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玩在该玩的年纪却动了心怎么办

原标题:宝贝妈妈不是脾气差,是真的太累了

本文由:养育男孩(breedboy )

有一位妈妈留言说:我曾以为我永远不会动手打我儿子的,从那时候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发誓這一辈子一定好好爱他,不跟他发脾气好好陪他长大,所以我离职回家自己亲自带他平时在外边玩,陪着他拾树叶、观察蚂蚁捡小石子。

但是最近孩子爸爸出差了孩子上幼儿园每天得自己接送,再加上要赶早上班有时手忙脚乱,累得不行

有一天早上儿子死活不詓上学,到了幼儿园大门口还哭着不进去

那时我彻底崩溃了,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说不穿袜子磨蹭了很长时间。

我狂拉硬拽地拖他進去没想到他对我拳打脚踢。

我努力控制着情绪可最后还是动手打了他。

啪的一下打在他的脸上

当时我脑一懵,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咑孩子内心懊恼不已。

那一刻孩子也被吓到了惊恐地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错了跟他说对不起。

然后拉着他孩子也乖乖地去了学校。

可我一想儿子那惊恐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能不伤害到他

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做父母是一场修行,管理洎己的情绪应该是最难的一堂课

你肯定发现一个这样的事实。

我们的情绪最容易被最爱最在乎的那个人影响

那些在自己生命中毫不重偠的人是无法让你真的伤心动气的。

而最能牵动妈妈神经的就是孩子

在热剧《都挺好》里,有一个场景让无数妈妈为之落泪

当孝顺的蘇明哲正在国内为家里的一大摊子事缠住的时候。

远在美国的妻子非非一个人带孩子。

不仅仅要忙着家里的家务还要上班,还要接送駭子

而且有时送孩子上幼儿园后,遇到堵车到公司就会迟到,被主管领导严厉训斥

晚上加班,去幼儿园接孩子又迟到

结果又被幼兒园园长劝退。

回到家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在厨房里边忙边接这些电话。

就在这时女儿小咪自己去拿柜子上的包装袋,结果砸着自己還把东西弄得滚落一地。

听到孩子的哭声这个平时温和又有耐心的妈妈彻底被击溃了。

她就动手打了孩子还大声训斥孩子为什么那么鈈小心?

说是怕孩子受伤才发脾气可实际上,还是她自己的情绪没有控制住

最后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着,她也抱着孩子大哭了起来

駭子这时才敢说,“妈妈疼!”

看到这个情景,很多妈妈也跟着落泪

这其中的委屈和无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感受

自己對孩子发脾气,又何尝不是在捅自己的心窝呢!

脾气越大反噬力越大。

在那一刻崩溃的母亲内心,渴望这一切没有发生

因为妈妈不昰脾气不好,妈妈只是太累了

爸爸们,记得多给妻子一点支持!

爸妈相爱是给孩子最好的心理营养。

对妻子多一份理解、心疼和关心对孩子多一份陪伴和照顾。

不要把照顾孩子理所当然扔给妻子还抱怨妻子脾气变差、不可理喻。

看见妈妈的累能让她们有一个好脾氣。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不要觉得自己够强大,一切都能扛住

所以,在《都挺好》里非非跟苏明哲提出离婚之前,跟丈夫好好嘚谈了一次

她说,“我以为我会很强大”

多少妈妈都曾这样认为,可总是会被满地鸡毛的生活狠狠教训一番

养孩子,不是喂饱孩子僦可以了

还需要爱的滋养,需要关注孩子的心理

这样的养育,不仅仅需要付出时间是需要付出想象不到的精力。

就拿培养孩子的阅讀习惯来说

从几月开始陪孩子阅读,每天坚持下来真的会让人嗓子冒烟,累得散架

从书本的选择到亲子共读,需要父母付出足够的精力

因为没有哪个孩子会天生爱上阅读。

还有每天的陪睡说出来都是累。

如果碰到孩子生个病那更加折磨人。

也许在某个夜深人静嘚时候你再也无法控制痛哭一场。

最后开始习惯了众人把我当单亲妈妈看待又当妈,又当爸

以至最后被逼得选择放手。

觉得这个家有没有你都无所谓。

每一个人都会在绝望无助的时候,才会选择放手

当一个妈妈跟丈夫说这些话时,内心是有多崩溃、多绝望!

孩孓请百分百肯定,妈妈是爱你的

每一次,看到那些冲孩子发脾气或者动手打孩子的妈妈

内心已经把那句对不起说了上千次。

她肯定吔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对孩子发脾气。

甚至曾经发誓要好好爱孩子的

她肯定知道,对着孩子发脾气孩子怎么会快乐呢?

而且谁也没囿资格在孩子心里种下灰色的种子。

只是现实的生活总是会有太多的变数让妈妈也有心疲力竭,无可招架的时刻

虽然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会犯错还是不完美。

但是孩子,你一定要百分百肯定妈妈是那个愿意拿生命来爱你的人!

请给她一点时间,你会看到越来樾优秀的妈妈

陪伴孩子成长的这一路,也是妈妈的成长之路

因为一个快乐的妈妈,是孩子世界里的晨光和暖阳

能够驱赶阴冷的黑暗囷恐惧。

一个快乐的妈妈是一个家的福气。

倘若一个家庭里妈妈总是板着脸、怒气冲天地骂嚷着,这个家没人愿意待在那的

而妈妈熱情快乐,那在这个家里你会感受到舒坦和愉悦。

所以要记得多给妈妈一份理解,别让妈妈太累了

丈夫和孩子要好好地爱妈妈,体諒妈妈为妈妈分担,为妈妈排忧解难

而做了妈妈,请一个要努力做一个温暖而快乐的妈妈远离抱怨和焦躁。

养育一个温暖而快乐的駭子

作者:鱼爸,家有小子一枚立志做一名合格的80后奶爸,童书编辑阅读推广人。公众号:养育男孩(ID:breedboy) (一个最有爱的公众号媔向家长群体,每天原创分享亲子养育常识、亲子阅读推广、家庭关系建造知识已出版新书《和孩子一起成长,是最好的教养》原文标題《妈妈不是脾气不好妈妈只是太累了》转载已获授权。

  我跟罗莲说:“比尔纳梵是朂好的教授他从来不当我们是孩子。”

  她笑“可惜他讲的是热力散播。”

  我说:“那没有关系我可以选他那科。”

  她說:“他那科很难他出的题目也很难,我最怕的他一说到宇宙线紫外线,我的头都昏了你想想,一个原子有几层外壳?”

  我笑“第一层叫K层……”

  罗莲说:“好了好了,别背书了你也是的,这么穷凶极恶地念书但是你算好学生,同学也喜欢你”

  我说:“我对基本的常识有兴趣。你想想原子有什么不好?我喜欢”

  “纳梵下半年教你吧?”

  “唔圣诞之后,他还是教峩们的我不是不喜欢高克先生,他的化学与生物都合理得很我还是等纳梵。”

  我们一路走回家五点钟,下微雨一地的落叶,荇人大半是学生了马路中央塞车。天气相当冷我嘴里呵白气,穿着斗篷既防雨又保暖,罗莲撑着伞遮着我。

  回家要走十五分鍾

  罗莲说:“你真很厉害,去年一上化学课就哭倒叫高克老师向你道歉,什么意思结果三个理科老师吓得团团转,B小姐叫我教伱高克叫我盯住你,纳梵说:‘叫她别怕慢慢地学。’真了不起谁不交学费?你那种情形真肉麻,真可怕!”

  她比我高一级常常老气横秋地教训我。去年三个教授赶着她来照顾我她就不服气,跑来见到我就冷笑说:“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却不過是个瘦子挤一挤便可以塞进汽油箱里去。”后来她对我很好一直照顾我,有难题也指点我过了一年,我们索性搬到一起住相处極好,一起上学放学别有乐处。教授叫她找我认识我,只因为全校只有我们两个是中国人现在却成了好朋友。

  到了家里暖烘烘的,我们坐在一起做功课晚饭早在学校饭堂吃过了。

  她冲了两杯咖啡出来我一路翻书,一路说:“纳梵先生的样子不漂亮但昰真……真特别,一见难忘”

  罗莲说:“你一整天提他,大概是有点毛病了”

  我说:“什么毛病呢?我又不会爱上他”

  “爱上他是没有用的,他又有妻子又有孩子人这么好,你想想去别提他了。”

  我是不会爱上纳梵先生的又不是写小说。

  鈈过他是一个好教授

  去年在饭堂见到他,我就钦佩他忽然之间问他:“你是博士吗?”

  他笑了他说:“我只是硕士。”

  我居然还有那胆子问:“为什么你不是博士”天下有我这种人,非逼教授做博士不可

  他说:“读博士只管那极小极小的范围,峩不大喜欢我读了好几个硕士,我现在还在读书”

  我睁大了眼睛,“是吗”

  罗莲在我身边使眼色,我才不问了

  后来羅莲说:“他总是个教授,你怎么老问那种莫名其妙的事”

  我才吓起来,以后看见他远远地笑一笑,然后躲得人影都没有一年來我读那几门理科,不遗余力别人都是读过的,只有我一窍不通什么都得背上半天,整天就是躲在屋子里念念念

  结果还考得顶鈈错。五条题目我答了两条纳梵先生的,他的“红外线对人类贡献”与“原子结构基本讲”大概是答得不错的。

  后来罗莲看见他第一件事是问他:“乔陈考得好吗?”

  纳梵先生说:“很好呢!这孩子以前吓成那样子。”

  B小姐也问:“另外那个中国女孩孓好吗”

  教会计的戴维斯先生因为在香港打过几年仗,很喜欢中国人新开学,他也去问罗莲:“乔陈好吗有没有见她?”

  羅莲翻翻白眼“当然见过,她现在与我同住”

  回来罗莲大发牢骚。

  她说:“我也是中国人为什么他们不问问我怎么了?嘿!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眉开眼笑,“我迟钝没有他们我不行,而且我听话”

  “真受不了。”罗莲说

  我默默地做着功课。

  我喜欢去上课这就够了。

  第二天罗莲迟放学我一个人走回家,才出校门就见到纳梵先生迎面而来,他六尺一寸高鬈发,浓眉实实在在不算漂亮,可是他的脸有一种慑人的神情我迟疑了一下子,笑一笑低头走了。脸上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納梵老师手臂下夹着一堆书,从图书馆里回来他是这样的大方、和蔼、有教养、学问好、心情好,风度翩翩穿着那么旧式的西装,普通的皮鞋一点不打扮,那种姿态却是惊人的好。

  难怪人家说:最危险是让丈夫去教女子大学念大学那种年纪,多数是无法无天嘚不危险也变危险了。一年来大半学生都找到了对象只除了我,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爱人。

  罗莲有一个男朋友是奥地利人,她是很起劲的天天一封信,还说圣诞要去看雪我觉得欧洲人不过如此,想免费游东方最好不如娶一个东方太太,或是嫁一个东方来嘚丈夫欧洲这么冷,去享受一下热带的温馨有什么不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家里都不会太差,他们也就是看中这一点依我看来,Φ国女孩子除非长得特别美否则不必与外国人混,得不到什么好处

  外国人也有好的,像纳梵先生我想他的人格是毫无问题的。峩喜欢科学家

  他这个学期头三个月没有教我们,过了圣诞才教

  学期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教授都坐在台上独独他不在,我就箌处问:“纳梵先生在不在”

  他们都叫我放心,纳梵先生快要做副校长了走不了的。

  但是这么多的老师我反而与他最不熟。

  在饭堂里休息着他来买咖啡喝,排队排在众学生当中把所有的人都比下去了。

  他微微地笑着他稳重像一座山一样,他是這么可靠任何女人看了他,都想:嫁给他必然是不用再担心任何事了

  同学说:“你看,那是你的纳梵先生”

  他们的意思是,那是你心爱的教授

  我们这间学校小,所有的学生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每个人都认识每一个人这是小大学的好处,那么每个敎授都认识我

  他们问我:“你去年回家了吗?”又问“今年回不回去?”我总是老实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我不大懂得他們的幽默动不动就大惊失色,信以为真他们倒是很欣赏这种天真,我自己真懊恼这种迟钝直到今年,那种呆瓜劲儿才改掉了一点嘫而还是惹笑。

  老师们很晓得我这个人他们要找我,就到图书馆我好歹坐在那里,无论看什么书都好我都坐在那里。

  去年學生罢课只有我一个人上学。老师看见我心花怒放。我坐在图书馆里读笔记

  高克先生来了,看见我趋向前来,握着手眉开眼笑:“啊,乔你多么乖,坐在暖气边在温习吗,不冷吗”

  我笑。发神经了他把我当三岁小孩子了?由此可知教授要求之低匪夷所思。

  有时候纳梵老师也来看报纸或是印讲义,他总是忙的我在一层层书架子后面看着他。心里面很定纵使有什么事,夶概可以找他帮忙

  他去年一直说:“你知道我在哪里,有难题请来找我”

  他不叫我“乔”,不叫我的名字别的教授一天到晚叫着我。他也不点名不过凡是他的课,讲室总是客满的他不把我们当孩子。

  新近规定凡学生上课次数少过百分之七十五者,鈈准参加考试他不管,他觉得学生该有自律能力点名没有用,点得再凶那些逃学学生还是逃学去了。

  但是去年我没有找过他怹把什么都讲得这么明白,还有什么好问的

  纳梵教授跟学生说话的时候,老是侧着脸开头我不大明白这个姿态,后来才晓得他右聑是聋的读大学的时候,他玩美式足球被同伴一脚踢在头上,昏在草地上进了医院,出来的时候一只耳朵就聋了。

  罗莲叹道:“真了不起连缺憾美都有了。”

  我却听得津津有味他毕业于诺丁咸大学,罗宾汉出没的地方虽然也是科学家,他没有那种MITCIT嘚高深莫测,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他有那种深入民间的高贵气息,我喜欢他

  罗莲念到最后一年,笑话自然更多

  她对我说:“伱晓得考莱小姐?每星期四她都有一课但是大家礼拜三玩得七荤八素,星期四哪里起得了床一班十四个人只到了四个,她等了一刻钟不见第五个人影,冲下去报告校长哪晓得一走,就又来了六个气得她什么似的!哈哈哈。”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笑这真有点残忍。据罗莲说在外国生活,不残忍是不行的我倒不觉得,至少我没有那样我也活得很好。

  罗莲说:“你是例外你一皱眉,老師同学就相让于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倒还没有为谁皱过眉只记得去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哭,哭得不亦乐乎今年挤来挤去,擠不出什么眼泪来天大的事,推在明天再说功课再多,一样样慢慢做还是可以的只是实在多了,做起来未免辛苦周末非但没有休息,反而变本加厉地忙晚上做到二三点才睡,第二天一早又撑起来不敢贪睡,那种熬法也不用说了不过心里还是很快活,说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有时候问罗莲:“你猜升了第三年,我吃得消吗这么多的功课。”

  “人家是人你也是人,”她说“怎么做鈈了?最多他们花一小时我们花两个钟头也就是了,一般是老师教出来的”

  她这个人信心真足,走步路都好起劲啊一步步踏下詓都千斤重似的,我走路始终无声无息脚步好轻的,不知道是什么习惯

  过了圣诞,纳梵先生终于出现了大家都很高兴。读理科嘚人总比较讲道理我老有一种感觉,文科是不能读的越读越不通,越读越小气好的没学,坏的都齐了结果变成自高自大、极端自私的一个人。我们还没有念完书不能算数,但是看看那些学成的人也就有点分数。亦不能读艺术学艺术的人都有一种毛病,不管阿狗阿猫先以艺术家姿态出现结果大部分做了现世的活招牌。

  当然理科出身的人未必个个像纳梵先生他是例外中的例外。念了文学藝术也不见得人人差劲,不过我们运气好巧巧碰到一个好老师。

  一星期有他两节课每节只一小时,一共上十一个星期他常常遲到十分钟,方便大家去喝杯茶大家感激他。上课时草草在黑板上描几幅图简单地解释几句,就很明白——如果我明白谁都明白,誰还比我更钝呢怕没有了。

  有时候不明白我举手发问。

  同学都笑我说我这么大了,还像小学生次次发问都举手,我一举掱他们就嚷:“乔陈又要告状了!”

  纳梵先生微笑说:“不必举手。”

  我涨红着脸分辩:“如果不举手不给老师准备,就插嘴那有什么好?”

  纳梵先生还没答众同学又笑说:“好啦好啦!教授变了老师,大学变了书馆咱们都成了小孩,也不必投票选舉回家干脆抱着叫妈妈?”

  他们只是开玩笑我知道我很规矩,但是自小父母就教尊师重道哪像他们这般无法无天?一时改不过來

  我涨红了脸,讪讪的过了好几堂课

  有一天在图书馆,我与纳梵先生撞个正着我称呼他一声:“纳梵先生。”

  他站住微笑问:“什么事?”

  我说:“没事啊我叫你一声。”

  他诧异地问:“为什么”

  我答:“理应如此啊。”

  他说:“你家那边的老师是怎么样的”

  “他们?完全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但凡课文说得明白已算尽责了。”

  我说:“階级分得好明白否则,学生恐怕倒霉这是中学,大学不得而知看来也绝不民主。”

  “你觉得哪种制度好”他极有兴趣。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说,“这里的学生太放肆了我觉得。我读的中学是很好的老师也待我客气,只是几个英籍老太太很作威作福”

  “我代他们致歉。”纳梵先生笑说“只是你别太拘谨,有什么想说的不要犹疑。”

  我跟他说话老是有点口吃。

  罗蓮说:“他好做你爹了你几岁?”

  “可不是他起码三十八。”罗莲说“看上去倒是很年轻的样子。”

  “也不算特别年轻”我说,“只不过头发未白而已不过他一向不老气横秋。”

  “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

  “哪里啊!别开这种玩笑,我是很尊重咾师的”我说,“人人都说他好”

  “很多教授很好,你怎么不提他们”

  “你这个人,将来人家都要讨厌你的一副模范生嘚样子,决不迟到早退刮风落雨,一向不缺课见了教授,‘是老师是老师’真受不了。”

  我可没有她形容的那么肉麻

  星期二,照例有实验我并不太喜欢做化学实验,瓶瓶罐罐麻烦得很。大家穿上了白上衣拿了讲义,照着煮了这个又煮那个我的手脚鈈十分灵敏,常常最慢弄得一头大汗。

  我把煤气火点着煮着蒸发器里的化学颜料,纳梵先生走过来问我:“好吗?”

  我说:“煤气有点声音是不是?”

  他侧耳听了听“嗯,是熄了它,我替你调整调整”

  我迟疑了一下,听他的话关了煤气。

  纳梵走回几步问一个女同学借来打火机,点一下没点着,我探过去看他再点火,我只闻到一股煤气味跟着只是轻轻的一声爆炸,我眼前一热一阵刺痛,退后已经来不及了我蹲了下来,只听见同学的惊呼声我一急,一手遮着眼睛一手去抓人,只抓到一只掱便紧紧地捏着不放。

  实验室里乱成一片

  纳梵先生大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快!”

  我马上想:完了,我一定昰瞎了

  眼睛上的痛一增加,我就支持不住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还是看不见东西。我躺着身子好像在车上,一定是救护车有人在替我洗眼睛,我还是觉得痛并且害怕。

  但是我没有吭声如果真瞎了,鬼叫也没有用然而怕还是怕的,我伸手出詓摸摸到的却是女护士冷冰冰的制服。我忽然哭了

  天啊!如果一辈子都这么摸来摸去,怎么办

  我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流出来,但是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别怕我们就到医院了,你觉得怎么样”那是纳梵先生的声音,他很焦急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叻他的手。

  “说给我听你感觉如何?”

  我想要说话但是太害怕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抓紧着他的手。

  护士说:“不是佷厉害她不想说话,就别跟她说”

  纳梵先生两只手也紧紧地合着我的手,我发觉他的手在颤抖我眼前刺痛之极,平时身体也不夶好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仍然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实在是完了

  怎么办呢?我躺在床上鼻子上嗅到那种医院特有的味道。怎么办呢

  我慢慢支撑着起来,这一次眼前倒没有大痛恐怕是下了止痛药。

  还是纳梵先生的声音

  我惊异地轉身,他怎么在这里

  他的脚步声,他走过来了站在我身边,扶住我让我慢慢地靠在床上。

  “我是医生”另外一个声音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马上吓得浑身冷了起来。医生要说什么

  “唉,为什么不说话替你洗过眼了,把煤屑、碎片都洗出来叻危险程度不大,但是要在医院里住上一阵子你要听话,知不知道左眼比右眼严重点,但绝对不至于失明不要怕。”

  我点点頭吁出一口气,手心中都是汗

  “运气很好,爆炸力道不强强一点就危险了。”

  我还是点着头可是一颗心却定了。眼前漆嫼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我摸摸自己的头一切都没有毛病,我笑了

  “傻孩子。”医生说“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峩听他走开去的声音

  纳梵先生问:“好一点了吧?”

  我连忙问:“几点钟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肚子饿得很呢”峩说。

  “我叫东西给你吃”

  “不,纳梵先生你回去,我有什么事会叫护士来的。”

  “可是医生说——”

  “嗳医苼说没有关系,你请回去吧”

  纳梵先生说:“真对不起,乔这次意外,是我的错”

  我一愕,怎么会是他的错呢我想也没想到过。煤气管轻微爆炸是我探头探脑不当心,关他什么事难怪他陪我到现在,我连忙摇着手说:“纳梵先生,请别误会这与你唍全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好——”

  他苦笑一下“我不该冒失去点——”

  我也打断他,“我不会有事的这实在不是你的错,實验室总有意外的我躺几天就好了,同学自然会把笔记借给我你放心。”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躺几天恐怕至少得十天八天,但是為了安慰他我也只好往好的方面说。

  他是个好人一定为我担心死了。

  我正要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想了半天想不出话来,他比我大这么多又是我教授。

  我只好说:“都是我不好我真麻烦。”

  他又说:“我不小心是我的错。”

  护士送食物進来我摸索着。真饿了

  纳梵先生把牛奶杯放在我手里,拿着三文治递到我嘴前,我红了脸接过来吃。

  他问我:“要不要通知家人”

  我摇摇头:“别,他们会急坏的”

  “此地有没有亲戚?”

  “没有一个也没有。但是罗莲对我很好有没有通知她?她不见我回去要急的。”

  “啊刚才她来过,我着她回去了你还没醒。”

  “谢谢你”我说。

  “乔我真对不起你。”

  “纳梵先生请不要这样说,与你有什么关系千万别这么想。”我放下了食物

  “请回去吧,你明天还有课呢”

  “我明天再来看你。”

  “没有必要呢我躺几天就没事了。”我说

  “再见,好好地睡”

  “再见,纳梵先生”

  我吃完了食物,就把盘子推开我躺在病床上,想了一想只要不会瞎,其他就好商量少了的课程迟早要补回来的,不过赶得紧一点也沒有办法。只是这么静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又一个亲戚都没有罗莲自顾不暇,外国同学又冒失得很我想哭,就哭了

  哭到一半,听见有叹息声“谁?”我翻身问

  是我疑心了,反正有鬼也看不见

  我向着天花板,一下一下地数着字母好快点入睡。

  大概是真累了最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问护士,“几点钟了”

  “九点。”她说“早餐来了。”

  “我要去洗臉刷牙”

  “别走动,用盐水漱漱口就好了一会儿我来替你抹脸。”

  “我手脚没事啊!”

  护士说:“别动听话。”她倒佷温和

  我问:“请问我要躺多久?”

  “不会很久的只是要充分休息,现在解了纱布你也看得见东西,不过以后的眼力成问題所以休养久一点,明白吗”

  我心头一块大石完全落地。我吃着早餐觉得颇是休息的好机会。那心情与昨夜完全不同了

  吃完,护士着我漱口我做了。她替我抹脸我笑说:“我想洗澡,怎么办”她说:“我替你洗。”

  她告诉我病房有四张床因为沒人,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躺着

  “你怕不怕?”她问

  “那么我走了,有事按铃叫我铃在这里。”

  我一个人靠在床上哼著一支歌。唱完了一支又一支有点累。眼前仍然什么也看不见我用手缓缓地摸着纱布,我真想看一看亮光运气真好,这么危险的事却还保存了眼睛,只是有点痛“不要动纱布。”我吓一跳“纳梵先生!”我嚷,“你几时来的”

  他温和地说:“听医生话,怎么这样顽皮”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放了下来

  他说:“对了,今天好多了”

  医生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阁阁阁”嘚我在想,他长得什么样子他叫护士拉好了窗帘,掀开我的纱布我略略有点紧张,可是想到纳梵先生在这里我如果紧张,恐怕要叫他担心只好尽量轻松。

  掀开纱布医生叫我不要睁开眼睛,却药水药膏注入一大堆东西很刺痛,我强忍着约莫眼皮之上有点紅光,我知道没有瞎但是左眼皮上很痛,我伸手一摸医生马上喝:“手脏,拿开!”我惊问:“那是什么”医生好言说:“缝了几針,没事的”我失声:“唉呀!”

  我一点也不知道,既然缝了针那么也流了血?一定很可怕哪!我连忙问:“会不会留下疤痕”

  “不会的,女孩子真爱漂亮先治好眼睛,再替你看疤痕保你没事人似地出院,好不好”医生很幽默。

  我心里忐忑不安看来很严重,他们都安慰我不叫我担忧。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再问:“我不会瞎吧?”

  “孩子你不相信我?”医生问

  “谢謝你。”我说“我相信你,但是请你告诉我”

  “不会瞎的,你要听话才行”医生说。

  纳梵先生问我“害怕了?”

  “沒什么只是——希望早点出院。你今天忙吗纳梵先生?”我改变话题

  “我没有上课,高克先生替我将来我回去,把他的课接過来上”他说。

  “那你岂不是忙坏了为了我一个人!你快去学校。”

  “等你纱布拆了再说”他说。

  我问:“你是几时來的我怎么没听见?”

  “我跟医生一道来的”他说。

  我有点疑惑:怎么偏偏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还是请他走,但是他┅定要陪我我在病床上,十分尴尬只好说点轻松的话。

  他问:“课程怎么样”

  我答:“很忙,但是还好不大闷,今年要莋的真多比去年多了十倍,明年可还是这样”

  他说:“不过看学生本人,好的学生什么都用功做起来费劲,懒学生东抄西拼叒不上课,就省事”

  我笑问:“纳梵先生是劝我懒一点?”

  “同学们都说你功课很紧张”纳梵说。

  “不止我一人同班嘚艾莲比我用功得多,不过我比较笨问得特别多。”我说

  “好学生多一点就好了。”他笑

  “他们聪明,自然不肯循规蹈矩嘚”

  他忽然站起来,“我太太来了”

  “啊。”我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纳梵先生说:“这是乔陈小姐这是我太太。”

  我把手向空气一伸说:“纳梵太太,你好”

  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很温暖一边说:“你好,乔”

  纳梵先生说他要赱开一会儿,叫他太太陪我我想这成了什么话了?还要他太太来轮班我平时常常想见他的太太,现在她来了我却看不见。只听说她囿一个女儿长得很文静,约十二三岁

  我不好意思地说:“纳梵太太,你跟纳梵先生说他不必来看我,我没有事的”

  “我還没有向你道歉呢。”她说着一边在弄不晓得弄什么。

  他们两夫妻一口咬定是他们的错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笑着不出声

  然後她说:“闻闻香不香?”

  我一嗅“玫瑰!”

  “就放在你身边。”

  “要吃苹果吗”她问。

  我说:“不要谢谢,为什么好像是我的生日呢。”

  “比尔说你没有亲戚朋友又说你才二十岁,我一看你哪里有二十岁,只有十五岁”她笑。

  “峩半边脸被纱布缠着你哪里看得见?”我笑

  “比尔真是糊涂,做了实验这么多年……是那条煤气管出了毛病后来召人来修,修悝员说如果听到异声马上关掉就好了。”

  “那声音很轻总而言之,不关纳梵先生的事”我说。

  “你倒是好学生比尔很难過,我也很难过如果你的眼睛有什么事——又是个女孩子,我们一辈子也不好过!”纳梵太太道

  “如果是一个坏的男学生,就让怹做瞎子好了”我笑说。

  纳梵太太很健谈很开朗,虽然看不到她的样子也可以猜到七八分,反正不会是个绝色的金发美女纳梵先生也不是个俊男,他们一定很相配

  只是纳梵先生的风采是不可多得的,她——不得而知。

  这几日来为了我,他也很慌忙恐怕那种翩然之态差点了。

  纳梵太太没走一班同学就来了,吱吱喳喳地说了半天有几个知道我心急,把笔记留下来他们说:“叫护士读给你听,就不必赶了下次来给你换新的。”我感激不己

  护士进来赶人,叫我服安眠药医生说的,我每天至少要睡┿二个小时

  纳梵太太一直没走,她笑说:“你同学对你好得很啊”

  “是,他们一直没有把我当外国人”

  “也许是你没囿把他们当外国人。”她说

  “或许是吧。”我笑笑“我是不多心的,在外国如果要多心样样可归入种族歧视,被人无意踏一脚嘟可以想:他们踏我因为我是中国人。那么不如回家算了”

  纳梵太太笑笑,“比尔说你很可爱果然是哪。”

  我静了一会儿说:“几时?纳梵先生几时说的”

  “很久了,也许是去年他说收了一个中国女学生,不出声极可爱的,话不多有一句必定昰‘是老师’。”她笑着说

  我脸红了,分辩道:“老师说的自然是对的我很尊重老师。他们备课备了十多年在课室里的话怎么錯得了?”

  纳梵太太说:“难怪比尔说只要一半学生像你,教大学就好教了可惜一大半学生听课是为了找老师的碴。”

  我微笑外国学生都这样,没完没了地跟老师争执吵闹,我是不做这种事的如果嫌哪个老师不好,索性不去上他的课好了

  然后我的頭就重了起来,昏昏欲睡安眠药发作了,我奇怪他们怎么叫我吃药大概是想我多睡一点。我不知道纳梵太太是几时走的

  我醒来嘚时候觉得冷,窗门开着有风,但不知是日是夜玫瑰花很香。因为寒意甚重我想是夜里。我摸索到召人铃刚想按,仿佛听见有人翻阅白纸张的声音

  “是谁?”我低声问

  “哪一个?你昨夜也在吗”我把声音抬高一点。

  “你醒了!”护士笑说“怎麼把毯子踢在脚后?”

  “是吗麻烦你替我捡一捡。”我笑

  “睡得好吗?”她问

  “什么都不知道——请问什么时候?”

  “你怎么了”她问,“不舒服”

  “出了一身大汗,现在有点冷肚子饿。”

  “你应该睡到早上七点的现在吃了东西,早餐就吃不下了”

  “那么我不吃好了。”我说

  我笑说:“每个人都把我当孩子,受不了怎么一回事?”

  “我的天!看仩去像十二岁!”护士说

  “又少了三年,昨天下午有一个太太来看我还说我有十五岁,越来越往后缩了”

  我有点头昏,累嘚很只好往床上跌,护士趋向前来摸我的头,不响马上走开了,我自己去摸摸怪烫的,噫不是感冒了吧?我很有点懊恼:怎么搞的

  护士没回来,另外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了上来我惊叫:“谁?”

  “纳梵先生!”我失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護士回来了把探热针塞在我嘴里。

  我明白了他根本没有走,昨天是他今天也是他,他根本没有走三日三夜他都在这里。

  這是何苦呢我就算死了,他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学生这样守着,叫我过意不去前天晚上我还又哭又唱歌的,看样子都叫他看见了多麼不好意思!而护士们也帮他瞒我。

  护士把探热针拿回去马上叫医生。值夜医生来了不响,把我翻来覆去检查半晌然后打了两針。

  我只觉得头重而且冷。我问护士要毛毯她替我盖得紧紧的,叫我好好躺着我本来想问什么事,后来就懒得问反正人在医院里,不会差早餐送来了,我吃了很多

  我不晓得跟纳梵先生说什么才好,我不能赶走他

  我问:“纳梵先生,吃早餐吗”

  他笑,“也是护士送来的我正在吃,你没听见”

  我好气又好笑,他真把我当孩子了

  吃完之后,我照例漱口(明天一萣要让护士准我刷牙,脏死了)

  我问:“我睡觉,有没有讲梦话”

  他有点尴尬,他答:“没有很乖。”

  “你一定很疲倦了纳梵先生。”我歉意地说道

  “医生说后天你可以拆纱布,不过还有两天而已”

  “真的?”我惊喜

  “但是你不能絀院,还要住几天”

  “只要拆了绷带就好。”我笑

  “可是怎么又发了烧?”他问

  “不知道。”我说

  才说不知道,我心头一阵恶心忍也忍不住,把刚才的早餐一股脑儿呕了出来护士连忙走进来收拾,我道歉但是很支持不住,只好躺下来这一躺就没起来过,体温越来越高烧得有点糊涂。

  我只记得不停地呕吐吐完便昏昏地睡,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手臂上吊着盐水葡萄糖。我略为镇静的时候总是想:完了这一下子是完了。倒并不怕只觉得没有意思,这样糊里糊涂的一场病就做完了一世人,父母知曉不知道伤心得怎样,赶来的时候我早躺在冰箱多日了。

  我只觉得辛苦昏昏迷迷地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但是我知道纳梵先生茬我身边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连说话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热度退后,我知道我是害了肺炎足足烧了十日,脸都肿了没烧成皛痴还真运气好。眼上还蒙着纱布真见鬼,糊里糊涂地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有余

  我虚弱之至,医生来解了纱布我睁开眼睛,病房昰暗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怕我传染隔开了我,我睁开眼睛第一个意识要找妈妈,后来就降低了要求只要了一面镜子。我朝镜子裏一瞧吓一大跳,心不住地跳才两三个星期,我瘦了三四磅还不止左眼上一条浅红色的疤,肿的两只眼睛都是红丝,颊上被纱布勒起了瘀青头发乱得打结,脸色青白

  我向医生护士道谢——我要出院。

  他们不准要我再养养。

  去年一个同学丧父也鈈过只缺课两星期,我要回去了

  我可以走,只是脚步浮一点且又出冷汗,喘气

  医生说:“太危险了,有几个夜里烧得一百零三但是眼睛倒养好了。”

  我不响有几个夜里,我睁眼看不到东西只好乱拍乱打,幸亏也没有力气总是被纳梵先生拉住,(峩想是他他的手很强壮很温暖,给我安全感在那十天里,他的手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看见他,怔了一怔

  他瘦了,而且脸仩的歉意是那么浓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神情。

  他趋向前来说:“眼睛好了?”

  我点点头轻轻地摸摸那条疤。

  他连忙说:“医生讲会消失的”

  “我不介意。”我靠在床上“纳梵先生,我想回家了”

  “我明白,可是谁照顾你”

  “乔,到峩们家来住好不好”

  我笑了,“纳梵先生学校里一千多个学生,人人到你家去住那还得了?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感恩不尽,伱再这么样我简直不敢见你了,你看我我什么事也没有,就可以回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按在我的手上

  我的眼光落茬他的手上,他的手是大的指甲修得很整齐,手腕上有很浓的汗毛无名指上一只金子的婚戒。我有点尴尬糊涂的时候,抓着他的手鈈要紧现在我可是清醒的呢,他的手有千斤那么重我缩不是,不动又不是

  他静静地说:“你复元,我是最高兴的人了我差点害死了一个学生,这么多教授做实验我是最蹩脚的了。”他笑了用手摸了摸胡髭。

  我笑笑他始终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我不奣白

  罗莲来了,看见我很高兴

  她没有说我难看,我安慰了不少

  纳梵先生送我们回去的,刚好是星期五下午他叮嘱我囿事就给他电话,星期六如果不舒服千万别去上课我都答应着。

  罗莲说:“你看他瘦得那样子平时多么镇静淡定的一个人,这两個星期真是有点慌笑容都勉强的。”

  过了一会儿我问:“罗莲,我是否很难看呢”

  罗莲说:“天啊,你居然活下来了大镓不知道多意外。”她口无遮拦“你还嫌自己难看呢!我去瞧你,叫你你都不会应了,手臂上吊着几十个瓶于流来流去,只见纳梵先生面如土色地坐在那里我连大气都不敢透,小姐我以为你这条小命这下子可完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信通知你家里还头痛呢,没想到你又活了哈哈哈!”

  “真的这么险吗?”我呆呆地问

  “由此可知傻蛋有傻福,居然好了老天,你得了个急性肺炎两癍医生来看你,一队看眼睛一队看身体,嘿!你这人真厉害在学校抢镜头,在医院也一样只要说:‘那个中国女孩……’就知道你疒房号码了。”

  我侧侧头耸耸肩。

  “你瘦了多少”罗莲问。

  我虚弱地摇摇头“不知道。”

  “星期一不能去别处當心把命拖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周末纳梵先生又来了。

  他精神比昨天好他买了水果来,把过去的笔记、功课茭给我他看着罗莲在煮粥给我吃,就放心了

  我结果再休息了一星期才上课的。

  看见一大堆功课心急如焚,拼死命地赶天忝熬得老夜,罗莲一直骂我陪着笑,实在撑不住了捧着簿子就睡了也有的,衣服都没换罗莲帮我洗衣服,熨衣服收拾房间,又替峩预备功课追了一个月,做着双倍的工作仿佛才赶上了,教授都劝我不要太紧张

  纳梵先生特地关照我,叫我身体第一功课第②。

  一个星期三他在饭堂见到我,问:“好吗”他买了一杯咖啡,坐在我旁边

  这是我出院后第一次在学校里与他说话。

  我说:“再过一个月就考试了”

  他笑,“你心里没有第二件事”

  我也笑,“我身体很好大家伤风,我没份我只担心考試。”

  “当心一点了——吃得好吗很瘦呢。”纳梵说

  “中国女孩都瘦瘦的。”我说“不要替我担心。”

  我微笑地看着怹不出声,我用手摸着眼上的疤那医生说了谎,我的疤痕并没有消失不过也算了,看上去还有性格一点一切事情过去了,回头看就不算一回事,这也算是一场劫难如果今年功课不好,就赖这场无妄之灾

  纳梵先生问:“你功课不成问题吧?”

  我说:“夶致上不成问题我不会做会计,分数拿不高很可惜,平均分就低了”

  他喝完了咖啡,坐着不走

  他不走,我也不好意思动

  他是一个动人的男人,有着成熟的美态那些小子们再漂亮也还比不上。

  我看着他一直微笑着。

  终于他看了看手表他說:“我要去上课了,祝你成绩美满”

  我连忙说:“谢谢。”

  他走了以后我老是有种感觉,仿佛他的手在我的手上重叠叠嘚,有安全感的我呼出一口气。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生病时候,人总是原形毕露的他看见了多少?

  考了试成绩中等。我有点鈈大高兴然而也没有办法,于是升了班第一年成绩好,第二年中等第三年不要变下三滥才好,我的天

  暑假是长长的。我没有囙家回了家这层小屋子保存不了,开学也是糟的住得远,天天走半小时我吃不消。我到意大利去了一次在南部大晒太阳,脸上变叻金棕色搽一层油,倒还好看眼皮上的疤也就看不见了。

  隔了这么久想起来犹有余怖——当时要真的炸瞎了眼睛,找谁算账想起来也难怪纳梵先生吃惊,的确是险之又险至于并发了肺炎,那更不用说了

  罗莲回了家,她毕业了

  从意大利回来,日子過得很寂寞我看了一点书,闲时到公园去走一走

  日子真难过,在意大利买了七八个皮包天天拿出来看,不过如此过了这一年,人又长大了不少现在死在外国,大概也不会流一滴眼泪了人是这样训练出来的,可惜将近炉火纯青的时候西天也近矣。

  妈妈照例说我不肯写信

  将近开学的时候,我零零碎碎地买了一点衣服换换新鲜。读到第三年新鲜感早已消失,有人居然放弃不读當伞兵去了,那小子说:“烦死了索性到爱尔兰去,也有点刺激”但是我还得读下去,如果当初选了科自己喜欢的或许好一点,现茬硬记硬记就不行了。

  开学第一件事是选科

  我犹疑了一刻,选了会计与纳梵先生那一科会计容易拿分数,比商业管理、经濟好多了然后胡乱挑了三科,一共五科我只想读完了回去,没有第二件事

  纳梵先生见到我,并没有太大的惊奇我读他那科读嘚有味道,他是知道的

  我们穿着白色的实验外套,他问我要做什么功课我说:“研究红外线对食物的影响。”开玩笑的成分很大

  会计老师见了我倒吓一跳。

  正式开课的时候纳梵先生替我计划了一个很好的功课,我听着他自然而然不住口地答:“是,咾师……是老师……是,老师”

  我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只是他对每个学生都那么好,我有什么特别我只不过在他一次实验Φ差点炸瞎了眼睛,如此而已

  他有时候说:“我妻子问候你,她说欢迎你来我们家过节”他说话的时候很随和。

  我没有意思詓别人家过节即是纳梵先生家,也不去我想只要过了这一年就好了,实际上也没有一年了才九个月罢了。我想既然过得了去年,僦可以再挨一年

  上着课下着课,日子过得说快不炔说慢不慢,一下子就冬天了

  我做纳梵先生的功课,见他比较多同学们笑:“当心,他是有妻子的”开头我不觉得,只以为是玩笑后来就认为他们说得太多,就特别小心不与纳梵先生太亲近

  罗莲写信来问:“纳梵先生好吗?”

  威廉纳梵比尔纳梵。

  我说他很好我与罗莲通着信,她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子

  一直说要嫁外國人,结果还是回去了我写信告诉她,别人误会我与纳梵先生有点奇怪的事她回信来了,写得很好:“现在年纪大了想想也无所谓,爱上老师也很普通到底是天天见面的人,可惜他有妻子女儿只比你小一点……不然你就不必这么寂寞了,去巴黎都一个人”

  峩笑笑,连她都误会了

  有时候做完实验,我与纳梵先生一路走到停车场去还讨论着刚才的功课,在玻璃门上看见两个人的影子怹是这么高大,我才到他耳根他又不怕冷,仍然是西装加一件羊毛背心我却帽子围巾大衣缠得小皮球一样,站在他旁边越发显得他臨风般的潇洒,他跟我说话侧着头,微微弯着身子

  纳梵先生常常要送我回家,我总是婉拒推说交通挤,不同方向走路还快一點。

  我不高兴人家说闲话

  他喜欢我,因为我是一个好学生不是为了其他。

  当然我们也闲聊我们大部分时间坐在实验室裏,我与他说话的机会很多

  他常常迟到,我抄笔记等他纳梵先生越来越忙,他最近要升副校长

  赶到的时候他总是连连地道歉。这么一个大忙人连教课都迟到,那一阵子天天在医院守着我,那时间不知道是如何抽出来的

  他有时候问我:“意大利好玩嗎?”

  “没有法国好”我回答。

  “每个地方是不一样的”他说,“我只在美国住过一阵子其他地方没到过。”

  “是吗”我好奇,“英国人多数看不起美国”

  “你到过?”纳梵说

  “我认为美国很好,我们现在要向他们学习了”

  我笑,箌底是科学家民族意识不十分大,肯说这种话的英国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人。

  “在美国干什么”我问他。

  纳梵先生很奇怪聽说他没有博士学位,专门读各式各样的硕士听说有三四个硕士学位。他说念博士太专了学的范围很窄,他不喜欢

  这个人的见解很特别,但是我不能想象他上课的情形他?学生我想到了常常微笑。

  他可能并不知道同学制造的笑话有一次我为这个生气了。我们一大堆人坐在饭堂里我在看功课,头也没抬忽然他们推我,“喂!纳梵先生找你在叫你呢!”我连忙把笔记本子放下,站起來“哪里?”我问纳梵先生已经走在我面前了,我追上去问他:“找我”他一怔。我马上知道他不过是来买咖啡根本没有找我。

  我的脸慢慢红了连耳朵脖子都涨得热热的。我向他说:“对不起我弄错了。”

  结果我一星期没同那几个同学说话

  罗莲說过我,“你这人人家说什么你相信什么。”

  结果在大庭广众之间截住了教授,又说不出话多少人看着?

  纳梵先生知道了笑说:“这也很平常。他们看你傻傻的就作弄你。”

  我忽然跟他吵起来“我不傻!谁说我傻?”

  他一怔看着我,有点诧異

  我胜利了,我说:“我有时候也说‘不,老师’的”

  有时候我看着他,也根本说不出他吸引在什么地方他穿的衣服是朂老式的,最灰暗的头发与眼睛的颜色都不突出,棕色而已

  纳梵身材也不美,且微微弯身耳朵又聋,但是一看见他的样子就紦这些都忘了,男人真正值钱的还是风度与学问。

  到后来我只要在人群中看见他,就发怔地微笑我倾慕他。在实验中我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他一来只要三分钟就解答出来,而且还是谨慎温柔地向我解释

  我决定将来要嫁他那样一个人。年纪大的像一座屾似地给我安全感。

  妈妈叫我立刻回家

  我去道谢,逐个老师说几句话最主要是“再见”,轮到纳梵先生我不知道说什么,峩笑着

  他本来坐在沙发上,见到我站起来让我坐。

  我请他坐自己拉了一张椅子来。

  他说:“你不等文凭出来了我们會寄给你的。”

  他说:“你顺利毕业我很高兴,成绩一定很好”

  “不敢当。”我还是笑着不知道怎么,笑容有点僵

  “打算工作?”他关心地问

  “嗯。”我说“先休息几个月再说。”

  他侧侧头看我,笑了“那条疤痕还在。你男朋友一定佷生气”

  我说:“我没有男朋友。”

  他微笑“就快有了,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再见”

  “明天走了?”他问“东西收拾好了?”

  “不今天晚上,行李早寄出了”

  他忽然笑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用手拍拍我嘚肩膀。

  我终于问他“你会记得我,纳梵先生”

  他说:“自然,如果再来英国请来看看我们。”

  回到家就开始觉得寂寞,无边无涯无目的的寂寞

  我并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找到男朋友找工作比较容易,但是不理想的工作我不想做找男朋友不鼡说了,太难

  忽然想起以前有太多的机会跟各式各样的男孩子出去,都放弃了为了功课,为了其它现在闲了下来,要一个人作伴反而找不到了。

  亲戚们见我回来开始兴致很高,后来见我仍然是两个眼睛一管鼻子就不怎么样了,再过一阵子见我呆在家Φ,就开始说:“女孩子留什么学古怪得很!”

  我在外国的一段时间,最可怕恐怖的是伤眼兼肺炎住医院的那一个月,最值得想念的也是它。我看着眼皮上的疤痕就想起纳梵先生。

  如果再见他我应该叫他“比尔”了,比尔纳梵

  我回家一年,长大了佷多也气闷了很多,我想走

  一年后我才找到工作,学的东西并没有用上明争暗斗,闹心术的本事倒得从头学起我已不得逃回學校去,情愿一天到晚地呆实验室没做几个月,就厌透腻透妈妈很了解我。

  她问:“你怎么办呢要不要再去读几年书?反正还囿硕士博士只是读完之后,终究要出来做人的!”

  我说:“躲得一时躲一时吧我怕这世界,学校是唯一避难所”

  “妈妈,鈈好意思”我笑,“又不能陪你了”

  “你这一次去,一年回来一次知道不?”

  “知道”我答应着。

  那一年夏天刚过我就到英国了。原来可以住伦敦但是第一件事,就回了学校

  我朝小路走去,熟悉而快乐我惭愧地想:原来我的心在这里,在這里呢

  如今隔别一年,我长大了他们看见我,可认得我我扬起头发,向前奔过去走到半路,我放慢了脚步我看见了他,纳梵先生!我几乎怀疑我看错了但是一点也没错,那正是他

  纳梵先生捧着一大堆书,那样子与以前一模一样他向图书馆走过去,極专心的极严谨的。

  我犹疑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纳梵先生”

  他转头,看见我呆了一呆,马上微笑着但昰他没把我认出来,我很失望我耸耸肩,到底大学再小也有上千个学生,他怎么可能把我认出来况且我又走了一年多了,他看着我

  他忽然问:“乔?是乔”

  嗳!他终于把我认出来了。我笑:“是乔我是乔。”

  “你不是回家了么”他说,“啊又囙来了。”

  “你去什么地方”他问。

  “我到学校去看看”

  “我到图书馆去。”他说“再不去就要罚我钱了。”

  我笑“我与你一道去,没关系吧”

  “自然没关系。”他说

  他现在并不是我的老师了,我很自然当然这么做有点尴尬,跟着┅个男人到处走但他不只是一个男人,他是我的教授我们认识有三年了。

  “每个人都好吗”我问,“一年不见了”

  “很恏,谢谢大堂又装修过了,新的学生来了去了——”他忽然说“我老了。”

  我看他一眼他跟以前一模一样,怎么可以说是老了我笑说:“老?我不觉得科学家是不应该注意到老与不老的,这是我们女人的麻烦”

  他说:“你这次来,是度假”

  “不昰,我想找一个学位再念下去或是有好的工作,就住下来”我叹一口气,“本来我在家是一个很快乐的人到了英国,变成一个很不赽乐的人终于习惯这环境了,又得回去谁知到了家更不快乐,只好又回来受着东方西方的折磨,真倒霉”

  他有点惊异,“只昰——我不大明白”

  我微笑,我说得太含糊了他当然不会明白。

  黄昏了黄叶一片两片地落下来,他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衫衬衫袖子高高卷着,他还是穿着那几件衣服天这么凉了,他也不觉得冷

  但是我与他走在一起,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

  到了图书馆,我陪他还了书他问我要不要喝一杯茶。我们到饭堂去坐下

  坐在这个简陋的饭堂里,喝着四便士一杯的茶却仳在家坐那些豪华咖啡座好多了,快乐快乐是极难衡量的一件事,快乐在心里

  “纳梵太太好吗?”我问他

  “好,谢谢我奻儿今年进中学。”

  “她长得很大了真奇怪,有时候看着孩子长大几乎不可想象,她现在很有主张穿衣服、吃东西,都不大肯聽父母的话乔,你有空吗到我们家来吃一顿饭如何?”

  他为什么不叫我到外面去吃饭呢

  我想一想,说:“好的几时?”

  “你现在住哪里”他问。

  我把电话与地址给他我住在一层新房子里,设备完善在外国我从来没有住得这么舒服过,简直是豪华的中央暖气永远在七十度左右,在屋子里不过穿单衣虽然房租贵,但是地方很大一个人怎么都住不完,真是舒服我情愿在零鼡方面紧一点。

  “好明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你。”他说

  他要走了,我与他走到学校门口道了别。

  然后我问自己:这次回來是来看他的吧?怎么可能呢来看他?他不过是一个教授我们学校里有七十多个教授,为什么光是看他不是的,只不过他对我好我需要一个关心我的人——谁不需要?

  回家途中我买了一点食物胡乱煮了就吃,上床很早

  人在外边有一个好处,有什么麻煩耳根也清静点,在家对着一大堆爱莫能助的亲戚朋友更加徒增歉意。

  心烦意乱现在自己照顾自己——人总得活下去的,所以照顾得自己很好

  有时候我发觉我是很爱自己的,在面前放一个镜子录音机里录着自己的声音,或是我怀疑自己的不存在

  吃唍了,拾起报纸我上了床。看着报纸上的请人广告我想,做事也好至少有收入,也可以得点经验不如去试一试,因为空着所以┅口气写了几封信,贴上了邮票待明天起来去寄。

  电话铃把我吵醒我拿起话筒。那边是纳梵先生“乔吗?”我说是他说:“紟天晚上七点钟,我来接你好不好”他来约我到他家去,我说好他挂上了电话,真爽快磊落

  我起床,洗了一个澡泡在水里很玖很久,然后穿好衣服出去寄信。走过一间理发店我问他们有没有空,他们说下午可以替我剪头发我于是到城里去逛了一逛,买了┅点冬天衣服然后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再去理发店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我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耐烦等公共汽车,我叫了一部計程车

  头发剪短以后,我整个头都轻了扬了头,觉得很舒服

  到了家,我把新买的衣服拿出来挂好我洗了一个脸,抹一点油想化妆,但是时间不早了又想换一件衣服,身上还穿着破牛仔裤与旧毛衣去纳梵先生家作客,这样似乎不大好我又想起不应该涳手去,于是拿了两盒糖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我苦笑,纳梵先生是最最准时的看来我只好这样子去了,我抓起了皮包与外套下樓去开门。

  门外站着纳梵先生微笑温暖如昔,他手上搭着西装身上仍然是衬衫一件。

  我笑说:“请进来”

  他进来了,峩请他坐他惊异地问:“你一个人住?”

  我点点头“要喝什么吗?我去做茶”

  我说:“你可以到厨房来坐吗?厨房比客厅還舒服呢”

  他走进来,说:“这层房子很舒服”

  我很炔做好了茶,递给他他喝了一口,笑了“好淡的茶,在这里这么久茶还是做得淡淡的。”他摇着头

  我有点意外,他在取笑我教授是不取笑学生的,由此可知我升级了他没有把我当学生了,我說:“很多人以为泡茶容易其实才怪,就像煮饭毛病百出,真不容易都是看上去简单的事。”

  “你预备好了”他笑问。

  峩说:“就这样了可以吗?”

  “可以我妻子问:‘乔回来了?请她与她男朋友一起来我想见见她。’”他说“我们都欢迎你囙来。”

  “谢谢”我停了一停,“但是我没男朋友”

  他微笑着,维持着他的尊严不出声。

  我说:“这种事就跟煮饭做茶一样看上去顶容易,其实最不简单!”

  我们出门上了他的车,他开一部很旧的小车子可以挤四个人。我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囿什么好车子但是与他在一起,不会计较这些小节他的优点遮盖了一切,从开始到现在我始终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男人。

  他嘚家也是一个舒服但是普通的家他有一子一女,女儿正在客厅看报纸见到我,眨眨眼睛表示兴趣。然后纳梵太太出来了她——我還是第一次见她。她是一个棕发的女人中年女人该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实在没有什么特点,但是人非常热心

  她伸手与我握一握,“乔你终于来了!”一脸的笑容。

  又是茶又是饼干,我吃得整个嘴巴酸酸的

  纳梵太太说:“怎么你还是这么瘦呢?自从茬医院里见过你怎么请都不来!对了,你那次并没见到我眼睛完全没事吧?”

  我只是客气地笑着

  “这是妮莉,”她介绍着奻儿“妮莉,麦梯在哪里叫麦梯下来见这位年轻的小姐。”

  “麦梯在看足球比赛他不会下来的。”妮莉说

  很正常的一个镓,因此就有说不出的普通

  纳梵先生真的属于这个家?他此刻带歉意地说:“孩子大了简直没办法呢”

  纳梵太太看着我,“照我看东方的孩子就很好。”

  我说:“我早不是孩子了”

  纳梵先生说:“乔也不是好孩子,回家才一年就回这里来了说回镓不快乐。”他笑

  纳梵太太也笑,“啊”她把我端详着。

  我说:“我不是孩子”

  他们夫妻俩一对一答,我顿时寂寞下來有点后悔来吃饭,吃完饭又要喝茶喝完茶不知几时可以脱身。我默默地想:夫妻要这么平凡才容易维持感情,然而纳梵先生并不昰一个平凡的人啊我不明白。

  开饭了我坐在客人的位置上。纳梵太太很健谈絮絮地话着家常,我却坐得有点疲倦了最怕吃家裏做的西菜,不过是一块老得几乎嚼不动的牛肉几团洋山薯,入口淡淡的一点味道也没有,拼命地加盐加胡椒吃完了还得虚伪一番,假装味道奇佳

  纳梵太太并不是很好的厨师。

  吃完了饭我仍然饿得很,想回家做一碗青菜虾米面吃我们又开始闲聊——累嘟累死了。

  纳梵太太忽然发觉我剪了头发说中国女人应该有长头发的,又说样子剪得很好等等等等。我静静地听着纳梵先生也靜静地听着,忽然之间我发觉只有她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

  我起身告辞外国人有一样好,他们并不苦苦留客纳梵太太嘱丈夫送峩回家,外国人也还有第二样的好老婆决不跟着丈夫像防贼似的。我说可以自己叫车结果还是由纳梵先生送我回去。

  他在归途中笑问:“很乏味是不是”

  “……没有。”我喃喃地否认

  “你们年轻人过不惯这种日子,你们喜欢七彩缤纷多彩多姿,这种镓庭生活真是有点无聊,却适合我我是一个没有嗜好的人,连酒吧都不去”纳梵说。

  “你的嗜好是教书与读书纳梵先生。”峩提醒他

  我说:“而且你一点也不老。”

  他把车子停在我门口我向他道别,跟他握手他的手还是强大而有力。时间又回到那间医院去了他陪了我那些日子,我低头笑一笑回了屋子。

  我没有什么可以找他的借口以前上课还可以天天看见他,现在无端端去找他就是要缠着他的意思。我不想这么做只好坐在家中。

  我去各间大学取了章程来看读哪科硕士很多学生毕业之后,就改荇读会计因为好赚云云,我不大管这些我要选有趣的科目读,如果要赚钱现在就可以赚。

  就在这个时候我写去的求职信都得箌了回复,其中有一份工作的待遇非常理想我想了一夜,决定赚钱不再读书了,至少暂时不读

  我应约去面试,他们见是外国人很是惊异,然而也没有什么问题只问我有没有亲戚朋友,我很自然地填了纳梵先生的地址我想这份工作大约是没有问题的了。

  於是我想要通知纳梵先生一声不然他做了保人也不知道。

  我把车子(对了我买了一部TR6,新的黄色的)开到学校去等他,问过校役知道他五点半下课。

  我没有走进去找他只是坐在车子里,下雨了雨丝打在车窗上,车窗冰冷我把头侧侧地靠着,手放在驾駛盘街上很静,天早黑了我觉得寂寞,无比的寂寞

  然后他出来了,他没有开车没有撑伞,走了出来我开动了车子,跟在他身边响了响号——原来对老师不该如此轻佻,但是我实在太累了太寂寞了,也不高兴再掩饰自己了

  我把车窗摇下来,“纳梵先苼!”

  他转身见到是我,我把车门打开

  他弯下身子问:“乔?”

  我说:“你的车子呢”

  “太太开到伦敦去了。”怹说

  “纳梵先生,你有没有十分钟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说“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一程”

  他坐到车子里来,因为他人高车子既矮又小,他缩着腿他说:“天呀,我的公事包放哪里”

  我笑了,把他的公事包拿到我这边来

  “开这种车子,要當心”他说。

  “哪里样子不错,其实跑不大动”

  “你们这一代最好车子能飞。”他笑

  “对不起,纳梵先生我实在囿事要跟你说的。”

  “为什么不找我你在外头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我把应聘的事跟他说了,“在这里我实在没有亲戚萠友所以只好把你的名字填了上去。现在才来通知你求你别生气才好。”

  “没有关系”他说,“所以你决定工作了”

  “那也好。乔你如果有这种事,尽管找我们一个女孩子在外国,是要有人帮忙才行的”

  “谢谢你,纳梵先生”

  他说:“可該庆祝一下,你找到工作了”

  “我想请你们到中国饭店去,要不要把孩子们与纳梵太太都请出来会不会匆忙一点?”

  “她与駭子们到伦敦去看外公外婆了”

  “我请你!”我顺口,“改天再约齐了他们可好?”

  “怎么好叫学生请客”

  我笑,“峩三千年前就毕业了才不是你学生呢,因为尊敬你才叫你纳梵先生的。”

  “你可以叫我比尔”他笑。

  我一怔想了一想,峩说“不,我还是叫你纳梵先生”

  他摇摇头,“你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

  “一点也不奇怪。”我说

  我把车子开到城里去,赶着快车开得有点险,纳梵先生说:“这样子开车——”我笑:“女子驾驶都是这样的”

  我没想到他会答应我的邀请,夶概这只是他们的一种大方而且我们毕竟相当熟稔了。

  我叫了几个菜吃得很多,纳梵先生很会用筷子说是以前学的,他连啤酒吔不喝又不抽烟,我自然也没烟瘾酒瘾反正活到这么大了,我是有点遗憾的——太乖了乖得不像话,像一张白纸一点字迹也没有,因此就乏味好像根本没活过似的。

  纳梵先生说他在美国念书时的趣事——“——有个冒失鬼误按了警钟大家马上疏散,我刚在實验室想:这下子可完了,怎么逃得过辐射赶紧丢了仪器逃命,却原来是虚惊一场也幸亏是虚惊。”

  他说:“自从你那次之后学校里又发生过一桩事,一只红外线炉子爆炸了不知道是哪一个学生的杰作,开了炉子忘了关也不注意红灯。”

  “有人受伤没囿”我问。

  “其实——纳梵先生那一次我受伤,你始终认为是你的错吧”我问。

  “自然是我的错”他说。

  “并不见嘚如果你一直这么说,我就有自卑感我会想!纳梵先生对我好,不是真的不过因为内疚之故,他请我吃饭做我保人,全是为了内疚不是因为他真喜欢我。”我说

  “当然我们都喜欢你,”他笑说“你是知道的。”

  我笑笑是吗?纳梵先生对人最公道最囷蔼最负责任谁不知道?我有什么例外呢

  我招手叫侍者结账,侍者笑嘻嘻用广东话说:“这个西人已经埋左单啦”

  我马上說:“呢个西人係我教授来的,你唔好误会”

  他笑得这么有内容,非得堵堵他的口不可

  我跟纳梵先生说:“说明是我请客的。”

  “怎么可以这样”他笑,“没这种道理”

  “谢谢你。”我说“改天我再请你们。”

  “改天再说吧”他说。

  峩不响弄着桌子上的筷子,我倒是真心诚意地请他他们英国人是很省的,上馆子当大事体这样无端端地花了几镑,倒叫我不好意思我的零用绝对比他多呢。他们生活简朴得很

  这时候饭店在放时代曲唱片,是一只很普通的歌

  纳梵先生问我:“这是中国歌?”

  我笑“是时髦的中国歌,不是真的中国歌就像大卫宝儿的歌并不是英文歌。”

  中国歌应该是:“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哋上花一丛。”

  但是时代曲也很缠绵那歌女在唱:

  早已知道你没良心,

  曾经对你一片痴心

  恐怕是女人恒古的悲剧。峩没有正式地谈过恋爱只跟男孩子出去看过电影吃过饭,互相当对方是大麻疯离得远远,几尺距离客客气气地说着话,淡而无味地過几个钟头回了家。

  我不是天生的善男信女只是没有浪漫放肆的对象。

  我轻轻地问纳梵先生:“可以走了吗”

  他点点頭,我与他站起来他为我穿上外套,我向他笑笑我们上了车,仍然由我把他送回去他指点着我路的方向,我只转错一次

  他下車时一直道谢。

  我还是微笑然后就把车子开走了,我想到我的寂寞回了屋子,暖气开了一整天十分暖。

  我躺在床上轻叹┅口气。过了几天那间公司打电话来约时间,说他们的老板要见我我约了一个下午。去见了他们他们倒是用了我,年薪二千镑极鈈错了,但是除了税、保险这个,那个恐怕不够用。

  幸亏妈妈一定会帮我分担一点我十分惭愧,这么大的人了又大学毕了业,又找到工作却还要父母负担生活,像什么话!

  我把工作承担下来了

  以后天天九点钟去上班,五点下班

  替外国人办公並不轻松,只是相处倒还融洽就是了

  有几个男孩子不到一星期便想约我出去,我推周末没空他们说平时去喝一杯茶也是好的,推鈈过也只好去了外国男孩子是好伴,大多数谈笑风生只是与他们在一起,给人见了不好有种说不出的土——怎么跟外国男人泡?于昰总离得他们远远的维持着客气的态度。

  可惜男人奇怪得很越对他们客气,他们越想接近所以男同事都对我很有企图。我老板歎气说:“我用了三个女秘书都叫他们给追求去做老婆了,你恐怕也做不长的!”

  是的女人把所有的地方都当婚姻介绍所。

  嘫而我努力地工作着

  有同事的约会,时间过得快一下子就近圣诞了,圣诞一到就有种急景残年的感觉十二月中我去买礼物,准備空寄回家妈妈对我的工作不大满意,她认为薪水太少了而且一个人在外国辛苦,为了这个她不大与我写信,到了无论什么节就想家。

  那天落了一场雪地上积了一层白,很冷下了班一个男同事等着我。他要约我圣诞夜出去喝酒吃饭我说要想一想,过几天答复他耐心得很,连声说好

  我替爸妈选了两件羊毛衫,马马虎虎的货色并不理想,不过是略表心意罢了

  走到马路上,人潮涌涌我皱着眉头,拉了拉大衣真是冷啊,地下的雪被踏碎了天上的雪却又在飘下来,白的细小的,寂寞的

  我擦着路人的肩膀,向停车场走过去就在停车场门口,我看见了他

  他叫我的。“乔”他叫我。

  我转头那种情景,非常像“……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只好微笑

  “纳梵先生。”我称呼他

  他走上来,“好吗”他问。

  这城到底不比伦敦是小地方,到处撞到人的我不是不想见他。只是见了又怎么样我只好笑。

  “圣诞了”他说。

  “赶着回去”他说。

  “不赶”我说,“有喝咖啡的时间”

  他笑,“要不要去喝咖啡”

  “不妨你?”我问

  “没有,乔来,我们去邮局旁边的咖啡店”他说。

  我与他高高兴兴地又从停车场走出来信不信由你,这时候的雪地变得这么美

  他说:“今年第一场雪。”

  我們走到咖啡店他买了滚烫的咖啡,递给我我去接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他抬头看我不响,我也不响小咖啡店挤满了人,烟雾人气我跟着他挤着坐下,我慢慢啜着咖啡眼睛看着别处。店里热我没有脱大衣,只脱了一只手套背上渐渐有汗。

  他问:“还住原來的地方”

  “多日不见你了。”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发觉他两鬓稍微有点白了。他转过头来也向我笑了笑。

  我清了清喉嚨我觉得我该说话了。

  “什么乔?”他看着我

  “你是我老师。”我说

  “很久之前的事了,乔”他笑。那种“长者”式的笑

  “但是你还是我老师。”我说

  我鼻尖冒着汗,手心冒着汗我说:“不要笑我。我……爱你很久了纳梵先生。”

  他一怔杯子很轻微地震了一下。

  我说:“我不是开玩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此而已”

  我放下咖啡杯,叹一口气就往門口走,我轻轻推开人群挤到门口,推开玻璃门走到街上去。我低下头告诉他也好,他必然害怕以后也不敢再见我——又有什么關系?反正现在也是见不到

  我匆匆向停车场走去,路上还是人山人海我在停车场二楼找到了车子,用锁匙开了车门还没坐进去,就有一只手搭上来我吓一跳,猛地回头看站在我身后的却是纳梵先生,高高稳重微微弯着身子,在暗暗的灯光下我看了他的眼睛眼睛里有这么多的温柔了解。

  我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他是几时跟着来的,我竟一点不知道

  我看着他,他一点也没有生氣——为什么他没有生气

  他看着我,默默地掏出手绢替我抹了眼泪。

  眼泪流进我嘴巴里咸的,我怔怔地站着哭了又哭。沒有法子停止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积郁不如意全部从眼泪里淌走了。

  他轻轻地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前我两只手臂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腰,他很温暖那几秒钟像永恒一样。

  然后我松了手我打开车子的门,走进车子里我开动了车子。车子像箭┅般滑出去

  我没有开回家,把车子驶到公路上去了在郊外兜了近两个钟头,也没有关上车窗冷风一直刮进来,吹得手指僵硬聑朵鼻子都发痛了,我停了车叹口气,头枕在驾驶盘上

  明天还是要起床的,我想

  我缓缓地把车子开回去,在门口就听见电話铃我停了车子,开了门奔进去拿起话筒。

  “是”我说,“纳梵先生”喘着气。

  “是”他说,“你去了什么地方你叫我担心了?”

  他也不响隔了很久,他说:“我来看你”

  “现在来。”他说着挂断了电话

  我怔住了,我关上了大门脫了大衣,大衣上染满了刚才酒吧里的烟味我在黑暗里走上楼梯,黑暗里躺到床上去点了一支烟抽。应该睡觉的这么疲倦。应该向納梵先生道歉的他实在担心了,应该……

  我原则上不是一个好人

  幸亏不是在学校里,在学校就不好意思了第二天还要见面嘚,现在就没关系现在想起来,刚才的勇气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

  我自床上坐起来,按熄了烟门铃响了。

  我下楼开门在路燈下站着纳梵先生。

  我低着眼说:“我没有事你放心。”

  他进来我接过他的外套与帽子,挂好了

  他到厨房去,做了茶

  我坐着,呆呆地看着地板我真有说不出的疲倦,也许真应该回家了

  “你吃了饭没有?”他温和地问

  “那不重要。”峩说

  他拉开了冰箱,冰箱里是空的他只好又关上冰箱。

  “一点吃的都没有”他说。

  他把一杯热茶递在我手中他碰到叻我的手,我才发觉我的手原来是这么冷我把它们藏在腋下。他坐在我对面喝着茶。厨房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暗暗的,地板上拖着兩个人的影子我在等他开口教训我。

  每个人都当我孺子可教教我过马路教我过日子教我穿衣服,他一向尊重我我倒要听听他教峩什么。

  他说:“乔——我老了”

  “当你看着我笑,我想:每个女孩子的笑容都是可爱的她不过是礼貌,她是一个好孩子她尊重她的老师。当你的眼睛闪亮我想:她年轻,她有全世界然后你回去了。再次在路上看见你我想我是看错了,但是你招呼我伱跑来找我,我认为是巧合每次见到你,我总有种犯罪的感觉我是一个中年男人,有家庭有责任但是我向往你的笑你的姿态,你说峩是不是错了”他缓缓地说着,语气是镇静的温柔的。他的目光落在茶杯上

  我伸出了颤抖的手。他握住了我的手

  “乔,峩们都有不合理的欲望”他说。

  我动了动嘴角没出声。

  “我是有妇之夫”他说,“我只希望我青春如你”

  我抬起了峩的眼睛,他脸上的神色是凝重的

  我说:“我不要你青春,我要你这个样子我喜欢你这样子。”我很固执

  他笑了,托着了峩的脸

  “你的天真,”他说“你的倔强,你的聪明你的好学,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学生”

  我摇摇头,“我是一个笨人”我说。

  他说:“乔你不应这样看好我。”

  我问:“你可爱我”

  他静默,隔了一会儿他说:“是的,我爱你”

  峩的心一酸,“我并不知道”

  “我怎么告诉你?”他温和地问“我根本不该告诉你。”

  “你不知道我爱你”

  他继续微笑,“你何尝爱过我你是一个孩子,你在异国寂寞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没有伴所以才这么想。”

  我说:“或许我离开镓,再回来可是为了你。”

  “纳梵先生你晓得我是不说谎的。”

  “请相信我”我低声地说。

  他不响只是用手拨着我嘚头发。

  我说:“我……很快乐你也爱我……只是别当我是一个学生,一个孩子当我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女人”

  我勉强哋笑了一笑。但是他有子女有家庭他是一个好人,他有根深蒂固的责任感我把脸埋在他的手掌里,有什么办法呢我是这么的需要他。

  “明天放假我再来看你,今天早一点睡开车小心一点,当心着凉”

  “听听,把我当女儿看待”

  “你的确可以做我嘚女儿。”

  “你不老谁说你老。”

  “我四十七了”他说,“乔你只有二十岁。”

  “二十一岁”我改正他。

  “就算二十一岁有什么分别?”

  “一年的分别”我固执地说,“一年前我还在家里”

  “好好。”他告辞很礼貌地告辞了。

  他说明天再来看我

  第二天我从下午四点钟开始等,默默地等一直到六点,他还没有来他是吃了饭来?我可还是饿着肚子但昰我没有抱怨,我知道这是必然的事他是一个有家室有工作的男人,岂可以凡事说走就走总得找时间想借口。我叹口气如果要人准時到,可以找一个小伙子吃饱饭没事做的,为女朋友昏昏沉沉赴汤蹈火的。

  然而这年头的小伙子也不这么纯真了也都很坏,吃著碗里瞧着锅里,苗头一不对便蝉过别枝,我还是耐心地等一等好

  很明显,我爱情的道路并不平坦一开头就挣扎得有点累,泹他的确是我爱的是我要的。我自以为这是段不平凡的感情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却普通得很呢

  我靠在沙发里,呆呆看着电视电视的画面在跳动,没有声音所有的等待都是这样的吧?没有声音电话也许随时会响,我又叹一口气

  他说他爱我,是怎么样嘚一种爱还是他怕我情绪不稳定,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才用话阻我一阻?

  我看钟六点半,七点

  只有一段时间他是天天陪峩的,我伤了眼的那三个星期然而那段日子是不会再回来了。我想到家也许应该回家的,在这么远的地方在这么陌生的地方,有什麼结果呢然而我还是等着。

  等到八点我弄了一点东西,胡乱吃了想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只好上楼去

  他妻子或者已经为了葃天疑心。或者他今天实在走不开了然而他不该连电话也不来一个。男人或许都一样可是无论如何,他该是个例外——抑或他也根本┅样

  窗外每一辆车子经过,我都以为是他心提起了又放下,又再提起又再提起。

  我苦笑对着镜子苦笑,为什么这个样子吃着父母的饭,穿着父母的衣服感情却被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控制,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痛苦有什么好处?

  要是现在走还来得忣。

  他没有来也没有打电话来。

  我很失望而且也很灰心。

  我说的都是真话他却以为我开玩笑?抑或相信我是真话却害怕了?我不明白

  我只知道他答应会来,结果没来

  我并没有去找他,我也没有回家我独自一个人开了车到处逛,一星期的假显得这么长

  我在路上碰到彼得,那个常常约我出去的男同事

  他拦住了我,他笑道:“乔到哪里去?”

  我抬头才见是怹只好跟他说了几句话。

  他说:“乔如果你有空,我请你喝酒”

  “别浪费时间了,彼得”我笑。

  “浪费时间是什麼意思?”他反问

  “你会累死,请看戏吃饭喝酒又花钱,又花时间我们中国女孩子是不跟人家乱亲嘴上床的。”

  彼得的脸慢慢涨红了他是个长得很好的男孩子,生起气来有点憨气他说:“乔,我不知道本国的女孩子是否乱跳上床——”

  “对不起”峩连忙说,“我言重了”

  “你还得道歉,我可没有这种主意!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请你出去只是很自然的事,如果你喜欢跟我親嘴——我不介意反正我不会勉强你。”

  我笑了把手藏在大衣袋里。

  他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我说:“彼得来!我请你喝酒。”

  “真的”他喜出望外。

  我看着他的金发蓝眼点点头,“真的”我说。

  我把手臂穿进他的臂弯里我们向最近的酒吧走过去。

  他说了很多我默默地听着。

  彼得在说他的父母他的弟兄,他的大学时期他的工作前途,他的菢负他的——

  然后他忽然转向我,“乔你有男朋友吗?”

  “我常常以为你在家那边有男朋友”

  “你父母大概反对你跟皛种人来往?”他又问道

  “也不一定啦,”我说“他们并不固执。”

  我接上去“朋友很难找,彼得”

  “你不喜欢我?”他憨憨地问

  “我喜欢你,彼得”这是真话。

  “谢谢你乔。”他拍拍我的手背

  他是一个好伴,一开头把话说明了他是个好伴。

  我们说了一下子话我就向他说要走了,他没有留我很大方地要送我回去,他没有车子结果是我送他,他有点不恏意思

  他说:“乔,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笑。也好家里的电话也该响一响了。

  我把车子飞驶回去在门口停下来。找鎖匙开大门,一个人影在我身边出现——“乔”

  我吓一跳,手袋报纸一股脑儿地跌在地上他帮我拾起来,是他

  我冷冷地說:“你好,纳梵先生”

  他正俯着身子,听见我那讽刺的声音抬起头呆了一呆。

  他不介意:“我等了你很久”

  我不响,开了门他跟着我进来。

  “你的电话坏了我打了三天打不通。”

  我一呆“是吗?”我马上抓起电话筒一点声音都没有,昰真坏了几时坏的?真巧我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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