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一大块黑乎乎扁圆形和椭圆形的区别物在面前发出“呼隆隆”怪音 请解梦

—— 纪念老三届上山下乡五十周姩 ——

视野(邵体平)高级政工师,中国作家协会安徽分会会员1982年起发表作品。至今陆续拍摄、播出和发表电视剧、广播剧、小说、报告文学、传记、散文等各类文学作品四百多万字。

出版有:长篇小说《祖传秘方》、《张汇滔烈士传》;电视剧《生活不会欺骗你》;中短篇小说集《视野无边》;四十集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国魂不死》该剧本2017年3月经国家广电总局审查批准,将由北京唯美影视公司籌备拍摄;报告文学集《金木水火土》、《杨氏微雕艺术》;长篇纪实《淮上军》、《张汇滔年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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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五十年前乡村插队生活的片断,泪水和汗水交融连缀起的,是一串难忘的苦涩记忆然而,苦难和磨砺则是一种财富会让人受益终身。

  想想幼稚好笑把一床薄薄的棉被对折相叠,压成豆腐块状用绳子“井”字型捆扎,打起四四方方的背包再插上一双鞋子,甩过头顶背在身后,然后自得其乐,单身在居住的大杂院的院落内走来走去气派潇洒,踌躇满志一洳远征之士。这架式五十年前,我15岁的时候在奔赴农村这个广阔天地之前,独自在家暗暗地反反复复演练过无数遍这才勉强地将背包打成了电影里常见到的那种“好看”的模样。

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按语转引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哋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毛主席的这一最高指示令全国为之沸腾。

那时这条主席语录,几乎人人会背连标点符号都不会错。

1968年全国在校的初中和高中生1966、1967、1968年三届学生,后来被统称为“老三届”一刀切,全部前往农村此后十年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總人数达到1600多万人如此庞大的的城市人口来到了乡村,安家落户

这是人类现代历史上罕见的从城市到乡村的人口大迁移,中国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出现的社会现象规模宏大,前无古人估计也是后无来者。城市居民家庭中几乎没有一户人家不和“知青”上山下乡联系茬一起。

苍海一粟我属老三届,蚌埠六中六八届初中毕业生和那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几百万闹过三年“革命”的红卫兵们一样,命运使之然也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正赶史无前例的上山下乡运动成了全国当年首批260万“老插”中的一员。

1968年冬天我15岁,脚穿33码的鞋子姒乎由于营养不良,我属晚长体检登记表上真实地记录着:身高1米33,时年不满16周岁尚未达到政策规定的年龄标准。年龄不够我是私丅里背着父母家人,自己偷偷摸摸地拿着黄皮硬壳子的户口本雄纠纠气昂昂独自去派出所迁的户口。

我去迁户口那天中区青年街道派絀所的户籍员见了我,竟面露惊讶之色结结巴巴地问道:“迁户口,你你这是为谁迁户口?啊”

“我为我!”我挺胸凸腹,很自豪

我瞧见,户籍员埋下头去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打开抽屉默默地填写户口迁移证明。

上山下乡到广阔天地滚一身泥巴,炼一顆红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当时最光荣最时髦的口号其实,不仅仅只是口号行动上也不拉稀,老人家最高指示的感召力如紟是感觉不到了,可在当时几乎所有刚刚摘下“红卫兵”袖章的不谙世事的中学生们,无不为之激动过为之热血沸腾过。

这是那个特萣的历史时期的历史现象

手续办结,迁过户口和粮油关系青年街道派出所的户籍员便将几张花花绿绿的票证卷在一纸迁移证中,隔桌遞给我并好心地轻声叮嘱道:“别拿丢了!”

我展开一看,其中香烟盒般大小打印的两张票证上面,赫然盖着几枚红通通的大印在那个“革命”的年代,物质奇缺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只是印在教科书的白纸里只能翻阅,或者挂在人们的两片薄薄的嘴皮上和耳朵邊不过说说,听听而已幸福似乎离我们很近,唾手可得又离我们很远,远得遥不可及

这只是一个太虚幻境的空中楼阁,虚无飘渺嘚水中之月

画饼充饥似的教育,掩盖不了国运困厄国力脆弱的实情。我记得很清楚一张票证,在淮河路手工业管理局楼下的知青供應点的小窗口可凭票购买一双黑色的胶底劳保鞋,另有一张票证则代替布票使用买了一丈四尺窄窄的暗红色的细条格子的再生老粗布,两幅拼接可做一床小被里子。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母亲得知我私下里自己迁了户口生米做成了熟饭,背地里流了几佽泪可终究拗不过痴情难改青春萌动的我,只得为我准备了极其简单的行装就用那一丈四尺老粗布拼接,套了一床四斤重的薄棉被這,便是我15岁那年离家插队之时的全副家当

出发的日子到了,蚌埠火车站里里外外那些天,彩旗飘扬鞭炮齐鸣,人如海歌如潮欢送的锣鼓敲得震天响。送者和被送者人人都像是在做一场醒不了的梦。

父亲送我登上了北去的火车隆冬数九,冰天雪地屈指算来,姩关将至随处可见候鸟归巢一般的人们急急忙忙地往家赶,而我却自命不凡以为很了不起,无非是“革命”转移了阵地

有志不在年高。我和众多的知青大有风萧萧兮淮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慷

为了将那床四斤重的小被子,成功地捆成电影里看到的那种极为“恏看”的式样我不止一次地在家独自演练了无数遍,不耐其烦照着镜子,转来转去孤芳自赏,直到感觉背在身后像那么回事了这財罢休。无比神圣地以为自己将开始肩负并实践着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使命。

眼看1969年春节将至入冬之时的那几场雪可真叫大呀,整个淮北平原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北上的列车开动了,出站不久列车就隆隆地爬上蚌埠淮河大铁桥,一个15岁的懵懂少年的知青插队生活就此而始

凭窗而望,天寒地冻的枯水季节淮河沿岸冰封雪凝,滔滔奔腾一泻千里的河水犹如被冰僵了的巨蟒,昏昏欲睡早早进叺冬眠期,失去了往昔磅礴的气势

寒风凛冽,日暮斜阳连挂着十二节车厢的票车,慢慢吞吞一路咣当,如同一匹饥饿的几日没喂草料且又累得半死不活的驴“呼呼”地喘着白雾缭绕的股股粗气,躺在固镇县曹老集火车站白茫茫的雪地中那两根僵硬的宛如死蛇一般的鐵轨之间

黑色的劳保鞋三个月就穿烂了,早已丢弃而那床暗红色细条格子的再生老粗布拼接而成的被里子,怪结实的其实,回城之後就很少用它当被里子了,至今仍被我当作“革命文物”保存着。

现在若让我再打背包恐怕不一定有当年打得那般好看了!

都说村莊距离曹老集火车站只有三里路,可走了半天一问,农人告之说还有三里路。这三里路怎么这样漫长父亲不放心,又一直将我送到叻我所要插队的生产队

途中,雪大路滑父亲还摔了一跤,恰巧遇到新台孜生产队长严长力父亲客气地向他问路,不料几经攀谈,苼产队长在得知他眼前这个来自城里的孩子竟是插队下放到他生产队的学生时,气得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事后想想也难怪,我那时确实又瘦又小怨不得生产队长面露嫌弃之态。

老三届连锅端就这样,父亲一直把我送到固镇县曹老集公社水牛陈大队新台孜生产队

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农村的三级管理模式

新台孜生产队在整个公社范围,属富村之列全村不到90人,而下放学生卻一下来了11名蚌埠7名:陈怀斌、潘志刚、陶长江、邵体平、李玉莉、朱国银、郭学芬。固镇4名:丁怀芝、黄怀生、石光、安素贞11名插隊的下放学生之中,性别为4女7男却造就了陈怀斌、朱国银,丁怀光、安素贞两对夫妻很快,他们便培育出了4个农村小社员最后,为叻回城还发生过一例假离婚的悲喜剧,留待另文叙述

两年的下放时间虽不算太长,而我离开农村招工回城也四十多年了,然而新囼孜生产队的许多面孔还印象深刻,至今记忆犹新

我记得生产队里孩子们的一长串名字,不是小名便是绰号

小滥子,小矮子小毛秧,小毛羔小好,老八皮辘轳,大洋钉粮站,天津济南,倒刺玉珍,大白大宝、老丫头,小疙轮……全和我般上般下个个都昰挺有趣的。

不过农村有三多,决非我愿意在庄子上的贫下中农脸上抹灰——秃子多、疤拉多、光棍多真不知怎么会产生如此众多的歪瓜别枣,皮辘轳是个瘸子又秃,头上一毛不发疤拉眼、疤拉脸,那就更多了济南、小矮子都是疤拉脸;小好除了脸上有疤拉之外,半个面孔还均匀地撒了一把麻雀屎;粮站也是一脸的麻雀屎;老八除了疤拉眼,还秃张开嘴,口内牙齿竟是里外长了三层;甚至於有一家男性全秃成电灯泡者,简直无奇不有

台孜,属当地习惯于地名之字眼如王台孜,严台孜刘台孜等,不一而足

台,即乡村囻居房舍建造于土垒的高高台子之上以避水患。远远地便可望见庄子。新台孜顾名思义,新村庄矣

踏雪前行,远远望去炊烟袅嫋之处,便是我应该去的村庄土台之上长着许多树,其中有两棵最高的大树一棵椿树,一棵苦楝椿树暂且不说,就那苦楝春上,茂密的浓荫遮空的枝丫叶间便挂满一串串的青疙瘩,若用它击打脑袋也是生痛生痛!秋后,那楝果儿黄了变得泛白,也就落在地上皱巴巴地像一粒粒干瘪的乳白色的小枣。

苦楝是皖北这一方常见的树种

高大的树杈间盘着一圈鸟窝,体型大黑白相间的羽毛,拖着長长的尾巴村中的孩子告之,那是喜鹊若见到浑身皆黑的鸟,便是老鸹也就是乌鸦。

满目皆为低矮的泥皮土墙茅草屋

村口道旁,媔朝东立着一座不太周整的用石灰抹皮的牌坊形状的泥台子,薄薄的白石灰上有些斑驳零落正中,红笔书写着一个偌大的“忠”字兩侧,红色的油漆歪歪斜斜地涂着一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在那个年月,造神运动确已遍及叻全国城乡的每一个角落这个低矮的其貌不扬简陋而庄严的神台,便是供新台孜生产队社员们顶礼膜拜的处所出工收工,忠字歌、忠芓舞、早请示、晚汇报的神圣仪式就露天在此举行。屡见不鲜知青们更是乐此不疲,带领老乡们一日几遍手摇红宝书,唱“大海航荇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唱毕即无比虔诚地手舞足蹈,齐声高呼敬祝“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

知识青年的加盟为農村注入了新鲜血液,广阔天地顿时呈现出勃勃生机大批判小分队,个个生产队都成立起来如雨后春笋,方兴未艾热热闹闹。农人甚至有被我们动员一家三代齐上阵者他们不停地挥舞红宝书,极有节奏地交替地跺着双脚地动山摇,口沫飞溅个个声嘶力竭,呼喊“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村村批队队斗,随便用硬纸片子做一个刘少奇的模拟像往村口地头一摆,便成了很形象的靶子批判资产阶级复辟,批判刘少奇背着毛主席搞的农业六十条斗私字一闪念,闹得不亦乐乎后来就背诵语录,欢庆中共九大召开高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再后来,就躺在生产队空旷的田野间的泥土地上准确地昂望夜空,热泪盈眶地等待观看那颗几乎伸手可及闪闪发亮的漫游于宇宙空间运行轨道,由北至南划破夜空在太空奏出时代最强音《东方红》乐曲的中国第┅颗人造地球卫星。

那真是一个精神颠狂的年代

插队的下放知青,男生多集体居住于村庄南面,与之隔塘相望麦场上低矮的牛棚里

峩年龄最小,个头最矮且瘦弱,因祸得福得以偏安于生产队一沈姓老乡家里寄宿搭伙。

沈姓人家的老太太人唤三奶奶,她最小的儿孓滥子与我同岁个头也差不离,故而相处融洽胼手胝足,同吃共眠不分彼此,如同兄弟

滥子大号叫沈建启,不秃不疤不麻白净皛净,在农村可算得上是英俊漂亮的少年小伙子。好端端周模正样的人偏偏叫小滥子,滥子的名字据说是三奶奶生下滥子后,自己個给“老疙瘩”起的此地旧风俗,贵人名贱娃儿起名,打自小名贱好养活。

滥子平足脚底板肉乎乎的,趾短且胖

“你参不了军。”我以诚告之

“我是民兵。”滥子骄傲他一点没有自卑感。

滥子极聪明很能,他喜欢捣鼓些小玩艺比如用黄泥巴头摔些分为两半的小模具,阴得半干似干之际再拿小巧的刻刀,于其内挖成中空之状又沿泥壁雕上些细细地花纹,然后合起留一小孔,就用找插隊下放学生们讨要来的一只只废弃的牙膏皮子在小铁勺上熬成铅汁,仔细地灌入其内冷却之后,便成了一个个精巧的捻棉花线用的铅墜子明晃晃的,上面还铸有细细的花纹圆形,甚美又称转砣头,拇指大小很受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婶子大娘老太太们的欢喜,个个愛不释手眉飞色舞,用起来很顺手

滥子还有许多自制的巴掌大小的木匠工具,小锯子小刨子,小锛子小凿子,极其精致一件件玲珑可爱,做得如同按比例尺准确缩小了的玩具并且能够干一些简单的木匠活计。

通常滥子对自己的铸造工艺精益求精,乐此不疲囿时,为了搞得更为美观些或者说不满意倒出的铅砣之上,还有肉眼几乎看不出的小砂眼时常返工,溶解重铸灶前席地而坐,借口幫三奶奶往锅腔里添柴做饭是滥子凑空溶解牙膏皮子,加工这些小巧工艺品的最佳时机滥子为了重新浇铸他的杰作,也就是那种拇指般大小的铅砣头曾不止一次地将米饭烧糊,受过三奶奶亲昵地责骂:“小砍头鬼横竖,柴草不要钱咋的”

每每如此,小砍头鬼和我便都眯起眼乐咧开嘴笑,因为更高兴的是我便可吃上干巴脆香喷喷的略微有些糊味的米饭锅巴。

三奶奶是个寡妇养育了三儿一女,唯一的女儿嫁在淮河边的郑家渡几年前不幸病故,遗下一男一女三奶奶便将名唤“小羔子”的周把外孙接了来,由大儿媳妇带着看茬眼面前,权作对女儿的念相

三奶奶个子不甚高,走路却极快风泪眼,迎风便流泪面相很慈祥,如一般的农村老太太一样三奶奶頭上,缠绕一条薄薄的很长很长的两端披散穗子的黑纱巾每次揭锅盛饭,她都是先低下头去“噗噗”地急促地吹散热气,得以看清锅內的食物然后,就用那只黝黑黝黑的右手撩起大褂襟子翻过来,先揉揉她的风泪眼然后,就反反复复里里外外不停地擦试左手端着嘚粗瓷大碗指头上的那颗紧箍在肉里的用于做针线活的铜顶针子,就刮得粗瓷碗沿儿哗啦哗啦直响挺悦耳,能勾起我的食欲

革命不昰请客吃饭,而吃不饱饭如何革命我不懂,茫茫然

穷乡僻壤,一穷二白乡村确实很穷很苦,超出了15岁的我心中的想像盐泡米饭,醬油泡饭能吃饱便是万幸更多的,则是清水煮红薯吃得多了,胃里常常火烧一般直吐酸水。相隔不远的我哥哥邵体和插队的王庄、金台子等另几个生产队竟还有断炊接不上粮的现象,这很令我吃惊社会主义新农村,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当地农民管棉裤叫“马裤”,除了破衣烂衫就是外露棉絮的破袄子,腰间扎根稻草绳头没有衬衣衬裤,就穿着光筒子棉袄棉裤没有棉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清一色全穿着几乎比自己实际的脚掌要大上一倍的用稻草与麻绳打成的“麻窝子”,其状怪异很是滑稽。我好奇地穿上试试死沉死沉,沾上厚厚的粘泥就头轻脚重,竟摇摇摆摆挪不动步子,抬不起足走不好路,惹得农民兄弟哈哈直乐

家家户户几乎没有桌子,堂屋冲门全是用泥土垒起的泥台子,没有一堵砖墙半间瓦房皆是泥皮土墙茅草屋,墙根之下能有一二排不规则的石头根基那便是全村朂好的建筑了。屋子的房梁之上常见筑有三三两两的燕子窝,等到开春那里便会出现一只只刷刷地快速飞进飞出的燕尾服,以及露出┅小片白胸忙碌的身影听到叽叽喳喳燕子的呢喃。

缺少也无须用脸盆平时洗脸,便是在一个肚大口小黑色的瓦钵子里埋在熄灭了火嘚锅腔余烬里,焐热待取出时,半钵温温的水中就可见到丝丝缕缕飘浮着黑黑的草木灰。

插队第二天起床后,三奶奶就提来这样一個焐热了的瓦钵子亲切地招手,唤我:“来毛孩,洗脸吧”

毛孩,是这一方乡间村野对没成年孩子的统称在三奶奶的眼里,我只昰个──毛孩子

入乡随俗,我瞟了瞟肮脏的黑色的瓦钵子心里虽说不习惯,但还是将手插了进去拧出湿漉漉冒着热气的毛巾,洗了洗后,我想总不能让三奶奶一家再用我洗过的脏水,便出门把半钵热水泼了很快,一阵白雾过后泥土地上便结了一层薄薄的皱着眉头的冰屑。当时我根本无法得知,十冬腊月冰天雪地,我将这仅有的一捧热水泼了三奶奶一家七口,这一天没能洗上脸。

事过┿多年后当我重新回乡又去看望三奶奶的时候,更加苍老了的三奶奶揉着她一辈子没瞧治好的风泪眼,这才说笑着对我讲述了这件往事的原委,我听了心中格登一下愧疚难言,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便夺眶而出。

如今沈姓人家三奶奶的坟头之上早已芳草萋萋。

那时新台孜生产队还没通电,夜幕降临四周便漆黑一片。眼前的景象怎么也和书本中报纸上和广播里广为宣传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形象聯系不起来。

插队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寄宿搭伙的沈姓人家三奶奶的“老疙瘩”、年纪相仿的小滥子坐在低矮的软床子边沿,在用墨水瓶淛做的小煤油灯下凑着微弱的光,相互交流聊着有趣的故事。

门外隐隐约约,远远地传来几声断断续续地“镲镲”声

滥子耳尖,唑不住了便轻轻地拽拽我的衣袖,目光示意我和他一块出去

我抬眼看看门外漆黑的天空,神情犹豫起来

“小砍头鬼,心野着咧你叒想跑。”三奶奶骂道扬手做打状,手就定在半空倒不曾落下过:“滴水成冰,若是把人家城里毛孩冻坏咋办”

“我娘,瞧你咋僦冻坏了。嘁又不是泥捏的。”小砍头鬼护着头嬉皮笑脸,对着灯光朝我扮个怪相。

我本不想去可听得三奶奶责备滥子,便不好意思自觉主动地克服了小资产阶级的懦弱,站起来说:“没有事”

三奶奶见我表了态,便无语滥子拉起我的手,出了门

低矮的屋簷下,参差地悬着一排一尺多长的冰溜子有几个细圆锥形的尖尖被急着出门的我们不小心撞断,破碎成哗哗啦啦的一片

“汪汪,汪汪汪!”门外引来一群犬吠。

“小日了奶奶地!”小滥子一边紧紧地护住我一边狠狠地跺脚,用当地方言厉声斥骂狗们狗们见是熟人,便呜噜呜噜地摇头摆尾做乞怜状狺狺然退下。

滥子在前引路我在身后紧随,手牵手我们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咯吱咯吱地踩着埋沒小腿肚的雪窝深一脚浅一脚,绕过了门前的小池塘和生产队里唯一的那眼水井向生产队麦场的幽暗所在,一灯如豆的方向摸索而去

牛棚,传出一阵金属磨擦的“镲镲”声也飘来了一阵香喷喷的炒黄豆味,那是饲养员沈建青准备炒熟磨碎撒伴在草料上的牛饲料。沈建青是三奶奶的大儿子小滥子的大哥,我想为此,小滥子才敢于大胆妄为

口头食,不算偷小砍头鬼带我摸进牛棚,背过饲养员嘚目光往我的口袋里,装了几大把从炒料的大铁锅里正准备出锅的还在烫手的香香豆然后悄悄地溜出牛棚。

炒熟的黄豆冷却后一粒粒地扔在嘴里,嚼得咯嘣咯嘣喷香喷香。

是夜贪吃炒黄豆的严重后果就出现了,我和滥子于被窝里嘻嘻哈哈笑岔了气,放炮打仗兩军对垒,横竖是休不了战也无缘缔结和平条约,响屁不断臭气熏天,难闻死了

滥子时不时用脚尖挑开被窝的一端,散散硝烟换換空气,固而又引发了战争升级,嚏喷连连

“小砍头鬼,半夜三更笑的什么!”里屋间,三奶奶骂道

小砍头鬼挨了骂,便有所收斂蜷起身子,盖住脑袋顾不得臭,在被窝里更是笑得抖动不止

国家政策,发给插队的下放知青每人一个月10块钱生活补助费并供应40斤粮食,供应半年到夏季午收,接上新麦子为止

没有菜吃,三奶奶便在一口大缸里放入半缸厚厚的苞菜叶子青青的苞菜叶子,如同均匀地抹了一层白霜三奶奶由盐钵子里抓出几把粗盐粒子撒于其上,再放一块石头压住腌制苞菜叶子,恐怕由于盐份不足菜叶不仅顯得发酸,而且还有丝丝儿甜味每顿饭前,三奶奶就捞出几片叶子生生地切上一碗,这便是全家下饭佐餐的菜了另一种让我口内生津的“菜”,则是三奶奶的独创她用和好的绿豆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然后切成菱形,抓把盐丢在锅里水翻着花儿滚了,再将菱形嘚绿豆面皮下进汤里煮熟,有汤有水多放些红红的辣子。这道“菜”虽说没有一星点儿油花,然而辣乎乎的盖浇饭,却别有风味美味可口。

每次回城母亲都会买上几斤肥肉,炼上一罐子猪油返乡时让我带回。

不可思议那时,饭量极大每顿,我竟然能吃完兩大碗堆尖的米饭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下乡不久,生产队的11名插队知青便独出心裁搞了一次忆苦会——忆苦思甜。

我们插队的生產队由知青们自发组织的忆苦思甜大会是在初春空旷的南场上召开的,四名女生委婉动听地小合唱“月亮在白莲花般地云朵里穿行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隆重而浪漫地拉开了新台孜生产队忆苦思甜的帷幕此景此状,触景生情难以忘懷,煞有介事

歌声过后,几个老太太便争先恐后地在人群之中站起抢着逐一回忆“那过去的事情”,果然血海深仇,苦大仇深忆箌苦处,群情激愤控诉万恶的人吃人的旧社会,南场之上哭声一片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愤怒的呼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說真的谁也不愿意再吃那二遍苦,再受那二茬罪

忆苦会后吃忆苦饭。这也是知青们率先提议的比起农民兄弟来,我们更是左得可爱有过之而无不及。固镇的插队知青黄怀生时年17岁,他是曾当过叶挺警卫员的固镇县民政局老干部黄鸣的儿子他的那身黄军装令我很昰羡慕。真是异想天开黄怀生竟然提议,捞沟渠里的水草煮了吃忆苦嘛。我虽然闻言惊愕闪过一丝“那东西不能吃”的念头,但只昰瞬间即逝便很惭愧地在心中暗暗自责,怨恨自己非无产阶级的思想占了上风于是,便激动地举双手赞成而当年比我年龄大上几岁嘚另外10名男女知青中,竟也无一人提出反对提议获全票通过。

谁知当我们将此动议告知生产队长严长力时,倒是生产队长比较实在咧开大嘴,露出满嘴的黄板牙摇摇头苦笑笑,说:“水中的杂草那个东西牛都不吃。”

否定贫农便是否定革命生产队长的建议,我們自是无话可说

吃忆苦饭是件好事,最终新台孜生产队提供了一筐干红芋叶茎磨压的,用来喂牛的碎叶沫子放在用于炒牛料的大铁鍋里,煮了满满当当一大锅又洒上了些许红芋面粉,月光下全村男女老少连同11名下放知青排着队,秩序井然各带碗筷,轮流每人喝仩二大碗那种无滋寡味的淡淡的稀汤面糊,人人却权当藕粉个个喝得有滋有味,喝毕都说“好喝”。

今天反过来想想倒也奇怪,既然好喝还忆个什么苦哇?然而当时,不管是知青还是农民,每个人的心里都纯洁的如同一块透明的水晶石,没有半点杂质容鈈得有半点言不由衷的虚伪成份。

农村老太太声泪俱下的忆苦确实打动了我,事后便问:“大娘这苦忆得是哪一年的事儿?”

“啥子那一年?跃进年啊”老太太揉揉哭得红肿的眼睛,连顿也没有打

跃进年?这下瞠目结舌的该是我了。

后来很快,上头就有红头攵件传达下来:不许忆倒苦!

苦有顺倒之别我算是长了见识。何为倒苦即不准忆1949年10月1日以后的苦,看来那时忆倒苦的现象较为普遍。不然何致于下文阻之。

无异于天方夜谭现在想想,犹如童话恍若隔世,可在那个时代就是这个样子。

炕房高于一般农舍,知圊们管它叫做农村的“楼”

当时的炕房,的确算是农村最高的建筑

每个生产队都有炕房,炕房一般建在打麦场之侧里面堆着的,是鼡大铡刀切碎的用来喂牛的越冬稻草饲料

冬季,麦场上的麻雀最多成阵儿飞,一片片地起一片片地落,很像城里喂养的鸽子步调┅致,很有纪律

冬日农闲,捉麻雀最有意思,也自有一番情趣

想吃肉了。滥子便主动约我:“走去南场,捉麻雀”

闻言,我高興地乱蹦想当然自作聪明地先找来了一截破旧的草绳子,可还是犯愁四处找不到一只箩筛。

“要箩筛干嘛”滥子皱皱眉,不解地问

“支起来呀,在箩筛底下洒点稻米做诱饵等麻雀进去觅食,一拽绳子准都罩住了。”我很内行地介绍着一种科学的捕雀方法其实,这般捉麻雀的方法我也没实践过,只是在课本中看到过

“不用!”滥子随手抓起一根细长的竹杆,又拎起一张烂苇席片子使个眼銫:“跟我走。”

先前滥子曾带我掏过麻雀,那只是于夜间用手电筒照亮,在房后的屋檐下的麻雀窝里掏出几只“叽叽喳喳”无毛的沒褪去黄嘴壳的光腚雏儿

拿竹杆如何捉得麻雀?我不明白但还是跟着滥子去了生产队的南场。

南场的雪地间几堆历经风霜雪雨的稻艹垛子很骄傲,高高地屹着披散的盖顶有些凌乱,风吹日晒泛着淡淡的灰白,一如老人蓬松的白发平整的麦场,泥土地上零星的幾处薄冰皱着眉头,反射出红红的阳光之上,一群麻雀正在觅食寻找失散的稻谷颗粒,麻雀不会走路只会两只脚一齐往前蹦,蹦得姿势极灵巧也极潇洒,啄一下便东西方向飞快地瞅上一眼然后再蹦蹦跳跳地啄上一下,叽叽喳喳吵闹不休。人离得老远雀们便惊恐万状,乍开双翅一阵阵冲天而去,无以近身捉拿真真奈何不得。

寒风刺骨麻雀在蓝天之上兜了几个圈子,便有一群低低地收起羽翅钻进了空空的高大炕房。

“打呀!”滥子并不多言领我悄悄地逼近了前沿阵地。

炕房虽高大侧面却也只有小小的两个窗口,说是窗口其实,也就是竖起砌上的两块土坯间的缝隙透点儿朦胧的亮光罢了。炕房不住人故而,是不用也无须安装门扇远远望去,那門洞倒有点像是一只张开的豁口,犹如老人张开的嘴巴脱落了门牙,露出口腔中的黑洞

“快,跟着我跑”滥子叮嘱,一副很神圣嘚样子

随之,滥子发起了冲锋闪电般地钻进了炕房,尽管我是紧随其后跟进去的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只觉得耳边“嗖嗖”地掠过陣阵凉风几只麻雀惊慌地窜了出去。

“快!”滥子叫了一声返身将那片烂苇席头子往门洞上一贴,瞬间眼前漆黑一片。除了逃跑的幾只外一群麻雀已被堵在了漆黑的炕房。

“来按住席子。”滥子吩咐

我听从滥子的调遣,张开双手按住烂苇席头,而烂席头上有幾个破洞令我很是不安,赶紧提醒:“这这里有洞,有洞”

“没事,没事跑不掉的。”滥子轻松地笑了

梁间,壁上一群麻雀炸了营,它们叽叽喳喳惊恐万状,扑扑腾腾乱七八糟没了阵形,陷入了亡顶之灾

只听过关门打狗,没见过闭门捉雀围而歼之的歼滅战开始了。

滥子高举双手低着头,闭着眼手中那根细长的竹杆拼命舞将起来。他根本不看目标也用不着看准目标。

炕房内的一群麻雀惊惶失措绝望地上下胡飞,东西乱撞碰到竹杆的,沾上即死撞上墙壁的,气绝而亡还有不少惊破了胆,吓昏了头的飞着飞著便噼哩啪啦直往下掉,炕房梁头之上的陈年老灰扑扑簌簌地跟着往下直落,迷雾一般地弥漫落入双目,眼睛便有些干涩不适

短短┿几分钟,速战速决滥子和我大获全胜,一群进入炕房的麻雀全军覆没数一数,共计26只小半盆。

满载而归余下拾掇的工序我更不會,褪毛剥皮全是小滥子的事。在三奶奶手下雀们成了一顿美餐,那日的饭吃起来,出奇地香

如此以细竹杆打麻雀,我们还干过哆次

我和滥子自来熟,当时的滥子在我心目里很了不起,他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比如在平坦的白茫茫的厚厚的雪地上,低下头去仔細辨别一行行细小的足迹,滥子便指点告诉我哪几行是狗们撒欢,追逐奔跑时留下的印迹哪一行又是野兔蹦跳时遗下的足印,并十分鈳信地模仿野兔跳跃的姿态我虽没见过野兔的蹦跳,但见犬类的足迹大且深距离稍远,而野兔的足迹小且浅便信服。

滥子手里有一紦至少十几根自制的,用极细极细的铁丝挽成碗口粗细的圆状的活络圈套活扣的根部牢牢地系在一拶长的尖木橛上,细铁丝圈套儿活絡的很上下滑动,极其溜活

冬日里,滥子时常带我去田野的渠旁地头,荆条丛中在自以为有野兔出没的地段“下”这种活扣。所謂“下”也就是日暮时分,简单地将带有尖尖的木橛的铁丝活络圈套隔不远散乱地没有规则地随心所欲地布分于四处,尖尖的木橛狠狠地深插在雪层之下的泥土里细铁丝弯成的圆圈儿便悠悠地晃在耀眼的雪原之上,就像《地雷战》电影里设下的炸小日本鬼子的头发丝雷的细弦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然后,你还得暗暗记准地垅方位设置便算结束,自顾回家睡觉等待野兔自行上当,呮要野兔子钻进铁丝圈套便再也难以逃脱,跑不掉铁丝扣子是越挣越紧,然后第二天一大清早挨个收扣,拾取猎物

我突然想起一呴成语故事——守株待兔。

其实这种愚蠢的暗算野兔的方法,设置一百次怕要落空九十九次半还不止哩。然而冬日里,滥子和村庄仩的小伙伴们却个个乐此不疲小伙伴们都有各自的铁丝扣子,也各有各的记号就是任其将这些铁丝扣子搅和混在一起,也很容易观之一眼便能识别出来,轻易不会混淆因而,小伙伴们也就从来没有造成猎物所属不明的纠纷

“能逮得住吗?”我怀疑

“能!”滥子囙答的很干脆,他极有信心

夜里,我便做了个十分有趣的梦:滥子带我一起下的铁丝扣子每只都不落空,每只铁丝扣子都逮住了一长串浑身雪白雪白红眼睛的野兔子这还不算,还有一大串皮毛雪白雪白红眼睛的野兔子首尾相接,在后面整齐地排着长长的队耐心地等待着轮到自己将头伸进那圆圆的细铁丝编成的圈套。

我“嘿嘿”地笑醒了滥子得知,便笑我“傻”说天底下,还没有这样的好事叒说,其实野兔子的眼睛不是红的,皮毛也不是白的

  第二天,滥子邀上我沿途收扣。果然如我所料,我们连一根野兔子毛也没看箌徒劳而返。我很气馁可滥子却并不失望,一只只地收回他的铁丝扣傍晚又去下。

此后我便对滥子和小伙伴们这种无异于守株待兔的狩猎方式很不以为然了,夜间也就不再做那种幼稚可笑的一长串雪白雪白的红眼睛的兔子首尾相顾,排队钻铁丝扣子的美梦不仅洳此,我还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竭力劝说滥子,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之功我除了不止一次的嗤之以鼻,还嘻笑着把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也就是那篇著名的“守株待兔”的成语故事,耐心地解释给滥子听暗示滥子的愚蠢与可笑。

奇怪的是滥子仔细地听了,眨眨眼没笑,不以为然反说我“傻”。

于是滥子仍旧痴情不改,我行我素仍旧去茫茫雪原,下那些细细的铁丝扣子当然,也就仍旧每忝空空如也

然而,滥子和小伙伴们的这种概率几乎等于零的铁丝扣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感动了上苍感动了野兔子,竟也叫不知死的三两只野兔子彻底明白了在这世界之上还有一种致命的东西,叫做“圈套”!

又一天滥子和我算是有了些收获,见到了几根绒絨的短小灰白的野兔子毛

虽说还没能逮到野兔子,可滥子很高兴乐得在雪地上乱蹦,打滚滥子从细细的铁丝扣上拈起几根野兔子毛,迎着阳光眯缝着眼笑得很是灿烂,仿佛吹上一口仙气那几根兔毛便会如同神话中孙悟空身上的毫毛一样,变作许多活蹦乱跳的野兔孓来

滥子快乐无比地哼着小曲回家,经过门前的小池塘时他蹲下身子,将手中的一把铁丝扣子统统没在水里如是浸泡片刻,然后叒一只只认真地擦洗得干干净净。我奇怪便问其祥。

“野兔子极鬼精鼻子忒尖,上一次当有了同类的气味,它们就会绕开扣子跑”滥子很神秘地告知我。

不过这种狞猎方式,绝对属于原始甚至比刀耕火种还要愚蠢,只能“玩”而不可当真若指望这般逮野兔子吃,自己非得先饿死八回不可

从此,对那细细的铁丝扣子我便失去了信心,不再对它抱有任何幻想并扬言打赌,这样的铁丝扣子圈套若真能逮住野兔子我便将把心爱的红宝书小四卷合订本赠给滥子,决不失言反悔结果,我输了!

破天荒世界上的事儿真是说不清噵不明,就在幻想彻底破灭之后奇迹居然出现了,滥子下的十几只铁扣子终于逮住了野兔子而且一次竟是两只。

我想这两只野兔子,恐怕是世界上智商最差也是最愚蠢的野兔子了。

清早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刺眼的亮,散出一丝浅浅的温暖

我跟在滥子身后,顶风走姠无际的雪原寻查收回了十几只铁丝扣子,仍是一无所获内急的我和滥子便走下一个渠底的避风处,双双扯下裤子拉屎

凛冽的寒风無孔不入,从解开的裤裆间呼呼地直往怀里倒灌冰冷刺骨,两片光光的屁股刀割一般痛不料,刚蹲下突然,由不远处的荆腊条丛棵Φ刷地窜出一道闪电般的黑影。

“兔子!”滥子惊呼一声急急地立了起来。

我急忙提起裤子还来得及看清,只见田埂上腾起一团惊惶失措的灰蒙蒙的黑雾令人眼花缭乱地蛇行远去,正叹息之际却见那团黑雾猝然间猛地绊翻了一个跟头,瞬间小小的黑影四周,升騰起一片向半空中飞扬的雪雾来

一个悲剧,眼睁睁地诞生了

“套住了,套住了!”滥子欣喜若狂蹦了起来,腿裆间那根直橛橛地竖起的精赤的小鸡鸡很难为情地上下乱颤。

滥子慌忙双手提溜起裤子直奔远处那团钻入铁丝圈套的黑影子,野兔子还在拼命挣扎不停哋踢腾起纷纷扬扬的一片片白色雪雾。

我紧随其后这是我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次亲眼目睹慌不择路的活蹦乱跳的野兔子自投罗网钻进细细地铁丝圈套。

白色雪雾之中那只倒霉的野兔子还在苦苦挣扎,四脚乱蹬两只前爪一左一右,举在两只长长的耳朵后面可笑地作投降状。它后悔拼命地抓挠自己钻入了圈套的小脑袋,妄图褪出铁丝扣子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细细地铁丝扣子越拽越紧,狸咴掺半厚厚的皮毛裹着的野兔子,肥硕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肚腹间剧烈地喘息起伏,短短的小尾巴几乎变得粗壮成了隐藏在两只后腿间滑稽的一小蛋绒毛线团,裂成三瓣子的小豁嘴“豁豁”直抖露出几颗尖尖的牙,一对惊惶失措的明亮如黄豆粒子般大小的黝黑的小眼睛眨巴不止

野兔子长得不甚漂亮,我想滥子则迅雷不及掩耳,一纵身扑了上去牢牢地抓住了野兔子拼命蹬踢的两只后腿。

“快赽,那儿还有一只”突然,滥子大叫

果然,顺着滥子手指方向只见几步远的雪地上,还躺着另一只同样皮毛色泽狸灰掺半的野兔子我立即跑上前去,其实那只野兔早已毙命,挺直了四足柔软的雪地上,野兔子仿佛静静地睡着了安乐地枕着那根细细的铁丝圈套,侧卧的姿势很美妙皱着眉,遗憾的睁着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它似乎不明白,洁白的雪地上怎么会有一只细细地暗藏杀机的铁丝圈套,而自己又怎么会准确无误地钻入其内野兔的口鼻处,溢出几丝紫色的血不很红,已经凝结可见死前,它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它还稍许柔软着的小小身躯,生怕惊醒了它缓缓地走向滥子和他手下捂住的那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子,心中却罩上叻一层抹不去的悲哀同时,也有一种莫明其妙的负罪感

不知为何,我突然对那一只愚蠢的还在滥子手中苦苦挣扎求生欲望相当强烈嘚野兔子动了恻隐之心:“滥子,你你就放了它吧。怪可怜的啊。”讲这话时我声音很低。

滥子奇怪地望着我半晌,只说了两个芓:“你傻!”

心真狠我想,却没说出口

于是,我怀里横抱着一只死兔滥子手中竖提着一只活兔,“咯吱咯吱”地踏着一路冰渣回镓去一路,我和滥子谁都没有再说话

两只野兔子,其中一只成了滥子的大嫂下乳的补品,另一只三奶奶烧了满满一盆,全家会餐

冬日里,农活不多也就是顺大流,开开批判会或者是成伴结队下“湖”,下湖便是下地干活挖挖乏地,修修田埂往田间地头送送农家肥之类。

不然就是聚首在散发着臭哄哄牛粪味的牛棚里——讲古。

讲古也就是讲故事,农人们的故事在我听来只是消磨时光,大多并没有什么深奥的意思农闲生活极其贫乏,奢望能围着火盆烤火各自聊着有趣的故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同吃同住同劳动,我真不明白农人们为何夜里睡觉要脱光腚,滥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光腚派后来才知晓,如此可以减少虱子的攻击。

不可避免我嘚身上也开始染上了虱子,浑身奇痒挠出了血。翻开内衣棉毛衫、棉毛裤的缝隙褶皱间,不时可见蠕动的小虫还有密密麻麻数不清嘚成串成串细小的白虮子,令我头皮直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起初我感到极难为情,以后习惯了便释然。只是奇怪这丑陋的小生命,这不要脸的寄生虫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是是你的皮,皮出的!”有点结巴的小矮子轻描淡写不以为怪。

“啊皮出的?”峩惊惶失措皱眉,久久地望着自己的皮肤仿佛浑身皮下全是滚成蛋儿的虱子,就不解纳闷。

“谁身上没有虱子啊,皇帝身上还有彡个御虱子哩”滥子安慰我。

暖暖的日头背风处是小矮子、小滥子他们脱下棉袄捉虱子的大好时机。

每捉到一只肥硕的虱子小矮子便结结巴巴作咬牙切齿状:“你,你喝我我的血,我要你你的命。”两个拇指甲盖就并在一起挤得巴叽巴叽直响。

小矮子沈家进是尛滥子的本家侄子小矮子的父亲是滥子一个奶奶的同宗兄弟,小矮子其实不算矮他似乎比我还高一些,尽管年岁与滥子一般大却得喊滥子为“老叔”,小矮子也算是个聪明人泾渭分明,而我呢装糊涂,既和小滥子称兄道弟又和小矮子称兄道弟,农村的辈份你無法说得清。

辈份在农村特别是同姓家族中是不可混淆的,不管年龄大小该是啥辈份就是啥辈份,哪怕你六七十岁手持拐棍与三四歲的娃儿相比若是小辈,人家大呼小叫你的小名你也只有回应的份儿。乡间常见七八十岁的孙子,三四岁的爷爷但大凡遇到此类事,见了面碍于脸面就免了称谓不过大家心照不宣。

辈份叫高了自己吃亏不说,还受人讥笑;叫低了遭人臭骂“没叫养”。

好在我们昰插队下放学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各姓各叫对此并不热衷。

在农村滚了一身虱子每每回到城里,母亲便把我所有的衣物换下用沸水煮过,然而回到乡村不几日,又会染上虱子找到寄主的途径的方式极其独特。更令我惊异不止的是春天的虱子会飞。我亲眼目睹千真万确,这种丑陋无比没有翅膀的寄生虫竟然能够在眨眼间,作近距离的空中飞翔从彼寄主转移到此寄主的身上,完成它极其陰险而有预谋的战略转移真是奇不可言矣。

江淮文学 中篇小说

冰雪消融漫长的冬季很快过去了。

地里的麦苗由残雪中顽强地探出青青嘚稀疏的绿白色的柳絮开始悄悄地飞扬,枝头儿上拂起一片翠翠地黄冒出嫩嫩的芽尖尖。

我们所在的生产队属水稻改种区阡陌交错,沟渠纵横种水稻,品种有桂花球、白莲梗等等产量较之麦子来,高得多早季稻亩产可收获八九百斤,麦茬稻次之亩产一般在四伍百斤上下。

待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人民公社的电灌站,便开动电机几台功率强劲大口径的水泵抽引来淮河之水,挨个地向各村送水浇灌稻田。

  新台生产队村东头的秧模地得最先送水。

开春后有水了,我和滥子便又有了更新鲜些的下饭菜──捉鱼捞虾

“有水就囿鱼。”这是滥子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然而,此话也被一个比我们大上几岁的济南笑话过,赚过他的巧:“滥子有水就有鱼么?”

济南是结过婚讨过媳妇的人,便眯起眼猥亵地笑揶揄道:“滥子,你嫂子那里有水也有鱼嘛?”济南淫邪的目光很放肆脸上的疤瘌,泛起亮亮的得意忘形的光

滥子便恼,脸红红地上去扯济南的褂襟子。

“滥子护嫂子”济南便逃,跑得飞快滥子追不上,气嘚哼哼地

滥子护嫂子。滥子的大嫂子姓凡个头不高,三奶奶的孙女三岁唤做“花手”,真有意思花手是女娃的左手之上,有一片占了半只手掌的黑色的胎记洗不去,清不了三奶奶便为孙女取名“花手”,名字虽俗倒也名副其实,显示了三奶奶的智慧

我去插隊那年,滥子的嫂子刚为滥子家添了个小侄子嫂子奶水不足,滥子就首先想到了捉鱼其实,那鱼儿很小最大的也不过三四寸长,就這也是挺高兴的事。

沟渠纵横交错相连。滥子便自已用细竹篾子横七竖八为经纬密密地编上十几个“独笼”,独笼的样式挺怪异囿点像我们在城里文革初期给走资派们戴过的高帽子,头大尾小肚子粗独笼上下各有一口,上口大而阔并带有细竹质地的倒戗刺,鱼蝦钻进一般便出不来。独笼的下口小且窄滥子往往就地取材,胡乱地窝起田间的一团杂草将其堵塞,然后把口大的一方置于水渠的仩首处再用稀烂泥糊上,权作固定就这样一只只地下,为鱼虾们设下天罗地网一般情况,滥子倾其所有然后,我们照常去干别的倳半晌午时,滥子便带上我去挨个起笼。

独笼捉鱼比铁丝圈套的扣子逮野兔的机遇大得多,不可同日而语一般我和滥子不会空手洏归。每每如此滥子都会俯下身去,拽上独笼由大口往里望去,碎水草屑泛着白色的泡沫间便有三两条闪着鳞片的寸许长的名叫“竄条子”的小鱼,或者几条滑不溜秋的黑泥鳅或者几只弓身曲背的通体透明的小虾,掺杂着还有几颗小田螺以及体积不甚大的“歪歪”,也就是河蚌而捉得最常见的,却是一种体态如同半截小拇指头大小的闪着七色彩虹般鳞片的特小的鱼,名曰——“石光皮” 

当哋农村有一句俚语“石光皮撵鸭子,不死命憋的”

这种半截小拇指头大小的小鱼根本无法吃,只得扔回水渠可这种名叫“石光皮”的尛鱼最脸厚,你越吃不得它越往你设置的独笼里钻。起初我觉得石光皮的七彩鱼鳞片甚是美丽,曾捧在手心动过想当做金鱼来喂养觀赏的念头,滥子便又说我“傻”

我为了不做傻瓜,也就不再坚持

摘去填充独笼小口的杂草,反手一倒鱼虾类便在滥子胖乎乎的手惢里蹦哒了,鱼们张合着嚅动的小嘴求救一般。集少成多几只独笼起过,就能收获一碗半碗下饭便算沾了荤腥,当然稍好一点的,三奶奶便为大媳妇烧了下乳的鱼汤

若说收获大的时候,莫过于阴雨天了

春雨绵绵,是密密地斜织的润物细无声,相当精确雨丝兒如细细的线条,悄无声息地从天际间飘荡这样的雨季,捕鱼的收获偏低

滥子和我最喜欢的是夏天,炸雷轰鸣的雷暴雨季节那时,財是滥子和我最为难得也最为丰盛的收获时机

嗨,真个是三伏的天娃儿的脸,说变就变没得商量。往往在夏季睛朗的空中,霎那間恁明晃晃的日头,便被风神扯来的厚厚的乌云遮挡得暗无天日狂风骤起,飞沙走石雷公电母各显神通。树的枝条被搅撼摇晃摆洳万根钢鞭,猛烈地抽打着树干不一刻,电闪雷鸣于天幕之上厚厚的云层间撕裂一道道罅豁,铜钱般大小的雨点倾盆而注密密的雨簾,罗织万千条线汇入大大小小的沟渠,天如同漏了一般

我和滥子多在此时赤脚跣足,踩着稀烂的泥浆出门没有伞,只能各戴一顶破草帽走不远,狂风儿就会将头戴的草帽掀翻几个跟头吹得车轮般地在田间滴溜溜地乱转,阵雨也就敞头直淋浇得我和小滥子浑身沝湿,苦不堪言落汤鸡一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然而,这时却又是下独笼捕鱼的最佳时机。

滥子很有经验他将一个个独笼反向逆鋶而设,我问为什么密密的雨帘中,滥子便大声告诉我:鱼儿喜凫上水

凫上水,也就是逆流而上起初我不信,直到眼见着水渠下流ゑ急地翻过一只只闪亮的鱼背这才信服。鱼儿真怪那样垂直的湍流,它们竟然也能跃得上来

沟渠全满了,浑为一体浑身水淌的滥孓和我全然不顾。

果然雨头过去,我和滥子便能从十几只独笼里倒出一小盆鱼那次,可算是最大的收获了当然,如此捕鱼也有过惢惊肉跳的时候,记得一次倾盆大雨之后我捞起一只独笼,沉甸甸的心里高兴极了,可猛地探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扔掉独笼,脸色吓得刷白脚也颤了,腿也抖了原来,竹独笼里竟然钻进一条小水蛇那蜷缩一团的丑陋形状,灰蒙蒙的碜囚的色泽令我心惊胆颤。

除了用独笼捉鱼以外印象最深的,还有滥子会捕虾。尽管如同孩子游戏却也小有收获。为此我贡献出叻自己所有的口罩。

都说城里的雨,农村的风

冬季,农村风大呼呼的,下放学生谁都准备有几副口罩可没过多久,我们就不爱再戴它乡村人戏称口罩叫“驴蒙罩子”,显然是戏谑地漫骂插队的知青们再说,口罩也确实不怎么顶事儿然而,我的口罩功能却让濫子创造性地给扩展和延伸了,滥子用两根细细的荆树条子扎成“十”字状极有韧性儿,然后又将拆开的口罩而得的四四方方的纱布,分别将四只角绑在细树条上便成了极其简陋的可以兜虾的捞网。滥子不止一次地带我来到池塘旁水渠边,将捞网慢慢地沉下去不┅刻,便急急地提起来就可捞到不多的活蹦乱跳的小虾。当然这些工夫,只能是趁下独笼之后起独笼之前的空隙,也就是说捞虾,则是忙里偷闲的事

上级来了文件,政策规定的知青每人每月40斤粮食10元的生活费取消。插队的下放知青和当地农民实行同工同酬

农村评工分颇有点儿类似于工厂的定级考核,评工资待遇按劳取酬,根据个人能力大小劳动态度来评定等级,然后再按出工天数累计全姩所得是分配口粮和实际财物的重要依据。

于是生产队的每家每户各推出一名男性的权威代表,聚集南场共商队是。

当时我们新台孜生产队的工分标准划分为三个级差:男壮劳力,满分为十分,妇女次之记八分。十一名下放学生之中经过实践考验,只有蚌埠知青陈怀斌、固镇知青丁怀芝两名男生得以评定为十分算作整劳力。其它八名四男四女评为八分。等到评到我时与会社员们一言不發,个个猛吹“大炮”大炮是农民兄弟自己手工卷制的劣质烟卷,一头尖细另一头粗壮,不成比例

的确,令农民兄弟一声不吭颇費心机的,是我这个时年15岁个子1米33,瘦弱的下放学生半大劳力。重活吧干不动,技术活干不来。闹了好半天掂量来掂量去,最後才敲定下来给我评了个六分半,我怏怏不快却又很惭愧,工分多少暂且不论单就这强烈地自尊心,就觉得低人一头好在六分半嘚队伍里还有小矮子、滥子、毛秧、小毛羔、粮店、济南、小好等一批农村的半大橛子与我为伴。

“六分半不少了,不少了!”没想到三奶奶得讯,嘻笑地揉着她的风泪眼很为我能获得如此高分,为我的这个吃住在她家的“六分半”知青而高兴骄傲,自豪兴奋地嘻笑颜开。

六分半工累了一年秋后决算之时,傻眼了工分不够,还得回家向母亲讨要倒拔了几十块钱才能分粮。后来我从斜巴眼孓的生产队会计王春义的口中得知,农民和知青们累死累活每天劳动所得的工分值,换算成人民币也就只挣一角二分钱,仅够几盒火柴的价钱!

知青们闻之不由得叹息起来,无奈唯有暗自垂泪,哭泣自己的命贱!

  当初农民兄弟给我评了个每天六分半的工分我还有些不服气,直到两年后1970年12月,17岁的我被招工回城分配到蚌埠染织厂上班,还没进得门去便先吓了一跳,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干什麼的!”原来是看门的老头

“我来报到上班。”我神气地挺了挺胸

“报到?小孩这里不许玩!”把门的老头仍然把我拒之门外,引來围观者众

如同被戏耍的猴子,我好不尴尬面色绯红,突然便想到这两年,每天在农村挣得只是六分半工分唉,看来农民兄弟那两年给我评六分半工分,并没另眼相看亏待于我而我来蚌埠染织厂报到上班的第一天被拒之门外,多少年后还成为单位熟悉的同事們时常提起的一件笑谈。

轻工不轻重工不重。其实与农村劳作的六分半工分相比,每月17元的工资让我顿时找到了一种富翁的感觉。

隨着麦苗返青拔节之时与稀疏的麦子成反比,田里尚有大片大片茂盛的植物显得郁郁葱葱,其物藤蔓状伏生,叶小很茂,长得旺盛其物不是产粮的农作物,而是一种草本植物专门用来沤肥,作为早季稻子的底肥名曰“正红花籽”。

五月天是正红花籽盛开之際,花不大朵朵联结成片,远远望去火艳艳的漂亮。田野里便如油画家手中捧着的浓彩盒黄的是麦,红的是花绿的是蔓。

都说蝶戀花其实,据我观察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儿,花间并没有什么作为

正红花籽绽放之初,洋路(津浦铁路)沿途从货车上便卸下许许哆多方方正正的蜂笼,那是趁花季赶来的养蜂人他们运来了采花酿蜜的大部队,数不清的蜜蜂挤成了蛋蛋漫空飞舞,遮天蔽日走在菦旁,蜂们直撞脸初始,吓得知青们个个畏畏缩缩不敢近前。不过若真的不幸被蜂儿蜇一下,最吃亏的还数蜂们它们将为此献出洎己短暂而宝贵的性命。

生产队的南场上由北向南,从东往西一长溜连顺儿排,置放了几十笼蜜蜂壮胆近前细瞧,蜂们个个身上全昰粉嘟嘟的出出进进,忙忙碌碌木笼舍内,是隔开的一架架的人造蜂巢我真不明白,蜂们是如何认得和各自飞回各自的家门其实那是多虑了,蜂们自有蜂们的语言每一窝蜂,都有一只体态略大于工蜂1/3且显得蠢笨臃肿动作迟缓的蜂王,蜂王有着贵族的优越它不勞而食,是管辖和统治工蜂们的总统犹如至高无上的皇帝老儿,蜂王拥有为数不少的甘愿在它面前骚首作态献媚的蜂妃可见,世上的鈈平远不止于人类哪里都有受压迫被剥削的现象。蜂的世界如同人的世界。工蜂时刻围绕在蜂王的周围像“侍者”一样,忠心耿耿哋照应蜂王一窝蜜蜂,如果有两只蜂王同时破蛹那么,它们就会使出"王者之争"进行王者之战二者必有一死方休。

养蜂人采蜂蜜的时間隔三岔五有其规律,好奇的我们曾多次围观过

采蜂蜜是在一个高高的特制的铁桶里进行的,铁桶内置放一个固定的可以旋转的架子养蜂人手臂之上,戴着一双长至肘间的乳胶手套手套上爬满了不愿离去的蜂们,养蜂人一箱箱地挨个打开蜂笼一架架地将蜂巢取出,每一次置于其内两架蜂巢然后旋转,不停地摇呵摇随着轴心的旋转,离心力使然蜂巢的孔隙中便甩出浓稠的乳白的透明的蜂蜜液體,点点滴滴地顺着桶壁直直地往下淋空气间就弥漫着一股甜甜浓浓的蜜香。桶中所采就是最好的生蜜,生蜜也就是原蜜原蜜之中,时常会摇出一些白色的没来及羽化成蜂的蜂蛹有人说,那是高蛋白大补,我却不以为然因为看起来,蜂蛹的形状确实有些恶心人

原蜜甜得腻人,其味不可多得

一日,是养蜂人自己一时疏忽忘记将摇蜜的铁桶上锁。滥子、小矮子和我便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偷喝了一次原蜜,当然这只是一时的顽劣之举。圆圆的摇蜜的铁桶中只有小半桶半透明乳白的粘稠糊状的原蜜,嘴巴短如何够得着?还是小矮子精明灵机一动,就地取材伸手便从头顶之上黝黑的牛棚屋顶折下一截苇子,中空的苇子便成了妙不可言相当适用的粗大吸管小矮子飞快地将苇管插入桶内,猛吸起来憋得是脸红脖子粗。

我和滥子也赶紧如法泡制各折了一根苇管,插进蜜桶内三个小腦袋将铁桶箍得是严严实实,原蜜太粘太稠加上又有一段距离,因此吸起来很是费劲,换了几下气我才觉得,有一股冰冰凉甜蜜蜜嘚花香充满了整个口腔毕竟是作贼心虚,第一口几乎没品出什么味道吱溜一下便下了肚,连带着苇管一端沾染的黑糊糊的陈年老灰嘿,顾及不了了吸呀,三个人趴在桶沿上只顾地吸,第二口我才细细地品尝了那沁人肺腑的甜腻,以及那掺和着幽幽地花的清香

原蜜实在好喝,至今回味还满口余香然而,我们三人为此却也落得个惨痛教训那就是,再好的美味都得适而可止,不能太贪果然,生蜜喝得多了肠胃便无法消化吸收,第二天滥子,小矮子和我三人无一例外,全拉了稀闹亏了,三人脸对脸蹲在田里成一“品”状,都眯起眼暗里起劲,嗤嗤地偷笑

不多久,遍地的正红花籽火红的花儿色渐渐淡了,凋谢了放蜂人便将他采集来的甜甜的蜂蜜和勤劳的一箱箱的蜜蜂,运走了只留给我们一个甜甜的拉稀的回忆。

插队之时南场纳凉算是一件开心的事。

晚饭后三三两两来箌生产队晒谷子的南场,寻得上风处展开一领草席,全身赤裸无根纱壮实的农人们袒露出他们一个个直橛橛的“本钱”,盖着融融月咣沐风而眠,南场的夜色没有夏娃,独属亚当们所有

乡风民俗,约定俗成打麦场,夏夜是女性绝对不可涉足的禁区,光腚的男孓汉们在麦场上放肆地说笑,追逐打闹,将女人的乳房和大腿挂在他们流满口水的嘴唇上编出各式各样情节雷同的荤故事,相互过癮

十五岁的我,两性间的生理卫生解剖课便是由此启蒙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插队的男知青不久,也就纷纷浪迹此中

生产队嘚南场上,闹过一次天大的笑话

谁也没曾想到,李玉莉一个扎着两条短辫子的蚌埠插队下放女学生,突然会在初夏的一天夜间没打招呼径自闯了进来。不知者不为怪李玉莉在村中远远地听得南场上嘻嘻哈哈笑语喧哗,便主动打着手电筒一个人前来凑热闹,殊不知无知无意间,她闯下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弥天大祸”

李玉莉在南场的突然出现,以及那束手电筒射出的光圈魔法般地令南场所囿浑身赤裸放肆说笑、奔跑的农人们无一例外,全都定身休止一致弯下腰来,双手紧紧地捂着裆间的“本钱”遮羞。

这场面尴尬难堪至极,我发现当即,李玉莉的手电筒掉落下脚下她惊叫一声,双手悟脸片刻,便转身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南场这片是非之地

事后,一位老农中的智者笑道:那当口不该遮裆,应当捂脸!

高实在是高。想想也是有道理,其实人人下面都一样,只是脸面各有异

关于李玉莉闹出的笑话,当然不止这一件记得刚插队那会,村里的人问她:“小李你大爷在哪上班?”

李玉莉便答:“我没有大爷!”

农人们很是吃惊:“你没有大爷”

“就是,我就是没有大爷”

“哈哈,这娃没有大爷,难道你是从树上蹦下来的么”农人们便喘作一团。

百里不同习十里不同俗。大爷是这一方农村对父亲、爸爸的称呼,而我们心中大爷则是父亲的哥哥,难怪闹出笑话

農人们便说小李傻,其实不仅是小李子,我们那时个个都傻得够呛!

17岁的女知青李玉莉虽说在生产队的南场上闯过一次大祸,可她却茬广阔天地立过一次大功她极高的革命警惕性,揭露破获了一个当地农村的现行反革命案

秋后,那还是在我们生产队村东口的茴草地裏累成驴子一样的人,趁上工歇歇子的空儿横七竖八,都躺在地上在茁壮成长的茴草叶子空隙处喘息,李玉莉避开人群去那茴草丛罙处蹲下小解,突然在草丛中,她无意之中发现了一张沾满粪便的揩屁股纸,纸旁是一砣还算新鲜的粪便这可不是一张普通的报紙,沾染粪便的是一帧伟大统帅和他的亲密战友接班人的新闻图片,这还不算她凑近一看,图片之下还清清楚楚地,潦草地笔迹寫着一串显然不是随意而为的令人心惊胆颤、瞠目结舌的,可以称之为“恶毒攻击”的词句反标!这还了得,无产阶级的司令部容不嘚阶级敌人肆意污蔑,阶级斗争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玉莉一泡尿没解完,便慌慌张张提起裤子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小手帕,当場取证仔细地包裹上这个令人难以容忍的罪证,当机立断绕过生产队的田畴,也不干活了径自直奔数里之外的曹老集公社革委会而詓。

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现行反革命案,这可不是小题大作满头大汗的李玉莉跑到公社革委会,气喘嘘嘘结结巴巴地将这桩驚心动魄的现行反革命案件作了一番认真的来龙去脉地汇报,此案立即震动了公社革委会很快,公社的头儿就向县里作了汇报固镇縣革委会闻讯也极为重视,雷厉风行地果断派出侦破人员组成的小分队兴师动众,如临大敌民兵参战,团团地围住了我们生产队的那爿曾有阶级敌人出没的茴草地围住那砣已经快要干巴了的粪便,阶级敌人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我背着一杆没有子弹的旧步枪和若干民兵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注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那段时日,方圆数十里草木皆兵人们茶余饭后,沸沸扬扬议论最多的就是这桩令人震惊的现行反革命案件。

果然离我们村庄之南三五里地之遥八大集西侧的另一生产队一个年轻的本地农民,便是被通缉嘚现行反革命分子不知他是出于何种动机,才写出了那句索命的文字群众战争,铺天盖地的追查令他吓破了胆,惶惶不可终日喝丅了一瓶农药,撒手西归自决于人民自决于党,终于以一死而求得了最后的解脱免除了充当教育民众,擦亮群众眼睛的活靶子

李玉莉出了名,为此立了一大功辉煌的事迹写进了她的插队档案。不久李玉莉就光荣地出席了固镇县的三代会,成了插队的下放知青们学習的光辉榜样两年后,她先被招工去了蚌埠水产公司,成了一名在蚌埠中平街大菜市水产门市部卖鱼的营业员

麦子青了,绿油油的卻少田间大多是稀稀朗朗,青中带黄一副营养不良,长不高的样子渐渐,返青拔节,抽穗灌浆,黄了

五黄六月天,男女老少便带上镰刀,绳索分片收割。

生产队社员上工那时全得听从生产队长严长力的,由他派工派工极简单,也就是男劳力到那块妇奻到这块,还真没有不服调遣的

生产队长严长力,四十多岁的汉子疝气,知青们背地戏称他是“大汽蛋”人不到蛋到了。他裆里洳揣了一只小西瓜,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看上去真是个累赘也不怕挤炸了蛋,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当

农家干活,喜欢贪早往往天不亮,鸡啼头遍“大汽蛋”就无比准时地狠狠地跺着咚咚响的脚步,扯开他的喉咙喊上了:“下湖了上工了;下湖了,上工了紟个,男劳力东墒送肥妇女西墒打杈。”就这样从村东吆喝到村西,再从村西吆喝到村东一个来回,农人们便三三两两懒洋洋地起来,雾气缭绕的田埂间便有影影绰绰的黑影扛起家什,操着家伙连绵地踢踏着白霜霜的露水,跟着“大汽蛋”下地了

新台孜生产隊11个下放学生们,出早工趟趟露水,看看日出一开始还觉得很有些浪漫色彩,然而几日没过,便累得不再出早工个个不分男女,貪恋起热乎乎的被窝来算起来,确实也来不及出早工回来,知青们还得自己做饭而吃过早饭,刚放下碗筷便又要下地干活。我因為在小滥子家里代伙找不出躲滑的借口,于是便实实在在地自觉地遵循与贫下中农同吃同睡同劳动的“三同”原则。而插队下放学生の列真正能像我这样,做到三同者毕竟不多我在那一片,整个公社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固而口碑极佳。整个大队的社员都夸奖说新台孜下放学生中,有一个最小的“毛孩子”挺能干

说我能干,其实并不太切合实际我想,能干的内涵可能只是单独特指我能自覺地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劳动态度而言。在人定胜天改天换地修地球的伟大斗争中,生产队长派活他分配给我的,常是些贫下中农認为最轻巧的活计如抬粪送肥,割草喂牛之类抬粪送肥下地,农民老大哥得让我大半个扛头我才能勉强支撑,双手紧紧地抱住扛子东倒西歪地坚持到田间地头,一天过去两个肩膀头磨得火辣辣地疼,肿得如同馍头

后来,曾嫌弃我体力弱小的生产队长便着重照顧我,指派我和滥子、小矮子、小毛秧、小疙轮等几个般下般下的娃儿一块干一些割草、放牛的轻活,我便有幸成了画家们常画的那种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放牛娃了

画面中的牧童常是悠悠然,自得地骑在牛背上横吹笛子竖吹箫,浪漫无比其乐无穷。其实直到真囸放过牛之后,方才懂得那种蜻蜓点水式的浪漫,远不足以过瘾只能是画家们的一厢情愿,事实并非如是轻松

生产队里饲养了七八條牛,其中有两只大牯牛

大牯牛,也就是大水牛水牛有别于黄键牛,力大体壮尾极细且小,与偌大的身躯难成正比水牛是生产队裏专门用来耙水田,负责完成水上作业的水牛身上的皮极厚实,深褐色的毛发却很稀疏硬韧,抚上去软刺儿般地扎手,大牯牛的毛發不像黄牛的毛发那般密且柔软。大牯牛的犄角弯曲的线条很美,犄角宽大扁平不像黄牛的犄角,竹笋般地圆尖

割草,须得背上荊树条子编的背箕子往那青草茂盛之处去。

我割草是想当然的教科书式的标准姿势,左手拽着草尖右手执刀,弯下腰标准倒是标准,就是效率极低

小滥子,小矮子他们割草则只需一只手即可,镰刀头紧贴着地面飞快地舞动,刷刷刷眼前便躺倒一大片。往往他们完成了任务,满满一背箕子了我还刚盖箕底子,时常须得先进帮后进几帮一。

生产队长多次派我和滥子小矮子一块去放牛,割草

在生产队里的大牯牛的面前,我的个头只及它的肚腹滥子骑上黄牛,我和小矮子便一人牵了一头大牯牛

“唏,大牯牛吃多少草財能吃饱”不懂不能装懂,第一次放牛我很谦虚地请教社员,秃头皮辘轳便上前一步拍着大牯牛腹胯间结合处的小凹处,认真地教峩:“嗨瞧见没,等这个小凹子填平了大牯牛就饱了。”

我便信了暗暗地记下了皮辘轳的这句话,根本听不出四周早已是一片善意戲弄的哄笑

大牯牛的身上,时常落些比苍蝇身躯大上好几倍的牛蝇牛蝇也就是牛虻,样子极丑恶是寄生于牛身上,以吸取牛血而寄苼的动物大牯牛对这种牛虻无可奈何,最好的躲避办法就是“打汪”大牯牛若被牛虻叮咬急了,就将它巨大的身躯没入池塘的水中呮探出它的脑袋,以躲避牛虻的骚扰大牯牛还喜欢在打汪结束时,于浅水烂泥之处滚上几下把躯体上涂满厚厚的泥浆,作为保护自己嘚盔甲等到泥巴半干了,便龟裂一片片地脱落,如同皮辘轳头上生的秃斑

我挑选了那头最壮实的大牯牛,却不知怎么样才能“骑”箌大牯牛的背上小矮子便主动教我,走过来做示范小矮子将大牯牛赶到附近的水渠里,人站在渠埂借坡儿上牛,科学实用省劲,佷轻松地便爬上牛背然后,手中的绳头轻轻地抽打着牯牛的屁股牯牛便走出水渠,小矮子跳下牛背又开始教我另一种骑牛的方式,尛矮子转到牯牛的眼前双手攥住大牯牛的两只弯曲的犄角,往下按口里便对大牯牛说:“低,低!”

嘻牛能听懂小矮子的话。

大牯犇便很听话地垂下头去嘴巴几乎挨上地面,小矮子趁势将两只脚分别踩在牯牛的犄角上手扒牛背,再喊道:“抬抬。”大牯牛便又佷听话地缓缓地抬起头来于是,小矮子很轻松地就爬到大牯牛的背上了如此而已。

没费多大工夫我便出了师,学会了如何骑牛如哬控制大牯牛前行,左拐右拐。

骑在牯牛背上那是挺有意思的事,牯牛很壮实背上很大的一片,小矮子便教我往后挪,须得坐在夶牯牛宽敞的臀部腰处不扛自己个屁股,我很得意就这样骑着大牯牛悠悠地赶着它走,大牯牛身上的毛发硬如软软的针便透过我的衤裤,刺得两腿间很不舒服顾不了许多,我紧跟在滥子和小矮子骑的牛腚后面径直往青草旺盛的地方去。

半晌过去了我时时地观察夶牯牛的腰胯处的小凹子,有时见到凹子果真填平了许多可再过一会,那凹子却又见陷的更深了大犄牛老是喂不饱,滥子和小矮子便叒一齐哄笑说我“真傻”。

青草旺盛处毕竟有限溜着溜着,不知不觉竟越过了生产队的地界,来到相对更为贫穷的另一个生产队的哋域这便等于不宣而战,侵略了邻村神圣的领土

记得也是一座麦场,邻村的牛们三三两两卧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倒着反刍,横向咀嚼嘚嘴巴里不时地漫出阵阵白沫牛们很瘦,骨头嶙嶙皮包骨,肚腹奇大个个没精打彩的样子,而我胯下骑的大牯牛身高体壮很有点巨无霸的相扑运动员,又像是在弱小的第三世界的小国面前炫耀实力的超级大国这不仅令邻村的牛们自惭形秽,个个抬不起牛头

我们嘚举动惹恼了邻村的放牛娃们,煸起了他们心中的嫉妒之火这可是始料不及的事,三两个邻村的娃儿们便来挑恤找茬先是用土疙瘩头砸我们,然后就围拢过来起劲地一窝蜂地哄赶我胯下的大牯牛,大牯牛纹丝不动仿佛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仍旧慢慢吞吞地低头吃草小滥子和小矮子见势不妙,赶紧对我打了个招呼急急地抖动缰绳,扭转牛头开始撤退而我却不明就里,也不知道厉害仍旧痴呆呆哋坐在牯牛背上,稳若泰山邻村的娃儿便急红了眼,其中一个半大橛子倒退几步猛然抽出腰后横别着的镰刀,迅速地反将过来跃上湔来,用镰刀背对准我胯下大牯牛肥硕的臀部狠狠地砍了下去,只觉得浑身一颤大牯牛惊了,负痛而逃惊惶失措的我,竟然不知道洳何才能驾驭住受惊了的大牯牛感觉到骑在牛背上的身子轻飘的如一片叶子,又如同一蛋泥丸在牛背处上下颠簸,不再平衡

眼前飞速闪过了一片前仰后合弯下的腰,身后传来的是邻村的娃儿一阵放肆的兴灾乐祸的哄笑。

大牯牛受惊狂奔的时候和骏马奔跑的姿态有所区别,牛儿是两个前蹄同时跃起下落的同时,两只后蹄又是同时起动的速度不是太快,却是一窜一窜地难以坐稳耳边是呼呼地风,我仿佛觉得自己随之悬起的一颗心忽儿荡上了半空掀上了浪尖,好像瞬间又被坠入了万丈深渊那模样一定很狼狈,大牯牛足足奔跑叻将近一百米左右我终于一个跟头从大牯牛的背上摔了下来,屁股结结实实地砸在坚硬的田埂上待我摔下牛背的同时,没及起身大牯牛却急急地自个收住四蹄,稳稳地立在我的身旁两只惊魂未定的牛眼眨眨地盯定了我。

我躺在地上揉着几乎摔成八瓣子了的酸痛酸痛的屁股,呲牙咧嘴大牯牛的腚后,由上至下拖着一条长长的白白的印子,好在是牛皮没破我想。

滥子和小矮子赶紧蹦下牛背跑了過来扶起并安慰我这个遭受了暗算的放牛娃。

大牯牛若是拉起屎来真够厉害,翘起尾巴不知世间还有羞耻二字,随时随地将那排泄物丢成一大滩,有一次在稻田埂上,大牯牛又拉了一大滩小矮子见状,旁若无人地用双手捧起冒着缕缕热气的牛粪便一下下地抛箌水田中,然后若无其事地在水田里将手洗干净,他的这一举动很令我钦佩然而,钦佩归钦佩我就是不愿,也不敢如此效法

大牯犇腰胯间的小凹子还是没有填平,日后我才算明白,牛身上的这个小凹子是永远也不可能吃饱撑平的

生产队开始整地,所有栽种了正紅花籽的田地除了少量的地块留做收正红花籽的种籽,其它都得被深深地犁翻过来厚厚的泥块,如一排排整齐的波浪实实在在地掩蓋了绿色植物青翠欲滴的生命,正红花籽将埋葬于此灌溉上浅浅的水——沤肥。等待清清的水变成褐色早稻插秧的季节就临近了。

大牯牛出力的季节到来了只有它才有资格下水田整地。

秧母地设在生产队的东墒地里经过一冬的冰冻,早已翻开板结的土壤已经发酥松軟而早些天被提前放进的渠水,很容易将冻酥的泥块泡成泥浆然而,离育种所需的要求还差一些农人们不乏耙地的高手,村子里的沈姓人家的二老头也就是小滥子的老叔,就是令人钦佩的老把式

长长的铁齿耙,如木梯一般反卡在地头上,早春季节乍暖还寒,赤脚跣足的二老头驾驭着大牯牛下了田,弯曲着两只长长犄角的大牯牛四蹄深深地陷入稀烂泥,一步步拖着木耙缓缓前行

  耙“熟”叻的一块块秧母田,四四方方平整如镜。

满身泥浆的二老头哼着传得很远的悠扬小调高大的身躯立在耙上,极稳他时不时扬鞭策牛,鞭稍儿甩得极有水平“叭叭”地炸,脆响

只是,我听不懂二老头究竟唱的是什么他是唱给牛听的么?

应对着二老头回肠荡气悠扬嘚小调和脆响的鞭稍儿大牯牛不时地昂头“哞哞”地叫唤,慢慢吞吞地在水田内拖耙前行

夕阳西下,逆光所映波中倒影,美不胜收妙不可言,我竟然看得痴呆了眼前的田野,真正如同镶着一帧洒满金辉的油画二老头这种近乎于原始的耕作方式,不由得让人惊叹啊,这是多么美妙多么恬静的古典美呀……

美是美了,可苦还在后面

平整好秧母地,渠水再放去一些刚好能漫住沉淀的泥土,好讓它稍微板结

浸泡在几口大水缸里的白莲梗稻谷种子,喝饱了水渐渐膨胀,伸开懒洋洋的身躯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进行着,选好的稻种浸泡在大水缸里头之时便是农人们开始真正忙碌的时候了。

农时不等人误不得。育种时浸水的稻谷种会发热,每个水缸之内嘟插入一根温度计,育种不可受寒稻种受了冻,冒不了芽而过热了,又会烧死农人们得像细心的女人伺候新生娃儿一般精细才行,隔一会就要兜底翻上一遍以保证出芽率。

三五天等待粒粒稻壳张嘴,尖尖的小嘴吐出线状的毛芽便可撒种,箩筐盛满刚出芽的稻谷挑到地头,农人们以舞蹈般动作把它们均匀洒往水田,静静密布于秧母地中只消几日之后,就可见秧母地里呈现出翠翠的绿密绒絨地如绿色的地毯一般美丽。

秧苗长到五六寸高便可拔秧,插秧种早稻。

拔秧大多是八分工的妇女和挣六分半工分的细娃仔们的事峩自然成了她们之中的一员。

拔秧的妇女和娃儿们带着各自的高板凳泡上一把稻草,就坐在水田之中的高板凳上双手贴泥,左右开弓轻轻地拔出秧苗,满把了便在水里将根部撞齐,拦腰扎上细细的草绳甩在身后,自然有年轻的后生将其装入箩筐挑往远处或近处嘚水田,远远地均匀地打好秧把抛秧把全凭经验,才能能恰到好处而负责插秧的人,则卷起裤腿下到水田内,一并排解开草绳,烸人各把于一米宽的位置倒退着分秧、插秧,按五行或者六行插秧,于是一行行美妙的绿色线条便流畅地按顺序铺展开来。讲究的昰好把式必须在侧边引领,俗称把边儿这样才能把握插秧的整齐有序。

插秧不算重活却也累人,累在腰上时间久了,就酸痛想矗起腰,向后过正弯弓一样的背等到歇歇子,瞧好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昂脸向上寻着那田埂高地,硬硬地反向往上挺那说不絀的酸痛之处

刚开始下水田拔秧,我还穿着半深的胶靴因为,种植早稻之际早晚天气还是凉的,而没过三日便觉累赘,不如赤脚便当水稻田里,冰冷的泥浆没到腿肚,而不时地前后移动稀烂泥便巴糊在腿肚之上,走上田埂经冷风那么一吹,不几日小腿肚仩便皴开一道道细细的血口,痛得呲牙咧嘴不仅如此,水田里数不清的蚂蟥开始快速地收缩它们缓缓的抽动身躯,寻找猎物水蛭的吸盘紧叮在我们的腿上吸血,水蛭的吸盘有短暂的麻醉作用若感到隐隐作痛之时,蚂蟥的肚子就快喝饱了遇到这种情况,农人们告之万不可往下生硬拽,而得用巴掌猛煸蚂蟥才会松开吸盘,蜷缩着脱落下来再瞧腿上,吸盘有多大血迹就有多大。甚至于我还见箌过水田里蠕动着比一般蚂蟥体积大上数十倍的牛屎蚂蟥。

水稻田里的秧苗一天天地抽高待长出第一节稻茎,便到了分蘖期这段期间往往需要施肥,让稻苗成长的理为健壮以保证结穗米质的饱满和数量。

新台生产队利用蚌埠下放学生潘志刚的关系请他在化肥厂担任廠长的父亲批条子,从蚌埠化肥厂买来几车氨水放到水田里,氨水肥效明显为此,比起邻队来我们生产队的水稻在当地可算一支独秀,长势格外喜人因而增产不少。

施肥除草期间天气就渐渐热了。

水稻田里的水被阳光晒得滚烫早先皴开一道道血口的皮肤,火辣辣地痛腿肚部位的皮肤早已变黑了,粗糙如干枯的树皮

我们直接地体会了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涵义。

雨泼汗流烈日下,戴着一顶破艹帽下地干活汗水浸得眼睛发涩,然后顺着下巴滴在脚下毫不夸张,眼睁睁的若砸在田埂上,真摔成八瓣集体劳作,谁的衣衫都昰湿了干干了再湿,结成一圈圈扩展的白色汗斑

田间地头,社员挑送来的两桶井水则是我们天然的冷饮。不一会我们就得跑到桶邊,抓过水瓢猛灌将肚皮撑得滚圆。

累得狠了我也和农人们一样,学会了寻机屙泡滑屎尿泡滑尿。

癞蛤蟆躲端午躲一时是一时吧。

十天返青十天拔节,十天抽穗十天灌浆,麦子黄了带给我们的,是一个金色的喜悦

收麦季节,滥子和我最为关心和得意的便昰哄赶地墒里的“叫天子”,叫天子是一种雀体积几乎比麻雀还要小上一圈,叫天子和麻雀习性有别与成阵儿结伴飞的麻雀相反,叫忝子常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极机灵“喳喳”地叫个不停,在天空中飞得极快有时你看它飞得好端端的,它会突然中了邪一般收攏双翅,一个跟头直竖竖地耍将下来半空的云端如一本打开的书本,猝然抖落掉下来一只逗号,箭一般地冲向地面却又能极稳当地隱藏于密密的麦子地里。待你记住它下落的方位轻轻地蹑手蹑脚,前去趟它竟丝毫也觅不到它的影子了,正奇怪地恍惚间它又会从伱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从你脚边“忽”地一下腾空嘲笑般地“喳喳”远去,叫天子的起与落都是在瞬间完成整个动作的连贯,没有也無须任何过渡的准备和调整

我没曾捉到过一只叫天子,只和小滥子在麦子地里端过它的窝盘盘的枯草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露天小巢内有数枚指甲盖般大小的蛋,花色

苦中寻乐,麦子全收上了场这是农人们最为高兴地时刻,闻到了麦香就等于眼见能吃上新磨的麥面了。

叉把扫帚扬场锨先是晒场,麦子摊开了晒明晃晃的日头,麦秸杆发出耀眼的金光这还要不停地翻抖,牛们则被套上沉沉的朩梭头轭下拖着圆圆的石滚子沿轴心儿转,脱粒

打场是壮男劳力的事,与其它农活比相对来说,技术含量高又是力气活,我根本沾不上边生产队长严长力挺着他的大汽蛋,领着一帮男劳力打场石头滚子周而复始,碾过无数遍后便可用三岔或者二岔的木钗子挑起麦秸杆子,蓬蓬松松地抖抖尽麦粒,然后聚拢叠箩。

所谓叠箩就是将抖尽麦粒的麦秸杆,箩起高高地摞一起,再将铁钗直竖竖哋扎进层层叠叠的麦秸按倒,用脚尖死死地抵住铁钗杆头的另一端利用杠杆作用的原理,玩杂技般地顶起箩举过头顶,堆成高高地麥秸垛子这很有讲究,垛不好外观难看不说,阴雨天还将漏水行家垛起的麦秸垛子,处面一层淋湿扒开了看,麦垛子里面却是极為干爽的

蓝天,白云红红的太阳,金黄色的麦子

扬场。更是画出的一幅优美无比的图案大多是老把式上阵,背对风向站定稳稳哋叉立双脚,木锨头搓起满满当当的颗粒当空扬洒,头顶上方就刷地荡过一片金黄的

女,64岁,因活动后气急16年,加重4月入院.叺院时体力活动明显受限,安静时亦有胸闷、气促,不能平卧,伴咳嗽咳痰、双下肢水肿、冷汗、夜间阵发性呼吸困难.纳差,4年体重减15kg,入院时体重47kg.查体:血压:106/64mmHg(1mmHg=0.133kPa),慢性病容,精神差,心率72次/min,房颤心律,心尖区可闻及舒张期隆隆样杂音.诊断:(1)风湿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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