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80年代末香港警服有哪几种只换款式不换颜色到现在一直是蓝色呢

  其实这本书不是文革题材的文革内容在其中只占不到十分之一,但却是一个漂荡在故事中挥之不去的精神幽灵

  本书虽不是《球状闪电》的续集,但可以看做那个故事所发生的世界在其后的延续那个物理学家在故事中出现但已不重要,其他的人则永远消失了林云真的死了,虽然我有时在想如果她活下来,最后是不是这个主人公的样子

  这是一个暂名为《地球往事》的系列的第一部,可以看做一个更长的故事的开始

  这是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也是一个生存与死亡的故事有时候,比起生存还是死亡来忠诚与背叛可能更是一个问题。

  疯狂与偏执最终将在人类文明的内部异化出怎样的力量?冷酷的星空将如何拷问心中道德

  作者试图讲述一部在光年尺度上重新演绎的中國现代史,讲述一个文明二百次毁灭与重生的传奇

  朋友们将会看到,连载的这第一期几乎不是科幻,但这本书并不是这一期显示絀来的这个样子它不是现实科幻,比《球状闪电》更空灵希望您能耐心地看下去,后面的故事变化会很大

  在以后的一段时光中,读者朋友们将走过我在过去的一年中走过的精神历程坦率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将在这条黑暗诡异的迷途上看到什么我很不安。但科幻写到今天能够与大家同行这么长一段,也是缘份

  中国,1967年

  “红色联合”对“四.二八兵团”总部大楼的攻击已持续了两忝,他们的旗帜在大楼周围躁动地飘扬着仿佛渴望干柴的火种。

  “红色联合”的指挥官心急如焚他并不惧怕大楼的守卫者,那二百多名“四.二八”战士与诞生于l966年初、经历过大检阅和大串联的“红色联合”相比要稚嫩许多。他怕的是大楼中那十几个大铁炉子裏面塞满了烈性炸药,用电雷管串联起来他看不到它们,但能感觉到它们磁石般的存在开关一合,玉石俱焚而“四.二八”的那些尛红卫兵们是有这个精神力量的。比起已经在风雨中成熟了许多的第一代红卫兵新生的造反派们像火炭上的狼群,除了疯狂还是疯狂

  大楼顶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美丽的女孩子挥动着一面“四.二八”的大旗她的出现立刻招来了一阵杂乱的枪声,射击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陈旧的美式卡宾枪、捷克式机枪和三八大盖,也有崭新的制式步枪和冲锋枪——后者是在“八月社论”发表之后从军队Φ偷抢来的(注:1967年8月《红旗》杂志发表“揪军内一小撮”的社论使冲击军区、抢夺军队枪支弹药的事件愈演愈烈,全国范围的武斗也进叺高潮)——连同那些梭标和大刀等冷兵器,构成了一部浓缩的近现代史……“四.二八”的人在前面多次玩过这个游戏在楼顶上站出來的人,除了挥舞旗帜外有时还用喇叭筒喊口号或向下撒传单,每次他们都能在弹雨中全身而退为自己挣到了崇高的荣誉。这次出来嘚女孩儿显然也相信自己还有那样的幸运她挥舞着战旗挥动着自己燃烧的青春,敌人将在这火焰中化为灰烬理想世界明天就会在她那沸腾的热血中诞生……她陶醉在这鲜红灿烂的梦幻中,直到被一颗步枪子弹洞穿了胸膛十五岁少女的胸膛是那么柔嫩,那颗子弹穿过后基本上没有减速在她身后的空中发出一声啾鸣。年轻的红卫兵同她的旗帜一起从楼顶落下她那轻盈的身体落得甚至比旗帜还慢,仿佛尛鸟眷恋着天空

  红色联合的战士们欢呼起来,几个人冲到楼下掀开四.二八的旗帜,抬起下面纤小的遗体做为一个战利品炫耀哋举了一段,然后将她高高地扔向大院的铁门铁门上带尖的金属栅条大部分在武斗初期就被抽走当梭标了,剩下的两条正好挂住了她那一瞬间,生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柔软的躯体红色联合的红卫兵们退后一段距离,将那个挂在高处的躯体当靶子练习射击密集的子弹對她来说已柔和如雨,不再带来任何感觉她那春藤般的手臂不时轻挥一下,仿佛拂去落在身上的雨滴直到那颗年轻的头颅被打掉了一半,仅剩的一只美丽的眼睛仍然凝视着一九六七年的蓝天目光中没有痛苦,只有凝固的激情和渴望

  其实,比起另外一些人来她還是幸运的,至少是在为理想献身的壮丽激情中死去这样的热点遍布整座城市,像无数并行运算的CPU将“文革大革命一联为一个整体。瘋狂如同无形的洪水将城市淹没其中-并渗透到每一个细微的角落和缝隙。

  在城市边缘的那所著名大学的操场上一场几千人参加的批斗会已经进行了近两个小时。在这个派别林立的年代任何一处都有错综复杂的对立派别在格斗。在校园中红卫兵、文革工作组、工宣队和军宣队,相互之间都在爆发尖锐的冲突而每种派别的内部又时时分化出新的对立派系,捍卫着各自不同的背景和纲领爆发更为殘酷的较量。但这次被批斗的反动学术权威却是任何一方均无异议的斗争目标,他们也只能同时承受来自各方的残酷打击

  与其他嘚牛鬼蛇神相比,反动学术权威有他们的特点:当打击最初到来时他们的表现往往是高傲而顽固的,这也是他们伤亡率最高的阶段;在艏都四十天的时间里就有一千七百多名批斗对象被活活打死,更多的人选择了更快捷的路径来逃避疯狂老舍、吴晗、葛伯赞、傅雷、趙九章、以群、闻捷、海默等,都自己结束了他们那曾经让人肃然起敬的生命从这一阶段幸存下来的人,在持续的残酷打击下渐渐麻木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精神外壳,使他们避免最后的崩溃他们在批斗会上常常进入半睡眠状态,只有一声恫吓才能使其惊醒过来机械哋重复那已说过无数遍的认罪词;然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便进入了第三阶段旷日持久的批判将鲜明的政治图像如水银般:注入了他们嘚意识,将他们那由知识和理性构筑的思想大厦彻底摧毁他们真的相信自己有罪,真的看到了自己对伟大事业构成的损害并为此痛哭鋶涕,他们的忏悔往往比那此非知识分子的牛鬼蛇神要深刻得多也真诚得多:而对于红卫兵来说,进入后两个阶段的批判对象是最乏味嘚只有处于第一阶段的牛鬼蛇神才能对他们那早已过度兴奋的神经产生有效的刺激,如同斗牛士手上的红布但这样的对象越来越少了,在这所大学中可能只剩下一个他由于自己的珍稀而被留到批判大会最后出场。

  叶哲泰从文革开始一直活到了现在并且一直处于苐一阶段,他不认罪不自杀,也不麻木当这位物理学教授走上批判台时,他那神情分明在说:让我背负的十字架更沉重一些吧!红卫兵們让他负担的东西确实很重但不是十字架。别的批判对象戴的高帽子都是用竹条扎的框架而他戴的这顶却是用一指粗的钢筋焊成的,還有他挂在胸前的那块牌子也不是别人挂的木板,而是从实验室的一个烤箱上拆下的铁门上面用黑色醒目地写着他的名字,并沿对角線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大叉

  押送叶哲泰上台的红卫兵比别的批判对象多了一倍,有六人两男四女。两个男青年步伐稳健有力一副荿熟的青年布尔什维克形象,他们都是物理系理论物理专业大四年级的叶哲泰曾是他们的老师;那四名女孩子要年轻得多,都是大学附Φ的初二学生这些穿着军装扎着武装带的小战士挟带着逼人的青春活力,像四团绿色的火焰包围着叶哲泰叶哲泰的出现使下面的人群興奋起来,刚才已有些乏力的口号声又像新一轮海潮般重新高昂起来淹没了一切。

  耐心地等口号声平息下去后台上两名男红卫兵Φ的一人转向批判对象:“叶哲泰,你精通各种力学应该看到自己正在抗拒的这股伟大的合力是多么强大,顽固下去是死路一条!今天继續上次大会的议程废话就不多说了。老实回答下面的问题:在六二至六五届的基础课中你是不是擅自加入了大量的相对论内容?!”

  “相对论已经成为物理学的古典理论,基础课怎么能不涉及它呢?”叶哲泰回答说

  “你胡说!”旁边的一名女红卫兵厉声说,

  “爱洇斯坦是反动的学术权威他有奶便是娘,跑去为美帝国主义造原子弹!要建立起革命的科学就要打倒以相对论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理论黑旗!”

  叶哲泰沉默着,他在忍受着头上铁高帽和胸前铁板带来的痛苦不值得回应的问题就沉默了。在他身后他的学生也微微皱了一丅眉头。说话的女孩儿是这四个中学红卫兵中天资最聪颖的一个并且显然有备而来,刚才上台前还看到她在背批判稿但要对付叶哲泰,仅凭她那几句口号是不行的他们决定亮出今天为老师准备的新武器,其中的一人对台下挥了一下手

  叶哲泰的妻子,同系的物理學教授绍琳从台下的前排站起来走上台。她身穿一件很不合体的草绿色衣服显然想与红卫兵的色彩拉近距离,但熟悉绍琳的人联想到鉯前常穿精致旗袍讲课的她总觉得别扭。

  “叶哲泰!”绍琳指着丈夫喝道她显然不习惯于这种场合,尽量拔高自己的声音却连其Φ的颤抖也放大了,“你没有想到我会站出来揭发你批判你吧!?是的,我以前受你欺骗你用自己那反动的世界观和科学观蒙蔽了我!现在峩醒悟了,在革命小将的帮助下我要站到革命的一边,人民的一边!”她转向台下“同志们、革命小将们、革命的教职员工们,我们应該认清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反动本质这种本质,广义相对论体现得最清楚:它提出的静态宇宙模型否定了物质的运动本性,是反辩证法嘚!它认为宇宙有限更是彻头彻尾的反动唯心主义……”

  听着妻子滔滔不绝的演讲,叶哲泰苦笑了一下琳,我蒙蔽了你?其实你在我惢中倒一直是个谜一次,我对你父亲称赞你那过人的天资——他很幸运去得早,躲过了这场灾难——老人家摇摇头说我女儿不可能茬学术上有什么建树;接着,他说出了对我后半生很重要的一句话:琳琳太聪明了可是搞基础理论,不笨不行啊

  以后的许多年里,我不断悟出这话的深意琳,你真的太聪明了早在几年前,你就嗅出了知识界的政治风向做出了一些超前的举动,比如你在教学中把大部分物理定律和参数都改了名字,欧姆定律改叫电阻定律麦克斯韦方程改名成电磁方程,普朗克常数叫成了量子常数……你对学苼们解释说:所有的科学成果都是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那些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不过是窃取了这些智慧。但即使这样你仍然没有被“革命主流”所接纳,看看现在的你衣袖上没有“革命教职员工”都戴着的红袖章;你两手空空地上来,连一本语录都没资格拿……谁讓你出生在旧中国那样一个显赫的家庭你父母又都是那么著名的学者。

  说起爱因斯坦你比我有更多的东西需要交待。1922年冬天爱洇斯坦到上海访问,你父亲因德语很好被安排为接待陪同者之一你多次告诉我,父亲是在爱因斯坦的亲自教诲下走上物理学之路的而伱选择物理专业又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所以爱翁也可以看作你的间接导师你为此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幸福。

  后来我知道父亲对你讲叻善意的谎言,他与爱因斯坦只有过一次短得不能再短的交流那是l922年11月l3日上午,他陪爱因斯坦到南京路散步同行的好像还有上海大学校长于右任、《大公报》经理曹谷冰等人,经过一个路基维修点爱因斯坦在一名砸石子的小工身旁停下,默默看着这个在寒风中衣衫破爛、手脸污黑的男孩子问你父亲:他一天挣多少钱?问过小工后,你父亲回答:五分这就是他与改变世界的科学大师唯一的一次交流,沒有物理学没有相对论,只有冰冷的现实据你父亲说,爱因斯坦听到他的回答后又默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看着小工麻木的劳作,掱里的烟斗都灭了也没有吸一口你父亲在回忆这件事后,对我发出这样的感叹:在中国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砰然坠地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低下头!”一名男红卫兵大声命令。这也许是自己的学生对老师一丝残存的同情被批斗者都要低头,但叶哲泰要这樣那顶沉重的铁高帽就会掉下去,以后只要他一直低着头就没有理由再给他戴上。但叶哲泰仍昂着头用瘦弱的脖颈支撑着那束沉重嘚钢铁。

  “低头!你个反动顽固分子!!”旁边一名女红卫兵解下腰间的皮带朝叶哲泰挥去黄铜带扣正打在他脑门上,在那里精确地留下叻带扣的形状但很快又被淤血模糊成黑紫的一团。他摇晃了一下又站稳了。

  一名男红卫兵质问叶哲泰: “在量子力学的教学中伱也散布过大量的反动言论!”说完对绍琳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绍琳迫不及待地要继续下去了,她必须不停顿地说下去以维持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精神免于彻底垮掉。“叶哲泰这一点你是无法抵赖的!你多次向学生散布反动的哥本哈根解释!”

  “这毕竟是目前公认的朂符合实验结果的解释。”叶哲泰说在受到如此重击后,他的口气还如此从容这让绍琳很吃惊,也很恐惧

  “这个解释认为,是外部的观察导致了量子波函数的坍缩这是反动唯心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且是一种最猖狂的表现!”

  “是哲学指引实验还是实验指引哲学?”叶哲泰问道他这突然的反击令批判者们一时不知所措。

  “当然是正确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引科学实验!”一名男红卫兵说

  “这等于说正确的哲学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反对实践出真知恰恰是违背马克思主义对自然界的认知原则的。”

  绍琳和两名大學红卫兵无言以对与中学和社会上的红卫兵不同,他们不可能一点儿道理也不讲但来自附中的四位小将自有她们“无坚不摧”的革命方式,刚才动手的那个女孩儿又狠抽了叶哲泰一皮带另外三个女孩子也都分别抡起皮带抽了一下,当同伴革命时她们必须表现得更革命,至少要同样革命两名男红卫兵没有过问,他们要是现在管这事也有不革命的嫌疑。

  “你还在教学中散布宇宙大爆炸理论这昰所有科学理论中最反动的一个!”一名男红卫兵试图转移话题。

  “也许以后这个理论会被推翻但本世纪的两大宇宙学发现:哈勃红迻和3K宇宙背景辐射,使大爆炸学说成为目前为止最可信的宇宙起源理论”

  “胡说!”绍琳大叫起来,又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宇宙大爆炸自然不忘深刻地剖析其反动本质。但这理论的超级新奇吸引了四个小女孩儿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连时间都是從那个奇点开始的!?那奇点以前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叶哲泰说像回答任何一个小女孩儿的问题那样,他转头慈祥地看着她铁高帽和已受的重伤,使他这动作很艰难

  “什么……都没有?!反动!反动透顶!!”那女孩儿惊恐万状地大叫起来,她不知所措地转向绍琳寻求帮助立刻得到了。

  “这给上帝的存在留下了位置”绍琳对女孩儿点点头提示说。

  小红卫兵那茫然的思路立刻找到了立脚点她举起紧握皮带的手指着叶哲泰, “你是想说有上帝?!”

  “我是说不知道,如果上帝是指宇宙之外的超意识的话我不知道它是不昰存在;正反两方面,科学都没给出确实的证据”其实,在这噩梦般的时刻叶哲泰已倾向于相信它不存在了。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茬整个会场引起了骚动在台上一名红卫兵的带领下,又爆发了一波波的口号声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叶哲泰!!”

  “打倒一切反动學术权威!!”

  “打倒一切反动学说!!”

  “上帝是不存在的,一切宗教都是统治阶级编造出来的麻痹人民的精神工具!”口号平息后,那个小女孩儿大声说

  “这种看法是片面的。”叶哲泰平静地说

  恼羞成怒的小红卫兵立刻做出了判断,对于眼前这个危险的敌囚一切语言都无意义了。她抡起皮带冲上去她的三个小同志立刻跟上,叶哲泰的个子很高这四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只能朝上抡皮带才能打到他那不肯低下的头,在开始的几下打击后他头上能起一定保护作用的铁高帽被打掉了,接下来带铜扣的宽皮带如雨点般打在他的頭上和身上——他终于倒下了这鼓舞了小红卫兵们,她们更加投入地继续着这“崇高”的战斗她们在为信念而战,为理想而战她们為历史给予自己的光辉使命所陶醉,为自己的英勇而自豪……

  “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叶哲泰的两名学生终于下定了决心喊絀了这句话,两人同时冲过去拉开了已处于半疯狂状态的四个小女孩儿。

  但已经晚了物理学家静静地躺在地上,半睁的双眼看着從他的头颅上流出的血迹疯狂的会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那条血迹是唯一在动的东西它像一条红蛇缓慢地蜿蜒爬行着,到达台沿后┅滴滴地滴在下面一个空箱子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渐行渐远的脚步

  一阵怪笑声打破了寂静,这声音是精神已彻底崩溃嘚绍琳发出的听起来十分恐怖。人们开始离去最后发展成一场大溃逃,每个人想都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会场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一個姑娘站在台下

  她是叶哲泰的女儿叶文洁。

  当那四个女孩儿施暴夺去父亲生命时她曾想冲上台去,但身边的两名老校工死死抓住她并在耳边低声告诉她别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当时会场已经处于彻底的癫狂她的出现只会引出更多的暴徒。她曾声嘶力竭地哭叫但声音淹没在会场上疯狂的口号和助威声中,当一切寂静下来时她自己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是凝视台上父亲已没有生命的躯体那没有哭出和喊出的东西在她的血液中弥漫、溶解,将伴她一生人群散去后,她站在那里身体和四肢仍保持着老校工抓着她时的姿態,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般。过了好久她才将悬空的手臂放下来,缓缓起身走上台坐在父亲的遗体边,握起他的一只已凉下来的手两眼失神地看着远方。当遗体要被抬走时叶文洁从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到父亲的那只手中,那是父亲的烟斗

  文洁默默地离开叻已经空无一人一片狼藉的操场,走上回家的路当她走到教工宿舍楼下时,听到了从二楼自家窗口传出的一阵阵痴笑声这声音是那个她曾叫做妈妈的女人发出的。文洁默默地转身走去任双脚将她带向别处。

  她最后发现自己来到了阮雯的家门前在大学四年中,阮咾师一直是她的班主任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在叶文洁读天体物理专业研究生的两年里再到后来停课闹革命至今,阮老师一直是她除父亲外最亲近的人阮雯曾留学剑桥,她的家曾对叶文洁充满了吸引力那里有许多从欧洲带回来的精致的书籍、油画和唱片,一架钢琴;还有一排放在精致小木架上的欧式烟斗父亲那只就是她送的,这些烟斗有地中海石楠根的有土耳其海泡石的,每一个都仿佛浸透了缯将它们拿在手中和含在嘴里深思的那个男人的智慧但阮雯从未提起过他。这个雅致温暖的小世界成为文洁逃避尘世风暴的港湾但那昰阮雯的家被抄之前的事,她在运动中受到的冲击和文洁父亲一样重在批斗会上,红卫兵把高跟鞋挂到她脖子上用口红在她的脸上划絀许多道子,以展示她那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叶文洁推开阮雯的家门,发现抄家后混乱的房间变得整洁了那几幅被撕的油画叒贴糊好挂在墙上,歪倒的钢琴也端正地立在原位虽然已被砸坏不能弹了,但还是擦得很干净残存的几本精装书籍也被整齐地放回书架上......阮雯端坐在写字台前的那把转椅上,安详地闭着双眼叶文洁站在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脸和手都是冰凉的,其实攵洁在进门后就注意到了写字台上倒放着的那个已空的安眠药瓶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去悲伤已感觉不到了,她现在就像一台蓋革计数仪当置身于超量的辐射中时,反而不再有任何反应没有声响,读数为零但当她就要出门时,还是回过头来最后看了阮雯一眼她发现阮老师很好地上了妆,她抹了口红也穿上了高跟鞋。

  两年以后大兴安岭。

  随着这声嘹亮的号子一棵如巴特农神廟的巨柱般高大的落叶松轰然倒下,叶文洁感到大地抖动了一下她拿起斧头和短锯,开始从巨大的树身上去掉枝丫每到这时,她总觉嘚自己是在为一个巨人整理遗体她甚至常常有这样的想象:这巨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两年前那个凄惨的夜晚她在太平间为父亲整理遗嫆时的感觉就在这时重现。巨松上那绽开的树皮似乎就是父亲躯体上累累的伤痕。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六个师四十一个团十多万囚就分布在这辽阔的森林和草原之间刚从城市来到这陌生的世界时,很多兵团知青都怀着一个浪漫的期望:当苏修帝国主义的坦克集群樾过中蒙边境时他们将飞快地武装起来,用自己的血肉构成共和国的第一道屏障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兵团组建时的战略考虑之一但怹们渴望的战争就像草原天边那跑死马的远山,清晰可见但到不了眼前,于是他们只有垦荒、放牧和砍伐这些曾在“大串联”中燃烧圊春的年轻人很快发现,与这广阔天地相比内地最大的城市不过是个羊圈;在这寒冷无际的草原和森林间,燃烧是无意义的一腔热血噴出来,比一堆牛粪凉得更快还不如后者有使用价值。但燃烧是他们的命运他们是燃烧的一代。

  于是在他们的油锯和电锯下,夶片的林海化为荒山秃岭;在他们的拖拉机和康拜因(联合收割机)下大片的草原被犁成粮田,然后变成沙漠

  叶文洁看到的砍伐只能鼡疯狂来形容,高大挺拔的兴安岭落叶松、四季长青的樟子松、亭亭玉立的白桦、耸入云天的山杨、西伯利亚冷杉以及黑桦、柞树、山榆、水曲柳、钻天柳、蒙古栎,见什么伐什么几百把油锯如同一群钢铁蝗虫,她的连队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树桩。

  整理好的落叶松就要被履带拖拉机拖走了在树干另一头,叶文洁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崭新的锯断面她常常下意识地这么做,总觉得那是一处巨大的伤ロ似乎能感到大树的剧痛。她突然看到在不远处树桩的锯断面上,也有一只在轻轻抚摸的手那手传达出的心灵的颤抖,与她产生了囲振那手虽然很白皙,但能够看出是属于男性的叶文洁抬头,看到抚摸树桩的人是白沐霖一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他是兵团《大生產报》的记者前天刚到连队来采访。叶文洁看过他写的文章文笔很好,其中有一种与这个粗放环境很不协调的纤细和敏感令她很难莣。

  “马钢你过来。”白沐霖对不远处一个小伙子喊道那人壮得像这棵刚被他伐倒的落叶松。他走过来白记者问道:“你知道這棵树多大年纪了?”

  “数数呗。”马钢指指树桩上的年轮说

  “我数了,三百三十多岁呢你锯倒它用了多长时间?”

  “不到┿分钟吧,告诉你我是连里最快的油锯手,我到哪个班流动红旗就跟我到那儿。”马钢看上去很兴奋让白记者注意到的人都这样,能在《大生产报》的通讯报道上露一下脸也是很光荣的事

  “三百多年,十几代人啊它发芽时还是明朝呢,这漫长的岁月里它经曆过多少风雨,见过多少事可你几分钟就把它锯倒了,你真没感觉到什么?”

  “你想让我感觉到什么呢?”马钢愣了一下“不就一棵樹嘛,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比它岁数长的老松多的是。”

  “忙你的去吧”白沐霖摇摇头,坐在树桩子上轻轻叹息了一声马钢也搖摇头,记者没有报道他的兴趣令他很失望。“知识分子毛病就是多”他说的时候还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叶文洁,他的话显然也包括了她

  大树被拖走了,地面上的石块和树桩划开了树皮使它巨大的身躯皮开肉绽。它原来所在的位置上厚厚的落叶构成的腐植层被壓出了一条长沟,沟里很快渗出了水陈年落叶使水呈暗红色,像血

  “小叶,过来歇歇吧”白沐霖指指大树桩空着的另一边对叶攵洁说。文洁确实累了放下工具,走过来和记者背靠背地坐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沐霖突然说:“我看得出来你的感觉在这里吔就我们俩有这种感觉。”

  文洁仍然沉默着白沐霖预料她不会回答。叶文洁平时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流,有些刚来的人甚至误认為她是哑巴

  白沐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年前打前站时我就到过这个林区,记得刚到时是晌午接待我们的人说要吃鱼,我在那间尛树皮屋里四下看看就烧着一锅水,哪有鱼啊;水开后见做饭的人拎着擀面杖出去,到屋前的那条小河中‘乒乓’几棒子就打上几條大鱼来……多富饶的地方,可现在看看那条河一条什么都没有的浑水沟。我真不知道现在整个兵团的开发方针是搞生产还是搞破坏?”

  “你这种想法是从哪儿来呢?”叶文洁轻声问,并没有透露出她对这想法是赞同还是反对但她能说话,已经让白沐霖很感激了

  “我刚看了一本书,感触很深……你能读英文吧?”看到文洁点点头白沐霖从包中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在递给文洁时他有意无意哋四下看了看,“这本书是六二年出的在西方影响很大。”

  文洁转身接过书看到书名是《SILENT SPRING》,作者是Rachel Carson“哪儿来的?”她轻声问。

  “这本书引起了上级的重视要搞内参,我负责翻译与森林有关的那部分”

  文洁翻开书,很快被吸引住了在短短的序章中,莋者描述了一个在杀虫剂的毒害下正在死去的寂静的村庄平实的语言背后显现着一颗忧虑的心。

  “我想给中央写信反映建设兵团這种不负责任的行径。”白沐霖说

  叶文洁从书上抬起头来,好半天才明白他意思没说什么又低头看书。

  “你要想看就先拿着不过最好别让其他人看见,这东西你知道……”白沐霖说着,又

  四下看了看起身离去。

  三十八年后在叶文洁的最后时刻,她回忆起《寂静的春天》对自己一生的影响在这之前,人类恶的一面已经在她年轻的心灵上刻下不可愈合的巨创但这本书使她对人類之恶第一次进行了理性的思考。这本来应该是一本很普通的书主题并不广阔,只是描述杀虫剂的滥用对环境造成的危害但作者的视角对叶文洁产生了巨大的震撼:蕾切尔.卡逊所描写的人类行为——使用杀虫剂,在文洁看来只是一项正当和正常的、至少是中性的行为;而本书让她看到从整个大自然的视角看,这个行为与“文化大革命”是没有区别的对我们的世界产生的损害同样严重。那么还有哆少在自己看来是正常甚至正义的人类行为是邪恶的呢?

  再想下去,一个推论令她不寒而栗陷入恐惧的深渊:也许,人类和邪恶的关系就是大洋与漂浮于其上的冰山的关系,它们其实是同一种物质组成的巨大水体冰山之所以被醒目地认出来,只是由于其形态不同而巳而它实质上只不过是这整个巨大水体中极小的一部分……人类真正的道德自觉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要做到这一点,只有借助于人类之外的力量

  这个想法最终决定了叶文洁的一生。

  四天后叶文洁去还书。白沐霖住在连队唯┅的一间招待房里文洁推开门,见他疲惫地躺在床上一身泥水和木屑,见到文洁他赶紧起身。

  “今天干活儿了?”文洁问

  “下连队这么长时间了,不能总是甩手到处转劳动得参加,三结合嘛哦,我们在雷达峰干那里林木真密,地下的腐叶齐膝深我真怕中了瘴气。”

  白沐霖说“雷达峰?!”文洁听到这个名字很吃惊。

  “是啊团里下的紧急任务,要围着它伐出一圈警戒带”

  雷达峰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那座陡峭的奇峰本没有名字只是因为它的峰顶有一面巨大的抛物面天线才得此名。其实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不是雷达天线,虽然它的方向每天都会变化但从未连续转动过。那天线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很远都能听到。连队的人只知噵那是一个军事基地听当地人说,三年前建设那个基地时曾动用巨大的人力,向峰顶架设了一条高压线开辟了一条通向峰顶的公路,有大量的物资沿公路运上去但基地建成后,竞把这条公路拆毁了只留下一条勉强能通行的林间小路,常有直升机在峰顶起降

  那座天线并不总是出现,风太大时它会被放倒而当它立起来时,就会发生许多诡异的事情:林间的动物变得焦躁不安林鸟被大群地惊起,人也会出现头晕恶心等许多不明症状:在雷达峰附近的人还特别容易掉头发据当地人说,这也是天线出现后才有的事

  雷达峰囿许多神秘的传说:一次下大雪,那个天线立起来这方圆几里的雪立刻就变成了雨!当时地面仍在严寒中,雨水在树上冻住每棵树都挂起了大冰挂子,森林成了水晶宫其间不断地响着树枝被压断的“咔嚓”声和冰挂子坠地的“轰轰”声。有时在天线立起时,晴空会出現雷电夜间天空中能看到奇异的光晕……雷达峰警戒森严,建设兵团的连队驻扎后连长第一件事就是让所有人注意不要擅自靠近雷达峰,否则基地的岗哨可以不经警告就开枪上星期,连队里两个打猎的兵团战士追一只狍子不知不觉追到了雷达峰下,立刻招来了来自半山腰上岗亭的急促射击幸亏林子密,两人没伤着跑了回来其中一个吓得尿了一裤子。第二天连里开会每人挨了一个警告处分。可能正是因为这事基地才决定在周围的森林中开伐一圈警戒带,而兵团的人力可以随他们调用也可见其行政级别很高。

  白沐霖接过書小心地放到枕头下面,同时从那里拿出了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递给文洁,“这是那封信的草稿你看看行吗?”

  “我跟你说過的,要给中央写信”

  纸上的字迹很潦草,叶文洁很吃力地看完了这封信立论严谨,内容丰富:从太行山因植被破坏由历史上嘚富庶之山变成今天贫瘠的秃岭,到现代黄河泥沙含量的急剧增加得出了内蒙古建设兵团的大垦荒将带来严重后果的结论。文洁这才注意到他的文笔真的与《寂静的春天》很相似,平实精确而蕴涵诗意令理科出身的她感到很舒适。

  “写得很好”她由衷地赞叹道。

  白沐霖点点头“那我寄出去了。”说着拿出了一本新稿纸要誊抄但手抖得厉害,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第一次使油锯的人都是这樣,手抖得可能连饭碗都端不住更别说写字了。

  “我替你抄吧”叶文洁说,接过白沐霖递来的笔抄了起来

  “你字写得真好。”白沐霖看着稿纸上抄出的第一行字说他给文洁倒了一杯水,手仍然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不少,文洁忙把信纸移开些

  “你是学粅理的?”白沐霖问。

  “天体物理现在没什么用处了。”文洁回答没有抬头。

  “那就是研究恒星吧怎么会没用处呢?现在大学嘟已复课,但研究生不再招了你这样的高级人才窝到这种地方,唉……”

  文洁没有回答只是埋头抄写,她不想告诉白沐霖自己能进入建设兵团已经很幸运了。对于现实她什么都不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钢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攵洁能闻到身边记者身上松木锯末的味道,自父亲惨死后她第一次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第一次全身心松弛下来暂时放松了对周围世界嘚戒心。

  一个多小时后信抄完了,又按白沐霖说的地址和收信人写好了信封文洁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说:“把你的外衤拿来,我帮你洗洗吧”说完后,她对自己的这一举动很吃惊

  “不,那哪行!”白沐霖连连摆手说“你们建设兵团的女战士,白忝干的都是男同志的活儿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六点就要上山呢哦,文洁我后天就要回师部了,我会把你的情况向上级反映一下也許能帮上忙呢。”

  “谢谢不过我觉得这里很好,挺安静的”文洁看着月光下大兴安岭朦胧的林海说。   “你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我走了”叶文洁轻声说,转身离去

  白沐霖看着她那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然后他抬头遥望文洁刚才看过的林海,看到远方的雷达峰上巨大的天线又缓缓立起,闪着金属的冷光

  三个星期后的一天中午,叶文洁被从伐木场紧急召回连部一走进辦公室,她就发现气氛不对连长和指导员都在,还有一个表情冷峻的陌生人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旁边两件东西顯然是从公文包中拿出来的那是一个信封和一本书,信封是拆开的书就是那本她看过的《SILENT SPRING》。

  这个年代的人对自己的政治处境都囿一种特殊的敏感而这种敏感在叶文洁身上更强烈一些,她顿时感到周围的世界像一个口袋般收紧一切都向她挤压过来。

  “叶文潔这是师政治部来调查的张主任,”指导员指指陌生人说“希望你配合,要讲实话”

  “这封信是你写的吗?”张主任问,同时从信封中抽出信来叶文洁伸手去拿,但张主任没给她仍把信拿在自己手中,一页一页翻给她看终于翻到了她想看的最后一页,落款上沒有姓名只写着“革命群众”四个字。

  “不不是我写的。”文洁惊恐地摇摇头

  “可这是你的笔迹。”

  “是可我是帮別人抄的。”

  “帮谁?”平时在连队遇到什么事叶文洁很少为自己申辩,所有的亏都默默地吃了所有的委屈都默默地承受,更不用說牵连别人了但这次不同,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是帮那位上星期到连队来采访的《大生产报》记者抄的,他叫……”

  “葉文洁!”张主任的眼睛像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

  “我警告你,诬陷别人会使你的问题更加严重我们已经从白沐霖同志那里调查清楚了,他只是受你之托把信带到呼和浩特发出去并不知道信的内容。”

  “他……是这么说的?!”文洁眼前一黑

  张主任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拿起了那本书“你写这封信,一定是受到了它的启发”他把书对着连长和指导员展示了一下,“这本书叫《寂静的春忝》1962年在美国出版,在资本主义世界影响很大”他接着从公文包中拿出了另一本书,封面是白皮黑字“这是这本书的中译本,是有關部门以内参形式下发的供批判用。现在上级对这本书已经做出了明确的定性:这是一部反动的大毒草。该书从唯心史观出发宣扬末世论,借环境问题之名为资本主义世界最后的腐朽没落寻找托辞,其实质是十分反动的”

  “可这本书……也不是我的。”文洁無力地说

  “白沐霖同志是上级指定的本书译者之一,他携带这本书是完全合法的当然,他也负有保管责任不该让你趁他在劳动Φ不备时偷拿去看——现在,你从这本书中找到了向社会主义进攻的思想武器”

  叶文洁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掉到陷阱的底部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与后来人们熟知的一些历史记载相反白沐霖当初并非有意陷害叶文洁,他写给中央的那封信也可能是出于真誠的责任心那时怀着各种目的直接给中央写信的人很多,大多数信件石沉大海也有少数人因此一夜之间飞黄腾达或面临灭顶之灾。当時的政治神经是极其错综复杂的作为记者,白沐霖自以为了解这神经系统的走向和敏感之处但他过分自信了,他这封信触动了他以前鈈知道的雷区得知消息后,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决定牺牲叶文洁,保护自己

  半个世纪后,历史学家们一致认为l969年的这一事件是鉯后人类历史的一个转折点。白沐霖无意之中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关键历史人物但他自己没有机会知道这点,历史学家们失望地记载了他岼淡的余生白沐霖在《大生产报》一直工作到1975年,那时内蒙古建设兵团撤销他调到一个东北城市的科协工作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然後出国到加拿大在渥太华一所华语学校任教师至l991年,患肺癌去世余生中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叶文洁的事,是否感到过自责和忏悔也不嘚而知

  “小叶啊,连里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连长喷出一口辣烈的莫合烟,看着地面说“你出身和家庭背景都不好,可我们没紦你当外人针对你脱离群众、不积极要求进步的倾向,我和指导员都多次找你谈过想帮助你。谁想到你竟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

  “我早就看出来,她对‘文化大革命’的抵触情绪是根深蒂固的”指导员接着说。

  “下午派两个人,把她和这些罪证一起送到師部去”张主任面无表情地说。

  同室的三名女犯相继被提走监室里只剩叶文洁一个人了。墙角的那一小堆煤用完了也没人来加爐子很快灭了,监室里冷了下来叶文洁不得不将被子裹在身上。

  天黑前来了两个人其中一名是年长些的女干部,随行的那人介绍說她是中级法院军管会的军代表(注:在“文革”的那一阶段大部分中高级公检法机构处于军管状态,军代表对司法拥有最终决定权)。

  “程丽华”女干部自我介绍说,她四十多岁身穿军大衣,戴着一副宽边眼镜脸上线条柔和,看得出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说话时媔带微笑,让人感到平易近人叶文洁清楚,这样级别的人来到监室见一个待审的犯人很不寻常。她谨慎地对程丽华点点头起身在狭窄的床铺上给她让出坐的地方。

  “这么冷炉子呢?”程丽华不满地看了站在门口的看守所所长一眼,又转向文洁

  “嗯,年轻伱比我想的还年轻。”说完坐在床上离文洁很近,低头翻起公文包来嘴里还像老大妈似的嘟囔着,“小叶你糊涂啊年轻人都这样,書越读得多越糊涂了你呀你呀……”她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把那一小打文件抱在胸前抬头看着叶文洁,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不过,姩轻人嘛谁没犯过错误?我就犯过,那时我在四野的文工团苏联歌曲唱得好,一次政治学习会上我说我们应该并人苏联,成为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的一个新共和国这样国际共产主义的力量就更强大了……幼稚啊,可谁没幼稚过呢?还是那句话不要有思想负担,有错就認识就改然后继续革命嘛。”

  程丽华的一席话拉近了叶文洁与她的距离但叶文洁在灾难中学会了谨慎,她不敢贸然接受这份奢侈嘚善意

  程丽华把那叠文件放到叶文洁面前的床面上,递给她一枝笔“来,先签了字咱们再好好谈谈,解开你的思想疙瘩”她嘚语气,仿佛在哄一个小孩儿吃奶

  叶文洁默默地看着那份文件,一动不动没有去接笔。

  程丽华宽容地笑笑“你是可以相信峩的,我以人格保证这文件内容与你的案子无关,签字吧”

  站在一边的那名随行者说:“叶文洁,程代表是想帮你的她这几天為你的事可没少操心。”

  程丽华挥手制止他说下去“能理解的,这孩子唉,给吓坏了现在一些人的政策水平实在太低,建设兵團的还有你们法院的,方法简单作风粗暴,像什么样子!好吧小叶,来看看文件,仔细看看吧”

  叶文洁拿起文件,在监室昏黃的灯光下翻看着程代表没骗她,这份材料确实与她的案子无关是关于她那已死去的父亲的。其中记载了父亲与一些人交往情况和谈話内容

  文件的提供者是叶文洁的妹妹叶文雪。作为一名最激进的红卫兵叶文雪积极主动地揭发父亲,写过大量的检举材料其中嘚一些直接导致了父亲的惨死。但这一份材料文洁一眼就看出不是妹妹写的文雪揭发父亲的材料文笔激烈,读那一行行字就像听着一挂掛炸响的鞭炮但这份材料写得很冷静、很老到,内容翔实精确谁谁谁哪年哪月哪日在哪里见了谁谁谁又谈了什么,外行人看去像一本岼淡的流水账但其中暗藏的杀机,绝非叶文雪那套小孩子把戏所能相比的

  材料的内容她看不太懂,但隐约感觉到与一个重大国防笁程有关作为物理学家的女儿,叶文洁猜出了那就是从1964年开始震惊世界的中国两弹工程在这个年代,要搞倒一个位置很高的人就要茬其分管的各个领域得到他的黑材料,但两弹工程对阴谋家们来说是个棘手的领域这个工程处于中央的重点保护之下,得以避开“文革”的风雨他们很难插手进去。

  由于出身问题没通过政审父亲并没有直接参加两弹研制,只是做了一些外围的理论工作但要利用怹,比利用两弹工程的那些核心人物更容易些叶文洁不知道材料上那些内容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上面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具有致命嘚政治杀伤力。除了最终的打击目标外还会有无数人的命运要因这份材料坠入悲惨的深渊。材料的末尾是妹妹那大大的签名而叶文洁昰要作为附加证人签名的,她注意到那个位置已经有三个人签了名。

  “我不知道父亲和这些人说的这些话”叶文洁把材料放回原位,低声说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其中许多的谈话都是在你家里进行的,你妹妹都知道你就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泹这些谈话内容是真实的,你要相信组织”

  “我没说不是真的,可我真的不知道所以不能签。”

  “叶文洁”那名随行人员仩前一步说,但又被程代表制止了她朝文洁坐得更近些,拉起她一只冰凉的手说:“小叶啊,我跟你交个底吧你这个案子,弹性很夶的往低的说,知识青年受反动书籍蒙蔽没什么大事,都不用走司法程序参加一次学习班好好写几份检查,你就可以回兵团了;往高说嘛小叶啊,你心里也清楚判现行反革命是完全可以的。对于你这种政治案件现在公检法系统都是宁左勿右,左是方法问题右昰路线问题,最终大方向还是要军管会定当然,这话只能咱们私下说说”

  随行人员说:“程代表是真的为你好,你自己看到了巳经有三个证人签字了,你签不签又有多大意义叶文洁,你别一时糊涂啊”

  “是啊,小叶看着你这个有知识的孩子就这么毁了,心疼啊!我真的想救你你千万要配合。看看我我难道会害你吗?”

  叶文洁没有看军代表,她看到了父亲的血

  “程代表,我不知道上面写的事我不会签的。”

  程丽华沉默了她盯着文洁看了好一会儿,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然后她慢慢地将文件放回公文包,站起身她脸上慈祥的表情仍然没有褪去,只是凝固了仿佛戴着一张石膏面具。她就这样慈祥地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桶盥洗鼡的水,她提起桶把里面的水一半泼到叶文洁的身上,一半倒在被褥上动作中有一种有条不紊的沉稳,然后扔下桶转身走出门扔下叻一句怒骂:“顽固的小杂种!”

  看守所所长最后一个走,他冷冷地看了浑身湿透的文洁一眼“咣”一声关上门并锁上了。

  在这內蒙古的严冬寒冷通过湿透的衣服,像一个巨掌将叶文洁攥在其中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后来这声音也消失了深人骨髓的寒冷使她眼中的现实世界变成一片乳白色,她感到整个宇宙就是一块大冰自己是这块冰中唯一的生命体。她这个将被冻死的小女孩兒手中连火柴都没有只有幻觉了……

  她置身于其中的冰块渐渐变得透明了,眼前出现了一座大楼楼上有一个女孩儿在挥动着一面夶旗,她的纤小与那面旗的阔大形成鲜明对比那是文洁的妹妹叶文雪。自从与自己的反动学术权威家庭决裂后叶文洁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妹妹已于两年前惨死于武斗恍惚中,挥旗的人变成了白沐霖他的眼镜反射着楼下的火光;接着那人又变荿了程代表,变成了母亲绍琳甚至变成父亲。旗手在不断变换旗帜在不间断地被挥舞着,像一只永恒的钟摆倒数着她那所剩无几的苼命。渐渐地旗帜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那块充满宇宙的冰块又将她封在中心这次冰块是黑色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文洁听箌了沉重的轰鸣声。这声音来自所有的方向在她那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某种巨大的机械在钻开或锯开她置身于其中的大冰块世界仍昰一片黑暗,但轰鸣声却变得越来越真实她终于能够确定这声音的来源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她意识到自己仍闭着眼睛便努力地睁開沉重的眼皮——首先看到了一盏灯,灯深嵌在天花板内部被罩在一层似乎是用于防撞击的铁丝网后面,发出昏暗的光天花板似乎是金属的。

  她听到有个男声在轻轻叫自己的名字

  “你在发高烧。”那人说

  “这是哪儿?”叶文洁无力地问,感觉声音不是自巳发出的

  叶文洁感到一阵虚弱,又昏睡过去朦胧中轰鸣声一直伴随着她。时间不长她再次清醒过来,这时麻木消失痛苦的感覺出现了:头和四肢的关节都很痛,嘴里呼出的气是发烫的喉咙也痛,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像咽下一块火炭

  叶文洁转过头,看到旁邊有两个穿着和程代表一样的军大衣的人不同的是他们都戴着有红五星的军绵帽,敞开的大衣露出了里面军服上的红领章其中一名军囚戴着眼镜。

  叶文洁发现自己也盖着一件军大衣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很暖和

  她吃力地想支起身,居然成功了她看到了另一邊的舷窗,窗外是缓缓移去的滚滚云海被阳光照得很刺眼;她赶紧收回目光,看到狭窄的机舱中堆满了军绿色的铁箱子从另一个舷窗Φ可以看到上方旋翼的影子。她猜自己可能是在一架直升机上

  “还是躺下吧。”戴眼镜的军人说扶她重新躺下,把大衣盖好

  “叶文洁,这篇论文是你写的吗?”另一名军人把一本翻开的英文杂志伸到她眼前她看到那文章的题目是《太阳辐射层内可能存在的能量界面和其反射特性》,他把杂志的封面让她看那是1966年的一期《天体物理学杂志》。

  “肯定是的这还用证实吗?”戴眼镜的军人拿赱了杂志,然后介绍说“这位是红岸基地的雷志成政委。我是杨卫宁基地的总工程师。离降落还有一个小时你休息吧。”

  你是楊卫宁?叶文洁没有说出口只是吃惊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显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认识。杨卫宁曾是叶哲泰的一名研究生怹毕业时叶文洁刚上大一。叶文洁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杨卫宁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情形那时他刚考上研究生,与导师谈课题方向杨卫宁说怹想搞倾向于实验和应用的课题,尽可能离基础理论远些叶文洁记得父亲当时是这样说:我不反对,但我们毕竟是理论物理专业你这樣要求的理由呢?杨卫宁回答:我想投身于时代,做一些实际的贡献父亲说:理论是应用的基础,发现自然规律难道不是对时代最大的貢献?杨卫宁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真话:搞理论研究容易在思想上犯错误。这话让父亲沉默了

  杨卫宁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数学功底扎实思维敏捷,但在不长的研究生生涯中他与导师的关系若即若离,他们相互之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距离那时叶文洁与杨卫宁經常见面,也许是受父亲影响叶文洁没有过多地注意他,至于他是否注意过自己叶文洁就不知道了。后来杨卫宁顺利毕业不久就与導师中断了联系。

  叶文洁再次虚弱地闭上眼睛后两名军人离开了她,到一排箱子后面低声交谈机舱很狭窄,叶文洁在引擎的轰鸣聲中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话——

  “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稳妥”这是雷志成的声音。

  杨卫宁反问: “那你能从正常渠道给我需要嘚人吗?”

  “唉我也费了很大劲。这种专业从军内找不到从地方上找,问题就更多了你知道这项目的保密级别,首先得参军更夶的问题还是保密条例要求的在基地的隔离工作周期。那么长时间家属随军怎么办?也得到基地里,这谁都不愿意找到的两个合适的候選人宁肯待在五七干校也不来。当然可以硬调但这种工作的性质,要是不安心什么都干不出来的”

  “所以只能这么办。”

  “鈳这也太违反常规了”

  “这个项目本来就违反常规,出了事儿我负责就是了”

  “我的杨总啊,这责你负得了吗?你一头钻在技術里‘红岸’可是与其他国防重点项目不同,它的复杂是复杂在技术之外的。”

  “你这倒是实话”

  降落时已是傍晚,叶文潔谢绝了杨卫宁和雷志成的挽扶自己艰难地走下飞机,一阵强风差点把她吹倒风吹在仍转动的旋翼上,发出尖利的啸声风中的森林氣息文洁很熟悉,她认识这风这风也认识她,这是大兴安岭的风

  她很快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个低沉浑厚的嗡嗡声浑厚而有力,似乎构成了整个世界的背景这是不远处抛物面天线在风中的声音,只有到了跟前才能真正感受到这张天网的巨大。叶文洁的人生在這一个月里转了一个大圈又回来了——她现在是在雷达峰上叶文洁不由得转头朝她的建设兵团连队所在的方向望去,只看到暮色中一片洣蒙的林海

  直升机显然不是专为接她的,几名士兵走过来从机舱里卸下那些军绿色的货箱,他们从她身边走过没人看她一眼。她和雷志成、杨卫宁一行三人继续向前走去叶文洁发现雷达峰的峰顶是这样的宽阔,在天线的下面有一小群白色建筑物与天线相比,咜们像几块精致的积木他们正朝有两名哨兵站岗的基地大门走去,走到门前他们停了下来。

  雷志成转向叶文洁郑重地说:“叶攵洁,你的反革命罪行证据确凿将要面临的审判也是罪有应得;现在,你面前有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他姠天线方向指了指,“这是一个国防科研基地其中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需要你掌握的专业知识,更具体的请杨总工程师为你介绍,你偠慎重考虑”说完他对杨卫宁点了点头,尾随搬运物资的士兵一起走进了基地

  杨卫宁等别人走远了,向叶文洁示意了一一下带她走远些,显然是怕哨兵听到下面的谈话这时,他不再隐藏自己与她的相识:“叶文洁我可向你说清楚,这不是什么机会我向法院軍管会了解过,虽然程丽华力主重判但具体到你的情节,刑期最多也就是十年考虑到可能的减刑,也就是六七年的样子而这里——”他向基地方向偏了一下头, “是最高密级的研究项目以你的身份,走进这道门可能……”他停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让天线在风中的轟鸣声加重自己的语气“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我进去”叶文沽轻声说。

  杨卫宁对她这么快的回答很吃惊“你不必这么匆忙做决定,可以先回到飞机上去它三小时后才起飞,你要是拒绝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们进去吧。”叶文洁的声音仍佷轻但其中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现在除了死后不知是否存在的另一个世界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这样与世隔绝的峰顶了,在这里她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还是慎重些吧你想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在这里待一辈子”

  杨卫宁低头沉默了,他看着远方似乎强行给叶文洁一些思考权衡的时间,叶文洁也沉默着在风中裹紧军大衣看着远方,那里大兴安岭已消失在浓浓的夜色Φ。在严寒下不可能有很多时间杨卫宁下决心起步走向大门,走得很快像要把叶文洁甩掉似的,但叶文洁紧跟着他走进了红岸基地嘚大门。两名哨兵在他们通过后关上了两扇沉重的铁门

  走了一段后,杨卫宁站住指着天线对文洁说:“这是一个大型武器研究项目,如果成功其意义可能比原子弹和氢弹都大。”

  在路过基地内最大的一幢建筑时杨卫宁径直过去推开了门,叶文洁在门口看到叻“发射主控室”的字样迈进门,一股带着机油味的热气迎面扑来她看到宽敞的大厅中,密集地摆放着各类仪器设备信号灯和示波儀上的发光图形闪成一片,十多名穿军装的操作人员坐在几乎将他们埋没的一排排仪器前仿佛是蹲守在深深的战壕中。操作口令此起彼伏显得紧张而混乱。

  “这里暖和些你先等一会儿,我去安排好你的住处就来”杨卫宁对叶文洁说,并指指门旁边一张桌子旁的椅子让她坐叶文洁看到,那张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位带手枪的卫兵。

  “我还是在外面等吧”叶文洁停住脚步说。

  杨衛宁和善地笑笑 “你以后就是基地的工作人员了,除了少数地方你哪里都可以去。”说完他脸上有一种不安的表情,显然意识到了這话另一层的意思:你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我还是去外面吧。”叶文洁坚持说

  “那……好吧。”杨卫宁看看那位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卫兵似乎理解了叶文洁,带她走出主控室 “你到这个避风的地方,我几分钟就回来主要是找人给那个房间生上火,基地的條件现在还不太好没有暖气。”说完快步走去

  叶文洁站在主控室的门边,巨大的天线就竖立在她身后整整占据了半个夜空。在這里她能够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突然那纷乱的操作口令声消失了,主控室里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到仪器设备偶尔发出的蜂鳴声,接着出现了一个压倒一切的男音: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红岸工程第147次常规发射,授权确认完毕30秒倒数!”

  “目标類别:甲三;坐标序号:BN20l97F;定位校核完毕,25秒倒数!”

  “发射文档号:22;附加:无;续传:无;文档最后校核完毕20秒倒数!”

  “能源单元报告,正常!”

  “编码单元报告:正常!”

  “功放单元报告:正常!”

  “干扰监测报告:在许可范围!”

  “程序不可逆l5秒倒数!”

  一切又安静下来,十几秒钟后随着一个警铃声响起,天线上的一盏红灯急剧闪烁起来

  “发射启动!各单元注意监测!”

  叶文洁感到脸上有轻微的瘙痒感,她知道一个巨大的电场出现了她仰头顺着天线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夜空中的一缕薄云发出幽幽藍光那光很微弱,最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当那缕云飘离那片空域后,云的微光就消失了另外一缕飘人的云也同样发出光来。在主控室中口令声又响成一片,她只能隐约听出其中的几句:

  “功放单元故障3号磁控电子管烧毁!”

  “冗余单元投入正常!”

  “断点l,续传正常!”

  叶文洁听到另外一种“呼啦啦”的声音朦胧中,看到一片片黑影从山下的密林中出现盘旋着升上夜空,她没想到严冬的森林中还有这么多的鸟儿被惊起接着她目睹了恐怖的一幕:一个鸟群飞进了天线指向的范围,以发出幽光的那缕云为背景她清楚地看到了群鸟纷纷从空中坠落。

  这一过程大约持续了十五分钟天线上的红灯熄灭了,叶文洁皮肤上的瘙痒感也消失了主控室中,纷乱的口令声依旧即使在那个洪亮的男音响起后也没有停止。

  “红岸工程第147次发射进行完毕发射系统关闭,红岸进入监测狀态请监测部接过系统控制权,并上传断点数据”

  “请各单元组认真填写发射日志,各组长到会议室参加发射例会完毕。”

  一切都沉寂下来只有天线在风中发出的混响依旧。叶文洁看着夜空中的鸟群纷纷落回森林中她再次仰望天线,感觉它像一只向苍穹張开的巨大手掌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她向“手掌”对着的夜空看去并没有看到已被它打击的BN20197F号目标,在稀疏的云缕后面只有1969姩寒冷的星空。

  汪淼觉得来找他的这四个人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两名警察和两名军人,如果那两个军人是武警还算正常但这是两洺陆军军官。

  汪淼第一眼就对来找他的警察没有好感其实那名穿警服有哪几种的年轻人还行,举止很有礼貌但那位便衣就让人讨厭了。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穿着件脏兮兮的皮夹克浑身烟味,说话粗声大嗓是最令汪淼反感的那类人。

  “汪淼?”那人問直呼其名令汪淼很不舒服,况且那人同时还在点烟头都不抬一下。不等汪淼回答他就向旁边那位年轻人示意了一下,后者向汪淼絀示了警官证他点完烟后就直接向屋里闯。

  “请不要在我家里抽烟”汪淼拦住了他。

  “哦对不起,汪教授这是我们史强隊长。”年轻警官微笑着说同时对姓史的使了个眼色。

  “成那就在楼道里说吧。”史强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手中的烟几乎燃下去一半之后竟不见吐出烟来。 “你问”他又向年轻警官偏了一下头。

  “汪教授我们是想了解一下,最近你与‘科学边界’學会的成员有过接触是吧?”

  “‘科学边界’是一个在国际学术界很有影响的学术组织,成员都是著名学者这样一个合法的学术组織,我怎么就不能接触了呢?”

  “你看看你这个人!”史强大声说 “我们说它不合法了吗?我们说不让你接触了吗?”他说着,刚才吸进肚孓里的烟都喷到汪淼脸上

  “那好,这属于个人隐私我没必要回答你们的问题。”

  “还啥都成隐私了像你这样一个著名学者,总该对公共安全负责吧”史强把手中的烟头扔掉,又从压扁了的烟盒里抽出一根

  “我有权不回答,你们请便吧”汪淼说着要轉身回屋。

  “等等!”史强厉声说同时朝旁边的年轻警官挥了一下手, “给他地址和电话下午去走一趟。”

  “你要干什么!”汪淼愤怒地质问这争吵引得邻居探出头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史队!你说你一一”年轻警官生气地将史强拉到一边,显然他的粗俗鈈止是让汪淼一人不适应

  “汪教授,请别误会”一名少校军官急忙上前,“下午有一个重要会议要请几位学者和专家参加,首長让我们来邀请您”

  “这我们清楚,首长已经向超导中心领导打了招呼这次会议上不能没有您,实在不行我们只有把会议延期等您了。”

  史强和他的同事没再说话转身下楼了,两位军官看着他们走远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人怎么这样儿”少校尛声对同事说。

  “他劣迹斑斑前几年在一次劫持人质事件中,他不顾人质的死活擅自行动结果导致一家三口惨死在罪犯手中;据說他还和黑社会打得火热,用一帮黑道势力去收拾另一帮;去年又搞刑讯逼供使一名嫌疑人致残,因此被停职了……”

  “这种人怎麼能进作战中心?”

  “首长点名要他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吧。不过对他限制挺严,除了公安方面的事务几乎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作战中心?那是什么?江淼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军官

  接汗淼的汽车驶进了城市近郊的一座大院,从那只有门牌号码没有单位名牌的大门汪淼知道这里是军方而不是警方的地盘。

  会议是在一个大厅里举行的汪淼一进去就对这里的纷乱吃惊不小。大厅周围是┅圈胡乱安放的电脑设备有的桌子上放不下就直接搁地板上,电线和网线纠缠着散在地上;一大摞网络交换机没有安在机架内而是随掱堆放在服务器上;有好几个投影仪的大屏幕,在大厅的角落里呈不同角度随意立着像吉普赛人的帐篷;烟雾像晨雾般在半空浮了一层……汪淼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那名军官所说的作战中心,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里在处理的事情已经让人们顾不上其他了。

  临时拼凑嘚会议桌上也是堆满了文件和杂物与会者大多神情疲惫,衣服皱巴巴的有领带的都扯开了,好像熬了一夜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叫常伟思的陆军少将,与会者有一半是军人经过简单的介绍,他知道还有少部分警方人员其他的人都是和他一样参加会议的专家学者,其中囿几位还是很有名望的科学家而且是研究基础科学的。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还有四个外国人这些人的身份令他大吃一惊:其中的两個人也是军人,分别是美军空军上校和英国陆军上校职务是北约联络员;另外两人居然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官员,在这里的职务是什么觀察员从所有人的脸上,汪淼都读出了一句话:我们已经尽力了快他妈的结束吧!

  汪淼看到了史强,他倒是一反昨天的粗鲁向汪淼打招呼,但那一脸傻笑让汪淼愉快不起来他不想挨史强坐,但也只有那一个空位他只好坐过去,屋里本来已经很浓的烟味更加重了

  发文件时,史强凑近汪淼说: “汪教授你好像是在研究什么……新材料?”

  “纳米材料。”汪淼简单地回答

  “我听说过,那玩意儿强度很高不会被用于犯罪吧?”从史强那带有一半调侃的表情上,汪淼看不出他是不是开玩笑

  “呵,听说那玩意儿一根頭发丝粗就能吊起一辆大卡车犯罪分子要是偷点儿去做把刀,那一刀就能把一辆汽车砍成两截吧”

  “哼,根本不用做成刀用那種材料做一根只有头发丝百分之一粗细的线,拦在路上就能把过往的汽车像切奶酪那样切成两半……啥不能用于犯罪?刮鱼鳞的刀都能!”

  史强把面前的文件从袋中抽出一半又塞了回去,显然没了兴趣 “说得对,鱼都能犯罪呢!我办过一个杀人案一个娘们儿把她丈夫的那玩意儿割下来了。知道用的是什么?冰箱里冷冻的罗非鱼!鱼冻硬后背上的那排刺就跟一把快刀似的……”

  “我没兴趣,怎么让我來开会就是为这事儿?”

  “鱼?纳米材料?不、不,与那些都没关系”史强把嘴凑到汪淼耳边, “别给这帮家伙好脸他们歧视咱们,只想从咱们这里掏情报但什么都不告诉咱们。像我在这儿混了一个多月,还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同志们,会议开始”常偉思将军说, “在全球各战区我们这里现在成为焦点。首先把当前情况向与会的同志们介绍一下”

  “战区”这个不寻常的术语令汪淼迷惑,他还注意到首长好像并没有打算向他这样的新人介绍来龙去脉,这倒是印证了史强的话在常将军这简短的开场白中,他两佽提到了  “同志们”汪淼看看对面的两名北约军人和两个美国中情局官员,感觉将军似乎漏掉了“先生们”

  “他们也是同志,反正这边的人都是这么称呼的”史强低声地对汪淼说,同时用手中的烟指了指那四个外国人

  在迷惑的同时,汪淼对史强的观察仂留下了些印象

  “大史,你把烟熄了这儿的烟味够浓了。”常伟思说低头翻着文件。

  史强拿着刚点着的烟四下看看没找箌烟灰缸,就“吱啦”一声扔到茶杯里了他抓住这个机会举手要求发言,没等常伟思表态就大声说道: “首长我提个要求,以前提过嘚——信息对等! ”

  常伟思将军抬起头 “没有任何一个军事行动是信息对等的,这点也请到会的专家学者们谅解我们不可能给你们介绍更多的背景资料。”

  “但我们不一样”史强说, “警方从作战中心成立之初就一直参与可直到现在,我们连这个机构到底是幹什么的都不知道而且,你们正在把警方排挤出去你们一步步熟悉我们的工作,然后把我们一个个赶走”

  与会的另外几名警官嘟在低声制止史强。史强敢对常伟思这样级别的首长这么说话汪淼有些吃惊,而后者的反击更犀利

  “我说大史,现在看来你在蔀队上的老毛病还没改。你能代表警方吗?你因为自己的恶劣行为已被停职好几个月了马上就要被清除出公安队伍。我调你来是看重你茬城市警务方面的经验,你要珍惜这次机会”

  大史用粗嗓门说: “那我是戴罪立功了?你们不是说那都是些歪门邪道的经验吗? ”

  “但有用。”常伟思对史强点点头 “有用就行,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战争

  “什么都顾不了了,”一位CIA的情报官员用标准的普通话说 “我们不能再用常规思维。”

  那位英军上校显然也能听懂中文他点点头, “To be or not to be...”

  “他说什么?”史强问汪淼

  “没什麼。”汪淼机械地回答这些人似乎在梦呓,战争时期?战争在哪儿?他扭头望向大厅的落地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远处大院外面的城市:春忝的阳光下,街道上车流如织;草坪上有人在遛狗还有几个孩子在玩耍……

  里面和外面的世界,哪个更真实?

  常将军讲道: “最菦敌人的攻击明显加强了,目标仍是科学界高层请你们先看一下文件中的那份名单。”

  汪淼抽出文件中最上面的那张纸是用大號字打印的,名单显然拟得很仓促中文和英文姓名都有。

  “汪教授看到这份名单,您有什么印象?”常伟思看着汪淼问

  “我知道其中的三人,都是物理学最前沿的著名学者”汪淼答道,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锁定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在他的潜意识中那两個字的色彩与上面几行字是不同的。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的名字?她怎么了?

  “认识?”大史用一根被烟熏黄的粗指头指着文件上的那个名芓问汪淼没有反应。 “呵不太认识。想认识?”

  现在汪淼知道常伟思把他以前的这个战士调来是有道理的,这个外表粗俗的家伙眼睛跟刀子一样。他也许不是个好警察但确实是个狠角色。

  那是一年前汪淼是“中华二号”高能加速器项目纳米构件部分的负責人。那天下午在良湘的工地上一次短暂的休息中,他突然被眼前的一幅构图吸引了作为一名风景摄影爱好者,现实的场景经常在他眼中形成一幅幅艺术构图构图的主体就是他们正在安装的超导线圈,那线圈有三层楼高安装到一半,看上去是一个由巨大的金属块和亂麻般的超低温制冷剂管道组成的怪物仿佛一堆大工业时代的垃圾,显示出一种非人性的技术的冷酷和钢铁的野蛮就在这金属巨怪前媔,出现了一个年轻女性纤细的身影这构图的光线分布也很绝:金属巨怪淹没在临时施工顶棚的阴影里,更透出那冷峻、粗糙的质感;洏一束夕阳金色的光透过顶棚的孔洞正好投在那个身影上,柔和的暖光照着她那柔顺的头发照着工作服领口上白皙的脖颈,看上去就潒一场狂暴的雷雨后巨大的金属废墟上开出了一朵娇柔的花……

  “看什么看,干活儿!”

  汪淼吓了一跳然后发现纳米研究中心主任说的不是他,而是一名年轻工程师后者也和自己一样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汪淼从艺术中回到现实发现那位女性不是一般的工作囚员,因为总工程师陪同着她在向她介绍着什么,一副很尊敬的样子

  “她是谁?”汪淼问主任。

  “你应该知道她的”主任说,用手划了一大圈“这个投资二百亿的加速器建成后,第一次运行的可能就是验证她提出的一个超弦模型要说在论资排辈的理论研究圈子,本来轮不到她的可那些老家伙不敢先来,怕丢人就让她捡了个便宜。”

  “什么?杨冬是……女的?!”

  “是的我们也是在湔天见到她时才知道。”主任说

  那名工程师问: “她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要不怎么会从来不上媒体呢?别像是钱钟书似的箌死大家也没能在电视上看上一眼。”

  “可我们也不至于不知道钱钟书的性别吧?我觉得她童年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经历以致得了自閉症。”汪淼说多少有一些酸葡萄心理。

  杨冬和总工程师走过来在经过时她对他们微笑着点点头,没说一句话但汪淼记住了她那清澈的眼睛。

  当天晚上汪淼坐在书房里欣赏着挂在墙上的自己最得意的几幅风景摄影,他的目光落在一幅塞外风光上——那是一個荒凉的山谷雪山从山谷的尽头露出一抹白;山谷的这一端,半截沧桑的枯木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一的画面汪淼在想象中把那个萦绕在怹脑海中的身影叠印到画面上,让她位于山谷的深处看去很小很小;这时汪淼惊奇地发现,整个画面苏醒过来仿佛照片中的世界认出叻那个身影,仿佛这一切本来就是为她而存在他又依次在想象中将那个身影叠印到另外几幅作品上,有时还将她那双眼睛作为照片上空曠苍穹的背景那些画面也都苏醒过来,展现出一种汪淼从未想象过的美以前,汪淼总觉得自己的摄影作品缺少某种灵魂;现在他知道叻缺的是她。

  “名单上的这些物理学家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自杀”常伟思说。

  晴天霹雳汪淼的大脑一片空白。後来这空白中渐渐有了图像那是他那些黑白风景照片,照片中的大地没有了她的身影天空抹去了她的眼睛,那些世界死了

  “是……什么时候?”汪淼呆呆地问。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常将军重复道。

  “你是指最后一位吧”坐在汪淼旁边的大史得意哋说,然后压低声音“她是最后一位自杀者,前天晚上服过量安眠药。她死得很顺溜没有痛苦。”

  刹那间汪淼居然对大史有叻那么一丝感激。

  “为什么?”汪淼问那些照片上死去的风景画仍在他的脑海中幻灯似的循环浮现。

  常伟思回答道: “现在能肯萣的只有一点:促使他们自杀的原因是相同的但原因本身在这里很难说清,也可能对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士根本就说不清文件中附加了怹们遗书的部分内容,各位会后可以仔细看看”

  汪淼翻翻那些遗书的复印件,都是长篇大论

  “丁仪博士,您能否把杨冬的遗書给汪教授看一下?她的最简短也最有概括性。”

  那个一直低着头沉默的人半天才有所反应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隔着桌子递给汪淼,大史在旁边低声说: “他是杨冬的男友”汪淼这才想起自己在良湘的高能加速器工地中也见过丁仪,他是理论组的成员这名物理学镓因在对球状闪电(注:此处参见作者本人的《球状闪电》。)的研究中发现宏原子而闻名于世汪淼从信封中抽出一片散发出清香的东西,形状不规则不是纸,竟是一片白桦树皮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

  一切的一切都导向这样一个结果:物理学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将来吔不会存在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但别无选择

  连签字都没有,她就走了

  “物理学……不存在?”汪淼茫然四顾。

  常将军合上文件夹 “有一些相关的具体信息与世界上三台新的高能加速器建成后取得的实验结果有关,很专业我们就不在这里讨論了。我们首先要调查的是‘科学边界’学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2005年定为世界物理年,这个组织就是在这一年国际物理学界频繁的学术會议和交流活动中逐渐诞生的是一个松散的国际性学术组织。丁博士您是理论物理专业的,能进一步介绍一下它的情况吗?”

  丁仪點点头说: “我与‘科学边界’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不过这个组织在学术界很有名。它的宗旨是: 自上个世纪下半叶以来物理学古典理論中的简洁有力 渐渐消失了,理论图像变得越来越复杂、模糊和不确定 实验验证也越来越难,这标志着物理学的前沿探索似乎遇到了很夶的障碍和困难‘科学边界’试图开辟一条新的思维途径,简单地说就是试图用科学的方法找出科学的局限性试图确定科学对自然界嘚认知在深度和精度上是否存在一条底线——底线之下是科学进入不了的。现代物理学的发展似乎隐隐约约地触到了这条底线。”

  “很好”常伟思说, “据我们了解这些自杀的学者大部分与‘科学边界’有过联系,有些还是它的成员但没有发现诸如邪教精神控淛或使用违法药物这类的犯罪行为。也就是说即使‘科学边界’对那些学者产生过影响,也是通过合法的学术交流途径汪教授,他们朂近与您有联系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

  大史粗声粗气地开口说: “包括联系人的姓名、见面地点和时间、谈话内容如果交换过攵字资料或电子邮件的话……”

  “大史!”常伟思厉声制止了他。

  “不吱声没人拿你当哑巴!”旁边一位警官探过身去对大史低声说后者拿起桌上的茶杯,看到里面的烟头后“咚”的一声又放下了。

  大史又令汪淼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刚才那一一丝感激消失得無影无踪。但他还是克制着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与‘科学边界'的接触是从认识申玉菲开始的她是一名日籍华裔物理学家,现在为一家ㄖ资公司工作就住在这个城市。她曾在三菱电机的一家实验室从事纳米材料研究我们是在今年年初的一次技术研讨会上认识的。通过她又认识了几位物理专业的朋友,都是‘科学边界’的成员国内国外的都有。和他们的交往时谈的都是一些很……怎么说呢,很终極的问题主要就是丁博士刚才提到的科学底线的问题。

  “我一开始对这些问题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作为消遣。我是搞应用研究的在这方面水平不高,主要是听他们讨论和争论这些人思想都很深刻,观点新颖自己感觉同他们交流,思想开阔了许多渐渐变得很投入了。但讨论的话题仅限于此都是天马行空的纯理论,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曾邀请我加入‘科学边界’,但那样的话参加这样的研讨会就变成了一项义务,我因为精力有限就谢绝了”

  “汪教授,我们希望您接受邀请加入 ‘科学边界’学会,这也是我们今天請您来的主要目的”常将军说, “我们希望能通过您这个渠道得到一些这个组织的内部信息。”

  “您是说让我去卧底吗?”汪淼不咹地问

  “哇哈哈,卧底!”大史大笑一声

  常伟思责备地看了大史一眼,对汪淼说: “只是提供一些情况我们也没有别的渠道。”

  汪淼摇摇头: “对不起首长。我不能干这事”

  “汪教授,‘科学边界'是一个由国际顶尖学者构成的组织对它的调查是┅件极其复杂和敏感的事,我们真的是如履薄冰没有知识界的帮助,我们寸步难行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唐突的要求,希望您能理解不過我们也尊重您的意愿,如果不同意我们也是能够理解的。”

  “我……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汪淼推托道

  常伟思点点头,“好的汪教授,那我们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谢谢您能来参加这次会议。”

  汪淼愣了几秒钟才明白他该离开了。

  常伟思禮貌地把汪淼送到会议室门口时大史在后面大声说:“这样挺好,我压根儿就不同意这个方案已经有这么多书呆子寻了短见,让他去鈈是‘肉包子打狗'吗?”

  汪淼返身回去走到大史身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你这么说话实在不像一名合格的警官。”

  “我夲来就不是”

  “那些学者自杀的原因还没有搞清楚。你不该用这么轻蔑的口气谈论他们他们用自己的智慧为人类社会做出的贡献,是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

  “你是说他们比我强?”大史在椅子上仰头看着汪淼,“我总不至于听人家忽悠几句就去寻短见”

  “那你是说我会?”

  “总得对您的安全负责吧。”大史看着汪淼又露出他招牌式的傻笑。

  “在那种情况下我比你要安全得多你應该知道,一个人的鉴别能力是和他的知识成正比的”

  “那不见得,像您这样的……”

  “大史你要再多说一句,也从这里出詓好了!”常伟思严厉地喝斥道

  “没关系,让他说”汪淼转向常将军, “我改变主意了决定按您的意思加入‘科学边界’。”

  “很好”大史连连点头,“进去后机灵点儿有些事顺手就能做,比如瞄一眼他们的电脑记个邮件地址或网址什么的……”

  “夠了!你误会了,我不是去卧底只是想证明你的无知和愚蠢!”

  “如果您过一阵儿还活着,那自然也就证明了不过恐怕……嘿嘿。”夶史仰着头傻笑变成了狞笑。

  “我当然会一直活下去但实在不想再见到你这号人了!”

  常伟思一直把汪淼送下了楼梯,并安排车送他在道别时说: “史强就那种脾气,其实他是一名很有经验的刑警和反恐专家二十多年前,他曾是我连里的一名战士”

  赱到车前,常伟思又说: “汪教授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

  “刚才您说的那些与军方有什么关系?”

  “战争与军方当然有关系。”

  汪淼迷惑地看看周围明媚春光中的一切 “可战争 在哪儿?现在全球一处热点都没有,应该是历史上最和平的年代了”

  常偉思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很快就会知道一切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汪教授,你的人生中有重大的变故吗?这变故突然完全改变了你嘚生活对你来说,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不同”

  “那你的生活是一种偶然,世界有这么多变幻莫测的因素你的人生却没什么變故。”

  汪淼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嘛。”

  “那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偶然”

  “可……多少代人都昰这么平淡地过来的。”

  汪淼摇头笑了起来

  “得承认今天我的理解力太差了,您这岂不是说……”

  “是的整个人类历史吔是偶然,从石器时代到今天都没什么重大变故,真幸运但既然是幸运,总有结束的一天;现在我告诉你结束了,做好思想准备吧”

  汪淼还想问下去,但将军与他握手告别阻止了他下面的问题。

  上车后司机开口问汪淼家的地址,汪淼告诉他后随口问噵: “哦,接我来的不是你?我看车是一样的”

  “不是我,我是去接丁博士的”

  汪淼心里一动,便向司机打听丁仪的住处司機告诉了他。当天晚上他就去找丁仪。

  推开丁仪那套崭新的三居室的房门汪淼闻到了一股酒味,看到丁仪躺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他的双眼却望着天花板汪淼四下打量了一下,看到房间还没怎么装修也没什么家具和陈设,宽大的客厅显得很空最显眼的是客厅┅角摆放的一张台球桌。

  对汪淼的不请自来丁仪倒没表示反感,他显然也想找人说话“这套房子是三个月前买的,”丁仪说“峩买房子 干什么?难道她真的会走进家庭?”他带着醉意笑着摇摇头。 “

  你们……”汪淼想知道杨冬生活中的一一切但又不知该如何问。

  “她像一颗星星总是那么遥远,照到我身上的光也总是冷的”丁仪走到窗前看着夜空,像在寻找那颗已逝去的星辰

  汪淼吔沉默下来。很奇怪他现在就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一年前那个夕阳西下的时刻她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丁仪一挥手,像要赶走什么将自己从这哀婉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汪教授你是对的,别跟军方和警方纠缠到一块兒那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那些物理学家的自杀与‘科学边界’没有关系我对他们解释过,可解释不清”

  “他们好像也做过┅些调查。”

  “是而且这种调查还是全球范围的,那他们也应该知道其中的两人与‘科学边界'没有任何来往,包括——杨冬”丁仪说出这个名字时显得很吃力。

  “丁仪你知道,我现在也卷进这件事里了所以,关于使杨冬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我很想知道,我想你一定知道一些”汪淼笨拙地说道,试图掩盖他真正的心迹

  “如果知道了,你只会卷得更深现在你只是人和事卷进来了,知道后连精神也会卷进来那麻烦就大了。”

  “我是搞应用研究的没有你们理论派那么敏感。”

  “那好吧打过台球吗?”丁儀走到了台球桌前。

  “上学时随便玩过几下”

  “我和她很喜欢打,因为这让我们想到了加速器中的粒子碰撞”丁仪说着拿起嫼白两个球,将黑球放到洞旁将白球放到距黑球仅十厘米左右的位置,问汪淼“能把黑球打进去吗?”

  “这么近谁都能。”

  汪淼拿球杆轻击白球,将黑球撞人洞内

  “很好,来我们把球桌换个位置。”丁仪招呼一脸迷惑的汪淼两人抬起沉重的球桌,将咜搬到客厅靠窗的一角放稳后,丁仪从球袋内掏出刚才打进去的黑球将它放到洞边,又拾起那个白球再次放到距黑球十厘米左右的哋方, “这次还能打进去吗?”

  汪淼再次轻而易举地将黑球打人洞内

  “搬。”丁仪挥手示意两人再次抬起球桌,搬到客厅的第彡个角丁仪又将黑白两个球摆放到同样的位置,“打吧”

  “我说,我们……”

  汪淼无奈地笑笑第三次将黑球击人洞内。

  他们又搬了两次台球桌一次搬到了客厅靠门的一角,最后一次搬回了原位丁仪又两次将黑白球摆到洞前的位置,汪淼又两次将黑球擊人洞内这时两人都有些出汗了。

  “好了实验结束,让我们来分析一下结果”丁仪点上一枝烟说,“我们总共进行了五次试验其中四次在不同的空间位置和不同的时间,两次在同一空间位置但时间不同您不对结果震惊吗?”他夸张地张开双臂,“五次撞击试驗的结果居然都一样!”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汪淼喘着气问。

  “你现在对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做出解释用物理学语言。”

  “这……在五次试验中两个球的质量是没有变化的;所处位置,当然是以球桌面为参照系来说也没有变化;白球撞击黑球的速度向量也基本没有变化,因而两球之间的动量交换也没有变化所以五次试验中黑球当然都被击人洞中。”

  丁仪拿起撂在地板上的一瓶白蘭地把两个脏兮兮的杯子分别倒满,递给汪淼一杯后者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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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香港警察队伍的警服有哪几种与内陆的警服有哪几种,为何用了一样的颜色

对于内陆警察队伍的警服有哪几种,相信大家都非常熟悉从2001年开始,我国警察隊伍大面积换发99式警服有哪几种99式警服有哪几种采用了藏青色的设计,截至目前我国警察队伍仍在使用99式警服有哪几种,不过属于改進版2005年,香港警察队伍更换了警服有哪几种从这个时候开始,两地警察队伍都使用了藏青色的警服有哪几种而且在警服有哪几种颜銫上,也都非常相似那么,内陆地区和香港地区为何都使用了藏青色警服有哪几种呢

首先,我们聊聊香港警察队伍的警服有哪几种茬清朝统治阶段,香港地区仅仅是一些小渔村乾隆、嘉庆在位时期,英国人经过不断的侦查发现香港地区港宽水深,适合停泊各种大型船只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英国人从清朝手里获得了香港岛从刚刚获得香港岛开始,英国人已经开始组建香港警察队伍起初,香港警察队伍中没有华警警察全部由英国本土或者其他英属殖民地的警察组成。其中英属印度警察占相当比例。

在19世纪后期英国人逐步趁吙打劫,从清朝手里又获得了九龙等地形成了香港地区现在的轮廓。随着香港地区经济的发展很多外来人口开始大规模涌入香港。由於人口的素质参差不齐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案件。那些香港外籍警察根本不了解香港地区的人情世故甚至不懂汉语,存在管理难度

在這样的情况下,香港警察队伍开始征召当地人起初,华警的数量很少而且薪资待遇非常低。但随着华警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华警的囚数也越来越多。我们看一下英国警察的警服有哪几种世界各国警服有哪几种分为大陆系和海洋系。英国堪称是海洋系警服有哪几种的玳表性国家从19世纪前期开始,英国警察已经开始使用藏青色警服有哪几种海洋系警服有哪几种使用了藏青色或者黑色,强调军服与警垺有哪几种的区别与此同时,大陆系警服有哪几种则是以军绿色为主强调军绿色的威慑力。

虽然英国警察采用了藏青色的警服有哪几種但香港警察队伍却使用了军绿色制服,而且制服非常简单从20世纪的前期开始,随着华警的作用已经占到了决定性地位英国才改变叻香港警察的制服样式。在夏季香港警察使用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在各种香港影视剧中都能看到类似的镜头。

到了冬季则使用藏圊色警服有哪几种,不过警服有哪几种的样式与英国警察不同从香港警察的制服来看,夏季服属于大陆系冬季服属于海洋系。在这方媔有点混合型警服有哪几种的味道。例如法国警察堪称混合型的代表法国警察使用了军绿色的制服,但警衔属于海洋系我们看一下內陆地区警察的情况,从建国之后我国警察队伍换发了好几次警服有哪几种,每种警服有哪几种都具有很明显的时代性

在83式警服有哪幾种之前,我国警察队伍的警服有哪几种非常具有特色。因为与世界各国的警服有哪几种都不一样堪称是自成一派。从83式警服有哪几種开始我国警察队伍开始使用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对于七八十年代出生的朋友们来说对于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肯定都不陌生。在八⑨十年代的很多纪实性刑侦影视剧中都出现了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例如《西安大追捕》《121大案》《燕赵刑警》等等

从警服有哪几种顏色来说,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属于大陆系但是我国警察队伍换发了警衔以后,警衔采用了警督、警司等模式属于标准的海洋系。因為我国警察队伍也采用了混合的模式。进入90年代以后从世界各国范围来看,采用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的国家已经非常少了只剩下了樾南等少数几个国家。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采用了海洋系警服有哪几种90年代末期,我国开始了99式警服有哪几种的试点

到了21世纪初期,峩国警察队伍开始换发99式警服有哪几种99式警服有哪几种采用了藏青色的设计,警衔的样式也是全新的从这个时候来说,我国警察队伍嘚警服有哪几种属于标准的海洋系。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以后当时,警服有哪几种并没有更换仅仅是更换了帽徽、臂章等标志。仍旧采鼡夏季军绿色、冬季藏青色的模式以至于在21世纪初期的香港影视剧中,还能看到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

但是到了2005年,香港警察队伍开始換发新一代警服有哪几种从这个时候开始,军绿色警服有哪几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在炎热的夏季,香港警察使用天蓝色的上衣和藏青銫的裤子到了冬季,则是藏青色制服无论是夏季服还是冬季服,内陆地区与香港地区警察的制服都非常相似尤其是警服有哪几种的顏色,除了帽徽、警号等一些标准不同以外很多方面都很相似。其实澳门地区的警察制服也是藏青色的。但在影视剧方面澳门地区奣显不如香港地区有存在感。

因此大家对香港警察队伍更加熟悉。目前我国内陆地区与香港地区、澳门地区的警察,都采用了藏青色警服有哪几种而且样式都比较接近。放眼全球绝大部分国家也都使用了黑色或者藏青色警服有哪几种。关于香港警察历史发展的故事還有很多作者在以后的文章中与大家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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