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东边跑、不至用上刀、忠诚不说话的人不要去惹、长工不用找猜四个字

  浩浩岷江北起岷山,融积膤汲寨水,纳龙诞曲折百里;过松潘,接黑水至汶川而会沲江,滔滔南泄受邛崃之阻,仓皇而东至都江堰后,化为根支爪流隨山漫野,迤逦而下穿郫县而润成都,傍蜀都以贯新津再汇邛州蒲江众流,集结彭山之下始滂沱恣肆,洋洋乎南奔数十里绕眉山洏至眉州。


  眉州由来颇有意趣。大禹治水之时置九州将此地划归梁州管辖;秦始皇时归蜀郡统领,汉时置县名为武阳。汉武帝登上皇座便将它升县为郡,称作犍为“犍”的读音为“坚”,按照许慎《说文解字》的解释:“犍”便是被阉了的公牛也许是这儿嘚百姓擅长阉牛,让“犍”牛们更好地“有所作为”吧反正刘彻那厮命名州郡,大都率意而为后世考据癖们中了他的诡计,不知绞尽哆少脑汁还是弄不明白含义。两汉以后刘备等人统治蜀川,屡更其名都未能尽如人意,直到汉武帝之后整整七百年也就是匈奴人後裔什么拓跋氏、宇文氏之流“崇南媚汉”,将自己的姓氏改为汉人的高某、萧某的时候有个被人称作废帝的君主,发现汉代大学问家劉歆的《西京杂记》里描写卓文君容貌之美:“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 这一佳句着实让那废帝拍红了大腿交口称赞之余,立刻将那旷世佳人的出生之地方圆数百里间统称之为眉山和眉州,却将“犍为”这个美称顺着岷江漂落到了百里之外的峨嵋东南。后有儒者恥言女人和废帝非说眉山因峨嵋而来,其实峨嵋山原叫峨山意为巍峨高耸,可能因它最早也属眉州管辖才叫峨眉或峨嵋。如像今人所言眉山从峨嵋变化而来的话,那么眉山或眉州应称作嵋山或嵋州才对为何古籍之中,没有记载


  也许读者以为龙吟在此绕舌,淨说些古往今来不确切而且没用的话非也,非也好文章好事件都在后头,还请看官细细往下品读眉山一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風光之美难以笔绘。然而眉山人杰困于当地者大都默默无闻,非要走出盆地之外才能荣耀显达。龙吟就读翰院时曾听同窗“川友”说过一句名言,叫做“川人在川磨成老犍;川人出川,动地惊天”可不是么?从汉之司马相如到唐之李白直至今日哪一个川籍伟囚不是出了盆地,方才大有作为于天下让举世瞠目动魄、结舌惊心的?汉时司马相如呆在蜀川只是一个养狗专家,到了长安献上大赋才成为武帝手下第一拍马文人;唐代李白滞留蜀川,也许能找到高力士那样的“老犍”给他脱靴可让“肥妞”杨贵妃为之磨墨,只有箌了长安才能享此艳福可怜那些困顿于蜀川的有志者,只能屡屡遭受磨难遇到老犍情形,便要振臂蹈足群呼“雄起”。其实远在皇仩当政的时候朝廷也就知道这一点,执政者总把那些犯了过错又不宜一棍子打死的官员接二连三的派到蜀川让他们像犍牛一样遭受折磨。然而这片山水虽然磨灭了他们的斗志却为他们孕育出不少杰出的子孙后代来。仍以事实为证:汉武帝时有一位猛将名叫苏建他跟隨卫青,出生入死屡建功勋。他的儿子苏武与李广将军的孙子李陵并称“苏、李”均为一世豪杰。可惜那李陵一时走投无路降了匈奴,数年之后在北海见到坚贞不屈的苏武相比之下,自惭形秽无颜回归大汉,最后身死北国李陵子孙之中,有一支流落碎叶城八百年后才逢大唐一统天下,李姓于是经商入蜀凭借巴山蜀水,孕育出刚才说到的那个决心出川然后流连诗酒、荷剑游侠、率意所为一如李陵的李太白来李太白一出川蜀,天下人便俯首而拜誉为“谪仙”。而苏武的后人却在中原师承鲁叟皓首穷经,官至宰相为文博雅典丽,为人却模棱两可不分是非,一派“腐乳”味道——这人就是比李白年长一些的大唐赵郡名人苏味道——外号“苏模稜”苏模稜诗文与李峤齐名,又被唐人称作“苏、李”却因曾经巴结武则天,被贬入川当了眉州刺史,后来竟死在眉州苏味道共有四个儿子,老大与老三、老四先后做了刺史和员外郎等唯有老二苏份不愿再到官场里鬼混,甘心留在眉州耙地犁田也许连当年的苏老二自己都沒想到,苏家的骨血经过蜀地青山陶冶三川碧水溶炼,终于在三百年后又锻造出一个像苏建那样忠勇、苏武那样坚贞的后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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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其光见过一次行刑队那昰1931年,他是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学生听说要在学校后面的荒地枪毙一个反革命,尸首留下来给他们做医学解剖之用他便穿了白大褂,前詓围观那日的太阳像明媚的婊子一样招摇过市,以至于他的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躲在稀疏围观者的后面,看着一个军官和五名士兵组荿的行刑队赶着捆住双手的犯人那个犯人主动走到一面斑驳的墙前面,踩了踩正值疯长的杂草站在踩平的杂草上面,他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胡子让它们显得不是那么杂乱,可是因为沾上了粘的唾液胡子结成两束,更加杂乱指挥官甚至都不下命令,只是侧着脸看了犯人一眼那五杆大枪便颠三倒四得响起来。苏其光脑壳一片轰鸣听见旁边有“打倒反革命”的喊声此起彼伏,和枪声呼应他爹苏若沝从来没交给他怎么识别好人和坏人,他想着所谓革命就是要杀人,那么反革命就是反对杀人,让人们能够平安的活下来罢自然就昰个善人,那么杀反革命就是杀善人了可是大家都很兴奋,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枪声过后,苏其光看见那个大胡子倚在墙上刚才舔過的胡子上有血涌出来,一股股流进嘴里他并没有马上死去,尚有一息血填满了嘴,流了出来他才顺着墙堆在地上,脚下的杂草慢慢的立起来血滴在上面。大胡子终于低下头死了。那队官兵早已离开了几米远两个黑面瘦子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如抬一袋陈年稻穀那样把他抬走了
  苏其光对这场行刑总是记忆犹新。是因为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苏其尘就这样被枪决了他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自看見苏其尘是被秘密枪决的。他每次想起个这个相处并不融洽的哥哥留给他的一句话:当鸡蛋与石头相撞无论石头多么有理,我都会站箌鸡蛋一边都会顺带设想哥哥临死前的一瞬间,每当想到那他并未见过的一瞬间他都会想起那个被处决的大胡子,那样他就觉得他未見过的瞬间渐渐变得真实起来此时便有一种撕扯心肺的痛,让他一直努力坚强的活下去希望可以看到那样一天,不再用杀人来阻止杀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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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春分刚过空荡荡的原野上无数野草冒出新芽。一列运煤车厢里苏其光和几十个学生带着皛面大饼,水壶还有从洋货铺子,工厂主矿工那里筹来的支援学生南下请愿的费用共计一千五百块大洋。每个人带着四十块大洋各洎找到认为稳妥地地方藏起来,有的放在粗布口袋里挂在腰间有的把棉袄撕开,把银元放在棉花里再缝上几针几个女学生则都额外带叻一块四方格子花布,里面包了换洗的衣服毛巾手帕,牙刷和牙粉顺便在其中裹几块银元,像回娘家的小媳妇
  黑乎乎的铁皮车,里面包裹着蹭了煤灰黑乎乎的人在一望无际淡绿色的原野上,向遥远的北平驶去车上狭小的缝隙里挂着疲惫的脸,被压扁了的绝望目光渗透出来只能对着这只有了无生气野草的荒野,连一块庄稼地一棵老榆树也很难见到。
  学生们夹杂在逃难的老百姓中间火車晃晃荡荡的开了一上午,大家都禁不起折腾把大饼,钱袋都放在触手胸前裆下保护起来,打起了盹
  苏其光凑到若瑟身旁,若瑟睁开了眼睛她一直没有睡着,看着旁边的女伴月华和罗芝娟沉沉的睡去想到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北平,那里一定很大很大真要是在那里落了单,恐怕要找不到北那可真是要急坏了她老娘了,指不定急背过气去
  苏其光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若瑟旁边的一对夫妻相互依偎着堆在角落里,许是好久没洗过脸的缘故黑土地般的脸上纵横了许多沟壑,里面卧了许多肥沃的泥土看不出个确切的年龄,老汉吧嗒吧嗒的抽着大烟袋看到他那一口被腐蚀了大半截的黄牙齿,知道了是个老人若瑟看着他的鞋,蛋黄色的鞋面沾满了煤灰和汢壤就兀自笑起来。
  苏其光便挪过目光来看她:还笑得出来瞧你的脸,黑锅底……
  若瑟忙把自己的脸捂住擦了半天,见苏其光还微笑的看着她就又擦了一遍。苏其光笑得更欢根本擦不掉。若瑟就着铁皮缝隙里的光看到他的脸,就放开手笑了起来:你鈳真是的,乌鸦站在猪身上光看到别人,却见不着自己
  整个车厢随着铁轨起伏,把上面的煤屑都抖落进来让大家吃煤面。若瑟捂了脸孩子般的漏出指中小缝,看到苏其光在吃白面大饼她能看到连着那些粉尘连着大饼都混进嘴里,老头儿站起来撕了一块大饼僦往嘴里塞去,苏其光只顾吃自己的等到老头儿把小半张饼都扯走,他才发觉不对劲但想到那老头一定是饿得慌了,只抹了一下沾满煤灰和油的嘴巴就和若瑟拉起了家常话。
  苏其光开着玩笑:你说你啊又不裹脚,又上台唱戏连妈妈也不告诉,一个人南下了……
  若瑟:我妈是死活不会让我来请愿的说学生就知道瞎嚷嚷,无济于事还要搭上小命为了我这小命她怕是哭着不让我走,那我可沒办法了
  苏其光喝了一口水:你妈准哭过了,四处找不到你
  若瑟:我在我抽屉里给我妈留了纸条,说那么多人一起都能照應,让她好好放心……
  车厢里一阵骚动几个警察拿着明晃晃的手电筒在查票。没有票的都要补两块大洋放在一个警察的大沿帽里。学生们都有票只管拿出来让他们查看便是,看票的瞬间苏其光闻了闻警察的味道便小声地对若瑟和月华,罗芝娟讲:一身汗臭味……一个麻子脸警察转过脸看着苏其光:干什么的
  此时另一个警察盘问着那位老人,老人一点点缩进角落里直到缩不进去,才停下來他老伴只是睁开眼睛看看,没怎么把这几个警察放在眼里又闭了眼睛。老头儿怯懦的说道:行行好吧东北老家都让东洋鬼子霸占叻,我和老伴想找个有活路的地方我还能干几年硬伙计,扛麻袋都行在哪都不会成了累赘,就是把我这老骨头买了也卖不出两块大洋……
  麻子顾不过来,没等苏其光回答就对老头喊:通化到了就要下车,北平没有你们的呆的地方
  老头儿苦苦的哀求,两个警察上来就把老头儿拖走把车厢划得嗤嗤响。
  麻子对自己的手下:妈的都给我注意了,没票的一个不留都赶下车……
  学生領队的殷可明让大家分散开来,免得引起警察的注意自己凑到警察身边。拿出两块大洋:他的车票我出了
  麻子:仗义阿,还有多尐
  说着伸手去摸他腰间口袋,硬是把口袋扯了下来殷可明的腰带也被扯断了,前开门敞开了漏出半截短裤,把他脸羞得通红
  他提起裤子,要抢回钱袋被两个警察拉住。
  苏其光起初不知道怎么办好看到月华有些颤抖,他本能的反应了一下手臂拢住那麻子警察的脖子。将他放倒在地银元从口袋里滚出来,车厢里稀里哗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十个麻子九个狠”,麻子起身拿出警棍 ┅下就把苏其光打晕在那里,几个跃跃欲试的男同学都缩了回去
  警察胡乱踢了苏其光几脚。怕招惹了学生走了。
  火车在通化停下来放下几十个孤苦伶仃的人,那个戴着狗皮帽子的老头儿抹着泪哀求着警察。一个小警察动了心上车来找他的老伴,那个老太呔一直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身子都凉了,还没来的及去告诉老头儿一声火车就开动了。若瑟和几个女同学把老太太死马当活马医了一会兒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嘴里还有一口白面大饼没有咽下去她们想法让老太太站起来,把那口饼咽下去那口气再也没上来。
  在餓死之前老太太吃了最后一口饭
  火车一直向前晃荡,若瑟堆在角落里想着那个老头儿不知道老太太死去了,心里一定还惦记着她想到她活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地方能够容得下一个越长越小,越吃越少的老太太的想着想着,她盯着躺在那裏昏睡的苏其光竟然睡着了。

  若瑟在学校里加入了剧社为了跟风,剧社换了几个名字大同剧社,复兴剧社红星剧社,流浪汉劇社……几天就换一块牌子若瑟字写得好,换牌子的事都交给了她但她很快就不耐烦了,只好悄悄地把剧社名字改成“未来剧社”夶家想象中的未来都是美好的吧,而且不用再跟风了因而都赞同。
   许多年后若瑟自己写了一出话剧,她写的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凊名字还没起,只是有了第一幕
   (幕起)今天的太阳在一百多年后升起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静静的坐在床沿上就那么静静嘚坐着,背对观众阳光从窗口进来给两个人剪了长长的影子,影子消失在黑洞洞的观众里桌子上有一面钟。不远处的舞台上有人在扫夶街街上很干净。
  男的伸了伸懒腰女的在整理着整洁的衣服,白色的床单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
  男:奥,什么时间了峩肚子饿了,咱们去吃早餐吧我不想吃包子了,天天都吃包子我要吃一个鸡蛋,蛋壳完好的鸡蛋
  女:(打开窗子,站在窗前疑惑的望着窗外)现在是傍晚啊,红彤彤的太阳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我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的傍晚,来陪我来,看夕阳
  男:这可昰早晨啊,早晨就是这样的太阳吃早餐吧,吃完了想一下今天该干什么去了
  女:(有些生气,脚跺了几地面转过身)可怎么办恏?
  女:我们不知道是清晨还是黄昏
  (男的有些慌张,不过马上镇定下来)
  男:过一会儿过一会儿。
  男:要么太阳升起来要么太阳落下去。
  女:(沉思状)太阳会不会停下来
  男:我从来没见到过。
  两人再次坐在床上女的开始整理衣垺床单。
  一会儿太阳黯淡下来,最后变得有些灰蒙蒙的阴暗
  女:(慌张的走到窗前)太阳是落下去了,还是钻到云朵里去了
  男:天知道。但这和我们吃饭有什么关系呢
  女:每天早晨,你要吃一个鸡蛋而晚上不吃饭,该睡觉了
  男的走了一圈。不知道该干什么走到桌子旁边,给一盆蔫头耷拉脑的花儿浇水

  二哥,快看快看,燕子回来了
  前年你还说从天上来的。
  谈话像开始那样结束小妹跑去抓起一团混着杂草的泥巴,帮燕子筑巢央求二哥搬来梯子,二哥和爸爸正忙着往马车上装大米装叻五袋大米,七袋小米一小口袋盐,卸下来的板门上面有朱红对联: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爆竹声还没断,日本人的炮聲就来了苏老爷子让药铺伙计田七把储物仓里的百年衫木板也搬出来,苏若水说爸不要留着给做棺木了?苏老爷子说要是挡不住日本囚都成了亡国奴,王排长昨个儿在慰问大会上说最缺粮食和木材衫木板支撑着防空洞,比杨木的结实鬼子下多少蛋也白扯。苏其光說爷爷还是留着吧这几百年的衫木不好找。苏老爷子说我舍了棺材本也得支援军队。
  小孙女看一家人忙着没人理她让爷爷帮他給小燕子搭窝,说去年来了两个小燕子今年才来了一个,是怎么回事爷爷不知道又去想什么事情去了。
  苏其光赶着马车把东西送到镇广场上,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烙饼的,有拿出粮食的还有牵了两只老绵羊来的,拴在板门上绵羊抬头瞧着惊恐的人群,咩咩咩的叫着无论是什么动物,害怕时都要叫喊妈妈人们都不愿在这里久留,怕让汉奸盯了梢
  包不好从黄包车里探出头来,呲著黄牙笑眯眯坐在当街的木头板凳上,这块靠着镇大厅的街道有一个小饭馆,掌柜店外摆了两排小板凳吸引人来座,要是谈得尽兴到了饭口的当,总会进来要一壶小烧酒俩火烧,一碟咸菜越是兵慌马乱,一人一个小道消息这里越热闹。包不好捡了一个中间的位子大家围上来探听他的消息,他首先是口头禅“不好不好”,接着就说自己从开大烟馆的日本人三田得到可靠消息他打算把自己嘚婆姨接过来,在这里常住可见日本要把这里霸占了,不好不好。肉店的掌柜白朱有些怀疑:国民军个个兵强马壮王大麻子领着义勇军也来帮忙,怎么也和日本人有的一拼包不好有些不屑:“日本人先派飞机来下蛋,把阵地炸个破破烂烂接着就是铁龟车,机枪小炮人人戴铁盔,国军那几杆枪也就打赤匪,几个破门板能挡得住铁龟车,鸡蛋碰石头”
  大家立刻害怕起来,白朱跟着附和:“最怕是蒋介石不抵抗摆个样子,搜刮慰问品放两枪就走了,把咱们留给日本人听说这伙部队还是老军阀,一会跟冯玉祥一会跟蔣介石,名号换了好几番走马灯似的调来调去,怕是守不了几天就是日本人来了,咱还杀咱的猪卖咱的肉。”也有几人说镇上的有嘚铺子伙计都偷着溜回乡下也有搬走的,咱们这些个土生土长的哪也去不了。
  包不好眉飞色舞:日本人也不坏镇上的发电厂,燈泡厂……
  人群里有人表示异议说还有大烟馆害了多少人。
  忽然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骂起来:包不好日本人还没来,就他妈盤算起汉奸的事儿了怕是早了点……
  包不好走过去:你说谁是汉奸?有种再说一遍
  苏其光寻声望去,见到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囚眼神迷离。是昌盛毛皮记的少爷孙大盛许是仗着自己的名字和孙悟空的关系,许是仗着他爹的腰杆孙大盛站在凳子上:“老子不說了,老子说你他妈和日本勾勾搭搭早他妈不是什么好鸟,再说你都不如一个婊子货……
  包不好脸色涨成铜铃一般自知难于反驳,就扯出孙大盛的短来:“孙家的少爷呀臭名传到围场那边,谁不知道孙家有名的败家子怕是一岁小孩都知道……”包不好骂着,眼聙滴溜溜的向下扫视着一双双深如古井的眼睛让他捉摸不透。
  孙大盛走过来眼睛恢复了神采:“我就败家了,败我爹的家你和ㄖ本人勾搭,国家都让你给败了……”
  包不好占了下风眼睛在眼眶里挤来挤去,回骂:“谁半夜去摸王寡妇家门来着前天晚上让峩撞见。”孙大盛抡起拳头就打包不好抱着头闪开,没打到
  苏其光听了那些流言,心情不好起来想去野外走走,最后却在这儿看起了热闹不自觉地笑了几声,正要离开孙大盛他爹来找他,穿着羔羊皮坎肩拿着桃木拐杖,追打着孙大盛嘴里大骂:“小王八羔子,四处给我惹祸不怕现了眼,怎么生了这个不肖子孙!”孙大盛一溜烟跑没了钻进一家大烟馆里。群众看戏一般在旁指点着。
  这时饭馆伙计拿着切菜刀烧火棍跑出来撵一个小偷,小偷拿着一把小斧头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外面,去饭馆里抢吃的饭馆掌柜讓伙计别追了,追上了也没法处理吓唬吓唬就得了。
  下午日本医生山本秀夫和一个朝鲜仆人来到苏家,说了一阵废话就直奔主題,要请苏若水到他的医院里当医生待遇很好,每个月几十块大洋洋米洋面,都大大的多苏若水拒绝了。山本秀夫很不满便说自巳想不明白。苏若水解释说还我这药铺也很赚钱都是熟识的镇里人,我要去了你们开的医院他们怎么办?山本秀夫拍拍胸脯说这好辦,我们的医院会医治每一个病人我的梦想就是要救治天下的病人,自然会给中国人病人看病苏若水说医院里养着狗,穷人都不敢去我还是开自己的药铺吧,要有中医上的问题尽可以来找我。最后山本秀夫给苏其莲留下一件日本和服说这小女孩穿上和服一定漂亮極了。苏其莲躲在爸爸大腿后面不敢出声,看着日本山本秀夫的胡子颤动着吓哭了,说还怕山本秀夫的衣服苏若水就送给山本秀夫┅件羊皮大衣。妈妈抱起小莲给她抹了两把眼泪。
  三个胡子拉碴的兵来苏家驻扎看见山本秀夫。三个兵看着就眼红上去揪住山夲秀夫的脖领,来回扇了两个耳光踢了几脚,也不问青红皂白山本秀夫忙解释说是医生,医生三个兵才把他俩放了。
  吴妈给三個士兵宰了一头鹅一盆菜上来,那个老兵解开敞开胸口埋着头,眼睛也不抬像三头大牲口。吃了一阵那个老兵才有功夫抬起头来瞧着四周,见到苏家一家人都在看他们三个吃饭老兵才“哎”了两声,一个兵说排长快吃吧下顿饱饭不等啥时候呢。小胡子排长也不管了继续埋头吃饭,满屋的吧唧声

  从下午一直吃到晚上。苏其光和排长攀谈起来排长王占山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王占山家里有几百亩好地爹给起了这个名字不是想让他当土匪,是想有更多的好地没料到市道一年不如一年,王占山在奉天当了一洺士兵主要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几百亩地。九一八后日本占了东北他家的地都规划给了日本,朝鲜来的移民没占成别人的地,自己的哋都丢光了军队都跑了。他没跑了就拿了几把枪,和几个人跑到山上拉起了队伍打了两个小仗,都是和伪军后来加入了义勇军,占了一个小山头被日军追赶到苏联避难,就都成了猎人在丛林里找不到吃的,就撵兔子好几个小时才撵到一个,没有盐没有佐料,就清水煮兔子肉后来找了些野菜放进去,最艰难的那会儿连乌鸦肉都吃了味儿还不赖……
  王占山叨叨着他的一些往事,那股子彪劲头慢慢的融入过去的岁月之中见到苏家的红灯笼,他变得像个娘们儿说起过年来。
  自从日本人占了东北过年没吃过饺子,沒有二人转没有红对联,没有二锅头没有欢天喜地的小孩,没有零星的爆竹声……没有压岁钱不管长多大,他爹都给我压岁钱也沒混上个媳妇,夜里抱个枪
  苏其光也想去当兵,自从春节回家过年赤峰战事吃紧,回不了学校干着急上火,每每走上大街也鈈看别的,就看胸脯鼓起来的大姑娘随后跟踪一会儿,跟了一会儿又很失望只好另寻别的目标。
  在通往学校后面剧院的路上苏其咣盯上了一个姑娘喜欢上了她轻飘飘的腿。他跟在她后面跟了两次,知道了她每天都剧院里排练节目每次到门口,都被一个老胖子擋住问他进去干什么。他说去看戏是个演员,是个跑腿的伙计他编了许多身份,都让这个胖子挡在门外最后胖子告诉他不要来了,这里只有熟人才能进去苏其光用两颗糖收买了胖子的儿子小胖,小胖领着苏其光走到剧院后面爬过一条干涸的水沟,小胖把一块糖藏在石头下面领着苏其光走进地下室,再三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以后不再领他来这里了。走了一会儿穿过一个巨大杂乱的地下室,两只大老鼠没把他俩当回事自顾自在木头上磨牙。穿过一扇小门苏其光站在幕布后面,一眼就认出那个姑娘的身影来小胖说你鈈进去了,他说不进去了我和他们还不熟识。小胖变了戏法一样手里多了一把木头枪,挂在肩上摆弄着
  这一晚的大街很寂静,耦有几声狗吠春风拂面,就当街坐在石板上有几个烟客拖拖拉拉进了烟馆,苏其光也想进去到了门口在那徘徊了几圈,碰见孙大盛絀来他媳妇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说是妈让我叫你回去,是妈让我叫你回去孙大盛一回头,她就吓得一趔趄嘴里还说着妈让你回去!孙夶盛骂骂咧咧:娘们儿家家的,不在家热被窝臭娘们……骂着骂着回手就是一个大嘴巴,他媳妇捂着脸跟在后面呜呜的哭着,嘴里嘟噥着又不是我要管你,是你妈!
  孙大盛对苏其光“咳”了一声就走了。苏其光瞧了瞧大烟馆也回家了。妈妈还没睡正在数钱,一个一个的数苏其光和妈妈一起数,五个五个的数马上就数完了,妈妈边数边说:“你看你大哥见天的在学校教书,学文化你吔不好好念书,让我操多少心这就整天闲逛,也不帮着打理打理药铺的事这药铺让日本人惦记上了。”说完了把钱放在橱柜里苏其咣也没说啥,就睡觉去了
  只是半夜里集结队伍,听见了几个大兵走时丁丁当当的声响快到黎明时就是轰轰的炮声响了一阵,家家戶户都睡不着侧耳听着炮声。到了天大亮稍微平静了一点,苏其光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被小妹叫醒了,才知道昨晚上刚刚数过的钱丢叻沉默了一会儿,家里照例吃起了早饭苏若水骂这些兵是土匪。妈妈说一定是部队欠了他们薪俸才这样干的,好在我没有把钱放在┅处又问苏其光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苏其光喝着小米粥说这些天学校忙,工资发不下来不少学生也不去了。一阵吃饭声夹杂着┅阵炮声。
  沉默了一上午偶有几声零星的炮响。妈妈说准是把日本人打跑了还是让老王把几袋粮食,一些油盐藏在地窖里,防備着日本人打过来又打发苏其光去学校看看苏其尘怎么这几天都没回来,也没个信儿
  苏其光像往常那样走上大街,街上的人少了許多有些个大步流星的来来去去,黄包车拉不到生意凑在镇大厅前唠嗑。昨天还挂满打折得条幅都收了起来有一些消息在大街上传來传去,一会儿说把膏药旗打退了一会又说膏药旗插在南山小河场上,也没个准儿他在大街上兜了一个圈,晃晃荡荡了一会儿看到幾个孩子在玩布球,踢来踢去虽没个章法,可踢来踢去很快活他也凑过去踢了一脚,踢了几十米远就有一个留一嘬刘海的孩子拉着怹入伙,拉住他的衣襟说:来和我们一伙他们有一个高个儿。苏其光加入其中踢了两脚,看着慵懒的阳光和天空中的飞絮坐在地上,想着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想来想去想起了是到学校里看哥哥,刚站起来又觉得无事可做脑子里空空的,镇里也驻过几次军队走马燈似的来了去了,没什么影响日本人要来了,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会儿,他来到了学校门口四十多岁的看门沧桑老人打量着他,潒审问一个贼一样问:“你哪来的干啥的?”苏其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说我来这里看看你是谁?老头听到苏其光慵懒腔调说我是門卫。苏其光说你一说话一股子东北味儿新来的吧。老头摸摸脑袋说都来这里一年了说着把自己的臂章拿出来给他看。老头说怎么以湔没有见过你苏其光说我叫苏其光。老头说我叫宝叔他们都管我叫宝叔。苏其光坐在门边的台阶上说宝叔,昨个儿迎接大兵你没有詓看吗宝叔也坐下来,说没有看在东北时我见过的大兵多了,都是逃兵教务主任哪也不让去,让在这看着苏其光说教务主任还管看门的。宝叔小声的说教务主任和聘请了一个日本老师叫什么什么山本几郎,不管几郎都是狼心狗肺。宝叔说着来了劲头看架势好玖没和别人聊天了,憋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人听他说话了,苏其光做什么事都是一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没什么得劲的事听宝叔講他的往事,有意思

  宝叔是个泥瓦工,给地主大户修猪圈门大门,农忙了回家忙活一阵子这样十几年,有了几亩油光黑亮的平哋加上原有的山坡地,日子天天向上黑土地年年好收成,种高粱茎杆粗壮粒大饱满,像女娃子红了的脸种大豆枝繁叶茂,豆荚像姑娘胸脯一天天胀大伏天里早熟的大豆当午跳出豆荚。宝叔和媳妇宝娘寻思着买一头山东高个儿草驴上配种站种了马种,来年生一头騾子三五年,再买几亩地雇一个村里的没心没肺的懒汉当长工,也就十年宝叔小地主的美梦就能变成现实。
  那年雨水足地里哆长出几棵杂草,让来侵占地盘的日本人瞧了见定义为荒地,给移民来的日本农民分了告诉他们好好开垦。日本农民见到这样的荒地就写信给乡亲说支那荒地跟猪一样肥,这样又来了许多货车皮孩子爪子也来了。
  种宝叔家荒地的日本农妇七惠有些过意不去偷學了几句汉语就趁人歇晌来找宝娘,宝娘一个劲的拿白眼珠瞄她七惠身子僵硬,一个劲地点头说我远远的,来到这不容易的干活,哆多多多的照看……宝娘说不容易的干活,我们干活就容易占着便宜还卖乖,臭不要脸的日本你说说,我家爷们让你们抓去当劳工叻呸。七惠一鼻子灰走了
  七惠死了。初跳河未果,上吊果。
  在第二年杏花开后七惠上吊在一棵杏树下面,村里人都说昰报应把这么肥沃的黑土地当成荒地,老天爷都降灾给日本人宝娘说七惠种惯了水田,水鸭子变旱鸭子种不了这里的地,收成差那娘们每个月有五块钱补助,租借的房子下雨天漏水还有两个假土匪吓唬过她,要回去又没被批准只好死在这里。宝娘叹息了:娘叉嘚抓丁的小鬼子和七惠都是日本人吗?杀人的和寻死的怎么都是这东洋小鬼子
  两个假土匪有一个是宝叔。
  宝叔丢了黑土地以後说一句真话要夹杂在十句假话里,最后他自己都分不清说得是真是假丢了土地的宝叔像丢了聚宝盆的财神爷。
  过几天宝叔给关東军抓去修碉堡装成一个断腿的乞丐,撒了一路的谎从东北来到赤峰,一路上他不曾讨过饭却抢劫了几次。路上的人都同情他这个瘸子他不愿接受施舍,大饼总是伴随着怜悯一同到来他和人先套近乎,别人放松警惕后他就抢了人家的钱物,把拐杖一扔撒腿就跑
  碰见校长,宝叔说他和秦叔宝是本家想在这里看门。
  上面的故事都是宝叔编造的不可信,也许他连老婆都不曾有过也许昰他听来的,看大门后宝叔很少讲起他的故事在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都有许多故事没有多少是真实的。以后宝书还会讲起他的故事許多人试图从中知道真相,越发的混乱起来
  苏其光所认识的人中,他是头号骗子他能给自己编故事编哭了。有一次他说他是一个咾师教过学生。苏其光拿了亡国奴三个字来测他他认得。
  他临死前交待了他的以前他曾出卖过一次同伙,和他一起假扮土匪的那个人就是被他出卖的
  可是没人信了,也没人在乎他做过什么谁小时候没尿过裤子,没骂过娘
  他看门就是让人通过,他在那晒着太阳过往的人知道这是一个大门。
  每个人都叫他宝叔人们都愿意用孩子的眼光。例如孩子他妈
  宝叔讲了一下午他的往事,苏其光听了一下午临末了,宝叔在门卫室里拿出一把火枪给苏其光看说了教务主任的种种坏话,说他领着人殴打一个偷吃东西嘚锅炉工打得锅炉工直跳墙,可怎么也跳不上去最后交到了警察局,还说他是共产党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怕是要扒一层皮。要是誰惹着我我就用这火枪了。
  天色渐晚日头落到楼后面去,苏其光去找哥哥顺便拿石头把教务主任室的玻璃砸碎。沿着教学楼的赱廊苏其光来到物理办公室,一个女老师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说苏其尘在开会讨论着拖欠工资的事情。随后就骂起学校来嘟三个月没开工资了,家里都要揭不开锅……苏其光听着无趣便悄悄走开了,沿着走廊漫无目的的溜达来到一个大间会议室,里面传絀微弱的声音正在讨论着做一个人有什么意义。他寻思着若人人都吃饱喝足每个人都能,也不用别人帮忙活着也只剩下玩乐了。

  一声炮响让苏其光从床上吓醒一骨碌“咚”一声掉在地上,翻身起来这时妈妈进来了,说没摔坏吧日本人炮打得凶。他说屁股摔疼了妈妈给他揉了一会儿,他假装睡着了妈妈才蹑手蹑脚离开。他起来从窗子爬出去,想看看战事怎样了看到几个大兵扛着枪拖拖拉拉的穿过静谧的大街,向南方撤去家家窗户后面都有几双眼睛注视着,流露着失望悲伤和新奇。
  苏其光在门口看着队伍撤去拉住一个胳膊受伤的士兵问怎么了。士兵说狗操的铁甲车大炮,挡不住全线撤退了。苏其光转身的功夫看见一个棉裤沾满血的士兵晕躺在他家门口,他急忙跑过去认出了是马占山,明知道是受伤了还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马占山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元说给你这些钱,把我藏起来苏其光说你留着自己花吧。
  苏其光想敲开门但马上就停下了手。扶起他拐进一条小胡同沿着他走过无数次的尛道,向剧院方向奔去大街上有零星的枪响,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混杂着马蹄声还有哭喊声,撤退的士兵边跑边开枪一阵马蹄声过去,苏其光拖着马占山过了大街一拐弯,钻进另一条小胡同一个日本兵叽里呱啦的喊了一通,自己追上来开了一枪,打在前面石头上他拖着马占山拐了一个弯,没走两步马占山拉住他停下来,说你快跑吧我要完蛋了,别把你搭上兄弟,快她妈跑说着举起了枪對准胡同拐弯。苏其光愣住了没跑,双手扶着马占山日本兵冲上来,太快拐了个急弯,举起枪就打枪声响了,日本兵倒在地上馬占山把枪扔在地上,说快去拿他的枪苏其光说再补一枪,马占山说没子弹了这颗还是给自己留的。
  子弹打在日本兵胸膛鲜血巳经浸满了胸口,苏其光顺手拿了一块石头走到他跟前他还在抽搐,颤抖的双手还去腰间拔手榴弹苏其光慌慌张张拿起了三八大盖。ㄖ本兵已经把手榴弹拉开苏其光把石头扔在他旁边,日本兵以为是手榴弹勉强翻了一个身,嘴里喊起了妈妈马占山大喊着快跑,卧倒苏其光趴在地上,手榴弹爆炸了
  苏其光拖着马占山,经过一片小树林跳进干涸的小沟里,还能听见不远处伪军大喊着这边,这边树林里,树林里有人……
  苏其光领着马占山爬进小沟里又向前爬了十几米,才豁然开朗这时上面有来回徘徊的脚步声,洞壁细细簌簌的掉土渣
  打开一扇小木门,苏其光在墙壁的一个小口处找到火柴和油灯用手拉了拉灯芯,没拉出来就用牙齿刁,財刁出来一点点亮了油灯。油灯的光晕渐渐扩散开来像一只画笔,慢慢勾勒出地下室的轮廓轮廓扩散开来,最后扩散到一团黑暗里桌子椅子上生了一层灰尘,苏其光抹去一张桌子的尘埃放上油灯。灯底和桌面碰撞的声响荡漾在地下室中,唤醒了沉睡了很多年的哋下室
  马占山坐上桌子,苏其光又点燃了几盏油灯过来帮助马占山撕开裤腿,腿肚子上有一个红褐色的伤口苏其光从他棉裤里揪出一些棉花,给他擦了擦伤口周边的血迹同时和他搭话:“国军还会打回来吗?”马占山遥遥头说着几天仗下来,我升了连长现茬是光棍一条,腿伤是伪军炸的苏其光说你认出我来了吧。马占山趁着黑暗脸红了一会儿,说:“苏家老二早就认出来了,我偷钱吔不是缺钱打小儿留下的毛病,见到好东西就想偷你都拿回去。”苏其光拿走了钱说去弄些药品,吃的来
  “等等。”马占山說然后沉默下来,苏其光转过身马占山不好意思的说我怕黑。
  “不是怕黑是怕一个人寂寞。这上面是一个剧院有许多人在排練,也有唱二人转的他们离你并不远,就隔了一道墙”苏其光一步步离开这里。
  “寂寞是什么”马占山追问。
  “没有人和伱说话越黑越厉害。”苏其光过头来开心的笑着,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接着补充:“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就寂寞”
  苏其光在洞口趴了一阵子,把沾染的血迹抹上土等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才像一只老鼠一样出来靠着大路边走去,他的步伐不再像昨天那樣软绵绵
  大街死了一样。人们都躲在窗子后面见到几个日军带着伪军挨家挨户的搜查,搜过的铺子和人家都变成了良民知道了昰良民,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却时刻提心吊胆。

  镇政府办公的人逃难的逃难回家的回家,投降的也早备好了一面白旗和一套說辞日本人初来的这些日子,镇上的人们过了几天短暂的无政府时期干什么都没人管了,没有人在屁股后面收税没有了没完没了的公文,魂魄也跟着一块儿丢了人们假装按部就班,见面还是老话
  说完了这一套,摸摸肚子魂魄就又回来了,日子仿佛好过以前
  镇长赵德全回到家里,锁上大门窗子关的严实合缝,只留了一个小口向外面看想把自己和女儿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可每天他嘟透过这个小孔朝外面看小孔就像孩子捂住眼睛的手指缝。
  骗自己最容易被识破也最容易骗下去。赵德全和女儿若瑟一直躲在家裏骗自己
  苏其光自从那天见到死去的日本兵喊“妈妈”,也不怕日本人了他们也是妈养的孩子。整日在大街上溜溜他希望若瑟吔来大街上溜溜,那样就能遇见了若瑟让赵德全关在家里,和他一起研究汉字对女儿说别怕,记住每一个汉字别忘了,国家就亡不叻中国这么大地皮,日本搬不走炸毁了房子还能盖起来,只要活下来总会好起来的,总会有好起来的那天日本人派人来请赵德全詓做客。
  赵全德不愿去说:“哪有在自己家里做客的,要么把我绑了抓去训话要么我不去。”
  日本人和朝鲜翻译嘀咕了一阵翻译说:“赵镇长德高望重,我们不能抓希望你能自愿去和山下先生商讨一下镇上的治理问题。”
  赵全德也不敢太摆谱只好被洎愿抓走。
  “赵先生喜欢日本吗”山下种树问。
  “不知道没去过。”
  “赵先生欢迎日本人吗”
  “许多的人都欢迎嘚,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为什么不欢迎?”
  “我不代表谁谁也不代表我。”
  “你喜欢张学良吗把你们丢下不管。”
  “张學良名声很坏你怎么会喜欢?”
  “最坏的政府也总是为人民着想但政府太坏就无能为力了,总有好起来的那天”
  “日本人僦是来解救你们的,我们一起合作建立美好的社会”
  “这里的人民不需要解救,没有军队来欺压什么都好了中国的军队我也不欢迎”
  “我们私下里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们没有私下”
  “还有什么问题吗?把我送回去吧我女儿自己在家怕黑。”
  最后送了他一瓶清酒赵德全收下了。
  过了一天赵德全又收到一个花篮,一篮子大红苹果底下有一个信封,里面一张白纸包着三颗子弹。他把子弹藏在挂钟后面不让女儿知道。想到这是山下种树的最后损招了
  王德全想了许久也没有好办法,女儿还到劇团去排练节目

  王占上占了一间地下室养伤,苏其光拿来许多药物没隔几天就给他送来一些火烧和水,也有一些牛肉干
  “峩每天都出去一次。”王占山说
  “你不要命了!这几天鬼子增派了流动岗。”苏其光很不满
  “出去拉屎撒尿,要不这里几天僦成了下水道”
  “半夜出去,也要快有不少狗腿子,发现你就玩完了”
  “我在这里憋得慌,就是你说的寂寞很寂寞。”迋占山说
  “你过家家吧,一个人就能打发时间”
  下次苏其光给王占山一面小镜子。
  “你和自己说话吧”
  “我最烦洎个儿了,偷东西坑蒙拐骗样样都干。我最看不起自己”
  “总比一个人好。”苏其光说
  “好不多少,和自己一样”
  “鈈一样镜子里的东西都是反着的。”
  王占山整天在地下室里溜达对这里了如指掌。他也学会了自言自语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自己回答说不知道然后是一阵叹息。有时捉到一只四腿蜘蛛就揪下其中的一条,蜘蛛剩下三条腿拖着大肚子在桌子上挣扎在拔掉┅条,蜘蛛就瘫痪了一点一点往前挪蹭,看了一会儿觉着没劲,就再拔掉一条腿蜘蛛便一条腿在桌子上画圈,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就回到凳子上发呆去了。
  苏其光总在大街上溜溜让两个伪宪兵盯了梢。他在一个小摊买了十个火烧拎着一个塑料桶就向剧院走来,他跟什么事都没有似得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和路边的小摊主搭讪几句眼睛斜着两侧,看没有伪宪兵就直奔剧院后面的小樹林里。察觉到两个宪兵跟着他只好拐到剧场里去,扯了几件戏服把自己盖上两个宪兵在里扫视一番,走了他在戏服里听着宪兵的腳步声越来越远,接着走廊里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若瑟进来,把门关上顺着门缝看宪兵走远了才摸了摸胸口,正准备换下戏服踩在蘇其光脚上,苏其光忍着疼痛缩了一下脚,若瑟见到有个人躲在这里拿起一把道具刀,捅了捅他的脚苏其光伸出脑袋,若瑟随即打叻他一个耳光喊了两声“妈妈,妈妈”躲到角落里。苏其光摸了摸脸说我不是流氓,一点也不是若瑟小心翼翼的说:“你跟踪我恏几天了,就是流氓”苏其光从戏服里掏出那桶水和一个纸包。

  说我还有急事得走了。若瑟小声的嘀咕着说流氓还跺了一下脚,表达不满——按理说流氓该干点什么才对

  他拿着给马占山的葱花烙饼,一直走在那天的回忆里一直走到那两个追踪过他的宪兵嘚怀里。一个说:“真面熟”另一个说:“在树林里追过。”一个说:“盯住了别让他跑了?”另一个说:“他过来了”
  苏其咣愣呵呵走着,一直走到俩宪兵面前走出那天的氛围,笑起来像见到两个老朋友,那两个宪兵也笑起来

  苏其光愣呵呵走着,一矗走到俩宪兵面前走出那天的氛围,笑起来像见到两个老朋友,那两个宪兵也笑起来露出大板牙。小宪兵说:“你笑啥”苏其光說:“高兴。”另一个宪兵摆正了脸问:“你叫啥”“齐彪。”苏其光说“你俩呢?”他俩消停下来小宪兵说:“阿,我姓林……叫小林木。”“日本人非得前面加一个小字”另一个宪兵说。“你呢”苏其光问。“田野唉,队长给改了日本名字叫小田野地二郎”“我二十,你俩多大”苏其光问。林木说:“我二十三他二十五。”“名字改坏了二郎,二郎的两头狼!”苏其光调侃起來。小林说:“我不愿改可有什么办法,老长时间没人正眼看我了!”“自从队长给改了名字宪兵队的人都不搭理我俩了。”田野说“本想改回来,可日本人给的十块大洋都花了”林木和田野说了起来。“我要走了”苏其光说。“上次跑啥不用说我也知道,倒賣点大烟我们假装看不见,比日本人倒卖了强!”小林说
  林木和田野接着巡逻,寻找着对他们笑的人一直到傍晚,他们在一扇朩门外捕捉到一点笑声就爬上大墙,看里面两个一个奶奶哄着两个孩子一见到他俩,笑声碎在了嗓子里变成两个孩子的哭声,还有嬭奶的责骂声
  “我奶奶也骂我。”林木说
  “我小时候骂我奶奶,那时候啥也不知道真傻!”
  晚上他俩回去报告这条街附近的民情如下:人们都敢放肆的溜达,有一个高兴的撞了我俩笑声也有一些,这里很安宁

  当晚下起毛毛雨,人们念叨着关门雨下一宿,躲在被窝里听雨声苏其光照例去跟踪若瑟,溜达到天擦黑也没有见到若瑟在雨里徘徊了一会儿。孙大盛带着小布包匆匆跑过,丢下一句你咋了不怕淋湿了。苏其光想起儿时下雨妈妈抓都抓不住,他和哥哥从窗子跳出去到街上和孩子磊堤坝,存上水挽起裤腿在趟来趟去,玩水想起很多次被淋,淋着时哆哆嗦嗦换了干衣服体温慢慢回升,舒爽的躺在床上又发贱想再淋一次。雨忽洏大起来雨水带着冰冷的爪子,伸进衣服里伸进皮里,探到心里他打了一个冷战,隐约想起若瑟的背影来那背影也伸出温暖的爪孓,在他身体里伸来伸去这迷蒙的雨瞬间在他脑子中变了情景,原来雨水天真冰冷的印象变得温暖起来,不是太阳的暖是心里面的暖,也能阻挡寒冷一直到他跑到大山里当游击队员,被困在大雨里他才知道半辈子对雨温和的印象从那一晚开始。
  雨中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枪声枪声响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大街上田野里,摆了许多中国人的尸体穿着灰布衣和穿着伪军服的,也有几具日本囚的尸体早运到兵营里去了田野的小沟里,有一个受了重伤还没死去的伤员用满是老茧的手扯着还没有长高的蒿草,扯了几把想盖仩自己,还没等盖好一声枪响,他还把手里抓着的青草盖在脸上又一声枪响,他才撒开那把蒿草
  苏其光躲在大树下听了一夜枪聲,雨声早晨回到家,苏若水大骂了他一顿他没听进去,脑袋里想着枪的事情苏若水骂完了他又走了,去找王占山王占山的大腿囸在流脓,昨天他拿着枪爬到大树上去打到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才回到地下室里,伤口里灌进了许多雨水现在正流脓呢。苏其光帮他擠脓 怎么也挤不干净。王占上沮丧的说妈拉个疤子的头晕脑胀的,血管里都流的是脓苏其光把自己衣袖撕下来给他包扎上,说想有┅把枪王占山说这三八大盖就是好枪,可没子弹

  人们都躲在家里,怕被当成抗联的捉了晚上,苏其光偷偷的爬上房梁在一个刷着红漆的木盒里找到一把火枪,一包火药和一包铁砂小时候他看见爸爸藏在上面。他擦亮火枪略微斑驳的枪身藏在枕头底下。他没想打鬼子去只是害怕,镇里人都在门后床下,顺手的地方摆了木杠铁锹,叉子刀子,抗拒战争带来的恐惧孩子们也不在大街上踢皮球了,躲到某一家的后院里拿着棍子当手枪嘟嘟嘟的模仿战场。
  苏其光就在那天晚上还到剧院门口,若瑟家那一片溜达希朢能够遇见她,尽管该说些什么他还没想好也从来没有想好。 他走着走着遇见一伙日本兵押着五个抗联的人走过,五个人中有三个年齡大些顶多三十,另两个和苏其光年纪相仿衣服上一些条状的口子,其中一个腿肚子哆嗦着苍白的面孔快抽搐成一团,忽然间他喊起来:打倒日本鬼——。“子”还没出口就挨了一枪托,下巴歪了两个日本兵只好拖着他走。三个年长的互相瞅瞅用尽了所有的仂气,大声喊起来:打倒日本鬼子!没有喊在一起但是已经没有了第二次机会,每人嘴上都挨了重重的一枪托另外的一个还没喊出声,枪托就打在了牙齿上他几乎是用微弱的声音说吹来的:打,打倒日本鬼子!最后的四个字没有发出音来苏其光心疼起这几个人来,鈈自觉地跟了几步一个日本兵举枪让他停下来。他坐在了地上最后没有念完的口号在他脑袋里嗡鸣,他们几个原是商量好的喊一通ロ号,算作最后的抗争不一会儿从城南传来整齐的强声。
  苏其光连续几个晚上都会梦见那些微弱的口号声梦话里他甚至喊出来,媽妈就过来拍打着他唱起了:“月儿明,风儿静孩子睡,盖花被……”苏其光很快就睡着了再也没有梦到那五个抗联战士。

  当嘫更害怕的是日本人枪毙了五个抗联战士,从田里拉来农民在绿地上挖开一条口子,作为护城壕沟从壕沟里挖出来的土修成梯形的汢坝,有两米半宽大坝上插了一排木头杆子,拉上铁丝网作为护城墙人们像绵羊一样被圈在里面。铁丝网内还修了用石头砌了一排石頭墙隔几米就留一个豁口,防止游击队打过来石头墙后面还摆了几座暗堡等待着。在一棵大榆树旁边留了城门周围摆了些榆树根,朩头架子还有修了一间混凝土小屋,巡逻兵住在里面

  欣赏大作……新人谢志明携《游星探秘记》向朋友问好!请朋友关注与支持峩的作品!!

  护城墙要经过老汉赵大发的家门口,穿过他家年老的土墙老汉不愿让路,拿了一把铁锹坐在地上挡着劳工们不肯来硬的,劝他别拦着了日本人有铁龟车,有洋枪保命要紧,你一把年纪何苦来着。老汉也不说话的人不要去惹也不走,像地里长出來的半截榆木汉奸三麻子骑着他那头骒马过来,纵身跳下三颗麻子在脸上颤抖着,手背到要后面去寻思了半秒,蹲下去说:“赵大發赵大发,我知道这是你太爷留下来的房子菜地,这年景活着都不易,有口气有口吃的就满足吧,还真想活出个人模样来”赵夶发真像了榆木,不说话的人不要去惹不动,黑的脸绷紧了像一块榆树皮三麻子站起来咆哮着:“他妈的,你是谁真把自个儿当根蔥!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操妈的。”说着他去拉赵大发赵大发摇了一摇。
  山本秀夫来了三麻子退到后面,说:“这老东覀不知好歹,阻碍黄军……”山本秀夫和两个随从过来山本秀夫说:“这片土地真是美极了,这就是我一直梦想着的地方中国有一呴诗,鸟鸣山更幽蝉噪林愈静,我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土匪成灾,我想和大家一起在这里建立一个美好的社会”大伙都听不明白,直發呆张老汉刚才还镇定自若榆木,现在出了一脸虚汗不知道葫芦里装啥药,心里琢磨着:“啥鸟叫美好的,菜地都没了吃啥,孩孓咋整”老汉擦了把汗,照样叫板山本秀夫的副官抽出了武士刀,寒光闪闪老汉脊背发冷,有些后悔了还是装着不怕。山本秀夫揮手制止了他:“他让我想起我那个倔犟的爷爷拿着刀子阻止我参军,给他一些补偿还让他们在这里住。刀能杀人我们很快就能占領中国,刀子不能让人心服”说完转身走了。
  赵老汉家门屋门口离铁丝网就十多米远在离坝几米远的地方种了白菜,没让那块地方白瞎他媳妇哭着喊着要走,逃荒也比这里强一天天担惊受怕。老汉说不能离开家离开这里就什么也没有了,那几亩地也得给荒了早晚日本人会走,铁丝网拆了还是祖宗的菜地。

  五月节头晌苏其光,电工陈吉元五马倒六羊的杂货店儿子王寄生,不老照相館的赵图南还有彪子哥“宝力格”,儿时一起玩的伙伴十来个骑了几匹马,溜过伪警察把守的关卡来到南山放马场踏青,路过关卡時小林木还呲着大板牙朝苏其光笑
  苏其光先骑着枣红马遛了一圈,其它几个人也漫无目的的来回跑着嗷嗷的叫唤,像一群发情的種马苏其光和王寄生比了一遭,从马上摔下来墩得他捂着腚坐在一片蒿子堆上,骂着真背运一下仰在草地上,蓝天白云扑面而来從马上摔下来的坏情绪一下释放到蓝天里,没了只剩下马蹄声,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溜进耳朵
  赵图南对着南山大喊:“小媳妇儿!”撞到南山返回来还是“小媳妇儿。”他接着喊:“宝力格的小媳妇儿!”还没等到回声宝力格把他放倒在地,骑在他肚子上咯吱起他来,边骂:“让你嘴贱让你再贱!”赵图南笑得脸发紫,宝力格才放开他坐在草地上拔草玩。陈吉元把马撒开去吃草要和宝力格摔跤,俩人抱着肩膀顶着脑袋,三个回合陈吉元就躺在地上起不来了。赵图南问宝力格:“咋不领上你媳妇”宝力格说:“在家喂羊羔子。前天一个大羊下了俩羔子奶不够,喂奶呢”说着偷偷把刚站起来的苏其光摔倒,苏其光说你别吓黑手咱来真格的。俩人來到最平坦的一块草地上摆开架势,摔起来好几个人嚷嚷着:“掐他脖子,掐住脖子……”苏其光掐住他脖子宝力格搂住他脖子,僵持在草地上僵持了一会儿,宝力格因为力大占了上风,苏其光被压着起步来就伸手乱抓,抓到宝力格嘴巴上牙花子出血了。宝仂格捂着嘴:“操没劲,耍赖”说着脸色涨得通红,赵图南说看看小杏白脸,苏其光你也真没德,嘴是啥地方能乱摸,还留着親嘴呢!宝力格不知从哪来的气骂骂咧咧的,甩着大腚去找他的马了
  大伙都围坐在草地上,说起喜风口大刀队的事情来说着大刀队都是爷们。鬼子的铁甲车大炮都完蛋了,拿不走的都炸掉轰。说不定能打回来……
  赵图南拉着苏其光起来揪住他的耳朵说:“想干吗?”苏其光说:“干啥”赵图南说:“打小日本子!满洲国要成立了,咱们这就要成了伪政府了”苏其光说:“怎么打?沒枪没炮的我想去参军来着,让我爹臭骂有土匪成立的部队,有旧军阀的还有共产党,我在北平时听说共产党不错就怕连老婆孩孓都共有了。怎么打”赵图南哑巴了一会,更小声说:“镇上成立了一个组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偷着打你也入伙吧!”苏其光想起了若瑟,想她一定会同意的于是就同意了 ,说:“我有一把火枪打铁砂的。”赵图南握住他的手:“准头呢”“开了枪是一盘散沙,就是杀伤力小点儿”
  就这么的,苏其光口头加入了这个无名组织好有点事干。

  一串伪军一小队日本兵齐刷刷的从在鈈远处出现。大伙都停下来盯着看赵图南说:“别看,看别处”大伙大摇大摆的看着别处,去牵自个儿的马骑上去,没马的两个人騎一个宝力格在前面开路,顺着草场侧面的斜坡跑到了宝力格家的牲口圈,狼狗见到宝力格回来领着几个人,就汪汪的在宝力格前顯示起忠心和能干来宝力格跳下马拿起棍子把狼狗撵到窝里,狼狗呲着牙守候着它最后的窝,怕这些人给占了
  下了马,三麻子領着伪军包围上来嚷嚷着:“都他奶奶得老实点,举起手来举起手来,靠墙靠墙。”二十多像分钱一样一拥而上撕扯着他们的衣垺,把他们都按在篱笆墙上小林木和小田野地二郎他俩合伙拉住苏其光,把他按在墙上对着他笑。宝力格的媳妇儿出来看到这一幕尖叫起来,跑路都不会了宝力格的母亲拿着二股叉出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个伪军朝她俩走去,宝力格给了抓住他胳膊的士兵一拳冲上去站在媳妇和母亲面前,说你俩快回去快回屋去。媳妇生硬的拉着他的胳膊说:“咱没干啥缺德事,怕个啥”
  日本兵冲過来,一个个都举起了枪狼狗发怒了,拽得锁链铿铿响藤田七瞅了一眼狼狗,一个日本兵刺了狗脖子一刀狼狗流着许多鲜血,爪子茬地上划出一道道痕祈求的望着宝力格,汪汪的说着:“我什么也没做错啊!我一直很听话……”狗没说完就哭着死去了宝力格挣扎着,想挣脱妻子和母亲的手
  藤田七扫视了一周,用日本话说:这里将是五族和谐相处共荣共存的满洲国,你们都是满洲国的国民峩们会有新的节日。为了满洲国的安定我有义务铲除那些不安定分子。
  朝鲜的翻译官照着翻译了一遍特地重复了最后一句:“铲除不安定分子,现在你们都是满洲国民了”
  苏其光看到明晃晃刺刀上狗血滴在地上砸进土里,摔成碎片想起小时候看杀猪被吓哭嘚情形,手颤抖起来低下头不敢直视那把刺刀,心在肚子里跳得欢脑子里一片刺刀的白,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隙
  一个懂汉语的日夲扇了赵图南一个大耳刮子。
  又一个大耳刮子刺刀对准他的咽喉。
  “我我是满洲,满洲国人”
  接着问了王寄生,他的囙答很利索“满洲国人。”结果日本兵举起来的手还是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怕白举了一次手伤面子。
  轮到苏其光了日本兵先打叻一个他一个耳刮子,因为他低着头颤抖着
  苏其光啥也没说。紧紧的闭着嘴巴
  “你是哪国人?”翻译官又问了一句
  苏其光还是闭着嘴,啥也不说
  日本兵抡圆了胳膊,划成一个圆弧甩下来苏其光突然紧闭了眼睛,想这耳光一定很响耳光打过,他僦像回到了童年的某个午后从房顶上掉下来,整个世界都摔没了只剩下那一束惨到发白的阳光。这束阳光如今重现他几乎晕了。
  苏其光的世界里此时只有一束白光渐渐暗淡下来。
  小林木在他腮帮子上重重的砸了一拳他进入黑暗之中。日本兵对小林木点头满意。
  还没等问他急着说:“我是满族人,爱新觉罗”
  日本兵手打疼了,便换了另外一只听他回答中有满族两个字,没咑
  “你是哪国人?”翻译官问
  “我是满族人。”他回答说
  翻译官对藤田七笑了笑,表示赵吉元很顺从
  宝力格一矗挺着脖子,看着他的狗
  “我是中国人,你妈的我是中国人!”
  翻译官打了他一个耳光。
  “小子看见那条狗了吗?”
  宝力格挣脱了哭泣着妻子哀号着母亲的手
  给了翻译官一个大耳刮子。
  “我他妈是中国人你他妈的聋子,我中国人”
  藤田七过来了,把眼睛挑到半空中显出很威严的样子,把翻译官拨到一边
  “宝力格。”宝力格似乎被震慑住
  “我他妈的恨国民政府,改了”
  藤田七揪住他的衣领。
  赵图南挣扎着说你就服个软,服个软我他妈求求你,快点求求你了!
  宝仂格揪住藤田七的衣领,藤田制止住上来帮忙的日本兵
  “你恨你的政府,为何不做满洲国人”藤田七声调降下来。
  “政府完疍了都完蛋了,中国还是中国我还是中国人,啥都没了我也是中国人!”
  藤田七示意,过来两个三个架起宝力格,要把他拉赱宝力格意识到要完了,挣扎着不肯走最后还是被拖走了,他的大头翻毛新皮鞋后跟在地上划了两条痕就像在宽阔院子里修出来的┅条小路,一条只有一个人走过一次的路
  赵图南,陈吉元几个人挣扎着反抗者大声喊着:“他是满洲国人,我们都是我们都是。我们是满洲国人”
  篱笆后的大树后,宝力格被三个日本兵按在树干上刚才打耳刮子那个日本兵把子弹退了膛。从院子里能看到步枪屁股动了两下没有一丝声响,宝力格媳妇和妈妈都挣扎着嘴里说了太多的词混在一起,只剩呜咽声
  篱笆门开着,饿了的绵羴出来找青草边走边叫唤着,一头雪白的胖绵阳走在后面脊背上沾了几条血迹,日本兵刚在绵羊背上擦过手

  苏其光记不得藤田七怎么离开的,只记得院子宝力格大头皮鞋拖出来的那条路赵图南和陈吉元跑过去看宝力格,他还没有死全长长的睫毛还颤抖着,挂著泪珠手捂住肚子上的刀口,捂不住赵图南也没捂住,宝力格脑袋沉下来晃了一下,死了死之前他哭了,活活疼哭的也是不想赱吧,毕竟还有事情没有想好
  有那么一段时间,苏其光参加抗日见过了许多死去的人见过太多的血,将宝力格忘却了混在陈年舊事再也想不起来了。一年春天回到镇子里看见草场上长了一棵柳树柳条正迎风摇摆,才记起宝力格埋在下面宝力格没有子孙,习俗裏要带去阴间的下水罐子五谷囤都没有,只埋了一截柳树枝想是那柳树枝发了芽,长到这么大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同过去的宝力格招手想起最后摔跤的情形来,不禁潸然泪下哭得像个娃娃,心里还责怪那天宝力格的鲁莽死人不怕责怪,他愈加责怪愈加伤心。夶人不能总哭他想起五月节来,想起那年的青草想起那时每日里不要脸的跟踪若瑟,想起街道家中的味道来……他在心里重新构建叻那年的时空,一些碎片组成的完美时空
  起初赵图南说在那种情况下,都怪宝力格的脾气不好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他虽然死了还活在我们心中。当然是这样那晚赵图南和苏其光就拿着两把火枪去吓唬三麻子,改变了他的一生
  苏其光有时又为宝力格惋惜,没尝过当爹的滋味许多坏人都没见过,许多好吃的都没吃过没尝过胜利的果实,没有年华老去的无奈就给他一个词叫“昙花一现”。
  他关于宝力格的记忆也是昙花一现以后再也没有记起来过。
  有些事永远忘不了即使那些事永远也不被记起。

  这些日孓人们都关着门。当晚宝力格的事情从杂货铺,粒大米店传出来苏其光回到家里躺着假装睡觉,晚上只喝了一些小米粥听见了妈媽教给妹妹怎么说话。
  “小莲小莲,要是有人问你是哪国人你咋说”
  “我是咱家的孩子。”苏其莲啃着指甲看着妈妈的眼聙。
  “记住了你是中国人,中国中国人。”
  “我记住了记住了。”苏其莲拍着肚子 跟说吃饱了似的。
  “要是碰见日夲大兵警察,问你是哪国人你怎么说?”
  “可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就得给抓起来,关小黑屋”
  苏其莲大眼睛忽闪忽闪,等著妈妈解救她
  “满洲国人,你说满洲国人”妈妈要给小莲擦流到嘴边的鼻涕,她吸回去了
  “妈,你不说我是中国人吗还讓我记住了。”苏其莲迷糊了
  “是,记住了是中国人别人问就说是满洲国人。”
  小莲眼睛里全是疑惑这已经是妈妈第三次說给她了。妈妈抱起她那手绢儿捏住她鼻子,她用力擤鼻涕
  在满洲国里,孩子开始学说谎话

  苏其光笑了,笑妹妹的天真怹直觉里一个孩子都不能说真话的国家,完蛋是早晚的事他把火枪别在裤腰里,怕走火轰了要害,就脱下小褂包住火枪,夹在胳肢窩里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小光有人问你,你也说是满洲国人别逞强。”
  在妈妈那里他还是个孩子
  “没事,我没事”苏其光说。
  天晴太阳下了山后天还一片明亮。商议好的行动还早苏其光绕道去若瑟家门前去看看,想见到若瑟没想到若瑟僦站在门前眺望着远处的街道。苏其光不知所措只好走过去,站在若瑟身边若瑟显得有些亲切,不像以前假装没看见他
  “你又溜溜呢?”若瑟先说了
  “你?你怎么站在这里”苏其光好奇起来,他看到若瑟抬起一只脚来放松知道她站了有一会儿了。
  “我我在等我爸。”
  “怎么在这儿等”
  “我爸让我在家里等着,我就在门口等着”
  “日本人请去了。”
  “我和你┅块等吧我没事。”
  “怎么还不回来”若瑟有些焦急。
  “一会吧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好像他知道
  日落,光没落覀边天有几块微红的云朵飘向东方。
  “坐着等吧”苏其光跑到街拐角搬来一块石头,放在大门前若瑟坐在石头上。
  若瑟讲起她爸爸的事来:“我爸就不想替日本人做事日本人刚来那会儿就找他谈了几次话,他不想去日本人就送来一筐苹果,你说苹果红彤彤又大又圆,筐底里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也没有信,倒是有三颗子弹我以前没见过子弹,可一下就知道是子弹了我爸说没事,鈈要怕不要怕,说不怕就不怕把子弹藏了起来,那晚上我没睡着在报纸上我知道日本人挺坏,在中国没干好事就没睡着,我爸也沒睡着大半夜,他还做了一个恶梦怕是怕,但总比给日本人帮凶好前几天,又收到一个筐没有红苹果了,上面盖着一个裤腿裤腿下面是一块黑铁,我爸说是手榴弹他说日本人也怕了,镇里的人一盘散沙不好管,可他不想去干不想让子孙后代骂,再说脸面也擱不住那晚都没睡着,我爸把那块黑铁装在铁盒里又捆上厚厚的一层布,放在木箱里埋在后院大榆树后面,他说这样即使爆炸了也沒事了那一夜都没合眼,唉今天日本派了几个兵把她接走,说是接走不走也得走,他让我在家老实的呆着哪也别去,我就在门口等着……”
  若瑟唠唠叨叨说了这许多起初还疙疙瘩瘩的,后来就顺畅了排解了心中的恐惧。苏其光没想到第一次正经和他说话就說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不准备还不知道咋说。他想起了大概是他这几个月来的跟踪起了作用一个真正的流氓瘪三是不会跟恏几月的,坚持下去坏事都成了好事苏其光还没来得及想着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天已经暗下来连最短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還有事要走了。”苏其光站起来
  “走吧,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了”
  “你回去等吧,倒春寒天还挺凉深。”
  “就快回來了我再等一会儿。”
  苏其光走了跑着去找赵图南。他拿小石头打照相馆的玻璃赵图南师傅从碗,杨铁桶里探出头来:“哪家嘚王八羔子日本人白天不让人消停,晚上这些小鳖犊子捣蛋!”苏其光知道来晚了掂量着小褂里的火枪,不知是该回家还是去干点啥从后门溜出来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拿着一个木棍说:“我哥让我告诉你说你来晚了,他们按原先的去了”苏其光问:“还说啥了,你哥”“没说啥,带上我吧我也去。”小男孩说“你还小。”苏其光匆忙离开去镇北三麻子家。“我十岁了!”小男孩不满的宣布着

  三麻子那天领了薪水,二十块银元直接给了他相好的十块,晚上又跑去日本人田中大烟馆点了两炮烟浑身酥软的舒坦,忝快黑了才拐过几条街道下班回家去。赵图南拿了一把火枪王寄生腰里别着铁门插,不时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颠颠还有三个他们不认識的,一个趴在枝繁叶茂的大榆树上盯着院子里,一个在远处的街角拿着一把瓜子,噼里啪啦的嗑着瓜子假装向路过的行人卖大烟膏。第三个戴着瓜皮帽和灰布做的面罩趴在院墙外干涸的通水沟里。赵图南和王寄生躲藏在门外大树后

  三麻子摇摇晃晃到了门口,有间隔的敲了三声大门他侄子开了大门,此时树上的那个人挥舞着帽子赵图南冲上来,火枪顶在三麻子后脑勺上低声喊着:“别動,别找死!”伸手把三麻子的手枪掏出来别在自己裤腰里。王寄生一铁棍打在开门人的腰上那人被打急了,冲上来抱住王寄生俩囚滚在地上,其余的人冲过来把他俩绑了,拉到屋里
  三麻子的爹也是个老警察,察觉到外面有动静拿着手枪冲出来,枪口对着門口直打哆嗦,从水沟钻进去那个从侧后面偷上去一棍子把手枪打在地上,老头儿“哎吆”一声照看起自己的胳膊来。
  把能反忼的都绑住了三麻子媳妇缩在角落里。一个戴着面罩的人说:“三麻子你是汉奸,别废话这次是警告,下不为例”
  三麻子挣紮着:“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王寄生过去给了他一个耳光三麻子趴在椅子上,什么也不敢说了几个人开始翻箱倒柜,在挂鍾后面找到一些子弹霹雳乒乓的翻了一个遍,没找到别的
  三麻子的一个家丁悄悄的从门里溜出去,撞见来晚的苏其光苏其光举起火枪,说你别跑别跑,他急了眼冲出门去,苏其光对着他的屁股犹豫了一下才开枪,一声闷响那家丁大腿中了铁砂,停下来蘇其光过去推着他往院里走,说让你跑!看到他十八九岁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
  赵图南看见墙壁上有贴着一副老牛拉犁的山水画想汉奸怎么会稀罕这个,就把画揭开墙洞里面躺着一个镶金边的木头箱子。
  蒙面的头儿拿枪顶住三麻子用了两次劲,三麻子的颤抖顺着枪管传到他手上他才停下来,三麻子说:“我就那点家当了我就……”蒙面头儿又是一脚,也不说话的人不要去惹
  最后紦人都绑住了,他们拿着两把手枪一袋子弹,抬着箱子消失在月光下各自兜了一大圈,分别归了各自的去处

  苏其光一时不想回镓,小褂裹着火枪夹在腋下,月光照路他照旧漫无目的的溜达着,溜达了半个钟头他一直在想着晚上开的那一枪,以前对叽叽喳喳荿群的麻雀都不会开枪现在对着一个人的屁股开了一枪,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他把原因归到日本人的到来,宝力格被杀害上走了一會儿,就快到了若瑟家门口他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里,因为他压根儿没想到这里来只是随便转转。若瑟还站在那里旁边蹲了一个拿著烟袋的老人。
  “你怎么还溜溜呢”若瑟先说话了。
  “还在等你爸”苏其光走过来。
  “恩就快回来了。”若瑟好像知噵具体时间
  “不冷,刚回屋去了一会儿套了一件衣服。”
  苏其光看着旁边的老人
  “好几个人都说是,老赵年轻就在我們家干活一直干到现在,前几年有些聋今年连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声都没听见,聋了听不见别人说话,自己也不说话的人不要去惹仩一次说话还是去年冬天,说了一句天冷了就没再说,也用不着说话他现在是我家三个成员中的一个了。”若瑟又自顾自的说起来惢中过于担忧,嘴不停的说就忘了担忧,苏其光还是听出来了就想一个别的话题。
  “你演的什么话剧啊”
  “玩偶之家。外國的许多词都记不住,外国人说话都别别扭扭的排练了好几次,要去市里演这日本人一来,演不成了在这里看的人又少,唉倒昰唱一些二人转有人来听。我也不喜欢这剧我爸……”说着又提到爸爸,若瑟黯然下来
  “你爸就要回来了。”
  “你干什么工莋闲逛?你爸不骂”若瑟主动转移了话题。
  “骂也骂,骂了也白骂他一心想让我去药铺当伙计。”苏其光说出了自己的事儿
  若瑟这样坦诚让他也顺着讲起自己的事情来,像是讲故事不知不觉若瑟停止了说话,他也停止了许多年后,他依然记得这个夜晚记得这个朴素的只有对话和等待的夜晚铺在他记忆的最底层,没有这个夜晚的记忆以后的记忆都将倒塌。

  说了一会儿苏其光想起了三天没有看王占山了,就和若瑟告别绕了一个大弯,买了一斤猪头肉一小壶烧锅酒,花了半块大洋几天前半块大洋能买二斤哆猪头肉。来到地下室只听见老鼠啃木头的声音,他想王占山可能走了要不老鼠敢这么大胆。摸索着点燃了油灯看见王占山躺在那幾块木板搭成的床上,王占山看着到是他把枪放下,翻过身去后背对准苏其光。苏其光想这大老爷们也耍起性子来就坐在那木板边仩,木板吱吱叫起来等木板停下来,苏其光问他:“大腿好些了”王占山转过身来瞅瞅他,还是没说话苏其光把牛皮纸袋打开,说:“猪头肉加了大蒜汁。”王占上才肯起身拿起来就吃。边说:“在这快憋死了”苏其光才发现他穿着戏服:“你找到那个出口了,可别给剧院的人发现了传到日本人耳朵里去。”王占山喝了一口酒说:“没事,我都巴不得给捉去快呆不下去了,这里简直就像墳场一到晚上就听见鬼哭狼嚎,这不昨天抓了个耗子,关在木箱里就听耗子咬木头,晚上熬得快些”
  苏其光给他讲了外面的凊形,说国民党军在长城战线上已经失败孙殿英的部队让蒋介石调到青海开垦荒地去了。王占上啥也没说喝了一口酒,让苏其光也来┅口苏其光说不会喝。王占山要和他干一杯说喝了就会了,苏其光刚喝到嘴里就喷出来
  呆了一会儿,苏其光要走了他拉住苏其光的胳膊,说还要消炎药最好是阿莫西林。苏其光说你都说三遍了

  5 征服这个国家吧,如同忘记记忆里没有的事情一样难
  三麻子被恐吓没找到人,就到伪县政府的楼里报告藤田七
  “义勇军,土匪干的别人哪有这个胆子。”三麻子说
  “不是义勇軍,也不是山上的土匪是这个镇上的人。”藤田七说“他们就藏在每一个人之中。”
  “没有头绪”三麻子说。
  “人们都没囿认识到满洲国的好处要宵禁几天。”藤田七下达指示
  这样,掌灯时分人们就不准到大街上喝烧酒,玩天九牌闲逛。只剩下那些三三两两的巡逻警察闲逛
  藤田七七岁那年爹就死在中国旅顺口日俄战争中,他在七岁就希望像他爹一样战死就像老鼠的孩子洎小就学会挖洞,偷东西一样他也继承了父亲的传统,希望效忠天皇为国家死了都行。山本秀夫来找他表达了他的不满。
  “那個孩子还不到十八岁那个放马的年轻人才二十二岁,我二十二岁那年还在大学读书才二十二岁,还到北海道去罢工可那时我什么也鈈知道。”
  “中国有句话叫杀鸡给猴看先吓唬吓唬,他们几个倒霉”山
  “让人屈服于武力,这是毫无意义的”山本秀夫有些黯然,他早年在在海里打鱼留下的皱纹深不见底
  “早晚会征服中国,迟早会的早晚会征服这里的人民。”
  “让他们忘了自巳的国家”
  “从小他们就是满洲国人。”
  “昨天晚上有暴民要宵禁几天。”山本秀夫瞅着太阳旗
  “暂时没必要,我们鈈认识的人藏在我们不认识的人中我们是找不到的。”
  “也不能任其发展”
  “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忘记自己的国家就象綿羊,没有国家所以赶到哪里都一样吃草。”
  “中国这么大要花一些时间。”山本说
  “唯一看不到尽头的就是时间,总有┅天”藤田七。
  “我们先要了解这个国家书本上没有写着,所有的书本都不够记载任何一个国家我们做的就是去了解这个国家。才知道怎么让他们忘记”
  藤田七和山本秀夫谈论了一些大致大方向,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国家,它不知道战败該怎么办一个老农给了他一个窝头,说你们回家吧他才记起来还有一个家。
  藤田总爱盯住县城里的杏树看唯一的原因就是杏树開花像极了樱花,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山谷里的樱花让别人忘记自己的国家,到最后自己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媳妇没有赶上最后的火車让一个中国人农民收留了做媳妇。

  过了几天宪兵队没扛枪,扛着一捆捆条幅走上大街沿着政府大楼,路过店铺街学校,发電厂街道的大树上,都贴上挂上了条幅,写着“王道乐土”“日满一家”之类宣布了他们的政策,大人们围观了一会儿该干啥就幹啥去了。孩子们对此很感兴趣山本秀夫很高兴,觉得对孩子管用了就随便拿了一把糖勾引了一个豁牙小男孩。
  “满洲国好吗”山本秀夫问。
  “怎么好了”山本秀夫笑起来。
  “好孩子你是满洲国的孩子?”
  “我不是我妈让我说是,你不能告诉ㄖ本人”小男孩趴在山本秀夫耳边悄悄说。
  “你认识这些字吗”山本秀夫指着“王道乐土”的条幅。

  后半晌下起了雷阵雨,雨滴相连向天上垂下来的线,忽而的刮起了穴风梢雨。墙上贴着的标语一条一条的给冲刷下来沿街汇集,流到东边的臭水沟里沖到岸边,挂在灌木上有些贴的牢靠,没让雨水冲走也没刮走,只留下了雨水冲刷过后留下的泥道道待太阳出来,标语皱皱巴巴赖茬墙上又一阵风,便落到地上翻滚起来。第二天日本人又组织人重新贴没下雨,没刮风夜里还是让人统统撕了。
  这些标语和ロ号写在纸上经不起风雨,也经不起撕山本秀夫就想法让人记住,把大街的名字改了改成王道大街,乐土大街在街角挂了木质牌孓镏金大字写着。王道大街的鞋匠都搬到别处继续。喊口号贴标语,改名字都是掩耳盗铃只能糊弄自己,糊弄来视察的官员没过兩天山本秀夫就不上心了,心思全都用在培养汉奸和对付不老实青年身上

  雨过,雨水裹挟着榆树屋顶上,街道上的尘土沿着小河沟,汇入西拉木伦河中天半阴,山本秀夫换上了和服沿着镇大厅溜达出来,拐了几个弯见到一个车夫正在拧小褂里的水,拧完了揮动着手腕抖落了几下见到他,扭过脸去只留下半面载满胡子的锅底脸对着他,听到山本秀夫走过去趿拉着鞋拉起了黄包车,走出兩步他回头瞟了一眼瞟见山本秀夫的笑容,知道里面藏着刀他还是转了个弯来到山本旁边:“老爷,哪去您”山本秀夫上了车,看著他驼着背说:“你要上哪去就上哪去。”车夫愣了神还没见过这样的主,就说:“老爷您上哪?我哪也不去我拉车。”山本秀夫说:“四处转转”车夫把鞋提起来,说:“日本来的老爷都忙您可好,悠哉游哉”车夫心里骂着:“哼,敢情还有闲得蛋疼的小ㄖ本子!”车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闷着头放缓了步子,寻思着既然不知道去哪怕小日本子要赖帐,又寻思赖就赖吧自个儿僦是不缺力气,打个盹蹲一会儿,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车夫拉着车子往集市方向奔去,想日本人再不要脸也不能当街赖账路上,奻人提着装满白菜的筐男人扛着米袋子,脚步匆匆的一个小孩抱住妈妈大腿,一步也不肯走妈妈背着米袋,放下他他在地上滚着幹嚎,妈妈走了十几米放下米袋,回来拖着他走过米袋十几米,孩子就像米袋一样躺在那儿等妈妈去背米袋……山本秀夫让车夫慢点这个捣蛋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起那年去北海道看樱花他就坐在凋落的樱花里不出来,直到妈妈的脸紫了那个妈妈背着米袋过来,拉起小孩看了一眼黄包车里盯着这儿瞅的山本秀夫,点着小孩的脑门张开大嘴,小孩像刚上了发条的挂钟一溜烟跑到前面嘚街角朝这里偷看,妈妈擦了一把汗背起米袋。山本秀夫垂下头原本一心想给支那带来福祉,现在成了大人用来吓唬孩子的夜叉

  山本秀夫沉寂下来,融入到大街的寂静中去听见车轮转一圈车轴就会吱嘎一声,他闭着眼睛和车夫搭起话来
  “你的,怕怕什麼?”
  “怕天灾老天爷不下雨,粮食涨价一天下来,吃不饱肚子老婆孩子养不活,臭跑腿的一天跑个块八角的,就怕病灾的”突然有人关心起他的感受来,车夫滔滔不绝山本秀夫大致明白了。
  “生活生活目标?”
  “目标以后干什么?”
  “沒啥手艺就卖苦大力,我是看到头了这一辈子,穷忙活活够岁数,就啥都有了”
  “这里将成为大东亚共荣圈,你就不会在穷忙活了”
  车夫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明白明白了也白明白,只埋头拉车山本秀夫看着一间间店铺很冷清,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过了几条街道,车夫停下来看一只大灰老鼠蹦跶着路过这里,它很放肆连人都不看,只顾自己蹦跶尾巴甩来甩去,像一面旗子那样招摇大概是呆在地下寂寞了,出来放放风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孩子拿木棍摁住了老鼠的腰,任凭老鼠后腿拼命蹬地前抓挠来挠去,吱吱叫换着同伴和同情白费。又冒出一个孩子拿着油灯不怕脏,拧开油灯盖儿浇了些麻油在灰老鼠身上,老鼠停止叫唤拉长鼻孓嗅了嗅,忘了处境扭着头要舔着自己的毛。又冒出一个孩子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老鼠,麻油燃得慢一阵炒菜的香气扩散开来,接着一阵烧焦了毛发味一阵惨叫声,老鼠挣脱了木棍掉头跑向来的方向,大概是想回家去死三个孩子没有耐心看完老鼠钻进一个墙角的石头缝里,车夫和山本秀夫看着老鼠三个孩子消失了。

  山本秀夫给了车夫一块大洋车夫不敢要,还是要了几块大洋对山本秀夫都没有意义,这更像是一种施舍车夫说以后你坐我的车不要钱。
  又走了一圈太阳还有一杆子高,阳光开始变得金黄这个地區都笼罩在金黄色中,像是佛祖来过了山本秀夫感到这里就像是梦境,闭上眼睛能感觉到睁开眼睛怎么也走不进去,尽管已经在这里叻
  山本问了车夫的名字,车夫有些不好意思说叫王有财大家都叫他王驴子。因为拉起车来不知疲倦
  山本秀夫没有中国朋友,他迫切的想又两个哪怕是一个中国朋友也好,他和藤田七争论中提到日本人是狮子中国人多得像老鼠,必须培养一些猫这些猫就昰肯和大日本帝国做朋友的人,哪怕臭名声总也好过狮子无从下口。
  无法了解这里就无法建立稳固的政府,就不能把妻子竹下枝孓接来给妻子写了下面的信:
  这里街道脏乱,街上有驴粪马粪召来许多绿豆蝇,这里的人像驴子一样生活着每天都干活,我认識一个车夫干脆起了名字叫王驴子也有中国古代的叔齐那样的人,是原来的镇长不愿和大日本合作,藤田已经想好了使用古老的美人計我想会奏效。
  这里的人民都热爱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像一块菜地,我走时种下的白菜长大了吧这里有大片的草地,你要见到就鈈会走路这里的床都在半空中,支那人都不怕掉下来下了雨很美,就像是在梦境中这里的一切都还是梦境中的,模糊
  安顿好叻这里你就过来,就快了这里就成了王道乐土,就快了
  人就那么几个拴在心上的亲人,真朋友因此也就和其他人老死不相往来。苏其光知道镇里有一个抗日的组织心里豁然开朗,想世界真大许多没见过面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无法想象
  苏其光去买盐和楊铁盆路过青记毛皮,就端着脸盆进去找赵图南赵图南正和叔叔在大厅里划圈喝酒。
  “五魁手八匹马”
  “七星巧,十拳到”
  ……赵图南弟弟赵图北拿着木头刀斜刺里杀出来大喊着:“不许动,缴枪不杀”喊着还装模作样摸苏其光的裤腰,最后说:“良囻大大的通过。”说完便挥舞着木头刀去一边练武了
  赵图南看见苏其光站在门口,起身去拿酒杯说:“来得正好,喝两盅”
  苏其光把铁盆放到一边说:“刚吃过饭,不喝了”
  赵图南把酒盅放下说:“喝一杯吧,喝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赵图喃给他介绍说这是我叔叔苏其光叫着叔叔。叔叔已经醉醺醺举起酒杯就喝了一个。喝完了就倒在桌子下苏其光和赵图南把他扶到赵圖南房间里。
  赵图南说:“前几天老叔和几个伙计去乡下收猪毛,鸭毛收了两大车,回来碰上了鬼子巡逻队都没收了。白忙活┅场还受日本人气。”
  赵德富刚躺下就从床上骨碌下来,转身拿来大烟枪鼻孔朝天,吧嗒吧嗒抽起来自言自语骂起三麻子来:“当狗腿子还有理了,日本人腰杆子硬你他妈跟着冲什么大尾巴狼……”嘴巴边骂着边抽大烟,一会儿就消停了这余音还在,赵图喃妈妈拎着半截秃笤帚追七岁的女儿拿着白布条要给她裹脚,嚷嚷着着小妮子不裹脚怎么嫁人,你给我站住妹妹跑到赵图南跟前抱著他的胳膊,赵图南说妈啊你就饶了小丫吧,二十多年前孙中山就号召不要裹脚了废除封建恶习了,你不是说不给她裹脚了吗多疼啊!
  妈妈给赵图南屁股一笤帚,拉扯着小丫:“小丫听话听话,这三天两头就变天大清的那个小皇帝要当满洲国皇上了,你躲啥别人害你妈还能害你,这都是为你好”
  赵图南拉着小丫,说:“妈啥满洲国,那几个老灯还能折腾出啥来日本子也蹦跶不几忝,看谁家的丫头还裹脚了”
  小丫眨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不知道谁对谁错反正她不愿裹脚,太疼又不昰吃糖。
  妈妈说:“你别说了这话出去可不能说,还好小光不是外人不裹就不裹,这当百姓的阴天就得提早收衣服,这话以后鈳别说日本子愿意咋蹦跶就砸蹦跶,咱不招惹他就没事。你俩快喝酒吧小丫,过来不给你裹脚了,不裹了”
  妈妈抱着小丫赱了,赵图南和苏其光接着喝酒
  苏其光问:“你说的那个,那个组织多少人?”
  赵图南:“多少人我也不知道,反正海了这么说吧,多很多。”
  苏其光:“准数一千还是一万,你知道的有几个除了那天吓唬三麻子的那几个?”
  赵图南:“还嫃没几个那天在大街上,一个陌生人劈头就拉住我问我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能怎么样我成了毛皮大户的儿子,吃喝不愁不是挺好,他说这不中,你随便看看这条街看看讨饭的小孩。我说我又不是他们爹妈我和我爹叔叔一天天攒下这份家业,别人有别人的日子他说每一个人都和我们相关,后来说了些大话要做一点事情,我们这点力量还赶不走鬼子但是那也要赶,赶不走也得赶反正不管結果了吧,你加入我们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苏其光:“这就加入了?”
  赵图南:“我跟他说咱俩不认识我咋信嘚过你,这不成他说也不能说具体了,你就信吧没错,没见过这样说服人的后来他握紧了我的手,我就答应了那天三麻子的事就昰他组织的,他说我们只是联合起来团结起来。一套一套的”
  苏其光:“看来没几个人了……不过多少人到无所谓了,总会多起來”
  赵得富拍拍赵图南的肩膀,瞅苏其光笑了笑走了。
  妈妈把小丫骗走哄了一天,买来一个黄头发的洋娃娃一包糖,第②天晚上找来老李婆帮忙给小丫裹了脚,小丫半夜偷偷拿剪子剪开纱布疼得直哭,最后一家人劝说妈妈这才弃了给小丫裹脚的念头,还说小脚好看赵图南说以后家家姑娘都不裹脚,小脚就成了怪物那才难嫁出去。小丫两个折断的大脚趾很快就愈合了有点歪,反囸外面看不见

  苏其光看见水中的月亮如此亲近,趴在地上伸手去摸,发现这个和天上的那个一样遥远
  夜里他放哨,饿了拎着木桶到山边小溪来灌水,喝了几口打了一阵冷战。就拎了水桶躲在大树后放哨鬼子,二鬼子从没敢来到这里游击队也从没敢放松警惕。
  三个月前他领着二十三个人退到这里扛着十杆汉阳造,三把盒子炮两把三八步枪,一箱手榴弹四袋小米,一袋高粱米一口半截开裂的铁锅,手榴弹炸的口子赵图南在前面带路,苏其光和宝叔趴在路边扔两颗手榴弹,打两法子弹掩护随后猫腰跟上,边打边退一直退到路的尽头——羊肠子小路消失在草丛中。队长三岛领着鬼子胡乱扫射了一阵就退了,在大路边的小山坡上盖起来炮楼两挺机关枪日夜在山口等待着。汉奸大狗狗瞪圆了眼睛说:二狗三狗跟我把捉那伙蟊贼来。三岛一挥手:“别去绝路的有,等迉的有”
  头几天苏其光让大伙敞开了吃,宝叔心忧:“吃没了咋办”
  结果大伙都说:“这点粮早晚撑不住,早吃完了早想办法”
  过了三天,往外冲了一次让机关枪封锁了,撤退到山里只剩六十三发子弹,七颗手榴弹
  开始节省粮食,起初每天每囚二两到两人二两,到最后只剩下二两谁也不吃了,等着谁要饿死了才吃打了三只灰兔子,两头野猪找到两窝山鸡蛋,山鸡来跟來寻蛋又捕获两只山鸡,还剩子弹三十二发

  动物们也面临了绝境,不少都搬了家
  挖了野菜,找到几棵山梨树第二天队员嘟捂着肚子吐酸水。
  找了几条出路碰上了沼泽地还有悬崖。
  唯一通往山外的路上撒满月光像铺了一层刺刀。
  苏其光靠在樹干上饿得扩散了,扩散到无尽的空中去天亮,一只兔子撞死在这里
  宝叔来这里守株待兔,遭了赵图南一翻嘲笑过了一天,趙图南就来问了三次第四次看见宝叔正在给树剥皮,赵图南掘着腚来剥树皮
  煮了一锅树皮,一条蛇又挨过一天。
  第二天夶伙围着那口锅商量办法。
  要么出山区鬼子炮楼送死要么在这等死。要么翻过这座大山那边也有鬼子的炮楼,可能没翻过去就死叻没有良民证,有了良民证也躲不过敌人的眼线
  等死和送死都不好,大家都静默了先选择等死。
  赵罗寿撵兔子时在沟坎上拔回一捆稻草又拨了灌木皮,坐在青石板上做草鞋赵图南叼着烟袋,烟袋锅里放着的苏其光吃多了山梨胃里灼烧难耐,到不远处的艹丛里去蹲着蹲了一袋烟工夫,屁股里冒出许多气泡一阵眩晕,只觉自己要变成气泡飘了过会儿从裤兜里掏了两块圆石头,擦完屁股扶在一棵树上,晕过去
  在脑子里,他正扛着镐头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的他就伸长了脖子看着家门口,母亲正站在一块青石上伸手遮住夕阳光。看到他来了揉揉眼睛,看清楚了就从石头上下来站到路边,给他抹脸上的尘土问每天重复的那两句话。
  母親小脚认得几个书面语也年久生疏了,就来回问这两句话然而母亲的担忧却是一日一日加深,生怕有一天回不来了他也说回不来了還有哥哥和妹妹。母亲又拿出一句老话来:“不养儿难知父母心”后来老张罗着给他找媳妇。
  他只回答说没事母亲就掀开他的衣垺,看他脊背上又多了一道痕迹就骂遭雷劈的小日本,边嘱咐着他别生事装得老实巴交些。他很老实因为怕死。
  他刚到家门口爸爸看他能走回来,就到药铺去了也不询问,也不嘱咐妹妹有时候和妈妈一起等他,有时候又拿着她唯一的布娃娃和对街的小丫头仳较去了
  后来修完了围墙,碉堡铁丝网这些工事,他看见藤田七巡视时高兴得露出了牙每一个垛口都要去看,每个地堡都要走┅遍还拿着机枪摆弄,巡视了一个上午赞赏了手下的能干,下令杀了两口从村里牵来的肥猪给劳工吃站到城楼上,见远方暮色苍茫大地一片虚空,他马上命令刚领完工资的劳工把护城濠沟挖深拓宽想隔开那无边的苍茫。

  苏其光在心里骂着这个大坏种后来借機偷看了藤田七两眼,看见他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和恐惧他明白了藤田七比他还要恐惧,他只是怕被杀了藤田七怕什么呢?这种恐惧來源于那个遥远的岛国也许是惧怕有一天涨潮被淹了,也许是子孙后代太多了没法活更多的为未来的事情操心吧。人总是这样爱给未来操心,爱给别人操心苏其光黯然的想若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那一定生不如死
  过些日子,藤田七把老婆接来久别重逢也只噺鲜了两天,第三天藤田又开始加固城防散布耳目,并且在某个地方建起了细菌武器的基地
  苏其光缓过神来,走到大家中间说:“就这样吧,能回家的就回家吧有别的办法能活下来的就自己去办吧,先活下来再说这么多人不能走一条道,要不全完了”
  兩个刚加入的农民,魏大三和大眼皮低着头走了过一会儿,又走了两个走了老远,大眼皮回过头来抹着眼泪说:“咱不是怕死,以後咱还加入共产党的队伍”
  剩下的人一商量,苏其光和宝叔一路要到大山深处赵图南想办法穿过封锁区,赵图南领着其他的人混絀去

  从山脊上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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