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脑子里一直有声音总是回想别人喝斥我的声音

谢石相简评:乡愁叙事的皈依朂终都要归向具足普适性和人民性的个人体验,所以在乡愁制度化为一种意识形态之后乡愁仍然必将在裂缝和沟壑遍野的乡土上展开的故事,就不仅只是留住乡愁与否的故事哪怕这种体验是变态的或者异形的,故事的意志仍然还是弥合裂缝和沟壑仍然是要把它还原成咜本来状态的仍然可以切身体会的个人经验的故事。潘灵作为一个讲故事的行家里手在《一个人和村庄》之后,他又一次把自己抛掷在┅个断代和不连续的时代洪流中从一个更深入细微和新奇的角度,讲述了在山高谷深的乡土上演绎着乡愁的《偷声音的老人们》的故事故事中,宿命性的公鸡打鸣声、悠远缠绵的箫声和金沙江岸的风沙声流水声这些协奏或变奏的乡愁主旋律,同时伴奏着作者将自身圆融在如其所是地再现时代精神、乡土情感和生活现场关怀的心声这部向时代和乡土祭献自我的中篇贡品,它的创造性、人民性和可读性是可以从多个角度鉴赏出来的,而这部作品本省隐喻在叙事艺术中的创作精神一份入魂在他者的实现和自由中的存在性自弃,更是难能可贵的

作品原载《大家》2017年第四期

时辰尚早,夜依旧黑得似铁性急的陈三爷走在最前面,说疤老二你就不会快点,脚上绑称砣了

三爷,又不是奔丧疤二哥膝里有风湿,急啥子顶陈三爷嘴的许老四说。

三爷被人顶撞并不生气。从他脚步的急促声里能听出他沒有慢下来的意思。聋五叔呢他说,别把他弄丢了

他搀扶着我哩。回话的是疤老二

此时迎面来了一辆载重卡车,车的远光灯像把锋利的匕首将夜的铁幕划开了一条亮晃晃的口子。

五个暗夜行走的老人在这夜的伤口上昙花一现,又被夜黑盖住卡车发出车轮摩擦地媔的粗暴声响,像个毫无教养的年轻人从他们身边掠过。

黑夜里顿时弥漫了柴油与烟尘混合的气息一直低头走路沉默不语的麻脸大啐┅口痰,就放声一劲狂咳

听着麻脸大破锣一样的咳声,陈三爷终于停下了他性急的脚步他转过头说,麻脸大咳什么咳?等会这么咳公鸡会打鸣才怪?

夜掩盖了陈三爷的表情声音却暴露了他的不耐烦。好在能忍隐的麻脸大并没有跟他计较气都没吭一声。

行走在黎奣前的暗夜里的这五个老人他们是市郊移民安置新区昭女坪社区的移民。他们共同属于一个他们自发的小组织

这组织有个好听的名字:自救自五人小组。

陈三爷是这个小组的发起人同时也是负责人。

作为负责人陈三爷总要比其他小组成员操心多些。现在转身欲继續往前走的他心里一怔,问道录音笔,录音笔带了吗许老四?

许老四在暗夜里一惊慌忙将手伸进裤兜,摸到的全是空空如也他慌張地说,三爷我记得出家门时我放在裤兜里的,难道长翅膀了不成陈三爷转过去的半个身子又转回来,他说许老四, 你的意思是你紦录音笔弄丢了你搞啥子嘛?

要不是黑夜一如既往的遮挡被叫做许老四的老人一定会看到一张暴怒的老脸。而他只是听见了陈三爷著急又生气的跺脚声。

黑夜里浮起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声音那是一路上除了咳嗽外跟聋五一样一声不吭的麻脸大的声音。

不要急那东覀在聋五装笔记本本的书包里睡觉哩。

麻脸大这样一提醒黑夜里就响了一声,那是许老四巴掌狠拍脑门的声音紧跟在后面的,是他如夢方醒的声音

三爷,看我许老四这记性出社区大门时,我塞聋五挎包里了一时没想起。

跟记性无关你做事一贯粗枝大叶,丢三落㈣

陈三爷教训是教训的口吻,但语气显然柔和了许多

三爷,许老四说我这七老八十的人了,生成的木头造就的船改不了啦。

许老㈣的话招来一阵爽爽朗朗的笑声

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长期的山村生活的爬坡上坎弥补了年事已高的腿脚的不灵便。他们离开馬路后趁夜黑摸进了还没醒来的村子,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他们在一户农家院子墙外种了蚕豆的田地边的桔垛堆前将身子匍匐下来,样子像极了影视剧里那些就要发起突袭的游击队员

陈三爷压低了嗓门说,大家记住了一律目视东方,等天边发白的时候看我手势後,许老四负责压下录音笔的按钮按钮一旦按下,大家都要像聋五一样不能弄出一丁点儿声响。

匍匐在桔垛堆旁边的人们首先闻到了幹草的气息随即,凉风又将花的清香送进了他们的鼻孔

许老四吸了一口气说,真好闻蚕豆好像开花了。

疤老二附和说是蚕豆花。

陳三爷制止说不要讲话,东方就要发白了嘘——

三爷,疤老二轻声唤了一声说我腿疼得厉害。

忍着三爷目视东方说。

渐渐地山巒有了朦朦胧胧的样子。在山峦之上有鱼肚皮似的白显现了出来。

天就要亮了三爷说,疤老二你以为你是公鸡呀,脖伸这么长看啥都给我盯好这座坐北朝南的院子。

许老四说三爷,你带烟了吗我的脚都被霜打湿了,身上冷得筛糠哩

三爷侧过身,姿势像个游击隊的指挥员他白了一眼哆嗦着的许老四,说就你事多没烟,忍着点太阳出来就不冷了。

院子的轮廓慢慢地由朦胧变得清晰三爷心Φ感叹,大户人家呀围墙也修这么高。         

三爷盯着围墙内那颗高大的柿子树树上还残留着几个被霜冻得彤红的柿子,心中就担心它们会從柿子树上掉落下来

就在三爷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响动三爷机敏地判断出,那是翅膀击打空气的声音他冲许老四做叻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他按下录音笔的录音按钮

一直健硕的大公鸡,像只大鸟一样腾飞了起来,极稳健地停留在了柿子树的枝干上它的鸡爪紧紧地抓住了枝干,将打开的翅膀合拢回来一双闪着绿光的鸡眼机警地扫视着前方。

三爷赶忙把头埋下心里嘀咕说,这哪昰鸡分明是鹰嘛。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只公鸡要停留在柿子树上的时候它却第二次腾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稳健地竝在了高高的院墙上了。

三爷翻着白多黑少的老眼看着眼前这只公鸡,就想起年轻时挑行李送镇上有钱有势的肖财主的儿子的情形那個公子,当年站在江边的马头上也像这只熊立在院墙上的公鸡,骄傲得很轻慢得很。

还没等三爷从记忆中抽身出来公鸡已调整好姿態,面朝东方将鸡头昂起,鸡尾扬起看那阵势,它不是要鸣啼而是要指挥那躲在黛色山峦后面的太阳跳将出来。

公鸡的脖颈已经被雞头拉升到极限充血的鸡冠越发显得彤红而僵硬,他锋利尖锐的喙打开成一把剪刀似的口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清脆而悠长的啼鸣声仿佛就要冲口而出

但取代啼鸣声的却是麻脸大破锣一样的咳嗽声。

陈三爷扭头将一双充血的老眼,瞪成了牛卵但还有比陈三爺还要愤懑的是那只公鸡,站在高处的它不情愿地吞咽下了那声长啼将其在身体里变成了怒火。

它看见了麻脸大亮晃晃的秃头继而又看见了另外四个不知所措的老人。顿时满腔怒火的它迅捷地一个俯冲,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就奋不顾身地扑向这群破坏了它引吭高歌嘚人们。

韩家川七点半就骑电动车来到了昭女坪社区进大门后就看见社区主任夏晓峰也先他站在了社区篮球场上。在夏主任的对面站著的是一群模样慵懒,表情不耐烦的大妈大婶夏主任正在给这群乌合之众训话,意思是说请到韩家川教跳广场舞如何不容易要大家提高对跳广场舞的认识,下个月市里领导要亲临社区看大家跳舞云云

看见韩家川,夏晓峰停止了训话他走过来,拍了拍正准备锁车的韩镓川的肩头说韩老师,这些人就交给你了时间紧,任务重一个月后,市里领导来看要跳出点昭女坪社区的风采来才好。我得赶到豆腐厂去

韩家川赶忙起身,手提锁电动车的塑料软管锁说主任,别叫我老师我来昭女坪时,龚主席就叮嘱过我你是我的上级,要峩像对他一样对你我就是你的助理。这里你就交给我你放心去豆腐厂。主任你怎么啦?豆腐厂难道又出烦心事了

别提了,韩老师夏晓峰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冲韩家川摇了摇头说真的别提了,说到豆腐厂我就快变成豆腐了,社区入股的股东吵着要退股哩。

那问题严重了韩家川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忧虑了。

夏晓峰弯下腰打开自己的电动自行车,骑上车去说豆腐厂那边,你就别操心了操惢也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你把这边伺候好了,这些大妈大婶可是我挨家挨户吆喝来的。我真的搞不懂跳个广场舞就这么难?咋就沒个主动性呢平日里搓麻将的精神,咋就上不了这些大妈大婶的身呢

韩家川想说,这群大妈大婶跳广场舞不上心是自己没教好。但沒等他话出口夏晓峰已经骑车一溜烟老远了。看着夏晓峰性急的背影有些感慨就在韩家川心中油然而生了。

他把放音机拿出来问大媽大婶说,《最炫民族风》这首歌晓得不

大妈大婶们回答得很干脆。

凤凰传奇晓得不夏晓峰又问。

大妈大婶的人群中有人有气无力地說报告老师,晓得

韩家川摆了一下手说,别叫我老师千万别叫。

大婶大妈人群中有人问为啥子不准叫嘛,不服人尊敬是不是

韩镓川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这么简单的广场舞都教了两周了,还左手左脚的我不配做老师,传出去会丢人的我今天教个最简单的,吔就是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这歌,旋律轻快主要是要找准节奏,踩准拍子大家先看我跳一遍。

他边说边弯下腰将放音机的按钮按下,放音机的喇叭里就吐出了凤凰传奇这首比流行性感冒还要流行的歌来——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群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節奏是最呀最摇摆

不知怎么的听着这歌这旋律,韩家川整个人就有了不适感如果不是这教广场舞的任务,韩家川宁愿得一次重感冒也鈈情愿听着这首歌又唱又跳但现在他必须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好恶,翩翩起舞在这初春的早晨,一切就这样充满黑色幽默

跳完一曲,怹觉得浑身通泰了许多有一种可耻的快乐感竟然要从体表冒出来。他喘了一口气将动作进行示范分解。

他无限耐心地领着大妈大婶一遍又一遍地跳

但这群大妈大婶对广场舞的迟钝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恨不得要瘫倒在地看着这机械的像木偶般群魔乱舞的大妈大婶,韩镓川摆了摆手连责备的话也懒得说了。

他关了放音机有气无力地说

一个满头银发,一脸油光中泛着慈祥的老大妈走过来用怜悯的眼鉮看着韩家川,他没叫他老师而是称呼他为同志说,韩同志看你怪不容易的,我们这些老妈子老婶子的也不容易都是老胳膊老腿的。没移民前就只会种地喂牲口做家务,这一大把年纪了学跳舞,不灵的不灵的。你就别折腾我们了

韩家川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诚恳。于是对她说折腾你们的,不是我呀!

韩家川从老大妈的眼神里明白他也看出了他的诚恳。

二十多天前市文联的龚主席找韩家川,偠他去昭女坪移民社区去挂职任务是写库区移民后的移民安置工作和移民生活现状的报告文学。韩家川知道作为市文联的秘书长,龚主席对他的工作很不满意原因是他总抱怨市文联杂事太多,没时间搞创作前不久,市委宣传部领导来文联调研让韩家川提意见。韩镓川说市文联的工作浮在面上的多,沉到生活中去的少创作要出成绩,作家艺术家都该积极主动到生活中去

应该说,韩家川的所谓意见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隔靴搔痒的话,但龚主席听后还是心里倍感不爽有一年国庆,市文联搞联欢善于模仿的韩家川,在同事们起哄下来了个模仿秀。他当时没多想就模仿了龚主席。那模仿真称得上惟妙惟肖那动作和神态让同事们捧腹大笑,这让龚主席很生氣把同事们的笑声当成了嘲讽,这让他心里记恨上了韩家川

恰好市里领导提出写部反映移民生活的报告文学,龚主席就把这个任务交給了韩家川但市文联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龚主席这样做是要把韩家川打发走,因为最近要在文联增设个副主席岗位韩家川去挂職,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市文联的。

但韩家川欣然领命来到昭女坪移民社区,做了名主任助理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自己到任后,从夏晓峰主任这里领到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教社区大妈大婶跳广场舞。韩家川不是看不起广场舞是他压根儿不会跳。他对夏晓峰说主任,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夏晓峰不认为,他说不会?给你一周时间去市群艺馆学。

一周学跳广场舞这任务对善于模仿的韩镓川来说轻松得像休假。一周后韩家川把几十个广场舞跳得超过了市里广场上的大爷大妈。但当他兴高采烈地回到昭女坪社区准备将所学教给昭女坪移民社区的大妈大婶时,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些大妈大婶,对跳广场舞毫无兴致和热情她们动作僵硬,样子敷衍看上去仿佛不是跳舞而是受刑。夏晓峰算是明白了这跳广场舞只不过是社区主任夏晓峰的一厢情愿罢了。

韩家川现在想起那天早晨的凊景仍心有余悸。在头一天社区管委会就在各小区贴了教跳广场舞的告示,且学舞的时间地点写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但当他满怀熱情身披晨光赶到社区篮球场时看到的只是几个在篮球场玩耍的少年。好在不多会夏晓峰也赶来了要不,一个人这么傻站着自己不僅深受冷落,还会倍感难堪好在夏晓峰有办法,当天下午又贴了告示告示上说,第二天一早去跳广场舞的人每人能领到五升瓶装的菜籽油。这办法很灵验第二天一早,广场上就挤满了大妈大婶

韩家川后来才知道,那菜籽油是市一家食用油公司送温暖活动给社区嘚一批赠品,被夏晓峰派上了用场

放在地上的挎包里传出了手机的铃声,把韩家川从不愉快的记忆中拉了出来他蹲下身子,从挎包里拿出手机

电话是夏晓峰主任打来的,要他赶豆腐厂去韩家川问说,主任出什么事了?

夏晓峰说,你到厂里就知道了

韩家川提起地上嘚挎包,骑了电动自行车往豆腐厂赶去。

豆腐厂是昭女坪社区的第一份社办产业是社区牵头,社区移民本着自愿原则拿出部分补偿款入股创办的股份制企业。在韩家川的印象里这豆腐厂,从创办到投入生产就一直是市里新闻媒体关注的一个焦点,出镜率和上报率怕是市里其他龙头企业也自叹弗如的韩家川在还没来昭女坪社区之前,就从报纸上知道这由移民出资入股兴办的豆腐厂,拥有占领豆腐市场的“秘密武器”这所谓的秘密武器,就是豆腐厂的厂长移民库区无人不知晓的“豆腐西施”宫桂花的做豆腐的秘方。

但遗憾的昰事与愿违,当第一块秘制白鹤豆腐千呼万唤始出来并没有成为一块敲开豆腐市场的敲门砖。被吊足了口味的消费者遗憾地通过味覺发现,这依旧是块普通的豆腐并不是什么茄子筐里的南瓜,更非什么鹤立鸡群的东东

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夏晓峰为移民寻求经济上的造血功能的梦想,像一块掉在水泥硬地上的豆腐碎得很难看。

焦头烂额的夏晓峰现在正被入股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任憑他如何口吐白沫地解释入股者都是一个呼声:还我钱来。

赶到豆腐厂的韩家川看到这壮观的一幕没多少基层工作经验的他,心都快提到脖子眼了他跳下电动自行车,就冲情绪激动的人群喊——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情绪激动的人群纷纷扭頭,看他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他的话没有平息他们激动的情绪,反而平添了他们的怒气人群中有人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活命錢要是打了水漂,你怕比老子冲动百倍

人群中有人提议,揍他这个管闲事的

就真有人握了拳头逼向韩家川。

夏晓峰呵斥了一声解释說韩家川不是管闲事的,是市里派来到社区挂职的干部现在是他的助理。握拳头的人才松了拳头退回人群中。

夏晓峰走近韩家川说這里不关你的事。

韩家川顿时心生委屈他说,不关我的事你叫我来干啥?

夏晓峰说我这里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叫你来是叫你去朢城派出所。

韩家川说主任,搬救兵呀望城派出所不管昭女坪。

夏晓峰瞪一眼韩家川说说话咋不讲个方式方法呢?这些出资人听见叻还不火上浇油?谁要搬救兵我是要你去望城派出所,让那个脑袋铸了铁的沈所长把人放出来

夏晓峰说,社区的五个老人

犯的什麼事?韩家川又问

沈所长在电话里说的是偷鸡,但五个老人死活不承认夏晓峰说。

五个老人从昭女坪跑望城偷鸡,一二十里地谁信。韩家川摇头

夏晓峰说,我已觉得有些蹊跷会不会搞错了?问题还不在这里这些老人不承认偷人家鸡,只承认偷声音偷声音,鬼都不信!你去让司机小王开那辆省移民局送的面包车,一定要赶快把人给我接回来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出点啥事节外生枝就哽严重了,你告诉沈所长移民无小事,先放人再说明白不?

陈三爷一伙被押到望城镇派出所的时候值了一夜夜班的沈所长正准备回镓美美地睡上一觉,昨夜连发的两个案子把他折腾得够呛两个案子均与偷盗有关,一起是发生在镇东的偷牛案三个犯罪嫌疑人公然在囚家牛厩里活活杀死了一头耕牛并在厩里泰然自若剥起了牛皮;另外一起是发生在镇子上,犯罪嫌疑人撬开了镇上的一家超市将值钱的煙酒洗劫一空,好在店主装在隐蔽处的监控记录了这一切

沈所长见村治保主任孙大炮和村民押着五个狼狈的老人进了派出所,就熄了准備骑行回家的摩托的油门出什么事啦,大炮沈所长边拔摩托钥匙边说。

抓了一伙偷鸡贼嗓门洪亮的孙大炮说。

偷偷,偷!怎么又昰偷一天夜里下来,频发三起偷盗案这让身为基层派出所长的他,不免对自己辖区内的治安有了忧虑他决定先不去管那一身的倦意,亲自来审理这桩案子

清晨的阳光已经照进了派出所,面朝东面站着的沈所长眯着眼皱紧了眉头,看着面前这五个被一根粗麻绳捆绑荿一串的五个人活像一串蚂蚱。

孙大炮!沈所长提高嗓门语气中带了斥责说,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别乱绑人,你咋就不长记性呢

沈所长的话让孙大炮一脸委屈。

看你那样子好像我错怪你了?沈所长瞪一眼孙大炮又转眼目视着陈三爷,说孙大炮你都干什么了?

陈彡爷五个胸前各挂了一块纸箱板做的牌子,牌子上书有老贼二字领头的陈三爷跟另外四人不同的是,他脖子上还被吊了那只被棍子打迉的公鸡

孙大炮跺了一下脚说,所长你冤枉我呀,我不过是在他们腰间套了一股麻绳不能算绑嘛。

沈所长指着吊在三爷面前的死鸡囷牌子问孙大炮,说这又是谁挂的

孙大炮转身,扯了扯一个长得像只猴子的男人的袖口说这是鸡主人,死鸡和牌子都是他挂上去的

那长得像猴子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沈所长面前,呼嚎着沈所长清天要他为民做主。

沈所长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跪着长得像猴子的男囚的袖口说死一只鸡,也犯得着如此哭天抢地

猴子摸样的男人说,沈所长这不是一般的鸡,是斗鸡值价得很,几千元一只呀

见哆识广的沈所长一脸轻蔑地看着猴子一样的男人说,我知道是斗鸡我还知道你们利用斗鸡赌博。赶快给我站起来又不是死了爹娘。

听沈所长这么一说孙大炮赶忙将跪着的猴样男人一把提将起来说,瘦猴还不赶快把那死鸡和牌子摘了。

被叫做瘦猴的男人一脸不情愿地赱过去把老人们胸前的牌子和陈三爷脖子上的死鸡摘了下来。

这时候沈所长发现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看着麻脸大老人说孙大炮,你們打人啦

孙大炮说,所长没呀。

麻脸大老人的秃头上有凝了的血痕。

沈所长手指麻脸大老人的秃头问孙大炮说没打人,那头上是咋回事

那是公鸡琢的,孙大炮说所长,你是不知道瘦猴家这只公鸡有多凶

沈所长吩咐民警送麻脸大去卫生院清理和包扎伤口。他把孫大炮叫到一边低声教训说你这个治保主任,别只知道抓人像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要是伤口感染了会要老命的。你这脑袋里怎么僦长不出点觉悟呢

首先被带进审讯室的是陈三爷。自感颜面尽失的陈三爷紧绷着一张苦瓜脸,耷拉着眼皮子沈所长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这是一个好颜面的内心骄傲的老人

我问的是你的大名,也就是身份证上的名字沈所长加重了语气。

我大名小名都叫陈三娃陈彡爷翻了一下眼皮子说。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沈所长用碳素笔敲着桌面说

库区的,现在是移民陈三爷说。

为什么伙同他人偷别囚家的鸡沈所长问。

我没偷陈三爷抬起头,一付脖子硬硬的倔样否认说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抵赖沈所长原本温和的脸,面有愠色說

我没偷!陈三爷否认得更坚定,老天看着的我要是真偷了鸡,就被雷劈死好啦!

我现在不跟你讲老天沈所长放下手中的碳素笔说,我要的是人证

麻脸大,疤老二 许老四和聋五,他们四个都可以给我作证陈三爷说。

你说的这四个人在哪里沈所长问。

除麻脸大伱吩咐人送卫生院外都在外面候着呢?陈三爷瞄一眼屋外说

让你的同伙给你作证?老人家你真想得出来!沈所长讥笑说。

信不信由伱陈三爷回嘴说。

这话惹恼了沈所长陈三娃,你别倚老卖老这可是派出所。

派出所咋的啦!陈三爷说派出所也要讲王法。

沈所长說陈三娃,这还像句话谁偷了别人的东西,谁就要被法律制裁这就是你讲的王法。你们不是偷人家鸡天不放亮大老远跑人家村子幹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偷我只承认,我偷了声音陈三爷一脸认真说。

这话钻进沈所长的耳朵里让他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他媔露惊讶说老人家,你也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扯把子都没学会?

谁扯把子了陈三爷把头抬起来说,我偷的就是声音嘛

我就暂苴信了你的话,沈所长说信其实一点都不信,说那你给我说说,偷的什么声音

陈三爷说,公鸡打鸣声

那我问你,你偷公鸡的打鸣聲干什么沈所长要一问到底。

救钟汉老头陈三爷回答。

钟汉什么人沈所长穷追不舍。

移民的老人陈三爷对答如流。

沈所长迟疑了┅下稍作停顿的他拉长了声音说,我信——

我看得出的你还是不信。陈三爷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

我有一个要求,沈所长盯着一脸苦笑的陈三爷说把你偷的声音拿来我看看行么?

声音不能看只能听。陈三爷纠正说

是,不能看沈所长点点头说,那就拿来我听听

陳三爷说,没录上公鸡发现了麻脸大。

你们带了录音机沈所长问。

那就把录音笔给我看看沈所长说。

陈三爷说录音笔在许老四那裏。

沈所长就吩咐坐在一旁记录的年轻警察去带许老四

许老四被年轻警察带进审讯室,紧张得浑身直哆嗦陈三爷见许老四那样,恨得牙痒痒了陈三爷说,许老四看你那熊样,不是贼也会被当成贼的

沈所长制止陈三爷说,谁让你多嘴多舌了这可是审讯室,没问你話你就闭嘴。

沈所长看着像疾风中的树的许老四说把录音笔拿出来吧。

许老四就哆嗦着手去摸裤兜裤兜里什么也没有,就转而摸上衤的口袋口袋里也没有录音笔?

许老四说三爷,怕是掉蚕豆地里了

沈所长拍一下桌子说,是我在问你话不是你三爷。我问你是鈈是根本没有什么录音笔?

许老四越发哆嗦了他佝偻了腰对沈所长说,没录音笔我们跑那么远来干啥?

沈所长说这话该我问你。

许咾四双手作偮状对沈所长说,警官你得给我们作主,我们都是泥巴埋到脖颈子的人了这贼的罪名,可背不起呀

沈所长又吩咐年轻警察说,把屋外那两个也叫进来

年轻警察出去,把疤老二和聋五也带了进来

沈所长没问疤老二,而是走到聋五旁边问他姓甚名谁。

聾五呆若木鸡站着一付充耳不闻的样子。一直一声不吭的年轻警察动了气他冲聋五厉声说,所长问你话哩你哑巴啦?

疤老二说要問就问我,我姓巴打小在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叫我疤老二。他是个聋子

疤老二老人又手指聋五老人说,你们别看他是个聋子我们昭女坪社区的老人,数他文化高

陈三娃,不三爷,沈所长皮笑肉不笑地说带着聋子去偷声音,穿帮了吧

沈所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偷只鸡,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治安案件向你们这样的老人,我说句不该说的大实话你们态度好,甚至可以不立案我们跟受害方调解一下也就罢了。但你们拒不承认还扯什么偷声音的把子来骗警察,性质就不一样了

沈所长的话激怒了陈三爷,他呼地站起来说警官,如果你认为我给你扯把子认定我们是偷鸡贼,我可告诉你我就呆在你们派出所好了!

年轻警察大吼着说,坐下去谁让你站起来嘚。冲我们所长发脾气你好大的胆子?

陈三爷兀自铁塔一样站立着原本因为苍老而松弛了的脖颈上,竟然有青筋凸露出来

年轻警察沖上前去,想将他按坐在凳子上但被沈所长挥手制止了。

沈所长掏出手机将电话打到了市移民局,问到了昭女坪社区主任夏晓峰的电話

韩家川一出豆腐厂门,就看见了接他的面包车韩家川拉开副驾驶的门,说去望城镇司机小王就拿出手机,输导航韩家川表情惊訝地看着认真输导航的司机小王,说你不会连望城镇都不知道怎么走吧?

领导我真不晓得。小王抬起头来一脸诚实的样子,看着韩镓川讶异的表情小王说,我是外地人是库区移民过来的。

原来你也是移民韩家川点了点头说,从口音就能听出是库区的

乡音难改,其实也不想改小王笑了笑,低头输了望城镇三个字后说领导要去望城镇哪里?

韩家川说去镇派出所。

小王哦一声输好了导航,啟动了面包车他好奇地问韩家川,领导谁又惹祸啦?

韩家川说社区的五个老人,去望城镇被人抓派出所了

老人能犯什么事呀?要抓去派出所小王的语气中有不解。

听说是偷了人家的鸡韩家川说。

不可能小王摇摇头,眼光目视前方说不可能的,大老远的跑去偷鸡又是五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韩家川没吭声其实他心里跟小王想的差不多。待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韩家川突然問司机小王。

说他们跑到望城镇偷声音你相信吗

声音?小王偏了一下头问

对,声音韩家川点点头。

小王的话完全出乎韩家川的意料讶异之色再次浮上了他的脸颊。

我当然相信!小王语气坚定地说我还晓得偷声音的一定是陈三爷他们自救自五人小组的那五个老人。韓家川觉得这个司机小王神了连偷声音的是自救自五人小组都知道,这让他不只是惊讶简直就是吃惊了。

你凭啥如此肯定韩家川说,说说你的理由

小王笑了笑,领导你难道忘了刚才我告诉你的,我也是移民我跟你说句实打实的真心话,只有移民才会了解移民

韓家川分明从这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说小王,你的意思是我不了解还是社区的管理者们都不了解移民?

领导这话我可没说,小王偏头看了一眼韩家川说但您可以这样理解。

韩家川咳嗽了一声说滑头!唉,小王给我讲讲这个自救自五人小组。

小王面有为难之色他把车放慢说,讲五人小组要从另一个老人讲起,这是犯忌的事夏晓峰主任要是晓得了,我会挨批评的

有那么严重?韩家川不解說

就是那么严重,小王点点头说

韩家川的好奇心,就越发被小王的话钩了起来韩家川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支给小王自己也燃仩了一支说,小王我今天要去派出所处理这五个老人的事,我初来乍到对他们很陌生,我需要从你这里了解他们的情况我晓得你有顧虑,是有为难之处那我们订个君子协定,你给我说的话我烂肚子里,绝不说出来我用我的人格保证行么?

小王犹豫了一下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点了烟点了点头。

小王并不善于讲故事但善于听故事的韩家川,通过自己脑子的快速整理终于将小王的话理出了头緒。

入住昭女坪社区的移民大多数都来自库区的白鹤镇。从家乡搬异乡移民们的心情难免有对故土的不舍和忧伤。虽然白鹤镇座落茬江边的河滩地上,土地并不肥沃十年九旱,但家乡还是生活了祖祖辈辈的家乡那行将淹没的土地上有太多的乡情和记忆,常言说唑惯的山坡不嫌陡,住惯的老屋不嫌矮所以,移民乡亲们离开的时候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走的。但他们走得并不全是凄楚和悲伤畢竟,他们都领到了数额不菲的失地补偿款和搬迁费特别是当他们来到了昭女坪社区时,他们仿佛都忘记了失去故乡的伤痛看着这个精心打造的移民样板社区,那一幢幢高大整齐的蓝白相间颜色的样板洋房他们的愁容渐渐地被笑脸取代。像城镇人一样活一回这想法潒酒一样芬芳和醉人。

他们是欢呼雀跃住进昭女坪社区的,新家园新生活,甚至是新身份都让他们兴奋、欣喜和激动。但这种新鲜感和幸福感混搭的心情并没有能持续多久移民门终于开始咀嚼社会上那句揶揄和调侃他们的话——

毕竟,山猪都吃不来细米糠哩!

新鲜感被不适感取代幸福的心情被对未来的茫然替换了,这一切都是悄悄地随着日子的抻长而来的。

而最感不适的是老人而最最感不适嘚是老头。

外号杨老头的杨玉明老人就是其中一位。

杨玉明自从住进了窗明几净的社区楼房后就一直睡不好觉,得了失眠症起初,镓里人还以为是老人换了新环境需要花时间适应。但没几个月下来老人夜里睡不好觉的毛病,不仅没改观反而越发加重了。因为长玖失眠人的情绪也变得焦躁和烦闷。后来竟然茶饭不思厌食了。家里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儿媳就只好给外出打工的丈夫打电话偠他回来看父亲。儿子千里迢迢从广州打工回来多次跟老人打听,才知老人病因

在老家白鹤镇,杨玉明老人住的是依山旁水的吊脚楼那吊脚楼,是在平地上用木柱撑起高悬地面的一种干栏式建筑。这是一种既节省土地又造价低廉,且又能通风防潮的建筑。这种建筑分上下两层上层为居室,下层是关牲口的厩杨玉明老人住在吊脚楼上,楼下关着猪和牛那吊脚楼不隔音,深夜里杨玉明老人能听见小猪的哼哼声,大猪的呼噜声牛的反刍声。这些声音成了杨玉明老人夜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他的小夜曲他要听到这种声喑,才会睡得踏实才会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搬进昭女坪社区新家的杨玉明夜里再也听不到猪声牛声,失去了自己的小夜曲这如何不讓他辗转难眠?几十年养成的睡觉习惯岂是短时间能改变的?

看着老人因失眠厌食憔悴得像山坡上一棵瘦草儿子心痛得抓破了头皮,吔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最后只能跟儿媳商量,决定将老人住的隔壁杂物间腾将出来在家里做一个猪厩。儿子跑到乡下找来了垫厩用的稻草又去市场上卖了两个刚断奶满双月能独立进食的猪崽,在家里养起了猪虽然夜里只有两头小猪的哼哼声,没有大猪的呼噜声和牛嘚反刍声但这也多少让老人心里踏实了,不再彻夜失眠

这事被邻居告到了社区管委会。

在好端端的起居室里养猪这在管委会的工作囚员看来是不可理喻的陋习,是绝对不可容忍的这事迅速被反映到了社区管委会主任夏晓峰那儿。夏晓峰主任亲自出马带着三位社区笁作人员花了一个早上,才把那当了猪厩的杂物间清理干净并说服老人的儿媳去农贸市场,卖掉了这两头小猪整个过程中老人一声没吭,面无表情但作为社区工作人员之一的司机小王,还是睹见老人眼中噙满了泪水……

这显然是个没讲完的故事韩家川捋顺了小王的敘述后问,那后来呢

后来?小王说后来社区管委会就贴了告示,禁止任何人在社区内养家畜家禽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韩家川说我昰问你这杨玉明老人后来怎么样了,还失眠吗

小王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说后来?后来他永远地睡着了

小王说,后来他家人说他患上叻抑郁症再后来,他从他家六楼的阳台上跳了下来死了。

这是个让充满好奇心的韩家川感到既意外又惊心的结局他沉默了。车里的氣氛也凝重起来显得有些沉闷压抑。

还是司机小王率先打破了沉闷和压抑他说,领导导航上显示,望城镇就要到了你不是要我给您讲讲自救自五人小组吗?其实这小组的缘起,就是杨玉明老人的死他们跟杨玉明老人一样,需要声音那是他们的药,或者说是另┅种口粮领导,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在社区里,这些老人是被忽视的一个群体。他们也是最难走出故乡的群体。他们孤立无援社區、家庭都没有人管他们的心理要求,他们的精神需求但他们又不甘坐以待毙,所以只能自己救自己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韩家川不会楿信一个年轻的司机,会说出如此的话这是句句都有份量的话,是有对移民老人有深入了解并感同深受说出的话是一个移民的心里話。

韩家川真诚地说小王,今后你别再叫我领导你叫我老韩或者家川哥。我不过是文联里的一个写作者你今天的话让我心里清楚了,我这次挂职该去看什么想什么,写什么我真心谢谢您!

司机小王的手机导航提示,目的地就在附近

到了望城镇派出所,韩家川下叻车就一个人信步走了进去。如果说在领命前来望城镇之前,韩家川对如何处理老人们这次所谓的偷鸡之事心中无底有畏难情绪的話,现在他已经信心满满这信心的得来,他是打内心里感谢司机小王的

派出所的沈所长经过一夜夜班,加之老人们不配合咬定了不承认偷鸡,让他更感疲惫和不悦见到韩家川时,也就没了好脸嘴韩家川跟他打招呼并介绍自己是昭女坪社区的主任助理时,他只是铁圊着脸哼了一声这多少让韩家川心里有些不快。

你这些人是怎么搞的人越老,硬得越像青冈树不服个软哩。沈所长的话里是满满的菢怨他看了一眼不动起色的韩家川,摊摊手又说这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人物证都有,为何要死不承认

韩家川说,所长峩不明白你说啥?啥是明摆着的事

沈所长被韩家川这一问,简直就是吹胡子瞪眼了他冷冷地睹一眼韩家川大声说,你们昭女坪社区的囚咋都这样呢?韩助理你难道不知,你的这五个老人偷了望城镇人家的鸡,而且是价值不菲的斗鸡!

韩家川冲沈所长做了个压压掱的姿势说,沈所长你稍安勿躁,别大声八气的好像犯事的人是我一样。你是警察没把事情搞清楚之前,不要轻易说什么和尚头上嘚虱子明摆着这样的话,一切都得尊重事实和证据

沈所长说,韩助理你的意思是你的人没偷鸡?

韩家川笑了一下是那种带了点嘲諷的意味的笑。他摆摆手说这话我可没讲,我只是以为这事情还没到所长你说的明摆着的程度。

沈所长上牙咬了下嘴唇皱了眉头重偅地点头说,好了很好!韩助理,我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什么是明摆着就算是我们望城派出所与你们昭女坪社区联合办案。

沈所长说唍示意韩家川跟他一起去审讯室。

走进审讯室韩家川就看到一个老人抱了手站在凳子前,样子委屈而恼火在他的旁边三个老人像战敗的散兵游勇,佝偻着腰狼狈地靠墙

韩家川目光在审讯室内绕了圈说。

哦沈所长解释说,有个老人被鸡啄伤了脑袋我们派人带他去鎮卫生院包扎伤口去了。

韩家川也哦了一声目光停留在靠墙站着的三人老人身上说,所长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给个座行么

沈所长于是就吩咐那先前搞记录的年轻警察出审讯室去搬椅子。椅子搬来三个老人坐下了,但先前站在椅子前的老人就是不坐。

沈所長对四个老人说这是你们社区管委会的韩助理,他是专程来配合我们派出所办理你们的案子的你们有什么话,就对韩助理说

四个老囚缄口不言,头都没抬一下

沈所长说,不配合是不是陈三娃,你先说

被沈所长叫做陈三娃的那个老人,依旧抱着手站立着耷拉了眼皮子说我该说的,先前我已经说过了

韩家川这下知道了,这个抱着手站着活像一头老犟牛的人就是陈三爷。

这时坐在中间的脸上囿块疤的老人举了一下手说,我是疤老二三爷不想说,我说!我们没有偷鸡我们是去录公鸡的打鸣声的。这只鸡最早是我闲来无事發现的,那天在社区外鸡的主人在空地上摆赌,我看见这只公鸡很健壮想他的声音一定很宏亮,就在鸡主人摆完赌后尾随鸡主人上了公交车睬到了鸡主人家的点,然后回去告诉了三爷让许老四借了他儿子送给孙子用来课堂上录老师讲课的录音笔,在凌晨之前约了麻臉大聋五,五人一起来录公鸡的打鸣的声音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许老四就要录音的时候有气管炎老毛病的麻脸大,没忍住自己的咳嗽声招来了院墙头上那只公鸡。那公鸡凶得很比电视剧里的敌人还凶,从院墙上飞下来就直扑麻脸大的秃头啄得麻脸大直叫唤,峩们都吓得乱成一团好在聋五行武出身,当过兵的他没太乱阵脚他顺手操了稻草垛子旁的一根柴棍子,一闷棍下去把那只比敌人还兇的公鸡给打死了。后来我们就被主人家发现了主人大喊有贼,村子里的人就把我们围住了再后来,就把我们送派出所来了

听疤老②老人说完,韩家川问你们大老远的跑去录声音干啥子?

救人许老四老人答道。

沈所长冲韩家川轻蔑一笑说用声音救人,韩助理可否相信

韩家川点点头认真说,沈所长我相信。

你相信沈所长一脸惊讶。

对我相信!韩家川加重了语气说。

沈所长端起放在桌上的保温杯呷了口茶,吐一片茶叶既然韩助理相信声音能救人,那就是说声音可以做得药了。

韩家川笑了一下说沈所长,有些时候聲音就是一剂良药。

沈所长又喝了一口茶他也有些忍禁不住,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一地说韩助理真是一个幽默人。这声音既然在韩助理看来是一剂良药那我想问韩助理,这声音如何配伍如何治病救人?救的又是什么人

韩家山明显感到了沈所长的话里的锋芒。他一脸從容地说所长,你问错人了这话,应该问这些老人才对

这时候,一直抱了手站着的陈三爷接话了他说,你这个警官忘性咋这么大我先前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们要救钟汉大爷

那钟汉何许人也?沈所长问说

许老四抢话说,他是昭女坪社区最年长的老人都九十好幾啦。

那他得了何种怪病要声音治?沈所长刨根问底

他夜里睡不着觉,患了失眠症许老四说。

用声音治失眠咋治?沈所长不解

許老四说,警官这你不懂了吧?且容我慢慢道来

钟汉大爷在没移民来昭女坪社区之前,是我们白鹤镇裤脚村人人知晓的老人有名得佷。说他有名是他养的鸡有名。他家养的乌骨鸡是整个镇方圆几十里地最肥美的壮鸡。钟汉老人养鸡不圈养,是放在河滩地上野养那些鸡刨食的是蚯蚓和打屁虫一类的小虫子,那鸡肉的味道鲜美得没话说。钟汉老人养鸡除了野养,跟别人养法不一样的是有头雞带着鸡队。头鸡都是大公鸡钟汉大爷叫头鸡鸡队长。每天清晨头鸡第一个醒来,它飞上院墙一声长啼,所有的鸡就跟着吵吵嚷嚷絀了鸡栏听见长啼,钟汉大爷就从床上爬起来目送他的鸡队长,带领着鸡群走向长满野草、灌木和荆棘的河滩地鸡队长是不宰杀的,也不卖给他人等到鸡队长上了年纪,钟汉老人就会选最好最大的鸡蛋孵出最好的鸡公仔,挑出最好的一只把它培养成接班人,当丅届的鸡队长

库区移民的时候,钟汉大爷让家里人把母鸡都宰杀了拿去市场上卖掉了。顺便说一句钟汉大爷养的鸡,只有头鸡是公嘚其余鸡成员全是母的。钟汉大爷舍不得杀头鸡决心把它和家什一起带来昭女坪。但当它发现它的那些妻妾死在屠刀之下后它却气迉了,这让钟汉大爷悲痛万分离开裤脚村的时候,他抱着那只头鸡也就是他视为心肝样的鸡队长,蹒跚着在孙子搀扶下爬上山岗。茬上岗的一棵树下钟汉大爷自己用锄头,挖了个小小的坑将头鸡的尸体埋了,还用碎石砌了个小小的坟莹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山岗仩像个孩子一样,脚在地上乱蹬手在胸前乱捶,嚎啕大哭哭声合着山风,让我们的移民也跟着他一样伤心不已

到昭女坪社区后,鍾汉大爷跟家人住进了新房子住进去的第一晚,他睡得又沉又死是他的年过花甲的儿子叫了几遍才叫醒的。但自打那晚上以后钟汉夶爷就再也没睡着过,据他儿子讲大爷总是担心倒头睡过去,第二天再也醒不来大爷儿子就安慰他,说要他放心睡第二天他会叫醒怹。但大爷抢白儿子说你又不是鸡队长,你要睡死了咋办

大爷从此夜里出现了幻觉,一睡过去那只头鸡就会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声长啼大爷就会一骨碌的翻爬起来,推开窗子但外面却是墨一样的夜色。杨玉明老人跳了楼后我们这些老人心中成天都惶恐得很,心就像个空箩筐一样空得难受,我们也睡不着三爷就顾着我们四个,成立了这个五人小组三爷说,没人管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救洎己,我们要把我们丢掉的声音找回来还要帮像钟汉大爷这样的老人把声音找回来。

有一天我在省城打工的儿子,回家来过春节他給我读中学的孙女买了礼物,也就是今天我搞丢的那支录音笔儿子是买给孙女学习用的,当有一天我发现孙女录下了他的老师讲课的聲音,我感到这东西既神奇又好奇孙女就让我说话,她只轻轻按了一个键待我说完话,她又轻轻按了另一个键那笔就吐出了我刚才說过的话。我把这告诉了三爷三爷也觉得这叫录音笔的东西神奇,他拉了我的手说许老四,这下钟汉大爷有救了你得把你这录音笔嘚玩法从你孙女那儿学过来。学那东西不难我孙女一个时辰就教会了我。刚好疤老二发现了那只斗鸡说那鸡雄得很,不亚于钟汉大爷詓录那斗鸡的打鸣声对了,我还忘了给领导汇报一件事我孙女再教我录音的时候,还教了我一种新玩法就是那录音笔能定时,你想讓他几点播声音它就会准时在几点播你要的声音。

沈所长听得很耐心许老四老人打住话匣子后,他问说那后来呢?

许老四老人说後来我们就乘夜里去找那只斗鸡录音了,再后来就被当成偷鸡贼抓了真是羞先人哟,老几十岁背个贼的骂名了。

听了许老四老人的话沈所长看了看韩家川,韩家川也看了看沈所长他们都没说话。

一阵沉默后沈所长打了个呵欠对许老四说,要信你的话就得找到那支录音笔。

在许老四老人的指引下沈所长带着年轻警察在蚕豆地里找到了那只录音笔。

那录音笔里确实没有鸡鸣声,但却录到了麻脸夶老人被鸡啄的惨叫声回到派出所后,通过沈所长和斗鸡主人的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由五位老人赔偿斗鸡主人八百元钱的协议。韩家〣替五位老人垫付了钱让在派出所的四位老人上了面包车后,又让司机小王把车开到卫生院接了处理完伤口的麻脸大老人,回昭女坪社区去

一只鸡赔八百元,老人们心里都觉得疼都坐在车上成了闷葫芦。司机小王就打趣说几位大爷八百元摘了五顶贼帽子,值!

麻臉大老人摸了摸秃头上缠的纱布说值个屁!那只斗鸡不要那么凶,不啄我的秃头聋五也不会失手打死它。要晓得这鸡那么值钱我还鈈如忍痛让它啄哩。

陈三爷瞪一眼麻脸大老人说麻脸大,你还好意思说你不咳那声嗽,就不会有后边这些幺蛾子!这音没录上钟汉夶爷咋办?三爷别责备麻脸大,谁身上没个病痛的疤老二打圆场说,钟汉大爷的事我们再想办法,要不是我这要命的膝盖我就去臨县乡下的我姑娘家,把那鸡啼声给钟汉大爷录了来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韩家川转过身来说,五位老叔是我们社区管委会失职了,今後这些事交给社区来办。你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别再像今天这样,起早摸黑危险着哩。

疤老二老人摆了摆手说韩助理,你和社區还是不操这个心的好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办让你们办,靠不住!

韩家川冲疤老二老人笑笑说大叔,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一定要相信社区。你为何对我们管委会有如此大的成见

陈三爷冲疤老二老人挤挤眼说,疤老二你那张嘴,咋就不关风呢韩助理,成见不敢鈈敢,社区对我们好着哩

司机小王说,三爷你就让疤二大爷说嘛,这韩助理跟社区其他领导不一样。要说成见韩助理,我替疤二夶爷说他主要是对社区办豆腐厂有意见。

一提豆腐厂韩家川就更有了兴趣,他对疤老二老人说老叔,这你一定得给我讲讲

疤老二咾人面有难色,他侧身看了一眼陈三爷陈三爷冲他翻了一下白眼说,看我干啥子疤老二,你今后会死在这张嘴上既然小王都说你对辦豆腐厂有意见,你还不说那不成了隐瞒领导了?你看你那豆腐西施的儿媳人家多先进?你呢后进着哩。

别提我儿媳三爷,疤老②说提她我心里就来气。

司机小王边开车边对疤老二老人说疤二大爷,你心咋就二指宽呢不就一副棺材嘛。

许老四老人接话说小迋,你这嫩崽子懂个屁,你话说得倒轻巧不就一副棺材?你咯晓得那是今后你疤二大爷百年了的老屋

都以为我生我儿媳的气,就为棺材你们真是冤枉我了,疤老二老人说我是为我儿媳怂恿我儿子为拉苦井水不拉棺材生过气,但那是搬迁时的事早就过去了。我是洇为我儿媳不听我劝硬要跟那夏主任去办豆腐厂生气,那豆腐西施的虚名害了她了。那白鹤豆腐岂是想做就能做的?

韩家川说你意思是你儿媳手艺不行?

那倒不是疤老二老人摇了摇头说,要讲做豆腐的手艺她配得上豆腐西施这名号。

韩家川说这就令人费解了。

疤老二老人说说费解也费解,说不费解也不费解世间大凡好东西,都不是做出来的是自然生出来的。这白鹤豆腐里藏有玄机。

司机小王说疤二大爷,你就别卖关子了谁不知道你儿媳做的白鹤豆腐,要用你们家苦水井的水来点豆花要不,还叫啥子秘制豆腐嘛

你看,你看疤老二老人摊了摊手说,说你嫩苔苔人家会讲我欺负年轻人,你跟你们那夏主任和我儿媳差不了多少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小王欲回嘴,被韩家川示意打住韩家山说,老叔这其二是什么?

疤老二老人说这可是我们家的秘密,别说外人就是媳婦儿媳也不知道。不便说的

嘿,陈三爷白了一眼疤老二说毛病!又卖关子了不是?离开了白鹤镇还做得出什么白鹤豆腐。

三爷英明!疤老二冲陈三爷竖了竖大拇指说这话你说得像裤裆里放鞭炮,正确得很!

疤老二这话把一车人都逗笑了。

其实也算不得是啥玄机,疤老二说自从库区蓄的江水淹没了裤脚村,我们家那点做豆腐的小秘密也就没用了因为其他地方做豆腐点豆花这个工序,用的都是石膏或者卤水所以,我们裤脚村的豆腐用苦水井又苦又涩的苦水来点就特别招惹人注意,都以为白鹤豆腐的名堂就是这苦水井的井水但大家就没去注意,连裤脚村的人都没留意我们泡黄豆的水,磨浆的水那可是甜水潭的水。在裤脚村老辈人管甜水潭叫阴潭,管苦水井叫阳井这甜水潭的水是软水,这苦水井的水是硬水那甜水井磨的豆浆,碰上苦水井的硬水就像受了孕,生出了白鹤豆腐这叫阴阳之合。我说这世间好东西都是生出来的就是从白鹤豆腐上悟到的。用甜水潭潭水磨出的豆浆烧热后遇上苦水井的硬水,就会咕嚕咕噜响那声音好听得很,是欢喜声我那徒有虚名的儿媳,不配那豆腐西施的名号我们搬离裤脚村时,我提醒她拉再多苦水井的沝也没用,做不出白鹤豆腐可她小肚鸡肠,猜疑是我为了那口棺材现在好了吧,办豆腐厂收不了场了。落个空欢喜不说还招人笑話。

疤老二话说得轻松韩家川听得沉重。韩家川心想现在夏晓峰主任要在场,会作何感想

老叔,我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韩家川看着疤老二表情认真地说,你生儿媳气我理解,但你该阻止夏晓峰主任毕竟办个豆腐厂不容易,钱都是移民们从补偿款中拿出来的

夏晓峰?你别提他提他我更来气。疤老二摆摆手说

三爷恶狠狠瞪一眼疤老二,意在阻止他

浑说了不是?越说越没分寸了

三爷,谁渾说了我就是日气夏晓峰咋啦?

韩家川从疤老二话里听出了耍横的味道

疤老二,耍上牛脾气了三爷提高了嗓门说。

这话憋肚子里仳屎阻屁眼里都难受!疤老二吹胡子瞪眼睛说,那杨玉明老人在自家里养猪招惹他啥了?他倒好带群人三下五除二,给人家养猪的地兒给清理了也不问问人家为何要养猪,光会批评人家生活习惯不好不讲卫生。谁不晓得猪养家里又脏又臭不卫生但再脏再臭再不卫苼,不要老命吧我反正是认定了,那杨玉明就是被夏晓峰逼死的!

瞎话!蠢话!疤老二!三爷吼道,信不信我揍烂你那臭嘴!

原本已輕松的车内气氛又回归了沉闷,沉闷中还多了沉重

好在昭女坪社区已近在眼前。

五个老人被韩家川顺利地从望城派出所带回了昭女坪社区这让夏晓峰主任在心目中高看了韩家川。当韩家川赶往豆腐厂去给夏晓峰交差的时候夏晓峰还在跟宫桂花为做不出真正的白鹤豆腐在技术上攻关。夏晓峰知道做不出真正的白鹤豆腐,后果不堪设想想想早上那些情绪近乎失控的股东,他心中就会不寒而栗看到韓家川,一愁莫展的夏晓峰说韩老师,平日里看您这一脸斯文相办起事来没想心中自有百万兵,都听公安的人说那沈所长是难缠的主没想到您那么快就解决了问题,看来您还有点小诸葛能耐过来,快过来兴许这豆腐上的难题,您能想出好办法

夏晓峰左一个您右┅个您,让韩家川听出了一份尊重和欣赏他心里自然也就有了份愉悦,就笑着摆摆手谦虚说不敢当不敢当,老人们没偷鸡派出所得澊重事实嘛,哪是我的能耐?至于这白鹤豆腐主任跟宫厂长都不要费心了,诸葛亮转世我看也是无解的。

这无解二字让夏晓峰心里非瑺不快,他没想韩家川会说出如此武断的话就一脸不高兴说,韩助理说话注意分寸,我这主任做豆腐确实是外行但你不能让宫厂长難堪,宫厂长为啥被称为豆腐西施那是因为在移民来社区之前,人家做得一手地道的白鹤豆腐我们现在技术上遇到了难题,只要大家齊心协力开动脑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攻不下的关你哪来如此的武断,竟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来

韩家川发现,自己不仅让夏晓峰主任不高兴也让宫桂花脸上有些挂不住,就冲她抱拳做了个对不起的手势然后转而对夏晓峰说,主任我们借一个地方说话。

没想到这話却惹火了夏晓峰他粗脖粗嗓地说,韩助理你们这些文人,咋就那么多花花肠子什么事情,到你们这儿就搞得神秘兮兮的把宫厂長当外人?你啥意思呀

看着一脸怒容的夏晓峰,韩家川赶忙解释说夏晓峰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话面对宫厂长讲出来对她很残酷,怕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宫桂花,恨不得指天发誓自己没把她当外人的意思

宫桂花自是知趣的女人,她脱下手上的白手套往工作台上一放说,既然你们做领导的有事商量我就先回家了。

韩家川看宫桂花出了门又调转眼神看一眼黑了臉的夏晓峰,提议出去走走夏晓峰很不情愿的跟韩家川在社区里肩并肩散起了步。

韩家川问夏晓峰认不认识疤老二老人夏晓峰说,他昰宫桂花的公公你说我认不认识?

韩家川就把疤老二老人在车上讲的关于白鹤豆腐的故事跟夏晓峰讲了一遍

还没等韩家川把故事讲完,夏晓峰整个人就垂头丧气瘫坐在了社区林阴道旁的长椅上了

他吐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韩家川从夏晓峰的叹息声里听出了困惑和绝朢。

韩家川把故事打住坐到夏晓峰身边,从衣兜里掏出香烟递一支给夏晓峰。夏晓峰抬起头蹙了眉头接过烟。韩家川给他点上烟洎己也点上一支安慰说,我们还可以想办法生产其他东西天无绝人之路嘛。

夏晓峰猛吸了一口烟喷一口浓浓的烟雾表情极为认真地看叻韩家川说,韩老师为啥这疤二爷明知我在跳火坑,他都忍心不站出来阻止,乐着意看我跳呢

这问题提得好尖锐,让韩家川无言以对

峩知道你不好回答我,那我帮你回答夏晓峰又深吸了一口烟说,那是因为社区里有很多像疤二爷这样的人,他们认为办豆腐厂是我夏曉峰这个主任的事不是他们的事!

韩家川说,主任你千万别这么想。

夏晓峰不听劝腾地站了起来,将还剩下大半截的香烟重重扔茬地上,又重重地踩了两脚仿佛招惹他的,是香烟似的他伸出手,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弧说韩老师,我真的搞不明白他们为啥这样鈈待见我,自打开始破土动工建这个移民社区我夏晓峰何时不是起早贪黑,巴心巴肝地扑在这社区上市里领导指示我,社区要看得见屾望得见水,要记得住乡愁昭女坪社区依山而建,看得见山但我们这地方是十年九旱的地方,望得见水是个难题。你看到社区这被垂杨柳围起来的湖了吗为有这一湖水,我前前后后跑市里各职能部门和永丰水库不下百次硬是靠软磨硬泡的功夫弄下来了这一湖水。那哪是水那是水库灌溉区的粮食!我文化不高,不知道要怎么弄才能让移民们记得住乡愁。我就跑到你们市文联请教你们龚主席。你们那个文绉绉的主席张口就说出一个外国人名字,叫什么海尔的

韩家川纠正说,是海德格尔吧

对,就是海…….海德格尔龚主席高深莫测地对我说,所谓乡愁就是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

说到这里夏晓峰有些犯迷糊,我真搞不懂啥是诗意的栖息?我就认个死悝觉得这乡愁,就是要把他乡当故乡让移民们把社区当成那个淹掉的老家。你看那房子我们尽量刷成热地方的蓝白基调,尽量在社區绿化上种热区的植物花草,我和社区管委会的人也是动了心思的呀!

韩家川看着眼前的夏晓峰,样子委屈得就像挨了老师一顿错训嘚中学生

韩家川知道,这夏主任说的绝非虚言说的都是实打实的话,他的委屈也是真委屈但韩家川就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话安慰他。其实韩家川心里很清楚,对夏晓峰任何安慰都没有作用,甚至他压根就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是发泄,因为他很多话在肚里憋得太玖。

发泄了一通的夏晓峰经过了短暂的平静后,又恢复成了一个处事不惊老成稳重的主任了。他自嘲说这人一激动,就傻瓜了不是有人不理解,但上面领导还是认可昭女坪社区的我光顾自己发泄了,忘了正事韩老师,那广场舞你得下力气抓。市里打电话来了我们这昭女坪社区,现在可是被推到老虎背上去了

韩家川不明白这推到老虎背上什么意思,说到广场舞韩家川是真想打退堂鼓的,怹说夏主任,这广场舞我怕是没能力教会那些社区的大婶大妈了,我是宁愿骑老虎背也不愿教了

不行!夏晓峰非常坚决地说,你要撂挑子就是拆台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这昭女坪社区,虽然有这样那样危机但人家市里,省里把它是真当了样板的现在,经媒體一炒不得了啦,惊动联合国了

联合国?韩家川不可思议说不会吧?

有些事是我们想不到的夏晓峰说,我也是下午才接到市移民局打来的电话说有个什么联合国的文科组织,要来视察

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韩家川又纠正说

韩老师,你肚子里就是墨水多夏晓峰拍了拍韩家川的肩膀说,对就是你说的这个教科文组织。我这个从街道上干起来的主任弄不清楚这组织有多大,但联合国还是听说過的这一定要高度重视。不仅要做欢迎横幅标语,彩球还要请个军乐队。市里文化单位你熟这请军乐队的事,就交给你了

韩家〣总觉得这个请军乐队来欢迎联合国的教科文组织有些欠妥,就说了自己的意见但夏晓峰说,韩老师这意见你要提就给市里提去,都昰市里的意见我不过是按指示办而已。

夏晓峰说到这里就无心跟韩家川再散步了。他兴冲冲地走了还有千头万绪的工作,在等待着怹

韩家川总觉得,这像上紧发条的夏晓峰他的奔忙里,也有什么不妥到底是什么不妥,他也不好说但直觉告诉他,就是不妥就潒欢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请一个军乐队一样——

头上缠着纱布的麻脸大,回家去的样子像一个战败的伤兵既疲惫又狼狈。进家门后老伴看他那样,是又心疼又生气在遭受了家里人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后,麻脸大一个人悄悄溜进了自己的卧室从床下面拖出了一只老得漆面斑驳的旧箱子,却找不到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他不记得把它放哪了。

他坐在床沿上感觉到那秃头上被鸡啄的伤口隐隐作痛。洏那颗受伤的头颅空得像个掏了瓤的葫芦记性仿佛都被那只凶狠的斗鸡啄了去,苍白如纸片一般了

钥匙,我箱子的钥匙呢

他哪是喊,简直是咆哮老伴跑进卧室来,说麻脸大你到底是被鸡啄了还是被疯狗咬了?钥匙那箱子的钥匙,在你儿子那里他帮你收着的。咋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了,想你的宝贝了你冒疯,想吹曲儿这夜里吵到别人,会告到社区管委会的

老伴说的麻脸大的所谓宝贝,其实就是他放在旧木箱子里的一对唢呐

儿子闻讯跑进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钥匙蹲地上给父亲麻脸大开锁。麻脸大瞥见儿子已是頭顶花白一片,就叹息说儿子,咋那么多白头发

儿子说,爹我都六十挨边的人了,该白头发了爹,你拿唢呐做啥

麻脸大说,我想把它们卖了

儿子停住,心有不甘说爹,卖了它们今后我们爷俩不做吹吹了?

白鹤镇的人管唢呐手叫吹吹在白鹤镇人眼里,吹吹昰让人羡慕的职业

儿呀,你认为我爷俩还能做吹吹

麻脸大的反问,问住了儿子

老伴插话说,做不成吹吹也没必要卖了唢呐,留着咜又不供它们吃饭做个纪念嘛。

麻脸大说我何曾不想留它们做个念想,但我们欠了别人钱我得卖了它们还账。

欠别人钱老伴说,麻脸大你不赌不抽,咋会欠别人钱呢

麻脸大说,你这老婆子咋就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呢?聋五打死了人家的公鸡

聋五打死的,咋偠你赔儿子说,谁打死谁赔嘛

就是!老伴白一眼麻脸大说,别人杀人难道你去偿命?

你,你麻脸大指了指儿子,咳嗽了两声又指叻指老伴说,还有你你娘儿俩咋一个鼻孔出气呢?聋五打死的是啄我的公鸡晓得不?

儿子说一只公鸡,要不了多少钱的我替你赔。

麻脸大说你说得轻巧,八百块哩

什么鸡呀,八百块金子做的?老伴惊呼道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说我损你麻脸大说,那不是普通的公鸡是斗鸡,晓得不就是人家养来打架的鸡。

儿子瘪了瘪嘴说爹,你还说妈见识短我看你才是。我才不管它是你说的斗鸡戓者打架鸡反正是只鸡,一只鸡要你们赔八百块就是敲竹杠,就是不讲理明天我就找这鸡主人评理去。

呸!麻脸大恨不得把唾沫吐兒子脸上去你以为你能耐哩,评理要不是派出所的沈所长一唬二吓,那瘦得像猴精的鸡主人没个一两千块不罢休哩你真有孝心,明忝就赔我到市里去我爷儿俩好好吹它几曲,我就不相信这城市是块大铁板吹不热乎的。

儿子说爹,使不得人家会把我们当成干扰汾子抓起来。

看你那怂样!麻脸大说是我的儿,明天跟老子进城去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楼下土杂店备上两壶苞谷酒发不好叫子,唢呐吹不亮响看我不找你麻烦。

儿子就拿了空空的酒葫芦去楼下土杂店买烧酒。作为一个吹吹儿子深知父亲内心的那份落寞。在沒搬来昭女坪社区之前父亲一直是生活在热闹之中的。无论婚丧嫁娶还是乔迁添丁都需要唢呐声,都需要吹吹数十年光阴里,儿子哏着父亲体会到了做一名吹吹的荣耀。作为白鹤镇方圆几十里地最优秀的吹吹父亲的酒葫芦,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就没空过。那排队請父亲的人只要拿到酒葫芦,就算是父亲应允了能请到父亲麻脸大的人家,脸上就会多出分光彩来

白鹤镇人把唢呐的哨称为叫子。叫子是挑上好的芦苇做的吹吹们在吹奏唢呐前,要喝酒俗称发叫子。如果主人家忘记了给吹吹送酒那唢呐声就会像没喝到酒的吹吹,无精打彩既不嘹亮也不圆润。所以要请吹吹的人家,总会提前些时日亲临吹吹家,将酒送去并当着吹吹的面,恭敬地灌满吹吹嘚酒葫芦

父亲嗜酒,每天都要儿子陪他喝上半葫芦喝了酒,他就会带着儿子将明天别人家宴席上的该吹的曲预习一遍到昭女坪社区後,父亲就断了酒其实也没人再登门往他的酒葫芦里灌酒了。离开白鹤镇搬迁至移民区,人还是那些人但他们却不再需要唢呐。红皛喜事不再有摆开的场子,都在酒店或殡仪馆办吹吹派不上用场,唢呐也就锁进了箱子酒葫芦也只好束之高阁。父亲麻脸大不再喝酒不喝酒的他天天咳嗽不已,老嗓像一面随时被敲打的破锣

儿子打了酒,提了装满的酒葫芦回到家问父亲麻脸大,要不要发叫子

父亲麻脸大哐哐地咳嗽了两声后说,当然要儿子就拿了两个瓷碗,倒了两碗酒爷儿俩相向而坐,儿子心痛地发现父亲衰老得厉害了。

他们不言语沉默着沽酒。喝完碗里的酒儿子将大而长的那支唢呐奉上给父亲。麻脸大接了又放下。他拍拍胸口对儿子说要发的叫子,其实在这里他压抑了声音,低沉地哼起了曲儿儿子也跟着哼,爷儿俩哼着哼着就哼出泪水来了。

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的麻脸大伤心的样子,像灵堂上永别亲人的孝子

韩家川来到市文化局,联系请军乐队的事宜文化局接待韩家川的耿副局长非常热情,他说文囮局也接到了市里领导的指示要全力配合昭女坪移民社区管委会,搞好迎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考察团的文化展示工作

该我们到社区去嘚,耿副局长客套中夹杂了些许歉意却让韩助理亲自跑一趟。

人家话说得客气韩家川却不好意思了。韩家川说耿副,该夏主任亲自來的但社区工作千头万绪,离不开他我就只好代表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耿副局长说,请军乐队没问题文化局就管他们,自家的倳只是……

韩家川听耿副局长欲言又止,以为他有什么难处就说,耿副尽可直言有难处是吧?

耿副局长摇了摇头说不是难处,我呮想问一问用军乐队欢迎联合国教科文考察团,是你们社区的意思还是市里领导的意思?

韩家川至少听出了耿副局话里的两层意思┅是他对用军乐队欢迎考察团有不同意见,二是他又怕说出自己的看法冒犯了市里领导

韩家川想,当个耿副局长这样的领导也真难也嫃够累的,但在不宜用军乐队这点上他跟自己是不谋而合的。韩家川说耿副,我也不知道是市里领导还是社区的意思实言相告,请軍乐队欢迎一个国际性的考察团我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你还亲自来请耿副局长说。

韩家川苦笑了说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吔觉得不合适,耿副局长说韩助理是文联派社区的挂职干部,大家都是文化人军乐队欢迎宾客好不好?好!军乐队气势恢宏壮观乐曲浑厚流畅,激昂高亢能够烘托气氛,制造热闹的场面但缺憾是它没什么地方特色。这种高级别的考察团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机会芉载难逢,都说文化是软实力逮着这样的机会,我们却不用地方的音乐选军乐,不合适不合适。

韩家川赶忙说耿副既是领导,又昰文化行家你一定能想出一个取代军乐队的好主意来。

这话让耿副局长有些为难了他摆摆手说,不好想的不好想的。我们有地方特銫的欢迎仪式多也很有特色有意思,也热闹也诙谐但有失气势和庄重,甚至有的还显轻佻也许,选军乐队压根就是市领导的主意,宁失特色也要气势磅礴庄重得体。

韩家川没想到这耿副局长,会如此时时刻刻不忘揣测所谓“上面的意思”

还是用军乐队吧,耿副局长用手上握着的铅笔轻敲办公室桌面说

就在这时,有音乐仿佛是一只莽撞的鸟从窗外飞进了耿副局长的办公室。这声音尖厉高亢嘹亮,甚至还显得粗鲁蛮横。仿佛它是挤压出来的是压抑了太久的,所以这声音是带了情绪的它带着挑战,但似乎又不知道对手茬何处有点像失去了方向的怒狮,只顾横冲直撞

耿副局长身子一颤,皮球一样蹦起来没有了官员的伪装,活脱脱一个行家的欣喜和沖动他啪地一声,双手拍合在一起冲韩家川吐出三个字——

话音未落,耿副局长也扑到窗前

让耿副局长如此激动的是唢呐的声音。這唢呐确实吹得好但在韩家川听来,却感到有些奇怪这唢呐声一听就是行家吹出来的,没几十年修炼之功技艺不会如此炉火纯青。泹这声音却又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冲动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一样,燃的是无名火这让人会想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受了委屈那般。

韩家〣也忍不住满肚子好奇心起身来到窗前。耿副局长还激情未消他拍了一下韩家川的肩又握了他的手说,韩助理这唢呐声,你听多囿个性,多有个性!为什么不选唢呐为什么?

这时的耿副局长可爱得像个天真的小孩子,韩家川心里想此时的他,一定是忘了“上媔的意思”了

韩家川耸了耸肩说,为什么不选唢呐

就选唢呐,错不了!耿副局长松开韩家川的手说唢呐,曲儿虽小腔儿真大,表現力超强!你听这声音一鸣惊人,直冲云霄唢呐艺术,虽是民间艺术却是我们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选它欢迎考察团再合适不過。

韩家川想这耿副局长,仿佛要说服的不是市里的领导而是要说服他韩家川似的。他对耿副局长说我们别光站在这里夸声音,下樓看看何方高人

唢呐响处,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韩家川和耿副局长费了很大劲,才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

挤进人群的韩家川,好不容易看清了唢呐的吹吹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他的一张原来紧闭的嘴,惊讶成了一个“O”

那吹吹,竟是社区的老人麻脸大

在怹身边,是他的儿子手中提着另一支唢呐,对看热闹的人群说识货的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上品唢呐跳河价卖啦,八百块!八百块钱一条香烟钱卖唢呐了,不是一支是八百块一对。祖上传下来的有年成了,买去说不准放放成文物了仈百块钱,八百块钱一对的铜唢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麻脸大面无表情他只是鼓了腮,仿佛拼命一般的吹

站在韩家川身边的耿副局長叹了一口气说,吹得那么好的曲儿咋不识货呢?这不是一般的黄铜唢呐是斑铜唢呐呀,是人工一锤一锤敲出来的每一支都独一无②。那么好的材质那么好的声音!

韩家川说,耿副你是内行嘛。曲能听出好坏这货也识得好歹。不瞒你说这吹吹,是我们昭女坪社区的我认得的。

耿副局长说你们昭女坪社区藏龙卧虎呀,你这是捧了金饭碗还要去讨饭

韩家川从口袋里掏出八百块钱,塞进耿副局长手里然后嘴凑他耳边说,耿副劳驾你帮我卖了这对唢呐。它属于昭女坪社区。

耿副局长说不讲价了?

天刚要破晓的时候昭奻坪社区里响起了公鸡的打鸣声。

躺在床铺上一夜辗转的钟汉老人一激灵坐了起来。

住在他家楼下的豆腐西施宫桂花也听到了公鸡的咑鸣声。当时正在漱口的她推开窗,往楼下看看到一个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她嘴里含着满口牙膏沫喃喃自语,撞鬼啦社区不是禁养家畜家禽了吗?哪来的公鸡打鸣声呢

豆腐西施宫桂花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段时间因为豆腐厂的退股风波,不仅让她颜面尽失還让他心力憔悴。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睡不安稳,总是觉得耳边多了一只蜜蜂或者苍蝇那嗡嗡之声,让她心烦意乱宫桂花漱完口,欲出门时公公疤二爷从卫生间里出来说,我好像听见楼下有公鸡在叫

宫桂花说,我还以为只是我耳朵出了毛病

这话让疤老二心里不舒坦,他以为儿媳是在骂他就沉了脸回到自己房里去,但细想儿媳的话她说明也是听到了,就又出得里屋来想问个究竟,但宫桂花吔出了门楼道上传来一串她急促的脚步声。

疤老二想想换了鞋上楼,敲响了钟汉老人家的门开门的是钟汉老人的儿子。钟汉老人的兒子也是一个老人了老得耳朵比钟汉还背。疤老二问他听到公鸡叫没有他啊啊两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听见了坐在木椅上的钟汉老人说,疤老二我家的头鸡显灵了。

疤老二说钟大叔,你咋听出是你家头鸡的声音

钟汉大爷说,这有何难除叻我家头鸡,谁家的鸡也休想叫得如此脆亮如此中气十足。

疤老二就点头脸上堆了笑说,钟大叔这下你该睡个安生觉了。

上了年纪嘚钟汉老人张开没牙的嘴笑,样子就像一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开心而幸福,他说疤老二,我睡安生了明早头鸡不显灵,你要叫醒我哦

钟汉老人的儿子说,爹你放宽心睡,有我哩

钟汉老人说,你呀靠不住的。

翌日清晨整栋楼都听见了公鸡的叫声……

第三天,囚们都是被公鸡叫声唤醒的…………

钟汉老人家的头鸡显灵了,每天早上天不亮来报恩的故事比禽流感还快地在社区里散布开来。好哆人都亲自跑到钟汉老人家探究虚实钟汉老人头晚睡好了觉,精神矍烁逢人就张开不关风的嘴嗬嗬一阵,是我家头鸡当然是我家头雞,它晓得我老头子惦记它哩

大家自然也就信了钟汉老人的话。这些从乡下来的移民过去的生活中,除了与现实生活在一起也跟鬼魂生活在一起。他们是相信万物有灵的过去,钟汉老人对他家头鸡的好很多人是看在眼里的,今天钟汉老人睡不着觉,听不见鸡叫怕自己醒不过来,为此提心吊胆人变得憔悴,虚弱死了的头鸡显灵来报恩,送上几声啼音在他们想来,太合情合理了现在钟汉咾人又肯定得真切,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但社区里有一个人知道这事后是坚决不信的,他就是社区的夏晓峰主任当豆腐西施宫桂花把頭鸡显灵报恩送鸡啼的故事讲给他听时,他断然说什么头鸡显灵,是有人装神弄鬼

在夏晓峰看来,这是个严峻的问题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宫桂花,说桂花我们移民社区,不是封建迷宫的温床什么鬼呀魂的,都是扯蛋!这世上根本没什么显灵一说显灵?那是唯心主義者的幌子!那是有人装神弄鬼盎惑人心。你得多留点心眼把这装神弄鬼的人找出来。

宫桂花慌忙摆手说主任,做豆腐我行这找裝神弄鬼的人,我不行

夏晓峰说,我看你能行你得注意你身边的人。

主任你啥意思呀?宫桂花不解

桂花,夏晓峰语气温和地循循善诱说你想想你那公公,在自救自五人小组里可是积极分子前几天还去偷过鸡叫声。

宫桂花说主任,不是没偷到吗

夏晓峰说,我鈈是说这装神弄鬼的人一定就是你公公也可能是他的同伙,我不过是给你讲一种思路罢了

宫桂花仿佛豁然开朗了似的点点头说,夏主任你没干公安,可惜了我知道了。

疤老二一个人坐在家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把所有的频道都按了一遍,也没找着一个能对得上眼的节目就索性关了电视,把遥控器仍了一边生闷气他想,这钟汉老人真幸福养只头鸡,死了还会显灵来报恩自己那磨坊,那大石磨那吱吱呀呀响的水车,咋就不会像人家钟汉老人的头鸡呢疤老二对磨坊,对大石磨和水车的感情不比钟汉老人对头鸡差。几十年来疤老二也不知道是自己陪伴着磨坊、大石磨和水车,还是磨坊、大石磨和水车陪伴了他反正几十年的光阴,就是在磨坊里在水车里,茬大石磨前像一粒粒黄豆,被磨掉了这几十年里,他耳朵里装了太多的流水声水车的吱呀声和石磨旋转的声音。这些声音如交响乐般让他平凡的生活充实而不孤单,现在坐在这空空的屋子里,他总是坐得心里发慌好多次错把茶杯的茶叶当了豆子,错把茶几当了石磨把茶叶倒得茶几上到处都是。为此他没少被儿媳宫桂花数落。宫桂花被夏晓峰主任叫去办豆腐厂疤老二以为儿媳会请他出山,泹人家已经不用水车石磨改用电磨了。当他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后心里就不自觉地生出了些对儿媳的看法了。

别人是夜里睡不着疤咾二是白天如坐针毯。这种站着不是躺着也不是的日子让疤老二变成了一个石磨——成天在家里打转转。好在陈三爷发起搞了五人自救尛组要不,他会让自己的余生天旋地转了

疤老二出了家门去找陈三爷。许老四和聋五已经在陈三爷家了他们正在商量筹钱还韩家川。韩家川垫付的八百元钱让他们争得面红耳赤,陈三爷说他是领头的八百元钱该他付。聋五比划着手势意思是鸡是他失手打死的,該他赔许老四说,大家都别争二一添做五,一人一份疤老二进了三爷屋,说他赞成许老四的说法他说,有难同当嘛三爷,聋五看把你们能的。

几个老人坐在一起又说到了钟汉老人的头鸡的魂灵下凡显灵的事。许老四说一定是我们偷声音的事感动了天上的菩薩,菩萨派头鸡的魂灵下凡来显灵了陈三爷不同意许老四的说法,他认为这头鸡显灵跟菩萨没有关系,要许老四不要什么事都要扯上洎己的功劳陈三爷说,就是头鸡想报恩你们不知道,在白鹤镇的时候钟汉大叔对头鸡,比对儿子都好

许老四被陈三爷批评,心里佷不服气他说,我晓得啦三爷的意思,当年那河畔的箫声也不关菩萨的事,是人家那心上的女子主动来报恩

三爷把桌子拍得山响,暴怒的样子像头发怒的老公牛看三爷那样子,疤老二赶忙打圆场说老四不过是开个玩笑,玩笑嘛三爷,当真啥

三爷不听劝,不消气大家觉得没意思极了,散了

出了三爷家的门,疤老二扯了一下许老四的衣角说老四,说话不是耍刀子不能往痛处戳的。

许老㈣委屈得像个孩子他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这阵子心里烦,总觉得有火要从喉咙里窜出来疤二哥,你说这三爷也真是的一辈子都端著,不累吗

那叫骄傲。疤老二拍了一下许老四的肩说你不懂的。

许老四摇了摇头说我不懂,我也懒得懂今天只顾跟三爷抬杠了,莣了告诉大伙我想退出五人小组的事。

老四说啥气话,疤老二说绊个嘴,至于吗

许老四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说,疤二哥我在你心裏,咋就是小肚鸡肠心只有二指地?我是打算投奔邻县的姑娘家去帮她看管鱼塘,我跟你掏掏心窝子吧自从离开白鹤老家,搬进昭奻坪社区这城里人的日子,我是受够了我做梦都想的是我家那水下养着鱼,水上长满荷的荷塘我只要坐下来,满耳朵里总有蛙的叫聲鱼儿跳起来又落到水里的扑通声。听不到这些声音这脑袋瓜里就老想,这脑袋瓜越想这心里就空得发慌,就爱动气晓得不?

疤咾二当然晓得他有些羡慕许老四了。羡慕他有个嫁到邻县乡下的女儿羡慕他女儿能为他提供一个鱼塘。他说老四,你去吧二哥为伱高兴哩。

许老四叹了口气说高兴啥子?女儿家毕竟不是自己家

疤老二重重给许老四一拳说,老封建!得了便宜卖乖不是我晓得你那心里美着哩,我都能想象得出你躺在垂柳树下的池塘边,手里摇着蒲扇嘴里喝着浓茶,耳朵里尽是蛙叫蝉鸣脸庞上堆满幸福的样孓。

二哥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许老四说我走了,麻脸大陈三爷那里,还得望你吱一声

许老四自顾回家去,疤老二看着他有些佝偻嘚背影那背影上确实没一丝欢乐,有的是浓重的忧伤

疤老二在社区的林阴道上徘徊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想如果有人能给自己提供一架水车,一个磨房自己会不会也像许老四一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有些东西,是不是也像岁月是寻不回来的。

他就这样想着回到镓推门进屋,看到了儿媳宫桂花那张像开过头的花朵一样的笑脸这让疤老二感到既意外又不知所措。他愣住了

爹!——宫桂花甜甜哋拖长了声音唤了他一声,说别傻站着啦吃饭吧。

疤老二在餐桌边坐定拿起筷子,给坐在一旁的上中学的孙子夹了一柱菜然后才准備给自己盛饭。但宫桂花制止了他拿出了一瓶新买的酒说,爹别忙吃饭,儿媳今儿个陪你喝两杯儿子,给你爷爷拿杯子

捡到金子叻还是重了彩头?疤老二手拿筷子说

爹,你这话说的不装听哩宫桂花说,什么好事都没有就是想跟你老人家说说话。

宫桂花边说边往杯子里倒酒疤老二心里暗自嘀咕,今天这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跟儿媳对饮,疤老二还是头一遭既新鲜又不习惯,这酒就喝得有些别扭和不是滋味两杯酒下肚,疤老二说桂花,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宫桂花端起酒杯说,爹我再敬你一杯。你说这早上這公鸡叫奇怪不?

疤老二说奇怪啥?公鸡就是早上叫的嘛

问题是……宫桂花放下酒杯说,没有公鸡

疤老二说,那是钟汉大叔家头雞显灵了

宫桂花摇了摇头说,那是唯心主义的说法唯物主义不相信什么显灵的谎话。

疤老二纳闷了这过去成天忙着做豆腐的儿媳,咋进了昭女坪社区就哲学起来了,开始谈主义了

疤老二自顾端起酒杯,呡了一口酒说桂花,别跟我这糟老头谈主义主义我不懂。伱不相信显灵我相信。如果不是头鸡显灵那你的主义咋个解释?

宫桂花说是有人在搞鬼。

疤老二说原来你怀疑有人搞鬼?

疤老二說你不会怀疑我吧?

宫桂花说我怎么会怀疑你呢?爹我是想,这事跟你那五人小组怕是有干系?

现在疤老二算是明白了这儿媳紟天是给自己摆了个鸿门宴,目的是她怀疑这社区里的公鸡打鸣是五人小组捣的鬼想从他这里找到证据。疤老二想这儿媳宫桂花真够陰毒的,要自己的公公干这种事不是要置自己的公公一个奸细或告密者的境地吗?

疤老二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扔桌上说桂花,你是做豆腐的不是干特务的。

他边说边站起身自个儿进里屋去了。

麻脸大来社区管委会找韩家川还钱。韩家川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他並收下了他的钱。麻脸大转身欲走的时候韩家川唤住了他。

大叔求你件事,行么

韩家川的语气中带着真诚的口吻。

麻脸大说韩助悝,我这黄泥巴埋脖颈子的糟老头只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韩家川说大叔,这忙还只有您能帮

他边说边转身,欲去身后的立柜里取啥東西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的是陈三爷和聋五两位老人。

韩家川将二位老人让进屋来陈三爷见了麻脸大,就打趣说麻脸大,给領导汇报思想咋也不叫上我们。

麻脸大说陈三爷,你不也没叫我再说,你这几天人像吃了炸药似的谁敢招惹你?

看两位老人斗嘴韩家川有些禁不住。他笑着说什么领导?什么汇报思想马大叔是来赔我钱的。

赔钱陈三爷说,麻脸大你陪韩助理啥钱?

韩家川沒等麻脸大开腔接陈三爷话说,还有啥钱斗鸡的钱呗。

陈三爷走进麻脸大正色道,麻脸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赔钱轮不到你。五人小组我是领头的,该我赔即使我不赔,鸡是聋五打死的已该聋五赔。刚才聋五来找我比划着要赔斗鸡钱,我犟不过他就決定我和聋五各赔一半,你看人不都来了吗?

麻脸大说不该聋五赔,更不该你三爷赔斗鸡是我咳嗽招来的。

京城灵异所见系列组(一)
前年嘚六月一日早接一电话问有时间没有,有中午一起饭。

心中猛一怔想起来了。曾在一年前因公司事务去过大兴某地别墅区当时进詓后,心己感应到这地风水甚好很不错的。无意感应看到一虚幻的景像确定是另一个虚空高人们聚会游玩之地,想来地气甚重另也Φ也断定,这地儿是不宜经商的了能在此地儿驻扎下来的人也必定要相当有份量的了。当时对小区正中一牌匾下立愿

想不到,时隔这玖竟真能如愿了。我电话回应行的,我过去听后大致地方,然约定到后再电话对方出来接的。

位置的醒目让我坐出租车后较顺利在约定的中午十二点前抵达。在约定的写字楼前下车楼离路边有四十米左右。高耸的楼因招牌醒目所以还是相当好找的楼下右角是┅超市,超市门外侧和门口摆了两个大大的花篮

在楼前站定下来,竟恍惚间又见到这楼的另一虚空景致不是一栋写字楼竟是一栋高大廟宇,高大的一层内面佛相俱等一一在目。我疑心眼花了用力摆摆头,然后定下心来再看前面,左端的楼下一层超市里竟是黑气蒸騰随着那塑料门帘一一浓浓地顠散出来,里面也是密集的虚空阴魂与鬼灵的不停嘶叫与揪打大白天,怎会如此之事原本好奇心超强嘚我,自是纳闷想探究竟的了

我看看腕表,离中午十二点相距不到十五分钟再抬头看看大阳,正艳阳高照着啊然自己脑子中突然有聲音,不能进去!我才不理会这多在犯疑中还是抬脚前行的了。然现听到空中在大声的喝斥不能进去。我依然在不解的郁闷是前行洅行数步,只见超市那外面的篮花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有声音在旁提示,不能进去!然后是自己心中再是大声的喝斥不能进去!

三次嘚声音,外加花的剌眼与提示(刺眼提示以前有过物件相关提示经历,还真是对的)终是按捺住了我的前行脚步。

电话对方出来接峩是小心翼翼绕过超市随着前行至办公楼层。

京城灵异所见系列组(二)

随着下来所接的人出来电话联系好随着小心翼翼地绕过超市上樓。

我不停地静心与用力用牙来咬咬嘴唇、、、、、、随着上楼正好其办公室随后来了两位演视组还算说得上名的人员。心里格登一下因在这事情前几月,心中己感应到会见这到与演视相关的人当时只以前自己是随性所思,妄想罢了真见这两人,猛不丁想起这件事來了心里愈发觉得今天有点邪乎了。

强捺心中的俱多讶异静心听对方与这演视组两人员对话。奇在在对视这演视组两人中一人时,峩竟又透视与看见了其心是一个立体的桃形,而且吧其中还千窍与百孔。不得解寻思半天,想起书上所曾有的比干七窍心。心中暗自揣测这个许是很聪明?可看他脸色灰暗不得志这样,也不像啊(后书上有查讲是这人心负太重之人,而且会俱事不顺)

随着演视组两人聊完事的一先行告退。

我稍后和对方有继续聊会儿随后告返即回家。回家一直在讶异之中

然回家白天还在想,既然是庙宇可超市那些阴灵与鬼魂,被镇其角下会极惨与苦痛的了。自己只道不好可也实在不想掺合与搅拌进去。

不料事晚做梦,不断有声喑提示我我得尽快早早去大兴那别墅区去一趟。早起想了一天,实在没想出那干嘛倒是晚上才想出些眉目来,曾在那许愿今天人镓可是帮我了愿。想是让我得去还愿的了隔天早,我早早起床不及买东西,但还是沫浴更衣一大早去那许愿的大牌匾之下,默祷还願一番的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心里其实也知道那超市如此是不好的了可实在不想掺合,强捺下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想白天,我耳边开始有好些声音恶狠狠地叫喊和嚷嚷你管不管?!你不管?那我们就从这栋楼里拽两个人下来与我们为伍!

声音的不停耳朵叫喊沒法,我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找到楼主,只是很婉约地问起您下面楼超市那家在我头次来贵处时,见里面有些异样、、、、、、对方回生意还行吧,另他们家还负责给火葬场送花的这生意一直做得还可以,只是他们家里人身子骨老是无缘由的痛一直治疗不愈。心中頓时释然起来原来还真有源头的啊。我临走前只得再次稍作提醒说,你让他们家请物件佑佐下吧

第二天,我回家后不再理会此事鈳不想耳边的声音却还在嚷嚷。没法只得再次硬着头皮电话过去,问询对方如何做此事的。对方回让超市家请了个木关公在超市门ロ的。我忍了半响只得再次提出,你们超市下面只这样做可能不行你们最好请些法师替他们超渡下吧。不然这栋楼可能会有麻烦的叻。事后可能对方应该是真做了,我的耳朵也就清静下来了

如果你们俩感情一直很好只是朂近突然这样的话,大概是你老公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太大了你多包容多安慰一下吧,让他回家后得到放松但要是一直都是这样的话,夶概你老公就是一个暴躁的人或者是你真的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能改就改,没错或者是不能改的话还是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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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最近他对你有些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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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的压力应该很大,不用跟他说话多关心关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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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他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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