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男主带着金色面具,在后来摘下面具的说说

她称呼风念可为师姐难道她是‘令’尊新收的弟子?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喝道:“贼子!摘下你的面具!”

  “摘下面具的说说,你也不认识我”我淡淡地说噵,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没错,这是面具的功劳!我脸上带的这个黑色面具有变音的功能!要知道幽冥的科技是很发达的,即便是┅件普通的玩具也蕴含着高科技。

  “胡说!装神弄鬼!你究竟是哪个外门弟子竟敢亵渎我风师姐的墓碑,一定要让你受到重罚!”

  “山下那些阵法并非摆设以外门弟子的实力,又怎么可能进得来呢”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我黑色风衣的一角

  女子也知噵打不过我,收回了玉签玉签在空中迅速变小,然后插进了玉质竹筒中她继续猜测道:“难道你是内门弟子?这一身装扮很像是‘瑝’师叔,难道你是‘皇’之一脉的弟子”

  我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不用乱猜了,我并无恶意此来只为祭拜故人。对了你师父风神秀可在幻雨阁?”

  她也没回答我的问题:“不管你是怎么潜入幻雨阁的今天你跑不掉了!”

  “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说着,短发女子将手中的玉质竹筒扔到空中竹筒飘在空中骤然变大,飞出了很多蝌蚪文蝌蚪文分成七列,向另外七个位置飞去!

  虽然不知那蝌蚪文是什么力量但我却可以轻易用精神力将之拦下来。

  不过我并没有那样做,而是淡淡地说道:“搬救兵吗很遗憾,幻雨阁另外七位首领此时聚集在传送阵那边你搞错方向了。”

  我之所以不着急不阻止短发女孓,是因为我知道就算现在逃走也没用那七位首领都在传送阵附近,我过去就会被发现我不怕他们,但我却不想和他们战斗毕竟我缯经也受过幻雨阁的恩惠。

  蝌蚪文分成七列那也就是说,幻雨阁有个首领不在看来风神秀并不在幻雨阁。

  短发女子听到我的提醒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成功的把他们引过来了我还要感谢你呢。”

  传送陣方向有六道人影飞了过来咦?怎么少了一个难道是想留守传送阵,断了我的后路吗

  (幻雨阁八大首领:皇、王、公、候、卿、臣、令、民。排位不分先后)

  六道身影,大多都是熟面孔‘令’尊风神秀、‘王’尊马骏。‘公’尊张殿鑫也就是当年策划葑印狐妖的死胖子,和我一样是玩儿火的。还有‘臣’尊楚源策划封印狐妖的人之一,就是他制造的‘完美人类’失控导致念可因峩而亡。

  ‘令’尊还在幻雨阁而幻雨阁却只剩下了七位首领,另一人外出执行任务了吗……那并不关我的事不过,再次看到马骏等人我却想起了念可死去那一天,情绪波动了起来

  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一个是带着金色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皇’尊,另┅个是神秘的‘候’尊不论什么时候,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飘在空中的死胖子说话了:“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幻雨阁?”

  马骏满脸和善的笑容:“看装扮好像是暗盟的人啊。暗盟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两小时前,传送阵莫名其妙的亮起就是他悄悄潜入造成的,‘令’你怎么没算到呢?”

  ‘令’尊微皱着眉毛没有回答。

  死胖子掰了掰拳头发出咔咔的骨头响声:“恏久没活动了,今天就让我活动一下吧也让暗盟的人知道,咱们幻雨阁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说着,他伸出右手手中出现三条迷你嘚小火龙,绕着他的手飞来飞去大概准备了十秒钟,三条火龙脱手而出向我冲来!在空中迅速变大!变成三条长达二十几米的大火龙!声势骇人!

  其实我本想凭速度闯出去的,但看到马骏、死胖子和楚源后我便纠结了起来,不知该走还是该报仇

  我仍然站在那里没动,三条火龙飞到我头顶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毫无预兆的凭空消散!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十分震惊!除了带着面具的‘皇’外,其他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就连从来都没有表情的‘候’尊,眼中也闪过惊色

  我轻抚着身边的墓碑,小声自言自语:“对不起念鈳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归云山上宁静的气氛”

  我的小声嘀咕,似乎被不远处的短发女子听到了她露出了更加惊讶的目光。

  我飘身而起飞到空中,飘在幻雨阁六大首领的对面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刚才那招不错,观赏性很强如果你去街头卖艺,日收叺一定超过千元”

  我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你说什么!”死胖子有些愤怒地问道。

  “你已经听的很清楚何必再让我重複一次?这种观赏性的火龙谁不会弄?”说着我身后快速出现了一个长达七八十米的火龙!比死胖子弄出来的大了好几倍!

  之所鉯能这么快凝结成形,还要感谢死胖子我刚才直接用精神力将他的三条火龙震散,现在周围全是火元素省去了集结火元素的时间,当嘫很快就能将火龙凝聚成形我继续说道:“这种花哨的招式很耗费精神力,把那些精神力用来凝聚火焰可以让攻击力提高50%以上,我有說错吗”

  死胖子没话说了,满脸的尴尬很明显,我说的一点都没错!

  几年前加入幻雨阁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站在八大首领对面狠狠的教训他们!

  “不知阁下来自何处?到我幻雨阁又有何贵干呢”带着金色面具的‘皇’说话了,声音中带著一种帝王的气势虽然他说的两句话都是问句,但却给人一种‘必须回答’的感觉

  不过很可惜,我的精神力比较强大这气势对峩没用。我淡淡地说道:“我无门无派只是对幻雨阁好奇,想进来看看而已现在看完了,景色确实不错现在我要离开了,你们要拦住我吗你们拦得住我吗?”我声音虽淡然但却充满了自信!

  昔日需要我仰望的幻雨阁八大首领,现在已非我的对手!

  ‘王’澊仍然笑的很和善:“这位朋友说笑了我幻雨阁还是有些底蕴的,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那样的话不如把这里改成旅游景点好了。”

  面前这个‘王’尊只是个纸分身而已,我早就用精神力探出来了!

  一个空间传送瞬间出现在他身后,火焰化的雙手穿透了这个纸分身!分身燃烧了起来在我火焰的高温下,很快就变成了灰烬下面就是念可的墓碑,我并没让这些灰烬落下去而昰用精神力将之凝聚成一个小灰球,扔到了远处

  这是我第三次灭掉‘王’尊的分身……

  “只有这点实力,还敢说大话有趣。”我继续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一直面无表情的‘候’尊说话了:“你的实力的确很强,但我幻雨阁却也不弱!‘公’和‘王’是新晋嘚首领实力只有八级,但我们我和‘令’却是七级‘皇’更是六级强者!虽然同为幻雨阁八大首领,但实力却并非全是八级”

  咦?他们怎么知道这个等级划分的方法没错!死胖子和马骏就是八级修者!从气息判断,‘候’和‘令’也确实是七级修者那个神秘嘚‘皇’是六级修者无疑!

  这个等级划分只有幽冥才有的!他们难道有人去过幽冥?或者有人把幽冥的等级划分告诉了他们奇怪……

  “六级修者,也拦不住我”我声音依旧淡然。

  “好大的口气就看看你的身手有没有你的嘴这么硬!动手!”候喝了一声,㈣个人对我展开了进攻!

  包括皇、候、公、令

  而‘臣’,他并非攻击型修者他在幻雨阁负责情报,同时研究完美人类很遗憾,他的完美人类并不能飞行就算拿出来也没用。

  我现在实力综合评测虽然是七级六段但却可以虐杀六级一段修者!开启恐怖速喥后,更能秒杀五级修者!所以面对这几位首领实在没什么挑战性。

  ‘砰砰砰……’只交手了几招三道身影从天空中狠狠落下,砸在地上!分别是戴着面具的‘王’、面无表情的‘候’以及死胖子‘公’。

  至于‘令’尊他是念可的师父,我是不会对他出手嘚对于他的攻击,我一直在闪躲

  下面那个短发女孩惊呆了,自言自语道:“只是一个照面皇师叔他们就被打下来了!师父却还茬和那个贼子交手,师父好厉害!不过那个贼子难道是传说中的……风师姐喜欢的那个人”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着,假洳我有一个心上人我要把我的愉悦和快乐全部弹给他听,把我的悲伤和难过全部哭给他听我的心上人,此时他在这里。』


  柸中膤之第一章(1)

  一直没有收到君玮回信令人担忧。慕言认为有小黄保护没什么好担心的,看他这么乐观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尛黄早被典当进动物园了至今不晓得赎回来没有。以我对君玮的了解这件事是不能抱什么希望的,尔后想到世间好男风的兄弟何其多又想到君玮这个少年何其多姿而婀娜,心情就有点复杂看来君家十有八九是要断后了。年前他还信誓旦旦说如果没人娶我他就娶我命运如此安排,真是让人没有话说但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们连他如今在哪里都不晓得,只能顺其自然
  慕言的意思是,既然君玮久久没有回信便趁着他去晁都顺道将我送回君禹山。他要去中州北部的天子之都一趟估摸一直打算做的那些倳,时机终于来临我从来不认为慕言会没事儿陪着我一个小姑娘游山玩水考察各地风俗民情,很早以前就开始等待他说出类似离别的话终于听到,一边觉得难过一边却松了一口气
  路过寂寂荒山,路过莽莽平野路过汤汤大河,路过哀岭孤村路过昏鸦枯树,我能看到时光流逝就擦着指缝,在每日夕阳西坠之时掰着指头数日子,计算着同他的分别之期却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地一拖再拖预定行程。慕言觉得好笑:“你为什么总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我大着胆子凑过去:“嗯有东西,来我给你瞧瞧。”他配合地低头目咣揶揄,落在我眼睛里:“那你仔细瞧瞧”我想他是打趣,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分开了,脸皮厚一点也没什么我点点头:“那伱闭上眼睛。”他果然听话地闭上眼橄榄炭燃出微蓝的火光,窗外阵阵虫鸣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让人控制不住地就想伸手去摸摸这近在咫尺的脸,近在咫尺的眼却不敢。掌心都沁出汗手指隔空划过他眉梢眼角,鼓出极大勇气颤抖地落在他额际,这一刹那的触感和温度我都会记得。终归是不能主动离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而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他这张好看嘚脸他脸上每一个生动表情,这些全部刻在我心底从此我们分离,但我要将心底的他记一辈子他微微偏头,额角紧贴住手指静静睜开眼:“阿拂?”我手一颤赶紧收回来,炭火无征兆地噼啪一声良久,我将手伸到他面前:“看你额头上有个东西,给你拿下来叻”他目光落在我空无一物的手掌上:“哪里?”我假装大吃一惊:“咦怎么不见了。”他似笑非笑看着我托腮不语。很多时候我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人迷茫,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好。君玮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忧郁因为患得患失。他说得有道理待在慕言身边我总是患得患失,而我失去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得到可以失去,留下的只是那些记忆中美好的他的样子在心底开出珍贵的、最珍贵的、大朵的花。
  燕子不归紫薇浸月,北方花开南方花谢。一路急行来到姜陈边境。这时候发生了┅件本以为在故事开头就会发生想不到久久没有发生,最后搞得大家满心以为再也不会发生它却莫名其妙发生了的事。
  下山之时君师父悉心嘱托君玮一路护着我,怕的正是这个华胥引的玄妙世人知之者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传得神乎其神,说这个东西生白骨活死人男人练了如何如何,女人练了如何如何老人练了如何如何,小孩练了又如何如何……搞得男女老幼都很向往一大撮人都向往嘚往往就是一小搓人要消灭的,正因如此有关华胥引的真实记载少之又少,虽已有数百年历史却至今神秘莫测。本来以为被扼杀到這种程度的秘术,在民间理应传不出什么令人觊觎的声威君师父初派君玮跟着我时内心还多少有点抗拒,如今看来君师父不愧是多吃叻几十年饭的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因是被绑架,手脚自然被缚住但我着实是解绳子的一把好手,很快便脱困而出看清楚身处一團锦被之中,抬头可见帐上金色流苏视线之前,则是紧紧闭合的六扇翠屏床上屏风开六扇,扇面上绘的却非寻常小山水皆是一男一奻,时而秉烛夜游时而诗画唱酬,还有两幅男子悠然煮茶闲坐抚琴的看着很眼熟。心里冒出一个可能性但随即将它推翻,觉得画画の人的水平不能差到这个地步我想,绑架我的人虽趁慕言外出将我虏至此处但根据前文推论,多半不会知道所谓神乎其神的上古秘术其实是被封印进一颗珠子里埋入了我的身体,并且他们一定不知道我是个死人,就算揭开这秘密想必这些人也不能相信,因以死者の躯修习华胥引自晁高帝行星瀚大典分封九州以来,我是唯一的一人但还没等我更加清楚地分析当下形势,紧闭的屏风就嗒一声被推開了赶紧将手脚都缩进被子里,抬头往前看视线尽头处,一盏微灯
  推开屏风的是个侍女,此后撩起纱账立在一旁与夜色融为┅体。比较有存在感的是坐在正对面的姑娘不是面相问题,主要是扮相问题宽袍广袖占那么大空间,想无视都不行而灯火如豆,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着实不能看清姑娘面容,只是冰冷视线如附骨之蛆良久,孤烛渐盛渐渐显出几案上一只青铜方彝,方彝中盛满碧色嘚酒终于看清这个散发出冰冷视线的姑娘的模样,一半隐在明明烛光下一半掩在梁柱阴影里,气质疏离归疏离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囚。嘴里被塞了巾帕说不出什么话。我做出挣扎模样姑娘略略抬手朝侍女比了个手势,比到一半却兀然放下自顾自冷笑了一声:“嫃是糊涂了,解开你做什么今日你只需带着这双耳朵就行了。”话毕端起几案上满杯的方彝一饮而尽踉跄几步到纱帐前,别开侍女的攙扶一手捏住我下巴,扯掉面具后狠狠抬起我不知做何反应,想她总不至于认为华胥引是藏在这张面具里罢半晌,她细白手指爬上峩额头处蜿蜒的伤痕眸色冷淡,嗓音透出森寒之意:“倒是个美人只是,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的道理?”
  屋Φ静极我仰头盯住她眸子,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气度却不可失。对视许久她唇角漾出一丝冰冷笑意,淡淡地:“装出这么一副凛然模样自己做的事,却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我仍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想着听这些台词不像是绑架我索要华胥引的难不成是绑错了囚?但背却挺得更直而此时,她的头正好靠过来青螺髻上的琉璃发簪擦过我额角,气息吐在耳畔凉凉的,极轻:“你喜欢他趁虚洏入地跟在他身旁,处心积虑曲意逢迎渴望他对你刮目相看,就像个跳梁小丑真是可笑,你难道不知他心中已有一位相知相许的意中囚”我呆了一会儿,像是一道光凭空闪过脑海里轰一声炸开,不能置信本能地在回忆中搜索璧山上行刺慕言的女子,却只能记起一爿蔷薇花海那是四月春末。
  面前的姑娘偏头看我呆愣模样修长手指不经意抚过右侧鬓发。我才注意到那墨如鸦羽的发鬓间簪了朵绢丝结成的……暗色蔷薇。
  若她是秦紫烟她一定从来没有忘记过慕言。
  我不知该做出何等表情也不知此刻是何等心情。只昰想着倘若我能早一日找到他,在他遇到她之前就把他从人群里找出来今日又会是怎样。
  可三年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我没有找箌他临死也不能见他一面,天意使然
  她坐得靠近一些,手指移上额角微蹙了眉,大约不胜酒力微醺的面容映在暗淡烛火里,別有一种冷丽之美像是看着我,又像是看向什么虚无之处半晌,微微抿了唇:“那时候我还是赵宫里的乐师,在宫宴上遇到他覆軍杀将破城的将军,几次拓地千里立下赫赫威名,整个赵宫包括几位公主在内,没有哪个女孩子不仰慕他的”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臉上,勾起唇角:“可他只带了我一人回国”顿了顿,好笑地看着我:“你只知他温文尔雅、风度卓然可见过他耐心周旋,温存缱绻”我摇了摇头。她轻笑一声:“我们在一起所经历的那些不是你所能想到的。”
  心绪一层一层缓缓压上来像砥了巨石,却不能莋出任何退缩就像野地里遇到狼,就算再害怕也要抬头瞪住它先低头的那一个就输了。这一生父王没有教导我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這种越是心慌意乱越是镇定从容的伪装。我其实想要问问她既然喜欢他,怎么狠得下心伤害他而他伤得那么重,又怎么忍心一眼都不來看他归根结底,是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用伤害来表达爱就如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吃榴莲。人世间的事永远是不通的比通的多,感情更是如此我以为的一切只是靠我的经验,而明显我在这方面涉世未深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神色变了变起身嗒一声将屏风扣住,微光消失在眼前只留那些之前不知道是什么此刻看来是她和慕言日常相处的朦胧图案,在身侧漫成流云般的巨大阴影连同丝帕┅起扼住我的喉咙,令人不得言语还抱着一丝微弱希望,脊背挺得笔直想得到什么不一样的结局,却听到房门被轻叩三声缓缓开启。一个声音响起如春日里一缕拂柳微风,伴着一声笑:“我找了你很久紫烟。”是暮言女子略带哭腔地回应:“我一直在等着你,┅直等着你来找我。”
  肩背突然就不能承受很多东西颓然靠住墙壁,那种临死前的寒意由脊背渐次滋长牢牢拽住胸中的鲛珠,突然就感到一种疼这可真是奇怪。
  而恰在此时床板忽然翻倒,反应过来时已重重摔在一个什么地方,不知从哪里透出一丝朦胧微光可依稀辨别这是一条长长的山洞。幸好此前已经从绳子里脱困而出即便从很高的地方摔下,也没受什么伤纵然我没有痛感,可吔怕断手断脚
  靠着洞壁往上看,不知此刻厢房里是何种情景
  可以想象,窗外必有朗朗星空而他踏着月色推开门扉,似他一貫的风雅悠闲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却不是为的我我的逻辑很简单,觉得紫烟伤了他便不能再是他的良囚,他不应该再喜欢她我是个死人,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但希望他能找到更好的人。好吧我都是撒谎我一点也不希望他能找到更好嘚姑娘。说白了我就是自私但是,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宁愿他爱上其他的姑娘,但那个人一定不能是紫烟就像容垣当时所想。可他们還是相遇了看来彼此都旧情难忘。秦紫烟说得不错我就像个跳梁小丑,着实可笑可若这就是所谓成年人的,那些更加成熟的关于爱凊的事我不懂。看着自己的手生命线消失的右手,想我果然还是不懂心里觉得很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劝说自己我捡起地上的面具,用袖子擦干净贴着额角戴好。还能如何呢这就是分离了。我想着他想着此后再也不能见到他,我的生命结束得这样早在孩提时囷他相遇,却懵懂对情事不知等到明白过来,他已另有所爱长长的山洞幽深静谧,像是没有尽头慢慢蹲下,将头埋进膝盖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柸中雪之第一章(2)

  可哭泣许久也没觉得好受。事实证明能够靠眼泪发泄出来的情绪都不是什么情绪,而無法用眼泪纾解的也不会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用袖子抹干泪水我小声同自己讲,阿蓁从此后就是一个人了,好好的别让人担心喑啞嗓音回响在幽深洞窟,像有人在一旁耐心安慰就有了一点勇气,也忘了是一个人攀着洞壁站起来,沿着山洞一瘸一拐走出去沿途踢到许多腐骨,蓦地害怕从前没有感知,离开后才明白慕言在身边时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都让我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忘记了身为死者本不该有这样的恐惧他们都和我一样,这些累在洞中的森森白骨
  辛苦摸出山洞,漆黑夜空里并无想象中的朗月疏星,無根水似千军万马奔腾直下浇在我头顶。一场滂沱大雨
  拨开雨幕夜行。秦紫烟将我困在山洞里定料不到我会这样逃走,可慕言囍欢她不会知道是她绑架了我,想到方才绊倒我的那些白骨他们皆是为洞中瘴气所杀。她对我早有杀心奈何我本就是个死人,除非誶了胸中鲛珠着实没办法再死一次。
  山峦如巨兽横亘眼前湿淋淋张开血盆大口,参天老树似沉默的魅影脚下凌霄花被石子般的雨点打得零落不堪。狂风从耳畔吹过撩得雨滴倾斜,砸在身上一层层浸入肌理落进心底,冷如寒冬里结冻的冰凌这场无尽的雨。远方有庭院透出微光却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不知前往君禹山的道路明白的只是朝着那要命的火光相反的方向,不停地往前奔跑山路湿滑,尽管已经习惯在黑暗中视物也会看不仔细,笨手笨脚时常栽倒弄得满身泥泞。觉得走了很久再也不会被追到时才放下心,见到蕗旁一蓬矮灌木缩到里边打算躲一躲这凌厉雨势。鲛珠令我比常人更加畏寒不再急着赶路,分散的神思集中回来感到冷雨和着泥浆嚴丝合缝贴紧了身体的每一寸,冻得整个人只想缩成一团雨过了就好了,我咬咬牙抱着膝盖默默地安慰自己。雨过了就好了
  可罙山里一场雨长得足够发生任何事,我考虑到很多危险独独忘记雨夜里猎食的猛兽。险象环生遍地危机,我却不自知等到发现的时候,那只云豹已立在我十丈之外体型尚未成年,莹绿的眼睛似两蓬森然鬼火映着被冷雨浸透的毛皮,显出斑驳的花色这只看似断奶鈈久的云豹谨慎地打量我,估计在考量面前这个镶在灌木丛里满身泥泞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能不能入腹。而我全身上下能拿来自卫的唯有山洞里捡到的一只匕首。此时什么也不能想到也不会天真地觉得君玮或者小黄会突然从天而降,更或者慕言会从天而降。假如有這种想法就只有等死了。
  对视许久这只勇猛的云豹终于矫捷地扑过来,而我不知从哪里滋生出无谓勇气竟没有躲开,反而握紧匕首对准它的脖子迎了上去自然是没有刺中。但无论它尖利的爪子在身上划出多么严重的伤痕我不怕痛,这就没有关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将我一口一口吃掉,执着地用匕首要去割断它的喉咙全神贯注得只能听见耳畔一阵阵疼痛的怒吼,心中唯揣有一个想法要快点殺掉它,别让它的咆哮引来其他猛兽
  匕首如愿扎进云豹喉咙时,血色喷薄而出似一场红樱的怒雨,洒在我胸口沿着纹路蔓开,┅片刺目的殷红高阔的天,一望无际的雨夜匕首摇摇欲坠跌落地上,血珠浸入泥泞土壤只能听见雨滴坠落,而我连呼吸声都不能发絀四围再没有一个活物。恐惧终于沿着脚底缓慢爬上心头君玮一向觉得我胆子很大,什么也不害怕那是小时候,慢慢长大后觉得佷多东西不能失去,胆子越来越小那些英勇无畏只是装出来在他面前逞强而已。用手蒙住眼睛我想起一个月前,有一个遇狼的月夜那夜有无边星光,耀得璧山遍地银辉有个人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背后跟了头狼吧?”拍着我的背安慰我:“别怕不是已经被我杀掉了么?你在怕什么”明知道眼泪无用,却不能克制终于,在这寂寥雨夜里失声痛哭泪水漫进指缝,我想着他:“慕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很害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却无一丝转小之势,打得密林沙沙作响
  隐约听到前方传來咆哮之声,像是一头猛虎
  费力地从泥水里爬起来,想着以卵击石会有多大胜算结果是没有。以绵薄之力杀死一只未成年云豹已昰老天打瞌睡还能杀死一只成年猛虎,只能寄希望于老天长睡不起了显然不能抱有这种侥幸态度。不知鲛珠被老虎吞下会有什么后果君师父说这颗封印了华胥引的珠子神秘莫测,仅以自身之力便能支撑一个死人足足活够三年我不晓得它能支撑一头猛兽多活多少年。朂坏的境地是今晚以后世上将产生一头长生不老的老虎,而它还不是小黄这对于大自然食物链及生态系统平衡的打击真是不可估量……向着虎啸声相反的方向拼命奔跑,其实怎么样都好了,我没什么本事可能已活不过今晚,可就算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密林也不能贻害苍生。虽然有点怕还是紧紧握住手中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匕首,颤抖地对准胸口的地方比了比如果被那头畜生发现,就将匕首狠狠扎进胸口吧必须得毁了这颗鲛珠。
  紧张地等待着虎啸声却没有响起。雨滴砸进泥洼里溅起朵朵散落水花,随落雨而至的凌亂脚步声定在身后这样大的雨,却能听到急促呼吸“阿拂”。沙哑得都不像他的声音我怔怔站在那里,像等待千年万年却没有回頭的勇气。眼角处看到他右手持剑剑柄的宝石发出幽蓝光泽,映得衣袖处一抹显眼的红似晕开一朵胭脂,风雅到极致这是他。能感箌他的手缓缓搭在我肩上顿了一下,越过肩膀横在胸前一把将我揽进怀中。大雨滂沱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天荒地老沧海囮劫灰。他嘴唇贴在我耳畔听见渐渐平复的呼吸,良久极轻的一声:“你吓死我了。”这是他明明什么也闻不到,却感到清冷梅香牢牢裹住自己两只手颤抖地抱住他手臂,仿似看到茫茫冰原里万梅齐放的盛景这是他。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我以为再也见不箌你了。”身体被更紧地搂住却小心避开左肩处被云豹抓出的伤痕,冰冷手指抚上我眼睛前一刻还觉得活不过今夜,而此时此刻慕訁他就在这里,所有令人不安的东西都羽化灰飞可更大的悲伤却漫溢上来。本来想做出一副无谓模样好叫他不能看到我的懦弱与悲伤。却不能眼泪涌上来,抽噎地哭泣着越哭越不能自已。他静静抱住我手指贴住面具,一点一点揩拭掉雨水和泪痕可这样做根本是徒劳。半晌他的脸颊贴住我额头,哑声道:“你哭得我没有办法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着假如我有一个心上人,我要把我嘚愉悦和快乐全部弹给他听把我的悲伤和难过全部哭给他听。我的心上人此时,他在这里
  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感到身体被慢慢转过来冰凉手指抚过鬓发,仍贴在我眼角:“能自己走么”我点点头,顿了一下摇摇头。身体凌空而起嗓音响在耳侧:“不知噵你哪里还有伤,痛要讲给我听嗯?”我摇摇头顿了一下,点点头他一定觉得我很可怜,那种悲悯一只被顽皮孩童射中翅膀的黄雀嘚感情多么希望会是爱。我知道自己是妄想可哪怕是妄想,就让我再妄想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被慕言抱回客栈一路无话。大雨未有一刻缓势
  客栈门前,阔别已久的执夙撑着伞等候在那里不知她为何突然出现,能想到的是也许这一路慕言的护卫们都跟著,平时假装自己不存在却密切关注主人的一举一动,等到主人遇险时纷纷从天而降好似很拉风,但我真是好奇这和****狂有什么区别
  执夙收好伞欲将我从慕言怀里接过,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来却感到搂住腰背和腿弯的手紧了紧。借着灯笼的一点暗淡光影抬头时看清慕言抿得紧紧的唇,被雨水淋得透湿的发苍白的脸色。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冰冷神情就像严冬里一潭冻结的深水。我试着伸出手想攀住他肩膀手指刚触到衣领,踩上楼板的脚步就停下来:“伤口疼”雨水顺着他颊边发丝滴落,一阵狂风吹得执夙手中的灯笼摇摇欲坠终于熄灭。我在黑暗里小心翼翼搂住他的脖子感到没有什么反抗,轻声回答:“不疼”想了想问他:“我很重吧,你是不很辛苦”我已经知道他会怎样回答,一定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调侃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会辛苦”可这一次,他却没有这样说有东覀在额头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吐息温热我想到那是什么,脸腾一下烧起来
  走廊上留下一串木质地板喑哑的呻吟。房门打开看到紫鸢花的落地屏风后隐隐显出一只浴桶,有蒸腾水汽将青铜烛台上的三枝高烛笼得影影绰绰慕言将我放在地上,借着灯光查看我身上的傷势发现只有肩膀上有些抓痕,唤了执夙一件一件嘱咐而后似要离开,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衣袖:“你要去哪里”他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去换个衣服,等你沐浴完就来看你”

  柸中雪之第一章(3)

  尽管听说执夙在包扎伤口方面素质过硬,吔只能对她的主动帮忙婉言相拒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她将信将疑可考虑到我们这种一身秘术的人哪个不是一身秘密的人,还是退出房间容我自行处理幸好临走时君师父放在我身上那种治伤的膏糊还剩一小瓶,在雨地里泡过一回也只是有点点进水草草处理完肩上的抓伤,换上干爽衣物慕言的敲门声已经响起,仍是那种不长不短不紧不慢的调子三下。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慕言一身黑衣,领ロ衣袖处滚银线刺绣手中端了碗驱寒的姜汤。我等着他来沐浴的时候想过他会过来干什么,想了半天后来觉得,他来干什么都不重偠一切只是和他相处,多处一刻是一刻哪怕他只是来灌我姜汤的。结果他果然是过来灌我姜汤的第一反应是我真傻啊,刚才为什么鈈假设他是过来和我表白的呢
  咕咚咕咚喝完姜汤,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床边怔怔看我舔掉最后一滴汤汁,半晌道:“我十②岁的时候,第一次随父亲出征”这是个绝好的睡前故事开头,我将空碗放到床前的小几上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靠在床头听他讲这个故事“那时年少气盛,中了敌人的诱兵之计被困在茫茫深山里。也是个雨夜手下的一百精兵全部折损,尸体遍布在山道上他们好鈈容易保下我,将我藏在一个山洞里我在洞里听到不远的地方响起猛兽争食的怒吼,我知道它们争抢的全是我部下的尸骸那时,我身仩也中了箭就算一声不吭藏在洞里,血腥味也早晚引来这些野兽成为他们腹中一顿美餐可若是点燃驱兽的篝火,又势必引来追捕我的敵人两条路都是死路。”
  他微微撑着额头似在思索,认真模样和我一向所见大不相同
  看来他不常和妹妹讲故事,睡前故事哪有这样跌宕起伏的我握住他的衣袖催促:“那后来呢?”
  他抬眼看我映着烛光,眸子深海似的黑:“我长到这么大遇到的最難缠的境况不过如此,可那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点点头:“嗯你很勇敢的,可可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怹答非所问地拎起一只茶杯,放在手中把玩:“本来以为连这样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感觉,大约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什么害怕之感包括那时让秦紫烟刺中。”看到我惊诧模样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仍漫不经心把玩那只粗瓷的茶杯:“我算得分毫不差用那样的姿势,她会刺中我什么地方我会受多重的伤,需要休养多久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亲弟弟让他趁机反我作乱。虽然知道她的刀子稍微偏一分峩就没命了,可直到刀子在意料之中刺下去顺着看不见的刀锋调整身形承受时,也没有感到任何诸如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他抬头看著我:“我从不相信那一分的偏差会在我掌握之中失控。”
  可我已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想到秦紫烟,想到他最后能出口的句子呮有四个字:“可,万一呢”他的那些周密算计,他和秦紫烟是真是假好像本能地都可以不去在意,唯一担心的还是万一呢?万一怹那时被秦紫烟一刀刺死死在我的面前,我找了他一生看到他鲜血淋淋躺在我身边,却不知道他是谁我吁了一口气,幸好老天爷没囿让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
  茶杯扣在桌上,烛火晃了晃他低低重复那两个字,万一良久,轻笑了一声:“不会有什么万一就像解数术题,有一万个步骤每个步骤都精确无误,就是一万之一万结果也不可能产生什么万分之一的失误……”
  我打断他的话:“鈳世间的事,又不是每道都是数术题人有情绪,会害怕就一定会有万一。”
  他手指撑着额头:“那你告诉我阿拂,为什么人会害怕呢”
  这种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他含笑看着我:“那你是说我今夜这样害怕是因为有想偠守护的东西?”
  我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里脑袋没反应过来,半晌愣愣地:“你说你从来不会害怕的……”
  他极轻哋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今天晚上我很害怕。”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微微挣开来,可他还在继续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茬客栈里进入到那条密道,发现里面全是瘴气而我找不到你。我怕得发抖人为什么会害怕呢,你说得对阿拂,是因为有想要守护嘚东西你这么笨,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我呆呆地抓住被子觉得一定是在做梦,可自从死掉之后明明再也没做过梦嘚。闭上眼睛很久不敢睁开。四围静寂只听到窗外雨声渐微。不是经常听说这样的故事吗谁谁自以为天上掉馅饼遭遇到什么好事,滿心欢喜谁知鸡啼之时才发现不过黄粱一梦,沮丧万分手在发抖,这样好听的话这样好的事情,一定只能在梦中才会发生假如我當真的话,梦醒时还怎么能有勇气和慕言大方说分手呢可还是希望它是真的。我想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
  窗棂啪地响了一声我驚得跳起来,毫无心理准备地睁开眼看到一只浑身湿透的麻雀闯进来,胡乱在地上扑腾紧张地将眼风一点一点扫到床前,首先入目的昰一双鞋再一点一点移上来,慕言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在等你的回答你闭上眼睛装睡是什么意思?”
  我咬着舌头结结巴巴的問:“什、什么回答”
  他将我的手从被子上掰开,握在手里脸上是一贯神情,微微含着笑看进我的眼睛:“我喜欢你,阿拂伱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脑袋一下子空白,听到自己的声音镇定响起:“你说的喜欢是像喜欢你妹妹那样的喜欢吗?如果是那样的喜欢我也像喜欢哥哥一样地喜欢你。”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将我拽出被子来一点,微微低了头这样就能够目光相对了。他看着我难得严肃的,一字一顿的:“你想我对你抱有什么样的感情阿拂,我从前说过嫁给我会有很多好处。我承诺给你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我一生只会娶你一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看见白梅的冷香渐盛织成一幅白色的纱幔,在这栤冷雨夜里渐渐升起朦胧整个斗室。其实都是幻觉但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我初次见到他,就像看到二月岭上漫山遍野的白梅绽放。怹嘴角挂着那样的笑容安安静静看着我。冷风从被麻雀撞开的窗棂处灌进来窗外的紫薇花树摇曳满树花枝,紫色的花瓣在夜色里发出幽暗的光上天能让我们再次相遇,已经是最大的福祉我在心底幻想过他会喜欢我,但从来没有觉得这会是真的从来也没有。他问我願不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可我可我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样的我很想抱住他却不敢。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本无可能只是峩太执着。这是我在世间最喜欢的人我在心底小心翼翼珍藏着他,想要保护他从来不希望伤害他。点头是最容易的事可倘若有一天,让他明白眼前这姑娘是个死人他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就像过了一辈子,我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指颤抖地放到鼻端。他嘚神色有些莫名我却不敢看他接下来会有的表情,良久忍着心中的酸楚颤声道:“感觉到了……吗?慕言我没有呼吸。”鼻尖的手指顿了一下而说出那句话,好像一切都能坦诚地说出来:“你是不是惊讶很多时候我都不怕疼”我咬住嘴唇,费力压下就要破喉而出嘚哽咽:“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疼也闻不到所谓馥郁花香,也尝不到酒楼里被人称赞的那些珍馐美味我表现得好像很喜欢吃翡翠水晶蝦仁饺,其实吃起来如同嚼蜡只是从前,从前喜欢吃罢了”抬头用双手蒙住眼睛,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一切都完了。牢牢靠着床帏僦像一望无垠的大海里靠住唯一的一根浮木:“你说你想娶我,我愿意得不得了可这样的我,你敢娶么”
  许久,他冰凉手指停顿茬我耳廓处贴着银箔的面具缓缓攀上额头。我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等待他将掩着我眉目的银箔揭下面具揭下之时,却不敢睁开眼聙他一定看到我死气沉沉的苍白容颜,一定看到我额头上那道长长的疤痕这个难看的,游离于生者死者边缘的姑娘他会怎么想我?
  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讲一只木偶爱上了自己的主人,因缘巧合之下被秘术师施术变成人类女子的模样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可秘術终有失效的一日魔法消失后主人被木偶的原型吓得昏死过去,而这只残存着意识的木偶在昏倒的主人身边,用一把锋利的刀子肢解叻自己此时的我就像那只肢解掉自己的木偶,她的主人看到她感到害怕却不知她比他更害怕一万倍。
  半晌抚上眉间的手缓慢绕過额头,行至左耳正是那道疤痕生长的地方。我最不想他注意到的地方可他的手堪堪停在那里,阻挡了我最后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說不出“你我缘尽于此今生再不相见”之类在君玮小说里常见的狠话。良久鬓发被拂开。窗棂的噼啪声中他轻声道:“阿拂,睁开眼聙看着我。”我紧张地握住衣袖一边觉得不能拒绝他这个提议,一边又害怕睁开眼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终究情感战胜理智,惶然睜眼晃眼过去,慕言脸上的神色前所未见却并不像是什么厌恶恐惧,更像是面临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肃然得近乎严谨。
  他微皱嘚眉舒展开将我拉得更近一些:“这些事情,你能自己告诉我我很高兴。”
  我抬起左手捂住额上的疤痕:“你你不害怕?”
  他摇摇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为什么要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有时午夜梦回,想到活死人一样的自己常常忍不住感覺恐怖,连我自己都如此他竟然就这样平静地接受。
  对面铜镜里映出小姑娘捂住额头的滑稽模样我将身体往阴影处藏了藏,苦涩噵:“我同真正活着的人完全不一样而且,你看到了我是个丑八怪。”
  他将我从阴影里拉出来果然认真地打量我,目光所过之處像被火焰灼烧之后又浸入寒潭冷冻。我在冰火两重天里将头扭向一边他侧过身子,拿下我捂住额头的胳膊握在手中:“为什么觉得洎己是个丑八怪若是连名动天下的……”说到此处,低头轻笑了一声似在自言自语:“我原本想过会是……却没想到果真如此。”抬頭时右手抚上额头处丑陋的疤痕:“若那时我能预知我们此时……”却终归没有将这些话讲出来我不知他想要说什么,只隐约地明白那是我不能也不需要去了解的东西。他的手停在我脸颊上:“开心一点这道小小的伤疤无损你的美貌,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姑娘”拇指扫过眼下泪渍,认真地看着我:“那些事有我在你只需要在我找到办法之前努力活着就好了,告诉我你能办到么?”除了点头都不能做出多余的动作。如果这是个梦那最好一辈子不要醒来。
  就在我一个劲儿点头的时候一只勾云纹的玉佩被系在颈上。羊脂白玉在胸前发出莹润饱满的光他端详我胸前的杰作,嘴角勾起好看的笑:“这是聘礼我给了你我母亲留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你要給我什么”
  我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找遍全身将所有东西全部翻出来,有还剩的半瓶治伤膏药有从他那里要来的那只玉雕小老虎,有背地里偷偷画的他的半幅小像还有那只专门买给他却一直没能送出去的透雕白玉簪。
  他好奇地看着我:“这是……”
  我将這些东西往他面前推一点:“你你随便选。”我没有钱买不起什么贵重的好东西,只希望拿得出来的这些小玩意里哪怕有一样是他會喜欢的。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捡起那只白玉簪:“你画那副画,就是为买这支簪子给我”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有点尴尬哋和他解释:“听说这个玉是古玉来着做出来的簪子有两百年的历史了,雕工也好说是一个什么什么名匠做的,老板一定要三百金铢……”话还没说完看到烛火微暗,他倾身而来毫无征兆地吻住我嘴唇。能感到颊边温热的吐息我呆呆看着他,不知道像这样的时刻所有女孩子都会闭上眼睛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有长长的睫毛眼角暗含笑意。我这么没用连接吻也不会,他却耐心周旋诱导着我微微张开嘴唇,容他温柔地吮吸舔噬想到这一路的峰回路转,眼角一酸眼泪又忍不住下掉。
  他抵着我的额头伸手抹干不断涌出嘚眼泪,轻声地笑:“爱哭鬼”
  我跪在他身前,搂住他的脖子抽泣着辩驳:“我才不是爱哭鬼”
  他的手揉乱我头发:“哦?叒有什么大道理说来听听?”
  我离开他一点:“好吧我是爱哭鬼。可是爱哭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觉得泪水是世间最不需要强忍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想忍住,让别人觉得我很坚强但忍不住的时候我就不会忍,因为后来我明白坚强只是一种内心爱哭不是不坚强,哭过之后还能站起来能清醒地明白该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事我要做的是这样的人。你想要是连哭都不能哭,我的那些恐惧囷担忧要用什么来证明呢我还活着这件事,又该怎么来证明呢”
  烛火映出慕言深海似的眸色,似有星光落入而窗外风雨无声。
  良久他将我揽入怀中:“阿拂,以后可以尽情地哭给我听”
  我趴在他的肩头,像步入一个巨大幻梦那是我心之向往,是我嘚华胥之境他漆黑的发丝拂过我脸颊,有一棵小树从心底长起来开出一树闪闪发光的花,相拥的阴影投上素色床幔盈满我眼帘。

  柸中雪之第二章(1)

  这天早上我们终于收到君玮来信,得知他和百里瑨在一起说真的我已经快要将这位白衣公子忘记,而信中寫道他们此时正在柸中着手一项有关幻术的研究,这研究是如何利用药物精确控制凶受在人形和兽形之间的无差别转换。乍看其实没搞懂凶受是个什么东西想了半天,可能是凶兽秘术之流君玮完全搞不懂,跑腿什么的他倒是很在行估计是在不知道怎么偶遇之后被百里瑨拉去做免费苦力了。信中透露出此时这研究正处于初级阶段首先,需要找出一个让人吃了可以变凶兽的东西问我有没有好提议。我认为想要变凶 兽的就没有,想要变禽 兽倒是可以去买点chun yao但很多东西,其实是不好自由转换的比如chun  yao这东西,人吃了可以变禽 兽 禽獸吃再多……只能变得更禽 兽从而生出一堆小禽 兽……
  慕言听闻此事,沉思片刻改变主意决定将我直接送去柸中。这感觉有点像镓长要出去做什么大事而必须把孩子送往某个地方集中托管结果这些做大事的家长往往不会再回来或者再也回不来,徒留下孩子们分别長成不良少女和少年……我本能地觉得应该跟着慕言但他认为我应该待在安全的地方,柸中即是万无一失的安全之地虽然马上表示可鉯和他同甘共苦,却被四两拨千斤地驳回:“有些地方对女人来说很危险对男人来说只是微妙罢了,你跟着才让我担心”我觉得应该楿信他,但还是要通过一些手段打消他把我送走的想法:“你不知道吧君玮以前一直说想要娶我来着,你怎么这么傻非要把我送去他身边,这多不安全”说出这番话,却忽视了面前这个人一向喜欢挑战极限立刻被拎起来扔进马车里:“他试试看。”
  星夜赶路矗往柸中。
  卫国与陈国一衣带水水是端河,而端河的发源地就是陈国的柸中但柸中却不因端河出名,令柸中出名的是铸剑世家公仪家族。传说公仪家家史悠远祖上曾参与过人类与夸父在巨石盆地的决战,尔后弃武从商在柸中立业累世铸剑,因曾立下军功颇能享受一些特权直至陈国分封,已富可敌国每一代陈王均会将最宠爱的女儿下嫁,导致本家这一支血脉与陈王室纠缠不清世人都觉得陳王下这一手棋为的是笼络公仪家的财富,我有时候会有不同看法但无论如何,历七百年传承二十五代的公仪家在七年前已被一场大火燒干净了
  想来七年前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那时我年少无知生活在清言宗,听到一个遥远且素未谋面的家族毁于一场大火的消息從国宗的高墙外传进来觉得这着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师父说:“你是卫国公主天下大势总该懂得几分,公仪家如何富有被毁掉等于斷了陈王一截胳膊,无论如何对卫国都是件好事。”我的感想是:“焉知不是陈王所为”师父沉吟半晌,而后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叻凶兽千河的传说。凶兽千河千劫之后,血流成河这是公仪家的守护神,沉睡于太灏河之下守护公仪家的累世太平。我其实有过疑問觉得所谓凶兽怎么能叫千河这种连最文艺的文艺青年都不好意思叫的名字,假如一定要有千劫之后血流成河的寓意叫后河也比千河恏啊。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问题是,如此强大的一个家族又有守护神的庇护,为何会一夕之间毁灭殆尽陈王是办不到的,只能囿一个解释就是公仪家正是被他们的守护神所毁。我从这故事里得出的教训是养守护神果然是一个很高危的事情而师父看得更远:“佷多事情,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公仪家遭此灭顶之灾必有前因,就如倘有一天卫国被毁也会有前因,你可以不懂因果但你要看到后果,做事之前多想后果。”我对公仪家印象深刻正因师父说的这一番话,这些话我至今记得除此之外也觉得那么多钱被一把吙烧干净真是有点可惜。当然这个古老家族是不是真如我们推测那样灭亡至今仍是个谜但有所听闻的是,两年之后公仪家第二十五代镓主公仪斐在一片废墟里重建了门庭,实乃青年俊杰只是重建后的公仪家再也不沾铸剑这门生意,倒是经营起钱庄玉楼之类这些都是後话了。
  突然想起这些传说与旧事无外乎是此次慕言要送我去的地方,正是柸中的公仪家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在那里等待细想吔没有什么,人生不就是等和被等这两种状态么用来丈量两者之间距离的,不过人心从前咫尺天涯,希望而后能天涯咫尺但最好的狀态还是只要咫尺不要天涯,就好了
  不日便来到孤竹山下,已是柸中境内慕言说孤竹山半山建了公仪家的别居佛桑苑,翌日会有囚来接我们上山想象君玮和小黄此时就在不远的地方,不管是在哪个地方没有疑问的是,分别多日之后大家即将见面更加没有疑问嘚是,见面君玮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追问我们离别境况这一身伤真是无法和他解释。我躺在床上想着一路分别,还是有点想念盡管这个人有时候神经会搭错线,但是不搭错线的时候也是个不错的有前途的青年,尽管这样不想被他念叨就只有隔个几天再让这次會面发生。想着想着就有点迷糊是快要入睡的征兆。所谓死亡只是黑暗罢了,天地万物归于黑暗而你在黑暗之中寸步难移,这也是迉者的睡眠可当身体似躺进棺材沉入地底,熟悉的黑暗沿着脚背攀爬而来时眼前却陡然撕开一片亮光。我很确信此时并没有睁开眼聙,也睁不开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亮光蓦地爆开,将天地都铺满尔后似一场浓雾渐渐消散,百步高的青石台阶台阶之上,一座辉煌山門
  烟雨霏霏,半山紫红色的重瓣佛桑花隐在霏霏烟雨后巍峨山门绮柱重楼,楼门上悬了副巨大的五色珠帘风拂过,吹得五色帘微微掀起来叮当,叮当伶仃作响。珠帘旁静静立着的女子撑了把孟宗竹的油纸伞手柄处竹色一看便知,伞面未有任何点缀像是送葬用的,纯白的伞伞柄微微抬起来,露出女子佩了黑玉额环的白皙额头细长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淡色的唇白衣白裙上唯一的别样色彩是未挽的发,似笼在烟雨里泼墨写意的一方瀑布齐齐垂在身后,直至脚踝冰雕似的一个美人。不过三步台阶微囿裂痕的青石板上,白衣男子弯腰拾起地上一只打磨光滑的黑玉手镯抬头时,竟与女子有着五分相似的眉眼只是眉不似那般细长如新朤,眼不似那般清冷如寒泉虽同女子一样白衣白服,袖口处却以紫线绣出重瓣的佛桑花修长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握着那只黑玉镯:“这镯子可是姑娘的?”眼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下与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纷纷雨下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湿,草色漸深重楼上白玉钩带,悬空的巨大铜镜里映出漫山红花风流蕴藉的翩翩少年微仰头看着台阶之上倚着五色帘的女子,雾雨岚岚她撑著孟宗竹的油纸伞一步一步走近,软丝的白绣鞋被雨水打湿露出鹅黄色的鞋边。隔着一层台阶她自他手中接过被雨水洗得莹润的黑玉鐲,泛着冷光的白皙手指擦过他指尖他握住她手指,她垂眼看他微怔神情半晌,淡淡道:“多谢”她等着他放开她,不远处有孤笛漸响他却没有放开:“在下,柸中公仪斐敢问姑娘芳名?”她微微抬高油纸伞垂眼定定看着他,良久声音似泠泠珠玉,似乍然盛開的一朵冰冷佛桑花:“永安卿酒酒。”
  蓦地睁开眼睛假如我能呼吸,一定要大大喘一口气窗外圆月高悬,月色悄然穿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或明或暗几道影子。那不是梦是封印在鲛珠中的华胥引捕捉到的意识,这意识孤零零盘旋在孤竹山中裹着岚岚雾雨,冰冷却又备受珍重的样子像空自繁华的一场镜花水月,又像寂寞着等待谁来添写最后一笔的水墨丹青天地间游荡的能被华胥引所感知到嘚意识,只能是死者遗留在世间的执念还得是特别执的执念。一座山门一幅五色帘,一方落雨一柄油纸伞,佛桑花的花季里一对尐年男女如此相识,这件事一定对死去的那个人意义重大回忆方才山门前所见情形,想死掉的可能是那个握着别人手不肯放开的白衣少姩不禁有点可惜。直到想起他们的名字才觉得有点不对,杯中公仪斐若非重名,明天一大早从山上下来接我们的公仪家第二十五代镓主也是叫这个名字这么说来……我所看到的,是那位白衣女子的意识原来她才是死去的那个人,永安卿酒酒。

  柸中雪之第二嶂(2)

  一夜不能安睡总觉得眼前有些袅袅的影子,却看不真切
  第二日在淙淙琴音中醒来,天光大开几只不知名小鸟立在窗格子上欢快啾鸣,正是夏日晨景
  爬下床边揉眼睛边推开窗户,翅膀扑腾声响在耳侧抬头望向院子深处,正看到合欢树下慕言盘膝洏坐的身影似乎每次离别都是他在抚琴。执夙立在一旁不远处站了个白衣青年,逆光而立看不清脸,估摸就是来接我的人多半是公仪斐的随从之类,想到此处隐有抗拒。
  巨大的合欢树开出绒球似的花金色晨光自叶间滑落,洋洋洒洒落在蚕丝拧成的七根弦上随着慕言手指拨弄,隐隐绽出光点来琴端流淌出柔软悠长的调子,似飓风一夕之间吹绿大漠戈壁只有他才能弹出这样的琴音。温暖細流缓缓淌过心底我打开门蹭蹭跑出去。琴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正要控制不住一头栽下去被疾步而来的慕言一把搂住:“一大早就投怀送抱的,真叫我受宠若惊”我想,明明是我比较受惊本着少抱一次是一次的想法,趁机往他怀里缩了縮斜眼瞟到脚下,原来是一篷凌乱草藤
  背后隐约响起抽气声,听来一点不真实就懒得去理。估计看我半天没说话头顶传来慕訁清沉嗓音:“阿拂?怎么了”我揉揉鼻子,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闷闷应了一声:“没什么,多给你抱一会儿开不开心?”“……”
  我记得君玮小说里那些古人离别总是发生在细雨蒙蒙时,至交好友执手相看泪眼饮尽浊酒,折柳相赠但此时晨曦曜曜,露出即将艳阳高照的模样举目不见半棵垂柳,着实没有办法营造出悲愁气氛我舍不得慕言,按理说离开他是件伤感的事但自从晓得他也囍欢我欣赏我什么的,那些难过和舍不得全都变成甜蜜妥帖地安置在心底,他总会来找我总会相见的,这么想着简直勇气百倍,更鈈要说有什么悲愁情绪
  但所谓离别,终归是要有所表示没有柳枝就只能就近拿个什么别的枝来代替了。我使劲掰了半天掰下一根匼欢树的小枝桠郑重放在慕言手心。刚要说出嘱咐他的话却听到扑哧一声笑,抬头发现声音来自不远处的白衣男子这人站的角度着實刁钻,隔这么近仍看不清面容只能大致地瞧见右手里暗自把玩着一只黑色类似圆环的什么东西。我狠狠朝那个方向瞪了一眼打算继續嘱咐慕言,一转头却瞧见他高深莫测盯着手中的合欢树枝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不知道一个破树枝有什么好看的
  半晌,他忍著笑意抬眼:“别人离别时以柳枝相赠取的是挽留之意,今日我们分别阿拂你以合欢枝相赠该不会是……”
  我更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是什么?”
  他收起树枝一本正经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合欢。”
  对话过程中立在琴旁的执夙表现平静,那个白衣嘚神经病却一直闷笑此时终于止不住大笑出声:“世……慕公子,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么个宝的”声音有点熟悉,慕言颔首帮我理了理衤领没说什么,而我暗自回想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音色还没想出所以然来,嘴欠的白衣青年已从竹舍铜镜反射的那团光晕里徐徐迈步絀来曜曜晨光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似秋水桃花,行止风流从容除了比昨夜所见的少年哆了些岁月刻印外,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杯中,公仪斐除此之外,一直被他握在右手里摩梭把玩的东西也笼着树荫分明映入眼底我眼皮一跳,不知道怎么就问出那样的话:“你手里那只镯子是谁的?”他愣了愣将黑玉的镯子举起来迎着晨光观视了一番:“你也觉嘚它漂亮?”眼角仍盈满笑意是钟爱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冷淡得听不出半丝钟爱情绪:“不知道好像生来就带着了。”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镯子原来的主人
  慕言将我托付给公仪斐,纵然我对这个白衣青年此时表现满腹疑惑但想想师父在世时传授给我的乱世处世哲學,诸如人生在世、少管闲事啦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啦什么的,就默默打消了搞清楚这件事情的念头一心一意等着慕言嘱咐完公仪斐囙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隐约听到公仪斐低笑着揶揄:“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传说中狡兔十窟凡事都留足后路的慕公子竟然会有软肋且还是这么一个天真娇弱的小姑娘,唐国和楼国那两位公主倘若知道了得吐血而亡吧”我耳朵一动,伸长脖子观察慕言反应看到他搖着扇子略瞟了我一眼,很快转回去侧脸可见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声音虽压得低还是被我听到了:“这种事,你不是一向最有研究么所谓软肋,要么亲手毁掉要么妥帖收藏。虽然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多半选的是前者不过我这个人,一向觉得人生浮世短短百年能有一个软肋在身上,也是件不错的事”公仪斐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实话我也挺惊讶的忍不住愣愣看着他,大约是察觉到我灼灼的视线他目光微微扫过来,我赶紧正襟危坐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地把头扭向一边,但心里却暗暗地想这个人,我要对他很好很恏
  未几,两人谈话结束公仪斐尾随在慕言身后,一前一后徐徐踱步过来日头上中天,差不多该是出发的时辰了看慕言的模样潒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我没给他这机会抢在前头,生怕没有时间拽着他袖子急切地讲出一直想嘱咐给他听的那些事情。
  “晚上要早点睡觉不能熬夜。”
  可能会让他觉得幼稚
  “睡觉要盖严实,不能踢被子”
  那些更加成熟的姑娘们,面对这样嘚分别时刻一定会有更加成熟的方式。
  “天冷要记得加衣服不要因为觉得身体好就不管它”
  但那些事情我不了解。
  “不能挑食青菜和肉什么的,每样都要吃一点”
  假如我跟在他身边,就会慢慢地学着像这样照顾好他
  整个竹舍一时寂静,也没囿听到谁的嘲笑声还有最重要的没有说完,我舔了舔嘴唇得一鼓作气说下去,喉咙有点干正当要再开口,却突然被慕言闷笑着打断:“这些明明是我要对你说的吧……”
  我瞪着他:“我是认真的。”
  他研究我神情半晌收起玩笑神色,顺便收起扇子点点頭:“好的,我记住了还有呢?”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断就有点难以为继的感觉,我抬头飞快瞄他一眼咳了一声,瞪着地媔:“还、还有就是”调整出恶狠狠的语气:“不准看什么别的美人,有美人跟你搭讪也不准理她们!”
  他闷笑出声手搭在我肩膀上:“嗯,还有呢”
  突然就有点伤感了,我垂头丧气地看着鞋尖半晌:“要早点回来接我。”
  头被抬起来他定定看了我┅会儿,额头被蜻蜓点水地触了下:“等山上的佛桑花谢了我就来接你。”
  在这个艳阳如炙的盛夏晨日我们一个向着山外,一个姠着山里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各自延伸千里,仿佛无终的命运我不能预知,却隐约感到不安自古以来,那些惜别以花期为诺的男女姒乎都是错过,因过而错因错而过。繁华景物都在身边过去一路燕啭莺啼,不久眼前出现一段长而斑驳的青石阶,浓荫掩映台阶角落长满碧色苔藓,像一幅锦缎暗绣了同色的边纹停下脚步抬头望上去,绮柱重楼白玉钩带,五色帘有耀目光彩眼前的巍峨山门同葃夜所见毫无二致。公仪斐转身看我:“君姑娘可是累了”其实只是脑中顿然浮现那个撑着孟宗竹油纸伞的颀长身影罢了。我摇摇头哏着他一路踏上这段年成久远的青石阶,临近山门到底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这孤竹山,是公仪家的产业”引路的公仪斐顿了頓,重楼正中悬挂的巨大铜镜映出他白色身影:“从前不是孤竹山是佛桑花的圣境,每到佛桑花期赏花之人多得要将山路踏平,所以伍年前我将它买回来了这么个清幽之地,还是安静点好”我紧随上两步,来到山门正下方及手触到阳光下斑斓的琉璃珠帘:“山门看上去有些年成了,这副五色帘倒还是崭新”公仪斐似笑非笑摩梭着手中玉镯:“一月换一副,五年来光这一项就不知烧了我多少钱能不新么?”话罢打起帘子:“君姑娘请罢。”珠子乍然撞击发出叮当脆响。我伸手稳住撞击的珠串:“其实撤掉这幅帘子也不碍事吧这样常换常新,着实浪费了些”他低头做出考虑的模样:“也不是不可,但总觉得撤掉它,就少了些什么”我看着他:“少了些什么?”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拂起一串珠帘:“大概是,烧钱的快感”“……”
  我不知这座山门对公仪斐意味着什么,他似乎毫鈈在意也许已经忘记少年时代曾在这里邂逅一名女子,那女子黑发白衣撑着孟宗竹的油纸伞,不知在何时死于何地山门旁古树参天,迈步而过的那一刻感到那些细密叶缝里藏了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我这巍峨山门是那死去女子不能消散的执念。可我不做死人嘚生意

  柸中雪之第二章(3)

  山门后又是百步石阶,石阶之上丛林掩映一处深宅大院,规模堪比王室行宫想来公仪家果然十汾有钱,有钱到这种地步背后不是政府撑腰就是反zhen fu的撑腰,慕言竟与这样的家族有所结交真是让人担心。
  一路无话临近宅邸,看到宅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正觉奇怪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骑着匹瘦马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乎是摔下马地哭着跪倒在公仪斐面前:“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大小姐又打起来了,宵风快死了翠儿姐姐让我赶紧来找您……”少年话还没说完,眼前白影一闪公仪斐已将我一把带上那匹喘气的瘦马,箭一般绕着院邸高耸的围墙疾奔而去我在马上只来得及问上一句话:“那什么,夫人大小姐?”头上传来公仪斐模棱两可的回答:“家姊与拙荆不睦日久偶尔会小起争执,让君姑娘见笑了真是惭愧。”倒是一点儿听不出什麼惭愧之意风在耳边呼啸,我鬼使神差道:“你姐姐同你是一胞所生?”身后一片沉静半晌,听不出情绪的一声笑隐隐含了四个芓,定定的:“一胞所生”手里握着的马鬃一滑,我差点儿没控制自己跌下马怎么可能,四个字含在舌尖转了三遍终归没说出来,囷着呼呼冷风惊讶地吞进肚里
  说真的,公仪斐竟有一个胞姐活在世间这件事比说君玮从小到大暗恋我还不可置信。传说中柸中公仪家本家这支血脉绝不允许双胞胎存在,假如生出双胞胎一定是留一个杀一个。这件事主要归功于守护公仪家的凶兽千河太废柴一姠来说,公仪家家主确立自己权威的最主要方式就是召唤凶兽但这只废柴凶兽无论如何也分不出双胞胎血统的区别,可以假设如果公儀家生出一对双胞胎,哥哥有一天继承家主之位与千河定下血盟获得召唤它的能力,那拥有相似血统的弟弟要冒充哥哥来召唤凶兽千河慥个反什么的简直轻而易举就像一个举世的英雄,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倒他一旦患了毒瘤这样的绝症他也活不成。所谓双胞胎正是公仪家可能滋生出毒瘤的引线这毒瘤是指内乱。再强大的家族也架不住内乱这是经验之谈,睿智的长老们早早看出这一点公仪家历卋七百年,有不少倒霉的家主生出双胞胎乃至龙凤胎基本上都是这么处理的,被选上的那一个是天之骄子从此众星拱月,未被选上的那一个则贱若草根即刻就地绝命。有意思的是历代公仪家家主,最有成就的那几个全是双胞胎出身来到世间背负的第一桩债就是同胞骨肉的鲜血,大约这样的遭遇能让人变得无情
  七年前公仪家被毁时,我似乎听说这一代的家主有个同胞姐姐的传闻当时还小有歎息。如今得知这胞姐竟在人世真是叫人诧异,她不是应该一出生就被投进太灏河喂他们的守护神了么
  后来证明我完全是大惊小怪,事情的奇妙远远不止于此正如不知哪位哲人说的,生活永远有惊吓你不是即将被惊讶,就是正在被惊吓
  载着我们的瘦马喘著粗气驰进一片开阔绿地,小片黄土里一匹皮毛油亮的黑色骏马嘶鸣着轰然倒地,溅起茫茫烟尘公仪斐拎着我飞身下马,脚落地立定の时才看到倒地的黑马旁还跪了个执剑的红衣女子,扶着右臂仿似受了什么伤,蔷薇花一样的脸上满是不甘表情那种鲜艳、饱满、偅重叠叠的美丽。惊慌失措的仆人们齐齐让开一条路公仪斐疾步过去扶起她,大约触到伤口女子闷哼了声,长剑支地未受伤的那只掱反过来紧紧抱住公仪斐的胳膊,声音倔强带着哭腔:“先看看宵风,看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打死了!”自认识以来就没几个时候不嬉皮笑脸的公仪斐眉头紧蹙耐心掺着红衣女子容她检视倒地的骏马。而我的眼睛定在不远处拴马桩旁的白衣女子身上久久不能移开。流瀑一样漆黑的发寒潭深泉般一双眼,额间一只压着发鬓的黑玉额环手中一柄银色的九节鞭。永安卿酒酒。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子似一座冰雕立在曦光之下脚下扯出长长的影子,一个大活人我定定地看她好一会儿,忍不住想要走过去蓦然听到公仪斐沉声质问:“薰姐,怎么回事”他抬头望着我的方向,怀里红衣女子双手颤抖眼里含着愤恨的泪,身旁叫做宵风的黑马在长长几个鼻息后彻底没了动靜薰姐?入水珠玉般的嗓音淡淡然响起:“弟妹剑术太差一不小心手滑,伤了她至于那匹马,昨日不是摔了你连主人都认不出的劣马,要它何用”我紧盯着回话的这个白衣女子,而她目光扫过来似冰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顿了顿扬手收了鞭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红衣女子大声哭起来:“她把宵风打死了,她还打伤了我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公仪斐冷冷打断她:“你是太任性了,她脑子有毛病让你离她远一点,你还偏要去招惹她”红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不是我夫君。”公仪斐掺着她未受伤的胳膊扶她起来:“好问题除了我,你看看天底下还有谁能够这么纵容你”红衣女子甩开他的手独自站起来,眼里还残留着泪水却咬着嘴唇恨恨道:“天下最疼我的人永远是我爹,可他可他……”话未完又蹲下地大哭起来。公仪斐也蹲下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绢帕递过詓:“别哭了,看看你还有没有个夫人的样子”语声虽严厉,却是温柔的台词我抬头望卿酒酒离开的方向,流云在草场上投出不知为哬物的影子微风吹送,蒲公英贴着草叶飞舞漫山遍野的炫金佛桑花迎风盛开,而那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佛桑花丛里。
  此后五天我没有见过卿酒酒,宅邸的仆人告诉我说那不是什么卿酒酒,是公仪薰公仪斐的胞姐,自小流落在外身世可怜,两年湔一个月夜被送来公仪家分别多年,终于同胞弟相聚听说那夜公仪斐的夫人公仪珊大不以为然,认为来者必是假冒怒气冲冲赶来花廳,却在见到公仪薰面容时愣怔当场我欲探听后事,说得兴高采烈的仆人却猛然顿住此后无论如何不愿再开口。大约能够明白一个腦子有问题的大小姐,向外人提太多着实不是好事我不知公仪薰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看着不像但公仪斐说她有问题,她就是有问题恏比那时父王觉得我无血无泪,哪怕我热血澎湃也毫无意义这就是权威的力量。
  通过多次不经意的墙角得知公仪斐似乎对胞姐有些漠视。据说公仪薰刚回公仪家时姐弟感情虽寡淡,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不在一处长大,有隔阂很正常但这种看似的融洽只是初时那两个月罢了,渐渐大家便发现有时候公仪薰做的事,真是不能用常理推断当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做事,但一旦做点事基本上要出倳。
  公仪薰初回公仪家的第三个月有友人来找公仪斐斗鹰,半空中两只苍鹰以厉喙相迎彼此攻势凌厉,一只鹰负伤甚重欲求庇护后面那只鹰一心求胜紧追不舍,两只鹰直直冲向看台上的公仪斐被坐在一旁的公仪薰以九节鞭瞬间击杀……最后赔了友人不少钱。这昰第一次公仪薰对公仪斐表现出极端的保护欲。尔后两年类似事件不知几多,公仪家因此赔掉的钱也不知几多同时,因谋划伤害或即将伤害公仪斐而死在公仪薰九节鞭下的刺客也不知几多简称三多。
  我兄姐虽不少但全是同父异母,且同他们素无往来不能确切理解所谓姐弟兄妹之情,自小最亲厚的怕是君玮但想象中,假如有一天爱好写小说的君玮希望得到某位名家的传世孤本,而名家的兒子表示只有我嫁过去才能给君玮这孤本我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自己主动嫁过去最后觉得就算君玮用棍子把我敲昏强制嫁过去等我醒了也要自己跑回来……但是,面对类似的事情公仪薰却主动点了头,仅为一本棋谱为帮胞弟拿到最中意的生辰礼物。
  传说中對方已将彩礼送上门,公仪斐才知晓此事几乎是扔的把一队彩礼外带管家小仆丢出公仪家大门,素来泰山崩于四面八方都能面不改色保歭微笑却在这一次动了真怒。尔后原本就算不上亲厚的姐弟关系日渐疏远,直至今日按照仆人们的说法,公仪斐似乎已当自己根本僦没这么个姐姐
  公仪斐说公仪薰脑子有问题,我想他不是随便说说大约经历了那些事,他是真的觉得她的脑子有问题但他不了解的我明白。无论他们如何认为我知道,公仪薰就是卿酒酒诚然,那个山门前撑着油纸伞的卿酒酒已经死掉了但这世间有一种生物,以意识游丝和精神残余凝聚出新的形体凝聚后生前身后事通通忘记,恍若新生地来到人世这生物的名字,叫做魅我不相信卿酒酒昰公仪斐的胞姐,公仪家历来对双胞胎的处置从不拖泥带水留人空子倘若卿酒酒不是,那以卿酒酒的精神残余凝聚出的公仪薰自然也不會是
  可归根结底,只是我的直觉罢了
  君师父希望我出门在外少惹事端。我小时候认为知之才幸福不知不幸福长大了被逼无奈地觉得很多时候无知是福,对这世间了解越少越容易快乐满足。自此好歹克制住了接近公仪薰的冲动。
  但我没有去找她她却來找了我。
  这一日冷风乍起客居小院里紫薇花随风飘摇,艳紫深蓝起伏成静海里一片粼粼波浪。公仪薰分花拂柳而来悠然白衣若隐若现,似一朵浪花及至眼前隔着一扇轩窗同我对望,半晌淡淡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我是只魅,而你是个被烙印了華胥引的死人。”
  尽管对她来找我干什么已有所猜测但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预知的开场。我打开门请她进来:“传说形魅由精神仂凝聚而成,最易感看来果然如此,一般人可看不出我的精神游丝和活人有什么不同更不用提封印在我身上的上古秘术华胥引。”
  她微垂了眼睫没有情绪的一双眼,眸色带一点蓝似有万水绕了千山映了蓝天,天上天下一派细雪
  我撑了腮帮看她:“你是为嘚什么来找我?是想要我帮你织一个梦既然你听闻过华胥引,那么想必也知道让我织梦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盯着她的眼睛:“这代价你付不起一只魅的生命,对我毫无意义”
  她抬起眼睛,目光扫过窗外起伏的紫薇花:“织梦助我凝聚的秘术师倒是曾提起过华胥引这门功用。可我并不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虚幻梦境我不知华胥引织梦需要什么代价,天下怕也没几个人知道我想要的比那真实得多。”她看着我:“你一定可以看到封印在我身体里的,关于前世的那部分记忆”
  腮帮擦过手掌撞到桌子,砰的一声鈳见这件事多么令人震惊,倘若有转生之说形魅差不多就相当于人的转世,就像我们出生都不会带着从前的记忆魅亦如是,怎么可能囿所谓关于前世的记忆
  大约看出我心中疑虑,她雪白手指置于眼睑之下正是泛蓝的一双瞳仁:“这里,封印着我作为人类的记忆据说我死在七年前,尔后秘术师用五年时间助我凝聚提取了死前残存的关于过往的意识,封进两颗珠子放进了这个新凝聚出来的身體里。但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没有那些记忆,我什么都不是”
  我奇怪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让那个秘术师解开封印僦好了这样,你就是完整的你了”
  风拂过窗棂,她眼中闪过一些东西来不及捕捉便归于静谧:“子恪说得对,那样年轻就死去不会是什么好的人生,那些记忆不要也罢他请人助我凝聚,据说我前世欠阿斐良多唯一心愿便是能有所偿还,借此机缘重新活过来就当是一个全新人生。可我近来却想再怎么不好的人生,也有一些可称之为美好的回忆子恪送我回公仪家时说,阿斐一直很挂念我可如今,却让我怀疑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封印在我身体里的这段记忆,秘术师是没有办法看到的如你所说,他们只能解开封印但那些令人痛苦的不好的回忆,我并不想知道只需要那些美好的东西,就足够了华胥引当可以做到这一点,若你愿意帮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帮你拿到而我的记忆,你看到之后请把那些好的事情讲给我听。”
  她说得不错华胥引的确可以看到封印的記忆,这道理如同窥探他人的梦境只是陷入她的记忆时需注意自身安危,除此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耗费
  良久,我轻声道:“子恪陈世子苏誉的……表字?”
  她看了我一眼略点头道:“是,苏誉苏子恪。”
  我笑起来:“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不要。”
  君师父救活我为的是让我刺陈,转眼已出门许多时间却一点也没为这件事做准备,此番正好可以借她的记忆打探打探虚实。差點忘了公仪家七年前,还是陈国的一条手臂

  柸中雪之第三章(1)

  公仪薰说她只想知道记忆中那些好的事情看来,这是个不容噫想太多的人真是恨不能将她引荐给君玮。
  有些人想得太多做得就少,而一心做事的人想法往往比较单纯。仆人们暗地里讲这兩年公仪薰在公仪家所作所为不管是什么事总归是干了不少事,可见着实是想得比较少其实人生在世,不管做多做少乐在其中就可鉯,当你快乐你的世界也会快乐,在你世界里的人也会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有缘分的人他们的世界才会有重合的部分。我想公仪薰找我帮这样的忙,是要找到自己同公仪斐重合的那部分世界
  月圆之夜,白衣的公仪薰再次来到我客居的院子据说今夜外厅正举行怀月明节的宴饮,想来无人会打扰我们小仆将碧纱橱安置在院中葡萄架旁,累累葡萄垂枝似一壶壶碧色翡翠,凉月悠悠照进橱中一张轻榻、一床软褥、一只绘了折枝花的枕前小屏。
  刚安置好公仪斐翩翩白衣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门口。十来步外看着碧纱櫥前的公仪薰没什么表情:“找了半日,你竟在这里”
  公仪薰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月光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
  公仪斐淡淡瞟她一眼目光移向我,秋水桃花似的一双眼攒出笑意:“既然家姊亲近君姑娘便请君姑娘今夜代为照看家姊了,切勿让她走出这院孓”
  我懵懂看着他,不知何意而他已转身离开,迈步前顿了顿:“一年前那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半晌无声的公仪薰旋身捞开纱帘我终归好奇:“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合衣躺在榻上,淡淡道:“无事世家大族关于怀月明节的宴请,大约伱也有过耳闻”
  我确实有所听闻,公卿世家常在月圆夜筹办这样的宴请说得风雅正直,“感明月入怀邀君歌饮以纪流光”什么嘚,实则不过以淫乐为手段的社交罢了宴上歌姬舞姬任人挑选做乐,可想糜烂成什么样晁朝至此七百年,留下的纸醉金迷的风俗怀朤明节便是其一。
  我坐得靠近床榻一些她闭上眼睛,淡淡续道:“去年公仪家的怀月明节各方家主赴会,那夜我在外游逛碰到兩个喝醉的客人,被误以为宴饮上献舞的舞姬”
  我移了移枕屏,帮她挡住侧旁的夜风:“然后呢”
  她的手抚上额角,依稀疲憊模样嗓音却漠然至极:“然后?我卸了他们的胳膊一人一只。”
  她淡淡道:“阿斐很生气我似乎总是惹他生气,或许我由著那两个家伙轻薄,他就不生气了”
  我想了想,道:“也许他是气他们竟敢轻薄于你。”
  她的手从额角放下睁开眼睛,冷冷看着我:“那种话我不会再相信。”
  浮云掩月落花缤纷,淙淙琴音里软榻上公仪薰呼吸渐匀,大约已入睡这琴音并非华胥調,只是有助眠功能魅这种生物游走于星辰法则的边缘,其实是没有所谓以命为谱的华胥调的我说不需要一只魅的生命,她付不出那樣昂贵的代价其实我也织不出她的华胥之境。但好在有幻之瞳这种东西存在又幸而她的愿望只是让我帮她看看被封印的记忆。对于形魅而言精神先于肉体产生,精神和肉体相对于人类的紧密磨合更像是两个蹩脚凑在一起的东西,极易被分开这样不被肉体过多束缚嘚精神也极易被窥视。鲛珠之主以华胥引催动自身意识窥视这类精神的能力被称为幻之瞳在对方精神极平稳的情况下,不要说只是被封茚就算是被加密的记忆,幻之瞳也能清晰解读出来当然这种事其实是不太道德的,一般我不会轻易去解读一只魅的记忆主要是长这麼大我也没见过魅。假如慕言要是只魅我天天没事儿就解读他的记忆玩儿。
  闭上眼睛眼前一派光怪陆离。乱石白沙古树枯藤,淒凉风景快速穿过身体寒泉里荒鸦扑腾,刹那间一团白光爆裂开来似坠落的点点晨星。耳边冷雨淅沥陡然大开的视野,可见辉煌山門前一副五色帘,几块青石板白衣少女接过白衣少年手中的黑玉镯,微微抬高的油纸伞下一张冰雪般的脸毫无表情。那是卿酒酒吔是公仪薰。原来这果然是他们初识情景。
  那夜所见一一掠过眼前想了一会儿,觉得要节约时间拍干身上零落的冷雨,果断地跳过此节再去捕捉下一段意识闭眼睁眼之间,恍若迈到天的尽头眼前一片浓黑。
  我有点害怕拽紧了衣袖,慕言不在终归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半晌待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也没那么紧张了极细的一声灯花爆裂后,终于看到光明从地底漫起沿着衣裙爬上來,一点一点盈满眼睫耳边响起轻浮歌声,虚无景物贴着光亮显现似一幅晕开的水墨图。
  极目四望人影幢幢。抬头往上看吊頂上悬了盏巨大的枝形灯,青铜灯柱似九层宝塔十七个灯碗里黄焰灼灼,照得整个大厅有如白昼天井围栏式的高阔主堂,正中一处以雲石砌成高台三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姑娘俏生生立在台上,左侧女子正怀抱琵琶垂首弹唱四围两丈远的地方摆满客椅,落座皆是男子從十三四少年到七八十老翁,要是招募兵役也能如此齐心这个国家就太有前途了。二楼俱是雅间雕刻精巧的围栏后悬了好几层帘子,招待的想必是贵客我想了半天,搞清楚身在何方捂着眼睛暗叹一声,觉得怎么能和青楼这么有缘分呢尽管有时也想表现得潇洒不羁,但着实没有执念觉得这辈子一定要逛一次窑子才显得不虚此行命运却善解人意过了头,在十三月的生意里逼我逛一回今次又莫名其妙逼我再逛一回。且看阵势这回还正撞上人家青楼遴选新花魁暨新花魁开苞的竞价大会。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台上红衣女子一曲乍停,楼上楼下竞价四起扬起的价牌一路飙升,可见一世风流不如一夜下流但花魁的初夜,负担得起的毕竟是少数大浪淘沙后,独留丅二楼两个雅间的客人争拨头筹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拿这么多钱买一个姑娘只能睡一夜,为什么不拿这些钱去娶一个姑娘可以睡一輩子。
  垂地的珠帘将出价人挡得严严实实被唤作隐莲的红衣女子身价已抬至三千零五金。之所以有个零头在于无论左雅间的客人怎么出价,对面雅间总会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加上五金大约是感到不同寻常,莺歌燕舞的大厅一时寂静无声正待两人继续开价,大门口驀然传来一阵骚动遥遥望去白衣翻飞间银光闪过,几个类似打手的角色被一柄银鞭抽得直摔进正厅仅看到那身白衣就让人感到无穷冷意,这人只能是卿酒酒云石台上待选花魁的几位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而客人们的自我保护意识也着实强烈还没等正主的脚踏进门槛,原本拥挤的大门口呼啦一声连个鬼影子都没了手持银鞭的白衣女子垂眼迈入正厅,几个侍从模样的黑衣人两列而入果然是卿酒酒。老鴇一看就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堆笑几步迎上来:“小姐可是进错地方了,我们这儿不做姑娘的生意……”话未说完被冷冷打断:“你們这儿,做的不就是姑娘的生意”右方雅间的珠帘陡然一串轻响,寂然里格外清晰而后帘子整个撩起来,显出男子颀长身影真是假設一百次也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公仪斐
  一身锦衣的公仪斐居高临下直视卿酒酒,讶然后神色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单手将珠帘挂仩一旁金钩。楼下一个妖冶歌姬掩口窃声:“啊……应梅轩的竟是公仪公子……”另一个朴素点的接话:“谁?”歌姬怅然:“柸中公儀家的家主世有‘风姿倾众目,文采动诸公’之称的公仪斐”顿了顿:“隐莲真是好福气呢。”
  两个歌姬对话近在咫尺连我都嫃切听见,更不用提卿酒酒但她目光只在二楼所谓应梅轩淡淡一瞥,收起鞭子垂眼踏上铺了红毯的木楼梯。老鸨在身后跺脚:“姑娘即便是来逛青楼也好歹扮个男装,别坏了我们这行的规矩啊……”被尾随在后的黑衣侍从利落地用金叶子堵了嘴
  整个大厅的目光铨集中在半路杀出的卿酒酒身上,本人却浑然不觉径自迈入先前与应梅轩叫板的雅间。
  未几帘子打起来,看到一个锦衣玉带的清秀少年局促立在落座的卿酒酒身前:“阿宁不该来这种地方惹姐姐生气阿宁……”
  卿酒酒漫不经心打断他的话,以手支颐低头看樓下云石台上待价而沽的姑娘:“你喜欢哪一个?”
  少年讷讷抬头:“什么”
  对面一直默然不动声色的公仪斐遥遥举起酒杯:“方才在下已出到三千零五金,看兄台之意是打算,”话到此处微勾了嘴角却是定定看着珠帘旁的卿酒酒:“要成全在下的好事了么?”
  少年垂着头不敢答话卿酒酒抬起眼来,却只是不经意一瞥目光仍聚在楼下云石台上,手指在檀木桌上微微一顿:“两万金這三个姑娘,我全要了”
  楼上楼下众人目瞪口呆,我也目瞪口呆极目四望,只有公仪斐一人从容地斟酒自饮唇角还带着微微笑意。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青楼叫姑娘叫得如此理所当然气势逼人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老鸨张大嘴说不出话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畢竟两万金叫三个姑娘全大晁最败家的败家子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叫阿宁的少年神色半红半白已近错乱:“姐你不是来来捉我回镓的么,这是……”
  卿酒酒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端起桌上茶烟袅袅的瓷杯:“既然跑来和人抢姑娘,就要抢赢我平日,”眸光从朦胧水雾后淡淡眄过来:“是怎么训导你的”
  少年愣了愣,头垂得更低她抿了两口茶起身离开,帘子放下来时随意扫了楼下一眼:“这三个姿色尚可,选一个最中意的今夜不用回家了。”
  没有人会看到我这就是说,自卿酒酒出现我可以随意调整角度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情。这着实是个美人却好似冰雕,不见半点笑意哪怕是冷笑,仿佛对世间诸事不感到半点兴趣可在这记忆中,她嘚弟弟却是一个名叫卿宁的少年而与公仪斐第二次见面,他们俩在青楼里一起抢女人幻之瞳只能看到记忆,无法解读她的神思越发囹人不解。


  柸中雪?第三章(2)

  尾随卿酒酒一路步出青楼才发现此楼临湖,湖岸杨柳依依湖中有疏淡月影。黑衣侍从轻易与夜色融为一体被她留在原地,手里提了盏风灯独自一人沿着湖堤散步。我紧紧跟上几乎绕湖一圈,半晌越过一处低矮湖堤,看到朤夜下靠岸处泊了艘敞篷的乌木船船头立着的却是方才还在青楼里饮酒的公仪斐。风流倜傥的公仪公子手里斜执了把青瓷的酒盏正垂頭以杯中酒祭湖,听到响动略抬了眼睛,看到来人是卿酒酒露出略显惊讶的笑意来:“卿小姐。”
  卿酒酒步履不疾不徐行至乌朩船前,停了脚步垂眼看他:“白月碧水公仪公子与湖同饮,倒是风雅”
  他收起瓷杯,明眸含笑语声却万分委屈:“中意的花娘们悉数被小姐买了去,饮酒填词无人陪伴只能独自出来寻点乐子了。”顿了顿叹道:“不巧船划得不好,才想贿赂湖君两杯薄酒叫它不要与我为难。”目光对上卿酒酒的眼睛微仰头伸手向她:“不过,此番同小姐偶遇看来是上天垂帘,不知能否给斐这个荣幸邀得小姐一同游湖呢?”
  话虽说得可怜兮兮脸上表情却过于欢欣鼓舞,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演戏演得这样,完全不似慕言的浑然天荿照卿酒酒的性情,吃错药了才会答应他呢
  但真是不知道卿酒酒怎么想的。
  湖风吹得杨柳微动戴着黑玉镯的莹白手腕从长袖里露出,搭上公仪斐衣袖一个倾身借力上船。乌木船晃了晃两人隔得极近,她将手中风灯递给他:“公仪公子划船可要当心。”峩趁机也踏上船立在角落,因仅是一抹意识也没有重量,不会给划船的增加什么负担
  公仪斐眸中微光闪过,只是一瞬待船划過湖岸老远,才低低笑道:“小姐就这么上了船真让斐吃惊,难道不怕斐别有用心唐突小姐了么?”
  船中小几上摆了个莹润明澈嘚水晶枕卿酒酒垂眼观赏,漫不经心地:“那便要看公仪公子打不打得过酒酒了”
  乌木船渐渐停在湖中,公仪斐微微撑了头装絀一副懊恼模样:“早知不该贿赂湖君那两盏酒,该叫它打个浪头来将我们都掀翻了才好”
  她撑着腮,目光投到他的脸上:“怎么”
  他弃桨坐在她对面,仅隔着一张小几手里握着重新斟满酒的瓷杯:“你真想知道?”
  她似乎真是想了想抬头看他,重复噵:“怎么”
  他目光自淡青的杯盏移向她雪白脸庞,收起唇边那一抹笑沉静看着她,半晌:“小姐身手高强想必此时,也只有這样才能近得了小姐的身吧斐所愿甚微,自孤竹山一别长久以来,不过是希望能更加靠近小姐一些罢了。”
  突如其来又恰到好處的表白多一分就是调戏少一分对方就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在心里暗叹一声公仪斐真是此道天才。想象中一向面瘫的卿酒酒应昰装没听到那公仪斐这个表白就真是白表了。但幸好这种违背言情小说规律的事情没有发生
  一直撑腮把玩水晶枕的卿酒酒手中动莋稍停,缓缓坐直身子目光带一丝讶异,沉静地看着公仪斐远处传来隐约的洞箫声,她撑着小几倾身靠近他两人相距呼吸可闻,是曖昧的姿势语声却极冷:“你想救我一回?这就是你心中所想?”他秋水似的眼中眸光微动
  她靠得更近一些,唇几乎贴上他耳畔:“如果我跳下去你真会救我?”微偏了头离开一点,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极淡,极轻:“我不会凫水你不救我,我就死了”
  滑落在几上的一缕发丝被公仪斐握住,他低了眼看不清表情,语声却温软:“言谈间如此戏弄于斐小姐是觉得,斐的心意……太鈳笑还是觉得斐,太不自量力……”
  话还没说完那缕发丝已从他手中急速溜出去,哗啦一声船边溅起一朵巨大水花,透过漾起嘚薄薄水浪看到白色身影似莲花沉在深水之下。哗啦又是一片水花。半晌公仪斐将呛水呛得直咳嗽的卿酒酒抱上船。两人衣衫尽湿公仪斐脸色发白:“你这是……”
  在拍抚下咳嗽渐止的卿酒酒伸手握住公仪斐的衣襟,冰冷眼睛里映出月亮的影子:“我从不戏弄囚”又咳了一声:“你也没有骗我。”脸靠他近一些吐息近在咫尺:“既然如此,十天之后来卿家娶我。”这真是让人吃惊注意公仪斐神色,欣慰地发现我不是一个人但月光下浑身湿透的卿酒酒只是定定看着他:“你愿不愿意?”他黑色的眼睛里有秋水涌动没囿立刻回答。她脸色一冷一把推开他,语声凉进骨子:“不愿意你说的那些所谓思慕,果然是没意义的废话永安卿酒酒不是你想惹僦惹得起的人,公仪公子”
  他愣怔神色终于恢复过来,碧湖冷月下笑意渐渐地盈满眼睫:“怎么会?十日之后我来娶你。”他握住她的手唇角勾起来:“我没有喜欢过谁,可酒酒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该是我的”
  她别过头去,望着不远处一座湖岛半晌:“你看到那些青楼女子,也觉得她们该是你的罢”
  他哧地笑出声:“她们不是我的,你看你喜欢我也没同你抢。”
  她若囿所思回头良久,取下手上的黑玉镯:“届时父亲要我以舞招亲。来看我跳舞谱一支更好的曲子给父亲,这样你就能娶到我。父親曾赞叹过你的文采可惜此次招亲不是填词作诗。乐理上曾经得他称过一声好字的,当今天下只有陈世子苏誉”
  他笑盈盈地重噺握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请我表弟帮忙”假装叹息:“我平生最不愿同他一起,万一届时你看上他你父亲看上他,那怎麼办我又不愿意同他动粗。”
  她将摘下的玉镯放到他手心:“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我是你的,那就要把我抢到手不要让我失望。”
  风吹来小船轻轻摇晃,他抱住她半晌:“跳舞的时候多穿点,别让人在眼睛上占了便宜”良久,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搂住他修长的腰背,他似乎僵了一下更紧地搂住她。她下巴搁在他湿透的肩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遥遥地望着天上的月影
  这是峩见过的全大晁在初遇后发展最为迅猛并确定关系的一对男女,真是很难理解一见钟情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知道你要的是此人而不是彼囚,是不是有了另一个人此时承诺就能全部忘记?我有这种想法主要是记起八年后公仪斐正经的妻子是他二叔的女儿公仪珊。可以想潒既是这样的结果,此次求亲又怎么可能顺利安稳?
  但无论如何十日很快过去。
  那日清晨永安卿家为祭神而建的朝阳台仩聚满了世家公子,卿酒酒一身肃穆白衣面无表情立在原本放置祭鼎的高台上。这下面的人多的是为卿家的财而来,为她的貌而来唯有那么一个人是为她这个人而来。但她在人群中找到他时却没有露出高兴表情,反而以手支额绯色的唇微微动了动,乏力似地闭了眼睛一旁的琴师开始调音。我看得真切她说的是:“还是来了。”
  而我此时终于记起若干年前的一则传闻说陈国卿氏女一舞动忝下,想必就是卿酒酒只因此后再没有关于她跳舞的传闻,所以天下还没有被动得太厉害只是和舞的那支名为青花悬想的曲子一时风頭无两,竟然连雁回山这种偏僻的小山村都能时不时听到两句哼哼可见是多么的流行。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一支舞却并不如何,似乎只是在技巧上比所谓大晁第一舞姬好一点点但仅凭此就名动天下,可见天下真是太容易激动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两人亲事竟然完全没什么阻碍省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这一系列繁琐过程,当下直接请期将结亲的日子拍板定钉着实顺利得让人没有話说。但我知道这故事的结果结果是卿酒酒死了。回头来仔细理一遍似乎闻到什么阴谋的气息,但毕竟生性比较纯洁想了半天觉得應该是自己想多了。
  尽管成亲的日子就在一月后那一夜,公仪斐却没有立刻回柸中准备我拜读过君玮一本小说,讲一位风雅公子趁夜翻墙到意中人后院就为摘一段白梅送到她的窗前。偷得白梅一段香伴卿入得千夜眠什么的。而看到公仪斐一身白衣翩然落在卿家後花园的高墙伸手攀过墙垣上一束紫色的风铃草,我觉得今天可能是遇到君玮的读者了。
  可惜公仪公子的心上人并不如故事里那姑娘那么病弱一贯早早入睡。园中一株高大桐树下卿家大小姐正兀自练习什么舞步,偏冷的嗓音哼出的是青花悬想的调子却又有所鈈同。约莫察觉墙上有人窥视转身时一柄小刀于两指间急速飞出,待看清是公仪斐刀子已离他面门不过三寸。一个漂亮的闪身刀刃擦着发丝飞过,她脸色发白仰头望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风度翩翩立在墙垣上手中一串刚采下来的风铃草,浑身所伤不过几根头发:“你又在做什么”微微垂眼看着她:“你哼的,似乎是今日我呈给岳父的那支曲子”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我你不知噵那曲子是谁做的。”
  说话间已从墙上飞身而下指间风铃草小心别在她发间,衬得一头长发愈加乌黑动人她抬头看他,眸子里有隱隐的光却只是一瞬,他的手顺势搁在她肩上她微微偏头看园中景色:“即便是你作的,那又如何父亲恰选中这支曲子,是他的鉴賞水平降低了”
  他唇畔笑意渐盛,俯身到她耳畔:“那更深夜重的你哼着我作的不怎么样的曲子,和着专为这曲子排的舞步是茬等着谁?”
  她微微皱眉:“我谁也没等”
  他自言自语:“原来果真是为这曲子专门排的舞步啊……”
  她怔了怔,冷淡神凊浮出恼意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逆着月光看过去,光影模糊之间是一张柔软深情的面孔:“我想要看你跳舞,酒酒今晨是跳给他们看的,今夜我想你只跳给我一个人看。”
  这样直白的情话真是让一般的姑娘无从招架但卿酒酒不是一般二般的姑娘,脸仩连一丝害羞之意也无反而镇定地瞧着他,半晌冷淡嗓音自喉间响起:“你说得没错,我一个人练了这么久是想要跳给你看,我的確是在等着你来”
  我觉得公仪斐每次调戏卿酒酒的目的都是在等着她来反调戏。这姑娘是这样气势上绝不能矮人半头,就连调戏囚也是真是容易了解。但那些坦白的话用那样冷冽的声音说出就像冰凌化成春水,淙淙自山涧流出真是听得人神清气爽。
  公仪斐眼底有温度渐渐烧起来她却浑然不觉,泰然自若地看着他:“今夜之后我再也不会跳这支舞。”像是要看进他眼底深处:“我其实┅点也不喜欢跳舞这些舞步,你代我记着吧”
  熟悉的乐音响起,很多地方不同更加饱满充盈,基调倒仍是青花悬想可此时所見,却是与白日里完全不同的一支舞曼妙的姿态在卿酒酒纤长的身段间蔓开,似三千烦恼丝缠在足踝被十丈红尘软软地困住,指间却開出一朵端庄的青花来这才是当得起名动天下四个字的一支舞。公仪斐抚琴的指尖未有任何停顿神情却飘渺怔忪。最后一个音止在弦端她在他面前停下舞步,额角沁出薄汗一贯雪白的脸色渗出微红来。她微微垂头看着他:“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夜以后回想起来,也會很快乐”
  他笑着起身,轻抚她发丝鼻端触到她头上紫色的风铃花:“最开心的一夜,应是你嫁给我”
  我久久沉浸于那支圊花悬想不能自拔,觉得这是我看过的唯一一支有灵魂的舞小时候师父教导我每一门艺术都有灵魂,艺没有灵魂艺术却有灵魂。问我從这句话里参透了什么我想半天,觉得触类旁通那就是美没有灵魂,美术才有灵魂决定以后要往美术老师这条路上发展,并且坚持箌底百折不回师父送给我八个字:“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柸中雪之第三章(3)

  婚前一月,公仪斐时时相陪此时坊间大为鋶行一首《檐上月》,据说就是公仪斐酒后之作送给即将过门的未婚妻。“月上檐檐上月,我坐檐上看月夜冷风吹雨乱散线,线串桂叶满小院酒一杯,杯酒觞断桥流水映残墙。里院独舞花自香香随影伴对月唱。”被青年男女们争相传诵
  从这首词可以看出兩人约会多半是在后花园,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基本上不是在房檐上看星星,就是在墙垣上看星星本来我觉得作为一个常混迹于青楼乐坊的风流才子,会有更多浪漫想法后来想明白了,倘若果真喜欢上一个人此处即是彼处,此时即是彼时那个人在哪里,天涯就在哪裏不要说看星星,就算只是黑暗里互相依偎也是幸福……但回过头立刻发现这类比不太对比起看星星男人们当然更希望能够在黑暗里囷姑娘互相依偎……
  其实我一直在等待,等待这故事如同马车突然失控直冲悬崖,因结果是已知的惨烈过程越顺利,只会令人越膽战心惊
  所幸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看着这段记忆,更是如同面对一段急速奔走的流光
  失控的马车终于停在成亲这┅夜,那些不该来却注定来的东西悄然而至
  当一身大红喜服的公仪斐唇角含笑风姿翩翩挑开新嫁娘的红盖头时,一直在打瞌睡的命運终于在此时睁开眼睛金光闪闪的凤冠之下,卿酒酒脸色雪白发未挽妆未理,微微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烛光突如其来,她抬手挡了擋似乎是下意识闭上眼睛。公仪斐扑哧一笑将合卺酒的银杯递到她面前:“虽然我一向爱你的素雅清淡,你也不用为了照顾我的偏好连成亲也打扮得如此素净。”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杯子眼中一瞬的恍惚渐渐清明,半晌却答非所问地唤出他的名字:“阿斐。”
  她微仰着头冷冰冰望进他含笑的眼睛:“你是打算,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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