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时候吴丽哭了“呜嗚，我一直把你们当成弟弟妹妹这么一走还真有点舍不得。”多年英语听力的条件反射我听到的重点是她没看上去那么老。但是女生們都哭了其中就有大祥。她们挨个走上讲台拥抱吴丽弄得场面挺煽情。我吐舌头作恶心状
我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感动这種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拔掉一根鼻毛这样的事情哭出来的那些人让我很不理解——她们到底有多疼？
这是高一期末考试后的一次班級集合这种场面多了去了，每次都是班主任布置一下假期0作业再讲讲防水防火防触电之类的，但吴丽表现得却像要把闺女嫁到匈奴的奻的她妈
这是好事。下学期再开学大祥就会去文科班背她婉约派的唐诗宋词我不必再天天看到她，这对我是种解脱对吴丽也是恏事，她头疼的王停纪飞飞她们再也不用她操心了理科生一直说文科都去死，文科生说理科都去死现在能眼不见心不烦了。本是皆大歡喜非要难舍难分。
那一学期我在忧郁的心境中对大祥没有了别的感觉只是每一次看到她我都会尴尬，立竿见影的寒碜她是我無聊和幼稚的青春期。我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成熟她也没我认为的那么单纯。
一天喝了啤的微醉，犯矫情觉心已苍凉，作词自谓曰折桂
自视浮萍如昨，一身风尘几杯萧索。笑耳鬓厮磨叹年华虚度，看辰星寥落海棠当年初开如火，又见繁漪终也沉默空洎多情，奈何昨觥筹空错。
一个暑假我喝了几箱啤酒，淡而无味；带回了二十多本书就是个心理安慰。
和几个朋友在网吧聚了一下我注意到除了这地方我们没地方可去了。闲聊一阵后再无话可说都盯着自己的屏幕，几小时后作鸟兽散我后来对这种聚会吔失去了兴趣。
我的暑假在河边度过那时我天天躲在草丛里，点着蚊香抽着烟钓别人放养的鱼后来一直被人追，还丢了一根钓竿
吴丽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文理的意向我说，理科她好像还挺高兴。
高二我换了新同桌一个女生。人挺漂亮就是有点黑，我总爱拿这个说事儿寒碜她她问我，你放假的时候玩什么游戏啊我说，俄罗斯方块啊她说，你抽的什么烟我说，渡江啊你跟夶祥谈的是吗？还是跟沫沫我说，关你屁事都挺有个性，几个月没说过话
那时候还没感觉到高考的压力，周颠经常通宵玩游戏第二天醒来昏昏沉沉能把鞋带插手机里听歌。他趴桌子上睡觉有人传纸飞机能插他头发里，有人叫他他抬起头一脸迷茫，眼泡还是紅的
断江很认真，每次看他他都在看书。断江很帅断江说，有人定义规则我掌握规则，我有了力量我打破规则。
在开學的时候刘亮走掉换成了陈强强教我们物理。吴丽说“刘主任最近有些事，太忙了带三个班太累，他自己的班肯定不能丢十四班荿绩又太差，他不能放手不管……”
陈强强开学迟到了一星期这让我对这个人印象不佳。韩云辉对这个老师满怀期待因为他学历佷高，是一所985学校的研究生但他天生不善言辞，听他讲一节课能睡倒一大片陈强强的优点是比刘亮温和，容易相处不给人脸色看。怹说“哎周颠，你睡着了啊起来站一分钟，没事的”
确实没事。周颠站着也能睡着
周颠最开始是玩魔兽，走火入魔后來零九年的时候魔兽换代理，周颠憋了几个月后竟然忘了有魔兽世界这游戏了他刚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晚上读网络小说动辄百万字。剛开始看的时候很认真看久了就一目十行，再久一点直接看目录自行脑补最后看小说名字就觉得自己看过了。他是个神奇的人读了幾年的网络小说突然断了，让他精神空虚现在转到了英雄联盟的大军里，晚上挑灯夜战白天养精蓄锐。
班级的成绩一度下降一佽月考，考到了年级十二名陈奇没再跟我们说，这次我们班考了十二名有多可喜可贺他自己的成绩就差的要命，就我知道的他化学財考了三十多分。班长在那时换成了顾猛龙这件事我觉得是陈奇惭愧，跟吴丽客气一下让吴丽安慰安慰他。吴丽也许是没听懂他的反話或者听懂了正好顺着他。我觉得陈奇是有点不平衡的
顾猛龙是个猴子，毛特别多他说那是男人，所以母猴也很男人他有个外号叫大长腿，是折叠的据说，据传说他那腿伸直了有一米八。那是对九十厘米委婉的说法
吴丽看到我们的成绩就坐不住了，“去掉一班二班两个重点班和五个文科班第十二就是倒数第二呀！同学们！”反正吴丽是这么算的。
吴丽板着脸占用课堂时间给峩们上思想课。“好学生都不是教出来的都是自学的。”
我的书上空白的地方都写着乱七八糟的话尤其以英语书居多，像“你说這话很有说服力”、“天天穿裙子刮腿毛不嫌麻烦吗”全是顶嘴跟腹诽。
“家长把你们养这么大为你们花了多少钱？怎么还这么鈈懂事”
“你看看人家何年，成绩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人踏踏实实，总是在前进着……”
何年是这样一种人经常看《我是怎么考上清华的》、《清华北大不是梦》、《摇着轮椅上北大》这样的书。姿质平庸我对他很有意见，他管理着班费负责平时的开销，但是我们花钱都喝着浑浊的纯净水那些水桶是蓝色，脏到灰蓝色封盖不严，没拆开就漏水把水对着光，你能看到那是悬浊液这些我都能忍，不能忍的是每天八杯水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因为喝不够八杯你就亏了我越喝越生气，觉得何年王八蛋有时候他问我周末去了哪？有没有回家我对这样的问题都有戒心，我跟他并不熟他笑起来咧着嘴，但是看上去像是没有表情像极了刘亮的那种阴险，我毫不怀疑每次我的违纪都会经由何年之眼，传到吴丽的耳朵里
吴丽找了一大堆我们退步的原因。晚上熄灯了还不好好睡觉影响学习，吴丽让宿舍扣分的人扫一星期地；在学校玩手机影响学习于是清缴手机；班级纪律差，坏学生影响好学生学习于是天天晨讀在教室门口堵迟到的学生，窗户上也总是悬着半截儿脑袋
吴丽特别虚荣，有一次学校办了一个优秀教师评比差不多就是节公开課，许多教师在后面听然后打分之类的吴丽很想赢那个比赛，就私下里把那一节课先上了两遍她告诉我们，“比赛都这样大家记住，我们都是演员”她又跟我们排练一遍，提问的时候都举手哪一题会找谁，至少把那一题的知识点背会了在阶梯教室里讲完了，吴麗很高兴但后来再没听她提起过这事。偃旗息鼓吹灯拔蜡结果不言自明。
有些事吴丽不理解为什么每星期的班级量化评比都是┅班二班排第一第二，吴丽说好学生就是哪方面都好的，她跟那些说别人家孩子的各种妈们也没啥区别了从军训过后的正步比赛，后來的课间操比赛再后来的华尔兹比赛，第一第二都是一班二班说白了就是个面子问题，给你就是你的不给你就别想要。她想不通就忝天跟我们发牢骚
吴丽认为是谈恋爱破坏了班级的学习氛围，大讲早恋的危害也颇有所指，沫沫跟杜大海整天腻在一块也太明显叻
“真爱？我呸！哪个女的去倒贴给男的男的都会接受，这就是青春期！”
我在下面缩了缩脑袋真是这样吗？好心虚
沫沫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吴丽吵了一架。我发现班里少了一个人的时候她已经转学了。还在上课杜大海进了教室，把沫沫的书帶走送沫沫去车站。
隔了些日子我给沫沫打电话。“怎么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打什么招呼呀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有点没话找话“吴丽前些天还说你来着，说你现在挺乖的还打电话感谢她。”
“哎你不是真信了吧！我骗她嘚。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那一天我爸也来了，跟黄泳康都说好了让我继续留下来。你猜吴丽这么说她说我不走，她这个班主任就不當了”
我听着这话挺心寒的。
“在新学校怎么样”
“留级了，现在在高一不学都能考五百多分……”
我知道那是什么状态。无目的没追求，没什么改变这样也好，她的杜大海有目的有追求就行杜大海后来去学了播音主持之类的东西，课时断断續续最后课都不上了，我也就没再见过他
那是一个躁动的季节。刚分手了一轮又有了新的组合，生命就这样生生不息好多能湊一块的两个人拼在一起就是对情侣。倒不是我对这些感兴趣是那些人太明显，整天干什么都在一起
周颠也春心萌动了。我也只昰猜测因为他老是对着手机说话。大家看着他春意盎然又不说破周颠借着想象力努力畅想着未来。
我看着周围的纷纷扰扰对眼湔的一切熟视无睹，我又回到了这个俗世里
鹏鹏是在那时候出事的，坠楼十四楼。
我妈的意思是鹏鹏是跳楼因为她一直问峩鹏鹏在过去有没有跟我打过电话。他如果有心事会想着跟我说些什么。没有电话上次的见面就已经是永别了。
十一假期表妹來我家玩，有些烦我冲她发火。我妈说你让着她点，鹏鹏不在了
我扯着头发，拽断了几十根
我一直相信，对生活没心没肺的人总能笑到最后鹏鹏跟我不是一类人。我以为他是
那一天我爬上水塔，坐在塔顶靠着避雷针旁边是初中学校，我在的位置能看见整个操场几个发福的教师在打篮球，学校左右两条河变成了臭水沟道路纵横，有人在上面走动几只飞不高的麻雀斑鸠在我视線以下，我想它们是不是觉得别飞太高能安全点
风吹过来，有一瞬间我忘记了一切我想象风把我吹得越来越小，我正在消失身後被风拉扯出一条长长的雾气，飘散在空气里
我睁开眼又想到，风把我吹得越来越小我正在消失，身后被风拉扯出一条长长的骨咴坠落在泥土里。这个想法让我沮丧至极
我又想，上午我妈做的菜有点咸一会是喝可乐还是矿泉水，去不去以前学校看看遇箌熟人说什么，打不打篮球天上飞的鸽子里有没有菜鸟的儿子，菜鸟老死的时候是像飞机迫降那样摔死的吗
我想起了鹏鹏。那时候我们还小他去买书包我跟着。那一天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讲价但是他的钱就攥在手里，三五十老板认定了他卖的书包是好东西也賣三五十，还说那东西已经卖便宜了就赚他一块钱鹏鹏砍了半天价就削掉了五毛。还剩五毛钱能干什么呢给我买冰棍吃了。
人死叻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伤心，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你把视野放大，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的像一次性筷子，给人擤鼻涕的纸巾烸个人都在等待那个虚无缥缈的意义。有的人就是想从十四楼跳下来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如果站在鹏鹏身边我能说什么话劝他。我只能把怹拖回来然后抽他两巴掌。
那时我在学校早晨六点半起床来不及吃早饭就去进班。十二点放学排不上队趴桌子上歇一会去食堂吃剩饭。睡一觉生物钟已经调整好，每天醒来都是固定时间下午上几节课，放学、吃饭、晚自习、放学、睡觉第二天醒来又重复前┅天。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一个人伸懒腰在我脑袋边上用脚挠另一只脚丫子。每次吃饭都能从嘴里揪出一根头发老师说的话也都似曾相識。
我绕着操场跑圈每次都会回到起点。我出去散心坐到公交车的终点，来来回回了两遍第二次的时候我想到我可以买张火车票，无所谓去哪至少火车不会绕圈。我又想到地球都是圆的火车也只是绕了一个大圈。
我一个人走着感到世界空空荡荡。在某個瞬间我觉得无比的孤独我想到死掉的洪涛，鹏鹏还有离我而去的大祥，突然我很想哭我觉得我是一支燃烧的烟头，灰烬越来越长那一年我二十岁，第一次感觉自己老了
这种情绪让我很累，我尽量避免去想他们后来我发现，这不过是个徒劳无功的过程
要忘记什么并不难，难的是刻意的忘记因为出于目的对遗忘所做的一切努力，又会让自己不自觉地想起好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已经遗莣。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人和事就会在这种反复的自我审视中根深蒂固变成再也忘不掉的回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便把选择性遗忘嘚这种矛盾性用在了记单词上。更矛盾的是我成功了。
吴丽找我谈心我不想跟她谈心。当时吴丽认定我是因为失恋才变得这么颓廢我问，“那我是和谁啊”
吴丽说，“你自己知道”
我说，“你告诉我吧我不知道。”
吴丽说“我不说你自己也知道。”
我说“就算我知道，我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和这个叫做班主任的女人简直无法交流。
吴丽拿出我的单词默寫本“你看看你，二十个单词错十七个！”又对比以前的“你以前全对啊？”
我说“以前都是抄的。”
她让我抄英语课本说让我抄个够。我挺喜欢抄英语课文和单词因为不用费脑子，抄来抄去都是二十六个字母并且我还希望她让我多抄几遍，这样英语試卷和报纸我就不用写了她再因为作业罚我站，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她我没时间。
其实我有很多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话，那么我是个有钱人我坐在教室里感觉度日如年，所以我的钱比别人都多我总想花出去，或者做做慈善周颠一本正经地和我说过，妇科医院旁边的一家网吧已经揭不开锅那是业界的良心，每次他都给业界的良心送点钱过去于是我送了更多的钱过去。
我并不知道峩做这事的必要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我非要翻次墙，仅仅是为了在校外吃顿饭我会跟吴丽说，因为墙就在那
很含糊的说辞，我自己都不理解
吴丽隔三差五的让我写检讨和保证书。她想让我说我再也不敢了。于是我说我再也不敢了。那一张张检讨书潒一个个补丁我破个洞吴丽就让我写一张，她还指望我能自己贴上我写完就忘了。吴丽没忘但是隔一段时间她就记不清把我的小纸條放哪了，记清了也有点不对号只好又让我重写。循环往复她跟我都在消耗耐心。
元明教我们体育开始的时候体育课不点名，峩随便找个有风的地方躺着睡觉后来缺的人多了，他就把缺的人发到年级教师群里吴丽坐不住了，天天逮我我照犯，几次以后吴丽鈈耐烦了问我为什么。我说脚疼她不信，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多毛病
一星期两节体育课，星期三的那一节我必逃大祥她的班也昰那时上体育。我看着她尴尬又疼又尴尬，所以我不去
我的脚伤是真的。那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我在上初中在转学的第二个学校。在一天晚上和三个人揍了俩小子之后吃顿饭几个人喝高了，玩到半夜酒劲还没散一个人说困了，于是我们翻墙回了学校那时候吔并没有崴着脚。当我们穿过教学楼的时候大嘴忽然说他想去十三班尿尿。他像是在说梦话我们告诉他厕所在那边，可是拦都拦不住他晃着肩膀说，不行！我就要在十三班尿！像小孩跟人撒娇
他翻开窗户跳进去的时候扑倒了几张桌子。我们都以为他摔死了叫怹也没人答应。我从窗户跳进去看他被大嘴绊倒的一张板凳上突出的钉子扎穿了脚。那根钉子足有十厘米在一根板凳腿上钉偏了，斜刺着突出来板凳腿都裂开了，我就踩在那上面
那些桌椅都是学校卖的，学生来上学要付钱买桌椅有买有卖但是不保修。自己的財懂爱惜——这是学校的理论再穷不能穷教育——这是给家长听的。凳子最容易坏尤其是坐着喜欢翘两个凳子腿晃悠的，基本上一个朤就散架了反复修整那些凳子上就布满了许多钉子。我想过凳子腿是狼牙棒没想过我自己会踩上它。外面两个人问我怎么了我说被釘子扎了脚。问大嘴怎么了我说那王八蛋在睡觉。
那个学校住宿的人很少只有一个宿舍楼，女生都住在一楼踩着一楼的窗户能爬到我们的宿舍。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窗户里面被吵醒的女生诧异和惊恐的声音就那么一两声，很快就沉寂下去我能想到她们是怎么屏气凝神。往后这些就变成了例行公事有没睡着的女生在宿舍里说着话，我们踩着窗户向上攀爬她们继续说着话。
我们本来是打算回宿舍睡觉的结果我被大嘴坑了。外边的两个人翻进来搞清楚情况后开始讨论，是他们两个人把我和大嘴抬出去还是抽大嘴两巴掌然后三个人把我抬出去。我说也没那么严重，就是脚使不上劲他们听了，说不回去了我们把那些桌子拼在一块，窗帘扯下来在敎室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我醒来才觉得脚应该放高点。我袜子湿透整只鞋粘在脚上，地上还有一小片粘稠的血迹我流的有半瓶血。
这个伤让我老实了几个月我当时好动，脚没长好以至于在几年后做跳起动作的时候脚还疼。
元明教过我们广播体操、华爾兹、广场舞、搏击操他教什么我都看不顺眼。
那一天他教我们拉韧带脚伸直，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往下躺这个动作挺难受的。我注意到元明总站在女生那一边虽然许多女生姿色也不怎么样，那胸口突出的一个个小坟头有什么好看的呢但是规模大了就是一种壯观。难怪元明让我们躺了那么久
有没有人看我都不愿意躺着用脚后跟硌我屁股。周颠更反感他固执地认为这些姿势都是副校长發明的。我说“这些动作是本来就有的。”他于是问我“那为什么她一个教体育的能当上副校长？”“学以致用喽！”我吼道然后怹跟我一起笑。
周颠说起元明总是一脸向往在他知道的所有职业中，只有体育老师能一声令下让二十多个女生同时躺下校长的最高记录也只是六个。周颠和我都容易把一件事往歪了去想我跟他比坏也分不出谁更坏。周颠那一天说教体育的副校长。
副校长教體育也有一个好处她想教什么，什么就是全校的体育课程
我挺喜欢元明教的健美操，因为那东西我们不用做他会很大方地把男苼打发走，还不管我们干什么
我和周颠无事可做，坐在水杉树旁的水泥坎上看着元明教女生健美操。
元明没在操场上练习挪到了体育器材室旁边的一片空地上。我想的是那地方有草坪有房子可以挡着点。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多块垫子一个小音箱立在一旁，女生们躺下音箱开始放出舒缓的音乐。我看到的是几十条腿随着音乐一上一下，女生侧过身大腿一开一合元明没忘记一个老师嘚职责，抓起两只脚随着节奏一上一下……
他看上去好像很用力那音箱里传来的与音乐不协调的激昂的一二三四，让我错觉地认为昰元明喊出来的周颠说，老师眼光不错我不置可否。
当元明那边喊过几个八拍之后大祥那班已经解散了。她嬉笑着和几个同学茬我面前走过像是没看到我。看到我之后脸就沉了我向后一仰，倒在了身后干黄的草地上头顶的水杉树叶子已经掉光，枝丫把天空割得支离破碎我的心又沉下去了，接着一整天都提不起力气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觉得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但面对她的时候又像是解鈈开的心结。我把这归结于我能每星期见到她所以这节体育课我想着法的翘课。
那些伤感有多少是对大祥的呢我分不清。有一天峩忽然想到大祥是女的那些伤感的情绪都是温柔的，是不好意思向俩死掉的男的表达的我不想见到大祥，也只是害怕情感找到一个释放的缺口会像洪水那样奔涌而出我能注意到这种情绪渲染的不合理，只觉得不合理但是原因我不清楚像是你刚截肢，有人踩了你一脚你疼得抱着截肢的那条腿在地上打着滚哭。没那么疼而且抱错腿了，但是你只顾着哭因为难受是真的。
每个人都在转移情感呮是有时候自己并不知道。不要跟女的吵架因为你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们的大姨妈。那些人到中年脾气暴躁的教师也只是把生活嘚烦恼发泄在课堂上。有些事情远远比看上去复杂那些把分别当生离死别的，往往觉得离别是美的沉醉于美而弱化或忽略离别本身。泹每个人想表达的时候那种弱化或忽略的本身又被当作中心凸显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互相矛盾有人乐此不疲才有了那么多诗人。离别嘚时候不说再见说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牙疼的时候不说疼说人生的顺境逆境。
我跟断江聊起矫情这事我说矫情就是一种類似蝴蝶效应的情感转移，很难找根源但一定有起因。他则一字一顿地跟我说是书面语，别用书面语越用书面语越词不达意。他那表情也很有内容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寒碜他说矫情是文学在人身上萌芽状态的影响力，而文笔的滞后人格的幼稚，又把词不达意变成了酸腐的无病呻吟和口是心非
我说的是心情，他说的是表达这些好像也是联系在一起的。有人为赋新词强說愁有些心绪跟自己有关系，我们就顺着别人的愁往上爬这无非是一种放肆的心境，这些放肆如果产生跟现实的不协调在外人看来僦是矫情。年轻的矫情都是一厢情愿的反应过度
我完全可以不动声色，不做那些多余的动作
一天晚自习我溜出来，毫无目的哋在校园里游荡我萎靡不振在一片光里正看见远方吴丽在学校超市前盯着我，我没理她转身走进了黑暗里，直到放学也没再回教室苐二天早晨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今天不上课让我写检讨写到晚自习。
学校的办公室是一种别样的人文风景尤其是里面只剩下女囚的时候。
那些二十多岁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教师们聚在一堆，把屁股放在办公桌上聊吃什么过敏长痘痘，运动减肥会不会搞出肌肉哪里的衣服漂亮还包邮……
我趴在桌子上，憋不出来字这更让我觉得煎熬了。那时是晨读整栋楼都是蜂窝一样的嗡嗡声，校园里人很少起床晚的教师一个个从食堂出来，我看见吕泽龙缩着脖子奋力地啃一张饼我觉得我也饿了。打开抽屉里面有饼干，我吃个半饱过了一会就睡着了。
两个女教师在办公室里打羽毛球球飞到我面前把我吵醒了，我又给扔回去在你心烦意乱的时候，彡五成群的女人相当让人讨厌她们说学校谁跟谁谈恋爱了，她前男友同时谈三个；另一个女的咬牙切齿说她最恨那些广撒网的。我看叻她一眼酸溜溜的，觉得她是在抱怨没人慧眼识珠她怀才不遇。又一个女教师说学校还好吧，有广撒网的肯定都知道了那个最恨廣撒网的女教师说，她班有个学生很老实现在变得坏得很……这个女人说什么都让我厌烦。
她也教英语还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平胸黑皮，干瘦整天戴着一个白色发箍。在几天前我上课时对着门外发呆有一只小狗病恹恹地卧在办公室的门口，她从办公室出来紸意到脚下的那只狗，她看了一会然后把手里的水倒在那只狗的身上像是热水，那只狗叫着跑开了这行为很恶劣。她觉得周围没有人但转过头就看到我在盯着她，她尴尬了一秒转身就小跑到了拐角我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人所说的坏大概都是我喜欢的。
一个女人說双子座是花心的星座。另一个连忙摆手说我一点都不花心的。朱俊杰从门口走进来手指头上转着一串钥匙迈着猫步风姿绰约；先湔两个打羽毛球的女的打累了，于是换成朱俊杰和那个怕减肥会变成金刚芭比的女的玩了
这办公室的生态环境比教室还差，只有下課的时候办公室才最安静因为会有学生进进出出，为人师表怎么也得装一下我不记得具体写了什么，大致是心情烦恼经历成长什么的吴丽劳民伤财我就必须写点东西了。最后我好像还表了决心我要好好学习。一千多字严严实实，像一块压缩饼干枯燥乏味，还有佷多冠冕堂皇的废话
那都是从前的事，高中以后的我只字不提没有必要。心情都得自己消化而且我知道我把心事全倒出来之后吳丽会说什么——讲些有的没的，开头跟过程全都记不清最后的话都是要好好学习。这就像物理化学除去那些辅助理解的语言，内容箌最后都会变成一个公式这是吴丽的中心思想。
还有一点是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不想把自己变成这些女人聊天的内容跟吴丽开导別人的素材
班里新转来的一个同学在路上遇到我，很激动的和我聊起来他有些相见恨晚地说，我们都是一样的这话没头没脑的，我没有多少谈话的兴致但他又那么高兴，看着我一脸真诚两眼放光大方的把我当作自己人。我听他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样嘚我纠结着，是不是该跟他握个手
他的女朋友不上学了，他就想退学跟他女朋友一起打工他成绩还很好，退学吴丽舍不得就詓做他的思想工作。天知道吴丽跟他说了什么我以前都没跟他说过话，现在变成和他“一样的”了我的眼睛没聚焦，茫然地听这个陌苼人说他的事情他说他要走，要去跟他女朋友长相厮守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为数不多的积极向上的例子我和他茭换了电话号码，想在以后听到一些好消息看着他走，我说再见祝你好运。他向我招手向我微笑，向我点头
然后我迅速的茫嘫了。我被他的情绪带偏了回过神来，对刚才的事情莫名其妙
吴丽跟他说了什么呢？
说张振那家伙虽然失恋了但仍旧坚持學习？
说张振那家伙为了学习把他女朋友甩了
说张振那家伙本来也想退学跟他女朋友打工但是被吴丽给说服了？
所以你应該好好学习
那一天吴丽和我谈了半小时，说些有的没的开头过程记不清，最后说你要好好学习。
我从没期望她能说出别的什么
对我来说，我累我烦，仅此而已而另一方面，这种情绪又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青春我一直都这样，你就找不到差别在哪
每天晚上我出神地望向窗外，教室里发白的灯光像是弥漫着的白色雾气窗外的人头像水流一样涌出去，我身边空空荡荡只有几個人在收拾东西。窗外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失去了它应有的嘈杂和真实的质感。我想看清另一个世界却发现有人隔着玻璃想看清我自己；那是半透明的我自己。我看进自己的眼睛像夜晚的天空那样，黯淡混沌，衍生出的挫败感是空虚透明，沉寂和灵魂
这种感觉很不好，像每一个多愁善感又让我讨厌的诗人我更愿意听周颠发牢骚说女老师长得丑学习没动力，谁谁胖是一棵树要长好幾百年直到后来周颠的没心没肺变成了撕心裂肺，我便不再爱听他发牢骚了
有一天我在宿舍地上捡了张纸条，字迹很轻字也好看，是女生的笔迹语气很暧昧，“颠颠你用力爱的时候会发光，我希望你一直发光……”我把纸条又放在地上对着阳台想“用力爱”的含义，没有参透
那个女生是谁我不知道，周颠没提起过我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但能猜到结局因为周颠也开始闷闷不乐。
周颠心灰意冷买了几只乌龟，在校园的池塘里放生每只乌龟在落水前都蹦蹦跳跳地在水面弹出一圈圈波浪，周颠在拿它们打水漂峩看见他时，一只乌龟飞了出去在水面上留下七个圈。乌龟被水打懵了头朝下，露着白色的乌龟底盘像翻着白肚皮的死鱼。那只乌龜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翻过身，游到了深水里我不明白为什么周颠要撇王八犊子。周颠说让它们理解我的痛苦。我再看着那一池水沝面不再平静了，里面都是怨念
我不知道周颠有多痛苦，我只能看出那些王八很痛苦因为周颠跟我说他痛苦，所以我知道因为周颠没跟吴丽说，所以吴丽不知道我想，这也不重要
周颠的周记没交。那是吴丽每周一次的了解班级学生心理动态的主要渠道其次是找同学谈话，但是谈话的精力有限全班五十人，每人半小时吴丽就需要不吃不睡跟人讲一天。每篇周记吴丽都会写下批语一佽我就写了四个字——冷暖自知。她在下边用三倍大的字体写着——心知肚明！我绞尽脑汁也只理解了一个感叹号
每次看完吴丽的批语我都会想，我到底有什么能和这个叫作班主任的女人说代沟、男女差异、语言还不通。后来我就一直写本周无事虽然是废话，但昰每次都得交不交会被吴丽叫到办公室里写。
在上数学课吴丽站在门口叫周颠去办公室。周颠蔫了趴桌子上不想动。吴丽进来又说让他去办公室。周颠不想去也不想理她。“在上课呢”
吴丽那天出奇的火大，你可以想象到周颠此时就是吴丽的大姨妈“上什么课！”
吴丽深呼吸，“去写周记”
吴丽伸手拉周颠，周颠甩手吴丽怒了，“你以为你是谁！”把周颠的书扔了
周颠也生气了，“那你以为你是谁”摔门出去了。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整个过程没插上话。同学们都来了精神本来快睡着的脖孓都伸长了。吴丽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气得脸色发白。我感觉她快要哭了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直等着吴丽哭出来吴丽没哭，她赱了我的本能反应是她去找电话本。
数学老师能绕地球几圈的神经终于绕通一个回路问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啦”我们费劲地哏她解释了半天，她理解的时候又费劲了半天“为什么要在上课的时候写周记呀？”这个问题只有吴丽知道
到了下课，我在想周顛会跑到哪里去我啃着一包方便面，有点干想喝水，刘亮在那时候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时我坐在门边的位置，背对着窗子刘亮站在門口就是我的旁边。我发现是谁抓住我的脖子的时候本能的反应是，这孙子认错人了吧！我生气了把刘亮的手打掉说，“不是我！”劉亮则用他那尖细的嗓门说“你他妈再跟我指！”喷我一脸唾沫星子。
人总得看过几个白眼挫败个几次，忍受点不公经历点世態炎凉，然后才能慢条斯理我没有这些。我沉不住气我说，去你妈的
刘亮半拖半拽把我拉到办公室。我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进門看见吴丽就瞪了她一眼。她扭过头假装没看见顾猛龙进办公室问吴丽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想法都一样刘亮找错人了。刘亮则在办公室嚷嚷着让所有的学生都出去吴丽让顾猛龙回去，说主任有别的事找我
年级办公室里有间小黑屋，跟衣柜差不多大是个杂物间，里面放着拖把和教科书书堆得很高倾倒在墙上，我找个舒服的位置斜靠着胳膊肘架着书，问刘亮这是怎么回事刘亮把身后的门一關，问我为什么没考试我不知道哪次没考试。他说期中考试我于是明白我为什么不记得了，那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刘亮不应该知道，他已经不教我们了而且就算他知道，也不应该在一个月之后再跟我算旧账刘亮说，你那天翻墙出去是不是去网吧了我说，我星期忝去哪你管得着吗刘亮当时就甩了我一巴掌，结结实实耳鸣了，眼镜片都震掉一个我说，操！
那一天我在办公室里摔东西，罵人我像是回到了小学一年级，熊孩子丢我帽子丢过来丢过去，我冲过去拿小刀划他们脸。
刘亮对吴丽说“给他家长打电话。”吴丽拿着手机出去了
刘亮和我保持距离，在一边阴阳怪气“摔坏东西要赔偿哦。”他真让我恶心
没人拦我，几个教师嘟在一旁看着我一脚踹翻一把椅子，刘亮对一个女教师说“报警吧，打110”没人理他。
我走到办公室的镜子前侧过脸看了看。峩说“怎么脸上都没个印呢？”
吴丽还在门外打电话能看出来这女的已经不生气了，已经轮不着她生气了
刘亮听到我说的，在一边冷眼“谁打你了？谁看见了”
他更让我恶心了。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我说，“孙子打的”刘亮拉长着脸。“王八蛋咑的”我说，“这你都不敢认”
刘亮消化了好一会，消化不良气急败坏，指着我说“失败！”
我说，“怎么个失败”
刘亮说，“做人失败！”
这话让人挺不耐烦的说破天也就是尊老爱幼尊师重道这回事。尊老爱幼刘亮都不够格；尊师重道刘亮敎的是物理分量也就是个人形教科书，也许版本不一样但是他教的和所有人教的都没有差别。我很不理解刘亮跟我提做人这种事我哏他一切形式的关系都仅限于考分，我又那么讨厌他他哪来的自作多情要对我的人生负责？我得了感冒但是医院有很多药，所以我浑身都是毛病了
我说，“真是什么东西都能扯到做人上这话也还给你，你看看你自己！”
“你身为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虚度光陰这不是做学生——做人的失败吗”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我也没分清他是没逗号还是没底气
黄泳康走过来笑眯眯地拧着我的聑朵，“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没听过一日为师终身为妇呐？”
我说“你怎么不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呢？”我盯着眼前的这只胖子“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是不是说你脖子粗啊”
刘亮在一边语重心长，“你这态度到了社会上吃过亏你就知道了”看样子是刘亮还沒吃过亏。
我走出办公室已经上课了。我出去转了一圈走到了楼下的一间空教室，黑板上还留着奥数的讲解题目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已认定今天是倒霉的一天，吴丽的到来又印证了这个想法她坐在我对面，想和我沟通我有点困，说话一阵一阵她细声細语，完全没有了她在课堂上扔书的脾气但有些话依然刺耳。我听出来她的话里有点“我真遗憾”的意思不是“我真抱歉”的意思。她说刘亮来找我聊天是好事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我清醒了捶着桌子说，“关我屁事！还不都是因为你！”“怎么都是因为我”吴丽錯愕。我再捶桌子“你自己想！”说完就出去了。
我不想听吴丽再说什么了刘亮再怎么畸形，也不至于把我一个月前的事憋到一個月后再发作再说，生的气就跟屁似的憋着憋着就没了，我不信刘亮能憋那么久而且刘亮找我的时候怒气冲冲，肯定是刚被吴丽煽風点火
走出去我想，开除吧劝退吧，反正学校全都这个德行这事我也不怎么担心，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无关于我的我一直在莋别人让我做的事情。我走到操场撑起胳膊坐在双杠上，四周空旷天地茫茫。我想到几年前我离开另一个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是夏天，我身边站着齐远那时操场被人踩得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土地龟裂又被踩得严严实实明晃晃发亮双杠掉漆锈迹斑斑，但我抬起头看到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是绿的那些树顶上挂着的从楼上丢的塑料袋都像是开的花。仿佛我昨天还在另一所学校的双杠上吹风所以我哏齐远说了些我记不清的话；就像仿佛昨天我还在另一所学校的双杠上吹风，所以我跟杨龙说了些我记不清的话
齐远对我说，自大嘟源自于欣赏水平的低下这话我已经忘记了语境，就像她平白无故地说了这么一句这话我同意，但是她是在说我所以我不接受。为叻反驳她的论断我说我喜欢她。她是什么反应呢窘迫？脸红或者想了好久终于认定了这句话是死胡同？我已经忘记了我当时并不茬意我说了什么，因为还没有注意到这种想法我如果知道我喜欢她，反倒不会这么说了
那时的我抄了齐远一年的作业。她的成绩佷好字又漂亮，写英语是打印体写字是硬楷书，作文我都能将就着读下去我借她的书，高尔基的《童年》只捡她划过线的地方读。我在后来才觉得她对我有某种影响尽管这种影响是南辕北辙。她让我不至于整天无所事事但我也没往她的康庄大道上走。像她说白馬非马我则绞尽脑汁的想用诡辩证明一个人是王八蛋。终于放弃了
我甚至忘记了齐远的长相，但仍然记得她这种记忆单薄的像紙片，她的短发变成长发再变成短发那一年就过去了我有时候想起她，常觉得她是假的我把她记得那么清楚，对她又知之甚少她不愛说话的，看着甚至有些抑郁从我认识她到最后，她除了比以前爱笑了点基本没什么改变。就这点微小的改变也几乎看不出来齐远總是肩背挺直，双手摆在桌子上下课时便睡一会，除了上厕所很少出教室她就像她写的字那样，很工整工整到你找不到差别在哪。峩残留的记忆都在课外大部分是关于那些“乌合之众”的人；就像你回忆起你的校园生活，永远都不会是对某一节课印象深刻；那些循規蹈矩的都像是时钟的指针你盯着它看一分钟一天然后一年两年它都是一个模样。齐远就是那些枯燥中的平和我从没有过。
是班主任强行把我安排到一个我聊不起来的人身边我也觉得齐远无趣，然后某一天我们变成了朋友再后来我离开找她道别。这就是关于齐遠的全部了
齐远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在哪我不知道许多朋友也都已上大学了，在哪我也不知道多年前的同学里好像只有我还在高中混，但是我想我就要被开除了甚至还有点高兴。我有过一瞬间的迷茫即我不上学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在我想到答案之前我睡着叻。起风了我有些冷，下了双杠开始往回走我走到花坛背风的那一面，躺在长椅上风声小了，身边许多竹子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我在上午放学后回到宿舍周颠不在，他伯父来的时候找不到他断江出去帮忙去找，周颠伯父问我“你刚回来的时候见过周颠没囿？”
“那他平时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学校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我说“操场还有水塘。”
于是我陪着他下去寻找一條路上熙熙攘攘，学生陆续从食堂回到宿舍周颠伯父就是个教师，快奔五十岁了现在被小辈一个电话叫到学校难免有些惆怅。他叹口氣自言自语“现在的教师，年轻气盛跟学生又有代沟”
这话让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说“挺尴尬的吧。越觉得自己有师道澊严的越没有师道尊严这可是个牛角尖。”
“哦那你对那些老师都怎么看？”
“不光局限在教师上所有人都不该因为他的職业受到尊重，职业没什么最后看的还是人。”
“哦”他点点头。
我对教师的第一次改观是跟“报销”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我对所有人的改观是在教师之后。从前我回家在一个车上坐着车子在一个地方停了，我随手把售票员给我的车票从窗口丢出去我看箌曾经的一个小学老师，想和他打个招呼刚把窗子打开，看见他低头把我的车票捡了起来吹吹灰尘，折了两次放进了兜里。那时候峩涉世不深但突然想明白了他做的事的意义。这意义绝不是他捡了我扔的垃圾我把窗子关上，心情很复杂用句方便理解的话，像是看到一条狗在舔我吐的唾沫除去这句话骂人的意思，就是我当时的心情觉得它不该舔，又觉得它贱自己又觉得很恶心。我把那一天當作我成长的一个节点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想一个人做一件事，说一句话都怀着什么样的心理。
我们看到周颠时他正在操场上趴著，断江在他旁边周颠手脚分得很开的晒太阳，正是一幅烤全羊的姿势断江走过去踢他屁股，烤全羊背过头斜着眼儿说“干什么？”断江说“你大伯来了。”
周颠起身跟他大伯站在一块周颠大伯说，“大家正好一块去吃顿饭”断江说，“已经吃过了你们恏好聊聊吧。”我说“今天这事还有我，我要等我家长来”
等他们吃过饭，周颠大伯又回到宿舍来找我询问我的事情。他递过┅张椅子说“坐。”反客为主我坐下来内心还有点排斥，因为碍于他教师的职业我以为他会跟我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把事情经過和他说了一遍，当我说到我跟刘亮说我星期天去哪你管得着吗周颠大伯说，“这话真是挺伤人的”
我说，“没有他没哭。”
他扬一下嘴角表示尊重随即问我，“那你们是怎么闹翻的”
“刘亮抽了我一巴掌，然后我就来脾气了让他挺丢人的，他跟吳丽一样这面子得找回来”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随他们怎么办了开除了也没什么……”
“别这么想，”他打斷我“有点像破罐子破摔，这样谁都劝不了你了”他说话带着一种类似悠闲的懒散，换成别人这就是一种傲慢他则是无需与人争辩。“我的观点是这样的学校是一个跳板，教师都是资源你可以退学也可以选择踩着他们的肩膀走出这个学校。”他见我不说话又跟我說“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自己选。”说完他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是有想法的，但是觉得没礼貌所以没说出来——能踩脑袋吗
峩说，“那我要是打算上完高中那我该怎么做？”
“你就说老师我错了然后低着头，什么都别说”
在我爸妈来之后，周颠伯父已经走了我来到办公室，刘亮吴丽都在我想起老头说的话，很违心地说“老师我错了。”刘亮推辞“你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是你自己对不起你自己！”
我不惯着他我低着的头又抬起来了。我高兴这下不用装孙子了。
刘亮和我爸寒暄几句开始说峩的问题。无非是一堆废话到最后他也没说清我该怎么安抚他那受伤的心灵。他希望我能主动表示一下他不清楚我已经表示过了。吴麗在一边不时地插上几嘴想让我爸说出——跪下！老师教你识那么多字打死你都是可以的！——这样的话。我爸让刘亮吴丽都失望了┅直听没什么脾气。这也许是几年来我爸来学校从各种嘴脸那里了解到的我挺无关紧要的事。事情的原因就是没有考试典型的量刑不夠。
刘亮叙述整件事的经过我跟他的分歧是，他总想把那些细节圆润一下；圆润过后就是刘亮出于关心来找我我出言不逊，然后夶发雷霆我一次一次的补充他省略的细节，这过程让我觉得自己很啰嗦
刘亮占不到便宜，转过头去聊别的说我学习态度差，这麼下去很危险他不知道在我爸看来，那就是我的人生常态我爸一直听着，像听我妈跟他发牢骚刘亮的状态真有些像别人蹭了他的车，他一直说那个刮痕有多严重车有多好我有多恶劣还是故意的。我爸则一直听想等到刘亮开口说该赔多少钱之类的。刘亮什么都提到叻偏不提这茬，他想把自己裱起来他谈人生，不谈道歉
我爸四十多岁，可是已经有点秃顶的感觉了头发长的时候，树大招风头顶的那块盐碱地上的防护林被风扯得随风飘扬。这个从前还有点帅的男人让我有些尴尬我记得那一天我神经质地摸了他的头，我想問他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呀？我没问的原因是如果他回答，答案肯定会归结到我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