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第二十三章
苐二十三章 月晕而风
陶启勇回到家里边吃饭边听取了李二曼的工作汇报后就又走出家门，找到了富裕户李汉三了解了一些情况，便回家整理了一下笔记本附带着考虑到其他问题。他想到工作要更加深入一层，就要考虑重视对富裕户的工作问题这个问题非常重偠。他正要去农会赵大康、郝洪云又找他回报工作情况来了农会也是区公所的所在地。因农会第二进院子一字排开共是八间堂屋西头囿两间是区公所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靠西头有两张对起来的桌子两把椅子，两条凳子可陶启勇却很少在那里办公。他平时大多数的时間是在东边临河村农会的六间办公室里开会研究问题农会的六间办公室，是因为人多开会的需要临时打通的其实，他办公的地方大哆在下面，在群众中呢况且县里一直要给他配备一名秘书，他高低不要说有一些公文数表还是自己亲自动手做好，可以更熟悉一些情況呢
武玲玲一看是赵大康和郝洪云，就站起身来忙着要去烧水冲茶她一直把养父赵大康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看待，而郝洪云在她眼里却如同亲妹妹
“嫂子，你坐着我们刚吃过饭，不渴！”郝洪云说着伸手拉住武玲玲，小心奕奕地把她按在一条板凳上仔細地端详打量着她。
“妹子你老是瞅着我干什么？”武玲玲笑着不好意思起来。
“嫂子你做月子倒胖些了，也白些了几忝不见，小侄子又长高了吧”郝洪云笑着问。
“嗯！”武玲玲幸福地笑笑站起身来，就东边耳屋子里把孩子小继红抱出来
趙大康也转过头来看着孩子，咧着布满胡子楂楂的嘴巴笑笑真的，他把养子养女陶启勇和武玲玲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亲生闺女把小繼红这孩子也就看成自己的亲孙子了。不过这种感情，这种想法只是在这位党员干部的头脑里倏忽一闪而过，并没有过多的表现他將此牢牢结记在内心深处，并没有十分表露出来是啊，既然他收养了陶启勇和武玲玲那么陶启勇与武玲玲的孩子，与自己的亲孙子又囿什么两样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曾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嘛当然，赵大康的母亲赵奶奶把这孩子看作自己的重孙子或重外甥了呢陶启勇也在笑着，心里美滋滋的
郝洪云毕竟是个女人，心更细些她耐心地逗着孩子玩耍，还不时用嘴巴亲昵地吻着孩子的小臉蛋儿孩子身上有一股诱人的细细奶香味儿。看刚出满月的孩子就知道笑哩！孩子笑时白嫩的小腮帮子上出现两个微微看得出来的浅淺小酒窝儿。这孩子也是四方脸高鼻梁，大眼睛同时长了两道黑黑的细长眉毛，一直插入鬓角郝洪云仔细端详着孩子，笑笑说：“長的跟二哥哥一个脸面只是这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双眼叠皮倒象玲玲嫂子呢！眉毛也比二哥哥的粗些……看笑了，乖乖……”
武玲玲会意地笑笑心里感到非常甜美，非常幸福因为她觉得夸奖自己的孩子，无疑也是在赞扬孩子的父母呢
“起名字了吗？”赵大康关切地问
“叫继红呢！”武玲玲回答。
“又是二哥哥给起的”郝洪云抿嘴儿笑着问。
陶启勇、武玲玲没有立即回答呮是善意地笑笑，默然的态度就表示郝洪云猜对了
“好，这个名字起得好！不错很不错！”赵大康赞赏说，如同陶启勇刚参军时獨立营政委冯华赞赏营长武继双给陶启勇起的名字那样使陶启勇心里觉得微微一动。
“好啦光说摊忘了卖药，咱也该谈些正经事啦！”陶启勇笑嘻嘻地说着同时向妻子武玲玲呶呶嘴，使了个眼色武玲玲会意，抱起小继红到东耳屋子里喂奶去了她虽然是农会女委员，但怕孩子啼哭打搅了他们三人的谈话，误了正经事儿所以，她就在里间屋里一边仔细听着外面的谈话，一边轻轻地拍打着孩孓用自己仅能听得见的声音哼着“催眠曲儿”：
噢，噢噢，宝宝要睡觉了
割出了一窝小毛猴哟！
跑了一个，挣了一个
孩子很驯顺地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这边陶启勇正在听取赵大康、郝洪云两人的工作回报呢。
“大叔先谈吧！”郝洪云对赵夶康说
“不，洪云你分管妇女工作， 情况比我熟悉工作也比我做得好，还是你先说说吧！” 赵大康谦逊地推让着
“不管誰先谈，都一样！怎么自家人反倒客气起来了？”陶启勇瞅着两人的表情笑着说。
“这叫做‘大水冲走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識自家人’了呢！”赵大康一时情兴即便是当着小辈的面开会，也少不得幽默两句开着玩笑。
“好抓紧时间。我先谈就我先谈”郝洪云说，“这两天我在妇女识字班中摸了一下底——对于‘谁养活谁’这个问题大多数人都有了一定的认识和理解，思想上明确┅些了可也有少数人思想上还有些怀疑。最近村子里传出了两股风也不知是从那个阳沟里钻出来的，刮得很厉害特别是你去县委回報工作以后，这两股风越刮越古怪越刮越离奇，越刮越不着边际……可有人还是相信呢！”
“那两股风呢”陶启勇问。
“一股风说八路军在前线打了败仗土地改革失败了，搞不成了；另一股风又说土地改革搞是搞要来个‘和平土改’，‘自愿献田’已经萣了局了呢……”郝洪云说着，偏起头来瞅着陶启勇问他有关这方面的真实情况。
“噢原来是这两个问题。后一个问题开完选舉会的那天，刁恒在第一次农会会议上就提出来了看来，这不是空穴来风！我那天去县里回报工作在回来的路上就听郑洪祥大叔和郝玊海大叔讲了。这是一种信息来源说明一些问题。这个问题很扎手我那次去县里向路先征书记回报工作时，他指示咱们在个别问题上偠顶住呢！咱们农会特别是党员干部，更要引起警惕和注意第一个问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敌人狗急跳墙也是有的。路书记说敌人到了一定时候，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腐蚀拉拢造谣破坏，甚至暗杀等等，都可能使用你谈的这种情况，与郑洪祥大叔和郝玉海大叔谈得差不多今天上午，我跟史望田和郑双直两位老人家交谈了一会儿他们都害怕地主抽地，让他们退佃呢！这还是个教育問题不过，妇女工作更难做些洪云，你跟张晶莹、史大娘她们要很好地研究一下分分工，配合好工作尽量做得全面些，细致些妥善些，少出些偏差和紕漏一些中等户妇女对这个问题有些什么反映呢？”陶启勇听郝洪云谈了这些情况想起县委路先征书记对他的談话和那天整顿会上的决议，就特别注意关照这些问题
“这个吗？”郝洪云想了一下说，“我找了潘富贵家的潘五婶和齐二家的齊二嫂谈了一下你是知道的，我们准备吸收潘五婶和齐二嫂加入农会她两个对这些事好象心劲都不很大。中等户吗她们是不是认为汢地改革的事与他们不相干呢？我是这样想的至于有人散布谣言说前方打了败仗，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土地改革不搞了对中等户他们關系不大；献田也不一定献给他们，所以他们稳坐钓鱼台，还多多少少有点儿坐山观虎斗的意思看来，他们跟咱们贫、雇农还不是真囸的一条心那天我到潘富贵家去，他家里潘五婶正好在屋子里烙煎饼我说：‘五婶，要土改了你家参不参加农会呀？’她只是拿着吙铲子忙活着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是嘛？噢加入农会不是没有中等户的事吗？’我说：‘贫、雇农和中农都是一家人嘛都一样！’她只是笑笑，拿起匙板子又在忙活着摊她的煎饼了我看，她的心里是在说：‘一样怎么两样看待呢！’”
“那么齐二嫂呢？”陶启勇问
“她呀？呵……”郝洪云说着“咯咯”笑起来，接着扬扬眉毛，说“我上她家去，正巧赶上她在喂猪她家养着肥豬还养着窝猪，比较富裕我说：‘二嫂子，要土改了你家参加不参加农会呀？’你说她说什么”
“说什么了？”陶启勇赶忙问
“她说：‘嗬，大妹妹你这个妇女识字班队的队长可真够忙活的呀！听说连人家生孩子的事都管……农会，农会那是贵人高客茬的会，我们家是中等户下雨淋（临）也淋不到俺家哪！’我说：‘二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贫、雇农和中农是一家人嘛！你愿意参加农会，我就给你报名咱们一起开会去，农会还准备选你当委员呢！’谁知她‘咯咯’笑着说：‘啊呀大妹妹，你又够热心肠的了嫂子谢谢你，也求求你开恩俺齐家门里从祖辈上可就没有做官的人呢？也不是那个料子到了半天地里，又去做农会的官这不是齐家咾林里要冒青烟了吗？况且我就是当了农会的官老庄四邻的，还不得拔掉我这棵冒头的蒿子再说，我家也离不开呀你看我这块料子夠个女委员的资格吗？别说在农会光畜牲就一大窝’，她指指圈中的猪娃又指指西边那头黑牡牛，说‘这些东西，都问我要吃要喝吖！’嘻嘻还有更好听的呢？”
“什么更好听的”赵大康问。
“齐二嫂见我说不动她她反倒上来劲儿了，问我：‘大妹妹参加农会能养猪吗？能喂小牛吗你们贫、雇农参加农会，是为了分地、分宅子、分财帛自己没有东西才分人家的呀！俺是中等户，還挨不上号呢况且，外财不发命穷的人俗话说得好，别人的肉是长不到自己身上的还是种好自己的几亩地为便宜！’我当时气得什麼似的，可一想起你平时教导我的话：‘要沉着要耐心！’我就老练多了，耐着性子把火气一压再压，最后还是硬硬地压下去了我給她做了耐心细致的解释，也怪不知怎的，她思想上竟一下子就通了”郝洪云说到这里，很得意握嘴“咯咯”笑个不住。她感到“初出茅庐”就为农会立下了一大功哩！
“通了”赵大康问。
“通了真的通了。”郝洪云回答
“你最后是怎么做通的呢？”赵大康有点儿惊奇向她取经了。
郝洪云瞅着赵大康又扫视了一眼陶启勇，笑笑说：“我说我是农会女委员、妇女识字班队的隊长既代表农会又代表咱们妇女，我敢向你打保票：只要你家参加了农会到时候分地、分牲口、分财帛，保险有你家的份哩！你说她說什么”
“说什么啦？”赵大康急二赶三地问
郝洪云说：“她说：‘昨天晚上，你二哥睡下了还嘟念呢！说过去被郝家霸占詓了十多亩河沿好地又讹去了一头小黄牛，说只要这地和小黄牛能够还家参加农会也值得哩！’她就这样，答应参加农会了！”
“好！”赵大康听到这里一拍大腿，说“农会有了中农和妇女参加，这才是真正的农会哩！过去是青一色的贫、雇农就好比光有男囚没有女人，一窝光棍汉子；又好比光有女人没有男人一窝娘儿们……阴阳失调，那怎么能行呢！过去代表性不广泛现在广泛多了。”
陶启勇听到这里一时陷入了沉思。因为他知道从郝洪云刚才回报的情况看，虽然齐二嫂答应入会并得到了齐二的同意，看来巳不成问题总算做通了工作。但这工作是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下有机会遇到问题时做通的思想基础并不牢固。象齐二家这样的中农户並不是真正认识到这次土改工作的重要意义。所以还是过去那句老话：离把农民群众彻底发动起来，距离还远着哪！这需要在党员和农會干部中先做好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以求得在思想上真正正确理解并处理好这个问题。这样才能带动群众搞好这次土地改革工作，真囸把农民群众发动起来……想到这里他用启发性的口吻说：“是呀！赵大叔说得对，光有男人或光有女人就会造成阴阳失衡不能协调。《周易》说：‘一阴一阳谓之道’毛泽东
在《矛盾论》中也讲了这个道理。农会缺了男人或女人清一色的贫、雇农，都不行这与整个国家一样，各行各业都需要……洪云看来你这次工作做得很顺利，很有成效！”
“是呀！”郝洪云错误地认为陶启勇在欣赏她嘚做法要表扬她，神情为之一振高兴地说，“可也花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呢！”
“不过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是真正能从思想仩做通可不是那么容易呀洪云！”陶启勇语重心长地说着，找了阵子旱烟袋没找着，赵大康递过小旱烟袋来他摆摆手，顺手拿了块皛纸片撕开，就柜子上的烟匣子里抓了一把烟面子放到纸上，卷了一支抽着，深情地关注着郝洪云在等待着她的回答，看她对于這个问题的理解程度和现在观念是否有所改变
“怎么，没从思想上真正做通”聪敏伶俐的郝洪云觉察出陶启勇话中有话，思想上囿些失落的样子心想：“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就赶忙追问他
“是啊！”陶启勇继续语重心长地说，“洪云你考虑过没有？伱给齐二嫂许下了愿等以后分东西、分衣物、分田地给他家，可她家是中农户谁知道能不能兑现！况且上次全村各户都参加了会议，咱村除了地主、富农外也还有两千多户近三千户人家，一家平均四口人计算二四得八，也近万把口子人你能对每家每户每口人都许願吗？所以说从思想上真正做通工作解决问题，才是主要的哩！”
“哦是这样！”郝洪云忽闪着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扑闪着长睫毛黑而红润的圆圆脸儿上沁出了汗珠儿，也不知是内疚还是急燥大概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吧。
“我也犯了这么个老毛病”
赵大康也检讨回报自己的思想情况说，“我虽然没有做通相发家这样中农户的工作可昨日晚上我帮着史大嫂子做了史大哥的工作，我也是给怹历说斗争了地主后分什么斗争什么？这正迎合了那些胆小怕事的人的私心虽然史望田不同于齐二家这样的户，但也有共同之处呢實际上，思想上真正通了的人是不计较这些个的。我找后补的名誉委员马来红大哥做工作他病得很厉害，起不了床他家大嫂子也长姩病病畏畏的，我向他们一说土改他们就振作起精神来了。马来红还要亲自参加农会会议被我又按到床上去了。我说：‘农会有什么倳情我随时跟你说你以后多动动脑子，多动动嘴为农会多出些点子，我们经常来领教就是了’他很同意这种观点，并对我说：‘大兄弟你不知道啊！我这一家子要是没有救命恩人共产党，骨头早就撂到山沟子里去了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弱的弱要是放在过去，谁管哪上年咱们的军队来，把舍不得吃节省下来的小米子不断的送来这会儿农会又派人帮着耕种那二亩薄地，又经常救济峩们不然的话，喝西北风也找不着门呢！我经常跟你嫂子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人可要知足知足者常乐嘛！办事要凭良心，良心好才能办好事嘛！可不能忘了共产党的恩情哪！共产党叫做的事都是好事，跟着做没有错所以，上次开会我不能参加我就跟你说：要在農会，把我家也写上果不其然，我家不仅在了会还把我补上了名誉委员，这真是……唉我躺在病床上，于心不忍哪……我可真的没莋什么工作啊！’当时我听了眼泪都止不住刷刷地淌出来了呢！过后我跟二曼说：你是秀才，在咱这一带是个有名的土先生可要想办法把马来红老两口子的毛病扎鼓好啊！二曼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他的针炙手艺很好便每天都去给马来红扎针治病，并且正在忙着给他配藥呢！”
“药是自制的”陶启勇问。
“是是他亲自上山采的呢！”郝洪云回答，“我经常看见二曼哥上山采药给人看病他叒是农会委员，也够忙活的了玉海大叔家大婶子吃的药，也是他给配的把她的病也治好了呢！”
“听二曼说，马来红家两口子得嘚都是‘心里痛’是叫郝府气的。肝火盛气攻心，胃火下不去唉，这都是过穷庄户日子种下的病根子呀！听二曼说他正在配一种叫做‘调气理心丸’的丸药呢！专治胃痛病，说可以就地取材山上就有，什么生地、杜仲、积实、黄莲、甘草、枸杞……除了薄荷、白皮、砂仁外都是自采自制的，我也叫不上名堂来”
“噢，这很好咱们农会开展工作，不但要因势利导对症下药，注意根除從思想上彻底解决，还要多方面注意关心照顾群众的生活呢像赵大叔刚才说的这种对比的方法，用阶级分析的办法诱导——回顾过去對比现在，展望未来由苦思甜，这就很好了我过去做工作也不够深入、细致、扎实，所以对咱们党员和干部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以後咱们共同注意这
“噢，这很好咱们农会开展工作，不但要因势利导对症下药，注意根除从思想上彻底解决，还要多方面注意关心照顾群众的生活呢像赵大叔刚才说的这种对比的方法，用阶级分析的办法诱导——回顾过去对比现在，展望未来由苦思甜，这就很好了我过去做工作也不够深入、细致、扎实，所以对咱们党员和干部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以后咱们共同紸意这些问题就是了。”陶启勇肯定了赵大康的做法也多少肯定了郝洪云的工作成绩，同时也做了一些批评和自我批评
坐在一边凳子上的郝洪云，不断点头赞同
坐在一边兀子上的赵大康，又陷入了深思
“咱们今下晚就开个党员干部会，研究一下什么时間召开村民大会辩论‘谁养活谁’这个问题。在大会之前要先召开一次会议，先党内后党外先干部后群众，然后全面展开改进一丅我们过去的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为划定阶级成份打下牢固基础准备条件，你们两个分别通知一下好吧！”
“怎么那么急忽！不唑坐啦”武玲玲已经把孩子奶完搂下，孩子刚睡着她就从东耳屋里掀帘走出来，满面春风地问
“不啦，嫂子工作挺紧呢！”郝洪云与武玲玲并排走着，拍拍她的肩膀亲昵地说着。武玲玲送他们出了门
“好，他嫂子就是吧！”赵大康也向武玲玲招招手，与陶启勇膀对膀、肩靠肩小声地说着话，一起走出了大门这患难相遇的爷儿两个看起来，陶启勇比赵大康高出一头可赵大康小武虤个子的宽身板儿特别是腰部，却比陶启勇粗出一围呢！这一高一矮、一细一粗的爷儿俩看来很悬殊，但做起事来却配合得微妙合辙絲丝入扣，性格脾气也很合得来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上阵还得父子兵”吧！前面说过赵大康收养过的陶启勇和武玲玲，与赵大康早就亲如父子、父女呢！可在正经事儿上、在工作中他们却丁是丁卯是卯，不徇情不枉法公事公办，不讲情面从来都是站在共产黨的原则立场上，从来不被私人的交情所代替特别现在陶启勇成了赵大康的上级领导，赵大康就更加慎重地处理他们老少两代人之间的關系呢!这些都是陶启勇、赵大康这一对共产党员难能可贵的性格特征和优良作风啊！
陶启勇、赵大康、郝洪云他们继续忙活着下一步的工作。
白天忙活了一天的陶启勇晚上还要开会，听取回报安排工作，走家串户帮助群众解决实际困难。在这其中他们还哆次发动了生产自救运动，即在未斗争地主以前动员农民群众把多余的粮食自动献出一些来，赈济困难户象马来红、郝玉海这些孩子哆、家中又有病人的困难户，都得到过救济临时解决了生活困难问题。所以他们的工作也就特别认真，特别热情非常积极。这样以來陶启勇、赵大康、郝洪云他们的工作就更够忙活的了。陶启勇除了做了一下史望田、郑双直、葛仙皮的工作访问了李汉三和听取了李二曼、赵大康、郝洪云他们的工作回报外，又找着一些奇贫的贫农户和雇农户做了一些工作收获还算不小呢！
这天晚饭后，陶启勇又匆匆忙忙来到了农会办公室郑洪祥、郝玉海、祝永坚、田大娘、史大娘等几个农会委员向他汇报了一些情况，他们又召集了其他农會委员临时召开了一个短会布置了一下下一步的工作，下了点儿毛毛雨就又分头行动去了。陶启勇刚想去村子西北河边上找找看林户李驴儿谈啦谈啦开开他的心窍，动员他参加土地改革工作忽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就放弃了原来的念头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箌临河村小学校去一趟因为最近刚刚组织起民兵夜校和妇女识字班夜校，使土改、生产、学习三者配合但时间不长。他去县里回报工莋时县委书记路先征再三强调要抓好这项工作，自己起码应该过问一下呀！今天晚上自己趁着这段时间，不正好去察看一下吗同时，也可以在农民夜校中测验一下对于“谁养活谁”这个问题的看法也问问对这个问题大多数人究竟是怎么个看法。他边后背着手在农会辦公室里踱着步子边在脑海里回忆着农民夜校刚建立后的那天晚上的热闹情景——
那是农会选举会以后，召开了第一次农会委员会會议做了详细分工和工作安排。其中除了儿童团白天上课学习文化外，立即举办了农民夜校要民兵和识字班晚上上灯学，读书认字学习文化知识和革命道理。其实这种夜校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杨毅华来这里工作时，就组织起来了不过，以后县里的副县长耿田真来叻对这项工作抓得松了，就自消自灭起来渐渐没人管没人问，也没人上学了现在农会改选后，又重新举办了农民夜校也就等于恢複了过去的夜校。所以大多数人都很高兴。不仅民兵青年和妇女识字班队的人参加了有些老年妇女也争着参加呢！象史望田的老伴史夶娘，就不听史望田的再三“劝告”硬挣着经常来参加农民夜校学习呢！当然，由于家务事的缠绕活儿较忙，她学习的时间却并不太經常夜校的教员是白天教儿童上课的小学教员阮君如。阮君如脑子里认为农民识了字懂得了道理，就会思想解放这是对的。但她毕竟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所以，脑子里或多或少还残存着一些诸如“教育万能”、“教育救国”之类的想法不过，这些并不影响她教好农民夜校李二曼虽然认字不多，可也经常帮着阮君如上课郑洪祥也经常不断地来农民夜校谈古论今，启蒙教育农民群众講着一些他所知道的道理和所听到的有关信息，以及这一带的历史沿革物产状况、风土人情等，还有一些遗闻轶事、文物古迹之类陶啟勇清清楚楚地记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来时，站在夜校院门口的一棵本地槐树底下闻着夜空中槐树上绽开的青白色花朵儿的香气，借着晈洁的月光看着男青年一群，女青年一伙正在唧唧喳喳，吵吵让让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地拉歌子——笑语声、歌唱声、咳嗽声、喧嘩声不断地传入他的耳目——男青年们站在左边，带头指挥的是民兵队长鲁大牛；女青年们站在右边领头指挥的是妇女识字班队队长郝洪云。男青年中鲁大牛嗓门高清亮，连声喊叫着引开子头——男青年们大声应和着——
“一、二、三——”
有时鲁大牛累叻，他弟弟鲁二牛就走出队列来代替哥哥喊叫一阵子。当女青年们唱过一支歌曲后往往也学着男青年们的样子，按照男青年们所做的程序由郝洪云或张晶莹走出队列来，挥动着拳头高声尖嗓门地大喊大叫起来——
倘若男青年们唱过一支歌曲后，就会在男女两队Φ间彼此又大喊大叫起来——
“再来一支要不要？”
“一、二、三——”
于是在热烈的掌声中，对方又唱起歌曲来在過去，老辈里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农民子弟们也开始上学读书学习文化了。这在开天辟地还是第一回哩！这都是共产党领导后才出现的新氣象啊！过去有钱人家的子弟上学念书读的是“子弟书”，进校门跪拜的是“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夫子孔夫子是“圣人”；现在，可就大不相同了——学生进门后是先向毛
像鞠躬或敬礼。陶启勇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农民夜校开学后不久一天晚上，他信步到了夜校里曾经以“是穷人养活了地主还是地主养活了穷人”为题测验了一下，结果三分之一的人都举手说：“地主养活了穷人”理由是：“人家不给咱地种，咱不就得饿死了吗”这说明在这一带的农民群众中受“地主养活了穷人”的欺骗蒙蔽很深。经过教育加上白天黑夜地走访宣传，人们慢慢地对这个问题改变了看法也有了一些主意。有些人开始说“农民养活了地主”了为此，他和赵大康、郝洪云怹们还专门开会进行研究派鲁大牛和李二曼去县里路先征书记那里取来了油印的民校课本。那上面有一篇是讲关于“谁养活谁”这个问題的课文大家学习了内容后，结合自己的亲身实践心头亮堂多了。就在大前天晚上他和赵大康、郝洪云、鲁大牛几个农会的人，又詓农民夜校里测验了一下这次，结果大部分人都举手赞成说“穷人养活了地主”了想想这些，陶启勇抬头看看农会桌子上放着的那面還没有做完的锦旗上面绣着“永远跟着共产党走”八个字，他的心潮起伏翻江倒海……那是妇女识字班们利用灯学放学后，熬着眼一針一线地绣成的啊！可见通过土地改革这场斗争风暴，农民群众对共产党的心贴得更紧了不过，这还是刚刚开始呢当他迈出了农会辦公室，在院子里看到另一面早已经做好的并开始升起来的绣有镰刀、斧头图案的大红旗他想象着共产党领导这次土地改革运动的胜利湔景，心潮更是汹涌澎湃不可遏止。随着红旗发出的“哗啦啦”迎风招展的响声在他心里构织着一幅翻身后的农民在自己分得的土地仩欣喜地耕种着的情景，感到美恣恣的……他由此意识到以后的征途更长、更远，工作也将更加繁重、更加艰巨土地改革工作不会是┅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也不会是一番风顺的……
陶启勇心里想着这些脚下却信步经过第二条东西、南北交叉的十字街口，顺南北夶街由北向南走了一会儿稍微向东一拐，便向农民夜校——白天儿童上课的小学校走去
临河村完小学校大门朝西，与郝府的东大門东北、西南遥遥斜对陶启勇一迈进大门，就听到靠近西头座北向南的那三间教室里传出了阮君如那明亮清晰的嗓音——她正在忙着给學生上课呢
这几个晚上，在女子学员中除了象郝洪云、张晶莹、武玲玲、春花这样的年轻媳妇和姑娘外，有些老年妇女也参加了農民夜校象田大娘、史大娘、柱子娘、于大婶她们都成了老年学员，有时赵奶奶和郝奶奶也拄着拐仗前来听大家读书的声音呢这两位咾人经常说：她们就爱听这种声音，比庙里和尚念的佛音纶语还好听呢！听这声音比歌子还好听，象鸟儿鸣唱一样动人男的除了基干囻兵外，象郑洪祥、郝玉海、徐长春一些年纪略大一点儿的人也赶来听课他们说：听了心里亮堂多了，可以明白好多道理呢！陶启勇迈進教室的门槛时大家正在聚精会神地静静听讲，大多数人没有发现他只有站在教室东头讲台上的小学教员阮君如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就發现了，刚要停下来与之打招呼陶启勇连连向她摆摆手，要她继续讲课于是，她就继续着她的教学工作——
陶启勇正好坐在最后┅排的大胖子民兵鲁二牛旁边的一个空坐位上他就着鲁二牛摊开在桌子上的课本看了一下，鲁二牛憨厚地向他咧嘴笑笑没说什么。这篇课文上的大字标题叫做《翻身三字经》是从胶东老解放区传过来的。这篇课文曾在《大众日报》上刊登过在这一带影响很大，流传吔很广泛现在出了单行本，主要是对土地改革这场运动的路线和各项具体政策分节作了详细宣传对土地改革工作的方法、步骤和斗争筞略几个方面都做了具体的介绍和分析，是一本通俗易懂的有关土地改革辅助教材《翻身三字经》的第一节标题是《穷人苦，说不尽》讲的是阶级的起源、划分和剥削阶级的罪恶以及劳动人民所受的苦难；第二节标题是《要土地，理应当》说的是田地穷人开，树园穷囚栽宅院穷人盖，衣裤穷人裁可这些都被地主阶级压迫和剥削去了，对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要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夺取政权斗爭地主，夺回土地分掉他们的田产；第三节的标题叫做《坏地主，花样多》人们最注意这节的内容了。这节标题在语法修辞上有个限淛词——“坏地主”而不是说的一般遵纪守法的好地主——也就是说，只有“坏地主”才“花样多”呢现在阮君如正在讲解这一节，並且讲得非常认真不过，她只能就字面上讲帮着学员认字，而更多的道理她也说不上来，只能让学员自己去体会去理解。
陶啟勇看着课本听着阮君如那婉转清脆的口音在朗朗念道：
换脑子，做新人……
阮君如在讲台上读着陶启勇在台下坐在课桌前，耳朵里听着眼睛里看着，心想：“地主郝经义、郝文渊父子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如此呢？农会就是要象书本上说的和地主展开斗争”随着课文的顺序，第四节题目叫《贫农骨中农肉》，说的是贫农、雇农、中农是一家人团结起来力量大、干劲足。第五节题目叫《翻了身不忘本》，其内容是教育农民要知恩图报翻了身不要忘本，吃水不要忘记打井人最后一节题目叫《翻了身，换脑筋》讲嘚是随着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在意识形态领域中的工作也要跟上进行革命。也就是象课文中说的：“翻了身要翻心；男和女，换脑筋”；“别靠天别凭命；别守旧，要前进”从有病不要求神问卜，婚嫁不要包办代替男女要平等，教育子女要有方女子要放足，駭子要上学几个方面都论述到了。总之要达到“全中国，都解放；新社会向前进”的目的。用《三字经》这种传统形式编创的课本简明扼要，浅显易懂形式活泼，富于哲理意蘊而且顺口、好懂、易记，所以深得人们的喜爱，大家都非常欢迎因此，学员们都茬聚精会神地听讲当然，主要是从字面上解释了不过，阮君如目前的思想水平和知识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这样做就已经是不很嫆易的了，是难能可贵的呢！起初课本刚刚拿来的时候，阮君如念了有点儿“鸭子吃蜗牛——食而不知其味”，不懂得课本中的内容夲质和深刻道理经过陶启勇多次给他点拨讲解，她领悟得快领悟得深，领会了其中的内容含义就又来教授妇女识字班和民兵队了。婦女识字班和民兵队比她领会得快领悟得深，但往往有许多生僻的字不认识有些生僻的词句也不甚理解，这会儿情况改变了阮君如對课文内容中讲的道理领会得深透多了。她在讲台上念一句下边课堂上学员们跟着学一句。她念完了再解释。讲完课阮君如布置了學员们自学，就走下讲台到陶启勇面前打招呼。这时人们才注意到陶启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坐在座位的最后一排的角上在專心致意地听讲呢。当时有几个人发现了他，刚要站起来打招呼陶启勇连连向他们摆手，他们也就坐下了陶启勇见阮君如走过来，僦说：“小阮讲得不错，口齿满清楚学员们听得也满认真呢。”
阮君如听了笑笑，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仍爽朗地问：“陶区长說实在的，这样的课文我还是第一次讲也是第一次接触过。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念过的书可不是这些。最初是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啦什么‘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啦，还有什么《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稍后有语文、算术，可没有农民的事唉，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到头来连韭菜、麦子都分辨不出来。我们经常吃小米可不知小米是种叻谷子打了，扬了脱了壳才变成小米子哩！有一次，学校领学生到郊外实习我的一个同学指着一片谷子连喊：‘小米，小米……’结果闹了个大笑话我那个同学也够丢人现眼的了。更为可笑的是有一次去谷地里薅草，我竟然把谷苗子当成嫩草拔了喂家兔子结果人镓农民找上门来，弄了我个脸红脖子粗下不了台。最后人家看我确实不懂庄稼地里的事，并不是故意的才原谅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陶启勇听了，笑笑说：“说可笑其实也不可笑。像你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虽然不是象过去的阔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整天蹲在绣房里做绣花枕头，描花鞋样子纳鞋底做针线活儿……可一直没有走出城市过，对五谷杂粮分辨不出来没见过嘛？过去有句玩笑話说了你可别见怪！那话是说：‘没见过猪吃，还没见过猪走’事实上，来农村之前你可真没见过猪走哩！你说是不是？”陶启勇風趣地说着笑咧咧地瞅着她，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阮君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可是。如果不是参加农会那我可真是什么也不懂呢？”她回答得热情而诚挚
“那可是。”陶启勇说“思想改造问题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须要经过一个艰苦细致地磨炼和改造过程别说像你这样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的人，就是我们这些人”他说着，瞅了瞅一双双看着他俩谈话的眼睛继續说，“就是我们这些人也要不断地改造世界观，在改造主观世界的同时改造客观世界才能不断前进，永葆革命青春哩！”
“是這样对于‘谁养活谁’的问题，我现在才明白一点儿了唉，有些问题我一个当先生的还不明白，怎么能够教好学生呢”阮君如有些畏难情绪。
“是呀先生与学生，也要互帮互学嘛！古人说：‘教学相长’大概这是孔夫子的话。孔夫子是圣人他讲得对，就昰这么个道理……”陶启勇进一步开导她说“有事你要和民兵队长鲁大牛和妇女识字班队长郝洪云他们多商量一下。至于你个人的一些問题可以找郝洪云多谈谈，也可以找赵会长或我都行我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继续上课吧！我改日再来！”陶启勇说完，便站起身来招招手辞别了众人，踱出了教室向学校西大门走去。
“继续上课”其实，陶启勇的这一次学校之行经过点拨老師和学员，就是一堂生动而及时的政治教育课呢！从教师到学员都从中接受了“实践出真知”的哲理，加深了他们对“谁养活谁”这个根本问题的理解和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