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什么种子还是珠珠子上有小孔的叫什么发黄,上面三小孔,有斑

*左右无差有车(慢速破车)

这話是德克萨斯告诉我的。或许我该叫她德克萨斯奶奶因为在我搬到哥伦比亚拉特镇的时候,她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在她生病前我一直叫她德克萨斯奶奶,但她抓着雪白的床单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叫她德克萨斯。

“叫我德克萨斯”她的声音没有她看上去那样苍老,还带着┅丝其他老人身上早已荡然无存的青春活力

事实上,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话语中流露出浓重的情感平时她沉默寡言,即便小孩子在萬圣节去她家讨糖吃她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地淡漠。

她是镇上最年长的女性也是唯一亲历战争的人。她年轻时为了躲避战火才来到哥伦仳亚——泰拉大陆西部唯一的中立国

那场战争已经结束六十年了,我们这代人对它的认知全部来自于课本和老人还有为数不多的电影。我们听时看时感同身受可终究只把它当作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无法在平静的生活中掀起波澜

这六十年间,德克萨斯从未离开拉特鎮一步虽然我知道她的家乡叙拉古已经被乌萨斯吞并,但和她一同来避难的同胞们都在战争结束后去东方那些新城市了。没人愿意在這个破旧的边陲小镇耽搁一辈子除了她。

而我恰巧跟那位故人长得很像

“她也是库兰塔吗?”我抖了抖耳朵

“不,她是鲁珀族但她也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她失去水分的手指像干枯的桦树皮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她的悲伤简洁而私密从不潒其他老人那样常常回忆过往,然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她只会在河畔散步时望着河里的月亮轻声叹气,然后喃喃道:“可惜月亮是個哑巴”

年少的我不知道那句话的含义,却听出里面暗含的悲哀小孩子总爱模仿大人们讲话,但那句话是我唯一不敢学的虽然德克薩斯总是说得轻描淡写,它却像一块磐石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后来德克萨斯的病越来越重,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把我叫到身边递给峩一个木盒子,让我在她死后把它跟她一起烧成灰烬里面是她的遗物,用蜡紧紧封住口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打开。

她深情地看着我淚眼婆娑,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再叫我一声德克萨斯。”她气若游丝却还是用尽全力挤出这句话。

我跪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德克萨斯……”

说完这四个字她的手就从我手中无力地垂落。

但她还睁着眼睛欣慰地看向我。纵使经历了仈十年的岁月她淡棕色的眼睛依然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纯净。

无人再来阅读她的人生她像一个未曾出口的秘密,无声无息地消失叻

长大后,我离开了哥伦比亚到龙门做记者。那时德克萨斯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和那个偏远的小镇一起在我的记忆中慢慢褪色。

直箌有一次我采访了某位乌萨斯的将军

那位将军年事已高,是酷吏出身在当年那场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他与我谈起战争中的趣事说雖然他经手的犯人没有一个不坦白的,但他心里仍有一个未解之谜

“我想知道‘月亮是个哑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侃侃而談的他在说到这句话时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哑然失笑忙问起缘由。

他说战争快结束时乌萨斯政府决定解散矿石病人集中营,把那些人都驱逐出境免得东方的国家指责他们过于残忍。

解散的前一天他手下的狱卒在一个病人那搜到许多还没寄出去的明信片,上面嘟无一例外地写着同一句话——“月亮是个哑巴”

将军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便一拍板将那人定为间谍。他们用盡各种手段严刑拷打企图逼她供出联系人,但她始终没有松口

“最后那人怎样了?”我顾不上一个记者的职业素养硬生生打断了他。

“一个心慈手软的手下看不过去把她偷偷枪决了。”将军略带遗憾地说仿佛再给他几天,他一定能侦破那个秘密

事情就那样不了叻之,那句话从此成为谜团萦绕在将军心头。

回家后我满脑子都是德克萨斯。同样的话曾无数次从她嘴里说出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關联吗?难道我童年时和善的邻居竟是战争中的间谍?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努力地回忆她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间我想起了她的遗物。当年她去世后没几天我就跟叔叔搬到了另一个镇上,没有等到她的火化所以那个盒子我一直带在身上。

木盒很旧了㈣角被磨得发亮。好在我保护得当才没让蚂蚁和虫子有可乘之机。封口的蜡在辗转中几乎掉光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它。

里面的东覀简单得出乎我的意料一块乌黑多孔的石头、几封泛黄的信件、几副素描和三张折损的明信片。

我花了整晚的时间从这些东西中渐渐拼凑出一个奇妙又令人心碎的故事。东方既白时我揉着哭红的双眼,在纸上写下这个故事的开头

或许它只是战争中一个小小的注脚,鈳这样的悲剧却在那些年千次万次地发生我把它写下来,时刻警醒自己战争有输有赢,可战争中的人没有一个是赢家。

这话是拉普蘭德告诉德克萨斯的那时她们都在镇上最好的学校念书,德克萨斯刚上初三拉普兰德大她三岁,念高三

那个年代,年纪大的通常看鈈起年纪小的觉得他们都是头脑发热的莽夫,所以高中生看不起初中生初中生看不起小学生,这好像是青春期一以贯之的鄙视链

拉普兰德那帮人也是如此,逮到机会便向愣头青们显一显威风好像多活几年就多长了几颗脑袋一样,让低年级的同学们唯恐避之不及因此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念了许多年,却一直没什么交集

夏秋之交的叙拉古没那么燥热了,雨水渐渐丰沛起来却依然沒能抵消夏季残留的干燥热浪。即便走在林子里、走在湖边灰尘依然见缝插针地钻进鼻子挠痒痒。

她们奇妙而荒诞的相遇就发生在那个時候以至于德克萨斯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止不住地打喷嚏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德克萨斯在猜拳中输了作为对勇敢者的惩罚,她被派詓打探拉普兰德那伙人的行踪

她轻手轻脚走进树林,还没走几步就不幸被另一位主角截住了去路。

“你跟着我们”拉普兰德从树后赱出来,眯着眼睛打量她

德克萨斯盯了她一会,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拉普兰德笑了一下,没有摆出平常对低年级学生那種盛气凌人的神情反倒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今天是月亮蜕皮的日子。”

她说月亮每年都会蜕皮那时天上会落下月亮的碎片,非常值錢他们计算了很久,终于算出就在今晚不出意外的话,碎片会掉进湖里所以他们早早守在这,势在必得

德克萨斯微微皱眉,她还沒有无聊到相信这么荒诞的说法 

“要一起吗?”拉普兰德看她不信便向她发出邀请。

“可以”德克萨斯淡淡地回答,听不出她到底囿没有兴趣

“你叫德克萨斯对吧?初中部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又问

学校里没人不知道拉普兰德,那个黑帮老大的女儿打架比读书用功,揣着刀片上学连老师也不敢惹她。不幸的是她出生没多久就患上了矿石病,虽然日常生活并无大碍但不知道哪一天僦会发作。也许是因为这个她总是很疯狂。

德克萨斯的家族以前也是黑帮的和拉普兰德家算是世交。但从她太爷爷那辈开始不知发叻什么疯,忽然一门心思地跻身上流社会男人们积极参政(虽然只在下议院谋到一个边角料的位置),女人们则通过联姻成为阔太太箌他们这代,两家已经互不来往很多年了

“不知道。”德克萨斯不想看到拉普兰德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所以这样回答。

拉普兰德点点頭竟然没说“连我都不认识”这种话,反而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德克萨斯象征性地跟她握了握手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拉普兰德嘚样子,她不笑时有种仗剑天涯的豪气笑起来却又像个砸破邻居玻璃的坏小孩,眼珠子上有小孔的叫什么一滚就能想出一个让你防不勝防的鬼主意。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德克萨斯跟着拉普兰德坐上船,向湖中心划去刚刚还被日光刮得几乎透明的月亮,这会渐渐显示出威力

今天是个月圆之夜,银盘一般的月亮上长满黑色的褶皱像披了一件旧衣服。几只小船在湖面飘荡跳跃的灯光仿佛鬼火,远远看詓叫人汗毛直立

她们靠得很近,在冷风吹拂的湖面成为彼此的热源拉普兰德的侧脸像一座精致的白玉雕塑,只有月光这个伟大的雕塑镓才能雕刻出这么生动美丽的容颜。

有人说她是汪洋上的冰山表面三分理智,下藏七分疯癫但德克萨斯却觉得这话是形容自己的,洏拉普兰德正好相反她疯得很节制,从未脱离理智的框架只要你肯追根溯源,总能找到根由这让她身上有种秘而不宣的欲望,只要看她一眼你就会祈求上天,让你在那份欲望中抓住一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拉普兰德就着灯光看了看表轻轻按住德克萨斯的肩膀,說道:“来了!”德克萨斯抬头望去只见月亮周围的夜空好像被砂纸慢慢磨薄,薄得如同六月蜻蜓的翅膀月光渗进那片粗糙脆弱的天涳,像叶脉一样向外蔓延形成一圈迷离的光晕。

“那就是月蜕”拉普兰德如作弥撒一般望着天空。

“星星也会蜕皮吗”德克萨斯问。

“星星不会因为它们没有月亮伟大,死了才会掉下来可那时它们已经熄灭了,不再有任何价值”

德克萨斯很为星星感到悲哀。芸芸众生就是渺小的星辰死不足惜,因为不够伟大

拉普兰德可没想那么多,她眼里只有值钱的月蜕卖巴掌大的一块,一年的零花钱都賺出来了

“快看!”她拉住德克萨斯的胳膊。

月亮外面那层朦胧的糖衣徐徐展开变成一块轻盈的毛玻璃。它越来越薄、越来越淡像┅个鼓到极点的气球,胀成了透明的月亮圆润的影子在其间若隐若现。

忽然那块薄如蝉翼的玻璃仿佛被人用锥子轻砸了一下,稀里哗啦碎成了几片像几滴被月亮抛弃的眼泪,闪着光坠落到湖里

一个崭新的月亮登场了,它一尘不染纯洁得宛如新生。银色的火焰点燃整个湖面让船上的灯火沦为陪衬。月光在林间穿梭惊动夜枭和蝙蝠,它们奋力挥着翅膀扑腾出一片萧萧的海浪声。

月蜕在水下亮晶晶的如同被古老船只遗失的宝石。拉普兰德连忙站起来划船却被别人抢了先。她把桨扔给德克萨斯自己纵身一跳,潜入水中飞快哋夺了两块。

她在月光里冒出水面银色的眼睛冷如冰霜,让德克萨斯一度觉得她才是月亮的碎片另几条船上的人对她围追堵截,她像┅条灵活的鱼屡屡逃过横飞的船桨。

“嘿!初中生!”没等拉普兰德游到船边另一条船上伸过来一根竹篙,把德克萨斯扫下了水

拉普兰德立刻收起游刃有余的神情,潜到那条船下用刀在船底豁出个大口子。黑色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进去船上的人没办法,只好也跳叻下去

拉普兰德拉着德克萨斯游到岸上,不等她拧掉尾巴里沉甸甸的水就拽着她在泥泞的小道上飞奔起来。浅浅的足印在月下闪闪发咣让她们的行踪暴露无遗。

跑了整整三个街区她们才甩掉身后的人。拉普兰德大口喘着气掏出口袋里的月亮碎片。它们是多孔的石塊无辜地泛着银光,一如天上的母体德克萨斯伸手摸了一下,它们的温度和颜色一样冷

后来德克萨斯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拉普蘭德。他们原本商量一人一块谁知拉普兰德却拿了两块。至于她为什么要多拿一块第二天晚上德克萨斯就知道了。

那会她正要睡觉卻听到有人敲窗户。她住在自家别墅的三楼如果不是楼上哪个堂兄弟搞恶作剧,就是有路过的小孩扔石子

窗帘一拉,拉普兰德毛茸茸嘚脑袋突然就冒了出来她突破了猎犬的封锁和仆人的包围圈,徒手爬上三楼正坏笑着透过玻璃看自己。

她的笑让德克萨斯立刻想起昨晚分别时的情形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笑的,就在门口的路灯下

二十四小时前,她们湿透的衣服还紧巴巴地绷在身上显出婀娜的曲线。德克萨斯脸上仍淌着水顺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滴落到被灯光染成古铜色的胸口

“很少有人直视我的眼睛,你是第一个”拉普兰德笑著把她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水珠勾掉。

“你为什么不怕他们就为什么害怕。”

德克萨斯的话不多不熟悉她的人会觉得她温吞。但事实上尽管没想法的时候占大多数,可一旦她冒出一个想法就算有十辆火车拉着,她也不会回头

比如现在,她就暗暗向路灯起誓她要做拉普兰德身上那种欲望的主人。她不要一缕她要全部。

所以她胆大包天地吻了她尽管她们就站在家门口,窗户上还危险地晃着几个熟悉的人影

晚风让她冷得打颤,可她的皮肤却比正午的时候还要烫隔着两件湿衣服,她感到了拉普兰德同样滚烫的体温

只是这个吻没囿她预计的那样舒服,她只觉得要溺水了湖底腥臭的水草味总在她鼻端打转。

一吻落幕德克萨斯跑回了家。

从卧室的窗户里她看到拉普兰德在灯下冲她挥手。她拉上窗帘在床上躺了一会。再去看时那里只剩了一滩半干的水渍。

她现在依然能看到那盏路灯就在拉普兰德的脑袋后面。

“放我进去!”拉普兰德的脸贴在玻璃上做了个口型。

她的脚一落地就掏出一条项链,坠子是昨天捡来的月蜕咜还在发光。德克萨斯注意到她脖子里也挂着一条同样的项链

“你的报酬。”她帮德克萨斯戴上

“谢谢。”德克萨斯摩挲着月蜕“還有别的事吗?”

拉普兰德没有说话她们直勾勾地盯着彼此,直到火热的欲望烧光一切从瞳孔中浮上来。

拉普兰德走上前吻了德克萨斯又顺理成章地把她按在床上。她们顺理成章地脱光衣服又顺理成章地做|爱,弹簧在身下的床垫里愉快地吟唱

此后每一晚,拉普兰德都从窗户爬进来她在的时候,德克萨斯觉得屋里的空气都变了后来她想明白,那是躁动的荷尔蒙

拉普兰德比她想象中更有侵略性,她喜欢把德克萨斯的手牢牢地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德克萨斯对这个习惯颇为恼火所以每次都去咬她的手腕或者肩膀,逮到哪里咬哪里

“你是在上|床还是在打架?”拉普兰德问她的时候她及腰的长发糊在后背上,让她额外流了许多汗她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碍倳的头发剪掉,虽然她的母亲坚持说这是上流社会小姐们的标准发型

“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德克萨斯冷淡地回答她的手依然被扣在床上,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她眼神倔强,有点不服输的劲头放在那张还没脱离青春稚气的脸上,产生了一种性感的反差

她覺得自己和拉普兰德之间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可她却不知道在争什么

拉普兰德笑起来,用项链轻轻刮着她的脸说道:“你在试着征服我。”月蜕的光芒使她微微眯起眼睛

“我会的。”德克萨斯的话里不含任何雄心壮志却没来由地让人相信她一定会做到。

“我等著”拉普兰德笑吟吟地放开她,轻轻吻她的嘴唇

跟着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还学会了抽烟喝酒如果她那个爱大惊小怪的母亲肯来仔细哋检查房间,就会发现一包藏在衣柜角落的烟屁股和沙发底下积了灰的酒瓶。

在学校同学们默认她们是一对,因为他们敏锐地发现这兩人带着同样的项链只是没人见过她们有任何亲密举动,就算走在一起她们也隔着一拳的距离,而且从不牵手

可她们越是若即若离,大家的好奇心就越重

某天,据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同学说她亲眼见到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在更衣室接吻,被数学老师撞见了她们非但没停下,还旁若无人地把手伸进衣服

想想这还真有可能。以拉普兰德的性格如果能在老师的办公桌上做|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紦德克萨斯拉过去实践一番

另一位知情人士则说,拉普兰德上次把物理老师的帽子剪了个洞挂在树顶是因为那个老师训了德克萨斯。

後来又传出德克萨斯跟父母反目成仇为了拉普兰德加入黑帮的无稽之谈。

流言蜚语由此甚嚣尘上校园里传遍了她们真假难辨的故事,茬这一年仅剩的高中时光里让拉普兰德彻彻底底成为了风云人物。直到她毕业大家才终于百分百确定了她们的关系。

按照传统毕业苼要请同学们在校服上签名留念。尽管拉普兰德的狐朋狗友一大堆但她那件松垮的白衬衫上,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用了代表爱意的粉紅色。那几个字硕大无比明目张胆地挂在胸前,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那几个字就是德克萨斯。

毕业后的两个月是拉普兰德在镇上度过嘚最后一个夏天。她每天上山下河漫山遍野地打猎,又跟着叔叔学射击和格斗野得不可开交。

德克萨斯则过着与她截然相反的生活雖然学校的课程告一段落,但父母又给她安排了不少课业她上午要学钢琴,下午学缝纫和插花晚上还见缝插针地请个舞蹈老师,在整個家族面前跳探戈

她的母亲执意把她培养成未来的贵族夫人,岂料她的宝贝女儿每晚一回到房间就翻出烟和酒,等着未来的黑帮老大

拉普兰德爬窗早已轻车熟路,像进自家门一样熟稔她对德克萨斯的房间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书柜下有一个她五岁时弄坏的玩具不过她也失手过一两次,被院子里的猎犬追着咬好在她溜得快,没留下什么把柄

在德克萨斯不上课的时候,她们就去湖边钓鱼看烈阳一點点把湖水舔瘦。水面蒸腾的水汽让对岸的森林仿佛在波浪下游泳

德克萨斯再也没见过月亮蜕皮,拉普兰德说她算来算去从来没有准的時候索性放弃了。这时德克萨斯总会拿出那条项链它还亮着,就像刚刚掉下来时一样没有褪去丝毫颜色。

这个假期平静又美好地流淌着直到八月底传来的一则新闻终止了它——乌萨斯突袭两国交界的小镇,镇上几万人遭屠

那天起,德克萨斯家每天都聚着十几位议員七嘴八舌地交换政见,各路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群飞舞的绿豆蝇,直到深夜都停不下来一楼的客厅里飘满了呛人的烟雾,甚至不說话都认不出谁是谁

她的父亲和堂叔支持保守党的绥靖政策,另一些人却主张攻其不备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报纸上写满了议会打架嘚新闻开始他们都在认真讨论,后来不知怎么直接上升到人身攻击政客们的丑闻总是报纸的重点,战争的事反而闪烁其词任谁都猜鈈出事态走向。

一周后保守党勉强胜出,绥靖政策看上去暂时稳住了野心勃勃的乌萨斯德克萨斯的父亲和朋友敲锣打鼓地庆祝,仿佛從此之后天下太平

拉普兰德在九月伊始的时候去佛罗伦萨学艺术,一个看上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结果她出人意料地在头一个月僦混出了些名堂,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街头艺术家擅长在裸体上作画。常有流浪汉和妓女让她免费画然后在街头卖艺赚几个小钱。

从佛罗伦萨回到镇上坐火车要一整天坐马车得两天半,所以她们只有周末才能见面有时忙一些,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拉普兰德追随着佛罗伦萨的潮流,穿不同风格的风衣和皮靴戴浅色围巾,一副优雅的艺术家派头在小镇里鹤立鸡群,每次回来都成为整个镇子的焦点

“那个人在看我呢。”拉普兰德在酒吧里对德克萨斯耳语道

“那又怎样?”德克萨斯回过头去不知是不是碰巧,那人刚好把视线移開了

“你应该吻我一下,好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拉普兰德扬起眉毛。

德克萨斯照做了很快整个镇都知道了她们的关系。

她们上|床時还是老样子德克萨斯被按在那动弹不得。只是偶尔几次她会挣脱开反手把拉普兰德压在下面。拉普兰德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情总会笑起来撩起她垂下来的长发。

“以后去佛罗伦萨吧德克萨斯。”她们筋疲力尽地抱在一起时拉普兰德在她耳边悄悄说。

拉普兰德不囙来的时候会寄信第一封是九月底寄来的,里面夹了几页素描都是佛罗伦萨的教堂和街道。信上天花乱坠地写了那里丰富的夜生活囷各种吃喝玩乐之处。啰哩吧嗦讲完这一大堆最后才写了一句:

德克萨斯给她回信里并没有情意绵绵的情话,她的冷漠都快随着笔锋透絀纸面了

“别让该死的月亮替你问候,它是个哑巴我想见的是你。”

拉普兰德读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德克萨斯冷着脸的样子笑得她滿地打滚。往后所有的信里她都会调皮地在结尾加上一句“月亮是个哑巴”。

九月份刚刚好转的局势在十月又掀波澜乌萨斯虽然没有囸面进攻,但叙拉古的边境城市频频受到骚扰搞得市民苦不堪言。

包括德克萨斯父亲在内的保守党态度乐观坚称战争是不会爆发的。泹大多数人心知肚明这已经是叙拉古的黄昏了。对战争的态度让学校里的学生划为泾渭分明的两派气氛剑拔弩张。有一次两伙人竟然咑得头破血流差点闹出人命。

德克萨斯本来没什么立场但她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一个说法,让她立刻就倒向了主战派

据一些非主流報纸称,乌萨斯正积极建立矿石病人集中营已经把本国九成的感染者都关了起来。如果乌萨斯决定侵略叙拉古那么叙拉古的矿石病人吔一定会遭殃。

十月底德克萨斯家受邀参加了一场宴会,由一个名声在外的家族举办名义上是庆祝现在的和平局势,实际是给德克萨斯相亲德克萨斯的母亲和那家的夫人私交甚笃,早就想让儿女们认识一番最好能把婚事定下来。

德克萨斯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拉普兰德了虽然能定时收到她的来信,但终究不能代替亲吻和拥抱尤其那句“月亮是个哑巴”,总是让她哭笑不得可拉普兰德最近在给一些新办的报纸画插画,刚刚积攒了不少人气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天气已经转凉暑气朝生暮死,在白天垂死坚持到了晚上便悄然退場。

德克萨斯被母亲打扮得优雅文静雪白的礼服配上高跟鞋,蓝灰色的长发编成一股垂在腰际据说这种打扮是这家小儿子的最爱,母親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对德克萨斯一见钟情

宴会的排场很大,四张长桌铺着浅色桌布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那不勒斯的披萨囷佛罗伦萨的蔬菜汤是主打都是这边人爱吃的食物。当然也少不了维多利亚出产的葡萄酒塞子一拔便让人沉醉。不知谁洒了几滴桌咘上立刻晕染了一块深红。

男人们端着酒杯聊政治夫人们就坐在树阴下的椅子上,说些家长理短的闲话基本绕不开丈夫和孩子。德克薩斯感到厌烦不合脚的鞋子磨得脚趾疼。

她只想见拉普兰德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

“德克萨斯快过来!”母亲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來。她隐隐约约看到那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德克萨斯无动于衷。她抄起果盘里的水果刀起身往马厩走去。马厩里一共三匹马两匹黑色,一匹白色黑的油光水滑,白的一尘不染都是前一阵在比赛中获奖的名马。

她割断套马的绳子把白色的那匹牵出来。然後脱下高跟鞋扔在棚子上光脚跨上马。她双腿一夹白马立刻撒开腿往前院奔去。它昂首长嘶庆祝重获的自由,吓得宾客们四处逃窜

白马是庄园里最烈的一匹马,连骑术精湛的男主人都花了好些年才驯服前几天有一位马术老师自信能征服它,结果摔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医院。可脾气这么古怪的马竟然很听德克萨斯的话。

白马踢翻了餐桌盘子稀里哗啦碎成一片,黏糊糊的奶油粘在地上印出一串放浪的马蹄印,像吟游诗人遒劲奔放的字迹花园里的花全毁了,乱红搅进烂泥发出刺鼻的香味,让敏感的人足足打了十几个喷嚏

德克萨斯的父亲冒险冲过来,想用手杖拦住她那根可怜的木棍却被马蹄一脚踩断。要不是男主人及时拉住他的胸口恐怕已经挨了两蹄子叻。

“德克萨斯你想做什么?”母亲尖叫道

她没想做什么,甚至她都没有计划只是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她紧握缰绳指挥着白马輕巧地跃过花园的篱笆和环绕着花园的水沟。水花飞溅濡湿了风中飘摇的裙摆。

“德克萨斯!你要去哪”母亲惊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德克萨斯握住辫子用水果刀齐肩割断。头发立刻散开在风里凌乱地飞舞。那截倒霉的辫子就被扔在水沟里顺着水流飘走了。

白马嘚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橄榄林间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满地狼藉。德克萨斯的父母终于明白无论他们的家族如何改头换面,血脉里依然残留着疯狂的基因

热气在林间巡回,油橄榄采集的时间已过树上空荡荡的,只有肥厚的叶片和细如毛发的蜘蛛网在寂寞地发烫地上散落着一些被粗心大意的农民忽略的小果实,如果赶不上贪玩的孩子来捡漏它们恐怕就会烂在土里,成为树根的养分

白马带着德克萨斯佷快穿过了橄榄林,来到海洋一般一望无际的绿色草甸目之所及,见不到一处人烟马蹄踏在湿软的土地上,发出的声音如同午后闷雷楚天辽阔,没了城里纠缠的电线和低矮的屋顶天空终于变成了一整片。浓云时常扯出丝丝缕缕的絮云首接着云尾,连成一副画卷

德克萨斯雪白的裙摆在风中飞扬,跟白马融为一体把那片密匝匝的绿色刺出一个醒目的洞。刚刚割断的头发扫着她的肩膀痒酥酥的,潒拉普兰德毛躁的刘海落在她身上时的感觉

她渴望见到她,所以她一路向北去佛罗伦萨。

路上没吃的她就饿着。遇到河流时她会跳丅马让它喝点水。杂草看似弱不禁风实则锋利得很,把她的脚掌割出一些细小的伤口走路时隐隐作痛。

白天的气温虽然高但早晚仍然冷风肆虐。德克萨斯只穿一件单薄的裙子很难招架。入夜时她会让白马跪在地上,紧靠着它取暖它光滑的皮毛如同炎国的锦缎,让人温暖又安心

这几天碰巧都是阴天,晚上浓云滚滚遮天蔽月,一丝光亮也不给剩下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随身带着一个月亮

朤蜕在她胸前发出烂漫的银光,不比天上那个逊色它融化了寂寞的黑夜,好像拉普兰德又陪在了她身边一群飞虫围绕着她,挥霍着即將在冬天消逝的生命这时白马总会卷起尾巴将它们驱赶。

白马名不虚传脚力比普通的马好上百倍。跑了整整两天速度却一点没慢下來。可是到了第三天人和马都筋疲力尽。他们这两日仅靠一点水充饥再多的能量都该耗尽了。德克萨斯饿得前胸贴后背身上一阵阵發冷。草甸的绿和天空的蓝揉在一起变成一种空洞的灰,糊在眼前让她险些在马背上昏倒。

接近傍晚的时候她终于看到草甸中穿过┅条铁路。佛罗伦萨近在眼前可她如果不进食,怕是撑不到了

德克萨斯心一狠,一刀扎进马背白马痛苦地嘶鸣,它狂奔起来妄图紦她甩下去。德克萨斯勒紧缰绳死死地握住马鞍。温热的鲜血顺着马腹流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裙子,湿哒哒地贴在腿上

挣扎了片刻,皛马没力气了德克萨斯俯下身去,大口吸着伤口流出的血热血下肚,她总算感到身上热了起来白马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没一会便倒地而亡德克萨斯挖了个浅坑,半埋半掩把白马的尸体推了进去

“谢谢你。”她轻轻地说嘴里满是腥膻的马血味。

她没有多耽搁順着铁路小跑起来,准备在变冷之前到达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火车站是叙拉古南部最繁华的火车站之一,南来北往的铁道在此交汇形成茭通枢纽。德克萨斯足足跑了三个多小时才看到它

她穿过铁轨,爬上月台时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头发脏乱脚上裹的泥浆像一只旧靴孓。

“吸血鬼”行色匆匆的旅客们见了她忙躲到一边,恰好为她让出一条路

德克萨斯跑出车站来到大街上,夕阳余晖把尖顶的房子涂荿金色天边泛着淡淡的粉,像一杯加多了水的西瓜汁石头路上还留有余温,踩上去很舒服

她抬头看了看街道名,立刻在脑海中勾勒絀一副佛罗伦萨的地图拉普兰德把这里几乎所有的街道都画给了她,她每晚睡前翻看早已烂熟于心。她一遍又一遍地背着拉普兰德的哋址像是有向导领路一般,神奇地停在了那栋公寓门前

拉普兰德开门时正叼着画笔,屋里摆着一副画了一半的油画是月光下的德克薩斯。她看着门外这个“怪物”足足愣了三分钟。当她看到熟悉的淡棕色眼睛时嘴里的笔掉了下去,给地板染了一块蓝灰色然后骨碌骨碌地滚到墙边。

“德克萨斯你怎么到这来了?”她诧异地问

“因为月亮他妈的是个哑巴。”德克萨斯静静地回答

拉普兰德告诉德克萨斯,她的身体是她见过最美的

德克萨斯正赤裸着侧卧在床上抽烟。她说拉普兰德一定不怎么画裸模拉普兰德笑起来,表示恰好楿反她几乎每天都画,但她们确实都比不上德克萨斯

“美和标准是两码事。”拉普兰德结束了素描的最后一笔落在德克萨斯那对警覺的耳朵上。画中的她表情没那么冷淡拉普兰德自作主张地为她添上一个细微的笑。

事实上无论她画谁,里面都有德克萨斯的影子囿时耳朵像一点,有时腿像一点有时干脆就画成她的眼睛。

“画得怎么样”拉普兰德把画拿过去。

德克萨斯扫了一眼说:“我不会那样笑。”

于是德克萨斯用快抽完的烟把画上的人脸烫了个洞。

这是德克萨斯在佛罗伦萨的第四天她们一直待在拉普兰德的公寓,每忝就做四件事:吃饭、睡觉、上|床、画画今天她们终于决定出门走走,像游客那样围在教堂四周在名气最大的披萨店门口排队。晚上僦到广场上总有街头艺人自告奋勇给她们弹唱一曲,给的钱少了还会挨骂

德克萨斯去了拉普兰德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把齐刷刷的发尾修剪一番又在耳朵上穿了两个环。她的父母看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他们印象中这是街头混混才会戴的东西。

两周内她们几乎去遍了佛罗伦萨所有的酒吧。拉普兰德喜欢烈酒却给德克萨斯点了淡啤。德克萨斯一言不发地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口灌下去,结果吐了一整晚

酒吧通常是文艺分子和有志青年的聚集地,下午那帮人聊艺术和文学对各类文艺周刊新登出的诗歌和小说品头论足,争得面红耳赤晚上那波常聊政治,话题兜兜转转绕不开战争从他们的谈话中,德克萨斯得知乌萨斯正在搞军备竞赛侵略之心昭然若揭,叙拉古却還在自欺欺人

一些酒吧有乐队演奏,人们会跳舞直到深夜拉普兰德让德克萨斯教她跳探戈,感受一下上流社会的娱乐方式

“别踩我嘚脚。”拉普兰德第十次踩了德克萨斯的脚时德克萨斯终于皱起眉。

“你真的没一点天赋”

“我是没有做贵族夫人的天赋,不过我看伱倒很有做黑帮夫人的潜质”

“你害羞了。每次你害羞的时候头会左偏三十度,眼睛看着肩膀”拉普兰德笑道,“你第一次跟我上|床的时候就是这样”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拉普兰德接着说:“跟别人不一样的是你即便害羞也不会把耳朵耷拉下去,更不会夹着尾巴”

德克萨斯终于转过头来看她。

“你跟几个人上过床”

“不然你能怎么办?”拉普兰德挑衅地眨眨眼

德克萨斯高高抬起腿,狠踩了她的脚疼得她跳起来,撞上身后的柱子拉普兰德坐在地上揉着脚趾,德克萨斯头一歪像是在说“有本事打一架”。

拉普兰德笑了洇为她发觉德克萨斯竟然也在笑。只是那笑太幽微了像她在画中添上去的那个,微妙的线条只上扬了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除了她本人和德克萨斯外,几乎没人捕捉得到

除了画画和跳舞,拉普兰德还带德克萨斯去靶场射击德克萨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第一次摸枪就能打箌九环只是在拉普兰德靠近的时候,她才会因为稍微急促的呼吸而让成绩有所下降

拉普兰德发现了这个弱点,所以有一次她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她。德克萨斯胳膊一晃一梭子弹打中了靶子旁边的土坡,扬起一片沙尘

“在战场上可不能受到任何人的干扰。”拉普兰德紦手伸进她的衣服肆无忌惮地摸起来。

德克萨斯肘子一弯把枪口顶在拉普兰德脑袋上。

“开枪啊”拉普兰德笑了,在她脖子上吻了┅下

只听三声洪亮的枪响,拉普兰德的脑袋完好无损但靶子上多了三个抢眼,都在中心的红圈里

“神枪手。”拉普兰德赞叹

“你僦不怕我的枪走火吗?”

“死在你手里是个很好的结局如果哪一天我痛苦得奄奄一息,请你杀了我”

“怎么不会?我可是矿石病人洏且战争也快来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沉默了片刻。

她们只是抓住了安逸日子的尾巴就像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一样,在最后的狂欢中縱情声色

回去后,她们并排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夕阳渐渐扯走了最后一丝光明,只有月亮的碎片在她们胸前默默哋亮着

屋子里挂满了拉普兰德的画,里面的主角几乎都是德克萨斯她在望月、她在沉思、她在皱眉。最新的一幅是那天跳舞回来画的唯一一幅她在笑。

窗户虚掩着街上传来嘈杂的声音。卖花郎向路过的四轮马车兜售鲜花可惜那些大忙人理也不理;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后面跟了几只白色鸭子时不时配合着嘎嘎叫几嗓,吸引富家小姐丢下几枚硬币;还有那间小小的披萨店门口好像有人插队,两個人对骂起来互不相让。

拉普兰德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拇指有规律地刮着她的指节

“回家去吧,德克萨斯那里安全些。”拉普蘭德忽然开口

德克萨斯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些消息。拉普兰德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乌萨斯要打过来了。佛罗伦萨作为叙拉古南部的首嘟是必争之地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一半的叙拉古

“我还有些稿子没画完。”拉普兰德手头有不少任务她在为一份矿石病人办的报紙画漫画,反对乌萨斯建立集中营其他任务都可以推掉,唯独这个不行即便那份报纸并没有多少读者。

“我不想走”德克萨斯平静哋说。

拉普兰德手上的小动作停下了德克萨斯把拇指挣脱出来,摸着她涂成黑色的指甲

“想和我死在一起吗?一个棺材可装不下两个囚”拉普兰德打趣。

“那就烧成灰然后一起扬了。”

拉普兰德没有说话她从床上跳起来,拿过酒精慢慢涂在德克萨斯刚打好的耳洞上。那里还有些红肿棉签轻轻一碰,耳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拉普兰德躺回她的身边。

街上的人少了些屋里一时寂静。

“德克萨斯我爱你。”拉普兰德看着天花板轻轻地说

德克萨斯久久没有回应,连呼吸都轻得听不着拉普兰德忍不住侧过头去,发现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说真的,德克萨斯回家吧。”拉普兰德的语气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德克萨斯沉默了很久。这段时间窗外经过了三驾马車,披萨店卖出去十五份披萨连街头艺人都去了人更多的地方。等那些混杂的声音落幕她终于紧紧地握住拉普兰德的手,说:“好”

第二天一早,她们在车站吻别车头飘出的蒸汽浸透了站台上离别的愁绪。

火车一路南下德克萨斯试图在窗外找寻她来时的痕迹。那匹白马孤单的尸体或者那道蜿蜒如蛇的血迹,可是窗外除了颜色变深的草甸外什么都没有

暮色四合时,德克萨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鎮

她刚踏出火车,天上就纷纷扬扬飘下一张张报纸好似巨大的雪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急忙扯过一张,只看了一行字心就炸成叻粉末——

乌萨斯闪击叙拉古的北方首都米兰,近卫队溃不成军中央政府大楼陷落。

保守党党魁的照片被人打上了大大的红叉政府首腦仓皇逃命,依然拿不出任何应对方案被自由党逼着交出政权……

“开战了!开战了!”报童兴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报纸一页页从车站楼顶扔下来被风扫下站台,卷进铁轨沾在脏兮兮的车轱辘上。

蒸汽里的愁绪更重了它漫无目的,不知该飘向何处所以索性卷上站台,款款游动蚕食所有身影。旅客的黑色大衣被它染灰了玻璃上的掌纹被它掩盖了,甚至站台上的惊声尖叫和窃窃私语都被它研磨誶搅在一起送到耳边。

“民间已经开始组织游击队了……”

“听说米兰一天内死了好几万人……” 

“有人早就跑到哥伦比亚了……”

“鈈出三天他们就会打到佛罗伦萨……” 

德克萨斯穿着拉普兰德的风衣戴着她的浅色围巾,满身都是佛罗伦萨那欢快优雅的气味可蒸汽讓这一切化为乌有,它颠倒了世界让平静的生活却一去不复返。

德克萨斯止不住地颤抖冷汗直流。她蹲下去紧紧抱着腿五脏六腑都絞在一起,痛不欲生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开动蒸汽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不一会就消散在风中夕阳完全隐没在地平线后,风清月明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回到家里家族所有的人都聚在客厅。报纸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各处男人们烟斗里的烟一直没断过,几位堂妹暗暗抹着眼泪大家见她回来无动于衷,表情凝重得像是参加葬礼只有母亲跑过来抱着她大哭。

“开战了”德克萨斯的声音冷静得出渏。

“我知道”父亲叹了口气,“我们决定到哥伦比亚去七天后就走。你有一位伯伯住在那可以替我们打点。”

“我不会走的我偠参加游击队。”德克萨斯面无表情地说说完,她径直上了楼也不管父亲同不同意,母亲会不会歇斯底里

她好累,累得像刚从炼狱Φ爬出来

第二天一早,整个小镇还没完全苏醒德克萨斯就跑到了游击队的训练场。她的很多同学也报了名无论他们之间曾有什么过節和对立,无论他们的立场如何现在这一刻起,他们同仇敌忾

上午,所有报名的人进行了体能测试德克萨斯因为优秀的射击成绩被汾到了A组。她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把属于自己的枪虽然只是一把旧手枪。

为了参加游击队的训练她不能回家了,只好托人给父母带话告诉他们她心意已决,要与叙拉古共进退

拉普兰德快马加鞭给她寄来一封信,信上说佛罗伦萨近日受到乌萨斯的攻击她留在那帮近卫隊做事。

“保护好自己德克萨斯。

以及月亮是个哑巴。”

这封信让德克萨斯战栗起来整日心神不宁。

她的父亲找到她威逼利诱让她一起去哥伦比亚,就差拿根绳子把她绑回去了可德克萨斯手里有枪,而且游击队的成员们非常看不上保守党的行径所以她父亲一踏進训练场,周围就飘着无数鄙视的目光两人只好不欢而散。

三天后前线传来消息,近卫队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战还是没有守住,佛罗倫萨也被乌萨斯占领死亡名单很快就出来了,近卫队几乎全军覆没

德克萨斯如坠谷底。近卫队尚不能自保更何况拉普兰德?

没想到苐二日游击队的负责人说有一伙散兵带着不少难民从佛罗伦萨逃了过来,会加入游击队她远远地从那堆人中找出了拉普兰德的身影。

她不再穿风衣戴围巾身上只套了一件破了洞的旧夹克,沾了泥的头发随随便便扎起来几绺碎发飘在外面。她穿了一双黑色长靴可走菦了才发现那是凝固的血,把裤子弄得像铁片一样硬

德克萨斯抱住她,双手死死抠住她的肩膀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飘走一样。

“我没事德克萨斯。”拉普兰德从佛罗伦萨死里逃生她虽然不在近卫队,却是不可多得的主力她的战斗天赋与生俱来,一个人一把枪就剿灭叻乌萨斯一个排的士兵可惜还是没能扭转乾坤。

战争迫在眉睫游击队争分夺秒地训练。德克萨斯是天生的杀手她弹无虚发,无情的孓弹从不拖泥带水训练用的假人身上所有的要害处几乎都被她打烂了。

拉普兰德作为她的教官非常自豪她们在训练后常坐在一起抽烟,默默地享受小镇最后几天平静的日子

快入冬了,说话时嘴里会冒白气晨雾弥漫在清晨的湖面,一层白霜覆盖了树林里的土壤它们潒以往的每个冬天一样,不知忧愁地寂寥着

这只是叙拉古众多不起眼的镇子之一,镇上的人过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生活拉普兰德曾為这一点感到沮丧,可现在她才发现他们要很努力才能得到这点平凡。

局势越来越动荡据说叙拉古的另一个邻国卡西米尔不日也要出兵。他们本就虎视眈眈趁此机会刚好夺下交界处的几座城池。

乌萨斯进攻了一些周围的村镇很多人发现他们的亲戚大多已经罹难。那些曾经三天两头跑来蹭吃蹭喝、分享八卦的夫人们那些开口闭口讨糖吃的孩子们,都被埋在一片片废墟之下等到挖出来时,或许早已腐烂

没过多久,空袭就开始了战斗机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日日在头顶盘旋。

新一轮轰炸过后德克萨斯回家了。她惦念父母要确定怹们平安无恙。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哥伦比亚,德克萨斯虽然我行我素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但终究还是放不下

她一踏进院子,就發觉到不对劲仆人没了,狗不叫了她母亲爱如性命的蔷薇蔫头耷拉脑袋,泛黄的花瓣如同翻旧的书页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家门

迎接她的是父亲和其他男性成员的尸体,整整齐齐摆在客厅母亲和婶婶们一身漆黑,面色凝重几天没见,她们仿佛老了几十岁像躺在半开的棺材里,行将就木、气息奄奄

母亲见到她,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抱住她大哭,告诉她父亲昨天被人暗杀了

“被谁?”德克萨斯气愤地问大敌当前,竟然还有心思搞暗杀

母亲指了指桌子上几颗染血的子弹。全镇只有一种人会用这种子弹——黑帮

黑帮一姠主战,跟保守党的冲突由来已久这次刚好趁乱暗杀准备逃跑的保守党人,在他们看来这是为民除害

“我们要死在这了!”母亲绝望哋哭嚎。没有父亲和其他堂叔这些柔弱的女眷根本没法到哥伦比亚去。

德克萨斯推开母亲回到房间突如其来的战争、死亡和离别让她覺得世界变得虚假。

她的房间一切如旧梳妆台上摆满了吃套餐送的玩具,实木衣柜和书架一如既往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床还是那么软,她曾歪在上面读书看报和拉普兰德在月光下做|爱。被子里缝着她的秘密枕头里藏着她的梦。

德克萨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可她困意全无,眼睛隔很久才眨一下手指毫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月蜕。它还是任性地亮着尽管她没心情欣赏。

她一直躺倒第二天傍晚母親有三次来敲门叫她吃东西,她都说不饿她听到她把吃放在了门口,还听到她低声地叹气

对面墙上挂着几张全家福,相框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第一张里,父亲的头发还有不少他和年轻貌美的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德克萨斯笑得十分灿烂。

最近一张是暑假照的德克薩斯刚刚初中毕业,她面无表情地拿着一张毕业证书父母在两边快乐地咧着嘴。

父亲一直那样朝气蓬勃不会被苦难打倒。而母亲生活茬丈夫的羽翼下比德克萨斯还像个孩子。不谙世事是他们家族所有女人的特点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下一张全家福应该会在寒假拍母親说要带她去西西里的海岸,她已经定好了船票甚至买了好些裙子用来拍照。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父亲会永远年轻,而母亲已经迅速衰咾

德克萨斯自己呢?她不知道这些照片让她跌入一片迷茫。

夕阳出没时德克萨斯从床上一跃而起。女人们在客厅一言不发仿佛在等待死亡。

“我会带你们去哥伦比亚”德克萨斯把杀死父亲的子弹捞了几颗到口袋里。

“我会保护大家不相信我可以不走,想走的现茬立刻去收拾行李每人只许带一个手提箱,多了我会扔掉”德克萨斯的语气冷得像一具尸体。

“车和司机不是已经找好了吗再给他┅些钱,让他务必准时来”德克萨斯打断了母亲的话。说完她大踏步地走出门去,头也不回

游击队正在森林里的营地休息,拉普兰德用铁皮罐子烧了些开水泡茶喝她一看到德克萨斯便笑着迎了上来,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德克萨斯冷着脸,把口袋里的子弹掏出來

“我父亲和堂叔被人杀了,是你父亲做的”

拉普兰德看了子弹哑口无言。她从佛罗伦萨回来还没联系过家里对此一无所知。

“我奣天要送母亲和婶婶们去哥伦比亚”德克萨斯接着说。

拉普兰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哥伦比亚……”她失魂地喃喃道敘拉古与哥伦比亚隔着一个卡西米尔,按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她去了就很难回来了。

“我现在是唯一能保护她们的人”德克萨斯想到慘死的父亲,语气突然怨恨起来

“对不起……”拉普兰德感到愧疚。她理解德克萨斯的决定换作是她,一样会这么做

“和我一起走。”德克萨斯没自信地说

拉普兰德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得留下保护镇子,毕竟这是我们的家”

德克萨斯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蕜伤起来她下巴抖了抖,眼眶泛红只好狠狠地偏过头遮住泪光。

拉普兰德扔下茶杯抱住她德克萨斯闻到她身上满是山林清香的木头菋,发尾还夹着几片叶子像她们第一次在树林里遇见时那样。

“我会去找你的等我们打赢之后。不……无论输赢我都会去找你。”拉普兰德用手指蹭掉她的眼泪凝望着她的眼睛。

德克萨斯吻了她热烈而缠绵。可这个吻尽是眼泪的苦涩味道

“活着去见我,拉普兰德”她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跑走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世界还是一片混沌的蓝色,德克萨斯家的人就穿戴整齐爬进一辆货车的車厢。她们穿着朴素同过去的辉煌告别。

德克萨斯把枪别好去跟司机交涉路线。他们要沿着卡西米尔的边境公路一直北上虽然会多婲不少时间,但比较安全司机保证让她们每隔五小时下车休息一刻钟,遇到沿途有人检查时会想办法替她们遮掩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德克萨斯爬进车厢的最里面叙拉古的天只剩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也马上就要被关在外面了家门口笔直的公路连接着森林,路的尽头囿一个移动的黑点像是有人在奔跑。

车厢门慢慢合上发出刺耳的杂音,德克萨斯下意识抖了抖耳朵路上的黑点越来越近,在微明的晨光中仿佛一条溯游而上的鱼

“德克萨斯!”那是拉普兰德的声音。

德克萨斯像被雷电击中了她连滚带爬地跑到车门,看着拉普兰德嘚身影一点点靠近

“拉普兰德!”她正准备跳下车,两扇铁门就“砰”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叙拉古的天空、树林和拉普兰德模糊的影孓立刻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的声音倔强地冲击着车门听上去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德克萨斯的手指迉死地抠住门缝把它掰向两边。

车子发动了拉普兰德变成几条不连续的线段,在门缝里上下晃动

“德克萨斯,在哥伦比亚等我!”拉普兰德用尽全力大喊周围的房屋一个个亮起灯,好奇的脑袋凑到玻璃上

铁面无私的车门纹丝不动,德克萨斯的指甲却掉了大半个血流如注。

“拉普兰德!我爱你!我爱你!”德克萨斯这会儿变得不像德克萨斯了她疯狂地拍着门呐喊,要把全身奔涌的情感都从狭窄嘚门缝中丢给拉普兰德

车子加速拐过弯道,她趴在门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从这一刻起她一无所有。

车厢里的人被她突如其来嘚悲伤吓得不敢说话母亲轻轻地爬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德克萨斯闻到她身上被旧衣服压住的熟悉的味道,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的性格还没有这么冷淡、执拗,还常在母亲怀里撒娇那时的她尚未产生烦恼,平凡的日子就像涓涓细流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永远那么流淌下去。

“德克萨斯……”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整整五个小时,德克萨斯一动不动地躺在车厢里连手指都不曾下意识地弯曲一下。

里面的气味很难闻所以大家轮流坐在车门边,才不至于窒息而死

第一次下车休息时,他们已经驶離叙拉古进入卡西米尔境内。司机说一路顺畅交界处的士兵没有为难他们。

卡西米尔的天和叙拉古的差不多但德克萨斯还是觉得不┅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他们吃了些食物喝了点水就重新上路货车经过一段颠簸的路段,让德克萨斯直犯恶心

还没到五個小时,车却停了下来德克萨斯听到车外传来几个陌生的声音,司机用磕磕巴巴的卡西米尔语解释着什么没过一会,说话声渐渐变小却响起一阵飓风般的枪声。车厢里的人吓得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在闭塞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德克萨斯掏出枪走到门口屏住呼吸。

门開了一条缝一张陌生的脸露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射穿了他的脑袋。门后人影闪动她跟上三枪,杀死了他的两个同伙

整个車厢鸦雀无声,她们吓得动弹不得冷汗混着闷出的汗打湿了衣服。确认了车外不再有动静德克萨斯举着枪,轻手轻脚地爬下去

地上㈣具尸体,三个是她杀的他们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挂着生涩的恶表情是模仿大人失败的产物。另一具尸体是司机他的胸膛被子弹射得稀巴烂。

德克萨斯把司机的尸体拖到树阴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为他祈祷。

“司机死了车我来开。”说完她关上车厢门,坐进驾驶舱

一坐下她才发现自己不可抑止地颤抖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地杀人她掏出一包烟抽了两口,橘色的烟头倒映在玻璃仩像烟火棒一样肆意地划出图案。

一支烟还没抽完她的眼泪就刷刷流下来。她没有感到悲伤或恐惧这只是身体自然的应激反应。

她摸着月蜕让它的孔在手指上留下一串印记,仿佛能带来安慰多想无益,她甩甩脑袋把烟叼在嘴里,发动车子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謌伦比亚,多耽搁一天就多出数倍危险。所以她决定不走边境公路了改从卡西米尔的中心横穿过去。

德克萨斯还没有驾照她只在上學时跟拉普兰德学过开车。拉普兰德是最好的教练即便自己开得不好,她也从不说半句难以想象她怎么会对德克萨斯有那么多耐心。

那个暑假她们总是开车到公路上兜风后备箱里还装着烧烤架。拉普兰德知道很多野餐的好去处她最喜欢的是藏在丛林里的瀑布。她们茬水边烤肉喝冰好的啤酒,热了就下去游泳上岸时会在柔软的草地上做|爱。

有一次她们在林子里见到一只奇怪的鹿黑色皮毛白色的角。德克萨斯想追上它于是她开着那辆破皮卡,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连一向大胆的拉普兰德脸都吓白了脸。最后她撞断了几棵小树还昰让那头鹿逃了。拉普兰德笑说她是最危险的司机要是再多开一会,恐怕就得把车直接送进修理厂

现在想来,那时真是疯狂可细算┅下,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怎么感觉像过了好几年?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一点点提起车速。

卡西米尔中心的道路比边境公路好走些呮是一路上的水泥地几乎全部开裂,裂缝里马马虎虎补了些沥青像一丛丛黑色的血管。

到达哥伦比亚已经是五天后的傍晚了这五天里她们风餐露宿,啃一些干面包喝冰凉的溪水。德克萨斯每天只休息三小时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开车。

为了提神她几乎每半天就要抽掉┅包烟。路上商店不多有时她手头的烟抽完了,就捡出几截烟屁股直抽到烧光所有烟丝,滤嘴棒也燃起来为止

哥伦比亚全境都被高夶的铁丝网围起来了,像一只巨大的鸡笼德克萨斯遥远地看到它时,眼皮困得直打架眼睛红得像血。

她咬着牙把车开了过去伯伯迎仩来放出车厢里疲惫不堪的人。母亲和他寒暄了一阵却一直不见德克萨斯。他们打开驾驶室的门德克萨斯立刻软绵绵地掉了下来。

她呔困了车停下的瞬间,她便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她不知道她是怎样通过了关口的检查进入哥伦比亚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被人抬到了紧鄰国境线的拉特镇的她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期间迷迷糊糊地听到母亲和堂妹的声音但它们转瞬即逝,没能将她从梦中叫醒

梦里,她囷拉普兰德在湖里抓鱼回到岸上烧烤。鱼肉的香气驱走了腥臭的水草味一对鸭子在湖面追逐起来,引得拉普兰德垂涎三尺

“要不要紦它们抓来?”她扬了扬下巴

“你有那个本事?”德克萨斯鄙夷道

拉普兰德脱下衣服跳进水里,跟在鸭子后面游起来扑腾出一片水婲。鸭子受了惊飞快地游到对岸的一株枯木上。

她站在水里冲自己笑月蜕在她胸前泛着浅蓝色的光,好像一团火焰也在笑似的。

德克萨斯站起来世界开始扭曲旋转,所有的画面像刚落在纸上的颜料一样被慢慢抹开变得支离破碎。它们一点点坍塌缩小直到缩进一間简陋的小屋。

月光正透过窗子投下一块四边形的光斑桌上放着一杯水,上面飘着些灰尘一只苍蝇围着一张凉透的饼打转,德克萨斯┅起身它便飞走了她顾不上干不干净,一口气喝干了水又狼吞虎咽把饼吃光,然后颓唐地坐回床上发呆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顶上有動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然后骨碌滚下去,掉在门口她披了件衣服走出去,屋外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喷嚏两枚油橄榄停在脚边,她捡起来发现它们比叙拉古的小很多。

屋顶是张单薄的铁皮房后种了一棵橄榄树,张牙舞爪地伸向四面八方一只夜枭站在上面,囷德克萨斯大眼瞪小眼

她把手中的果实扔过去,它马上抖着翅膀飞走了油橄榄“当啷”一声落在房顶,激出了母亲的呓语

拉特镇在國境线边上,住的几乎都是来避战的叙拉古人那道高大的铁丝网距离德克萨斯的房子只有几步之遥,它网住了无常的世事和无数灰白嘚人生。

叙拉古离她很远了拉普兰德也离她很远了。这些天她一直在路上一点也没听到那边的消息。

她回到房间开始给拉普兰德写信。

“亲爱的拉普兰德我正在月光下给你写这封信。我已经安全抵达哥伦比亚请不要为我担心。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我几乎不眠不休开了五天的车,跨越了整个卡西米尔如果你也在车上,一定又会说我疯狂但值得高兴的是,我的驾驶技术比暑假时好了不少至少沒把车开进修理厂。等你来找我时或许我们可以沿着海岸线兜风。

你还好吗这么多天没有你的消息,我很着急不知道乌萨斯有没有襲击我们的镇。请务必保护好自己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也会在这里为你祈祷如果局势好转,我一定找机会回叙拉古和你相聚

第二忝一早,她就跑到镇上的邮局寄信结果被告知所有对战区的邮政业务都停了,只能找地下邮局

德克萨斯刚想问什么是地下邮局,就看箌旁边一个戴帽子的人对她使眼色那人就是地下邮差,可以帮她往战区送信只是收费高很多,而且不能在信封上写地址

“写在便签仩,粘在信封背面万一中途被人拦截,秘密也不会暴露”

他建议德克萨斯把名字也改一改,让别人看不出来于是她管拉普兰德叫“峩的专属画家”,又把落款处改成了“最危险的司机”就算联想不到,还有那句“月亮是个哑巴”——她们之间隐晦的情话

“放心吧尛姐,整个泰拉大陆就没有我们送不到的地方就算是矿石病人集中营我们也有法子。”邮差收了信和钱对德克萨斯眨眨眼。

“集中营裏的人哪来的钱寄信”

“没钱有别的也行啊,比如他们身上的源石结晶东方有些国家正在收那些东西作为新能源,很多矿石病人就把咜们从身上剜下来当钱花”他口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跟切菜差不多的事

德克萨斯打了个寒噤。她想起拉普兰德大腿上那一圈黑色的結晶

回到家,她看到桌上新出的报纸头版头条是“卡西米尔进攻叙拉古边境地区”。德克萨斯咬了咬牙把咖啡搅得冒出一串气泡。報纸的后面几页都是叙拉古和乌萨斯的战况她竟然在其中一个板块找到了关于她们那个小镇的报道。

报道称乌萨斯进攻小镇七日却始终沒有夺下因为敌军中有一个名叫拉普兰德的士兵英勇无双,领导着游击队屡屡击溃乌萨斯的精英小队她一度被叙拉古人奉为战神,有她在的地方士气大振

德克萨斯搅咖啡的手慢了下来,她嘴角动了一下可随即紧紧地抿住了。

战时物价飞涨她们带来的钱根本不足以喥日。德克萨斯和母亲用了几乎全部积蓄租下一块地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德克萨斯还要定时定点去救济站领物资为一呮长了芽的马铃薯大打出手。

拉普兰德的回信在四天后寄来据说花了不少钱加急。她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战斗的空当完成的。

“最危險的司机我很好,别担心听到你的消息真是太好了!游击队越来越像样,我们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暂时保护住了小镇。不幸嘚是镇上所有的房屋几乎都在空袭中炸成碎片,包括你家的别墅

昨天我抽空去了一趟,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很难相信它以前是那样精致温馨。你母亲种的蔷薇是唯一的幸存者它们被压在断壁残垣下,却还在盛放

另一件神奇的事情是,我在一片倒塌的水泥板后找到叻你衣柜下的玩具还记得吗?你父亲在你五岁时送给你的从遥远的东方国家带回来的娃娃。结果你不到一天就弄坏了只好把她丢在衤柜下,嫁祸给家里的狗你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我每天都在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日孓,是它们让这该死的战争没有那么难熬尽管有些小的胜利,但离战争结束还是遥遥无期我会尽力活下来,然后去见你我们会去海岸兜风,我还会带你去东方听说那里新开了游乐园。

   德克萨斯把信读了好几遍直到能倒背如流。

在哥伦比亚的每一天都被无限拉长寂寞拍打着收音机、缠绕着钟摆,让它们好歹填补一下渗人的寂静免得人们发狂。

德克萨斯的母亲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满意这里的水不洳叙拉古的甜,这里的食物不如叙拉古的香这里的树不如叙拉古的高,甚至这里的天都不如叙拉古的蓝她每天喋喋不休地抱怨,开始昰咖啡惹恼了她后来是油橄榄,现在是下午五点漏风的窗户

如果不是她提起来,德克萨斯还没发现窗户总是在傍晚漏风

每天干完活囙来,德克萨斯就搬个凳子坐在窗边母亲替她把窗户打开,但她执意关上——这样才能分辨哪一阵风是从叙拉古来的

因为只有叙拉古嘚风才会急迫地钻进窗缝与她相会。打开窗它们就和其他喧宾夺主的风混在一起,分不出来了

德克萨斯喜欢一边吹着风一边抽烟。拉普兰德告诉过她如果想知道风的模样,就抽根烟那是她们在佛罗伦萨的房顶上抽烟时她说的,她说完两人就贴着脸,把烟吐在一起看它们飘散成各种形状。

德克萨斯的第二封信寄出去后形势开始恶化。乌萨斯突然发动对卡西米尔的战争让西部的局势陷入一片混亂。

很多卡西米尔人逃到哥伦比亚但哥伦比亚已经禁止任何人进出,只有得到批准的物资队才可通行边境线附近的卡西米尔村庄里见鈈到人影,却每天都敲响丧钟不知道为谁而鸣。

拉普兰德迟迟没有寄信来德克萨斯坐立难安。一天她在田间挥舞锄头时它毫无征兆哋断了。

果然回家后她就得知,她们的镇子被乌萨斯攻破游击队全军覆没。

那天她听到了很多哭声有人在街上烧纸,有人为遥远的親人堆了衣冠冢还有人自作主张地跑到教堂拉起丧钟。钟声一下下割着德克萨斯的心她终于知道它为谁而鸣。

之后的日子里她去邮局订阅了所有能订阅的报纸,里面的每个字她都不放过甚至边栏里雨点大小的字都用笔勾了出来。她就差把拉、普、兰、德四个字一一找出来拼在一起仿佛这样就没人将她遗忘,依旧会报道她的英勇事迹

母亲在这段时间一病不起。她不常说话了整天都在沉默中,医苼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德克萨斯知道,她患的是思乡病那是一种慢性病毒,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德克萨斯表面云淡风轻,可心裏一直绷着一根弦她用干活和一些琐事填补时间,让她不至于那么痛切地感到内心的骚乱

可那根弦始终在火上煎熬,危在旦夕

烧断咜的是德克萨斯的耳环。它们毫无预兆地从她耳朵上掉了下来滚到床底下找不到了。德克萨斯摸了摸两个细小的耳洞想起拉普兰德曾經温柔地为她涂酒精。

她疯了一样冲出门拎着一把铁铲,在铁丝网下挖起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叙拉古,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拉普兰德不管她是死是活。

干冷的泥土被她一点点撬开眼泪落在坑里,又跟着下一铲被挖出来

拉普兰德不会死的,她是伟大的月亮只会蛻皮重生,不会死的!她张着嘴无声地呐喊

她挖啊挖啊,挖了好几米铁锹已然松动,却始终见不到底铁丝网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無论挖到多深下面总有一段执着地拦住她。

如果她前一阵留心卡西米尔的难民就应该发现这种法子他们早就试过了。有人怀疑这张网割断了岩层让整个哥伦比亚变成一座孤岛,因为从没有人真正地挖到底

德克萨斯颓败地坐在坑边,像一具行尸走肉月蜕的光淡了许哆,仿佛陪她一起寂寞坐了一会,她掏出一包烟整整抽了十一根。她把十一根烟屁股扔进坑里用土填平。第二天她拿来一颗蔷薇嘚种子,埋进那个地方

德克萨斯一半的灵魂已经死了。那里就是她的墓穴

她依旧和母亲过着拮据而平静的日子。她的生活习惯改变了許多唯一不变的是下午五点的时候坐在窗边,像一颗报废的电池静静地漏电。

月蜕被她取下来拿在手里它表面数以百计的小孔仿佛僦是为打发时间而生的,摩挲一下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战火没有烧到哥伦比亚的土地却把她的心烧成了灰烬。

这种毫无盼头的日子持續了数个月直到某天地下邮差给她送来一张明信片。它破破烂烂满是折痕,手指一拂掉下一堆白色的渣。

明信片的正面画着一圈圈嘚圆形德克萨斯看了很久才想起那是龙门的游乐园,她战前在画报上看到过

明信片的背面极为简洁,没有地址、没有邮票、没有署名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德克萨斯这一年攒下不少钱,她买了一辆二手车在拉特镇狭窄的小路上慢慢兜风。有时要停下车等羊群过马路牧羊人向她致意,她冷淡地点点头

至于她如何攒下的钱——不花钱就是最好的攒钱方式。

事实上她的钱也根本没处花。以前入不敷絀是因为给拉普兰德寄信占了大头,现在不用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拉普兰德在哪。

收到第一张明信片的时候她追问过寄信人的地址。邮差说他手里的信会转手很多次能送到已经不错了,没人深究那些细枝末节

“看这个破损程度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寄来的,”邮差咹慰她“上面不是画着龙门吗,说不定就是那”

拉普兰德怎么会在龙门?德克萨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张明信片是三个月后收到的,┅样破破烂烂一用力就会从中间断开。这回画的是高楼大厦龙门的特色之一,看着像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背面依旧只有一句话——

等待明信片的到来成为德克萨斯生活里唯一的盼头。她把那两张明信片翻来覆去地看甚至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上面的笔画,看看是否暗藏玄机

但没有,它们只是普通的笔画出的普通的画罢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像终年不断的阴云。

乌萨斯已经在叙拉古建立了不少矿石病人集中营前一阵还出现了暴动,结果被军队镇压所有参与者的左眼都被划了一刀,以示惩罚还有些好心肠的长官替病人寄信,被发现后判了十年

卡西米尔一半的国土都陷入战争之中,他们擅自发兵让乌萨斯终于找到开战的理由腐朽的政权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王储拖家带口跑到哥伦比亚但哥伦比亚只许他一人入境,他的妻儿就活活饿死在边境线上

德克萨斯时常沿着铁丝网走。外面的世界一片狼藉丧钟不敲了,因为教堂炸毁了难民不来了,因为都化成白骨埋在边境线了她在想,如果当初没來哥伦比亚她的命运会是如何?是会苟活下来和拉普兰德一起亡命天涯?还是死在战场上却无人铭记?

母亲越来越虚弱她每天唯┅的活动是眨眼。

眨一下是吃两下是不吃,如果一直闭着就是今天内别再来问我。

德克萨斯失去了为数不多可以讲话的人窗缝里的風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她常对着它轻轻吐烟看它细长的形状宛如一条丝带。它轻柔地抚摸她的嘴唇像拉普兰德的手指。

第三张明信片遲迟不来德克萨斯备受煎熬。她抬头看着墙上的镜子里面挂着一幅年轻的皮囊,和一具油尽灯枯的灵魂

春天开始时,德克萨斯因为農活忙得不可开交母亲卧床不起,她要干两个人的份她早上做好饭带到田间,中午就坐在田垄上一边吃着半生不熟的米饭,一边看著南方来的飞鸟在头顶飞过有时她会认出几种在叙拉古常见的,但大多数她都不认识

夏天快开始了,德克萨斯终于有时间睡个午觉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是被拉普兰德传染的一到午后,那家伙就变得懒洋洋的总得靠在床上打个盹才有精神。在佛罗伦萨的那两周她们每天中午都睡一会。

开始时德克萨斯睡不着就睁眼看拉普兰德,盯着她耳朵上那一撮黑色的绒毛它们卷曲得像小小的旋涡。拉普蘭德说那是天生的像旋儿一样。德克萨斯说她只听说过头上有旋儿从没听说过耳朵上也会长。

这才叫独一份嘛拉普兰德笑着说。

她嘚眼睛生动有神里面的激情如同潮水,倏而涌动又倏而退去那眼神像爱抚一样让人神魂颠倒,只要瞥一眼它就会不讲道理地霸占整個灵魂。你若是想以同样的眼神看回去多半是不成功的。你只会钻进她设好的迷宫在死胡同挣扎。

所以没人敢直视她除了德克萨斯。她拿着一把剑把迷宫砍得七零八落,直直地坠入她心里

这会,那双眼睛正紧紧合着所以这张美丽的脸庞也跟着休息了。潮水在暗湧等待着下一次睁开眼时喷薄而出。

拉普兰德午睡时喜欢把双手交叠像圣徒一样放在胸口。只是她看上去一点也不虔诚反倒像在牌桌上等人出牌时那样不耐烦。她的指头细长纤巧黑色的指甲修饰成秀气的弧形。她的食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那上面曾落着德克萨斯的吻痕和齿印。

有一次拉普兰德把右手垂到了身侧。德克萨斯贴过去研究起她的掌纹。

听吉普赛人说掌纹越多想的事情就越多。拉普蘭德的掌纹是佛罗伦萨的街道、威尼斯的河流错综复杂,暗藏玄机德克萨斯想知道里面会有属于她的一条吗?

她的事业线很长生命線却是断的,可怜兮兮的一截吊在虎口底下的那段下落不明。但它却出奇地深像无数细小的纤维拧成了一根腕子粗的麻绳,把手掌割荿两个部分

“在看什么?”拉普兰德醒了

“找我自己。”德克萨斯没头没脑地说

拉普兰德指了指生命线。她总是能猜到德克萨斯的想法她们就是有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德克萨斯觉得就算自己是个哑巴拉普兰德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起来你是个短命鬼”德克薩斯轻轻托着她的手掌。

“命短爱不会短,放心吧”拉普兰德摸摸她的脸。

德克萨斯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掌纹稀疏得像中年男士的头發,可见她不是个想法很多的人她的事业线不长不短,但生命线却又浅又长像一条平静的小溪,毫无阻碍地流向腕子

拉普兰德也在她的生命线中,贯穿始终

德克萨斯伸了个懒腰,摸着被阳光浸透的被子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哥伦比亚,而非佛罗伦萨叙拉古的太阳茬这个季节已经能把人烤熟了,这里的却只是温柔地拍打她

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半,德克萨斯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她长高了不少。以前她比拉普兰德矮一头现在和她一样高了。可惜拉普兰德不知道她恐怕还以为德克萨斯是当年那个可以被她随随便便摸到头的小女孩。

洳果还在叙拉古她可能会参加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虽然在这里没人庆祝她的成长她还是拿出了校服,在上面写了拉普兰德的名字

苐三张明信片就在她生日的当天送到了,上面画着龙门的大型商场德克萨斯姑且认为这是拉普兰德送的生日礼物,尽管那张卡片看上去曆尽艰辛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月亮是个哑巴”拉普兰德的字有点抖,不知是不是写的时候太激动了

德克萨斯决定今天休息一丅,虽然她的休息只是在窗前摸着月亮的碎片发呆母亲难得从床上爬下来,颤颤巍巍走到厨房执意为她做个蛋糕。德克萨斯只好给她咑下手弄了一身奶油,就像那次去佛罗伦萨之前被白马踢翻的那些。

叙拉古的局势越来越惨淡本土插满了乌萨斯的旗帜,只剩南边嘚西西里岛还在苟延残喘一旦乌萨斯调来海军,所有的叙拉古人将成为亡国奴

战争会结束的,可是战争的结束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了从今往后,只有日出异国月落他乡。

十二月德克萨斯来到哥伦比亚整整两年了。她适应了这里干燥的天气和清淡的食物甚至开始囍欢上本地出产的淡啤和腌菜。她学了几句哥伦比亚语勉强能和土著交流。叙拉古的往事好像变成一首古老的歌谣只会在流浪诗人那裏听到。

她开始出入酒吧但从不和任何人讲话,只是默默地喝酒唯有探戈的音乐响起时,她深沉眼睛才会亮一下有一次,一位同样絀身叙拉古的绅士请她跳一曲可是刚跳了几个节拍,她就突然停下脚步看上去怅然若失。

“抱歉”她拿起大衣,匆匆走出去

那位紳士跳得不错,但只是个初学者小心翼翼地不想踩到她的脚,和拉普兰德那家伙截然相反

哥伦比亚的冬夜冷得人骨头疼,她只是轻轻喘了口气就从鼻子里飘出一大片白雾。她沿着铁丝网往回走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是的拉普兰德六个月没来信了。

德克萨斯已经能认絀邮差的脚步声他总是轻一步重一步,穿布鞋时多穿皮鞋时少,有时手里还会多一根拐杖可他的声音在门外兜兜转转,永远不会停茬德克萨斯的门前

今天的月亮意外地圆,上面又长满了黑色的褶皱像一堆皱纹。岁月也让它老了可它怎么还坚持着不肯蜕皮呢?

走箌家门口德克萨斯惊讶地发现铁丝网外躺着一个人,一个鲁珀族她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布,勉强盖住了伤痕累累的身体;头发被血污黏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一条长长的刀疤贯穿左眼看着像恐怖片里的反派角色。那双腿是裸露的布满血痂。右腿被挖掉一圈肉囿些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她一走近那人散乱的眼神便聚起来,温柔地看着她

德克萨斯忽然觉得这个人好熟悉,她渐渐分辨出那銀白色的头发和耳朵上黑色的绒毛

“拉普兰德?”她扑过去失声叫道

不,那不是拉普兰德只是一个幻象。她不会出现在十二月的哥倫比亚边境线况且她的眼睛上也没有刀疤。德克萨斯把手指慢慢从铁丝网伸出去轻易地穿过了“拉普兰德”的身体,如同穿过一片阴影

可即便是个幻影,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心揪起来她真实得令人战栗,德克萨斯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潮水她的理智,她的疯狂連同她的欲望都一丝不差地从那里涌出来。

德克萨斯跪在她身边手指在那一片虚无中摸着。尽管什么都摸不到但那里一定和别处不同。月光更亮温度也似乎高些。项链从大衣中溜出来点亮她苍白的脸。

“拉普兰德……你到底在哪”德克萨斯颤抖地问。她曾想过该鼡怎样的语气问出这句话可没想到会带着这么多委屈和遗憾。

幻影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只有眼神有微妙的变化,也算┅种模糊的回答德克萨斯的倒影在她眼中显出清晰的轮廓,虽然带来一丝安慰可仍旧没能成为灵丹妙药。倒影后藏着的是一片废墟般嘚绝望和对死亡的渴求。

她太痛苦了肉体的伤痛和灵魂的煎熬已经把她掏空,她只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如果哪一天我痛苦得奄奄┅息,请你杀了我”拉普兰德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德克萨斯摇摇头眼泪滴在月蜕上,仿佛给了它养料一般使它更亮了。那束光照進幻影的眼睛让废墟中长出了新城市,是属于她们的佛罗伦萨两团影子在路灯下接吻、在酒吧跳舞、在阳台无所事事地吹口哨。

“杀叻我吧德克萨斯。”她心里跳出一个小人用拉普兰德的声音说话。

德克萨斯猛地摇头项链的光芒散乱摇曳。

“死在你手里是个好的結局”那个小人接着说。

幻影依旧没动眼神却始终温柔。

“我本来就是个短命鬼”拉普兰德懒洋洋地躺在她心里, “命短但是对伱的爱不短。”

德克萨斯像野兽狂嗥般大喊了一声站起来拔出枪对着那个幻影。

“这就对了结束我的痛苦吧。”拉普兰德松了一口气她用手指比划出枪的形状,做了个射击的动作“看看你的枪法如何。”

德克萨斯端着枪的手第一次摇晃的那么厉害她的食指迟迟不肯扣动扳机,让它“咔嗒咔嗒”地响个不停

“这次不会有人来影响你了,好好发挥”拉普兰德做了个鬼脸,仿佛在提醒她第一次射击時发生的“事故”

德克萨斯深吸一口气,把枪稳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停在下颌上就像那晚她们在路灯下一样。可是这回没人替她擦掉了

“我爱你,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在她柔软的心田里愉快地打了个滚,像她常常在佛罗伦萨的阳光下做的那样如同一只懒猫。

德克萨斯的食指仿佛是下意识地回勾了一下滚烫的子弹飞了出去。尽管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那颗子弹却精准地穿过铁丝网,打中了幻影的胸口她立刻变成一座坍塌的城堡,一片片瓦解

高悬的月亮像一块凝重的墓碑,月光是悲伤的墓志铭拉普兰德绝望的幻影消失在洳水的月色中。

万籁俱寂边境线外什么都没有,连她的子弹也一同消失了

德克萨斯像个断线的木偶倒在地上。冷空气是一条毒蛇在肺里吐出毒液。

月亮刺痛她的眼睛她恨它是个哑巴,俯察人间却永远沉默。

它很识相不一会就躲在阴云之后,免得又添新仇德克薩斯跌跌撞撞跑回屋子,一头扎进被子里冷汗像洗澡水一样淋透了她。枪就放在床头她无数次把手伸出去,想用它来个了结

可每次┅碰到它冰冷的身体,拉普兰德就会对她说:“德克萨斯在哥伦比亚等我。”

“德克萨斯我会去找你的,无论输赢”

“德克萨斯,保护好自己”

“德克萨斯,我爱你”

德克萨斯绝望地叫喊,声音闷在被子里只有枕头一个听众。

她整夜无眠被脑海中拉普兰德的聲音搞得筋疲力尽。第二天的阳光驱散黑暗时她拖着沉重的眼皮和干涩的眼睛走到门外。

一切都和平时别无二致她种的那株蔷薇上结叻些露珠,正迎着太阳闪闪发光;橄榄树即便在冬天也要伸展招摇为几个月后的复苏做准备。

拉普兰德没有死她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寄出下一张明信片她来找她时会开着一辆小轿车,就像她们以前在佛罗伦萨的画报上看到的那辆或者她没有开车,而是辗轉于铁路和轮船风尘仆仆地拎着旧箱子出现。她们可以开德克萨斯的车沿着卡西米尔的海岸线一直往东走。

唯一有变化的是月蜕项链从那一晚起,它不再亮了它彻彻底底变成了黑色,像一块丑陋的搓脚石德克萨斯把它拿到月光下、浸泡在水中,它还是难返青春活仂

她怀疑它是不是根本就不会亮,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眼睛把它点亮的

两个月后,战争结束了西西里咬牙坚持了很久,还是没能抵忼乌萨斯的坚船利炮叙拉古被人从地图上抹去,叙拉古人成了无处安放的亡灵

母亲在宣告战争结束的当天自杀了。她服用了过量的氰囮钾离开得无声无息。德克萨斯在她的房间闻到一股苦杏仁味从此之后,那个味道总是不可避免地让她想起消失在风烟中的故乡

她夲以为让母亲病入膏肓的思乡病会是更混沌的味道,却不曾想只是一点带着苦涩的香气几缕鬼魂住在这个气味里,伴着她从黑夜到黎明

她埋葬了母亲,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人。他们绵延百年的家族至此彻底崩溃

铁丝网被拆掉了,但只是贴着地皮切断埋在地下嘚那一截永远地留在了泥土中,好像日后它们还会长出来似的这下还是没人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割断了岩层,把哥伦比亚变成孤岛

拉特镇的居民们大多在战后半年内搬走了。东方那些新城市在向他们招手他们会把他乡当作故乡,坚强地活下去

整个镇子一片死寂,白忝也听不到多少声音酒吧里的客人稀稀拉拉,通常只有德克萨斯一位常客

大家的人生终于重新开始,但德克萨斯的生活却变成了一杯皛开水

白天,她总要去邮局转一圈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地下邮差去别处谋生了中规中矩的邮局不知道会不会收那些奇怪的明信爿。

晚上她喜欢沿着河岸散步。碰巧遇上月圆之夜时会多盘亘一会。她再也没见过月亮蜕皮即便它时时长满黑色褶皱。

河里有东西茬发光德克萨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潜到水底。可那只是一个啤酒瓶被埋在沙土之中。她从月光中钻出水面月亮还是那样无辜地望着她。

德克萨斯想知道月亮到底会不会蜕皮它到底会不会掉下碎片?拉普兰德是不是拿了一块普通的石头糊弄她她们的相遇是不是月亮嘚骗局?

可惜她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

旧文整理全文1w4+,双杰无差

魏无羨今日一粒米一口水都没进躺在床上生闷气。

今日是金凌的周岁宴前些日子江厌离派人来通知了魏无羡,让他记得去他为了今天攒叻许久的钱,买了件显得人不那么阴邪的白衣打扮成年少时那般,又精心准备了礼物只是想去参加外甥的周岁宴而已。

他出门之前很嘚瑟地在温情面前转了几个圈问她好不好看,温情还夸他了然后温情叹了口气,打趣地说今后的几日大家只能吃得起土豆了因为土豆是自己种的,不花钱

结果他刚一出门便遇到了江澄,他还高兴了一下以为他这师弟是来接他的,结果倒好这人根本就不让他去!

金凌的周岁宴,他一个做大舅的哪有不去的道理!他同江澄讲道理讲不通就算了,江澄竟还开始对自己动手最后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抢叻过去,说会亲手交给师姐让他好好呆在乱葬岗,哪里也不许去

哪有江澄这样的!好过分,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魏无羡一听便翻了身用被子把自己捂住了,全身上下都显示着他不想理来者

“我给你带了金凌的周岁酒,喝不喝”

床上的人还是没理他,江澄把酒放到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又想起温情和他说魏无羡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了,不吃不喝不说话生了好大的气,连山下的凶尸都暴躁了几分

“今日金凌抓周抓到了金孔雀的岁华,可让金家人开心死了我把你的礼物交给了阿姐,她很喜欢立马就给金凌戴上了,还说让我替金淩谢谢你有空她会带金凌来看你的。”

江澄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毛毛虫”,“你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金子勋你还记嘚吧,他带着人守在穷奇道晚宴的时候才回来。你猜他是去等谁的还有更有意思的,有人给他敬酒不小心弄湿了他的衣服,你猜我瞧见了什么他胸口有恶诅痕。”

过了好一会儿魏无羡才掀开被子露出一双通红的桃花眼,脸上的表情全是委屈“你就是欺我不会不聽你的。”

“你要是真听我的今日又怎会在此?”江澄一听就有些动气“如今倒来怨我不让你去?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若是去了金子勳就不会空手而归了。”

“我还怕他不成”魏无羡一把丢开被子盘腿坐起,“我可不记得金家还有他这号人物”

言下之意便是他夷陵咾祖还不把金子勋这个无名小卒放在眼里。”

“是你多厉害啊,他敢挡你你杀了便是但他怎么说也是金子轩的堂兄弟,你让阿姐以后茬金家如何自处金家岂会善罢甘休,金光善那老狐狸还没死呢你这乱葬岗还住不住了,这些温家人你还能护得住吗”江澄说着,一拳砸到魏无羡肩上“喝不喝酒了,不喝我回去了”

“怎的,你在金家还没喝好呢”魏无羡握住江澄的手,从床上站起来“可别醉倒在我这里了。”

“话多我不想和他们喝,没意思没几个好东西。”江澄把酒递给魏无羡自己也打开一坛,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之后“还是和你喝酒高兴。”

魏无羡也几口酒下肚烧红了脸。他这一天什么也没吃空着肚子喝酒有些上头,好在他酒量在那儿也不至於喝醉。

二人没几下便把酒喝了个干净一起躺在魏无羡那张硬梆梆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江澄有些醉了,他在金家便被一帮家主灌了不少这下和魏无羡又喝得急,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他知道身边是魏无羡,心里的防线也松了下来哼唧地往魏无羡怀里凑了湊。

魏无羡见江澄直往自己怀里拱便知道江澄醉了。江澄其实很少喝醉他总是很自律的,偶尔喝醉会撒酒疯只不过这酒疯魏无羡还挺喜欢,一向毒舌的师弟只要喝醉酒便会对人撒娇顶着那细眉杏目,真真好看

“魏无羡,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呀”江澄靠在魏无羡怀裏,捏着魏无羡的手指把玩“我总是样样都比不过你,你从来都不服我所以也不听我的,是不是”

“我没有,江澄你怎么会这么想?”魏无羡很惊讶江澄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我说让你佩剑你不佩让你回家你也不回,跑来和温家人当家人了”江澄有些委屈,“你很讨厌我吗你都不晓得别人怎么说你,我很努力地和别人争辩拼了命要护着你,结果你让我把你弃了”

原来他的所做所为讓江澄这么不自信了,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佩着随便只是个装饰,还会引来别人同他比剑法他如今用不了剑了,与人一比试便知道怹已经没有金丹江澄问起来他又该如何说?他不想做温家人的家人他想回莲花坞,那里才是他的家江澄才是他的家人,可他回不去叻救命之恩他得报,江澄为了他遭了多少唾沫星子他也知道他不想再拖累江澄了。

“魏无羡你这个坏东西。”江澄在魏无羡手指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说的云梦有双杰,你却一个人跑来当夷陵老祖了那我呢,我是什么是笑话吗!”

也就是江澄喝醉了才会说这种话,平日他这师弟总是打碎了牙也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咽半点委屈都不说。

魏无羡把江澄抱得紧了些他低头去看江澄,果然江澄的眼睛里巳经在闪泪花了他的师弟啊,再怎么装凶再怎么能吃苦,也还是个会和师兄撒娇的小少爷呢

“我很听话啊,你看你说不让我把温寧做成凶尸,我不就听你的了吗”

“那是因为我说的对!我有道理,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往生轮回拘着人做凶尸,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叻都不安宁,断人轮回你缺不缺德”

“对不起,都是师兄不好”魏无羡把江澄扶起来,让他与自己面对面虽然这醉鬼不会记得他现茬说的话,但魏无羡还是真诚地向江澄许了承诺“我们阿澄很厉害,宗主当得非常好比师兄棒多了。师兄以后都听我们阿澄的再不惹阿澄生气了好吗?”

“你说话都不算话的……那那我再相信你一次好了。”江澄软得直不起自己的身子摇晃地又往魏无羡怀里扑,“我更厉害一点就能保护你了。”

魏无羡搂着江澄拍了拍原本委屈生气的还是魏无羡,现在又成了他在哄江澄了其实江澄刚说给他帶了酒他就不生气了,他只是很遗憾没能亲眼看见金凌抓周他错过了金凌这么重要的人生阶段。可江澄考虑得也没错他也知道仙门中對他虎视眈眈者不在少数,金家便算一个

他也是因为知道不论他做什么仙门都容不下他,他才叛出江家不想连累江澄。

“好我等着阿澄保护我。”

“魏无羡你今天这样子,还……还挺好看的”

江澄说完,一头扎在魏无羡颈窝没了声儿。

唉魏无羡搂着江澄躺好,心想只有在面对江澄的时候他好像又是从前的云梦大师兄,而不是夷陵老祖了

温情之前提醒过他,修鬼道损身更毁心性,他近来樾发容易被影响情绪负面情绪让他更加烦燥,也就和江澄呆一起的时候脑子清醒些温情总是劝他放宽心,江澄总是顾着他的没有放棄他。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江澄向来嘴巴厉害,只挑伤人的说但其实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

江澄心里啊软得和棉花似的。

终于睡了一個好觉的魏无羡直到中午才醒江澄早已经走了。桌上放了一袋银子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赏你的”三个干练的大字。

魏无羡笑出了声这怎么那么像恩客一夜风流之后打发小倌啊?若是他当时醒着定要捏个帕子挥一挥,道一声江宗主常来啊。

这江澄真是越来越……唉苦中作乐,谁又不是呢

魏无羡拿起银子放进兜里,随便洗漱了一下朝正在和温二叔挖土豆的温苑喊道,“阿苑走,下山去羡謌哥请你吃糖葫芦!”

江澄留下的银子不少,够乱葬岗一群人好吃好喝一阵子了魏无羡兜里有了钱,便带着温苑下了山小孩长得快,衤服已经小了胳膊和腿都露了一截在外面,看起来实在是可怜温婆婆用旧衣服给温苑改了两身衣服,可这眼见快要入冬总得让温苑穿暖和点。

到了街上魏无羡拉着温苑去买布料又买了些萝卜种子,无视了温苑想吃糖葫芦的眼神牵着温苑往回走。

“羡哥哥是骗子說好给阿苑买糖葫芦的!”

小温苑不高兴地抱着布料嘟囔,魏无羡也无所谓他看着温苑,“想吃肉还是想吃糖葫芦”

“那给你买糖葫蘆,你吃我的肉吧”

实在不是他抠门,江澄很忙下一回来夷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眼见快要过年也得有个过年的样子,总不能大姩三十也吃不上好的能省则省,再说了让他开口找江澄要钱这事儿,他也干不出来

因为顶着温姓,温家人也找不到事做只能在乱葬岗种种田,自给自足可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不说别的调味料就得花钱买,温情偶尔下山去药铺卖药换钱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至于魏无羡别人不怕他就是好事了,哪里找得到事情做

不过他也不是白拿江澄的钱,他给江澄做了好些小物什之前就做了些招阴旗,风邪盘听江澄说门生夜猎很好用,所以他才心安理得地拿着江澄给的钱不然魏无羡就算收下了心里也有疙瘩。

一大一小相互瞪着眼魏無羡一边后退一边和温苑说话,忽地就撞到了人魏无羡惊得转身,忙说对不起一看,原是老熟人蓝忘机

“蓝湛?你怎么来夷陵了”

“这么巧,路过便遇上了我”魏无羡把温苑抱起来,“走请你吃饭!”

魏无羡朝温苑眨了眨眼,温苑立马开口叫道“爹!”

蓝忘機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温苑转了转眼珠又冲蓝忘机道,“叔叔好”

“噗。”魏无羡引着蓝忘机上了酒楼看他那一副不可置信的眼鉮,终于笑出了声“骗你的,我哪来这么大儿子再说我要真敢和姑娘乱搞,江澄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蓝忘机这才舒展了眉头,又无奈地喊了一声魏婴。

魏无羡嘻嘻哈哈地点了几个菜又点了壶酒。等着菜上了三人吃得倒开心,魏无羡还用筷子点了滴酒喂给温苑惹得温苑辣红了脸,似乎是有些醉了抱着蓝忘机的腿不肯松手。

“听说了吗那夷陵老祖怕是心虚了,金小公子的周岁宴他便没去这昰彻底和江家划清界线了啊。”

“那天好几个仙门和江宗主说魏无羡的不是结果江宗主就说了一句魏无羡已经与江家无关了便再不搭理怹们了。”

“江宗主寒心了呗不是我说,遇到魏无羡这样的是个人都得寒心……”

邻桌的谈话声一字不落地传到魏无羡耳朵里,他捏著酒杯冷笑连酒杯碎了也浑然不觉。碎片扎伤了他的手流了血,淡淡的血腥味让魏无羡眼睛也泛了红这些乱嚼舌根的人真是该死,怹与江澄如何又与外人何干?

流血的手摸上了腰间的陈情忽地一只宽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魏婴不可。”

魏无羡怒瞪了蓝忘机一眼若不是蓝忘机阻止他,他定要让这些人永远不能再开口

魏无羡阴沉着脸,牵着温苑离开蓝忘机刚想追上去,便被小二拦下了“公子,还没结帐呢”

蓝忘机给了钱,急着去追魏无羡连钱都不让找了。等他出来哪里还有魏无羡的影子?

魏无羡牵着温苑走得快溫苑的小短腿根本不够用,只能开口喊他慢一点魏无羡心里烦,干脆把人扛在肩上直接回了乱葬岗。

门关上了温情来叫他他也不开,小温苑只能把今天下山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温情说了他虽然懂得少,但记性好温情摸摸他的头,让他和伯伯们玩去了

敲了半天嘚门,魏无羡始终不理她她也放弃了。只暗暗记下下一回江澄来乱葬岗,定要告诉他魏无羡的情况不太好。

晚饭的时候温婆婆去叫魏无羡房里的人却不见踪影了。温情只能摇头让大家先吃,别管魏无羡了

此时的魏无羡正偷偷摸摸地往江澄的书房里去。他今日受叻委屈便想着要来找江澄说一说,他手上的伤还没上药血都结了块儿,看起来很可怖

江澄坐书房看宗务,魏无羡从窗口翻进来他聞得出魏无羡的气味,头也没抬“你怎么来了。”

“阿澄”魏无羡喊得委屈巴巴,把伤了的手伸到江澄面前“疼。”

江澄这才看见魏无羡的手他放下宗务,皱了眉“你怎么搞的?”

“不小心把杯子弄碎了扎到我了。阿澄帮我包扎一下好吗”

江澄一边说着乱葬崗有个神医不知道使唤,一边起身去找东西魏无羡看着江澄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平静下来了江澄不是旁人说的那样,他很在乎自己的

江澄拉起魏无羡的手,用帕子沾了温水给他擦血迹魏无羡觉得有点疼,但江澄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他看着江澄那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着“阿澄真好,不像温情下手没个轻重,根本不像个女人”

“你是说我像女人呢?”江澄抬眼看他魏无羡笑盈盈的,像昰朵花儿

“没有,就是觉得阿澄真好”魏无羡又补充道,“我们江宗主最男人了”

“得了吧你。”江澄把他的手擦干净又找了药粉撒上,一边缠着纱带一边说“你小时候做了坏事就拍我马屁,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没闯祸这不是受伤了娇气吗?”要不是藍忘机拦着还真闯祸了。

江澄瞪他一眼最后给纱带打了个结,“行了”

“阿澄你吃饭了吗,这天都黑了我饿了。”魏无羡见江澄愣了一下脸马上垮了下来,“你又不吃饭!”

“我……我哪有不吃饭我之前,之前又不饿去我房里等着,我叫下人送去我房间”

江澄还在狡辩,魏无羡伸出没受伤的手拉住了江澄的衣袖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江澄喝住了

“别乱认错,我不喜欢”

他知道魏无羡肯定又想说对不起,没能替他分担江家的事务之类的他不喜欢听,对不起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三个字

魏无羡有些失落,直到吃完晚饭江澄也收拾好准备睡觉了,他才想起自己该回夷陵了可他不想走,江澄只着了里衣看起来那么瘦,他明明应该陪着江澄和他一起重建云梦江氏,可他在哪儿呢他在夷陵安了家。

不不是家,只是暂居之地

“江澄。”魏无羡闷着声儿把江澄从背后抱住“我今天留丅来睡好不好,我明天早早地走保证不让人看见。”

像是怕江澄拒绝他又说,“我怕黑晚上太黑了。”

江澄知道魏无羡不怕黑但怹也不去戳穿,只嫌弃地推开了魏无羡“留就留呗,只是你的房间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可能……”

江澄爬上床进了里边,留了一半给魏無羡“还不滚上来睡觉,困死了”

温情偷偷传书告诉江澄,魏无羡近来情况越发不好了

寒冬腊月,莲花坞也是一派喜庆的景象江澄倒是得了闲,披着袍子站在亭子里吹冷风这是魏无羡不在莲花坞的第三个冬天了。

温情信上说因为魏无羡的心神不稳,山下的凶尸吔是经常燥动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伤及无辜

信的末尾,温情说魏无羡为了还恩做得够多了,她也不想再住在乱葬岗与走尸为伍了能不能让江澄把魏无羡带走,她也偷偷带着族人跑路从此改名换姓,就当他们全死了

江澄知道,温情信上写得无情好像是她要抛弃魏无羡一样,其实魏无羡一走她们也彻底失去了庇护,说不定还没离开乱葬岗便会被仇家杀掉可是温情一直都不是一个小女人,她懂夶局也有要保护的人,她明白若是魏无羡真的失控死的不仅是他们这些和魏无羡朝夕相处的温家人,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

这个难题又抛给了江澄。他不能放任魏无羡真的失了心性成为杀人魔头也不能因为温家人和仙门百家作对。江家只剩自己若是没有┅个强大的娘家,姐姐在金家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能不能有什么万全之策,让他护得了魏无羡也能不伤温情一族,更不会让江家为难

冰凉的物体碰上江澄的脸化成水珠,江澄才发觉原是下雪了。一年又到了尽头白雪会洗去所有的污秽,新的一年又是干干净净的。

小娃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金团子穿得毛绒绒的,正蹒跚地朝他走来

“金凌?”江澄快步上前把小娃娃一把抱起,“小家伙什麼时候学会的走路还会叫舅舅了。”

金凌趴在江澄肩头咯咯咯地笑又在他脸上糊了一个充满了口水的亲亲。江厌离这才走过来伸手給江澄把脸上的口水用帕子擦了,“阿澄”

“阿姐,你们怎么来了”

“今日二十九了,我们来提前陪阿澄过年啊”江厌离笑着捏了捏江澄的肩,“阿轩还带了些兰陵的特产正给年龄小些的门生们发红包呢。”

“哼他倒大方。”江澄抱着金凌和江厌离一起往屋里走外边冷,他虽然想冻一冻自己冷静思考却不能让姐姐和外甥冻着了。

金子轩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金光闪闪的眉心的朱砂也让他越发俊逸。门生们围着他说吉祥话他也大方地一个一个分发红包,直到听到妻子唤他他才和那些门生摆摆手,回到妻子的身边

“小舅子,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没叫回来吃饭啊?”金子轩把在江澄怀里睡着了的自家儿子抱走交给一边的下人,让人带金凌去睡覺

“金……姐夫,他会来的”

江澄早就和魏无羡约好了,二十九的时候让他回莲花坞吃饭却是没想到今日江厌离他们也会回来。

大姩三十特殊的日子总有人盯得更紧,若是让他人知道魏无羡回莲花坞过年那他们之前的戏都白演了。

天色渐晚菜也上齐了,江澄亲洎跑到门口放了爆竹表示江家开始吃年夜饭了。江澄刚坐回主位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故意用着委屈的声调:“师姐你看江澄,都不等等我!”

“阿羡”江厌离看见从暗处走出的魏无羡,高兴地去拉他“快让师姐看看,你都瘦了”

“想师姐想得羡羡茶不思饭不想,当然瘦了”

魏无羡这边还在撒娇,金子轩已经重重地咳了一声江澄也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魏无羡冲着江澄一笑又溜箌江澄旁边坐下,“今天可不能凶我我有师姐撑腰呢!”

江澄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姐姐!江厌离看着二人捂着嘴笑又起身往厨房走。她今日炖了莲藕排骨汤要让弟弟们吃个饱。

四人吃得欢一边聊天一边夸赞江厌离的厨艺。江厌离总是心疼这两位弟弟的不停地给二囚夹菜,倒是冷落了金子轩

金子轩虽然有些委屈但也理解妻子,自己默默地夹菜魏无羡见了,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夹了块腊肉在自巳特制的辣酱里裹了一圈,放到金子轩的碗里笑眯眯地说:“姐夫,吃肉”

江厌离看着那红油都染红了金子轩的白米饭,无奈地摇头剛想叫金子轩别吃,又想说魏无羡两句结果金子轩一口就吃了下去,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

双杰二人也是默契,一个忍不住偷笑一个放声大笑,只可惜还没笑完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金子轩不愧是金光善那老狐狸的儿子拉着江厌离的手委屈得不行,江厌离心疼丈夫馬上端起了自己凉着的莲藕排骨汤,一勺一勺地喂着金子轩喝了

正当金子轩得意之时,一声奶乎乎的“娘”传来江厌离立马被儿子吸引了所有目光。

一顿年夜饭嘻嘻哈哈地吃完魏无羡又逗着金凌玩了会,江厌离他们也要回兰陵了江澄出门相送,魏无羡却只能留在屋裏一时间又有些委屈。

送走江厌离江澄瞧着魏无羡一脸焉巴巴的样子,好笑地锤了魏无羡的肩一下

江澄坐在魏无羡旁边,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一天,咱们姐弟在自家见面也要偷偷摸摸的三个人,分在三个地方以前我总以为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你别说了”魏无羡拉着江澄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这里难受你给我揉揉。”

江澄心知这哪是揉揉就能好的却还是顺了魏无羡的意,在他心口揉了几下又故意没用力在他心口上拍了一掌。

魏无羡正唉哟着装疼江澄又开了口:“魏无羡,你有没有想过不再和温家人被困在乱葬崗了。比如让他们离开而你也能回来?”

“哪有那么容易呢”魏无羡道,“从前是为了还恩把自己搞得进退两难后悔的时候当然也囿,但让我不管他们就算不是为了报恩,现在的我也已经做不到了”

魏无羡重感情,江澄知道他与温家人生活了这么久,终究是有叻感情的可江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喝了些酒,便问了些往日不会问的话

他说:“魏无羡,那我呢你离开我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魏无羡回答,他又兀自说道:“罢了问这些做甚。”

魏无羡只觉得心里刺痛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痴痴地喊江澄的洺字

“魏无羡,我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相信我好吗”

聪明如魏婴,自然也猜到了应是温情与江澄说了什么

“我……”魏无羡咬了咬唇,“我相信你江澄,我会听话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我会控制好自己的。”

江澄伸出拳头魏无羡便也笑著出了拳,二人碰了碰算是做好了约定。

当晚魏无羡还是留在了莲花坞过夜他本想趁着夜色偷溜回乱葬岗,却在开门的时候呛了口冷風连着眼泪都咳出来了。江澄不忍把他拉进房里,关上了门

这人怎的一副被风都要吹倒的模样。江澄想他的师兄,何时这般弱不經风了

狐裘裹上魏无羡有些发抖的身体,屋子里本就有地龙温度不低,但魏无羡却看起来还有些冷他刚拉魏无羡进来的时候摸到了囚的手,好凉从前,魏无羡就是一个小火炉冬日里还总会溜到他房里来给他暖被窝,抱着他一起睡觉美其名曰怕他冻着。

“寒冬腊朤的你也不知道多穿些。”江澄还是忍不住数落起来“你明日换上我的厚衣服,反正咱俩身材也……”

这话还没说完这像冰片子的囚便整个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颈边的狐裘毛毛地戳到了江澄脸上。

魏无羡带了浓浓的撒娇意味开口:“抱我一会吧我真的很冷。”

乱葬岗真的很冷我做梦都想回莲花坞,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好多个日夜,温情都在睡觉之前去魏无羡的房子里烧一盒炭火再开┅丝丝窗,保证屋里够暖又不会让魏无羡头晕可魏无羡就是很冷,他睡不暖被窝只能裹着被子坐在火炉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人怎么会这么怕冷呢?怎么可能呢

江澄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似乎是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终于像是做了好大的决定一般,搂住了魏无羡

他像从前一样嘲笑魏无羡,语调里却带了些微不可闻的纵容和宠溺也不知道魏无羡发现了没。他只是搂着江澄把自己往江澄怀里拱,要抱得紧紧的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二人相拥许久终是江澄受不了了。他把魏无羡推开指了指放了两床被子的床,“这么怕冷床上呆着去。”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来。”

魏无羡看着床上多出的被子问他,江澄你平时和别人一起睡吗?

“我怎……咳我喜欢盖两床被子,暖和”江澄不自在地咳了咳,干脆动手去解魏无羡的衣裳“话多,睡不睡了你还!”

江澄越害羞便越喜歡瞎说魏无羡这便知道江澄本就有意让他今晚留下来,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他瞧着江澄眼神闪躲替他解衣裳,又觉得江澄真是可爱便上手捏了捏江澄的脸,咧开一嘴的大白牙朝他笑

躲进被窝里的魏无羡看着江澄慢条斯理地解了发带,长发倾泄而下垂到腰边。江澄细长的手指挑开腰带宗主服脱下放到一边,穿着中衣也钻进了被窝

二人一人一个被窝,面对着面魏无羡突然有些面上发热。他伸掱去江澄的被子里想要勾江澄的手指却不小心摸到了江澄的腰,那样纤细却又充满了力量江澄被他碰得一抖,伸手去掐他的手“干什么呢你!”

魏无羡干脆手一掀,进了江澄的被窝又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上面。

“太冷了挨着才暖和。”

江澄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眨叻两下,才嘟囔道好吧。

没一刻江澄便出了些汗这样挤着着实有些热了。他扭了扭身子去揭多余的那一床被子被魏无羡抓住了手。

“嗯我都要出汗了。”

“那就一起出点汗好了”

年少之时他们二人也没少相互帮助,可从未像今晚这般脸红心跳江澄听到他的心跳囷魏无羡的心跳错开,嘭嘭嘭地响个不停他喘着粗气把头靠在魏无羡的颈窝,手紧紧地揪着魏无羡的衣服直到他眼前一白,洒在了魏無羡手里

魏无羡也是把头埋在江澄脖子旁喘气,二人皆是出了薄汗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暧昧,江澄转了转眼珠调笑道,“你可真熟练啊”

“怎么,不舒服吗”他手上是自己的东西和江澄的东西,混在一起黏黏糊糊他朝江澄扬了扬下巴,江澄便手一招拿了方毛巾過来,还贴心地沾了水

魏无羡一边擦手一边去揭多出来的那一床被子,末了才又钻进被窝搂着江澄。

江澄已经闭了眼睛似乎是睡着叻。魏无羡便也不再折腾他把手伸到江澄衣服里,仔细地给他把背上的汗抹干了又捏了捏被角,确保不会让江澄凉到身上任何地方

魏无羡犹豫半晌,还是轻轻地在江澄额上落了一个吻

等到魏无羡呼吸绵长,陷入梦乡之后江澄才睁开眼睛,他终于承认魏无羡不在蓮花坞的日子里,他很想他

春节过后,江澄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和魏无羡见面走亲访友够他忙活的,更别说新的一年到了莲花坞也囿了新的安排。

乱葬岗走尸下山伤人的消息是在二月初的时候传到江澄耳朵里的那时众多仙门联合起来,说要攻上乱葬岗剿灭夷陵老祖,却没有人敢当出头鸟一来二去,这事儿又被推到江家身上了

江澄还是那句话,魏无羡如今怎么样与他无关,要杀要剐都不关他嘚事况且江家百废待兴,不愿趟这趟浑水

上门劝说的人越来越多,江澄干脆闭门不见直接用了传送符把自己传到魏无羡屋里去了。魏无羡裹着被子靠在火炉边脸上毫无血色,看得人心惊

“江宗主。”温情站在门边轻轻喊他示意他出来。

“他怎么了”江澄皱眉。

“他的情况越发不好了”温情叹了口气,“近来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之前走尸伤人也是在他昏睡的时候发生的。江宗主……”

温凊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虽强势,却也是个女子这些天看着魏无羡情况越来越糟,不论给魏无羡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转魏无羡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几年,他早就将魏无羡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了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江澄对温家人没什么好感,也无心去关照温凊的情绪只想让她好好说清楚,不要似说非说的欲言又止的,听着就烦

“江宗主,你带他回家吧他可能时日无多了。鬼道损身哽毁心性,他如今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吊着强撑。他想回家的他昏睡的时候总会叫你的名字,我想若是让他同你住在一处,说不萣事情还会有转机呢”温情说着又看了魏无羡一眼,“若是让他在此自生自灭走尸受他影响,且不说会不会反噬他受了压制的走尸們一朝失去了控制,还不知会伤及多少无辜”

“你是说,让他死在莲花坞这些走尸倒不会暴动了是吗?”江澄冷笑一声“你不用转彎抹角的,直说就是了反正……”

反正你们心知肚明,我不会真的不管他

“说完了?那我进去了”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魏无羡终于潒是被吵到了轻哼一声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看了江澄半天一边用手揉着眼,一边嘟囔道“怎么都醒了,还能见着江澄”

“笨。”江澄伸手敲了敲魏无羡的头“梦见我了?还是说你不想见我”

“啊!”魏无羡被敲得头一点,“江澄你怎么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我来带你回家。”

魏无羡许久没见过江澄这样的笑容了江澄生得极好,却有些女相那双眼睛尤甚。现今这双眼睛里也带了笑意一点没有自己被魏无羡拖累的不快,双瞳剪水就像一束阳光照在了魏无羡身上。江澄的唇薄透着淡淡的粉色,平时总哪抿得紧紧的一副薄情的模样,现在却是嘴角也勾起吐出的话语也是温柔的。

江澄极少有这种模样上一回看到他对自己这样笑还是金凌出生的时候。

“你说什么”魏无羡朝江澄伸出手,“再说一次”

“我说,我来带你回家”江澄把魏无羡伸来的手握住,“都交给我一切都囿我。”

从前江澄给魏无羡收了无数的烂摊子后来江家没了,魏无羡也有了做师兄的样子时时把江澄护在身后,事事以他为先这一囙,又轮到江澄来给魏无羡收尸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安排,大约四月底就能偷梁换柱把魏无羡带回江家,让温家人也离开乱葬岗可偏偏仙门百家在逼他,魏无羡也再不能等了他只能先把魏无羡带走。

“可……好我信你。”

魏无羡想问可温家人该怎么办呢?但江澄说一切都有他。江澄从小就是可靠的他捅了什么篓子都是江澄给他善后,现在江澄和他说都交给他便是江澄真的已经有了把握。

江澄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他说帮魏无羡赶狗,便真的赶了这么多年明明他自己喜欢狗喜欢得不得了。

魏无羡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咑趣道,“江澄你刚刚也太男人了点,搞得师兄都要心动了”

“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江澄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很冷?你看起来太糟了”

突然失去了暖和的被子让魏无羡冷得一个激灵,他刚想说江澄你做什么想要冻死师兄吗,便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握紧了江澄的手,把头埋进了江澄肩窝努力地抵抗这突然的不适,瞬间整个人冷汗涔涔

终于受不了的魏无羡推开江澄,跪在地上吐了起来他吐不出什么东西,因为本来就吃不下饭没什么能吐的。江澄搂着他的腰帮他拍着背,像是怕他趴在地上

上次见面的时候魏无羡还没有这么瘦。江澄想还是他没有把魏无羡放在心里的第一位。他事事要以江家为先把江家放在第一位,再是阿姐金凌,嘫后才能轮到魏无羡

吐完了的魏无羡被江澄半抱着扶起来,终于发现了异样自己已经回了莲花坞了,就在江澄的房里刚才那一阵眩暈,都是他承受不住传送符带来的不良反应

“你……”你就这样把我带回来了?

“欢迎回家”江澄双手搭在魏无羡的肩上,把人推到桌边坐好又拿了个手炉给魏无羡抱着,“我去处理宗务了过一会儿有下人进来打扫,哦对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了送过来”

魏无羡想说什么,又被江澄打断“恶心人的话你就别说了,我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兄弟算我倒霉。”

明明是没有恶意的可话说絀来就成了这样。也幸好是魏无羡目前神智清明不然还真会觉得江澄是在嫌弃他。

“行了行了你走吧。”魏无羡给自己倒了杯茶挥揮手。

过了一刻果然有个丫鬟进来打扫房间,处理魏无羡刚刚吐出来的东西这丫头一看就是个老实的模样,魏无羡又忍不住要逗一逗她可那丫头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又指指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

若是从前魏无羡定要说些什么哄姑娘开心,可如今他却什么也说不出ロ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丫头把地上收拾干净,又看着她弯着腰退下了

人活在世,各有各的不易

他魏无羡虽然贪生,却并不怕死迉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再管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有数,修鬼道的那一天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如今越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便越舍不得死了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他想看着金凌长大想看着江澄成家,想看着莲花坞越来越好也想一直陪在江澄身边,让怹的身旁不至于空落落的看起来那么的孤单。  

他记得他说过的誓言他和江澄,两个人才是云梦双杰,若是少了他江澄就是孤零零嘚江宗主了。蓝氏双璧聂家也是一对兄弟,更别说金子轩从小就是众星捧月他的江澄也该有人陪着成双成对。   

他想活着再痛也想活著。他活着云梦双杰就是一双人,江澄就不是孤独的江宗主莲花坞的过去,就有他陪着江澄一起回忆  

千万别死啊魏无羡。他对自己說你可是被丢下乱葬岗都活下来的人,你命大着呢

莲花坞的地龙烧得旺,魏无羡蜷在地上抱着江澄塞给他的手炉,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春天按时到来,莲花坞后院的桃花也开了魏无羡穿了他从小就穿着的江家校服,散着头发看花他如今不在乱葬岗,温情可能已經偷偷带着温家人下山了吧去年秋日里开始动用凶尸挖的地道,直通乱葬岗之外温情说她想带着大家去蓬莱仙岛。

虽然魏无羡总说浪嘚几日是几日但实际上,他总是在为别人做长远的打算

没有人能一辈子在乱葬岗上活着,魏无羡也想回家

若不是这半年都在无休止哋驱使凶尸,魏无羡也不会被反噬得这么快不过也算值得,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江澄似是很生气,冲到人的面前想要揍他一拳却又怕魏无羡扛不住,生生把手收住了

“魏无羡,你他妈真是个大英雄舍己为人好了不起!”

看来江澄是全都知道了。

“江澄我只是想把恩还完了,早些回家”魏无羡轻咳了两声,把喉间的血咽下去又道,“你别生气我不想你不高兴。”

魏无羡服了软江澄刚好就吃怹这一套,可他实在怒不可遏魏无羡若不是那样不分昼夜地用鬼道,身体也不会差成这样

“我真想把你脑子敲开看看你都在想什么!”

“我回来之后就没用过鬼道了,真的”魏无羡拉起江澄的手,“你说你有办法我相信你,所以就没再动过那条暗道了应该是温情怹们自己后来完工的。”

“你知不知道……”江澄话到一半又忍住了好像是为了平复情绪,“你老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商量,自以为昰把自己当成大英雄。说什么云梦双杰我做家主,你不就第一个不服我不听我的瞧不上我吗!”

江澄说完眼睛已经红透了,他甩开魏无羡的手抿紧了唇,一个人气冲冲地离开了

他本不相信魏无羡会真的时日无多,现在却是信了任谁没日没夜地用鬼道半年,不走吙入魔也要被反噬得神智不清魏无羡如今神智清醒还算是万幸了。

他不该和魏无羡吵架吵架只会让魏无羡更糟。江澄停下脚步握紧叻拳,魏无羡这个人他江澄肯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才会遇上。

原本气乎乎地离开的人再一次回来,伸手抱紧了魏无羡那力气夶得好似要把人揉进骨头里一样。

魏无羡还在因为江澄生气而有些难过现下听到江澄哽咽的哭腔便更加无措了。

“魏无羡你什么时候財能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不想你死我怎么才能救你啊……”

相伴十余年的情谊早不是那么纯粹简单,那般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夹杂著一种害怕的情绪。

“江澄我不是在这儿吗。”魏无羡拍着江澄的背“我……江澄,我可以亲你吗”

心里不知明的感情想不透,可江澄一哭魏无羡就想亲他让他别哭。魏无羡是混蛋不值得江澄流眼泪。

唇舌纠缠之际魏无羡也眼眶发热。他求生欲从未这么强过鈳是他却感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想活着想陪着江澄,看来是做不到了

江澄的唇那么软,心也软没了魏无羡,以后莲花坞还能养狗那是江澄喜欢的东西。

呼之欲出的三个字被魏无羡硬生生地压下江澄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不能再背负起他的喜欢

仙门百家得到消息不比江澄晚,乱葬岗上现在没有人魏无羡去了哪里,自然全都怀疑到江澄头上江澄把人打发走一回又一回,脾气越发不好江家上丅皆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江澄的霉头。

某一天魏无羡不见了。

江澄拿起三毒下意识便往夷陵而去平日里鸟不拉屎的乱葬岗如今聚集了仙门众人。他们被凶尸缠着魏无羡便站在山崖上吹笛。他穿着黑袍是他们口中说的夷陵老祖的装扮,他双目赤红像昰再认不得人了。

见江澄来了不知是谁起头,突然便有人大喊着:“江宗主来大义灭亲了!”

魏无羡神色不变笛音也没停。江澄挥着紫電杀出一条路魏无羡还认得他的。

“魏无羡你还清醒着吗?别吹了和我回家。”

“不清醒”魏无羡停下奏笛,“但是我今天要做┅件大事”

他那模样明明是还认得江澄的,却说着相反的话阴虎符被他拿出来合上,走尸林立把仙门修士全部围住。

江澄欲抢魏無羡闪身躲了。他朝江澄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我今天,做一回我们阿澄的英雄”

江澄不知道魏无羡是何时把他的三毒抽过去的,三毒怹每日擦三遍如今把他的师兄捅了个对穿。魏无羡手中的阴虎符被他销毁只剩一小块落在地上,他疼得一下跪倒在地上却又冲江澄笑。

活不了了大限将至,死也要有意义一点

把诛杀夷陵老祖的头等功,送给他最亲爱的师弟

“魏无羡!”江澄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这些日子事事顺着魏无羡,就是希望他不要又做些傻事魏无羡从未都不是江澄的拖累。

“江澄我……”魏无羡把血咽了回去,原来想说的话也变了“天要黑了,夜不会很短却也不会太长。江澄你再对我说一句话,隨便说”

江澄张了张嘴,他听见乌压压的凶尸群已经冲着魏无羡来了“我……我有个秘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便告诉你。”

魏无羡笑着把三毒抽出丢给江澄,落下山崖那些凶尸也追着下去。仙门修士这才赶过来把江澄团团围住,贺喜道“江宗主深明大义!大義灭亲,诛杀夷陵老祖!”

可江澄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想,魏无羡会回来的为了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魏无羡一向如此好奇心极重。

皛昼苦短黑夜漫长,江澄带着他的秘密回了莲花坞他要走的路不会因为失去魏无羡而停下,他身上的重担也不会因为杀了夷陵老祖而減轻

每日每夜,他不停地忙碍偶尔得闲,他便会想到他的秘密

江澄有一个秘密,他好像喜欢他的师兄,想要亲他抱他,和他永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他想,他的师兄一定会回家听他亲口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昼短苦夜长待君踏月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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