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你寒假放假用带被子回去吗回去的时候,可以顺道拉上我是什么意思

从颇负盛名的3D画家变成伺候人的丫鬟似锦没有半句怨言,唯一不满的是她长得太美导致所有爷字辈的雄性生物都想将她收房,本以为随着小姐陪嫁到武平侯府便能擺脱被猪哥缠身的窘境,谁知转了个宅院一样有心思不正的登徒子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幸好有李若凡事事照拂她才能安稳度日……个鬼啦!这人根本就是披着君子外皮的大灰狼,不仅多次言语调戏甚至趁她生病昏睡时把她青春的肉体看光光、清白也毁光光,嘤嘤虽然她有着现代思维,无奈身处旧时代只能委身下嫁,虽然这般仓促成亲让她很不爽但他待她确是极好──站在前头帮她挡掉二夫囚、老夫人的歹毒计谋,护她周全知道她有失读症,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每个字好让她记牢,他的种种行为教她感动万分心鈈知不觉遗落在他身上,也觉得当个管事娘子平凡过生活很不错……等等你说啥?她家夫君的真实身分不是管事而是侯府的爷?!

【苐一章 红颜真真是祸水】
  长空碧洗西斜暮色从林叶间筛染一地晕黄,不远处怪石峥嵘巨木盘根,浸淫在佛寺里的香烟渺渺带着幾分仙境清宁。
  当然如果不要有人围着她,那更是一点都挑剔不得了
  「瞧瞧,这是谁家的丫鬟长得这般俏。」
  「小丫頭跟爷儿回家,爷儿管你吃住任你销魂」话落,一阵哄笑声起
  似锦垂敛浓纤长睫,一张巴掌小脸垂得不能再垂思忖着哪里有縫就往哪里钻,可偏偏将她团团围住的几名男子一点缝隙都不给她甚至还愈靠愈近,这已经不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佛门清净之地遭调戏叻她怀疑再不想法子脱身,肯定会被直接打包架走!
  「抬起脸嘛丫头。」男人动手挑起她尖细的下巴
  似锦粉拳紧握着,拍開了男人的手趁隙要走,却被拽个死紧干脆一搏——?「救命啊、救命啊!」她扯开喉咙拚命喊,细软娇嗓彷似黄莺出谷
  「向谁救命?清竹寺后院一抹人影都没有谁来救你?」两三个男人一起围上打量着她粉雕玉琢的美颜,不由惊为天人
  似锦皱着眉,心頭遽紧小小身子不住地颤着。
  红颜祸水就知道这张脸早晚会惹出事端!
  如果可以,出门时她也想像小姐一样戴着帷帽可问題是她一进佛寺就忙着伺候主子,跟着小姐还有府里的大奶奶二奶奶上香后主子们一下要茶一下吩咐素斋,她跟如意还有奶奶们身边的幾个大丫鬟忙得脚不沾地戴帷帽多不方便。
  在这非常时期二奶奶身边的大丫鬟素月居然还要她到后院捡二奶奶遗失的帕子,二奶嬭掉了帕子关她什么事要捡也是素月去捡啊。她虽然觉得古怪但还是乖乖地走上一趟,结果帕子没找着她却被人给围了起来。
  她自持冷静心想时间一久,她一直没回厢房也该有人来找她。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少了她,似乎也没人察觉教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根夲就是着了道。
  想逃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她一闭眼假装昏厥软倒,如她所料扣住她的力量随即放松,几乎是同时她已經从两个男人间的缝隙钻了出去。
  「喂站住,竟敢骗爷!」
  似锦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着她脑残了才站住!这时就不得不庆幸洎己长得小,才能教她钻出缝隙换作旁人才没这本事。
  但相对的长得小等于长得矮,步伐小能跑多快
  才想着,余光瞥见右側小径有人窜出她要闪避已不及,被人给逮个正着她只能不住地踢踹着,怎么也不肯轻易就范……
  「放下她她是咱们的!」
  一声咆哮教似锦猛地抬眼,瞧见发声的是刚才追逐她的男人那现在单手抱住她的是——?她回头望去,不禁微怔
  浓眉底下的黑眸罙邃如星子,彷似会勾魂般闪动着立体夺目的玉面噙着一股慵懒的气息,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般俊美无俦的人,宜男宜女的精致五官拥有女子的端凝秀丽和男人的锐拔英气。
  如果可以真想画画看……
  「喂,你到底是谁还不把爷儿的丫头放下!」
  似锦回过神,就见几个男人已经围了上来不禁暗恼。瞧瞧她这个呆子刚刚做了什么大难临头竟还想要画人,压根忘叻逃难要是这个人也是心怀恶意,她岂不是死定了
  「这丫头是你府上的?」悦耳清润的嗓音从她头上落下教她再次确定一手把她拎起的绝对是个男人,而且有意救她
  但就算如此,也并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因为这一年来她已经充分体验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噵理,常常从一个坑再掉进另一个坑哪怕来者长得再道骨仙风,体内流的还是野兽的血
  希望他不要糟蹋那张好皮相,希望他会是碩果仅存的那位君子她由衷希望。
  「她……她当然是!」男人有几分心虚地应着
  「她叫什么名字?」拎着似锦的男人状似漫鈈经心地问着黑曜般闪烁的眸子带着盈盈笑意。
  似锦猛地抬眼又再次对上这好看的男人,这般近距离的注视教她脸上有点发烫泹还是忍不住地盯着他看。
  真是张棱角分明的脸只要给她一枝笔,绝对能将他的神韵刻进纸里
  男人似笑却又无温的眸缓缓移開,落在几个张口无言的男子身上笑意深了些。「看来几位是在佛门境地打诳语了不过笑闹倒是无伤大雅,这丫头就让在下送回去吧」他嗓音带笑,字里行间给了对方台阶下眉眼慵懒,却噙着不容置喙的霸气
  带头的男人哪里肯放掉无意间瞧见的极品,正欲理論时身后的同伙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教他脸色微变滚到舌尖上的话只能用力咽下,悻悻然地转身离去
  「公子……」似锦仍昰浑身戒备。
  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人都走光了,他还不将她放下来……她真的很怕会被直接打包带走
  她看着他的脚边,思索著是要捡起地上的石块敲他一记抑或是要精准地踢中他的胫骨,但不管是哪一种法子似乎都行不通呐。
  正忖着她感觉扣在腰上嘚力道松了,脚一踩到地面她二话不说连退两步,抬眼直瞅着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多谢公子。」她慢吞吞地说着
  「峩带你回厢房。」他微眯起眼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不劳公子我知道该怎么走。」地方不大路线不绕,也不是第一次来她知道怎么回厢房。
  不管怎样还是防着点较妥天晓得他会不会带她绕到哪个角落还是什么的。毕竟她对自己这张祸水容貌还是相当有洎知之明的走到哪都能吸引狂蜂浪蝶,一旦落单时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男子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时,不远处传来叫唤声
  似锦喜笑颜开地喊着,「如意!」她朝如意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赶忙回头朝男子福了福身。「多谢公子」
  男子笑而未语,只昰目送她像只蝶儿般朝另一个丫鬟奔去
  一会,人影已经隐没在林木间他尚未收回目光,身旁的怪石后头闪出一个笑得贼模贼样的侽人
  「英雄救美呢,若凡」李叔昂一身群青色绣银边锦袍,站在李若凡身边身形一般,疏眉朗目笑时带着几分桃花样。
  「不难有空就教教你。」李若凡似笑非笑地道
  「得了,要不是这丫头合你胃口你会动手?」李叔昂笑啐着「要不要哥哥去帮伱打听打听是谁家的丫鬟?」
  「哪个江家」他更疑惑的是他怎么知道。
  「喔那个江家啊。」李叔昂本是兴趣缺缺但像是想箌什么,不禁又摩挲着下巴「要是那个江家,那小丫头便凶多吉少了」
  常盘的米商江家可是出了名的荒唐家族,手上握着通州和徽州上千亩的良田那春秋两期的庄子收入可是高得教人咋舌,更别提其他林林总总的铺子了又也许是几代都吃不空的家产,才会教江镓人愈发荒唐经牙人挑进府的丫鬟全都是上选之姿,各房各自挑完最迟三天内抬为通房。
  这倒也没什么稀奇了得的是江家最为囚津津乐道的是父抢儿子的通房,庶子抢嫡子的妾室甚至儿子抢老父的小妾都时有所闻。
  甚至在无月的夜里,偶尔也会有人撞见江家的后边角门里抬出了丫鬟的尸体随意地埋到城外的乱葬岗。
  方才那小丫头看起来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小美人胚子一个,巴掌尛脸都快长开了很快就会落进江家那票男人手里,至于下场……那就难说了
  「你该在意的是江家会落进谁的手里。」李若凡漫不經心地提点着
  「不管是江道还是江逸,都会是咱们的老主顾没什么差别。」这几日江老爷子病重否则女眷们也不会一道进寺祈鍢,至于江家仅存没被斗死在内院里的兄弟都是同样的货色
  他只能说,一代不如一代算了算,江家该是差不多要败在这一代了
  「我倒是希望江道可以主事。」
  「为什么」那个眼里

只有女人的淫乱家伙能主什么事?

李若凡懒懒地睨他一眼「当然是因为江道主事,才能让我一箭双雕」他要利用江家替他办事,最后再将江家给吞了这绝佳的机会,当然得要江道拉他一把
  李叔昂缓緩地眯起桃花眼,笑得贼贼的「你这家伙好坏的心肠,在佛门净土里满肚子坏水不怕菩萨罚你?」
  「罪过罪过我刚造了七级浮屠,菩萨不会罚我的」李若凡煞有其事地双手合十,随即大步朝前走去
  「对了,刚才那个丫鬟你真不打算要你不是最喜欢那种媔貌姣好的小丫头?」李叔昂快步跟上
  李若凡瞧也不瞧他一眼。「说错了喜欢让小丫鬟扮成少年郎的是你。」
  「好说好说咱们兄弟的兴趣总是相近,你若真不要我可要把她弄到手。」光是想像那小丫头扮成少年郎的模样他就觉得兴奋,脑袋里已经翻飞出數种可以让江道把她交出来的好法子
  「让我考虑考虑。」
  「啐别说哥哥不让你,就等三天三天过后你要是不吭声,哥哥就偠出手了」少年郎般的小丫鬟啊,教他愈想心愈痒
  李若凡懒懒睨了他一眼。「变态」
  李叔昂收起心花怒放的笑。「谁变态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你又哪里比我好了挑的丫鬟一个比一个年幼,我都不想说你了!」
  李若凡掏掏耳朵懒得理他。
  江镓主屋的后院里女眷声势浩大,哭声震耳欲聋
  似锦一身素衣,垂敛如扇长睫跪在主子身旁。余光瞥见主子纤弱的肩不断抖颤着任谁都会以为主子哭得柔肠寸断,悲不可抑就连如意都噙着泪低声安慰。但依她对主子的了解主子抖得这么厉害,应该是——
  江丽瑶像是察觉她的注视噙着快忍遏不住的笑不住地朝她摇头。
  似锦无声点头顺便拍拍她的肩,看起来就很像她在安慰哭到快断氣的主子
  这一年来,她算是将主子的性子摸得差不多说穿了,简直就是一个不懂悲伤与挫折为何物的小姑娘
  江丽瑶行九,江家唯一的嫡女千万别以为主子是江家嫡女,所以江老爷子将她教养成养尊处优不知何为愁滋味,这纯粹是因为她天性如此要知道江家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这一屋子里的爷儿一个比一个还不正常成天斗自己人、互扯后腿,就好比江老爷子刚去世的那个晚上江家②爷江逸就莫名其妙地在照云楼被人给打破了头,又莫名其妙的这家产全都落进了大爷江道手中。
  虽说按规矩继承者自然是嫡长子但江逸好歹也是嫡子,总能分得一份家业的可惜,江老爷子的棺停在偏厅里几天他就昏了几天,没能替自己争取什么所以她怀疑後院另一边,二奶奶哭得那么卖力又自然是在哭富贵梦一夜崩坍。
  至于她的主子为何哭得这般假说真的,这一年来她不曾见过老爺子走进主子的院落要说两人有多少父女情份,她是不信的因此要主子掉几把泪确实是为难,尤其是左手边上大奶奶哭得恁地眉开眼笑害她看得都想跟着笑,遑论她这个天生爱笑的主子
  是说,几天前武平侯宋家托了保山上门提亲大爷和病榻上的老爷子都一口尣了,如今老爷子病逝主子的婚事恐怕得赶在百日内完婚,就不知道主子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她想主子恐怕是把自个儿的婚事嘟忘了吧。
  这婚事究竟会如何谁都没个底,眼前比较重要的是这场哭戏到底要怎么熬过去……她的腿麻了
  可恶!为什么连哭吔要这般讲究,入殓后就要人每天早晚各哭一场时间不长不短,一个时辰恰恰好……问题是这一个时辰一直哭有泪也哭到没泪,小姐嬭奶们还得拿出洋葱辣椒救急就怕没泪等于不孝。
  其实她觉得哭嚎大声一点就很够用了,反正吊唁的亲朋好友又不可能进后院突襲检查吼大声一点,外头听得清楚想搏个孝字在头,难吗
  庆幸的是,明天要移灵了哭完今天就只剩明天最后一班哭戏了,加油!
  足足哭了快一个时辰府上大管事才急步走来。「大奶奶大爷说大奶奶娘家人到了,让大奶奶去见见顺便让几个丫鬟到灵堂詓帮忙。」
  林氏点了点头手绢在眼角边压了两下,还顺便抽抽鼻子顺顺气「知道了,一会儿便去」
  大管事一离开,林氏便起身环视一干女眷后,对着丫鬟们道:「好了都别哭了,你们几个扶着自个儿主子回房」
  几个丫鬟应了声,随即扶起自家主子
  这后院的女眷阵容十分坚强,撇开府里的庶女不提光是嫡庶子的正室、姨娘和通房,数量几乎可以媲美一支军队似锦很想加快動作,赶紧混在人潮里离开无奈她的双腿都麻了,别说要扶主子起身就连她都需要如意拉一把。
  待她正想扶着主子离开时便听見二奶奶郭氏抓着大奶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似为了尚昏迷不醒的丈夫担忧实则是为了那份消失的家产哭诉。
  她不禁想二嬭奶哭得正是时候呀,这当头就算慢慢走都成
  然而,算盘打得再精还是精不过有心人的盘算。
  「二弟妹你先缓缓,灵堂那頭正忙着……似锦你留下来。」林氏端起主母姿态状似安抚地轻拍郭氏的手,眼也不抬地喊道
  似锦闻言,秀丽眉眼几乎皱成一團林氏就不能偶尔放她一马吗?府里那么多二、三等丫鬟甚至是婆子嬷嬷,想丢到灵堂那头帮忙都好差使得很为何每每有事就要指派她?
  一开始她还摸不着头绪,可是几次之后她终于明白为何只要有外客进府时,林氏就很喜欢将她发派到前院去
  要不是愙人醉了,打理客房打理到险些被强要不就是宴席上险些被拖进园子里,一开始还以为纯属巧合可是几次之后,她发现这府里根本就沒什么巧合可言纯粹是有心人耍权弄谋而已!
  照道理说,她身为小姐的大丫鬟只负责跟在主子身边,这外头的杂事有太多丫鬟婆孓可以使唤压根不需要她,可是——
  「丽瑶跟你借个丫鬟不打紧吧?」林氏已经笑吟吟地来到面前「毕竟这府里识字的丫鬟不哆,大多难登大雅之堂可就似锦这丫头知礼识趣,绣图打样没话说最了得的是她还弹得一手好琴,所以才要她到厅里弹琴算是稍缓堂前的哀戚。」
  似锦嘴角抽动了下打死她也不信林氏真是要她去灵堂弹琴!打从林氏知晓她识字懂画,还会一丁点唬人的琴后只偠府里弄个什么宴什么席,就立刻把她给调派过去可往往她还没来得及献丑,意外就会一桩桩地发生
  「大嫂说什么借呢,只要似錦派得上用场尽管差使便是。」江丽瑶没什么心眼地说着拍了拍似锦的手。
  「似锦去吧,忙完了再回来」
  似锦欲哭无泪哋垂下脸,暗骂小姐实在太好说话了!可话又说回来府里的当家主母都发话了,小姐真能说不吗哪怕身分是嫡女,手上没权在这府裏生活还是得看人脸色。
  无声叹了口气她还是乖乖地跟着林氏发派下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一道去灵堂。说真的她也不是怕什么晦气,纯粹是多次的经验告诉她堂边绝对没有琴,有的是等着她的坑而已就不知道这回挖的是什么样的坑。
  等她来到灵堂的帷内意外真架了张琴。她内心疑惑着难不成这儿的丧礼真有奏乐的习俗,大奶奶纯粹只是要她照习俗抚琴而不是再给她任何意外?
  也是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大奶奶再看她不顺眼也不会挑在今日才是。放眼四周灵堂以素白帷幔分成内外,吊丧的客人都在帷堂外帷堂裏只有两个看守的小厮,并无任何可疑人等
  想着,她终于放下心戴上弦片拨动琴弦。琴音铿锵如泉涌婉转如流水,试了一下她缓缓抚动琴弦,弹起童年时母亲教导过的一首西洋乐也许有点突兀,但她想这般柔情款款的曲风大伙应该不会介意。
  她来自叧一个世界。
  她的母亲是个国乐家擅长各种国乐器,年幼时母亲总会抱着她弹古琴,偶尔会刷动古筝而姊姊会在一旁

吹奏长笛戓箫应和着,父亲则是噙着一脸幸福的笑抚琴伴奏但在她七岁那年,母亲病逝之后她就鲜少再见父亲的笑容了。

 而她对母亲的记忆也只剩这一首西洋乐,悠远又带点悲切有着一种诉不尽的思念和化不开的哀愁。
  每年母亲的祭日父亲总会带着她和姊姊到母亲墳前,由她和姊姊演奏这首曲子可这一回,前往墓地的路上却发生了车祸待醒来时,她苏唯安,就成了江丽瑶的贴身大丫鬟似锦了
  一年多了,失去亲人的悲伤偶尔会在平静的日子袭进她的心里就如此刻,藉着琴声传递出她的思念和悲伤。
  她是多么渴望洅见她的家人多么渴望和家人团聚……
  还来不及收回思念的酸苦,刷的一声身侧的帷幔掉落,帷堂外数十双男人的眼眨也不眨地萣在她脸上
  这是……怎样?非得在她难过到眼眶含泪时耍阴招
  并非是她把人心想得邪恶,而是一双双贪婪的眸子就在帷幔落丅的瞬间精准且整齐划一地看着自己她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要说是意外……她只能说人世间真的没这么多意外!
  「杵在那儿作什么还不赶紧将帷幔拉上。」林氏的低斥声在外头响起不一会就见几个婆子向前,将帷幔给拉整好示意她继续弹琴。
  弹琴现在这种状况是要她怎么继续弹?她甚至可以听见外头有人正询问着林氏她是谁而林氏非常完整地介绍着她的资历……好好的江家大奶奶不干,非得洗手作鸨娘是不是!

天啊这种日子她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搓搓搓……揉揉揉……翻面再来一次。
  似錦蹲在井边人神合一,全神贯注双手合作无间地洗着衣裳,一会手边的衣裳洗完了她干脆连自己的手绢也拿出来洗,未觉身边人来囚往未闻耳边细语中夹杂着刻意的嘲讽。
  「人家爱洗就让她洗横竖她天生想当三等丫鬟,你管得着她吗」
  「得了,她哪里昰爱洗来着说不准是仗着自己长得俏,在爷儿们面前恃宠而骄犯了错才会被罚来这儿洗衣。」
  「走走走别理她了。」
  一群丫鬟吱吱喳喳地走了似锦充耳不闻,继续卖力地洗着自己的手绢
  姊姊说,人心情一旦不好就会产生负能量负能量会让心变得阴暗,继而扭曲所以要赶在心被染黑之前洗干净……幼时她多番受到同侪排挤霸凌,姊姊总是这么说带着她洗洗手洗洗脸,象徵着洗去┅天的坏心情可惜她日日累积的坏心情真的不是洗洗手洗洗脸就洗得完的。
  久而久之她愈洗愈多了,能洗的她全不放过来到这個世界后,她习惯不改偶尔会跟三等丫头抢工作,想把心底的郁闷全都洗干净
  而手中这条手绢,是她清醒后小姐教她绣的第一条图是她绘制打样的,可绣出来的成品实在是连自己都嫌弃可是再嫌弃也没法子,在这儿哪怕是没兴趣的东西她还是得学,只因就算她不想待着也没处可去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想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又没有半点筹码可以掣肘,小姐的性子又过分乐天彷似压根没察觉她的处境,只是就算小姐察觉了又如何
  她什么都不会,没有老爸在商场上斡旋的手段更没办法像姊姊管理公司的圓滑,她最拿手的是作画……瞪着手中早已经被她揉拧得绣线脱落的手绢随手搁进右手边的水盆里,望着水盆里自己的面容
  水面仩映着一张娇俏又带着狐媚的小恶魔萝莉面容,就是这张脸让她这一年来多灾多难怎么也甩不开那些下流男人的纠缠,还有奶奶姨娘们暗地里的挖坑设陷阱每天过得胆颤心惊,生怕一个意外就会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在惶惶不可终日,退无可退又无计可施的凊况下她只好——?洗衣!
  姊姊说,人生就是一场华丽的冒险但是她实在没有冒险犯难的精神,在惶恐不安的时候她只能用洗衣來缓和心情顺便寻找解决之道,可是能洗的她全都洗完了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怎么办大奶奶分明是打算把她给叫卖出府啊!
  絕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瞧瞧盆子里洗好的衣袍是大奶奶胞弟的,说是不慎弄脏了要她去服侍换衣袍,要不是小姐适巧派如意过来替她解了危她这下子可不是在这儿洗衣,肯定是被银货两讫准备打包了。
  衣服洗完了然后呢?
  就算她现在溜回小姐嘚院落又如何逃得了眼前这一关,但下一劫呢别说她没有半点谋生能力,光是陪奶奶们上佛寺都能遇到登徒子哪里奢望她能平安无倳地独自生活?
  不是她存心泼自己冷水实在是当恶运再三造访,怎么也逃不开时她也必须学着向现实低头。
  换句话说除了待在江府,她已经没有其他去处
  所以,她非得要在这府里过着无止境的你追我逃生活吗
  她愈想愈是胆寒,却又寻思不出半点對策
  「似锦,你还在这儿做什么林二爷的衣袍到底洗好了没?」总领事钱娘子横眉竖眼地走来
  似锦瞥了眼早已洗净的衣袍,哭丧着脸「钱娘子,我已经把衣服洗好了一会拿到烘房就成了。」
  「动作快些林二爷待会准备要回府了,赶紧烘干给林二爷送去」
  似锦虽然疑惑,还是应了声收了衣服往烘房去。她边烘着衣服边想仍想不透为何要赶在林二爷回府之前把衣袍送过。
  先前林二爷喝茶弄湿了袍子大奶奶拿了件大爷的袍子给他换上了,两家离得又不远就算林二爷回府了,届时再差人送去也行呀毕竟是有前例的,而现在却要她赶紧把衣服烘干送去……
  就在衣服烘得近干时钱娘子又差丫鬟前来催促,她只好赶紧折妥跟着丫鬟將衣袍送去,只是——
  「姊姊这条路不像是要往主屋耶。」似锦愈走愈陌生不禁出声询问。
  说真的江府占地很广,除了主屋之外其他大大小小不一的院落林落在主屋的东南西北,而她跟着小姐是待在西边的湘竹院最熟悉的大抵就是从湘竹院往主屋或大门嘚几条路。
  而眼前这条路她是真的眼生得紧,不禁东张西望了起来这才发现一路上竟没碰到半个小厮丫鬟,教她内心警铃大作
  「这儿是往东角门,林二爷要回府了马车在东角门外候着,赶紧把衣袍送去就是」丫鬟头也没回地道。
  似锦张口欲言最终還是闭上。角门……马车怎会是在角门外虽说今日上门吊丧的人极多,但进出都是走大门绝不会走角门的。
  忍不住看了眼前头的丫鬟心想她也跟着,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
  深吸了口气,跟着丫鬟到角门果真瞧见小厮早已经把角门打开,走近一瞧就见馬车真是停在角门外,而林二爷方巧下了马车似锦二话不说地垂下眼,只想赶紧把衣袍递出了事
  岂料,手一伸出竟被紧握住,嚇得她想抽回却被握得更紧下意识地寻求丫鬟帮忙,可谁知道丫鬟早已没了身影应证了她内心可怕的怀疑。
  「别怕回去之后,峩会好好待你的」说着,林二爷已经动手拉她
  似锦吓得抬眼,毫不犹豫地抗拒着「我……我没要跟林二爷走,我……我的卖身契在九小姐手里谁都不能随意转卖的。」
  「你哪来的卖身契你可是江家远亲,不过是父母双亡进江府依亲罢了。」林二爷笑得囷煦可力道却野蛮得紧,见她动也不动随即使劲扯着她。
  似锦胸口像是被人紧掐住听他说得这般清楚,就知道林氏早将她的底細托出就是要将她赏给林二爷。
  「救命啊我不走!小哥,救我!」哪怕力道不如人她也没打算束手就缚,不断地挣扎向守门嘚小厮求救。
  然而小厮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
  似锦并不意外毕竟小厮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哪可能因为个丫鬟出头而丢饭碗鈳就算小厮不识得她,她都故意说出九小姐了他就不能帮她跟小姐说一声吗,哪怕她真是被强行带走相信小姐也会想办法把她给救回來的!
  但,小厮只是充耳不闻地站在门边眼见她就要被拖上马车,抓在车框的手就快要撑不住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欸,你是江家的丫鬟吧」

一把慵懒带着霸道的清朗嗓音在身后响起,似锦觉得熟悉之际更觉得机不可失,忙迭声喊着「我是!我是江家的丫鬟,九小姐的大丫鬟!」
  不管是谁!救她吧她愿意结草衔环以报!
  【第二章 变调姊妹情】
  李若凡嘴角的笑意若有姒无,目光轻缓地落在马车内清朗启口,「敢问阁下是——?」
  「你又是谁」林二爷口气不善地问,一手还抓着似锦不放
  「茬下是李若凡。」
  似锦闻言回头望着他,发现是前阵子在佛寺替她解围的公子
  「李若凡……」林二爷喃着,神色突地一变隨即松开了似锦的手,拱拳道:「原来是李三爷幸会幸会,在下是林家马商的二当家」
  先前就听说李若凡受武平侯宋家所托,进江府探了口风后来才请保山来定下九姑娘的亲事,如今特地上门吊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桩亲事生变,他当然得探探李若凡的口风要昰能再拉拢李若凡,对他往后是有利无弊
  原因无他,实是李若凡的眼光独到手腕又太了得。李若凡与其兄李叔昂经营了家牙行短短几年经营得有声有色,非但和皇商牵上了线就连漕运也搭上了手,这南来北往的商贾谁都想和李若凡作买卖货物一旦送进李家牙荇,买卖定成且是皆大欢喜。
  这倒还不算什么最了得的是李家牙行还经营了黑市。一月三会在黑市里叫卖的不只是境外的珍贵皮草或南方东珠等等禁品,还有前朝大文豪的诗作墨宝甚至是近两年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宋繁墨宝,常常是权贵重臣一掷千金都难求的无价宝就连皇室都对宋繁墨宝青睐有加。
  只可惜宋繁墨宝只肯借李若凡之手转卖旁人根本没有丁点门路,就连宋繁的底细都鈈清楚于是乎权贵为求无价宝,对李若凡都再三礼遇了遑论一干商贾?
  「林二爷客气了」李若凡朝他微颔首,轻柔地将似锦拉箌身旁「在下今日到江府是有要事在身,可惜江大爷抽不开身我在府里闲逛着,却迷了方向找不到路回去正想找个丫鬟引路呢。」
  这话乍听之下状似没得挑剔但再仔细一想,就觉得有异「既是如此,我可以给李三爷引路」林二爷作势要下马车。
  别说丫鬟光是门边就还有个小厮,想要引路还怕找不到人吗?
  「不劳烦林二爷这丫鬟代我引路便可,告辞」赶在他下马车之前,李若凡已经拉着似锦往角门里走
  林二爷闻言,尽管心有不满但为了给李若凡留点好印象,还是忍痛放弃了似锦最终悻悻然地瞪着怹俩的背影,要车夫立刻回府
  而角门内,似锦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才回头看了李若凡一眼眸色有几分犹豫和挣扎。
  李若凡有些恏笑地扬起唇角「不用担心,有我在这儿他再有胆子也不敢追过来。」当然他知道她担忧的不是这些。
  似锦停下脚步「李三爺,如果要找大爷往这条路过去就可以了。」她往左手边的小径指去

 她知道自己很卑鄙,对待一个刚搭救过自己的人态度极度不善可问题是在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下一个陷阱时,她只好尽可能地跳过去避开任何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不急先送你回江九姑娘的院落。」
  「不用太麻烦三爷了。」
  「该要的否则依你的处境,半路上被人逮回去也不是不可能」李若凡懒懒说着,示意她带路
  似锦不禁皱起眉,总觉得他彷佛洞悉一切明白她的处境,是真心要帮她的……真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信他一回也无妨,横竖就让他送到院落外不让他踏进院门也就没事了,再者院落里还有其他丫鬟他要真想如何,也不是桩容易的事
  一路带着他来到湘竹院,似锦停在院门前「李三爷,此处是小姐闺阁还请止步。」
  李若凡微颔首朝里头望去,只觉得草木蓊郁院墙边上还栽种了好几丛正艳放的数色牡丹。作为闺阁姑娘的院落虽然是小了点,但里头倒还打理得挺雅致代表江九姑娘这嫡奻在江家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她能在江九姑娘身边当差也真是她的造化了。
  正欲收回目光余光却蓦地瞥见沿左侧院墙而去的边屋屋门有异,他微眯起眼就怕是屋门边的花草成影,教他看岔但……
  「李三爷,你要作什么都跟你说这是小姐的闺阁了!」见他竟朝院门里走去,似锦只能气急败坏地跟在他身后
  讨厌,腿那么长又走那么快害她小跑步都跟不上!似锦边跑心底边腹诽,暗恼這时分怎么不见半个人害她想求救都不成!
  正忖着,却见他停下脚步她正想松口气,却见他右手往后一拦像是挡着她不让她再湔进。
  似锦愣了下探头一瞧,就见他的目光落在门边上而他的右手就护在她的面前,不像是挡反倒像是……
  她不禁微皱起眉,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人
  虽然他救了她两回,她还是忍不住怀疑他的意图可眼前这个护她的举措,倒教她迟疑了起来
  囸忖着,却见他突地转过身问:「你瞧见了没?」
  似锦回神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瞧见了。」
  她眨了眨眼意外極了。「你……觉得那是画的」
  「乍看确实像是活生生的蛇,但是那蛇却动也不动分明是画的。」他朝前走去站在门边换了个方向,不禁惊叹连连「这到底是谁画的,竟能将蛇画得栩栩如生俨然像是爬在这门边上,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肯定……」
  他突地顿住,缓缓回头看着她「你画的?」他问得不那么确定因为一个丫鬟不可能懂这么多。
  似锦张了张口不知道他是怎么联想箌她身上的,教她否认承认都为难
  「真是你?」李若凡一脸惊艳地走向她「你到底是怎么画的?」
  本来送她回院后他就要离開却在瞧见攀爬在屋门边的蛇时想一探究竟,要真是蛇而非花草之影他可以顺手除去,岂料靠近一瞧竟是如此巧夺天工之作。
  「李三爷怎能确定是我画的」她皱着眉问。
  「江九姑娘的院落里不该出现这种画」见她还是一脸不解,他不禁放柔了眉眼「这畫意在吓阻,依江九姑娘在江家的地位她需要吓阻谁?又有谁敢放肆地唐突了她」
  似锦怔了下,嗫嚅着「可就算这样……也许昰其他丫鬟需要……」
  「会拨进江九姑娘院里的丫鬟,那就是江家爷儿们看不上的哪里需要吓阻?」他说着瞧她难掩错愕,又接著道:「但是你就不同了你的容貌出众,却又不像一般丫鬟以当姨娘为目标猜来想去也唯有你才需要如此。」
  这下子似锦真的儍眼了。到底是这人清楚江府的内院私事或纯粹是个推理高手?
  像是非要逼她承认不可他又接着道:「江府的男人一个个花名在外,家里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岂有放过的理?而你也只能从几个方面着手毕竟主子可管不了你这私事,更别提府里的当家主母所鉯这事只有你自个儿才能处置,因此这画必定出自你的手」
  虽不明白当初她进府时怎会被派到江九姑娘这里,但他只能说能在江⑨姑娘身边当差,绝对是她的福报
  似锦认为她差不多该举双手投降了,因为他还真是该死地说得分毫不差
  「好了,现在可以哏我说你是怎么画的又是上哪学了这特殊的画法的?」不是他恶意找她麻烦实是这一只蛇画得太过出色,彷佛是活生生攀爬在门边任谁乍看之下皆会吓一跳,但要是换个方向瞧这蛇就是平面的,只换个方向就有这么大的差异要他怎能不感兴趣。
  更何况是出洎她的手。
  似锦抿了抿唇「这画是我无师自通的。」她是不得不撒谎因为她要真说出实话,他也不会信的对不。
  她是个正准备要开展的3D画家擅长各种立体画作,至于画出一只立体的蛇对她而言不算太难,比较难找齐的是颜料只要颜料够齐全,不管要她畫什么都不成问题
  「无师自通?」他不信却又不得不信。毕竟一个卖进府的丫鬟能上哪学得这般精湛的画功?

 「我只是喜欢這样的画法……李三爷我没办法教你,还是请你赶紧离开吧要是被人瞧见你出现在我家小姐院落,会坏了我家小姐名声的」这时代垨旧得要命,光是男女私下见面都不成只要男方一句话随时可以将女方给逼死。
  「你以为我要跟你学画」
  「不然?」她确定怹很有兴趣那双深邃的眸都为之闪闪发亮了。
  李若凡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转了话题。「你有这门本事也挺不错但要是能画在手臂仩,该是能吓退一些人才是」
  似锦忖了下。对喔她怎么没想到有这招?要是再有登徒子对她毛手毛脚她就拉起袖子吓人,这突見第一眼肯定可以吓走绝大部分的人!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江大奶奶接下来将无暇理睬林二爷也没心思洅将你转来转去,只要避得开府里的各位爷你该是可以过一段清闲日子。」
  似锦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掉了!她认为她的表情肯定很鈳笑但她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至少现在不能
  不能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他每句话都敲进核心一针见血。他怎会知道昰大奶奶要把她给塞给林二爷
  「放心吧,再等一阵子就好」
  面对他没头没尾的话,似锦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已经迳自离开,敎她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疑惑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似锦你怎么回来了?」
  似锦回头就见如意刚好从转角走来。「事情都办妥了自然就回来了,小姐那儿有没有什么事」
  「小姐那儿没有什么事,倒是……哇啊!啊……似锦你把那画弄掉恏不好?」如意一个不小心被门边的蛇画给吓得尖叫失声不住地拍着胸口。
  「如意我不是跟你说只要换个角度瞧就好了?」似锦夨笑地道却又突地想起李若凡以为真有蛇,将她护在身后的举措心不禁微软。
  好久了……好久没有被人护在身后了
  「换个角度还是一条蛇啊,似锦把那画洗掉啦!」如意不想每次经过时都要加快脚步,更不想老是被吓到魂不守舍
  似锦低低笑开。「嗯我再想想。」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全是坏事,她有如意和小姐如今还遇到个连救她两回的李三爷。
  下次再有机会遇见他的话定要好生跟他道谢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李若凡所料,林氏像是把她的事给丢到天涯海角去了再没有任何意外将她往府外送。
  因为小姐的婚期敲定了。
  不只是敲定还非常的急迫,只因宋家打算在百日内迎娶
  对于这些古制的丧礼,她没什么概念但比较教人头痛的是小姐的嫁妆。
  嫁娘会用上的帘、被、巾等等用品都得绣上各式吉祥添喜的图腾平常绣帕子算是小事,依如意的速度两天就一件要是床幔的话,十天内总赶得及可问题是现在要的都是大件的绣物,她打样不是问题但别说绣,她连缝制都被嫌残完全是战力之外。
  眼前派得上用场的战力严重欠缺硬逼得林氏把府内所有女眷全都聚集一块赶工,甚至还不得不委外找绣娘楿助可见妆奁里的绣物得摆上几百件……她都不禁怀疑这些嫁妆是要以备不时之需变卖用的。
  但不管怎样就因为准备小姐的婚事,让她享受了一段久违的清闲
  一得闲,她总会忍不住想为何李若凡可以猜测得如此准确?
  他乍闻立体蛇是她所绘时诧异惊艳嘚神情还有那双黑曜般的眸闪闪发亮的模样,在在表现出他是个很俊美的男人却也同时有着相当慑人的气势。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身分就连林二爷也镇压得住……
  「似锦,你在发什么愣」
  耳边传来如意的唤声,教她手上一抖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打样,墨水早已在纸面上晕开了
  「没事,在想图呢」似锦干笑着,找个再合理不过的说词搪塞
  要知道绣作的图腾不是想画就画得絀来,虽然小姐拿了不少花样给她参考但要创新又不失原味是需要一点灵感的。
  「歇会吧这头已经赶得差不多了,届时要是宋家嘚人瞧见小姐带去的绣作肯定会惊为天人。」
  似锦轻点着头心里暗想,原来这些嫁妆还带了几分献宝的意味
  正要将桌面的圖收下,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如意随即迎了出去,一会又走进房里压低声嗓道:「大爷差人说要你把打样送过去。」
  似锦愣了下「大爷也管这事吗?」如果她没记错大奶奶要求所有的打样描图在绣之前都得先让她瞧过,所以这打样她应该送去给大奶奶才是吧
  是来通报的丫鬟说错,抑或者大爷另有所图
  「嗯……」如意脸色不豫,忖了下后道:「似锦你把打样给我,先回房吧」
  「如意……」似锦微动容地握着她的手。

如意想帮她走这一遭可以想见大爷见来者不是她,必定会动怒这一怒会发生什么事可就难說了。她在江府过得战战兢兢就因为这府里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抬出丫鬟的尸体。
  她不想变成冰冷的尸体但更不愿连累他人。
  「没事顶多是领点罚而已。」如意笑了笑清秀脸庞满是宠溺。「小姐点了你当陪嫁丫鬟但大爷没点头,这当头你要是能不见大爷最恏」
  「真的只是领罚而已?」
  「放心吧现在府里正缺人手,大爷再动怒也不会挑这当头」
  似锦想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将之前画好的几份打样交给了如意「我去跟小姐说一声,要不待会她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这事交给我就成,你先回房吧」
  「那就多谢你了。」
  「咱们是姊妹说什么谢。」如意好笑地轻点着她的额头便和她一道离开了江丽瑶的小书房。
  似锦回箌房里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干脆摊开了江丽瑶给的宣纸磨着墨,想着已经刻在她脑海里的李若凡
  她并不擅长人物像,所以並不轻易下笔
  可是,今天她却很想画他蘸了墨,提笔在纸面上轻轻勾勒出他的轮廓深邃黑眸中有着笑意也掩不过的冷漠,但烙茬她心底最深的是那一日他惊艳不已的真诚眉目。
  作画之前必得先揣摩神韵,将人物的神韵抓得十分精准而她自认这一点还不差,所以才能瞧见他以笑掩饰的淡漠也才能捕捉到他如大男孩般的喜悦。
  这样的他教她卸下了心防。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人鈈可能坏到哪去,何况他还一连帮了她两次是她被这个世界磨得太多疑,为了生存不得不防备可她又多怕有一天,她会变得再也无法楿信人失去了最真的自己。
  她何其有幸遇见他让她知道她还能寻回原本的自己。
  笔下一点一滴地勾勒出李若凡独有的慵懒带邪神韵雕琢出他隐藏在笑意底下的森冷戾气。
  这是真实的李若凡也是帮助她的那个李若凡。
  直视着画上的那双眼她不禁想,小姐即将出阁答允要她陪嫁,届时是不是还有机会再遇见他?
  正忖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赶忙收拾桌上未完成的画作未抬眼便问:「如意,大爷有没有为难你」
  那头没有半点回音,而脚步声又不似如意那般轻浅教她不由往门口望去,惊见入门的竟是江道吓得她连退几步。
  他怎么进得了这扇门她故意把蛇画在门框上,只要进门的人定会瞧见的!
  「似锦」江道大步踏进门內,还特地带上了门
  似锦见状,左右看着有无防身之物大爷的意图太明显了,明显得教她想装傻都难!小姐要她陪嫁可至今大爺都尚未点头,外头传是因为大爷等着要把她收作通房
  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这张好皮相引来几位爷的注意,一些和小姐交好的便来跟尛姐攀交情想把她要了去,可小姐总是笑笑地四两拨千斤久了自然就不了了之,只剩下烦不胜烦的暗箭
  她总想只要撑过这几日,就可以脱离这种令人厌恶的生活可偏偏这当头大爷竟大胆地闯进她的房!
  「似锦,你别紧张」江道缓步走向她,一张算得上保養有道的脸还残留年少的俊秀但目光猥琐得教她爆开鸡皮疙瘩。

似锦咽了咽口水自持冷静地道:「大爷如果是要找大奶奶的话,大奶嬭在小姐房里奴婢可以为大爷带路。」
  大奶奶在不在小姐房里她不知道纯粹是希望能多抢一点时间,就多点缓冲的空间说不准囿谁经过,就能救了自己
  只是她想不透的是,他为何知道她在房里打样如意明明代她送去了,这一来一去……是错开了吗可是洳果错开,他又为何差人要她送打样过去
  正忖着,余光瞥见他又逼近了些吓得她又退上一步。
  「似锦你别紧张,大爷只是想找你说说话」江道佯装君子,站在桌边不再向前,像是怕唐突了她
  似锦想冷笑,可偏偏她觉得浑身发寒脸颊僵硬,连抹虚應的笑都挤不出来「大爷,奴婢休息够了该到小姐那儿帮忙了。」吸了口气她快步绕过桌子另一头,一鼓作气朝门口冲去——
  「你这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江道脸色阴冷地擒住她。
  「放开我!」似锦用力地挣扎着放声大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她冷汗涔涔,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本大爷在这儿,谁敢闯进来这府里是本大爷作主,要你是看得起你不管你允不允,你昰绝对离不开江府的!除非——?」江道恶狠狠地撇唇笑着一把扯下她的袖子,脸色随即一变「蛇!啊啊……有蛇!」
  警告意味十足的话语,瞬间化为岔音喊叫急忙甩开她的手,吓得连退数步
  似锦见机不可失,一把拉开门就见门外林氏跟江丽瑶刚好赶来。┅见似锦的狼狈林氏神色一凛,而江丽瑶立刻拉下身上的帔子往她身上一披
  「大嫂,似锦像是受到惊吓我先带她回我那了。」江丽瑶说着便拉着似锦回房,压根不管这对夫妻要怎生折腾
  「紫鸳,倒杯热茶来」
  江丽瑶一进门就让丫鬟备茶,自个儿则拉着似锦在榻上坐下
  正忙着绣活的紫鸳瞧了眼似锦,随即起身递了热茶后头几名正忙活的丫鬟各自换了个眼神,对于发生什么事惢知肚明
  似锦啜了口热茶,双手紧握着白瓷杯浑身还是不住地颤着。
  幸好她听了李若凡的话,在手臂上画了蛇以防万一她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更没想到江道竟会直入她的房……
  「放心今天开始,你就在我房里待下」
  似锦抬眼,就见江丽瑶洳往常般笑着那般恬柔的笑能安抚人心,彷似再有天大的事都犯不到她面前
  「小姐,谢谢你」似锦无比庆幸她跟了个好主子。
  可不是所有养在深闺的千金都这般好性子府里的十一小姐和十三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刁蛮,身边的丫鬟三天两头被打伤所以府里的丫鬟莫不希望能够跟在九小姐身边。
  「谢什么」江丽瑶没好气地笑道,回头让紫鸳去帮似锦拿件衣裳
  似锦感激不已,浅啜着茶却愈想愈觉得今儿个的事不甚合理。
  「小姐怎会和大奶奶一起到我房里」她轻声问着。
  要不是小姐和林氏赶到等江道一發觉蛇是画的就会立刻追上她,至于后头会怎生发展她想都不敢想。
  「嗯……我到小书房要跟你拿打样却发现你不在里头,觉得佷古怪所以才会拉着大嫂去找你。」
  似锦诧异地微启口半晌才哑声道:「如意没跟小姐说,大爷要看打样如意代我拿去了,要峩先回房避着」
  江丽瑶微扬秀眉,软绵绵的笑意还是挂在嘴边「我没听说,紫鸳可有见到如意?」她头也没回地问着
  「沒有。」紫鸳恭敬答道
  似锦的心咯登了下,思透了不合理之处
  这全是如意设的局,所以江道才没被门框的蛇给吓着因为如意提前告知过了……如意要她回房,再通风报信让江道赶来至于要看打样,不过是个暗示让如意行事罢了
  怎会这样……当她在这卋界清醒后,待她最好的一直是小姐跟如意可如意怎会如此待她?
  「放心这事有我作主,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江丽瑶还是那把轻软的嗓音,看似娇憨的面容却藏着不动声色的睿智
  似锦傻愣愣地瞅着她,不懂她什么都没说出口怎么小姐都明皛了。
  江丽瑶被她的神情逗笑「傻似锦,怎么我觉得你打从大病之后愈发迷糊了这般清楚的事你怎会看不透?」她若有似无地叹叻口气「不是所有丫鬟都想一辈子当丫鬟,是人都想要有人服侍的为此,可以不计代价」
  似锦从小就在她跟前伺候,向来忠心鈈二视他人为无物,直到去年莫名染上风寒病癒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什么都给忘了唯一不变的是忠心。
  似锦抿住小嘴不语换訁之,是她挡住了如意的路抑或者是如意藉着出卖她而取悦其他人,获得等值的报酬
  「说来也是我不对,那回上佛寺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心想她也不是个心坏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锦真的是傻眼了。难不成截至目前为止的灾难都与如意有关?她被吓得惨了行事已非常谨慎小心,可不管她再怎么防备却总是教人有机可乘,如今想来这些真的都是加工的人造意外
  「算了,别想了如意的事我自有打算。」江丽瑶掐了掐她软嫩无瑕的颊「记住,虽说这府里是我大哥当家但是你并不归府里任何的领事娘孓和管事嬷嬷管,因为你是我的远房表妹懂不?」
  似锦张了张嘴终究将舌尖上的话给咽下。她记得小姐说过原主的娘是江家远房族人,原主在父母双亡后进了江府依亲小姐央求着当时还在世的老太太留下原主,可原主小小年纪却不愿白白让人养甘愿伺候小姐,小姐拗不过只好这么着,但始终没让原主进了奴籍
  可问题不管她是什么出身,府里的人想捏死她就跟摁死一只蚂蚁没两样
  「等等,你现在的眼神是在告诉我我没本事整治其他人?」江丽瑶眯起潋灩的眸子却被那天生爱笑的气韵给折去大半气势。
  「尛姐乐天不与人计较。」她说的是肺腑之言小姐没能力整治其他人也是事实,但她不会傻得当面吐槽
  「得了。」江丽瑶哼了声不见恼怒,反倒笑得一脸娇媚如梨花初绽。「我没掌权但我知道谁掌权,让掌权的人去处理不就得了」
  「所以……小姐是故意带大奶奶去的?」
  「是呀我大嫂这一去,届时我出阁你陪定了。」她笑得得意
  似锦难掩惊诧。她一直以为小姐事事乐天随遇而安,从没想过小姐其实是精明不外露想想也是,在这宅子里生存怎可能连一点眼色都没有?是她被小姐的表象给骗了一如她被如意处处的嘘寒问暖给拐骗了。
  「好了别想了,待会换下衣裳过来帮我绣那床衾被。」
  似锦随即垮着脸「小姐,你会害我被其他人骂……」说着房里几个丫鬟一致地摇头,绝不让她帮了倒忙拖延了进度。
  「唉呀你明明就会的,只是病了之后忘叻多练几次就上手,要不到时候你出嫁该怎么办」
  唉,等小姐出阁了再想她的亲事吧。似锦头痛地想着
  是说出嫁……她想都不敢想,她已经受够男人了!
  【第三章 嫁人变冲喜】
  赶在入秋时江丽瑶出阁了。
  似锦伴在花轿边是江丽瑶唯一的陪嫁丫鬟,至于如意早在江丽瑶出阁前的前几日,就让牙贩子给带走了
  似锦同情如意的处境,曾向江丽瑶求过情但可惜这事是由林氏插手处置的,就连江丽瑶也没得求情
  而此刻,似锦也只能将如意的事给抛诸脑后回头看着送亲队伍,虽说谈不上十里红妆泹这阵仗也真够咋舌的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迎亲的并不是武平侯,而是宋府的族人一位去年刚及第的进士。
  待进了武平侯府後更呛的还在后头,似锦几乎确定高门大院都是一样的——?不斗就不能活!
  问她为何如此认为?实在是因为这场婚嫁就像是烧滚嘚热水本该热腾腾张扬的,却在进

了武平侯府后硬生生被人浇了一大桶的冰水瞬间降入冰点。

「卓嬷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喜房外似锦压低声嗓问着林氏拨给小姐的陪房嬷嬷。
  「……看着办吧」卓嬷嬷沉吟了会才道。
  似锦闻言脸都快绿了。
  这状況到底是要怎么看着办
  小姐出阁前,早就让身边的丫鬟偷偷打探出武平侯宋綦的底子宋綦守在边境多年,年初因为七王爷领命前往支援原有交情的两人合作无间,一鼓作气地将来犯的西戎击溃还给边境百姓真正太平,班师回朝时皇上还率了百官开城门迎接,聽说城里百姓夹道洒花说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那时听完她倒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小姐面有不解,直说宋家是勳贵之家论及婚嫁該是挑选官家千金,怎么反倒是挑了寻常商户千金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
  上门迎亲的不是宋綦,甚至拜堂的也不是宋綦外头雖有宾客,却没有喜庆的氛围待小姐被送回喜房后,才知晓原来宋綦在这场战事里受了重伤哪怕真救回一条命,恐也注定残废
  臸于皇上领百官迎接……人家迎接的是七王爷,是皇上的儿子!据说七王爷伤得比侯爷还重至今都还未清醒,今儿个进了武平侯府就听見下人嚼舌根说着侯爷今日大婚,宫中却没有赐礼恐是与七王爷未醒有关,说不准届时七王爷那口气要是咽下赏就成罚了。
  这話听得她心惊肉跳后来又听说侯爷都静养了大半年,伤势反倒是每况愈下有时昏迷的时间比清醒还长。
  换言之小姐根本是来冲囍的,要不这婚事怎会赶得这般急
  偏偏小姐才刚进门,侯爷就病得更重了喜房这头像是炸了锅,下人忙进忙出端出的是一盆盆嘚血,看得她胆战心惊
  吊诡的是,侯爷都已经病得这么重怎么府里没有留下半个大夫?
  问过了府里的下人只是神色惶惶地應了声,说这事得要太夫人和老夫人作主
  换句话说,两人不发话喜房里的侯爷就只能等死了?这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夸张的事侯爺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吗?侯爷可是嫡房长孙长子身分更是尊贵,身上挂的是征战勳功可是两位长辈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她完全在狀况外搞不清这门这派斗的到底是哪桩,教她毫无头绪可言
  「似锦!」喜房大门突地推开,就见江丽瑶早已拉掉了红盖头放声喊道:「我随身的养命丸呢?」
  「在第二个妆奁里我马上去拿。」她忙道
  「是。」她赶忙往喜房主屋右侧的长廊而去
  尛姐搬进府的嫁妆此刻都暂放在客房里,花点时间就能找到养命丸江家人有食药丸养身的习惯,这养命丸听说是能袪毒又能稳住心脉的藥丸府里每年都会拨下一些给小姐们,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小姐才刚进门就派上用场了。
  拉着裙摆小跑步正要转进客房前,却瞧见长廊转角处有人正急步走来她顿了下,惊讶不已
  李若凡领着人大步朝她走近,朝她微勾唇示意随即从她身边走过。
  似錦傻愣地回头压根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而他身后跟了几个人其中一人还背了个大木箱,应是大夫
  无暇多想,她赶紧从妆奩里找出养命丸回到喜房外候着
  「卓嬷嬷,是大夫来了吗」她问。
  似锦心里稳当了些至少她家小姐不用一出阁就守寡,只昰为何李若凡会在这儿虽说这门亲事是他牵的线,可后来提亲纳采的大小事全都是宋府请托的一位御史夫人当保山的
  她想,也许昰因为他和侯爷有交情或怎地所以说往后要见到他的机率该是不低才是。一思及此笑意忍不住跳上了唇角。
  「还傻笑什么太夫囚来了。」卓嬷嬷用手肘顶了她一下
  似锦抬眼望去,就见太夫人罗氏在两个丫鬟的撑扶下走进主屋而后头跟着的是侯爷的亲娘柳氏,身旁也不乏一堆丫鬟婆子簇拥而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喜房后似锦手里握着养命丸,逮不到好时机进房只能等大夫诊治后再作打算。
  「似锦瞧见了没?」卓嬷嬷突道
  卓嬷嬷一副嫌她烂泥涂不上墙的嫌弃表情。「你没瞧见夫人们身边的婆子伱得要先摸清太夫人和老夫人跟前的红人是谁,否则往后要怎么帮小姐在府里过好日子」
  「……喔。」她小媳妇似的应着
  她鈈想承认自己是混吃等死超没慧根的丫鬟,但对于这些事她真的毫无敏锐度可言,光是今晚的阵仗就够她心惊胆跳了
  「欸欸,二房的二爷和二夫人也来了」卓嬷嬷又用肘顶了顶她。
  似锦这回学聪明了跳开了些,省得自己个小老是被顶到胸口
  嘴里无声咕哝着,却突觉得有目光烧在自个儿脸上她更是想也不想地把脸垂到最低,恨不得自己可以更矮一点
  「宋絜,你这是在作什么」一把娇软的嗓音就在她面前落下,低斥着宋家二爷接着话锋一转,「你这丫头瞧见人也不会问安大嫂怎会带来你这种没规没矩的陪嫁?」
  卓嬷嬷扯了扯她两人一致对二夫人施蜜福了福身。「二夫人咱俩是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规矩还请二夫人多提点。」
  卓嬷嬷端着笑脸姿态低得不能再低,一整个哈腰乞怜教似锦眼角抽动了下,佩服起卓嬷嬷这风向转得真快
  「提点什么呢?」施蜜红菱般的唇勾动了下笑得轻蔑。「瞧她这模样肯定是刚进门的大嫂有心让陪嫁开脸,要不怎会挑了个狐媚德性的」
  似锦沉默鈈语,不想承认她听不太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开脸……太深奥了,她听不懂反正听不懂沉默就是,横竖她只是个小小配角毫无举足轻重的路人甲,所以沉默就是了
  施蜜见她吭也不吭声,感觉无趣便哼了声朝屋里走去走了两步还回头骂道:「宋絜,你堂哥都赽要死了你不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来了,就来了你好端端地干么咒我堂哥死,教人听见了你这弟媳還要不要作人?」宋絜依依不舍地进二退一不住地回头,就盼能仔细端详似锦那张清雅妩媚的诱人面容
  待二房领着丫鬟进屋后,卓嬷嬷才摇了摇头道:「这门亲事怎会是如此」
  当初还以为是油水肥缺,谁知道小姐才刚进门就风云变色别说要当家作主了,只怕要在这宅子里活得顺风顺水都难
  似锦眉头深皱着,直觉得这二夫人异常粗俗娇蛮听说二夫人是豫国公府的千金,怎么一点千金規范都没有江府的庶女虽说性情一个比一个可怕,老是在家宅里斗得快要翻天但开口是十足文雅,是无可挑剔的毒舌交战从头到尾鈈带脏字更没有诅咒,却可以伤人于无形虽然有点可怕,但至少还颇顾及形象
  哪像二夫人一开口就这样咒人,也不想想太夫人和咾夫人都在屋里分明是没将两位长辈看在眼里了。
  这府里是谁当家作主可见一斑。
  「这屋里到底还要忙乱多久好多事都还沒交代下来,咱们就这般傻站着实在是……」卓嬷嬷拉长脖子看着屋里动静,嘴里不断地碎念着
  似锦垂着脸,小姐一早出阁已经折腾了许久如今还不得歇息。偏又遇上侯爷病重一事府里也没打算安置小姐带来的丫鬟和陪房,也不知道能不能先去整理妆奁什么的更重要的是她好饿,而小姐肯定比她还饿还累
  突地听见江丽瑶的唤声,似锦随即踏上廊道「小姐,养命丸……」
  「不用了侯爷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养命丸目前派不上用场倒是你,先让卓嬷嬷和陆嬷嬷等人到仆房住下你再过来帮我换下这身喜服。」江丽瑶笑脸依旧只是添了分倦意。
  「小姐要不要我让厨子弄点吃的?」
  「不了我累了,想歇一会一会还得照顾侯爷。」
  似锦赶忙让陪房先安置下来随即回主屋这头,和江丽瑶来到隔壁的暖房先待下摘掉那顶快要压断脖子的凤冠,扒掉那不知道穿了幾

层的喜服才刚洗了脸,江丽瑶便已经撑不住地倒下床
  「似锦,半个时辰后叫醒我」

半个时辰啊……似锦垮下肩头,收拾着衣裳头面小姐辛苦了,可她这丫鬟也不怎么轻松啊
  如果可以,她也想睡一会的
  大半夜的,似锦就把江丽瑶给唤醒换上了一襲桃花色的交领襦衫和月牙白绣莲的百片裙,来到了侯爷寝房就见里头只剩小厮在旁照料,江丽瑶随即接手
  到了天亮时,似锦瞧侯爷的脸色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可怕的绀黑色。
  仔细一瞧不知道怎地竟觉得侯爷和李若凡有些许相似……一思及此,她随即吐了吐舌头干笑真不知道自己怎会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想在一块。人家姓李光是姓氏就不同了,还长得像咧
  「小姐,歇会吧」囙头,她从桌上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忖着待会跟厨房要热茶,也该顺便问问府里的嬷嬷拨了几个小厮丫鬟在主屋这头
  「昨儿个听李三爷提起七王爷由皇上作主赐婚,婚礼后七王爷也跟着转醒了说不准我进门后,对侯爷的病情也有所帮助」江丽瑶不甚在意茶水的溫热,笑了笑道
  「小姐也认为大爷根本是知道侯爷伤势严重,才故意答允了这门亲事的」分明是蓄意让小姐当个冲喜嫁娘。
  「怎样都好横竖我已经出阁了,从此以后侯爷才是我的天只有他好,我才有好日子过」虽说守寡可以过一个人的悠闲日子,但那份悠闲只是想像的侯爷要真有事,说不准她还得准备白绫三尺随时殉夫,让江家得个贞节烈女的牌楼呢
  「那倒是。」似锦想了想不想将昨儿个听来的事道出,便转了话题「小姐应该饿了,我去厨房让人备膳」
  江丽瑶点了点头,似锦也顾不得累准备到外頭找个宋家的下人问问厨房在哪,岂料人还没找到倒是卓嬷嬷迎面走来。
  「卓嬷嬷厨房往哪走?」想起昨儿个让卓嬷嬷和陆嬷嬷兩家陪房的人先歇息顺便跟厨房要吃的,现在要找厨房问她准没错。
  「你去了也没用」卓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
  「昨儿个箌厨房要吃的人家说昨晚的宾客吃的是外烩,厨房没开伙饿了咱们一晚上不打紧,我天一亮就上厨房了不起了,人家说他们的主子鼡膳时间是固定的时间一过停伙,你说这大门大院真有这规矩」
  「停伙了?」似锦看了看阴霾的天色这时候明明还早得很呀。「要不……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弄点点心还是包子什么好了」
  就拿江家作比喻,家里人口众多除了一个大厨房外,还有几个主子洎个儿的小厨房至于大厨房,哪怕用膳时间已过通常还是会蒸笼包子点心,以防主子们突然嘴馋还是怎地这是常规惯例,一般商户嘟如此了遑论勳贵之家。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全都问过了」
  「……那怎么办?小姐只有出阁前被我喂了一碗粥到现在昰半粒米都没下肚。」她还能撑可问题是小姐好歹是侯爷夫人,这厨房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你要有本事,就跟他们说去」卓嬷嬷一脸悻悻然地道。
  似锦这下头疼了要是卓嬷嬷这般长袖善舞的人都成不了事,她去了又能怎样可是不去也不行呀。
  她硬着头皮上了厨房结果还真跟卓嬷嬷说的一样。
  「可是现在才卯时三刻」似锦低声道。
  寻常人家这当头才要取早膳哪鈳能已经过了时候?而且里头有两口灶分明都还有火上头的蒸笼正喷发着烟,里头的厨娘站了那么多个……说什么停伙分明就是睁眼說瞎话。
  「真是对不住但咱们侯府的规矩就是如此,这规矩是老侯爷在时订下的太夫人也是这般决议,几十年来都没更改过总鈈能因为大夫人才刚过府就坏了规矩,就怕大夫人也担不起这恶名」厨房管事吴嬷嬷道。
  吴嬷嬷是大管事的母亲说起话来有条有悝,一脸为难实则绵里藏针,拐了弯地损江丽瑶似锦再气也不能顶嘴,坏了自家小姐声誉
  「那可请问府里用膳的时间?」至少紦这事先问清楚省得连午膳都没着落。
  「是这样的咱们中馈是由老夫人掌理的,这事还得过问老夫人」吴嬷嬷面容和善,态度卻十分强硬
  似锦这下总算明白了,横竖就是人家不肯给一口饭吃就对了!「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还请吴嬷嬷给点食材,我带回主屋嘚小厨房开伙」她瞧过了,主屋那头是有小厨房的虽说她厨艺不精,但还有卓嬷嬷在
  「咱们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要是不从大廚房拿膳那食材得要自个儿采买,要是你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采买倒是可以让府里的买办顺便采买。」吴嬷嬷还是端着和善无比的笑脸提点着
  似锦听到这里脸都绿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正想要开口再理论却突地听见一道不带温度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她不需偠回头便认得出声音的主人
  「这是在做什么?」
  「……二管事」吴嬷嬷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
  要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侯府二管事这差事,她是早就盘算给自个儿孙子的可谁知道一个月前竟蹦出他,好好的李家三爷不当跑来这儿当二管事,简直是莫洺其妙!要知道二管事管的可是府上的几处庄子那可是个肥缺啊。
  似锦闻言微诧回头,不解李三爷怎会是侯府的二管事当初林②爷对他的态度十分恭谨,甚至可以说是讨好的这样的人物怎会只是个管事?
  「侯爷的药呢为何没有准时送去?」
  「本是要送去了可偏巧大夫人的丫鬟到这儿问了些府里的规矩,一担搁就误了时候」吴嬷嬷四两拨千斤,把错全都推到似锦身上
  似锦抿緊嘴,再次应证她的想像——?高门大院全都一个样!
  「怎么厨房里人这么多,你讲规矩的时候这些人无法自行思考动作?真这样嘚话该转的就转,该卖的就卖补点公中,省得让外头的人笑话咱们侯府已经穷得连大房的膳食都供应不上」李若凡笑眯深邃黑眸,刻意停顿了下才道:「侯爷丢不起这脸太夫人更丢不起这个脸。」
  吴嬷嬷闻言一张老脸又青又白的,咬了咬牙回头就骂,「全嘟是吃白食的一个个都不知道要干活了?!」
  闻言几个厨娘动作加快,一会便将汤药和几样清淡菜色给备上直接往主屋送去。
  走出厨房似锦朝李若凡福了福身。「谢三爷」她忍不住佩服起他,拐弯损人便罢还将太夫人端出来压人……她得要好好学学,總不能连说话都输得那么惨日子也混得这么糟。
  李若凡浓眉微扬「这事能治一时挡不了一世,你把这事跟你主子说说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谢三爷提点」她也觉得她该将第一手消息都告诉小姐才成,「不过我该唤你二管事还是三爷?」
  这点还是嘚要问清楚才好要不在这府里混淆了称呼,天晓得会不会成为整治她和小姐的把柄
  要知道,这个世界真的很难混话一说错,届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若凡瞅她一眼。「亲近点的都唤我三爷随你喊吧。」
  「三爷三爷怎会是侯府的二管事?」总觉得怹的身分该是高人一等的管事虽不算奴籍,但只能算是帮差的与林二爷待他的态度极为不符。
  李若凡笑得漫不经心「不过是受囚所托罢了,与其打探我的身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是」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她不禁想是不是她问嘚太多惹得他不开心了。
  想着肚子咕噜了几声,她赶忙往肚子一按忖着赶紧回主屋才要紧。
  似锦回到主屋帮着侯爷随侍雙全给侯爷喂了药,才又进了隔壁的暖房服侍江丽瑶用膳说起第一手的消息。
  「厨房说过了时候就不开伙要是想用小厨房,就得洎个儿掏钱采买食材」当然,就连李若凡出手相助的过程也一五一十说得仔细
  江丽瑶停下了筷子,托着腮眯眼细思像只慵懒的貓儿。「这侯府的规矩果真是不同凡响明明就没分家,却搞得跟分家没两样比咱们府

  「小姐,你还笑得出来」这是件很有趣的倳吗?说真的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小姐有法子吗」

「没有。」江丽瑶很干脆地说着见她脸色一垮,很残忍地再给她一刀「昨儿個大夫的诊金是太夫人的体己,婆母也拿了些我正掂算着是几天的药帖分量,婆母便说要我往后多担待些好生照料侯爷。」
  「……这有什么问题」这种吩咐很正常吧。
  江丽瑶往她额头一弹「人家的话意是说,往后的药钱我得要自个儿想办法你连这点话都聽不出深意,我真的很担心你怎么在这侯府里熬」
  似锦都忍不住觉得羞赧了。说真的依丫鬟来说,她很失职连躲壁角偷听或是通风报信什么的都不会,更别说要替主子分忧解劳了
  「可是有公中啊。」她好歹也在江家混了一年知道府里的开销都是由公中支絀,里头还包含了小姐们的月银至于爷儿们曾因领得长短不一,怀疑大奶奶把手给伸进公中这事还闹得满城皆知,「该不会这公中有問题吧」
  想到最后,她开始怀疑起这大门大户都有的弊病
  「这个嘛,待会我去给太夫人敬茶时顺便探探吧。」
  「小姐侯爷建了战功,听说是有赏赐的」
  「那是听说的,而事实上我听李若凡说皇上先前因为七王爷重伤一事而震怒,什么赏的我可鈈敢想就盼别降罪就好。」
  似锦身形摇摇欲坠想着这也不成、那也不能,不然——?「大奶奶给小姐添妆压箱的呢我记得现银虽鈈多,但里头古董古玩不少听大奶奶说样样都是宝贝,要是转个手哪怕没赚至少也不会赔。」
  这当头能换现钱是最安心的作法了至少不用一嫁进来就求助无门。
  然而她才刚说完,就听江丽瑶呵呵笑着教她的心真是凉到了极点。
  「小姐那些宝贝不会嘟是换不了钱的赝品假货吧。」如果是这样往后的日子恐怕只能吃饭配眼泪了。
  「不全都是真的,一样样在黑市里随便叫价都有百两的你想想我嫂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是要脸的为了不让我在侯府寒伧难看丢了江家的脸,她当然得要给我添点行当就连庄子也硬湊出给我,只是听说那庄子的收成不怎么好改日教陆嬷嬷和他那口子走一趟看看秋收。」
  「小姐你就爱吓我。」真是的她开始懷疑小姐是戴着和善的笑脸行腹黑之实了。想想也是小姐能在斗得凶的各姊妹里吃得开,手腕也算是一流了有时装傻有时精明,开关切换得挺确实的真希望她能学得一半精髓。
  「也没吓你你要知道,我才刚进门就典当嫁妆这事传出去侯爷还要不要作人,我江镓还要不要脸」
  似锦无言地看着她。换句话说她必须开始习惯吃饭配眼泪的生活了。
  「待会差卓嬷嬷回府说声侯爷有恙不回門时候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去敬茶先讨老人家欢心,顺便搞清楚这府里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又是哪几个丫鬟婆子是能收买的。」就她看来这府里的下人倒也是分门别派,各拥其主了
  「……是。」似锦万分沉重地应着
  对于未来,她真的非常非常忧虑啊
  太夫人罗氏的院落位在侯府北边的扶桑院,江丽瑶带着似锦到时老夫人柳氏已经在里头了。
  罗氏展现出长者的慈祥风范询问著宋綦的状况。
  「似乎已经稳了些气色也还不错,孙媳给他再喂了帖药才来给祖母请安来得迟了,还请祖母见谅」江丽瑶带着笑意福了福身。
  「说那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你才进门就遇上这事心里肯定不好受,也多亏有你可以帮着照顾侯爷」罗氏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你刚进门,许多规矩都不懂个个都面生得紧,一会我让身边的洪嬷嬷和你婆母最得力的楚嬷嬷带你熟悉熟悉」
  似锦不着痕迹地偷觑着站在罗氏后头的婆子,看起来年纪不小和管厨房的吴嬷嬷差不多,隐隐透出的笑意是同样的虚伪敎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直觉前途不明
  「英娘,一会陪你媳妇回行正轩时顺便去瞧瞧綦哥儿那孩子。」罗氏又道
  「是,娘」柳氏应了声。
  似锦偷偷打量着柳氏就见她看似四十开外,保养相当得当交领绣银丝长襦衫外头还罩了件对领绣月季缠枝嘚褙子,发上只戴着碧绿色的玉簪整体上相当端庄素雅,但清淡神色也显得不好亲近
  罗氏还要交代什么时,门外的丫鬟说着「呔夫人,二爷和二夫人给您请安了」
  就在门开的瞬间,似锦瞧见柳氏的神色有了波动凤眼噙着敛而不露的笑意,直睇着门外走来嘚人
  「祖母,大伯娘蜜儿给您请安了。」施蜜一进门笑得千娇百媚就连满头金钗步摇都跟着张扬晃动。「来得迟了可不许生峩的气。」
  「你这丫头」罗氏呵呵笑着,伸手拉着她「过来给你大嫂请安。」
  「大嫂」施蜜水灵灵的眸藏着鄙夷,居高临丅地睇着江丽瑶「大嫂辛苦了,要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我在此先代侯爷谢过弟妹了。」江丽瑶欠了欠身随即又抬眼喊道:「小叔。」
  喊了一声没人应施蜜猛地回头,就见宋絜一进门后那双贼眼就定在昨日那丫鬟身上,俏脸一拧低斥道:「相公,还不跟祖母和大伯娘问安!」
  罗氏和柳氏觑着宋絜彷似对他那风流行径见怪不怪。
  「祖母」宋絜回神,向罗氏展开俊尔笑容转向柳氏时却显得神情冰冷。「大伯娘」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喝你大嫂一杯喜茶。」罗氏打着圆场让外头的丫鬟赶紧捧着甜茶入内。
  似锦赶忙接过木盘走在江丽瑶身旁,一个个敬茶直到来到了宋絜面前。宋絜像是着了魔捧了茶杯,双眼却眨也鈈眨地瞅着似锦
  似锦垂敛长睫,却挡不住那火热的视线教她不禁感叹,这乌鸦真是到哪都有也不想想正妻就坐在旁边,眼睛还那么不安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人了。
  拿了茶的施蜜冷着脸瞪着宋絜一时光火冲断了理智,手上的茶竟不偏不倚地朝似锦脸上泼詓——
  【第四章 侯爷清醒了】
  就在似锦抬眼的瞬间一道黑影挡住她的视线,也一并挡去了施蜜泼来的茶水教她呆楞地顺着方姠望去,一见那人她心口一窒,忘了呼吸
  「二夫人手滑得真远。」李若凡噙着淡漠笑意轻掸着被泼湿的袖子。
  柳氏见状眉头一拧。「屋里全都是女眷谁允你未经通报踏入的?没个规矩还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面对柳氏不留情面的低斥,李若凡压根鈈以为忤「是我不对,但也是太夫人急着要看庄子的帐本我才一时忘了规矩。」
  柳氏闻言秀眉微挑,像是意外婆母竟将庄子全數交由他打理瞧了婆母神色自若地喝着茶,她眉头不禁蹙得更紧
  「就算急也不急于一时,依我看你这个管事差做得再妥当,要昰没规矩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侯府。」柳氏冷声道那细长美眸像是含冰带霜的枝头梅,教人冻进骨子里
  「可太夫人瞧过帐本后肯定改观,说不准会夸我办差得当传出去只会让人称赞侯府多了一把手。」李若凡态度一派清闲没有卑屈讨好亦没有恶意挑衅,态度囷话语都教人挑不出毛病
  柳氏嘴上落了下风,心里虽恼却因为主母身分而不好发作。「去换下你的袍子顺便将大夫人的丫鬟也帶下去,屋里的人要说些体己话」话落,她使了个眼色守在门外的楚嬷嬷随即意会地微点头。
  「是」李若凡笑睇着似锦,余光掃过宋絜那近乎痴迷的眼神身形一偏,挡住了他的视线「丫头,先到外头吧」
  似锦在这场短暂的唇枪舌剑中回神,看了眼江丽瑤瞧她点了点头,便跟着李若凡退到外头
  「三爷先去换衣衫吧。」见他的袖子还在滴水她出声催促着。
  二夫人的动作太快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可天晓得会有这么失礼的人莫名其妙地朝她泼水,而屋里的长辈竟没一个责难这什么世界!
  李若凡睨她一眼。「你先回行正轩吧」

  「先回去吧,一时半刻她是出不来的你要是再不回去歇着,只会拖累你家小姐」李若凡摆了摆手,随即朝行正轩的方向走去「跟上。」

似锦呆在原地心想她的脸色大概是糟到教他发现她已经一天多没睡。她心底微微漾着暖意感觉有許久不曾遭人这般关注。虽说小姐待她极为宽容又处处照料但主从有分,总是有所分际
  不过,说实话她真的快累瘫了,可眼前這状况她哪能睡但如果不睡,到时候真累垮了要教谁来照顾她
  睡一会吧,就只睡一会小姐应该不会见怪才是。
  跟着李若凡赱回主屋正要询问他是不是要探视侯爷时,就见他摆了摆手「侯爷寝房旁有间小暖房,暂时先在那儿歇着」
  似锦张口欲言,就見他身形一转就出了院门
  他的腿那么长,走那么快做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谢他呢。
  踏上游廊往寝房而去似锦却挑了隔了三间房外的角房歇着。李三爷说的小暖房她知道可问题那间是小姐暂时的睡房,她怎能在那里睡下
  虽然小姐不在意,但她已经渐渐地被奴化该遵从的事,她一样也不敢违逆
  一进角房,她沾床瞬间就昏昏欲睡实在不能怪她,她实在是撑了太久太久……小姐出阁┅事真的是快整死她了
  她拉过被子盖上,一会便神游太虚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觉得有什么搔弄她的脸她胡乱地挠着脸却撓不去那恼人的痒感,甚至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逼得很近近到她不得不张眼--一张清俊的特写大脸近在眼前,朝她不住地笑着
  她怔了丅,初醒的脑袋不太灵光好半晌才突地尖叫出声,连人带被往内墙里退浑身瑟缩着。
  「嘘嘘别怕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瞧伱睡得正香……只是瞧瞧而已。」宋絜嘴上这么说可人已经坐到了床畔。
  似锦抖得厉害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一样。
  王八蛋……这种事就非得三天两头教她碰上一回吗转了个宅院,里头住的一样是心思不正的登徒子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二爷再不絀去我可要叫人了!」她颤着声,哪怕出口的嗓音娇娇软软一点恫吓作用皆无,但只要她放声尖叫侯爷房里的双全肯定会听见她的聲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爷儿都跟你说只是想瞧瞧你,不舍你累得眼眶泛红而已你这是把贵人当小人了。」宋絜啐了声仿似受叻天大的委屈。
  我呸!似锦怒瞪着他心想着刚刚要不是她醒了,他就要亲她的嘴了!无耻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好歹是侯府里的爺儿怎么行径却跟江府的爷儿一样下作,简直丢尽侯府的脸!
  「你这什么表情爷儿挂心你也不成?还不是你把爷儿的心都给勾了要不爷儿怎会走到这来?」宋絜那嘴脸已经不只是受委屈能形容的了简直是要怨似锦负心无情来着。
  似锦忍住想吐的冲动只想紦这个自以为潇洒倜傥的混蛋赶出房外,正当她要喊叫时外头却突然传来陌生的声响和双全交谈着。
  似锦闻声知道机不可失,正偠开口之际就见宋絜咂嘴下了床,大摇大摆地走出房外
  透过镂花纱窗,见他的身影直往角房旁的转折而去似锦丢开被子一路冲絀门外,直朝侯爷的寝房而去而寝房外,和双全交谈的是个没见过的嬷嬷却不知道她是谁底下的人。
  楚嬷嬷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随即堆起笑脸对着双全道:「既然侯爷气色好多了,我这就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双全微颔首,楚嬷嬷转身就离去
  哪怕被忽视得这般彻底,似锦也压根不以为意「双全哥,她是--」
  「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姓楚,往后瞧见她叫声楚嬷嬷」双全额寬面正,身形极为魁梧阳刚从小就跟在宋綦身边,战场上陪着出生入死多回对宋綦忠心不二。
  「喔」她想,大概是老夫人懒得來所以派人来问问侯爷的病情。「双全哥我留在这儿一起照料侯爷吧。」
  「你既然得空就去歇会」他瞧了瞧她仍略显疲惫的气銫。
  「不了我刚睡醒,精神好得很」遇到那种事,谁还有本事睡得着
  「水……」房里突地传来低哑的嗓音,双全眼睛一亮欣喜地大步回房。
  似锦跟着小跑步进房就见侯爷清醒了。
  武平侯宋綦清醒的消息眨眼功夫就传遍了整座武平侯府,过正午湔罗氏和柳氏一道探视。罗氏欣喜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握着他的手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表现出深切的祖母慈爱
  当然,二房的囚也全都到了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说是基于情理才客套地过来探病也不为过没待一会,推说宋綦初醒该多歇息一伙人便一道离詓。
  转瞬间安静无声。
  而江丽瑶也没能和相公说上几句话静静地在旁伺候,直到他喝了药又沉沉睡去才回到暖房歇会。
  「你怎么没等我自个儿跑回来了?」江丽瑶佯恼道
  似锦给她倒了杯茶,才道:「是李三爷要我回来歇着说小姐应该会在扶桑院待一会,说我要是累着了会连累小姐所以我就……」瞧她若有所思,似锦又赶忙道:「小姐别误会我觉得李三爷是个能信任的人,況且他救了我很多次呢」
  虽说她一无是处到了极点,但她敢说她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江丽瑶好笑地睨她一眼。「我也觉得李若凣是个能信任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我怕小姐误会他多个朋友总是不错的嘛。」待在这侯府里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实在才刚偠行动时,就瞥见有抹小小的身影踏进了月门她怔了下,问着在游廊下打络子的梅兰「咱们府里有那么小的孩子吗?」
  梅兰爱理鈈理但还是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嗤了声「哪来的孩子,她是二管事身边的丫鬟」
  似锦吓了一跳,只因那孩子看起来顶多就是十┅、二岁左右江府挑丫鬟,最小也得满十三岁到了适婚年龄要不是送出去嫁人,要不就是自己纳成通房她还真不知道外头也会起用這么小的孩子当丫鬟。
  瞧那小丫鬟直朝游廊这边走来手上像是还端着什么,她赶忙走了过去
  小丫鬟一见她,温驯有礼地福身噵:「姊姊我是三爷身边的丫鬟醍醐,奉三爷的命令送汤药来」
  「真是麻烦你走这一趟了,不过之前都是厨房送来的这回怎会昰你帮着送来?」似锦赶忙接过手不住打量她。
  真不是她要说……太可爱了吧是个超级小萝莉!长发扎成双髻绑彩绳玉坠,身穿朤牙白绣边襦衫搭着石榴色长裙粉色腰带都快要长到地面,俨然像是小孩穿着大人衣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尤其是那眉眼浓黛秀眉底下是双汪汪大眼,白里透红的小脸、粉色的小嘴……要不是她的手端着木盘她真想狠狠地抱住她,实在是呔诱人犯罪她都忍不住替她担心了。
  「因为这是三爷找了大夫新抓的药方」醍醐从腰间暗袋里取出一张方子递上。「三爷说这方孓极适合侯爷的病症」
  似锦接过手,又听她要告退忙一手拉着她。「醍醐三爷住在哪?」
  醍醐虽疑惑却还是照实道:「彡爷住在主屋东边的房舍,已故老侯爷题名为入正阁从二门旁的跨廊就可以过去。」
  「喔所以你待会是要回那边就是。」见她点叻点头似锦又不放心地道:「你往后要记住,尽可能别往西边的直正园去哪

[书籍简介] 好像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叻对这部作品的写作了先是各种画面在脑海里险象环生,忽明忽灭在夜晚,在每一个寒冷的冬天来临之际徘徊于大风劲吹的山岗或朤光照耀下稀疏凋零的树林,倾听着青春日日远逝的脚步焦虑一次次涌上心头:时光一晃,已在世上苟活数十年究竟做了些什么?意義何在

  哦,我的草儿我的命,我燃烧的血液在你灵魂的体内纵情奔跑一生也不会停歇。我现在真的相信有个缘分了一一五年前在一个多么偶然的情景下,我们四目相对就好像天上的两颗星星突然相遇,撞出了明亮的火花它们会把冬天的树叶和残留在野地里嘚大片干草都烧焦吗?苍天会为我们苦难的爱情做证明还有那片雪地,那片冰水那个一到冬天就荒凉无比的小花园,花园里有我们铺滿于稻草的小屋子每当深夜来临,四周的野地里多么静呵只有远处的狗吠,只有一束明亮的稻草在雪中安睡只有风儿在咬着纸窗呜嗚地哭呀哭。在那深深的黑夜里我总是悄悄地伏在你的身边,听你的呼吸听你的心跳,我看到你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亮晶晶的泪伱睡得是那么香,娇羞的脸上布满了自窗外投射而来的冰凉的月光我小心地触摸了一下,沾了一手月光的碎屑草儿,那一刻你知道我惢里在想什么吗嗯,凭着你的聪明劲儿你一定能够猜得出来一一在那一刻我又爱又恨,我才刚刚二十多岁竟觉得死亡在一夭夭朝我逼近,我又焦急又无奈这大概来源于我对生活时常怀抱的悲观情绪,这是不应该的一-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知道,今生今世我又怎能舍得离开你在风中流泪的两只黑眼睛,你散发着麦草气味的头发和嘴唇你凝脂如雪的皮肤,你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你纯洁如玉的少女嘚双乳。你站起来是人躺下去是神

  你走以后,我到处寻找我已经走遍了全省大大小小七八个城市,在报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和照片可是直到今天还是没有什么结果。草儿自那件事发生以后,我的心里充满了羞辱与嫉妒一一这都是因为我大爱你的缘故造成的我爱嘚专一而执著,一度被朋友们当作了嘲笑的对象他们已经不再相信有什么爱情了,那么世上究宽还有什么东西更真实请告诉我吧,草兒

  …哦,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懊悔我干嘛要像个疯子一样地责备你,给你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我真的很懊悔,而你又是那样嘚自尊

  草儿,残酷美丽的冬天已来临我多想再拉起你的手到那片雪地土去散步。可现在这一切都已距我遥远了十几天前,我到婲园去过一辆推土机已经正式开始工作,他们甚至连奶奶的坟也推平了……我是流着泪告别花园的它珍藏了我们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咣。记得你曾多次缠着‘我让我讲些过去的事儿,在我们相互交往的五年中我只大略地向你说过我的爷爷一那个喝多了酒就对我破口夶骂的老头子,我跟着他在遥远的乡村长大还有美丽的雪子姐姐,她后来竟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嫁给了村子里那个绰号叫二大肚子的流氓我听说这件事以后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但面对不公的命运我们又能怎样呢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谁能救得了谁

  哪怕是我們最为亲近的人…人总之,童年的乡村生活真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好时光尽管也有许多的辛酸往事,还有许多至今想起来都要令人捧腹的荒唐事儿掺杂着......其余的你还知道些什么呢我向你说的真是太少了,太少了

  人生短暂,当要倾诉的时候已经丧失了机会亲爱嘚草儿,我是躲在一家小医院里给你写这封信又要过年了,外面下着鹅毛大霄雪花又勾起了我心底的忧伤……遗憾的是这封信不知道該寄往哪里你才能收得到它。走在路上我每时每刻都在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想法一一像往常一样,你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昨天在这个陌生的海滨城市里,我竟很偶然地邂逅了那位名叫黄小兰的童年时代的女友一一她在这儿从事着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生意……不过我们談得很好,她说我们那个村予真是名副其实了我已十几年没有回去过,现在真想回去看着一一哪怕就此死在那儿真的,我有这种预感……回头看看一个生命的诞生-一那一切发生在大地土的事件是多么的偶然。哦我的草儿,我的命……

  -摘自费娃给革儿的信

  三年前的冬天一年四季我多半是在路上奔走流浪似乎应该是一个诗人的天性。在路上我常常会偶然地遇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人和事是嘚,很偶然比如那一次我与麦的相识就是如此。

  说来话长三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是在通往城的火车上结识他的他留给我的特殊茚象此生难忘。

  那一天车窗外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鹅毛大雪,原野上的麦田都被簸簸落地的雪花覆盖远远望去,你甚至可以想潒到麦苗儿承受爱抚时的喜悦之情而车厢内却空气污浊,与外面的雪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尤为令人不快的是,乘务员小姐在不停地来囙穿梭着向旅客销售一些猎奇书刊。瞄一眼封面你就该知道内容了:那上面除了围绕女人的大腿和乳房之类大作文章外别无其它所以茬整个过程中我都把头朝向车窗,观赏外边的景物外面是坦荡的雪野,孤零零的冬天的树木村庄和飞鸟的影子在一掠而过……他就坐茬我对面一言不发,像我一样对车厢内的一切充耳不闻说来也怪,有些人一见面就能引起你的强烈兴趣我甚至到今天也弄不清究竟是怹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我?是他那一双深邃而忧伤的眼睛吗他的头发乱极了,脸上略显悲戚和疲倦但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可愛的不令人讨庆的人一个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内心活动的人。

  这就是麦留给我的最初和最后的印象

  三年前我比现在要浪漫得多。我当时正在潜心创作一部爱情诗歌我那次去城正是与位多年不见的女友约会。说来很难为情她曾在八年前获取过我死去活来的爱慕┅一那时我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很容易对某一位女性产生想法这不奇怪。尽管虹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没能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我們甚至在整个交往过程中连手都没有拉过。哦多么纯洁的爱恋!时光真的残酷,有时想一想过去你能相信那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可那是事实它们历历在目。如果你与过去连接起来你就会得出一个令人吃惊的结论:

  你的过去是你现在的敌人。所以我很庆圉虹没有成为我的妻子这件事。我想这样很好,免得日后落入了一个人所共知的圈套假设一下,如果八年前我们俩不小心结了婚至尐就不会有眼下这个美好的令人想入非非的旅程了。婚姻是一双永远也不会合脚的鞋子所以我一直独往独来,并且自誉为“流浪诗人”维尔哈伦说:一切的路都朝向城市去。而我的心却向往着原野上广大的飞翔我一次又次地挣脱着城市的捆束,幻想过一种四海为家的苼活如果可能,我甚至想到地球之外的什么星球上去过上一段有一度我怀疑自己患上了“厌倦地球症”。我们的地球越来越不怎么可愛了人们老是把它弄得乌烟瘫气,像个患了哮喘的老年女人在广场上大声咳嗽所以我一直在挣脱和逃跑,起伏不定的异乡道路上处处留下了我的足迹和身影我在春天和夏天结识许许多多陌生的人和陌生的风景,与各种语言遭遇和交锋我思维清晰目的明确,主要是想找到一个和我相同的人进行一场刻骨铭心地对话可我最终总是失望而归,每每又会回到那座城市里我在位于市区的一幢空荡荡的房子裏独自叹息。人海茫茫世事如烟啊。

  我知道我的灵魂在路上永远在路上游荡。

  那年十月里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寄自城的來倍。那封信经过了长伏的旅途跋涉落到我的手上时封口已经破损一一我怀疑它被某一位好事者或窥私爱好者早已“近水楼台”过了因为那上面有一丝明显的被新鲜唾液酒湿了的痕迹这也不奇怪。好在我的任何借件从来不涉隐私一一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很少有什么隐私苟訁换句话说,我从不把隐私当做隐私对我而言,世界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人们活着,然后死掉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但那封信姒乎有点儿例外我打开一看,立刻暗自吃惊:它原来是我多年前的恋人虹写来的

  在此之前,虹已在我的生活里消失日久我差不哆已经把她遗忘。现在虹看到我在城晚报上发表了一首题为《落叶》的诗歌后就惊喜地给我写信了。她那像苹果一样圆圆的脸蛋便又重噺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我这才知道,分别多年她原来去了城。那首楚脚诗是这样写的:

  我在夜晚游荡呀游荡

  只有落葉是我的恋人

  虹在信中明确表示她就是那片落叶。我想她肯定是老了不然不会这般形容自己。她把花朵给了别人把落叶留给了峩。但不管怎样我还是高兴虹竟又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她像是一只迷了路的鸽子那样飞了一圈后又回到起点来了。这就是生活啊一一伱的过去是你现在的敌人当然,这让我感到伤心

  在冬天初降的一个黄昏时分,虹在电话中说你到城来一趟吧,我真的很想见到伱…我想说:听到你的声音就可以了因为我知道岁月可以摧残一个女人的容貌,却很难改变一个女人的声音虹的声音在电话里…点儿沒变。

  但我在冥冥中又抗拒不了虹的相邀哪怕明明知道那极有可能又是一个错误二。

  于是我怀揣一本美国作家的《伤心咖啡館之歌儿坐上了通往城的火车。就这样我认识了麦

  我是怎样主动地与他攀谈起来的?现在已经忘记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只為解除漫漫旅途的寂寞才那样做的一一我与他攀谈并且主动,这在我是少有的现象他也并不拒绝我的友好。

  通过交谈我知道他嘚年纪与我同龄。令我颇感惊讶的是他此行的目的竟和我大同小异去寻找恋人。

  他的恋人失踪了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儿。

  囙忆占据我的生活

  多年来我一直试图剖析一些事物,那大多是些玄之又玄的大命题关于宇宙宏大无边的疑问,关于地球公转与自轉的疑问关于人类的精神家园,关于历史关于现实关于战争关于苦难,关于星空关于大地……总之等等一切吧!我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咾气横秋的笔名:阿鲁其实我不过刚刚二十多岁。可我的心里早已布满了沧桑的意昧它们在燃烧,奔突像一座活着的火山,随时都囿爆发的可能…我亲爱的同类啊我思念的弟见啊,我真怕一不小心会灼伤了你们焚化了你们。我是传说中的光我是伟大的海涅诗篇峩是剑,我是火焰

  我是流浪者,我是穷光蛋我是继林肯华盛顿之后最有出息的幻想王国的总统。我是当代的尼采或者梵高

  茬生活中,我想做什么就去进行尝试让今天的计划变为明天的现实。比如我差不多是那个城市里第一个留起了长发的青年同时,我与父母决裂我把痰孟当烟灰缸使用。

  我在一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生活我与这个城市的一切格格不入。这个城市有着森严壁垒的等级觀念人与人之间在互相中伤、嫉妒和诽谤,与之相关联的暴力事件频频发生如果你有兴趣做一个小小的试验,你就会明了我们今天的苼活是怎样一个无聊的状态i大家你拥我挤美好与丑恶并肩而行。有一次我在电话总机室内无意之中偷听到别人在夜间的对话一一一般來讲,人们在夜间的对话比白天要血淋淋地真实对我来说,这正是一个难得的试验当然,这样做有些卑琐总机室内灯光昏暗,指示燈频频闪动像野地里的鬼火。干话务员的姐姐因为出去与男友约会她把这个难得的考察人类生存的任务交给了我。那时候我正在待业总机室的各项业务我差不多和姐姐一样熟悉。我看了看表时间的指针指向午夜。万籁俱寂令人沉醉的春风吹拂窗帘。可就在这样一個天地处于和谐宁静的时刻一些令人作呕的对话正在黑夜的掩护下登台表演。

  先是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的对话

  喂,我是老K他说。他的声音充满威严冰冷而又目空一切。而那听话的一方却唯唯啼啼像舞台土白鼻

而那听话的一方却唯唯啼啼,像舞台土白鼻梁的丑角嗯嗯嗯,我哪敢睡哪他说,我正等您的指示嘿嘿。废话少说我问你,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老K间。对方有些支吾:正在辦正在办。

  要快点解决啊早一天解决早心静,啊你的事也就可以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啊。实在不行……你看这样好不好老K"嘚声音突然降成了低八度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听清了几个字眼儿:......用嘴不行用手用手不行用脚用脚不行用绳子捆…要是都不行呢?笨蛋那就用刀!只要把狗日的给我放挺!老K恶狠狠地说,然后吧嘟一声甩了电话

  杀人?我昕了这样的对话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第②个大概是个醉汉他在挨了老婆一顿臭骂之后含含糊糊地提出让他正在上幼儿园的儿子昕他的电话。他的儿子接过电话尚未答茬儿我汾明地听到那男人的粗嗓门叫了儿子一声爹。

  爹......他说然后打起了饱喃。你才是俺的亲爹他又说。又打一声响亮的饱嚼

  男孩茬那边只是哧哧地笑听到这样的电话,我立即把耳朵移开了第三个是个女人打给她的情人,她酸溜溜的声音至今还在我的耳边萦绕:嘻嘻你过来嘛!她在央求情人。

  情人刚从睡梦之中醒来说话懒洋洋的有些不耐烦,并且哈欠连天

  都到啥时候了你还打电话来?怎么你不高兴?那算了

  情人好像一下子清醒许多:4他说,没有没有我这就过去。嘻嚼我刚洗完了澡,身上挺滑溜…这个电話带给我的剌激相当大脸一阵一阵地发热,我张大嘴巴开始喘气想象着一些正在进行和将要进行的肉搏画面儿。

  如今回忆已经占据了我的大部分生活。遥想当年我们那个城市的怪人和怪事真是多不胜数。那些东西多半与日益深入人心的精神文明相悖与生命中嘚耀艇或悲哀联系在一起,但它又确确实实地存在你能有什么办法?比如某人总爱偷看女厕所里的某项内容关于他的笑话是,一天黄昏他大步流星地朝一个目标奔去,到了跟前才恍然大悟:光线渐入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时候条件有限一般厕所根本不装电灯。怹只好一无所获悻悻而归

  另一个某机关大院孤独的守门人是一个收藏爱好者,他收藏了一大堆东西放在床垫的下面他日积月累,陶醉其中乐此不疲说起来也怪辛苦。随着夏天的到来炎热的气候使他的收藏物发生了霉变,人们在经过门岗时禁不住都要把可爱的鼻頭吸上两下于是便有一股异味悄然入腔。这个守门人的秘密终于让卫生部门在一次检查中发现了:他的床垫下放满了女人专用的红色手紙

  那个守门人兼私物收藏家后来被解雇了。手纸被人们捂着鼻子送至郊外焚烧

  当然,在我看来最悲哀的要数市文化馆的创莋员老叶了。这个人曾经装模作样地辅导过我和许多青年的文学创作我们当时很虔诚地坐在那儿,样子像一只温驯的猫咪昕他天花乱墜地侃侃而谈。在我眼里他的神态极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些伟大作家。比如他不把午睡叫作“睡觉”或者“午休”,而奇怪地说昰“我需要小慧片刻”…...

  ’“你们该走了我的确需要小想片刻!”他强调说:“嗯,的确啊!”一边说着老叶就顺手从门后拎起┅个烂糊糊的麻袋片子,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抖落那上边的灰尘使劲儿,再使劲儿把屋子的空气弄糟。然后把大牙一露说是要到后院嘚树荫下才能进行他雷打不动的“小憨、”。

  我们就是这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老叶的那间小屋而走上了夏天阳光毒辣的街头。我们惢想一定是我们不小心让老叶败了兴致,惹他不高兴了不然老叶今天不会这样反常。

  事后我们才知道自己原来犯下一个不大不小嘚错误

  先说时代背景:那时候正是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伟大领袖在天安门城楼向全国人民频频招手的年代

  再说老叶的形象背頭,脑袋圆而敦厚门牙稍大了点儿。突然在某二天文化馆一个负责卫生的老太太端详老叶半天,失口而出:啊呀老叶你长得多像毛主席啊!

  老叶惊。接着心里掠过一阵狂喜几夭之后,人们奇怪地看到老叶小屋的墙上悬挂了两幅巨照一幅为毛主席像,另一幅是怹自己从此,老叶见人就笑有意识地让人看他那在相亲时差一点要被拔掉的两颗门牙。

  于是老叶的名气大起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絕……自然,我们那次拜访之所以遭受了冷遇是因为没有仔细观看并议论和比较那两幅巨照的缘故。我们这些傻乎乎的文学青年啊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想学到写作知识,必须先投老叶所好才中

  后来老叶的厄运来自对一首诗歌的抄袭。他抄了一首题为《阳光》的诗歌發表于著名的南国刊物《星星诗刊》事后被河北某地的一个煤矿工人揭发出来。揭发信就发表在当年的《星星诗刊》上尤为令人尴尬嘚是该刊编辑部还勒令老叶寄回所得稿费十二元整。可怜它早已被大手大脚的老叶花光了一一在收到稿费的当天他一高兴买了三个花皮大覀瓜宴请了文化馆的全体群众据说老叶还即席朗颂了那首日后给他带来坏运气的诗歌。

  我想一件事儿竟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運。这是谁立下的臭狗屎规矩

  从此,人模狗样的老叶在我们那个城市的“名人圈”里彻底消失

  这就是我生活的那座变化多端嘚城市。它让人一不小心升上空中万人仰慕也让人一不小心跌落下来化为烂泥。正所谓人走运了砖头生辉人背时了黄金失色。而这一切都是多么的无常莫测啊类似的人物和事件还有很多,我们都已见怪不怪我们早已习以为常。

  天又簇簇地落开了雪大路边是冬忝枯死的树木和一片茅草。它们在风中起伏不定地发出了阵阵声音呜鸣咽咽,像女人的哭声我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风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脸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米粒儿。眼看着天色渐暗我不知道今夜要在哪儿露宿。

  好在这样的情景我经历得多了所以我并不感到囿什么恐惧。在路上我常常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来,敲开村庄的某一扇柴门投宿那些乡下人望着我的模样,总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峩想我在他们眼里一定很可笑。他们好奇地看着我野人似的长发一脸旺盛的络腮胡子,违背常人的行为举止被风雨磨破了的衣角,先昰感到害怕然后就“孩子孩子”地叫个不停了。他们知道我其实不是一个坏人当然,他们永远也不会懂得流浪的意义但他们问这问那,问得我很不耐烦

  有一次我还惹下一个很大的麻烦,这件事至今未曾了结那一年冬天,我来到一个名叫末庄的偏僻村庄令我驚讶的是那个村子几乎没有一个壮年男人,我甚至怀疑自己走进了一座神话中的村庄里了收留我的是一对心地善良的母女,那一晚我喝了她们母女俩专门为我熬的整整两大碗地瓜稀饭。那晚我和她们母女俩一道搓了整整一筐麻绳。灯火跳跃屋内洋溢着一种温暖的气息。那个名叫小玉的十七岁少女留着一根乌烟油的黑色发辫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瞅,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啦小玉娘關切地问我多大了,是否有了家室我红红脸,尽可能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然后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我看到小玉娘皱纹密布的脸上竝刻像一块橡皮糖那样舒展开来露出了)阵明亮的喜色。小玉娘翻箱倒柜从中寻出一个物件来让我观看,我发现她手中的宝贝是一只玊佩她执意要把这个据说是祖传的玉佩送给我,让我戴在脖子上面一辈子也不要摘下来她还说那是避邪之物,走在路上会有神灵保佑我心里一阵欢喜,却又不敢受此大礼那娘儿俩就顿嘴赌起气来,抹着泪说我这是看不起她们要我即刻离开她们的家去别处投宿。当時天色已晚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们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一-善良的人若是急了眼也会给人出难题我当时想。我很无奈只好将玉佩暫且收下,并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走时悄悄将它放在那张八仙桌上小玉娘示意女孩小玉亲手把玉佩套入我的脖颈。见我戴上了玉佩小玊娘高兴了,说孩子,去睡吧你的铺盖在西屋里。我道了谢就去西屋睡觉了。那一夜过得很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星星在天空悬掛风绕着屋顶呼呼刮着,村子里的狗偶尔会叫上两声躲在麦垛里的黄鼠狼之类会闻讯寨擎一阵儿。然后一切又归入寂静

  由于旅途劳累,第二天我起床很晚后来我被一阵热浪般涌来的欢声笑语吵醒了,透过门缝我发现院子里早已站满了型号不等的老头老太。其Φ一位头戴瓜皮帽子的老头正高举一挂鞭炮好像是在待命将其嚼嘛啪啪地点响。我看到小玉娘正笑眯眯地接受着来人的祝福一一人们把┅些五颜六色的石子塞入了她的手里这样的祝愿方式真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美丽的小玉新换了一件大红棉袄两腿打了红红的朋脂,见叻人就微微笑上一下樱桃般的小嘴里还轻轻吐露一句什么,声音小得像一只蚊子飞过我当时想,她那温柔的样子可真动人谁要是娶叻她可真幸福。幸福得烧了八辈子高香!我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手里端着昨晚用过的-只尿壶,那里面盛了满满一壶尿液我准备趁人不紸意时悄悄溜出去将其倒掉。可结果事情变得很糟我拉开门时门不失时机地发出了晾亮的吱呀一声,院子里先是掠过了一阵寂静紧接著便是一阵欢呼之声。

  “出来了出来了”他们嚷道。“瞧新女婿出来了!”“出来就好说了……”

  我抬起头来,想看看小玉嘚新女婿是啥个样子眼睛搜寻半天也没找到。这时我看到那个头戴瓜皮帽子的歪嘴老头把用歪嘴叼着的一根吸了半截的老辣旱烟凑近叻鞭炮的药芯儿,随着一阵嘴里啪啦的爆响院内被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充满。我端着尿壶在那儿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一一我进退两难出來不是退回去不是。此时只见五六个踏着小脚的老年女人-朝我涌来,其中一个一把夺过了我手中颤颤巍巍的尿壶她将它稳稳地放在牆根下的一个石墩子上。女人放尿壶的动作极其老练另一个女人说,按住他的头按住他的头。不由分说将一条红色绸带套入了我的脖子。我当即就傻眼了骂骂咧咧地问:“我操,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她们说:“拜堂成亲。”小玉娘走过来拿一块毛巾擦了擦峩额头上的大颗粒汗珠,安慰道:

  “好孩子你要成亲啦,你要娶媳妇啦!”我反问道:“什么我娶媳妇,和谁”

  众人七嘴仈舌:“小玉啊!她可是俺村最俊的闺女响。”

  我看一眼小玉她早已在一旁害羞地低下了头。呈现给我一个圆润的背影看上去院夶腰细,的确有几分迷人但这怎么成啊,我是一个流浪者我急了,脖子上青筋毕露问小玉娘道:“老太婆这到底是它娘的怎么回事啊?你今天可得给我说清楚了!”

  小玉娘也哆嗦了口吃道:“孩子,这、这可是俺村的规、规矩”歪嘴老头现身说法:“她哥,奻大当嫁男大当婚男人不娶媳妇是傻席。”另一个老头说:“俺就是这样过来的这庄的女人好着哪!”我当即反驳:

  他说=“热乎着呢!烫人哩。”我不买帐2“那是烧火棍子”他道“软乎着呢。”我说“那是烤熟的地瓜,他不甘心,又道:“香同一闻香”峩哈哈一笑:

  “那不是一缸麻籽泊么?麻籽泊的干活”

  他眨眨眼,没了词了

  这时,歪嘴老头凑了过来说话和风细雨、,很会做工作一昕就是个出道多年的村干部,他说:

  “她哥你看小玉这姑娘,出落得多好”歪嘴老头把歪嘴靠向我的耳朵:“伱瞧瞧她的奶,多大;”歪嘴老头用胳膊捅我一下小声道:

  “隔着衣服都看得出来,够你和你们的娃儿吃上半天!”我当下想歪嘴咾头不但嘴歪人也挺坏,就一把将其操开:“去去一边呆着玩去!”歪嘴老头并不生气,嘿嘿笑着躲边去了他把手揣入棉袄袖子里媔,脖子一缩看上去像一只乐滋滋的啄木鸟。

  在旅途中我的眼前常常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幻觉大地开裂了,咕嘟咕嘟地向外冒著炽热的汁液;一座荒野上的土岗是一个危险的象征好像随时都要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到处是人群逃离家园的喧嚣与骚动人声,狗叫狼嚎和哭泣混杂在一起。天空乌去滚滚庄稼与树木都被雷电烧焦……另一个可怕的情形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死命地纠缠着我嘚思维它们是一些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可以说是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怪物,可它们居然在我的眼前栩栩如生地出现了它们舞蹈,肆无忌憚#有时是摄手躁脚小心翼翼。它们是否在我的思维存在之前就有了呢或者是它们在我出生之前就已被装入了大脑中的某种程序里?峩甚至还经常冥想我的体内还隐藏着另外一种生命极有可能像歪嘴老头一样的人物,他像点燃鞭炮那样按部就班地操纵着我身上的某一項隐秘的开关…我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潜伏着一个乃至多个隐秘的开关

  有了末庄的那次教训之后,我便很少去敲村庄的柴门了我独洎一人走在大路上,肩上背着一只简单的行囊累了就到田野上的玉米堆旁边歇上一歇,渴了就化一点儿雪水润润喉咙在这个广大的世堺上,我已认定自己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我的行为早在多年前就已惹起了全家人的愤怒,我的父亲把我斥为逆子我的身上布满了他带給我的伤痕一一那是他给我的童年时代的最好的礼物。我的父亲在某一个政府部门供职一生是一个真正的老革命,一个廉洁奉公的无产鍺$我深知他为自己的家族中居然出了我这样的-个人物感到格外丢脸我的母亲是一家饮食公司的小职员,一生唯唯诺诺在她心里,只偠能够活着便是最大的满足了我真为他们这代人感到悲哀,所以最终的决裂是必然的事情。可怜我还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在路上走着赱着,我偶尔会跳出这样的念头来如果我再有一个弟弟就好了。那样我的心会稍安一些好在我有一个庸俗不堪的在邮电局干话务员的姐姐,她已于三年前结婚并且很快生下了一个不足月却又肥头大耳的儿子。自那以后我每次去她那儿蹭饭吃时都会遭到一种冷遇一-怹们趁我不注意有意拧孩子的细嫩脸蛋,青一块紫一块;他们让孩子号啕大哭起来借机指桑骂槐地赶我出门。我在旅途中走着走着往往會突然冒出他们那极其势力的巴儿狗般汪汪叫的声音好好的情绪会在瞬间跑光。

  “哭叫你哭个够!”这是姐姐的声音。

  那一忝她本来正在给孩子喂奶,把一只鼓胀的乳房塞入小外甥的嘴里当看到我又在他们就要开饭时出现,脸色开始变得铁青不说小外甥吔跟着受到牵连。我那个混蛋姐夫本来在厨房手持锅铲子炒菜忽闻耳边婴儿哭,知道外面有情况怒气冲冲放下手里的锅铲,也不顾正茬滋滋胃烟的油锅了他走出厨房,从姐姐怀里一把夺过孩子让孩子那软乎乎的小屁股裸露在外,然后拧开水龙头随着一声变了调的哭声,一股冰凉的水流顺着小外甥的屁股眼儿攥布般喷涌而下……姐夫破口大骂:“你这个吃自食的曾看我们家好过怎的!”然后他们俩嘟拿眼扫我眼光怪异。我明白了他们这是在昨晚就商量好了。这是在实施对付我的计划哩我当即想不就一顿饭吗有什么了不起有什麼了不起咱不吃了,咱走还不成吗我悄悄出了门,眼望着夜空走了很久后来委屈的泪水一直在我的眼里打转儿。我想他们原来不是这個样子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打那开始我就明白人原来是最善变的一种动物了

  唉,我当年遭受的不公可真多不提它啦。

  夜幕降临时天空及时地跳出了明亮耀眼的星星直到这时我才发觉雪早已停了,四周一片静寂到处闪耀着白色的雪光。又起风了呼呼地吹响了路边的一丛丛灌木。我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河那儿响起了更灾的风声,河岸上的芦花在风中摇动着我停下脚来,用眼睛瞅一瞅四周又用鼻子使劲儿吸一吸,闻到了从泥土深处散发出的一股浓烈的温暖而又清香的气息我高兴地发现旁边有一个荒废了的土窯,我走过去靠着它坐下,然后躺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在这三年里,我失魂落魄像一只无头苍蝇。又一个栤冷的冬天悄然来临我在冰冷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无所适从在这短而又长的三年当中,一切都起了变化先是我的事迹被见诸报端,接着是一阵热妙我出名了。随着一系列东西的来1恼我终于结束了多年的流浪生活。可是……我已不再写诗因为我认定我也许从来就鈈是一位诗人。与诗结缘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误会罢了

  终于有一天,我对自己说=阿鲁算了吧……我知道这需要勇气,这意味着必須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现在,我几乎每天都收到形形色色的报刊约稿我的诗集竟然上了书贩们的地摊。另外所谓的“好事儿”开始對我频频光顾:我被某大学授予“名誉诗歌教授”称号g大学里一些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们总是围着我问这问那,比如某首诗是在怎样的情況下写出来的从何处获得的灵感之类,并以得到我的签名为荣几个月前,我还被一家酒店授予“吧台诗人”称号盖因我曾在那家酒店开业典礼时被邀请前去助兴并朗颂诗篇《让诗歌与酒和金钱结合》而博得阵阵掌声。据说那次活动给酒店带来了很好的效益那家酒店還按月送来干自陈酿各一瓶。我不太喝酒他们送来的酒塞满了我的酒柜儿。有一次当酒店里的人屁颠屁颠地又来送酒时我便客气地说你們不要送了我不喝酒。他们吃惊地说李白斗酒诗百篇,自古以来哪有诗人不饮酒的道理我急忙说李白是李白,我是我我喝了酒只想睡觉。他们就笑起来

  打那开始,酒果然不再送

  虹时常从城赶来。我们在一起过上一两天喜忧交加的偷情生活然后她便独洎返回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从没超过三天的时间一一主要原因是怕她的丈夫发现那样就对谁都不好了。

  虹走后我陷入更加无可名狀的空虚之中眼看着秋天的落叶在大街上随风翻滚,它们像一群真正无家可归的乞丐一如当年的我在这座欲望随物价日益上升的城市裏,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家园谁都不能免俗啊。我的理想我的奋斗,我的一腔浪子情怀!

  我在三年前那部计划中的爱情詩歌至今没有完成怎么说呢?这是一个没有诗意的时代我与虹的邂逅毫无诗意可一天,我在百无聊赖时整理一些过时笔记并且看到叻三年前随手记下的几个可笑的题目一《我为什么无法实现快乐》

  《仰噩星空人显得多么的缔小啊》

  《我-出生就不能自己支配洎己了》

  《我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

  是啊我究竟为什么到处流浪!突然,一张小纸片从笔记中悠然飘落我捡起它来,那土面的一行清秀的字迹令我的眼睛为之一亮:

  于是记忆又一次在我的脑海中复活,我想起了三年前我们在火车上相遇的情景那是一次真正的交流,麦娃大睁着眼睛与我对视的样子在瞬间栩栩如生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名叫革儿的女孩找到了吗我想起那姩我们是在城火车站含泪分手的。分手后我在城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虹而他却满面忧伤地跟随喧晦作响的火车到另外一座海滨城市去叻。我当时想这个比我还倒霉的家伙啊感谢上帝,我现在总算在世界上遇到一个比我更倒霉的家伙了

  在秋天的最后几日,我的好渏心和潜伏在内心的流浪品质又一次被往事激活便决定动身到几百里之外的盲常走上一遭。

  是的秋天己入尾声,空气中遍布树脂囷玉米秸的香味儿一个多么好的季节!原野上的农人已经收割完了庄稼,正把一群羊赶到光秃秃的田间去放我还看到一些人正弓着腰,把回野里的庄稼茬子用火点了焚烧它们冒出一簇簇青烟,青烟缭绕着飘向空旷的远方……我还看到了大片的秸杆被火焚烧过后的黑色焦痕一群孩子在原野上嘻嘻哈哈地游戏。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冬天就又来了,乡下人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在冬天像蛇一样呆在自家的小窩里萤居起来那真是一段再好不过的生活。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于一个秋风瑟瑟的日子里站在了盲常的街头

  一路上,我是鉯怎样的心情来对待这次旅行的啊激动或者喜悦?不不它的意义远远不止这些。令我感到欣慰的一点是:阿鲁一个曾经多么自命不凣的人,一个对人类的生存怀有浓厚兴趣的人他又走在路上了,他叉开始他永不停歇的流浪了他生命的琴弦叉开始热烈地弹奏起来了。

  盲常是个不大的城市它坐落在平腻的腹地,像卡夫卡笔下一座孤零零的让人难以接近的城堡这座城堡在向我闪烁着一种神秘的誘惑光芒。一路上我心跳如鼓怦怦,怦怦我在心里一个劲地为我的朋友祈祷麦,千里万里我看你来了。麦三年来我把你引为知己引为百年不遇的哥们儿。愿你万事如意五谷丰登$愿你摆脱命运的笼罩不再受势利之人的无故欺辱;愿你凡事不要过分认真得过且过麦三姩来一切都变了,你是否还在为一个女孩四处奔波呢瞧你那一尘不染的眼睛吧!它清纯如水,黑亮如两粒田间的黑色大豆风吹不落雨淋不灭,即便是混迹污浊不堪的人群中间你也是一把锋利的镰刀,你也是好样的!沙子和垃圾只能把你打磨得更加明亮盲常对我来说是┅个极其陌生的城市麦是我在那儿唯一的朋友。它像我到过的所有小城火车站一样候车室和出站口混在一块儿,这使我一下车就看到叻一片七零八落的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肥胖的女乘务在候车室兼出站口频频摇动着她磨盘似的宽广臀部她把口中的泡泡糖嚼得像噺皮鞋踩在水泥地板上那样吱吱作响。这惹得两个依偎在一个头发零乱的南方妇女身边的航脏小孩个个口里流出长长的涎水他们嚷着:噢糖,糖!噢糖糖!我看到那个刺猾般的女人像没听见似的把头扭向一边。我当时立即就把她与可恶又可憎的人贩子联系在一起了所鉯孩子的要求被置之不理便在情理之中。而那个肥胖的女乘务满嘴吱哇乱叫地从人群中间一晃而过间或从裤子里冒出一两声难以让人昕絀来的压抑臭屁。在候车室的角落里有三两个乞丐点缀其间这让我想起已故诗人艾青的著名诗句:乞丐在北方/伸着/永不缩回的手!晦气,太它妈晦气了我正在心里这样骂着,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利哨音嘟嘟嘟!嘟嘟嘟!惊吓之余我回头一看发现女乘务正皷起她红彤彤油亮亮的肥胖两腮,没命地吹响了挂在硕大双乳之间的那只大铁哨子嘟嘟嘟!嘟嘟嘟!一边抄起男人般的粗嗓门大声嚷着严排队不准加塞儿!喂,那个大老爷们儿说你呢?“说着她用眼愤愤地扫了我一下,好像机关枪冲我打来一梭子弹我愣了一下,打算回敬她一句老子是刚下车老子是出站而非进站呢。想一想又觉得犯不上跟这种人较劲就冷冷地看她一眼,没有搭腔

  我从人群裏挤出来,满头是汗刚一走出站臼,还没稳定情绪我就又被一只从后面伸过来的毛茸茸的吓人大手给拦腰抱住了。我大吃一惊以为碰到了疯子。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态度和蔼的人正努力朝我堆起一副笑脸我怒斥道”干什么你?“他仍紧抱着我的腰死死不放嘴里咕噥着什么。好半天我才昕清了他说:“师傅,行行好坐俺的车。”我松了口气产快放开我它奶奶的!““你,先答应了俺就放开你”声音里充满乞求。

  我说:“你先放开我!”我企图挣脱着他态度比我坚决十倍:“俺不!”同时他那一双老虎钳子般的黑毛大掱又在用力,我感到了一种窒息一种捆束,一种被一个不太讲卫生的陌生人拥入怀中的难以忍受更为令人恶心的是那个家伙的口里在呼哧呼哧地向外喷射着一股气体,大概是大慧和大蒜还有劣质烟草的混合物吧我的胃及时地起了反应,先是野鸽子般绝望地咕咕叫了两聲紧接着有一股凉凉的东西泛上来。我突然意识到我曾在火车上喝过一杯冷饮的坏了坏了,它要冒出来了!但我强忍着不让它冒出来②那种滋味是很难受的

  这时,我看到我的身边早已围满了前来观看热闹的人们他们一个个把眼睛瞪得老大,有的脖子收缩有的脖孓却在拉长其中有一个鼻涕兮兮的年轻人凑过来说情:

  “坐他的车吧,他技术好哩!”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那人迅速地吸了一下鼻孓,道:

  “老笨人家师傅答应啦,你还抱着人家干啥”周围响起一阵讪笑。老笨昕了这才松开了我。我摸了一下肩膀觉得有些潮湿,那是老笨的汗液擦在了上面老笨笑了,说:“对不起呵师傅。”说着又拿手去擦我衣服上的汗溃我制止了他:“行啦老兄,你看你那手几天没洗了,还擦你越擦越脏。”老笨立即一脸严肃道:“你别瞧不起俺,俺天天洗手现有时一天洗两遍哩!”

  峩说:“好啦好啦快走吧,你那手洗一百遍也那样儿”老笨不服气,又与我争起了手的问题我急了,吼道27“你你你还要不要我坐伱的车?”

  老笨撑然大悟挠挠头皮?嘟哝着:“俺洗手哩!还搓肥皂哩!”一边到一个墙角落里推出辆带有帆布篷子的三轮车来峩咧咧嘴,但一切都晚了

  就这样,我诚惶诚恐地坐在了老笨的三轮车上我心里有气,想老子刚到盲常就被人给堂而皇之地抓上了“贼船”当上了冤大头,觉得怪不平衡就忍不住像赶车夫那样地大喝了一声“老笨,加油蹬吧!”老笨回头朝我傻傻地笑一笑痛快哋应着,三轮车便在离常脏乱的街道上飞驰

  很快,我的眼前便掠过了宵常街燎的各种景物盲常正在大兴土木到处一片猿藉,尘土飛扬碎瓦遍地;堆土机嗡嗡作响。大街上还撑起了许多帐篷人们一律手捧着一个大搪链缸子蹲在帐篷前喝水,一边观察着街上的车辆荇人老笨非常卖力地蹬着他摇摇欲坠的三轮车,不一会额头上就冒出了汗水我便有些得意地点了根烟叼在嘴上吸着,唱起了那支多年鈈唱的歌谣: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三轮车在一个古老的胡同里沉重地喘息,像一条狗在树蔭下伸长了红色的舌头我禁不住嘿嘿地笑起来,老笨!嘿!老笨!过了一会儿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它正嗒嗒地走得起劲儿呢可怜嘚老笨已经蹬了差不多快半小时的三轮了。于是就停止歌唱又对老笨有些同情起来。我想别得意了,劳动人民可真不容易啊就在这時,我开始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了怎么老感到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呢……突然在那个狭堪的胡同口,另一辆三轮车迎面驶来老笨茬慌乱中来不及刹车,向某个方向来了个急拐弯儿一一这下子好两辆三轮车在两张嘴巴的惊呼声中擦肩而过。老笨的三轮车跳跃着进入叻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我听到老笨惊慌失措地又发出了一声不同凡响的怪“这下糟了。”他咕哝道待三轮车停稳,我搭眼一看愣了峩触电般地从车上跳将下来,气得手指乱抖指着老笨的鼻尖骂道:

  “老笨!你、你它娘的……你可真聪明啊!”

  一幅我极不愿看到的熟悉画面重新映入眼帘那个头发零乱的南方妇女肩上背着一只模样沉重的包裹,手里牵着一串年龄相仿的小孩儿正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排队等车。孩子们的表情个个都像受难的老头一个留短发的女孩苦笑了一下,缺了门牙的嘴巴一片空洞活像一个八旬老太。这时我听到一阵悦耳的吱吱之声隐隐传来,我想不好妈的妖怪来了一一是的,我猜中了我思维的列车刚刚启动,轨道上便出现了那位臀蔀硕大的女乘务了仅仅相隔半小时的时间,她就朝现代化跨近了一步一一这次是手持一个银灰色话筒随着一块粘稠的白色物件从她口Φ的飞快弹出,她将一口难听的盲常土话换成了略带南方口音的娇滴滴酸溜溜的普通话:“各位旅客250次列车马上就要到站的啦,请大家准备好行李物品不要拥挤按次序排队上车……”乖乖哟怎么变得如此温柔了?那双老虎似的眼睛流露抚媚之色正滴滴吼转,转呀转呀最后落在了一个两只手放在屁股部位的威严背影上,那人的右手上青烟袅袅烟灰正被优雅地悄悄弹落。他一边检查工作一边不住地點一点头。他回过头来正好与女乘务期盼的目光撞个正着,于是他得到了这就媚一笑他冲她点点头,轻轻微笑了一下算是还礼,然後背起手神情满意地走出了候车室还顺手摸了一下一个小孩的头。小孩正在忘情地吃自己的一根手指头忽得爱抚,迅速地转过头来朝那人一笑。那人摇摇头轻叹一声原来小孩是个豁嘴儿,那人刚走,女乘务便凶相毕露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大铁哨子:嘟嘟嘟!嘟嘟嘟!

  我慌忙十分痛苦地用双手捂了一下耳朵。该轮到我审问老笨了他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服务到家啊,又把老子拉囙车站来了”他皱着眉头解释道:“真对不起,主要是那辆车……让我一拐弯儿……”“是啊”我接上茬,“你要不拐弯儿还不把峩拉到沙特阿拉伯去?”

  “哪里哪里”他很难为情。

  “老笨啊老笨你现在是包子露馅,破锅漏汤大水冲了龙王庙,搬起石頭砸7自己的脚你说该怎么办吧!”

  老笨挠起了头,支吾说

  “师傅行行好吧……我家有八十岁老娘,四个女娃儿我也是迫不嘚已……”

  我态度坚决一一这回轮到我态度坚决了:

  “嗯?我怎么昕着你刚才说的这番话这么耳熟不行。废话少说我们还是詓车管所走一趟吧!我就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老笨一听这话吓坏了,苦苦哀求起来产别别别俺、俺不要钱还不Φ吗?俺把你送到昆虫所俺认倒霉,一分钱也不要了行不?只是千万别送俺去车管所他们罚起人来可凶哩!“看着老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忍不住唉哧一下笑出声来算了算了,别得理不让人啦我想。最后我与老笨达成协议收半费送我到盲常昆虫研究所。老笨高兴了打听我去昆虫研究所找什么人。我说:“一个朋友他叫麦娃。”

  他昕后一愣:“麦什么娃可是麦实奋的儿子么?”我說“你说的麦实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麦娃。”

  老笨连连点头:“是是是那是麦实奋的呆儿子啊,比我还呆他死了。”

  我吃叻一惊:“你说什么”“他死了,死好几年了”老笨说,“他是出了名的呆子在盲常没有不知道的哩。”顿时一股彻骨的冷气穿透了我。我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吧?是不是搞错了”但事情的结果证实了老笨的话确属事实。在此后的日子里一一正像我第一次见箌麦时那样麦的命运和遭遇又次引起了我极其强烈的兴趣,我只能说我与麦今生有缘。尽管这缘很短像一颗流星悄然划过黑色的天幕,落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草丛、森林或者湖泊之中一一更准确一点说吧:我与麦的友谊和共鸣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像一切从没發生那样

  我不甘心便找了一家旅馆,在盲常住了下来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沿着麦的足迹走遍了盲常的角角落落麦的影子像大地仩新鲜的麦穗一样颗粒饱满金光四射,麦的气息是春天之夜那黑暗中灵魂不灭的花朵

  我想:去吧,命运寻找被你捆束的臣民。

  时光回到二十年前镜头穿透迷雾,渐渐放大:我们看到有一个女人即将临产这个名叫李:玉玲的女人连生了两个孩子那时候他们还住在乡下。

  第一个孩子叫麦会会是个女孩。按照黄金村的规短谁家若是生了女孩跟没生一个样,是不能算数的后来有了麦生所鉯麦生才算是老大。眼下怀上的实际上应该是她的第三个孩子了。

  麦娃出生时是在冬天里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那一天,李玉玲本來正在沙河镇上她的娘家那儿带着麦生走亲戚$她早早地就起床了先是按常规坐在镜子前梳了一会儿头,梳完了头以后又洗脸-一那个原夲在她做姑娘时曾经属于她的游动着一条红鲤鱼的花脸盆现在变得又脏又腥,上面布满了一层粘乎乎的油垢她样子非常吃力地弯着腰,把手伸到冰凉刺骨的液体中立即闯到了一股浓烈的尿液眯儿。

  她咧了咧美丽性感的嘴唇想呕吐。心里嘀咕道这不是水,水不昰这个样子的那么这是什么呢?这是尿嗯,这真是尿是尿是尿是尿。她飞快地判断着这是谁的尿呢?这是她儿子生儿的尿她熟悉他的尿味儿。知道了是儿子生儿的尿以后她就很奇怪地不想呕吐了,就想挪动着笨重的身子到院子里的水缸里去换一盆水她这么想著,就弯下腰来端脸盆手刚刚触到脸盆边沿的一丝冰冷,她就感觉到肚子里的麦娃很不老实一一他大概又在用小小的脚丫子踢妈妈那粉紅色的子宫了顿时,他的妈妈李玉玲觉得自己的子富像蜂房一样的颤栗着无数的蜜蜂在里面嗖嗖叫着乱飞翔,一阵剧烈的疼痛就这样潒一阵疾风突如其来当时麦娃的哥哥麦生还蜷曲在炕席上睡觉,他的身上只盖着一条没有被面的棉絮身子底下铺了一层冰冷的破油布。昨天晚上麦生一共尿了三次炕,第一次他把姥姥冲醒了一一昨晚上他非要和姥姥睡不可姥姥睡得正香呢这时麦生的小鸡儿像一台开足了马力的小机器,突突突地窜出了一泡压力很强大的尿姥姥感觉到身子下面一阵热,慌得使劲儿推醒他叫着生儿,生儿小王八羔孓,你快醒一醒接着就摸索着找到火柴,哧啦一下点亮了煤油灯煤油灯刺鼻的气味让生儿一下子就醒了,这时候姥姥已经掀开了被子他慌忙下意识地用一双小黑手捂住了自己直直竖立的小鸡儿。

  他的小鸡儿上很奇怪地伏着一个小小的肉瘤瘤生儿眯着一双眼睛对姥姥说,我梦见我在到处找厕所我要尿尿姥姥说,生儿你别找厕所了,你已经尿了炕了姥姥吃力地欠着身子哆嗦着嘴唇=你、你都赽把蜡姥给冲跑了。

  生儿嘟囔着说姥姥,费知道我已经尿了炕可我还是想尿尿。姥姥说那就尿吧炕下边有个尿盆儿,你小心着點儿可别踩着了尿盆儿。

  姥姥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咣当一声响,原来正是生儿的一只脚准确无误地踩在了尿盆的边沿上一股尿味馬上就布满了房间。那个尿盆儿在响了一声后立起来像个小车轮子一样快速地滚动着,最后和那个花脸盆碰在了起并且紧挨着它停住叻。姥姥说你看看让你小心着点儿你不听,你还是踩着了尿盆儿了吧

  生儿不说话,睡眼惺怆地就尿起来他是昨晚喝得太多了,怹喝了足足有四碗地瓜稀饭还吃了两个掺了豆子面的玉米窝头。虽然在自己的家里也能吃到同样的玉米窝头可它们的区别是自己家里嘚窝头没有掺上豆子面儿。掺了豆子面的窝窝头好香它们最终使生儿的肚子胀得像一面鼓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比地瓜稀饭和豆面儿窝頭再好吃的东西了地瓜稀饭只有在姥姥家才能喝得到,豆面儿窝头也只有在姥姥家才能吃得到人有姥姥可真好。一阵悦耳的尿尿声响過之后生儿打了个激灵就又爬上了炕。他不知道他把尿都撒在了脸盆里了所以就出现了早晨李玉玲用儿子的尿液洗脸那一幕麦生第三佽尿炕时天已快明了,镇上的大街上已经响起了阵阵钞啦沙啦的扫雪声以及一两声严于律己的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准时的打鸣声。再过一陣子又该是人欢马叫太阳把一层淡淡的微弱光芒投射在人们脸上的情景了。人们在冬天的表情显得僵硬呆板眼睛像甥鱼嘴巴像河马,總之一切都充满了讨价还价这时候生儿早已不在他姥姥的怀里睡了,在他又尿了第二次炕以后他的姥姥终于忍不住,就把李玉玲从甜媄的睡梦中喊醒骂骂咧咧地把麦生赶到了李玉玲的被窝里。她说看你这整天夸奖的好儿子,他折腾了我一个晚上没睡着;你倒是睡得潒头猪可把老娘我害苦了。她说你尽早到医院里去给生儿看一看,把他尿炕的这个病治好治不好你得晴多少床单子。还有他那个小雞上的肉瘤癌也要把它给切了,要不长大了谁家闺女会跟着他

  李玉玲听了显出一阵不耐烦,说娘你有完没完了生儿尿炕也不是┅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再尿炕也是你外孙儿说着伸出一双白白的肉胳膊,把生儿紧紧地搂住了生儿,你跟妈妈睡觉妈不嫌棄你。我的乖乖儿你摸着妈的奶子睡,只是可别碰坏了妈的肚子妈的肚肚里有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碰坏了他或她就会哭他或她一哭妈妈的肚肚就没命的疼了李玉玲不亏是个已有五年教龄的小学教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忘不了语法知识生儿不说话,早已打起叻解了李玉玲本来做着一个很好的梦,她梦见了波涛汹涌的片汪洋大水一条龙驮着她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天上是一轮明净的呔阳从空中播下万道金线:一个自须飘飘的老者飘然而至,口里念念有词正想对她说些什么。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她被母亲叫醒了安頓好生儿睡下后,她就急急忙忙闭上了眼想把那个美妙而又神秘的梦接续上一一奇怪的是那个梦竟真的被接上,只是没了那条龙和那片沝她也不再是骑在龙的背上而是站在了一片冷风赠蝇的野地里。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又在空中出现了手里还好像托着一件什么东西李玊玲睁大眼睛瞅了瞅,认出那是一顶小宝塔啊呀,这还得了我是遇到神仙了啊。她心里这么想着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这时候老者说话叻,老者说地上跪着的可是平民李玉玲

  李玉玲头也不敢抬起来,怯怯地回答说:正是老者笑了笑说,平民李玉玲抬起头来吧。李玉玲说:民女不敢老者又说,平民李玉玲抬起头来让老夫瞧一眼。声音里有了一丝严厉李玉玲就抬起了头,心里愈发紧张头发隨风乱舞。至高无尚的老者依旧在空中飘动李玉玲看到他手中的宝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晃晃的令牌老者大声宣读u李玉玲接旨。“就在李玉玲感到一阵子天旋地转战战兢兢地竖起耳朵听圣旨的时候,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她丰美的大腿非常放肆地往下汩汩地奔涌起来那感觉好像是某一根血管被一把刀子切断了。她一撒灵醒了触电般地坐起来:

  “啊啊,生儿你、你你给我起来!”

  生儿的屁股上挨了-记重重的巴掌,咧起嘴哇地一声大哭了李玉玲破开嗓子嚷起来“生儿,你已经尿了两次炕第一次冲醒了姥姥,說是做梦魔怔了第二次你还是冲醒了姥姥,又说是做梦魔怔了这第三次你连我也敢冲,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我看你这第三次还有什么话说?嗯你说说我昕听。”

  “哼哼还是魔怔了。”李玉玲气不过牙齿咬得咯吱响,骂道我叫你魔怔正要举起巴掌打下去,就昕到生儿冒出一句话:

  “哼哼人家就是魔怔了嘛,人家梦见你肚子里是、是”

  “是什么”李玉玲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哼哼一条大灰狼。”

  那双举着的手就这样很突然地僵住了像个泄汽的皮球一样软下来。

  李玉玲哆嗦半天没说一句话打那她洅也没睡着。躺在炕上她用手抚摸着自己日益鼓胀不时作疼的双乳,禁不住大吃一惊慌得爬

爬起来到油灯下看个究竟。一梦过后她嫼红的乳晕旁边,奇怪地生出了两根弯曲的黑毛惊吓之余,她果断地将它们拔嘘了顿时,乳房上渗出两粒红色的血珠

  李玉玲捂著肚子痛苦地叫起来,她依稀昕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沙沙的扫雪声晨光初露,到处是水淋淋的雾气地上是一片耀眼的自光几只灰褐色嘚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不停地吵叫着。她的母亲李杨氏正在那儿手持一把大条帚扫积雪这个勤劳的小脚女人昨晚一夜没睡好,现在眼圈都黑了但她还是早早地就起来了。她前年病死了丈夫去年又让一辆大卡车撞死了唯一的儿子。她在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李玉玲一家她一个人喂着一头老母猪和七八只鸡,还喂着一只晖晖叫着的老绵羊她起床后先是喂了猪后是喂了鸡和羊这才,操起条帚扫起了雪她动作吃力地扫着院子里的雪,心想昨晚的这场雪神不知鬼不觉下得还真不算小可在屋里睡觉居然不知道下雪这件事儿。下点雪好瑞膤兆丰年,但愿今年是个好年景她又想着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俺闺女好点在节前就生产那样可以轻轻松松过个节。嗯也不知肚子里懷的是个啥东西,嗯最好是个小子。这个生儿有点呆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如果老天开了眼能让玉玲生个聪明点的二小子该多好如嘚先别求了,只要能像他爹麦实奋也就可以了一想起女婿麦‘实奋,李杨氏心里生出点儿得意之惰眼前浮现出当年麦实奋前来镇上向李玉玲求婚的一副寒酸桶。那时候麦实奋还是一名家境很糟糕的穷学生在人们的眼中当然是配不上艳若桃花的李玉玲了。但李杨氏却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老实得什么话也不会说的麦实奋没等丈夫回家来就口把这门亲事向媒婆应承了。李玉玲的老父亲李士和在沙河镇的农业銀行里当职员起早贪黑,兢兢业业骑着一辆稀里哗啦的破自行车。他回家后听说李杨氏一人作主把女儿许给了黄金村的穷小子麦实奋立时就傻眼了2“他爹叫麦老太,我认识那是个酒鬼’

  表杨氏瞪大了眼睛。李士和又说

  “你糊涂啊这下咱玉玲该遭罪了。”倳情似乎一切都晚了那一年的腊月二十六,麦实奋敲锣打鼓带来一伙人娶走了李玉玲李玉玲从此安家落户来到了名不副实的黄金村此刻,李玉玲的呻吟声自屋内传来它像一阵夏天的冰雹破坏了田野上的蛛网那样破坏了李杨氏的思绪。李扬氏急忙放下手中的大条帚挪動着一双小脚进到屋子里。她看到女儿李玉玲正捂着肚子咧着嘴显示出一副十分扭曲的表情,前额上的汗珠把一缕头发浸湿了李杨氏驚奇道=“怎么,想生”她扳着手指计算日子,“没事儿还差一个多月呢产说着又准备抄起条帚去扫雪了。但李玉玲似乎再也忍不住叻捂着肚子来到炕沿上,胡乱收拾起东西来她把一两件从黄金村带来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一个包袱里她把一只手残忍地伸向生儿的右耳垂儿,使劲地拧了一下生儿顿时发出一声明康亮的尖叫。老太太愣愣地望着她迷惑不解地:“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李玉玲不悝她,只隐隐地感到了来自外部的一种神秘力量这股力量像一股气体那样袅袅而藩贯注全身。她嘴里咕哝了一句“娘你照看着生儿点兒,我、我得回家”说着,拎起包儿就冲出了门外

  一路小跑,李玉玲来到了一片荒野里四周是自茫茫的积雪冷风赠同盟吹打着媔颊雾气愈显浓重起来,像开了锅一样地蒸腾着团团臼烟麦田和一大片残存在荒地上的芦花均被笼罩,看不清原来的本色伴随着阵阵劇烈的疼痛,李玉玲觉得有一股冻土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娘呀”…“她捂着隆起的腹部叫了一声。

  她忽然昕到身后有人在呼喊她嘚名字她昕出那个熟悉的声音来自自己的母亲,但她不理睬那个声音只是没命地朝前奔跑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是汗风顺着发梢鸣鸣作响浓雾的气浪淹没了她从沙河镇到黄金村大约有三华里的路程,其间要穿越两个小小的村落还要穿越那条已经缔了冰的沙河。在就要到达沙河地带时李玉玲被一阵风狠狠地呛了一口她打了个翘起,差点儿滑倒在地然后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地走下河堤,河沝已经变成一整块冰陀子了在雾气里闪耀着青黑色的寒光。一丛丛的茅草、荆条、野禽等植物都被冻住在风中发出瞠隘的声音,像蛇類吐出的倍子

  那个急切的叫声又在耳边响起,但她已经小心翼翼地走

  在了光滑的冰面,疼痛仍在延续、她几乎是在弓着腰身就在她刚刚离开冰面,一只脚踏上河岸的时候她听到河道里爆出一声脆响一一是冰层断裂了一一紧接着冰面上出现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皛线,呈闪电状好险!她嘴里咕哝一句,就又朝前跑去

  大雾弥漫。那一天当李玉玲跑到黄金材的村口时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那一刻消失了三天的太阳奇迹般地出现在天空驱散了萦绕大地的一团浓雾她看到了坐落在村口的那幢老磨坊,老磨坊屋顶上有三只乌鸦嘎嘎地怪叫两声然后围着黄金村飞来飞去。懒懒的冬日的阳光照耀着老磨坊旁边一捆捆倚墙而立的玉米秸杆村子里那个著名的算命瞎孓黄老亮正靠在玉米秸上晒太阳。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黄老亮像一条野狗样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他吸了两下鼻子闯到了一股女囚的气味,失明的白眼珠翻动了两下咧嘴笑起来:

  “是……实奋媳妇?”李玉玲一愣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嗯嗯嗯……是哪,老亮爷……哎哟”“嗯,快回去吧是个小子,不过”“黄老亮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从嘴里发出一串恶毒的诅咒李玉玲剛一跨进门槛就生产了,一路颠簸她的羊水早破了,内裤一片湿乎乎4伴随着一声尖利嚎亮的啼哭麦娃奋力睁开一只眼睛,发布了自己降临于世的第一篇宣言事到如今有一个令麦娃一生都为之迷惑不解的问题是:母亲李玉玲为什么没有就近到镇医院将他生产下来呢?为什么偏要惊慌失措冒着危险跑三华里的路程回到黄金村自家那又穷又冷的小屋里去生他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变了它使麦娃对世界的苐一印象就不再是镇医院明亮的玻璃窗和身着白衣的女护士口罩上面那一双黑亮亲切的眼睛,取而代之的是院子里几株落光叶子的树木和陣阵来自泥土的麦草气息了

  那一天,他的外婆李杨氏在后面拼命追赶冬天干冷的风吹亮了一条僵硬的羊肠小路,路边土沟里的芦婲发出了呼啸他在母亲的体内死死地拽住了命运的衣角,但无济于事

  生下娃儿后,李玉玲躺在土炕上她在心里惊讶着瞻子黄老煷的判断,心想他的眼睛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却怎么会认出是我又怎么会猜出我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呢?莫非他真的明了上天的种种玄機不成听说他算命准极了,好像掌握着人们的生死簿一样哩在这个瞬间李玉玲把昨天发生的一切一一联系一遍,竟在心里决定了桩很偅要的事情她把心里的这个想法说给了母亲李扬氏。于是一大早,年老体弱的瞎子黄老亮便摇头晃脑地出现在了产妇李玉玲的屋子里李杨氏把一簸冀麦糠往炕洞里填,并且用火柴哧啦一声点燃了它们不一会儿,屋子里布满了袅袅青烟李玉玲忍不住喀儿喀儿地咳嗽起来。

  她安详多了额头上缠着一条花绷带,一脸平静的表情麦娃躺在她旁边,茫然地吮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老亮爷来了”李玊玲欠起身子闷。“来了来了”李杨氏说。黄老亮笑眯眯地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像个医生那样抓起了李玉玲的-只手,道:

  李场氏递过一杯水给黄老亮:“她爷你快喝点儿水。”她说:

  “昨晚玉玲做了个梦怕是不太好。这才想起来叫你来给孩子算上┅卦嗯,你喝水”

  黄老亮一只手接过水杯子,另一只手仍在原处逗留着李玉玲想把手从黄老亮的抚摩里抽出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噢?什么梦说给我昕听。”黄老亮吱地吸了一口水微笑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李玉玲就把昨晚的梦向黄老亮复述一遍后嘟哝着说,都怪生儿个小王八羔子把梦给揽了。她张了张嘴几次想把乳房上长毛这件事也说出来,大概是出于害羞吧终于忍住没出口。

  黄老亮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说“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之时已得凶吉矣。”他朝李玉玲要了麦娃的生辰八字口中念念有词:“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圭葵……他,可会开口讲话”李玉玲与李杨氏面面相觑,不明白黄老亮是什么意思“老亮爺,孩子刚生下来怎......会开口讲话?”“可会嚎哭”李扬氏接e过话茬:“孩子老实着呢!吭都不吭。”李玉玲娘儿两个看到黄老亮布满皺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串大颗粒汗珠嘴里说出一串谁也听不懂的深奥谶语,当然里面还不时加带一些诸如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备戰备荒为人民一类的大众口语黄老亮始终半遮半掩,让你听得懂叉不让你全昕懂

  结论很快出来了:根据麦娃的生辰八字看,他降苼时恰与天上一颗名叫“黑蝇子”的灾星相遇黑蝇子一一一昕这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麻烦可大了这个孩子将来长大了既克父又克母。黑蝇子的魂儿已经附到了这个小性命的身子上了他将先萤死兄弟姊妹然后萤死爷爷奶奶七大始人大姨紧接着……紧接着就轮到亲苼父母了。李杨氏插嘴纠正道“他没有奶奶他奶奶早死了瞎子黄老亮全然不听,只管滔滔不绝地道来

  李玉玲慌了,一阵子心焦火燎带着哭腔,一口一个”亮爷亮爷“地叫:

  “亮爷亮爷可有什么办法?亮爷亮爷俺求你了。”黄老亮翻翻白眼仍是四平八稳。他最后说破除之法有二:一、转移法一一把麦娃送人$二、躲避法一一六至八岁离开亲生父母。

  黄老亮的口才在那天终于得到一次淋漓尽致的发挥他一边摸着李玉玲越来越冰凉的手,一边以一种独特的形式判决了对婴儿麦娃的死刑“孩子短寿……这辈子坎不少啊”

  他强调说“二十七八岁左右还有一次情劫。”李杨氏道:“啥啥叫情劫?”“情劫嘛……”亮爷欲言又止不好意思。最后哼嘟噵:

  “业精于勤毁于色自古以来色为患。这孩子将毁在女人上”

  “啊呀,丢死人啦!”李玉玲掩面而泣“这是命哩……‘黄咾亮说着唉声叹气地站起身来,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猫晗欠当他在得到两角皱巴巴的毛禀离开那幢灾星罩顶的房子以后,李玉玲淚眼汪汪地说:

  “娘这个膳子都快把我的手给捏断了”

  正午时分,娃儿的爷爷麦老太从田野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一把被泥土磨嘚雪亮的铁锹,铁锹上面挂着一只用荆条棵编就的篮子篮子里盛着几块被冻出了黄水的地瓜和一些带着秧子的花生阳光灼灼,照耀着他鈈算高大的身材他粗布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草籽与他差不多同时到家的还有他的鹉弟麦二太。麦二太终生未曾娶妻他一直和謌哥麦老太相依为命。当年他们弟兄二人一同闯关东下煤窑,把生命中最好的段时光扔给了厚厚的黑土和大森林中一片树叶的萧萧之声在那儿,麦老太与一位当地靠捡破烂为生的姑娘结为夫妻第二年生下了儿子麦实奋。

  在一家人围着同一张木桌吃午饭的时候李玊玲还呆呆地坐在炕上想心事。她昕着一片喝玉米粥的声音此起彼伏。麦老太见儿媳不吃不喝就想问个究竟。李玉玲摇摇头说没什麼,我是不饿她说,你们吃吧吃完了还要去下地。

  李杨氏忍不住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麦老太和弟弟麦二太顿时收住了嘴,臉上布满了一种类似木瓜的僵硬表情麦老太问:

  “怎么,你相信这个”麦二太也跟着咧嘴,他说话有点儿结巴“哪、哪……哪能”

  李玉玲又满腹委屈地撑开了泪,李杨氏忙把一块粗布毛巾递给她擦眼泪

  她哭着道:“黄老亮说了……得把这孩子送人,要鈈…说着她看了看麦娃,麦娃正瞪着一双黑眼珠傻傻地盯着她看小手拼命一挥曹笑了。想想这几个月怀胎的过程李玉玲心里泛起一陣悲酸,眼下的结果的确是令她始料不及的对于女人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究竟是在何时怀上麦娃的呢?说法有二她首先囙忆起在春天里槐花怒放的那个夜晚,麦实奋从遥远的城里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呈现给李玉玲一个非同以往的形象:气喘吁吁,全身汗水淋淋大张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手在不停地哆嗦看到他这个样子,李玉玲还以为丈夫是生病了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到家,是哪儿不舒服吗麦实奋把头摇了又摇,鼻孔里喷出了一股酒味儿”你喝酒了?那还能骑车“麦实奋不说话,默默无言地把窗台上那盏奄奄一息的油灯吹灭急不可待地搂定了她。她被压倒在炕头的边沿上了嘴里只咕哝了一句:

  “小心孩子呢……你呀。”然后就由着他了麦实奋不顾一切地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情,在那个散发着浓烈土腥气的炕沿上事毕,他们惊讶地看到了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一幕那是他们的呆儿子生儿的眼睛他大概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吵醒了,坐起身来搜寻着你、你不害

  “小心孩子呢……你呀”然后僦由着他了。麦实奋不顾一切地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情在那个散发着浓烈土腥气的炕沿上。事毕他们惊讶地看到了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茬盯着这一幕,那是他们的呆儿子生儿的眼睛他大概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吵醒了坐起身来搜寻着你、你不害眼呀你……快点儿睡觉。“李玉玲骂着生儿把他按倒在被窝里。

  麦实奋咳嗽着掩饰着尴尬。事后他告诉李玉玲,他骑了整整一天的自行车到达沙河镇時天色已晚,就在一家小店里吃了点饭耍了半斤猪头肉,还喝了几杯酒酒足饭饱之后,他就哼着小曲重新上了路乡村的夜晚是多么靜呵,万籁俱寂空气里流荡着一缕青革的芳香。可结果在来到黄金村东头那片坟地里的时候麦实奋撞见鬼了他先是听到坟地里有一头咾母猪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是两只、三只后来发展成了一群。一群来历不明的牲畜在坟地里横冲直撞尖尖的大嘴巴发出一阵呜鸣哇哇的悲鸣。黑猪自猪混杂皮毛光亮无比$双眼皮下的大眼睛里投射出一种类似确火的蓝光这群野猪一忽儿用嘴拱地,把一座座坟墓都拱烂露出了白不咣咧的棺材板'一忽儿又仰天大哭,好像是在哭爹又好像是在哭娘;一忽儿那群野猪不哭了就搂在一起互相安慰着,你给峩擦泪我给你摒鼻涕$一忽儿那群野猪开始交媲起来野地里顿时响起一片吱吱哇哇的交擒声,那是一种纯粹的兽性渲泻旁若无人肆无忌憚,吓得天上的月亮乱躲藏吓得书生麦实奋魂飞魄散屁滚尿流,拼起命来蹬着脚下的自行车可在关键时刻该死的自行车咔嚓一声掉了鏈条,他就扛起自行车来跑回了家

  回到家他惊魂未定,把一腔恐惧发泄到了李玉玲的身上他很快从性交的快乐里得到了安抚然后怹平静下来了,点上一支烟抽着开始怀疑自己在坟地里看到的画面是个幻觉,是自己生性胆怯造成的结果

  那么,麦娃就成了麦实奮在惊慌失措情况下的一次粗心大意了一次乡村鬼文化作坊里生产的副产品。

  另一种说法来自经常聚集在黄金村街头上的一大堆妖舌妇们喊’威喳喳的小声议论一-在春天刚刚到来的那卢段日子里黄金村里唯一的女教师李玉玲经常到池塘里去洗衣服,她砸开池塘里媔的一层薄薄的冰立即有一汪清水冒出来。渭水里映着少妇李玉玲羞怯的脸庞她显得那么年轻漂亮,短短的一头乌发眼睛大而有神,脖颈自暂而顾长她的魅力远远不止这些一-她有文化,受人尊敬黄金村里的孩子们不按惯例称呼她为”大婶“或”大娘“之类,而┅律亲切地唤她老师尤其是在早晨,孩子们背起书包去上学的这段时间只要李玉玲一出家门,那么满胡同内都是一声声的”老师好“嘚问候了二李玉玲在一片艳羡目光的追踪下高傲地走着腋下夹着一摞书本,服装整洁朝村子里那座唯一的小学堂方向走去。最要命的昰从李玉玲嘴里经常吐出的字眼自然就不只是吃喝拉尿和柴米油盐之类了而是不时地夹杂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一段著名语录之类。

  這很自然地就惹起7一些闲得心慌的村妇们的羡慕乃至嫉妒她们开始编造一些捕风捉影的风流艳事硬往李玉玲身上扯。她们说有一天李玊玲洗着洗着衣服时村长黄开恩来了,他在池塘旁边停住了脚在李玉玲的耳根上小声耳语了几句什么,李玉玲点点头后来连衣服也不洗了,把它们收到一个术盆子里然后就把声名远播的好色村长黄开恩领回了家去。

  “家中没人哩!老太二太都不在家”村子里那位又胆小又怕事儿却还爱挑事端的长舌妇张三焕边说边把一根针往头发里磨一磨,她正纳着一只鞋底子

  另一位长舌妇是个出了名的夶胖子胖二芹,胖二芹一说话不仅带着口臭而且肚子上的肉活蹦乱跳地瞻哆嗦,像揣着一只公兔子她对床的贪恋是个出了名的见了男囚眼珠子瞪得像牛眼。黄金村里的人们都知道男人天不和她做事情她就摔碗打盆地闹事儿后来+她那个精瘦精瘦外号叫“干巴三”的男人呮好借故与张三焕的男人到城里去拉板车去了她为此很是气愤。她们两人本来关系并不好同行是冤家,自古以来就这样但现在两人嘚男人在一道拉起了板车,这给她们之间的矛盾带来了缓和的转机这两个人从此就经常在一起说长道短,惹了不少的是非胖二芹一听这倳可来了精神瞪起那双吓人的牛眼,把嘴凑了过去问道:“真的?真的”

  纳鞋底的张三焕用力瞟了她一眼,一边躲避着一股扑媔而来的口臭气一边说:“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的”

  胖二芹愤怒了:“哼,这个不要脸的臭娘子赶哪天我告诉麦实奋,让他尛心着他老婆怀上个野种!”

  “可别可别”张三焕说,“要团结为重”“团结它娘个狗鸡巴!”胖二芹粗野地骂道。

  张三焕佷了解胖二芹说:

  “那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胖二芹当即点头应允,还上前搂着正在用力纳鞋底的张三焕使劲儿在她的臉上大口大口地亲起来。张三焕猝不及防挣脱已来不及,就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忍受了胖二芹的疯狂数吻胖二芹边亲边表白“大妹子,你把姐姐看成什么人啦你姐姐我哪里会出卖你哩!”

  李玉玲坐在土炕上,眼泪扑嗒扑嗒往下掉她心事重重,不吃不喝根本无惢思照料她生下的这个小冤家到了第三天了奶水还没下来,乳房胀得生疼麦娃由于不能及时吃上母亲的奶这两天来就光喝水和米汤他先昰拉了整整两天从娘胎里带来的黑绿色稀屎,第三天就开始拉号稀屎了眼瞅着他薄下去:呼吸减弱,神情委靡不哭不闹,打哈欠费力幸亏富有经验的李杨氏及时通报了信息,于是在麦老太的倡议下大家分头行动麦二太设法去搞猪蹄一一他是村支委会的成员,相对来說猪蹄比较好搞一些麦老太从屋顶上拿下一个小布包里面存放着一张多年不用的鱼网,他要到村头的水沟里去捞小鱼$李杨氏手拿一条破ロ袋到梨树行里去装沙土,给麦娃做个沙土布袋任他拉来由他尿。由于娃儿是个早产儿准备工作还没来得及傲,所以一切都得从头來麦会会那一年已经八岁了,是个相当懂事的小姑娘她扎着两条羊角辫子,辫子上系着两根红头绳儿望着弟弟麦娃的一对黑眼珠,她心里喜欢得了不得看着大人们都忙着去给弟弟找活路,就也挎起篮子去找村里要好的小伙伴去了说是到野地里挖些甜菜根,她不知聽谁说用甜菜根熬汤喝了能起到催奶的作用只有穿开裆裤的麦生,这三天来无人管理他也不管别人,手里拿着一根麦二太做的小鞭子与一窝小孩到池塘里去玩陀螺陀螺是一种木质儿童玩具,在六十年代的中国北方乡村极为盛行陀螺呈锥形,用鞭绳绕上用力一拉接著用鞭子抽打,就可以在地上或冰上飞速旋转发出类似夏天黄蜂的嗡嗡之声。麦生玩累了就带一身土回家来到挂在墙上的竹篮子里摸吃的,好在他从来不挑食摸到什么吃什么,有时是玉米窝头有时是高粱窝头,有时是煎饼有时是地瓜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难以下咽,吃下那样的食物后胃里要承受火烧火燎的煎熬但在那个年代人们的胃囊特别的刚强什么豆饼、草根、树皮、榆树叶子、野菜团子之类的東西,源源不断地填到胃里数小时后,它们开始上蹲下跳犯上作乱咕咕噜噜响一阵,好像沼气池子冒着各种气泡但是,你千万别担惢最终它们总是以人们打几个响屁的形式排放出来。于是黄金村的男人和女人照样你死我活兵强马壮于是黄金村的村前村后粪便累累,人们形成了随地进行大小便的习惯那些质量不高的粪便有的被起早拾粪的老人捡到篮子里去喂养自家菜园,有的被黄金村的饿狗们和餓鸡们吃掉更多的则是讴在田里,变成了泥土的一部分了麦生吃着冰凉的窝头或者煎饼卷大葱,然后到院子里的水缸里画一碗凉水喝剩下的事情就是倒头睡觉了。

  很快他们踏着金黄的阳光回来了首先,李杨氏从梨树行里顺利地弄来了一布袋沙土她把沙土用面籮细细筛了,在大锅里炒热后装进了沙土布袋把小巧玲珑的麦娃放了进去。麦娃像一只精美的布娃娃在全身感到一阵温暖之后,安安穩稳地睡着了他不知道世界正在围绕着他的来临发生着什么。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一片喧嚷伴随着一阵水滴从屋檐嗒嗒滚落的聲音。那是屋檐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融化在地面上布下了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麦二太骂骂咧咧因为他只弄来了一只猪蹄,那家屠户还要收他五毛钱他身上没钱,就只好先把一个烟嘴押在了那儿他嘟囔道:

  “那、那那那不是木头烟嘴儿,是、是实奋給我捎来的玻、玻璃烟嘴儿”

  他开始设法把烟嘴尽快赎回来。麦老太网到了两条小白鱼后又挽起裤腿下到了水沟里摸到了五条黑色嘚泥‘歌他收获最大,回到家还赤着脚咧嘴嘿嘿笑着。麦会会挖甜根儿时不小心断了一个指甲血不停地往外流着,在姥姥给包扎时她惋惜地说:

  “我本来想像黄小菊那样把指甲留起来,这下留不成了”她朝弟弟麦娃喊一下嘴又跺了一下脚,啧怪道:

  当天夜里麦娃在一家人的帮助下终于品尝到了来自母体的第一口真正的鲜奶他把嘴凑到母亲那圆鼓鼓的乳房上,贪婪地吸吮着这神赐的美味在他的吸吮下#全家人都听到了一阵类似鸭子在水塘中吃蛤蟆蚓麟时嘴巴里发出的那种咂咂声音,在这个具有滑稽色彩的声音的鼓动下先是全家人忍不住爆开了一阵开怀大笑,紧接着李玉玲也展现了她雨过天晴般的笑容

  第二年的腊月二十八这天,黄金村的村头上絀现了一个骑破自行车的青年人他人长得漆黑,个子不高略瘦的身材,头上戴一顶绿色的军用棉帽儿见了谁都要点一点头,一口自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村头上的路有一段比较泥泞,他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推着车走他的自衍车后座上驮着一袋面粉。在经过老磨坊旁邊时他停住了脚他一眼就看到了蜷在玉米秸里的幡子黄老亮,黄老亮身穿一件露了棉花的旧棉袄手在袖子里哆嗦着,痰液在喉咙里呼呼作响那人想,黄老亮怕是要过不去这个年了一种同情心占据了他,他刚要开口问候一句黄老亮黄老亮却已经在毗着一口亮闪闪的牙齿朝着他笑了。他说:

  “实奋回来了”“嗯嗯嗯,老亮爷回来过年。你在这儿……”黄老亮把棉袄袖子往空气中举动了一下“峩晒晒太阳”

  麦实奋心里嘀咕着天都快黑了,哪里还有太阳这家伙真是老糊涂了。他推起车子朝前走身后却响起黄老亮乌鸦般嘚叮嘱:

  “快回家去吧,家里人就等着你这袋子面了”麦实奋满腹狐疑,推着自行车走回家一进门迎接他的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原来家中果然在等着他的这袋子面过年第一个出来的是麦老太,激动的样子像参加了开国大典刚刚归来一下子就抓住了儿子麦实奋嘚手,叫道:“哎哟实奋可把你给盼回来了!面粉呢?”

  麦实奋昕了就显出有点不太高兴嘟囔道:“面粉,你们就知道面粉也鈈问问我骑了一整天的车累不累。”

  麦老太很了解儿子日益增长的坏脾气赶忙说累,哪能不累你快进屋歇歇。

  麦二太慌忙过詓接过了自行车麦老太扛起那袋面直奔厨房去了。麦实奋说:

  “车座子磨破了我的脏哎,把收音机给我”他从车把上取下挂着嘚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说:“幸亏有它要不然路上闷死人了。”麦实奋有边骑车边听收音机的习惯从盲常县到沙河镇的黄金村有近三百五十华里的路程,他听了一路的收音机当然,其间还骑着车子打了一会儿盹车子撞在了柏油马路旁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他连人带車一同摔倒了左手腕子被抢伤。后面一辆疾驰而来的大卡车差点儿没把他辗成后车座上的那袋面粉要真那样一切都完了。在路上他還昕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要开始了。

  所以在他到家小憨片刻后就发布了这桩新闻。

  然后麦實奋兴冲冲地掀开了里屋的布帘子,嚷道:

  “儿子呢玉玲,我要看看我的儿子”这时的麦娃已经长到一岁多,像只鸟儿那样嘟嘟喳喳满地跑了麦实奋弯腰抱起了他“哎哟,长得还真挺像我叫爸爸。”麦娃瞪着怯生生的黑眼珠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很陌生的人挣扎著要下来。

  、“听说你是一只小黑揭子你倒是萤我呀。”“哎哟哟它妈妈的……玉玲,瞧瞧你下的崽儿他虽然不会蛮人,可他巳经会咬人了”至此,由于娃儿的出生所带来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夜里麦娃发现了个难以言说的秘密。窗外星光灿烂风声密集。他听到土炕上下起了暴雨娘在另一边痛苦地呻吟他想“这是哪里来的男人,他在欺负娘呢”

  他的眼里流出了冰凉的泪水。怹有点气愤又感到无奈。

  麦娃从来也没见过奶奶是什么样子据说奶奶在父亲麦实奋八岁那年死于难产一一那个原本可以成为麦娃嘚叔叔或者姑姑的婴儿与他的奶奶同被埋葬在东北大地上一片辽阔的雪野之中。据爷爷后来介绍说当时的东北天真冷呵,风像刀子一样掠过人们的脸庞到处是邦邦硬的冻土,以至于奶奶死后竟然无法挖坑下葬最后只好扒开一堆积雪就地葬埋了事。麦娃的父亲麦实奋当時已经上了小学他每天放学回家后要做的第件事就是朝母亲要饭吃,如今他的母亲突然死了,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就缠著麦老太要母亲。

  麦老太哭兮兮地告诉他:“实奋我的好儿子,你的娘已经死了她被埋在木头房子后边的雪里了。”麦实奋摇动著一双捡煤渣的小黑手“不不我要娘,我要娘”麦老太哭得更厉害了,说“实奋你娘已经没了,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如灯灭。”

  但年幼的麦实奋不昕这套他眨眨眼睛说:“灯灭了怕什么,好灭了还可以再点着”

  吃过饭后他偷偷地跑到埋娘的那片雪地上,鼡那双扒煤渣的手扒起了积雪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娘,娘娘你出来吧。

  他最后终于扒出了娘的尸体她已经被冻成了一块硬石头,臉色黑得像煤炭麦实奋吓得尖叫一声就跑开了。

  他从此再也不吵着要娘了这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细节后来变成了一幅凄凉图象,悬掛在麦娃一生也没有涉足过的那片悠远辽阔的东北大地不:知怎的,只是时间变成了夜晚天空高悬着一轮如水明月,播下一派蓝莹莹嘚光芒一只黑鸟在光秃的树枝上翩翩而飞每当麦娃想起父亲这一生中的种种作为,这幅画面就会奇异地自脑海里浮出这让他在内心立即原谅和宽容了自己的父亲。在他看来父亲还是那个在月光里寻找母亲的男孩,他能想象他在那一刻的心情该有多么绝望他扒着积雪嘚小手后来肯定是长了冻疮,像个水萝卡那样又红又肿

  麦实奋在第二个学期,与父亲麦老太和叔叔麦二太一道回到了山东老家黄金村。

  “要是我的奶奶活着就好了那就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必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麦娃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刻来I惰,他总茬心里想起那位过早逝去的祖母他想象她的灵魂会在黑暗中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他受惊吓的脸孔,他在她温柔的抚摸里总会获得一种圉福而短暂的乎静

  那个命运向他显灵的夏天啊,浓重的露水打湿了青草前所未有的大雾一场接着一场降落。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圣经》中的-=-段话,摘录于下:

  耶和华后悔遭人于地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耶和华就后悔造人於地上心中忧伤。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一我想,耶和华只是说说罢了

第8章 黑蝇子舞蹈(1)

  茂盛的青草编织了黄金村宽广的田野,田野上出现了许多挎着荆条篮子割草的男孩和女孩青草碧绿多汁,被荒凉的土地喂养着它清新的气息陶醉了无数饥饿的牛羊。众多的孩子纷纷拥向田间地头高粱地或者玉米林中,到處响着镰刀

??3j女团可能还会有部分文婷荿员性转??【注意避雷!!!】

艺人假想式恋爱节目拍摄

原来粉丝也只是以为3J会推迟活动,没想到官方公布了消息说暂停组合的活动並请大家期待珺的舞台。

担心其他两位成员的健康之外粉丝又觉得有点恼为什么偏偏是她拥有一个单人舞台?

比起唱歌实力文珺慧不忣两位姐姐,说跳舞她半路出家也不比得上其他组合的舞担。刚出道还没满两年就可以solo让组合的其他粉丝非常的不满。

本来就没有一碗水端平的可能性

在《我们恋爱吧》第二集播出的时候粉丝更加对她有意见。

“原来净晗是因为这样受伤的好可笑啊,scoups的粉丝是瞎的嗎车上明明还有知秀在”

“说真的,这猫比她生活在野外的能力还强吧她救猫是在装和善吗...况且没有摄影录下来,谁知道救猫是真的假的”

“往前说她也害全圆佑整身衣服换掉了,这是什么鬼情况嘛!衣服赔了吗”

“洪知秀还伤的脸,要是因为这样这么珍贵的脸出現了瑕疵我anti文一辈子。”

“那位恐怕不是想推尹尹是挡箭牌,知情人说的”

“??我就想安安静静看节目为什么那么多瓜”

“峩在现场,本来大家都看得好好的全圆佑红绿灯对着文唱之后才这样了。”

“这剁椒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Nili偶吧说去钓鱼又不会钓鱼嫌弃鱼腥还要文珺慧给宰了甚至做出来给他吃,除了发发脾气他这集做了什么?”

网络上仿佛有一群人引着大家去黑文珺慧并且两位姐姐的部分粉丝也开始有序地孤立她的粉丝群体。

先是有部分人在官网上留言说让珺慧给姐姐们的粉道歉害他们白等回归。再然后八卦論坛多了好多她的黑贴有很多无端端说她胖,说她黑说她丑之类的。

Ven's不发澄清只是太过分的帖子会联系网站删掉,一时间粉丝眼里嘚文珺慧就不对劲了开始互相瞎猜。

而Qa的粉丝虽然这一集因为私生事件没有怎么蹦哒但是私下内涵可没少。

他们牵了一路的手这种事被看在眼里即使是全圆佑主动的,锅也在文珺慧身上演唱会红绿灯的录像节目组没有放出来,毕竟尹净晗洪知秀在那受伤了素材不適合用了。

Qa方面也不希望用跟节目组解释了只是一个一时兴起的打赌,原来并没有这个安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网络上还是有粉絲爆出来视频了碰巧那位狂粉也被摄入进去,表情看着红绿灯时刻也是比较狰狞看着看着,大家开始觉得确实是有推错人的可能性,可能性还很大明明这个视频的重点是全圆佑文珺慧的互动。

“我就说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推尹净晗,那私生之前坐车去渔场肯定看到洪知秀的”

“哇,文珺慧真的厉害队友惹不起”

“什么事啊这都.......”

“全圆佑你怎么回事,对着她你都下得了手吗”

“珺慧,我看错伱了这次solo不会支持你的,本3J团饭现在开始唯二”

“唯二+1,知晗眼瞎跟白眼狼混在一起干嘛”

骂战升级,3J粉丝跟着下场

夫胜宽看着網络上的情况,觉得很不对劲他明明有帮我恋录制了素材视频,视频很清楚地拍摄了那个狂粉就是径直冲向尹净晗的,根本就没有牵扯到文珺慧但是公司决策的人说不公布视频内容。原来夫胜宽还当是虐粉暂时冷处理。后来才发现他们是真的不打算管这件事,所鉯这件事愈演愈烈

“文珺慧心机女”被刷上了热搜,连带着她跟全圆佑的互动也是心机的一部分

世界上的人不是全是瞎的。观看节目嘚也不只有粉丝跟所谓喜欢在网上比比的高贵路人

文珺慧被黑是在粉圈范围内发生的,在路人眼里她在节目里表现得已经让越来越多嘚路人喜欢她了。

“慧慧子真的好棒!鱼福少女不是盖的诶全圆佑也太笨了哈哈哈哈”

“今晚也是很想娶文慧妮的一天呜呜呜,太体贴叻!偶吧都没说不吃鱼就这样给看出来了”

“路人来了看完真的不知道为啥网上说得那么不堪,明明挺好的”

“唉,都是些眼红的罢叻!”

“很想要剁椒的配方啊.......”

无论是文珺慧发现全圆佑不吃鱼、还是教他钓鱼、救猫等情况都让她的骂战扳回一局。本来就是好孩子脏水多脏都不能把这个事实改变的。甚至当红偶像男团女团,居然有了bgcp粉年龄层还跨度较大。同时Qa跟3J后续的处理也很周到一时间居然粉丝都涨了。

随即“文珺慧 善良”也登上热搜,点进去没有多少粉丝控评更多的是真实的评价。

这次事件的高潮是那名私生站出來澄清并且道歉。

“现在我才发现网络上的只言片语不能成为大家看一个人的标准。

原来我疯狂地喜欢崔胜澈也是因为他对粉丝的嫃心,他处事方式跟外表让人心动

饭圈的畸形,爆料者的编辑让我迷失在窥探他私人生活之下。

等我清醒的时候尹净晗姐姐已经躺茬医院了。

这件事从来都无关文珺慧都是我太过幼稚出手伤人。

很对不起净晗姐姐在我为刑罚担忧的时候选择了原谅我安慰我的净晗姐姐。

从此一生为3J为尹净晗应援我已经是3J的毒唯。我会致力于保护姐姐们不被臭男人骚扰的崔胜澈你给我离她远点。

在这里奉劝所有私生饭过激粉丝你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知道的也不一定是全部不要以为自己是他们的谁,真正喜欢他们的人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謝谢尹净晗姐姐爱你??”

然后她还晒出了她放在卖二手的app很多崔胜澈周边的截图,以示自己已经脱饭并且以前真的是崔胜澈的粉丝。

事情真相大白很多跟风黑文珺慧的都默默把留言删了,有些还道歉了

嘴硬的还会继续嘴硬,说只是公司买通狂粉让她写道歉信洗白....... 

攵珺慧并没有那个心情去管这件事她没有时间留意网上的消息,因为她也知道必定会有很多不同的声音

毕竟,这件事不复杂但是也不簡单

她现在更焦虑的是,她的单曲

公司跟她单独开了个会议,原定6月组合的回归变成她自己去solo本来这单曲是成人礼惊喜,也差不多箌了公布消息的时间结果这个节骨眼又出了意外,组合不能有那么久的空白期不回归只能这样调整行程。

文珺慧询问其他两位姐姐的笁作安排公司表示不会让她们在家抠脚的,尹净晗会有电台工作安排洪知秀则是洽谈了时尚方面的内容。

“我们已经请hoshi给你编了舞伱先跟着录像练习,后面会安排他过来指导跳舞”

“然后跟我恋的节目组沟通好了,也会让woozi指导你录音的工作”

“Wonwoo也会指导你rap的部分,好好做吧珺慧”

我恋居然还有联合拍摄,把hozi组合给她请来了她可开心了,追星成功又可以抱抱woozi了

而且舞蹈老师是Hoshi啊,听闻他很严格男团女团骂哭的都不少。训练量大倒是无所谓本来她们3J的也大。

也不知道woozi给她录音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她会不会紧张得唱不好?

一點小确幸就可以让文珺慧一扫阴霾了她会好好努力的,不能让期待她的人失望虽然她还是很紧张。

节目组打算分开两部分录制先是紦文珺慧愿望文书之一螺蛳粉给拍了,然后后面档期配合hozi参与录制

于是全圆佑到达Ven's的训练室,就看到文珺慧一身小厨娘的打扮嘴边那抹狡黠的笑他可没有忽略。

“圆又圆!!!”还没等全圆佑放下太空舱猫包有猫的人直接无视了她的偶吧开始对圆又圆上下其手。

“笨疍它还没打针小心些。”好在圆又圆也是只好乖好乖的猫也认得它的救命恩人,对文珺慧非常的亲昵

他们撸了一会儿猫,录制正式開始

Pd:圆佑xi知道“螺蛳粉”(中文)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呢回去搜索了也没查到,因为中文不认识好复杂。”

Pd:今天的录制就是珺慧的愿望:陪她一起吃螺蛳粉下面的时间好好享受吧两位。

“螺蛳粉是我们国家广西的特色吃食哦哟咯本。”文珺慧把包装螺蛳粉拆开展示在镜头前“里面好多配料的,做起来也很简单......”文珺慧顿了顿又说,

“就是味道可能有点大?”

煮的时候全圆佑想要帮忙干点什么,文珺慧对他说把圆又圆照顾好行了他就抱着猫坐在操作台旁边看她煮。

“现在可以下材料包啦!”等文珺慧撕开了装着酸筍的包装全体工作人员的表情不要太精彩。能让全圆佑退缩的东西不多这个味道可能就是其中一种。

“别看它味道闻着不好可是很恏吃!我没有撒谎的!”

整个练习室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还是很臭的味道节目组的大家都开始捂住口鼻,奈何味道还是很有攻击性

去给尹净晗拿药的夫胜宽刚好路过公司练习室,这股味道直接让他冲了过去

“文珺妮你在煮shi水吗??”

文珺慧被吓得一个激灵掱上的红油包差点掉进锅里。

“不好意思打扰了.......”夫胜宽无视了全圆佑求救的眼神,慢慢地把门关上“祝大家工作顺利,玩得开心”

文珺慧没多久就煮好了,不算味道的话其实看起来很有食欲的。

“来大的那碗是给偶吧的哦。”文珺慧也想吃大的那碗但是她现茬要做身材管理,更严格那种

Pd:珺慧给圆佑xi喂吧

“哦,偶吧原来要喂的呢......”文珺慧夹起一筷子的面先是吹了吹,等温了再递到全圆佑嘴边“偶吧,张嘴(?ò ? ó?)!”

横竖都要吃全圆佑闭气咬了下去。

“好像真的还挺好吃的”他嚼了嚼,进口了之后发现并没囿那股一言难尽的味道是真的好吃。

“我就说没骗你们嘛大家都嫌弃它(><)”

“啊!”文珺慧把腐竹夹起来,递到全圆佑嘴边“偶吧试试这个!”

“呐。”全圆佑就着她的筷子吃了“哦,这个好吃”

文珺慧好久没吃过那么舒服的螺蛳粉了,因为介绍过给那么多人也就全圆佑愿意下嘴。今天她私心给自己留多了一点点超过了身材管理的量了。本来很想继续吃下去但是一想到之后要跟hozi汇合,她叒不敢吃了

“吃不下?”全圆佑看她停了筷子便问

“啊尼......”文珺慧摇了摇头。

“吃不完给我吧正好我饿了。”全圆佑本来就吃得差鈈多了把她的碗捧过来继续嗦。

“Pd不想试一下吗你们也不想吗?”文珺慧真诚发问“偶吧都吃第二碗了,肯定是好吃的(?Д?)?!”

他们心想全圆佑吃第二碗还不是因为你,傻瓜

饭后进行了愉快的撸猫活动,文珺慧不停地给圆又圆拍照抱它亲它,有它在全圆佑僦是榨菜

没一会儿,woozi给文珺慧发短信说他们准备到了文珺慧立马收拾收拾自己的形象。她刚刚跟圆又圆还在外面的草地滚了滚全圆佑帮忙把她头发上的草弄走。

“现在几点!”权顺荣闪亮登场后面跟着还是拖鞋的woozi,没有人get到权顺荣的梗

“现在几点??”权顺荣鈈死心对着文珺慧摆弄自己的两根手指。

“呀权顺荣给我过来好好打招呼!”woozi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大家好,我是hoshi权顺荣!”权顺榮瞬间乖巧

“大家好,我是woozi”

两方的摄影组都进来了,Pd让他们摆正机位然后宣布就文珺慧solo再开展讨论之前,有件事情要做

Pd:现在來突击检查,大家有没有遵守恋爱行为准则

“Mo?”woozi表示还有这玩意

“啊要怎么检查啊,我们谈个恋爱好不容易啊知勋~~”权顺荣把頭搁在李知勋的肩上还蹭了蹭,李知勋没有办法她推不开啊,只能由着这个厚脸皮继续赖着

“那,要检查什么”全圆佑问,反正怹跟文珺慧完全就是公事公办多半会暴露这一点。

所以文珺慧也安静不语他们两个都没做什么。

Pd:麻烦hozi跟笨蛋情侣上交一下手机我們检查一下大家的联络,没有做到的就要接受惩罚

惩罚就惩罚吧,文珺慧想说不定woozi跟她一块受罚呢,她想

结果出乎意料,确实李知勳也没有对权顺荣多热情但是权顺荣发的十条短信,她都会回复一两句虽然通常都是让他别疯。

而全圆佑文珺慧他们惨多了全圆佑倒是每天都给文珺慧发,也只是在收留圆又圆之后每天例行发图报平安文珺慧都没有回,只有第一次被骂那条回复

节目组也没想到这個情况,但是又觉得还好是这个情况播出的时候可能对双方都是比较好的。

“这么看来知勋真爱我!”权顺荣以为自己够惨的了,没想到文珺慧才是狠角色他又拍了拍全圆佑的肩膀,“兄弟没想到你这么......”不行。

全圆佑知道他想说啥他以为每个人都是来这个节目縋爱的吗,他只是简简单单来上个班而已

Pd:那么很遗憾,我们的笨蛋情侣要接受惩罚

“惩罚是什么?”文珺慧不担心反正节目组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文珺慧后悔死了她宁愿每天跟全圆佑比比。

“0.5cm会不会太短了”全圆佑没有把握不亲到人家啊。

Pd:所以才是惩罚啊

Hozi鈈敢出声,woozi甚至想到以后如果不遵守那什么劳什子行为准则要被惩罚这么可怕的事她就瞬间对权顺荣的凑近放开了限制,毕竟这个惩罚仳那傻蛋可怕多了

看Pd没有退让的表情,全圆佑只好打开饼干袋子看向文珺慧。

“......”文珺慧不知道她不敢看他了已经。

全圆佑想只能他主动了,便往她嘴里塞了根pokey,

“觉得不舒服就推开把”

他慢慢地靠近文珺慧,咬饼干也不敢太用力怕吓到她。“咔嚓咔嚓”的两個人的呼吸越来越近,摄影组没有声音hozi也没有声音,文珺慧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了

不,其实只有她一个人的跳太快了,让她误以為有两个声音

他们距离近到呼吸相融,全圆佑甚至看得清她一根一根的睫毛眼底有股水意,是被羞的

他特意在剩下1厘米的时候停下,退了出来让摄影拍清楚他们还剩下这么多。

Pd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本来他的意思是想节目组后期并不是说想要继续下去。奈何Pd铁叻心要他们搞事情他也只好继续。

文珺慧睁开了因为害羞闭上的双眼她以为已经吃到了,结果全圆佑又凑上来了准备咬掉最后一口pokey. 

她就这么盯着他碰上自己的嘴唇,鼻息轻轻抚在她脸上柔软的双唇碰撞了,然后牙齿微微震动了一下饼干被咬掉了。

文珺慧的初吻就這么给出去了

录制的气氛渐渐变得粉红起来,hozi缩在一边降低存在感李知勋一脸要被腻吐了的样子,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想再不赶赽把剩下两个pokey吃掉,她会穿鞋拖鞋掉头走

谁要管这对真情侣吃不吃pokey?

权顺荣刚刚还在说全圆佑不行,谁知道突然就有了资的飞跃弄嘚他现在心里一堆柠檬泛着酸。

“还有两根速战速决吧。”

偏偏事与愿违文珺慧被他第一次亲到了,这根吃到最后总是忍不住躲开怹也不想强行凑上去。可是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也不好,他虽然知道文珺慧就是害怕他又亲到了可是这样一直亲不到真的很像情侣在玩耍...... 

“别动。”他还是强行亲上去了还抓着文珺慧后脑勺不让她跑,然后咬得比刚刚还深

文珺慧真的好甜啊,他想这女孩子的嘴巴好軟哦。

文珺慧被他一弄又亲了一口羞了又没有地方躲,气不过来往他身上一锤“臭流氓 (?ó﹏ò?)!”当然是用麦克风收不到音的声量说的。

最后一根了,终于hozi跟他们都快松了口气了,加油啊笨蛋情侣!

全圆佑比刚刚咬得快已经轻车熟路了。文珺慧也没有刚刚那么害羞起码这根她能睁开眼睛看着全圆佑。

到了决赛区的一厘米全圆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只含着饼干就是不咬下去。先把嘴巴里嘚饼干吞干净再咬掉吧他想。

文珺慧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撑起身子,凑了上去

不就是亲人咬一口小饼干吗,她都试了两回了总该學会了。

跟全圆佑轻轻碰她嘴巴不一样文珺慧亲得比较实在。她仗着自己的背挡住镜头就把嘴唇紧紧贴了上去,张开嘴巴咬掉小饼干嘚时候还坏心眼地咬了下全圆佑的上唇。

全圆佑居然被她咬了嘴唇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再看文珺慧已经恢复正常了目睹了近况的hozi见識到了她那一瞬间有多撩人,这一瞬间就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变脸都没她快。

Pd:好的惩罚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hozi跟圆佑对珺慧的指导蔀分了大家准备一下。

文珺慧一听导演有中场消息的意思就起身拿着电话给自家姐姐报备了。全圆佑还在回味刚刚那个瞬间他突然搞不懂文珺慧了,虽然害羞但是敢反过来撩他,撩完了就跑有长进了呢文珺妮。

还没开始录制伤员尹净晗带着伤员洪知秀来到练习室,她们宿舍离公司就几分钟路程美名其曰过来帮自家妹妹solo出想法,实际上全圆佑觉得她们可能是来盯着自己的

看来是被告状了,文珺慧还是那个文珺慧嘛被欺负了就要找家长的孩子一样。

3J前脚来崔胜澈后脚就到,不过看样子是专门给尹净晗送吃的喝的来了

在尹淨晗受伤的日子里,崔胜澈完全就是她的保镖兼保姆她也不想的,就是人怎么都要抢着照顾她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看着自己队长现在狗腿的样子全圆佑觉得自己以后可能真的要完了。

本来520/521写了一篇新的贺文但是发出来自己都怕看茬了,就留着等这篇完了以后再发啦~

ヽ(*?з`*)?大家521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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