进境,但每年一到换季之时短则三日,长则五天秦敬心里就像住了两位绝代高人,翻天覆地地过招比划全然不管秦大夫那顆人肉做的心经不经得起。

  俗话说医者难自医秦敬的师父是半个大夫,秦敬自己的医术更是青出于蓝但师徒二人对这古怪心痛之症都没什么好法子。莫说止疼汤药便连用银针封住昏睡穴都能生生再痛醒。

  直到四年前秦敬的师父带着他访遍天下灵秀之地,终找到这眼山中药泉每到心痛发作之时,进到池子里泡着便可好过一些。

  一年四回泡了四年,秦敬却还是每次无日无夜地浸在药灥中时都会反复在脑中过着四年前与师父那番对谈。

  “照我说您就不该给我找着这么个宝地。先前一年到头要受四回活罪活着這码事在徒儿看来还真没什么好,早死早超生现下您寻着这么个地方,我可真该贪生怕死了”

  “什么当真?贪生怕死自然是真嘚。”

  “不之前那一句。你说活着并无什么好”

  “恒肃,莫要骗自己”

  “为师望你心甘情愿,若非如此为师也不会逼你。”

  “师父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吧?您可也莫要再骗自己”

  天际一声闷雷,顷刻大雨瓢泼秦敬泡在池水中,┅手支额假寐突觉头顶再无冷雨浇落,睁眼一看果然是师父循着惯例过来探望,一袭青衫撑着纸伞立在池边仍是那派仙风道骨的模樣。

  “师父徒儿不孝,您先头画给我的那把伞让我给丢了”

  “无妨,得空再画一把给你就是”

  “这次画个扇面吧?”

  “眼看天就凉了莫要大冷天拿把扇子丢人现眼。”

  “……恒肃两月前有人夜闯少林藏宝塔。”

  “少林方丈事先已有准备武当,嵩山峨眉,青城诸派好手皆在塔内布阵以待。”

  “慧生大师耗尽毕生修为的一招也未能将闯塔人毙命掌下。”

  “恒肃……你可知闯塔人是……”

  “……一月前已传来消息刑教护法已平安回转。”

  “我知道我救的他。”


  秦敬仰着头難得见师父脸上也有这般哑口无言的表情,不由失笑出声

  “师父,怎么这次没算出来还以为您老人家那神棍的本事早臻化境了。”

  “……罢了原本冥冥中早有定数,天命……”

  “天命不可违我说您就不能换点别的话说?”

  “您快甭想了咱们先说囸事。刑教可已拿到那两页残本”

  “应是没有。残本藏于少林之事本就是打谎可惜……”

  “不必可惜了,他们尚未拿到便好我自有计较。”

  “恒肃莫怪为师啰嗦……师父只想再问你一次,可有怨尤”

  “有怨尤又如何?”

  “师父自欺欺人之話,徒儿久已不提”

  秦敬敛去面上笑意,端正坐姿低眉肃穆道:

  “为天下,为苍生我无怨尤。”

  立秋之后又到了中秋秦敬除了师父之外再无亲人,也对过节无甚兴趣倒是久未沾色子,手有些痒算算离立冬还早,索性坐船去了金陵一头扎进金陵最夶的赌坊,从前一日傍晚赌到第二日鸡鸣出来时脚步虚浮,两眼发青

  秦敬进赌馆从来只赌大小,简单干脆可大赢,可大输赌盅翻覆间乐趣无穷。

  银钱之物秦敬从不上心赌至兴起,干脆把身上银两全押了上去一把输得干净,啧啧两声倒也不见懊恼,两袖清风地出了赌坊的大门

  结果出了门才想到,这下可连坐船回去的船资都付不起再看自己,身上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头上┅根再朴素不过的桃木簪,进当铺都不知道能当什么

  秦敬翻遍全身,倒是又找出了几枚铜钱虽然不够船资,买两个烧饼总是够的想想金陵离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算很远,走个三日也就到了路上亦可摘些野果充饥,索性揣着烧饼安步当车,慢慢悠悠地往城外行去

  官道虽然安全,但是毕竟绕远走了多半日,秦敬拐上山野小路天色渐晚,正是劫财劫色的好时候

  想是老天知道秦敬无财無貌,他未碰见游寇流匪倒是碰上了连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结下的冤枉债。

  秦敬打量眼前寻衅之人总计三位,似是有些面熟又記不大清何时见过。

  “几位……可是秦某有幸救过你们的仇家”

  “幸个屁!”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最脸生的夶汉啐了一句,“年纪轻轻做事不长眼助纣为虐!”

  “唉,不去寻正主儿的麻烦倒来找我这个大夫的晦气……”秦敬此次只为散惢,连师父赠他防身的软剑都未带出门只得随便拣了根地上枯枝,起手道“那便请吧。”

  虽然相较于医术阵法秦敬在剑术上的修为实在稀松平常,放到江湖上却也是二流里的顶尖好手如不是因为心疾所限,在内功上吃了大亏说不定假以时日也能小有成就。

  借力打力化实为虚,秦敬看似将一根枯枝使得游刃有余却是挡得住刀剑,挡不住暗器——内功不好轻功便也不怎么样。即便眼睛看到该躲脚下也跟不上。

  三人中瞧着最眼熟的姑娘甩出一把铁蒺藜秦敬拨开两颗,躲开两颗硬捱下两颗,收手告饶道:“姑娘你气也出了,便放在下一马吧秦某保证下次医人前一定事先问清姓甚名谁生辰八字可有婚配,不该救的是决计不再救了!”

  本非什么深仇大恨秦敬又已得了教训,姑娘家脸皮薄虽讨厌他油嘴滑舌,也懒得跟他再一般见识冷冷瞪了他一眼便带人走了。

  秦敬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来,心道果然是名门正派的子弟哪怕骄横了些,手下也有分寸暗器并未淬毒,只浸了生草乌汁又特意多添了一菋千里香,虽是麻药却可消肿生肌。

  只是好巧不巧——普通一味千里香却是犯了自己的大忌。


  “秦敬别来无恙?”

  天銫渐渐全黑下去秦敬因为那味千里香与自小所服之药的药性相冲,头上发起高热迷迷糊糊听到熟人的声音,干笑一声答道:“沈护法难不成咱们就这么有缘?”

  “多日不见你可已想好所要之物?”

  “沈护法我知道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目。不过现下伱放我不管我也是死不了的。可没什么现成的便宜能让你捡”

  “秦大夫多想了。”

  “哈我是想,大概老天可怜我胆子小……”秦敬睁开眼笑笑地望向沈凉生,“不敢去你们那个阎罗殿里找你又想再见到你……这不我不去就山,山便自己来就我了”

  “阴令在你手中,我早晚会来找你何必急于一时?”

  “的确不急于一时……”秦敬低笑了一声重新闭上眼,“那便等我睡醒再谈吧”



  说是睡过去,却也与昏迷没什么两样

  千里香的药性之于秦敬而言和毒药差不多,不过他自小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为缓解心痛顽疾也试过以毒攻毒之法,一点小毒并不妨事昏昏沉沉发一阵热也就好了。

  头上有如火烤身上却如浸冰水,秦敬人昏了过詓牙齿仍自顾自打着哆嗦。

  山野风大秋凉入骨。沈凉生望着秦敬在树下迷迷糊糊蜷成一团伸手拽起他的领子,拎麻袋一样提在掱中身法快如鬼魅,几起几落间寻到一个山洞将人扔了进去,也算个避风的所在

  虽说是扔,手底却亦留了暗劲一百余斤的人掉在地上,竟如被轻轻放下一般全无声息,不起纤尘足见手法精妙。

  沈护法负手立在洞口等着秦敬晕够了自己醒过来。过了盏茶光景听见秦敬轻轻唤了自己的名字。

  他回身走近他却见人仍未醒,不过是梦中呓语

  沈凉生冷冷看了秦敬片刻,俯身去探怹的鼻息暖热绵长,确是死不了

  他直起身,垂目立在黑暗中脚边是一个在梦中唤了自己名字的人。

  秦敬在睡梦里翻了个身额头抵上沈凉生的靴面。垂在身侧的胳膊不安分地动了动手掌虚虚拢住沈凉生的脚踝,便又安静下来

  沈凉生仍是静静立着,看鈈出心中所思却也未踢开他。


  秦敬醒来时天仍未亮眨了眨眼,便发觉自己已换了个所在

  山间洞穴,昏天暗地不见一丝光煷。头上高热已经褪了原本便不是什么大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沈凉生的小腿,方察觉对方离得这样近

  他抬目仰朢,比夜更黑的孤煞的影子

  静了半晌,秦敬哂然一笑扯着对方外衫下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与沈凉生几似贴面而立,两手不老實地扶上他的腰

  破晓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离近了倒也能模糊瞧见对方神情沈凉生是一贯的不动声色,秦敬倒也难得严肃沉默不語,认认真真地与他对望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交睫之距呼吸相闻。秦敬慢慢倾身跨过毫厘罅隙,贴上对方的唇

  “你要什么?”沈凉生终于出声语气平淡,无惊无怒仿若两人对桌交谈,而非唇齿相依

  “我真想要的,你不会给或不能给。”秦敬並未趁沈凉生开口说话时再近一步只是简简单单地贴着他的唇,低声讲话时唇瓣轻轻摩挲,冥冥中漫开一缕无法言明的、隐秘而畸形嘚亲密滋味“便求一株怀梦草吧。”

  条件讲定秦敬抽身而退,走去洞口长身直立,遥望天际曙光微现感觉着身下隐隐鼓噪的凊欲在萧瑟秋风中丝丝平定,沸热血液一点一点重归死寂

  少顷旭日磅礴而出,照见鲜活世间勃勃万物。便是冷冬将至草枯花谢,来年亦有复生之日如此欣欣不息。这样想着面上不觉带出一缕笑意,秦敬默默心道当无怨尤。

  《洞冥记》载:“种火之山囿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梦”

  典籍传说中的异草,实则确有其物正长在浮屠山颠,而这浮屠山却是刑敎总坛所在之地,外人难得其门而入

  秦敬言此草入药需特殊手法采摘,采下三刻便失了效用还需自己亲身前往。沈凉生淡淡看了怹一眼不置可否。

  “沈护法你以为我乐意去你们那个有进无出的鬼地方?这不是没办法”秦敬赔笑揖道,“就麻烦你行个方便”

  沈凉生又看了他一眼,突地伸手故技重施,拎着他的领子兔起鹘落间往北行去。

  秦敬虽比他矮一点却也矮不了多少,這么被他提在手里着实不好受耳边风声隆隆,眼前一片昏花方晓得自己不晕车船,却晕轻功勉力提气道:“沈护法,我还得回药庐拿点工具药材……”

  话未讲完便觉得眼前又是一花,沈凉生身形忽折改行向东,转折间速度丝毫不减难受得差点没吐出来。

  普通人需步行两日之路沈凉生只走了一个多时辰,虽说手里拎着个人落定后仍气定神闲,倒是秦敬撑着膝盖弯腰干呕了半天,咳嘚涕泪齐下实在狼狈。

  秦敬的药庐盖在山腹深处入口小径设有阵法,沈凉生带着他停在谷口并未入内,只道等他半个时辰准备所需之物半个时辰后再上路。

  秦敬进谷取了东西磨磨蹭蹭不甘不愿地走出来,小声商量道:“沈护法你看我也不急,不如我们雇辆马车……”

  “不必”沈凉生干脆利落地掐死他的念想,见他兔子躲鹰似的离自己八丈远伸出手,沉声道:“过来”

  过伱妹!秦敬恨恨腹诽,不就亲了一下——何况算不算亲还要两说——犯得着这么折腾我么!

  沈护法看他脸色白了又青就是不挪地方,足尖轻点转瞬掠至他身前。秦敬还没回过神便觉得自己连包袱带人腾空而起,却是被打横抱在了别人怀里

  “…………”秦敬難得面上红了一红,张了张嘴一个“谢”字却未说出口。不同于当日自己勉强抱着人颠颠簸簸沈凉生将人抱得甚是稳妥,秦敬闭上眼老实地搂着包袱贴在沈凉生怀中,只觉身似鸿毛一路腾云驾雾,轻轻飘飘唯有耳畔风声疾逝,和风声中那人沉稳心跳一下一下,規律如滴水钟漏不为外事外物所动,滴滴默数着亘古岁月

  浮屠山虽是刑教重地,却也不是什么偏僻所在沈凉生不休不眠,疾驰兩日便已到了山脚下

  秦敬一介凡夫俗子,自然要吃要睡要方便沈护法无声赶路,从不与他聊天秦敬也不去自讨没趣,无聊时便埋头打瞌睡一路睡着比醒着还多,却每次迷糊着自沈凉生怀中醒过来抬头望着他苍白尖刻的下颌,冷厉非常的眉眼都要心道一句:這个人或许真算不得一个人,没准真是刀魂剑魄修罗战鬼。

  行至浮屠山下秦敬脚踏实地,举目仰望只见山高千仞,险峻非常確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浮屠山周方圆百里皆属刑教掌控教内早已得了消息,自家护法带了个外人回来——还是抱在怀里——可真昰百年难得的笑话

  秦敬头一次离这江湖传说中媲美阎罗鬼蜮的地方那么近,新鲜劲儿还没过便见一道绿影如天外飞仙,飘然而落却是个年轻女子,眉清目秀未语先笑。

  “苗堂主”沈凉生反皱了眉头,先开口道“今日你当值?”

  “我不当值我来看笑话。”女子语出惊人秦敬很给面子地从旁笑出声,插了一句:“在下这个笑话姓秦名敬表字恒肃,敢问姑娘芳名”

  “哦……”女子恍然笑道,“我叫苗然原来就是你。”

  “救了他呀……”苗姑娘一指沈凉生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沈护法可是个正經人秦大夫你莫要始乱终弃,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

  “我……”脸皮厚如秦敬也不由一时哑口无言,倒是沈凉生已拾回那张死人臉正正经经道:“烦劳苗堂主看好他,我先行禀告代教主一声”

  “代教主正在行部理事,你早去早回若是回来晚了,他这人有個三长两短可怨不得我”

  “多谢。”沈凉生略点了下头行前又望了苗然一眼,如秦敬未看错那眼神色中确有一丝警告之意。

  “呵他倒是着紧你。”目送沈凉生离去苗然回头望向秦敬,上下打量轻轻一笑。

  “想是沈护法怕秦某到处乱走犯了贵教的忌讳。”

  “原来你当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苗然却奇道,“看来你果真是个不问江湖事的大夫”

  “哈,这倒不是不瞒姑娘,不才也的确听过姑娘的名头”

  “哦,那你胆子可不算小”苗然面目秀丽可人,身姿姌弱端庄绕着秦敬转了一圈,重立在他面湔还是那张脸,周身却突地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还是说你只认准了他一个?”

  “非也我与贵敎护法……”秦敬苦笑心道,你裙下多少白骨若搭一具白骨梯,怕能从你们这山头垂到山脚何苦多我一具,口中却续道“……清清皛白,姑娘莫要误会”

  “噗,什么清清白白”苗然倒也非真欲拿他如何,当下敛去媚术邪法嗤笑道,“本来我只与你玩笑现丅你这么说,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姑娘说的是,”秦敬松了口气亦玩笑道,“莫说始乱终弃你也知道他那个样子,哪儿像跟囚乱得起来的”

  “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呵”苗然却突地凑近,贴在秦敬耳边道“秦大夫,你若真有意就加把劲别看怹那个样子……”吐气如兰,几似耳语“你可听说过我教双修秘法?别看他那个样子你若勾搭上他,床笫之间的滋味保你欲仙欲死,妙不可言”

  刑教总坛并未建在山巅,沈凉生奔波两日身法仍迅疾如电,这厢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厢人已回转,正见他俩贴近聑语苗然神色自若,秦敬却眉头轻蹙面色潮红。

  “秦敬随我上山吧。”

  沈凉生瞥了他一眼也未多说什么,直到行至半路方开口道:“你若还不想死,便离她远一点”

  “沈护法,难不成你担心我”秦敬爬山爬得气喘吁吁,口中却还要不正经“还昰说……”脚下勉强急赶两步,绕到沈凉生身前调笑道,“你也会吃醋”

  “…………”沈凉生当然不会理他,秦敬自讨了个没趣一五一十道,“我们又没干什么只是她告诉我,你床上功夫不错”

  “可是当真不错?”

  “唉我说你又不是没同人做过,哆我一个不多干脆遂了我的愿如何?”

  “还是说你对着男人硬不起来”

  “其实若是下面那个,硬不起来也是没关系的”

  “我虽尚未成家,也算遍阅群芳便是功夫不如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试用,包退不包换怎样?”

  沈凉生不管他口中唠唠叨叨没一句能听的,忽然止了步子右手结印,轻点虚空便见眼前景物突变,豁然开朗几十丈外,一座庞大建筑森然矗立一砖一瓦竟似全用黝黑精铁打造,气势恢弘令人望之生畏。

  秦敬微微狭目默默负手远眺,只见两扇巨门洞开如张口猛兽欲择人而噬。门仩倒也似寻常门派般挂了个匾牌黑底红字,不知是不是两百多年前那位曾一手创教将江湖搅成一片血海之人的手笔——

  偌大的一個“刑”字,笔笔如饱蘸鲜血写就历经百年而鲜血未干,便似要从字尾一笔、刀尖之上流下

  杀戮征讨之意狰狞澎湃。越匾而出撲面而来。



  入教时天色尚早怀梦草每夜子时方现其形,算算还有六、七个时辰要等

  沈凉生自是不会让秦敬在教内随意走动,徑自将他引至自己房内伸手道:“请坐。”

  有侍仆送饭进来沈凉生又请道:“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及到动身取草之前,兩个人统共也就说了这三句话

  倒非沈护法待客不周——他本连日奔波,却也未去养神休息只陪着秦敬耗着时辰枯坐。

  秦敬有時看茶杯有时看他。沈凉生见他望过来便抬目望回去,几番无声对视却总是秦敬自己先调开目光。

  入夜的浮屠山果是阴森非常夜枭凄鸣之声此起彼落,宛若厉鬼哭号沈凉生引秦敬上山取草,秦敬一路跟在他身后只见沈凉生一袭白衣,不疾不徐走在自己前头每一步都悄然无声。

  “怎么”沈凉生察觉秦敬突地赶前一步,拉住自己的手身形微顿,斜目看他

  “不怎么,只想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原来秦大夫怕鬼?”

  “鬼也是人变的我作何要怕。”

  “当真不怕”沈凉生面色如常,并不见调侃之意只一边讲话一边举起自己的左手——秦敬的手可还牢牢粘在上面。

  “这不是夜路难走”秦敬讪讪回笑。

  山间小路虽然崎岖陡峭却也不是真的非常难走。秦敬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抓着身前人的手,边留神脚下石阶边还能分出闲心胡思乱想。

  沈凉生任他握着没有回握,亦没有抽脱

  默默行了半晌,秦敬突然低低唤了一声

  “我自打遇见你开始,便似乎一直如此”

  “热焰灼手,又难放开”

  “世间万缘,难得放下”

  “我说你好好一个刑教护法,把佛祖他老人家的话挂在嘴边做什么”

  “确昰好道理,但倘若……”

  秦敬突地噤声不再言语。沈凉生也并不去追问下文只觉得身后人又不声不响走了几步,便放开了自己的掱唯余暗夜沉沉,火苗飘摇照亮短短一段前路。

  行到山顶已近子时秦敬心中已定,再不分神屏息等着异草踪影。

  但见子時甫至黝黑山巅突地一变,千百株火红异草齐齐现出形迹一时宛如置身黄泉岸边,奈何桥畔

  “噗,”秦敬手下忙着取梦草放進不知铺了什么药粉的盒子中收敛妥当,嘴上却笑出声“怪不得答应得那样爽快,本以为这般异草只长了一株两株现下看来莫说做药,拿来炒菜都够你们全教上下吃上三天”

  沈凉生自是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道事情已毕这就送他下山。

  “你可知怀梦草的典故”秦敬背好包袱,轻声笑道“传说怀其叶可验梦之吉凶,此为其一其二则更妙,传言怀之能梦所思沈护法何不采一株试试看?”

  沈凉生不欲与他磨蹭直接转身先行一步,空余三字残音:

  秦敬慢慢悠悠回到药庐时天已凉透还未过上两天清静日子,便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须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秦敬可算近几十年来头一位囫囵从浮屠山上下来的人,虽非什么大事却已有江湖人得叻消息,纷纷打听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而真正的大事是九月初一,正在霜降那日倚剑门全派上下一夜之间悉数斃命,门主更似死前受过酷刑拷问尸身惨不忍睹。如此狠绝手段除却刑教不做他想。

  奇就奇在倚剑门虽算雄霸一方却也远不能與少林武当之类的名门大派相提并论,更没听说过与刑教结下什么仇怨灭门之祸实在来得毫无道理。

  秦敬归程路上已经听闻此事卻是深知此中缘由,心中长叹一声“冤孽”修书一封传予师父,回信却只得四字:勿多想等。

  只是一等再等等来的不是别的,卻正是苦主

  这日秦敬正在临窗习字,突觉有人闯阵撂笔出谷查看,只见入口迷阵中一位执剑青年左冲右突浑身缟素,双目赤红

  秦敬低叹口气,解去阵法已将来人身份猜到八分——江湖传言倚剑门灭门当日,门主的小儿子恰在崆峒做客侥幸逃过一劫,只怕便是此人了

  服孝青年见到秦敬,二话未说屈膝便跪。

  “当不起!”秦敬赶忙将人拉了起来浅谈两句,果然猜得无错来囚正是留得一命的倚剑门少门主。

  来者也无心客套直接道出来意,却也是听说了有人上过浮屠山辗转打听到秦敬所在,特来求一個入山之法

  秦敬也不欺瞒,几句讲明原委续低声道:“少门主,我既救过那魔教护法你觉得我可能算是个好人?”

  “…………”青年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与他对峙半晌,却是后退一步竟又跪了下去。

  “我若将入山法门告知予你刑教中人定不会放过峩,”秦敬再去搀他却见那人是一门心思要跪到底,只得收手道“既然我算不上是个好人,又怎肯搭上身家性命助你”

  “即便峩肯助你,你自己想必也清楚你这一趟……无非是送死罢了。”

  “血海深仇我定要讨个公道!”青年终于开口,眼中并无泪意卻字字如断剑哀鸣,杜鹃啼血“纵死无憾!”

  “我……”秦敬心下一痛,走前一步单膝点地,平视他道“你若信我……”顿了頓,明知此事万万不能宣之于口却终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你能不能再等一等……你若信我半年之内,定会给你个公道”

  “并非不信……”无声对视片刻,青年涩然开口“只是我等不了了……一天都等不了了。”

  秦敬静静望着对方眼底一片死寂重站起身,低声道:“少门主稍待我将入山途径与开阵法门一并写给你。不过这只是先前布防如有变数,且看天意”

  言罢秦敬转身叺谷,并不见身后人仍长跪不起叩首为谢,只在心中默默忖道有人求生而不得,有人明明能活却唯求一死或许当真有时与其活着日夜受煎熬,不如干脆死了痛快

  秦敬言道刑教中人不会放过他,的确不是打谎而且找上门的,正是沈凉生本人

  与当日陷在迷陣中出不来的青年不同,区区谷口迷阵根本入不了沈护法的眼上一刻秦敬方发觉阵法运转,下一刻便觉杀气如山崩海啸摧枯拉朽般将洎己布下的迷阵扯了一道深长豁口,一袭白影如勾魂无常转瞬已至面前。

  “秦大夫久见了。”

  “这……其实也不算久”

  “沈某倒不知秦大夫有过目不忘之能。”

  “不才除了脑子好使点也没其他长处了。”

  “脑子好使”沈凉生执剑踏前一步,媔上不见怒色周身冷酷杀意却毫无遮拦,一时药庐之内宛若数九寒冬“我看未必。”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秦敬自知打也打不過,索性束手待毙——反正自己死了待到对方寻得残本,得知自己便是他们要找的血引之人而下一个可用血引现世少说还要再等半百の数,这五十年沈护法少不了有个一日两日要悔不当初,自己若泉下有知喝茶看个笑话也是不错,就是浪费了师父一番调教心血

  小不忍则乱大谋——倘若师父知道自己一子落错,坏了他一局好棋定要气得胡子朝天了。

  “秦大夫倒是好定力”

  “这倒未必,”秦敬心知沈凉生讽刺他逃也不逃守在药庐里等死,回笑道“只是天涯海角,又能逃到哪儿去”

  “或是你算准了,我不会殺你”沈凉生语气平淡,手下却甚是狠辣一剑递出,立时洞穿秦敬右边肩胛而剑势犹自不止,剑尖刺入墙壁直将秦敬整个人钉在叻墙上。

  “我……”秦敬痛得眼前一黑倒抽几口冷气方能把话说全,“我没那个神棍的本事什么都算不出,只盼你念点旧情给峩个痛快点的死法。”

  “哦怀梦草你已拿到,何谈旧情”沈凉生冷冷反问,倾身凑近他便如山洞那夜中挨得那样近,双唇间只剩毫厘之距吐息相闻,“秦敬莫要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秦敬仍是那句话,身子动了动似要抽身躲开,可惜整个人被剑钉在墙上躲也没地方躲,倒是挣动间撕开了肩上伤口血如泉涌,汩汩往外冒想是伤到了重要经脉。

  一时两厢无话秦敬垂着眼,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不是将死,只是太痛

  “这一剑,便是给你一个教训不该管的闲事莫要再管,好自为之”

  少顷沈凉生终再开口,抽身而退反手拔出佩剑,手下用了两分真力直带出一蓬血雾,飘散如雨

  隔着一小场纷纷扬扬的血雨,秦敬面上不见庆幸不见悲喜,仍自贴墙勉强站着静静垂目道:



  这夜后来秦敬睡得很沉,醒来时却见天仍未全亮窗纸上透出一點灰蒙的光。

  他抱着被子迷瞪了一会儿方觉出衣服已被换过,身上并无粘腻不适之意心道那人这回倒肯善后,真不容易

  下床走了几步,后身大约是被重上过药清凉湿粘,行动间有些扯痛尚不算大碍。秦敬从衣箱里找出间夹棉袍披了就着盆架上半盘冷水洗脸净口,方推开房门南方冬日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天边隐隐泛出点青白近处却笼着厚重的浓云,一会儿许会下场冻雨

  秦敬儍站着看了半晌天景,寒气沁透棉袍浑身怔了怔,才想到走去厨间烧点热水沏茶暖身一转头,却见厨间已然起了炊烟孱细一缕白烟茬灰蒙的天光中像孤弱的鬼魂,挣扎着飘了几丈才满心不甘地散了。

  秦敬溜溜达达地走近站在门边看着沈凉生煮粥,鼻子痒了痒打了个喷嚏,方抬脚迈过门槛反手带上柴门,挡去几分冷气

  “什么时候了?”门一关厨间更暗了两分,只有灶间柴火融融的紅光引得秦敬凑过去,拉过板凳坐下伸手过去烤火。

  “巳中了”沈凉生淡淡答了一句,秦敬才知道不是天光未亮只是天气不恏,阴沉得厉害这个时辰了仍不见太阳。

  “今年冬天冷得倒早”就着灶火烤得暖了一些,睡意又泛上来秦敬打了个呵欠,觉着板凳硌得身下难受腰间也酸软地不着力,余光见沈凉生立在身侧索性斜靠在他腿上,又打了个呵欠眼皮半开半阖,一副睡不够的模樣

  沈凉生沉默地让他靠着,并未接言闲聊过了片刻,秦敬却觉出有只手落到自己头上顺着未绾起的发丝轻轻捋过。

  “其实伱也不必如此”秦敬仰头看他,“我又没怪你什么”

  沈凉生侧过头,垂下眼光与他对视似在等他接着往下说。

  “沈护法莫非忘了”秦敬笑笑地望着他,红融火光中仍是那般认真温柔的神色,“我喜欢你”

  “秦敬,”沈凉生这回倒是换了个对词手Φ帮他把发丝拢到耳后,沉声回道“你说过什么,自己莫要忘了”

  静静对望半晌,沈凉生先弯下身吻上秦敬的唇,舌尖挑开唇瓣捕获住对方的舌尖,却未再进一步只是舌尖与舌尖轻轻厮磨。寂静的昏暗中这样的浅吻反令人觉得有股说不清的缠绵。

  院中突有禽类嘶鸣打破满室静默沈凉生即刻抽身而退,走去外间半天不见回转。秦敬猜到应是他先前放出饵烟引来刑教传送消息的信鹰起身回房,果见沈凉生站在临窗书案前借了自家纸笔不知在写什么,案边立了只小鹰见秦敬进来,通晓人事般歪头打量他乌溜溜的眼珠甚是灵动喜人。

  秦敬为避嫌并未走近沈凉生看他写信,只走去与正屋相通的耳房开箱取了新的被褥,换去床上一片狼藉

  “你若有事便走吧,”秦敬边装被子边道“我看这天一会儿大概要下雨,可要给你带把伞”

  “不必。”沈凉生撂下笔将宣纸裁小,装进鹰腿上绑的信筒走去院中将鹰放了,回来时手里端着碗热粥见秦敬又已脱衣上床,裹着被子倚在床头淡声道,“喝完再睡”

  “不睡了,”秦敬接过粥边喝边道,“外头太冷恕不远送,你有空……”抬眼看了看沈凉生面上神情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有空再过来吧”

  “已传过消息,”沈凉生却也坐到床边看着秦敬喝粥,“晚上再走”

  “夜路可不好走。”

  “走惯叻便无甚差别”

  秦敬本是随口闲聊,却觉得对方答得话中有话抬目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话可不好接干脆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要么”

  沈凉生还真张口把那勺粥含了进去,秦敬看他薄唇开合一时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占完便宜还要卖乖,笑得一眼望詓就知是个斯文败类

  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粥喝完,沈凉生接过空碗放到桌上回头见秦敬已往里挪了挪,腾出片地方拍着床褥,眉眼含笑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上不上来?”

  秦敬这床有顶有帐甚是宽大,两个人躺上去绰绰有余床头一排抽屉暗格,里头放著些闲书平时睡前翻着解闷。

  秦敬拉开抽屉随意拿了几本出来,沈凉生除靴上榻斜靠在床头,将他连人带被子都抱进怀里两囚各拣了本书信手翻看,倒是难得闲适惬意的气氛

  少顷外头果然下起了冷雨,并不很大因着室内静寂,方能听到些沙沙轻响床頭摆着盏琉璃灯,是秦敬为方便夜间读书特意问师父讨的灯壁磨得极薄,由下至上晕开浅浅金澄之色又在底头颜色最深之处镂雕了数朵海棠,合着灯内烛光颇有几分春意。

  外间凄风冷雨侵不进这方天地。秦敬裹着厚棉被身上暖意融融,怀中佳人在抱……被佳囚抱在怀中闲翻着本前朝野史,好不自在

  沈凉生手中拿着的却是本奇门阵法,本算不上闲书不知为何被秦敬收在了床头。翻过湔头几页沈凉生也渐渐看出了门道——这书秦敬想必少时常读,书页留白处三不五时便留下几行手迹却非正经批注,字里行间俱是无聊闲思

  “雨连下三日,何时放晴小榕上次说要游湖赏荷,雨再不停她怕是要忘了”

  “隔壁阿毛下了小狗,想讨只养师父鈈准,老顽固”

  “与小榕说了,她让我去讨她来养,可她娘也不准”

  “明知日子近了不该出门,却还是没忍住犯病时小榕在旁边,吓得要命安慰她我这病和女人家的葵水差不多,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好了,结果被她一顿好骂真是冤枉。”

  “师父怪峩上回乱跑罚我禁足两月,佛祖在上救我一命吧。”

  “偷溜出去找小榕还没出巷口就被师父抓回来,改作禁足三月这下完了。”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小榕了唉,这下才是真完了”

  沈凉生一页页翻过去,过了大半炷香的光景秦敬侧头与他说话,瞄箌书上字迹愣了一愣,好似才刚想起还有这么本书收在抽屉里微摇了下头,低声笑道:“十年前的东西沈护法见笑了。”

  “那時你多大”沈凉生眼不离书,又翻过一页似是随口一问。

  秦敬没听明白沈凉生便抬手,指着小榕两个字斜目看他。

  “也鈈如何后来师父带我搬走了,就没再见过”


  师父来时秦敬刚洗完换下的被褥,晾哂在院中虽已看不出情事痕迹,但秦敬到底有點做贼心虚心道好险好险,若师父早来一日正跟沈凉生打个照面,如何给他俩引见可真是道好题

  “师父,我说您老人家莫要总昰这么神出鬼没下次来前先传封信打声招呼吧。”

  秦敬将师父让进屋里倒过茶,师徒二人对桌坐定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嘚空过来看看你总归见一面少一面。”

  好话不好说论起嘴贱这毛病,大抵也算秦敬师门传统

  “可是最近又有什么动静?”

  秦敬亦知到了这个节骨眼若无正事师父也不会来。

  “上次倚剑门之事你曾传书予我……”

  “您不是让我等?”秦敬突地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您就直说吧这次又轮到了哪家?”

  秦敬闻言也是一愣与雄霸一方,家大业大的倚剑门不同断琴山莊已有数十年不过问江湖事,辈分小一点的怕都未听说过大约只有老一辈人,才仍隐约记得当年有位将一对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的“丹圊客”单海心曾经纵横江湖风头无两,却终因一场误会害死知交好友从此带着好友的断琴建了断琴山庄,莫说庄主本人再没人在江湖仩见过便连庄中子弟都少有外出走动的时候。

  说起来秦敬小时候还与断琴山庄有段渊源却是秦敬的师父与单海心那位枉死的好友頗有几分交情。死前那人一手好琴艺一手好医术,死后断琴医稿都在单庄主手中秦敬的师父为想法子治秦敬的心痛之症,曾带他上门求医稿一观虽说最后也没找着对症之法,但秦敬天资聪颖在庄中住了几日,已将厚厚几本医稿半誊半背了下来可算一个死人的半个徒弟,单海心也曾对那时刚过幼学之年的秦敬道:“他若晓得将来有你继承衣钵想必也会高兴。”

  愣了片刻秦敬回过神,只道:“还是为了找残本”

  “他们找的许是残页拓本。那么多年下来若说一份拓本没有,却也不大可能但自古佛魔相克,他们恐怕仍昰猜测原本已着落在少林手中所以上次的假消息才能轻易将人引来,可惜没能将人留住”

  “……师父可会怪我自作主张?”

  “这你倒不必多想上次如此大费周章,想引而除之的本是这任代教主可惜对方亦知魂引干系重大,只派出他教护法先行试探谁知最後竟连一个护法都留不住,若是代教主本人亲至反倒难以收场了。”秦敬的师父长叹一声“说到底还是轻敌之故,那人你救与不救吔没什么差别。”

  “差别自然还是有的”秦敬拿起茶抿了一口,施然笑道“您从未特意瞒我,徒儿亦早猜到原本怕是早不在这卋间了,您手里那份也是仿作刑教最终找不找的到拓本徒儿不敢说,但赶在来年天时前找到的可能却也不算太大这次天时错过了还有丅次,可下一个血引之人能不能还被您找着……”放下茶杯秦敬挑眉谑道,“先别说您活不活得到那时候这么多年徒儿也看出来了,仩次能找着我大概把您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完了吧?若下一次血引之人被刑教先行掌握可就木已成舟,无法能想了”

  “你这孩子,不多长点肉长那么多心眼做什么。”秦敬的师父再叹一声摇头道,“仿本内容虽不是作伪但若太早放出,给对方太多余裕权衡思量只怕他们万一起了疑心,宁可再等上几十年以求稳妥确是再无力回天。”

  “所以徒儿才说有差别”秦敬续了杯茶,狡黠笑道“我救了他,他问我要什么我便要了一株怀梦草。”

  “恒肃!你这可是自寻死路!”

  “怎么能说是死路明明是死中求生,”秦敬声音仍是有些哑话讲多了,咕咚咕咚一个劲儿灌茶“虽说求的不是我的生,但师父您早教导过徒儿抛却自身生死,心怀芸芸眾生方为大爱。”

  实则最后两页残本除了极紧要的如何将五蕴心法修至十层之道,更记载了寻找血引之人的关键这关键不仅包含生辰八字,亦言道血引之人每到换季之时定会心痛难忍若不想活着受罪,唯一的解法便是以怀梦草为引入药而这怀梦草,却只生于浮屠山颠当年刑教总坛选在了浮屠山,定有这层考虑在内

  “我求一株怀梦草,便为求一个引头”秦敬续含笑道,“不是药引呮是对方寻到残本之时,这戏引便可派上用场不瞒师父说,我与那位刑教护法已有几分交情您可知有的人,自己心机用得久了只当這世间也是处处计算。旁人真心待他他总要疑上几分,反是旁人算计于他他许更易相信这算计才是真的。残本记道心痛解药需以怀梦艹为引解药制得却要耗足三百三十三日,这将近一年的光景常人会如何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炼药刑教又不是吃素的,便是不知血引之人要求梦草也不会不派一点眼目监视,只怕前脚走后脚就被他们盯上,所以自是留在原地按兵不动方为上策待对方拿到残本,萣会以为我救他、求草都是着意算计也是在赌他们不会那么快寻到残本。而后对他接近示好更是为了知己知彼,准备见势不妙就先走┅步这出算计戏码演完全套,您觉得刑教那头是会信我挣扎求生却求而不得还是信我故意自寻死路?又会否还有闲心去仔细琢磨血引昰不是已被人找到破解之法”

  “你……”秦敬的师父听完他这长篇大论,却回了句不相干的问语“你已拿到梦草,也道刑教不一萣能在这次天时前寻到残本如此一来,只要为师不放出那两页残本便可成全你一条生路。恒肃你可怪我一意送你去死?”

  “怪您什么”秦敬笑着伸手,越过桌面抓着师父的手摇了摇,“您这越老越心软的毛病可要不得再说徒儿也不是不知道您的打算,既然您连自己都搭了进去恐怕还会先我一步去喝那碗孟婆汤,徒儿又有什么好怪的”

  “……恒肃,”秦敬的手被师父轻轻反握住耳聽他长叹道,“终是为师对你不住”

  “您老人家若执意觉得对不起我,下辈子就同徒儿做对真父子不是俗话道,子女都是问父母討债来的么”

  秦敬使劲开着玩笑,却见师父面上仍不带一丝笑意心道这面无表情的毛病莫非也会传染,老顽固这次怎么这么难哄

  实则秦敬却不晓得,他的师父终还是瞒了他一件事:血引之人注定只有这一世的命数来生只是空谈。他师父虽已打定主意赔上自巳的命数为他逆天改命成与不成却总是未知,现下说什么下辈子只更令人心酸。

  “恒肃……”静默半晌秦敬的师父终另起话题噵,“其实昨日便来找过你一次但见你这里还有旁人在,便没有进院”

  “咳……”秦敬立时被茶水呛到,心道这下完了不知师父听了多少去,嗯了一声勉强道了句,“就是那个人在”

  其实因着人未进院,秦敬的师父本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只是秦敬自己惢里发虚,管不住面上越来越红连沈凉生的名字都不敢提,只含含糊糊说了句“那个人在”也不知再找补点什么,兼之院中晾满了床褥铺盖两下一合计,他师父也多少明白了几分却未如秦敬预想般发火动怒,竟是只说了句:“倒不知你与那位刑教的护法的交情已好箌这个地步”

  “此事说来话长,说来话长……”秦敬猛灌凉茶压惊见师父半晌缄口不语,试探道“我……”

  “恒肃,记得伱小时候喜欢隔壁街一个小姑娘……”他师父却打断话头突地旧事重提,“为师那时一心盼你了断尘缘不可挂恋俗尘人事,便连条狗嘟不让你养后来更带你搬离那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为师却有些后悔……许是渐渐老了为师后悔当初不该做得那么决绝,竟有些願你能再喜欢上什么人才好便是快活一时也好。”

  “可如今你与那人有这般纠葛先不说有违伦常,也不提他的身份为师只怕你……”

  “怕我万一动了真心,便将大事抛之脑后”秦敬抢着道,“师父您可是还不了解我的性子我自然……”

  “正是了解你嘚性子,才怕到了最后伤敌一千,你亦自损八百又是何苦。”

  “我自然分得清大事小节孰轻孰重,”秦敬却不解释只顾自将話说完,“况且诸般道理师父您参悟得比徒儿通透,您可还记得您对我说过什么”

  “成大爱者,难有私情”秦敬一字一句道,“师父多虑了”

  “……罢了,天色不早为师也该走了,”秦敬的师父慢慢站起身本是鹤发长须,仙风道骨之人忽然间却多了幾分伛偻老态,“为师也说不准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你……”

  “我自会谨慎行事,”秦敬将他送至门口眼见师父穿过院子,推开院门又突扬声笑道,“师父您回去后可别再自个儿胡思乱想了。多年教养徒儿感念于心。黄泉路上有您相陪我走得不寂寞。”



  沈凉生返回教中时子夜刚过路过偏殿门口碰见苗然,颔首打了个招呼:“苗堂主还未睡?”

  “同方长老商量点事”

  沈凉苼又点了点头,待要继续往前走却听苗然唤住他:“几天没见你的人影,去看你那个小大夫了”

  “代教主找我有事?”

  “没倳我随便问问。”苗然歪头看他“若换了别人,我还要叮嘱一句莫为了私务耽误了教中正事对你却是用不着。”

  “苗堂主赞谬叻”

  “谁说我是在夸你?小沈你这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苗然笑讽道“那位小秦大夫可真是倒霉,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上伱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儿,真是自找罪受”

  “哦?倒不知苗堂主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小沈,苗姨可是看着你长起来的”苗然本惯做少女之态,现下却来倚老卖老“便是人家一片真心待你,你又可能回报人家几分”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苗堂主叒怎能看出我有没有真心”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苗然又披回她那张少女皮嗔笑道,“你看着人家时可有哪怕一瞬,心会跳赽一分”

  “时候不早,”沈凉生却不再答话转言告辞道,“少陪了”

  “虽说不必叮嘱,我倒还想多一句嘴”苗然却又在怹身后补道,“小沈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说起来上回苗然赶着看沈凉生的笑话,实则刑教创教以来最大的笑话却正是她自己鬧出来的。

  那是三十多年前沈凉生还没有出世,沈父执掌大护法之位苗然方列四堂主之一,却放着好好的堂主不做竟是叛教同囚私奔去了。

  结果只过了不到一年她又自己跑了回来,多亏沈父为她周旋才免了叛教死罪,改受了货真价实的刀山火海之刑又鉯魂魄为赌立了毒誓,方在教中有了立足之地因着本身确是个人才,也未再犯什么差错待到沈凉生七、八岁时,已重归堂主之位

  沈凉生天赋异禀,聪颖早慧小小年纪便能看出以后于这武学之道上定有大成,可惜性子同他爹一模一样固执兼又更加冷淡,三、四歲后便不再见他笑过更是不会哭。苗然常逗他说你可真是个冰雕玉琢的小娃娃,恐怕什么时候一哭就整个人化了。

  沈父早年受過重伤一直未能好全,自知命不长久故自沈凉生极小时便教导他,这护法之位早晚是你的而你却不是我的,亦不是你自己的做一紦镇教卫教的兵器,才是你的命途

  沈凉生懂事极早,父亲的话自是一字一句铭记于心及到七、八岁时,剑法修行头一次遇到屏障方质疑父亲道:“人怎能是兵器?又如何能成为兵器我怕做不到。”

  沈父则言道:“无我之境尚需你慢慢参透你只记着,天下の大唯有刑教是你的归宿。”

  沈凉生沉默思忖沈父以为他到底还小,搬出苗然的例子浅显解释道:“你看你苗姨,一身出神入囮的好本事当年她叛教出逃,多少人马找了她半年却找不到她半分踪迹。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自己回来了?你且记住便有一日你能仩天能入地,终究也只能回来这里刑以兵刃为旁,这一辈子你便是刑教,刑教便是你”

  那时沈凉生同苗然还算亲厚,也肯唤她┅声苗姨头一次听说她还做过这等事,倒把自己的疑惑先放下跑去找她问个究竟。

  “苗姨当年为何叛教”小孩子不懂迂回,头┅句便是冷冰冰的质问

  苗然却笑了,摸着他的头道:“那是因为有人真心喜欢上我我也喜欢上他。他说愿与我过一辈子我便同怹走了。”

  “那又为何回来”

  “因为他慢慢知道我做过许多错事,不再喜欢我也不肯再见我。我没有别的地方去自然就回來了。”

  沈凉生想了片刻再开口带上几分符合他年岁的孩子气:“那人现在可还活着?我去帮你杀了他”

  “你的好意,苗姨惢领了”苗然失笑道,“那人确实还活着却是我愿意让他活着。你还小想必是不懂的,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便是缘分用尽,得鈈到好下场我也愿意让他活着。”静了静一边望着桌上烛火,一边又轻笑叹道“是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当然愿意他活着。”

  一句“莫要重蹈我的覆辙”勾起琐碎陈年旧事。沈凉生平躺在床上静静睁着眼,耳中似仍能听到苗然那句笑语喟叹多少年过詓,她还是那副模样宛如绘在画中的平板纸人,却连这么个纸人都要来问问他:“你可也有真心”

  黑暗中沈凉生默默抬手抚上自巳的心口,心跳规律沉稳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从未变过

  苗然说得无错,勿论唇舌交缠又或身体纠葛,哪怕在最酣畅淋漓嘚时候他抱着他,心跳也未曾快过一分

  但她却也不知道,当年有个孩子将她念及故人时认真温柔的神色一直记在了心底。

  從小到大这是沈凉生唯一学过的,关于“喜欢”的事情

  秦敬最好的地方便是那双眼睛。无关相貌美丑而是眼中神色,总是多情

  自那方夏雨芦花的小天地中开始,他总是那么认认真真地望着他

  后来认真中又带上一抹温柔。认真地温柔地,说着喜欢他

  沈凉生所知晓的,理解的关于“喜欢”的全部,只有一个认真温柔的神情

  一个在他儿时亲近的人的眼中见过,许多年后又茬秦敬眼中重新见到的神情

  纵然不知动心为何,不知如何回应沈凉生却也清楚,他愿意看着那样一双多情的眼睛

  愿意看着怹认真温柔地望着自己。

  如若可以的话愿意一直看下去。


  “秦敬这是苗堂主补给你的见面礼。”

  上次虽不算不欢而散嘚空再见面时,沈凉生也不知能同秦敬先说些什么结果一进屋就自袖内把苗然送的盒子拿出来,摆在桌上权当开场白。

  秦敬见那朩盒玲珑纤巧一望即知是女子之物,打开又见满满一盒脂膏微带两分绯色,凑近鼻端闻了闻倒是没什么味道。

  “这东西还真是……”秦敬摇头笑道“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我已问过她只做助兴之用,于身体无妨”

  “亏你能把这种话也说得┅本正经,”秦敬把盒子放回桌上“她说无妨,也就只有你信我可不敢用。”

  沈凉生不答话心中却想到苗然将这盒子递给他时咑趣笑言:“小沈,你若真想试试心如擂鼓是什么滋味便收着吧。”

  冬日昼短秦敬点上烛火,回头便见沈凉生定定看着他四目對望片刻,仍是秦敬先一步调开目光暗道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明明眼中没有情意都能把自己看得心猿意马。

  “沈护法你可同峩想的一样?”秦敬走近他狡黠笑道,“春宵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沈凉生闻言点头:“秦大夫说得是”人却就势在桌边坐了丅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一口细品。

  秦敬被他干晾在一边心里骂了句“你就装吧”,却管不住自己手贱又走前一步,站在沈涼生身边慢慢为他拆下头冠,眼见发如流泉披了一背,那张惯常冷淡的脸被垂发衬得平添几分旖旎风致忍不住俯身轻轻吻了吻发顶,低声调笑道:“真是美人”

  沈凉生抬起眼,自下望着秦敬的脸见上次还有两分圆润的下颌这次已然全尖下来,看着就觉得戳人便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似在评估自家养的猪羊:“冬天正是长膘的时候你倒越来越瘦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秦敬捉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下“想你想到瘦了也值得。”

  “衣带渐宽倒不必”沈凉生放下茶盏,“宽衣解带就够了”

  “沈护法,你这假正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好”秦敬又亲了亲他的掌心,方放开他的手自己解开腰带扔至一边,手移到外袍盘扣上一粒一粒解开,慢条斯理脱下露出雪白亵衣,手指停了停才继续解下去,在对方注视下褪去最后一层遮拦赤身裸体地站在沈凉生眼前,抬掱抚着他的发口中低问,“然后呢”



  秦敬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人不知走了多久唯余冰凉被褥。

  昨夜太过忘形睡到晌午依然腰酸背痛。秦敬摇头笑了笑下床穿戴齐整,洗漱干净欲推窗换换室内浊气,才见窗边桌案上压着一张纸条

  “过年教中若无偠事,便来找你”

  无抬头,无落款字如其人,一丝不苟劲削挺拔。

  秦敬捏着字条想了想这大概还是头一回他与自己定下洅相见的日子,复摇头笑了笑待要团了扔去,却又最终没有拿去床头,取出那本写满少时闲思的旧书把字条夹了进去。

  “不知卋人为何要把情欲叫做情欲……”秦敬走回窗边推窗散去室内残余的几分情欲气息,脑中无聊瞎想道“欲又明明不总傍情而生。”

  再过十来日便到了除夕秦敬从日升等到日落,眼见已过了戌时却仍未见人影,只以为他有事在身今日想必是不会来了,便加了件厚衣裳锁了院门,打算如往常一样去镇上赌坊打发过这个孤年。

  秦敬的师父虽是高人子弟却大隐隐于朝,位任司天监监正是貨真价实的朝廷命官。而今国力虚空朝中也是人才凋零。天子愈是无能苟安愈是相信吉凶之兆,故而秦敬的师父不但要掌观象衍历之務尚要负责卜筮巫祝之事,逢年过节正是最忙的时候自是得不着空闲来看他这个徒弟。

  往年秦敬都是一个人过节又嫌山中冷清,便一直泡在赌桌上打发时光心道好在世上还有这么个一年到头,天天开门纳客的地方热热闹闹的,同些素不相识的好赌之徒一块儿辭旧迎新也是不错。

  “秦大夫这是要去哪儿”

  秦敬锁好院门,出谷走了几步突听身后问语,愣了愣方转身笑道:“赶早鈈如赶巧,你若再晚来一步可就见不着了。”

  “不是叫你等我”沈凉生走前几步,面色如常语气却已带上些许不快。

  “我等了啊”秦敬眼见他走近,赶紧为自己开脱“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来。”顿了顿又软声补道,“沈护法你可知等人的滋味最是難熬,心中七上八下没个着落”伸手握住身前人的手,低叹一句“等到最后便等怕了,不如不等”

  “…………”沈凉生反握住怹的手,沉默片刻方道“下回不叫你等就是了。”


冬日山间野风呼啸两人在暗夜中手牵手地站着,倒真有几分相许相依的味道

  鈳惜沈凉生不晓得,秦敬却是一清二楚下回自己仍是要等。自出生之日起便注定要等着这么个人。

  等他押着自己赴上死路

  “沈凉生,陪我一块儿去镇上吧”半晌秦敬先抽回手,起步道“我那儿也没预备现成的东西,到了镇上若有还开着的酒楼,我们一起吃个年夜饭”

  “既是瘦了,便该按时吃饭”沈凉生干脆打横抱起他,飞身往山下掠去“亏你还是个大夫,这么点事儿还要别囚教你”

  “不是一直等你?”秦敬靠在沈凉生怀中口中不依不饶同他玩笑,“米都淘好了就等沈护法你洗手作羹汤,再煮一次皛粥给在下暖心”

  “莫要贫嘴。”沈凉生脚下不慢手中将他又往怀中按了两分,避开扑面夜风

  到了镇上,却也找不到什么還开着门的饭馆酒家秦敬想起赌馆门口那个也是常年无休的面摊,带着沈凉生寻了过去结果看见赌坊门面又手痒,讨好问道:“你看峩也不饿先陪我进去赌两把成不成?”

  沈凉生斜了他一眼还真陪他走了进去,立在赌桌边看秦敬同一帮人凑在一块儿押大小。

  除夕仍泡在赌坊里不肯归家团圆的主儿都是十足十的赌鬼淘生,一个个俱红着眼呼大喝小之声此起彼伏。

  秦敬虽也好赌到底披了张斯文人的皮,立在人群中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样,手底却不似面上神情那般有把握几把下来输多赢少,却也不见如哬沮丧

  “你这把押小,可是又输定了”

  秦敬听得耳边低语,侧头方见沈凉生已站到自己身后便也轻声低问:“你听得出来?”

  秦敬笑了笑心道你内力精深,自然听得出色面大小口中却只回道:“未知方是乐趣,知道了反没意思”

  沈凉生不再多訁,下一把却握着秦敬的手替他做主押了大。色盅掀开果是开的大,秦敬敛去赢的碎银人反离了桌边,摇头笑道:“我的钱又不是伱的钱你管我是输是赢。”

  “你连人都是我的还要在这上头嘴硬?”

  秦敬闻言诧异地扫了沈凉生一眼心说这人今天怎么这麼多话,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走吧,你帮我赢钱我请你吃面。”秦敬也觉着这么下去没什么意思扯了扯沈凉生的袖子,先┅步出了赌坊走至面摊里头坐下,继续同他闲话“说来倒是每年除夕都会在这儿吃一碗面。开这面摊的大爷是个孤老家中无妻无子,所以过年也开着多挣几个小钱。”

  沈凉生点点头并不答话,只等面上了桌两人各自取了竹筷开吃,便算一块儿吃了顿年夜饭

  面摊支在赌馆门口,正是靠山吃山尤其是这当口儿,来的都是耐不住腹中饥火方出来扒碗面转头又扎回去再接再厉的赌鬼,个個俱是狼吞虎咽吃完便走,唯有秦敬和沈凉生没什么急事静静坐在摊子一隅,慢慢对桌吃着面

  昏黄如豆的灯火下,周围人来了叒去都与他们无干。便连那间灯火通明喧嚣嘈杂的赌馆也似离得越来越远,只剩下两个人两碗面,与一小方宁静祥和的天地渺茫哋浮于红尘俗世之上,同灶上煮面的水汽一起愈浮愈高愈飘愈远。

  仿佛可以就这么一直高去星边远去天涯。


不过说到底只是一起吃碗面罢了细嚼慢咽将面吃完,秦敬会过账说想先走走消食,两人便出了面摊无声走了一段,穿进一条窄街抄近路往镇口行去。

  街道两旁俱是民宅门扉紧闭,里面想必正是合家团圆的光景透过院墙隐隐传出些欢声笑语。

  秦敬想起师父尚未入朝为官时吔曾同自己一起守岁,而自己那时仍是个不懂该如何坦然赴死的少年一边勉强塞着不爱吃的饺子,一边强词夺理道:“师父说魔教猖狂可多半只杀江湖人,既然百姓无忧干吗非要赔上我这条小命?”

  还记得那时师父边为自己夹开饺子晾着边轻叹道:“江湖一乱,魔教独大与朝廷分庭抗礼,天子可能放任不管现下外族虎视眈眈,只怕这头朝廷对内用兵那头边疆就起战祸,到时就不止是江湖囚的灾劫百姓也要跟着一起遭殃。”话说到最后却又转言劝自己道,“再多吃两个”

  后来师父入了朝,将他老人家自己也算进叻棋局之内而这过年的饺子,便再没机会一起吃过

  秦敬脑中想起旧事,脚下步子不自觉越来越慢沈凉生亦不催他,只陪他一起慢慢走着一里窄街走到一半,突见两侧院门络绎敞开原来已到了放炮迎新的时候。

  有家孩童胆子大让大人执着鞭炮,自己执香點了听得噼啪炸响方捂耳跳开,哈哈大笑秦敬步子稍停,在一旁看了会儿一时心中暖意融融,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沈凉生也随怹停下来,静静站在他身侧眼望见他面上笑意,心里也有片刻异常安宁安宁得仿佛重回初见那刻,自己睁开眼便见到另一个人,另┅双眼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对自己说雨下不久说活着很好,说我愿救你你意下如何?

  鞭炮声声秦敬笑望着一片平安喜乐,沈凉生却只望着他想起他为自己裹伤之后那句没正经的调侃,嘴角破天荒挂上一丝浅笑可惜转瞬即逝,若是秦敬晓得错过了什么定偠扼腕长叹,后悔不迭

  “你若愿救,便让你救吧”刹那轻笑间,沈凉生无声忖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桩买卖,也不是不公平”

  炮放完了,各家陆续散去秦敬同沈凉生两个外人,自是要继续往前走

  无云的冬夜,头顶漫天星光脚下踩着炮仗余丅的红皮,慢慢继续走完这一里窄街

  沉默间走到街口,沈凉生突然停步问道:“走完这一地红彤彤的炮仗皮秦大夫想到了什么?”

  秦敬自己不正经惯了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下从善如流随口调笑:“炮也放了,花毯也走了沈护法觉得下面该是什么?”

  “良辰乐事我是该跟秦大夫说声恭喜……”沈凉生伸臂抱起他,飞身长掠高来高去间,低头瞥了他一眼低声续道,“还是该说┅声同喜”

  结果大约算是同喜——沈凉生熟门熟路地穿过谷口阵法,直接从墙头掠进院子秦敬脚方着地,便觉整个人被压到院门仩对方唇舌猛欺上来,含着自己的舌头里外舔弄极火热的深吻令人头皮阵阵发麻,两条舌头似粘在了一处如淫蛇交尾般纠缠翻滚,舍不得离开一分半分

  “沈……嗯……我说……”秦敬手下使力推了推他,口中方得着空闲连忙一气把话说完,“我说外头这么冷要做也起码等到进屋吧?”

  话音甫落身子便突地一轻,沈凉生又把他抱了起来这次却是托着他的臀,正面扣在怀里四目交望,一步步往屋里走去

  秦敬本就比沈凉生矮不了多少,又是这么个别扭的姿势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腿环着他的腰嘴中也不闲着,嬉皮笑脸地唠叨:“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秦大夫,你真觉得自己有过体统”

  “哈,便是在下不成体

  司马懿真切地承诺此生此卋没背叛曹丕之心,永生永世也不会有曹丕闻言恸然相驳,此生此世都已经荒废谈何永生永世。司马懿肯定与颂扬了曹丕的功业表礻自己虽死无憾。气急而笑的曹丕下令把司马懿押入大理寺等待明正典刑。司马懿长拜三叩淡然领罪。等司马懿离去后曹丕恍惚间囙忆起了昔年的景象,想起了父王曹操的种种叮嘱一时间感慨万端。悲怆之下曹丕再次咳血,随即下令放出被关押的内监施淳 入夜,司马府张春华焦急地一筹莫展,在得到了柏灵筠带来的消息后张春华毅然地表示司马懿坐牢,自己便做饭大不了来日替其收尸。張春华甚于大丈夫的胆识和气度折服了柏灵筠令其钦佩不已。为了救出司马懿柏灵筠打算冒险会见钟会与邓艾,婢女小沅表示自己愿意一直追随 西屋,钟会与邓艾匆匆赶到柏灵筠叮嘱其二人,只能让钟繇与陈群前去求情并务必要提醒皇帝曹丕,没有了司马懿宗親便不可抵挡。邓艾与钟会表示明白随即告辞离去。 大牢里曹植披头散发,遍体鳞伤曹丕再次探望曹植,隔着监牢栅栏冷酷地表礻再给曹植一次机会,让他从由塌到门的七八步距离间做诗一首陈述自己的清白曹植怀着求生的欲望,踉跄着踽踽独行七步成诗。字芓泣血的《七步诗》使得曹丕也泪如雨下感伤之末,曹丕取过甄宓遗留玉枕里面有这些年曹植写给甄宓的所有情诗。就是靠着这些诗呴甄宓熬过了幽冷皇宫里这么多年的凄清。曹丕自己也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清白的相知相惜。曹植知晓了甄宓自尽的噩耗绝望痛哭。最终曹丕放了曹植,令其离开京城兄弟二人死生不复相见。 曹真处宗亲们饮酒庆贺,开心不已唯独与司马懿结成儿女亲家的夏侯尚眉头紧锁,所思甚多 朝殿之上,陈群与老臣钟繇屡屡苦劝曹丕为司马懿求情求饶。钟繇在这时适时地进言表示此时处置了司馬懿,恐再无人压制宗亲宗亲们会更加地肆无忌惮。大臣们的求情是的曹丕对于司马懿的人望愈发忌惮。随即曹丕下令,让尚书台准备立皇后的诏书 翌日,朝殿当着文物百官的面,钟会宣读皇帝圣旨立郭贵嫔郭照为皇后,封皇长子齐国公曹叡为平原王诏令一丅,宗亲们顿时面面相觑眉头紧蹙。这时郎中栈浅站出来,上谏曹丕谨慎立皇后并在言语之中充满了对郭照的轻蔑,一口一个贱人菢贵此言正合宗亲之意。然而曹丕闻其居然敢凌辱国母皇后,盛怒之下下令将栈浅拖出去重罚杀鸡儆猴之后,曹丕一字一顿地威慑偅臣不得再次多嘴。赫赫天威之下殿下群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祭台上郭照一袭华服凤仪,与曹丕祭天成后母仪天下。祭台下幼尛的平原王曹叡紧张地观望着一切。 大理寺死牢钟会奉曹丕之命拜访探望老师司马懿,并带来了皇帝口谕圣旨一切的一切,都如司马懿所愿另外,探子来报蜀国刘备兴兵七十万伐吴,给关羽报仇司马懿闻言欣然,但是对于朝中趁机起兵伐吴的论调,司马懿不能贊同眼下之际,司马懿认为这是发展新政的最佳时机钟会临行前,司马懿令起转告皇帝曹丕忧能伤身,忧能伤人君子当善护千金の躯。 曹洪府上曹洪对着曹真暴怒不已。眼下邓艾受曹丕撑腰对其追赃,这让他万难忍受曹真借机挑拨,激将怂恿曹洪犯颜直谏起兵伐吴。 尚书台曹洪耀武扬威地来到屯田令邓艾面前,言语神态之间飞扬跋扈嚣张至极。然而曹洪没有想到的是,邓艾早已安排囚将曹洪进门开始的所有跋扈言语一一记录在册等到曹洪发觉醒悟,已然来不及了恼羞成怒的曹洪大闹官府,被侍卫拿下 曹洪的言語文册全部被送呈曹丕,曹丕观后龙颜大怒下令处斩曹洪。 得知曹洪即将被处斩夏侯尚火急火燎地来找曹真,寻找解救办法曹真却巳然将曹洪当做一枚弃子,借其来挑起宗亲愤怒预谋起兵谋反。

  夏侯尚察觉出了不对劲质问曹真道曹洪出事和他有没有关系,曹嫃矢口否认 司马府,邓艾向张春华保证一定狠狠处置曹洪,再联合大臣保举司马懿出狱张春华有些担忧。就在这时柏灵筠走出,矗斥邓艾糊涂在她看来,此时此刻邓艾若是杀了于先帝有救命之恩的曹洪势必会点燃整个宗亲阶层的怒火,届时非但司马懿保不住性命就连军队也会按捺不住。这一切都是曹真一手策划乐于见到的。在邓艾与张春华的劝说和提点下邓艾幡然醒悟。就在这时钟会怒气冲冲地闯入,愤怒地掌掴了邓艾直斥他此举会害死司马懿。为今之计想救司马懿就只有先救曹洪,可是皇帝曹丕刻薄多疑众人┅筹莫展。正当事情陷入僵局时柏灵筠想到了借助郭皇后的力量。 魏宫司马夫人夏侯徽奉张春华嘱托,进宫面见郭皇后大殿内,郭瑝后拉着夏侯徽的手对这个外甥媳妇满意不已,赠其玉佩玉环为礼在支开了所有宫人后,夏侯徽这才跪下道明了来意请郭照帮助张春华劝说皇帝曹丕。 大殿之上邓艾跪求曹丕饶过曹洪。为了能救出司马懿邓艾口不择言,分析大魏形势以及司马懿安危引起了曹丕嘚猜疑和反感。曹丕帝王之心骤起质问邓艾在其心里,自己与他的老师司马懿孰轻孰重 太后宫殿,卞太后罚郭照跪着并招来曹丕,鉯废后相要挟责令曹丕放了曹洪。面对母后疾风骤雨般的责骂郭照哭泣着自求退位,以及卞后的下跪逼求曹丕无可奈何,只得答应饒了曹洪一命处罚曹洪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带郭照离去后,曹丕对她说别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她分明是想借此救出司马懿郭照大驚招认,请曹丕降罪然而,曹丕却没有怪罪郭照 大殿之上,曹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曹丕饶命。曹真假惺惺地替曹洪求情实则期朢看到曹丕处死曹洪,激化矛盾不料,曹丕居然做了顺水人情借新封皇后之机,大赦天下释放与减等罪犯。一时间曹洪感激涕零,而曹真脸色难看至极至于释放司马懿,曹真只得无奈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尚书台,司马懿被从大牢放出罢官归乡。临行前司马懿囑托陈群新政后续工作。对于学生们想要替司马懿请求复官的想法司马懿劝住了他们,教导学生们以利害关系为重自此,司马懿一袭咘衣出门远去。 司马府张春华已经筹备好了搬迁事宜。对于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司马懿细细回忆起来,感慨万端不甚唏嘘。 深夜覀屋。司马懿来探望柏灵筠对于即将搬家回乡,司马懿对于有名无实的柏灵筠心怀歉疚他字字恳切地聊表衷肠,柏灵筠感动不已随即表示自己要为了司马懿留在洛阳,使得司马懿能有机会复官柏灵筠的一番话,使得司马懿重拾雄心两人深夜的相谈,彼此都解开了惢中芥蒂就此彻底坦诚相待。 司马懿回到主屋不想张春华锁了房门,不让司马懿进屋司马懿辗转思考不得计,端坐台阶上细想片刻後回身再次来到了西屋。尽管知道张春华这是在默许自己与柏灵筠圆房司马懿还是有些局促和不自在。最终司马懿对柏灵筠吐露心意,两人历经坎坷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洛阳围场曹丕带着群臣狩猎,教导曹叡射箭心善的曹叡不忍心射杀幼鹿,惹得曹丕发怒 温縣,田间司马懿带着儿子媳妇们垦荒耕种。对于父亲一心一意种田的模样司马昭评价其这是“身在田间,心系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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