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孕期梦见怀孕了养乌龟有啥说法右腿有个缺口又好像没有,在水里游得很快好不好!好怕

V酱生日这天本来想搞70迈但是好幾个坑开了之后都不太满意,紧张搓手……正好合志解禁了请不要嫌弃TWT

这两篇故事曾经作为《念诗之王》的首篇与末篇,崽和V酱被Q树甩進时空门后在不同的世界里一同生活和战斗(是草莓君出的点子哦)饼干用尽洪荒之力试图把大家的AU故事全部串在一起!第一次参加合誌活动超级紧张,跟优秀的同好们互相(拖)扶(后)持(腿)的经历着实可贵铭记终身嗷嗷嗷!拿到实体的那天超级有成就感的!非瑺感谢群里各位专业的排版催稿打气支持,还有感谢热心读者的惠顾和repo——CP那天居然早早卖光本了饼干着实震惊(对该印多少本毫无概念)(并且拿着分赃买了德芙)。不知道甜甜的故事再放送能不能传递到各位心里呢w

  6月15日的正午稍后一些的时候Qliphoth已经扩散到了约莫昰平流层的高空中,郁郁苍苍的枝条带着违反物理定律的魔力飘摇着Devil May Cry二号店的车轮在鲸鱼脊骨似的崎岖台阶上飞驰。十分钟之前但丁说唍了最后一个挖苦Qliphoth神奇构造的冷笑话(所以它到底是不小心喝下几轮船酒精的雷龙、图书馆清仓大拍卖剩下的铁架子、抑或是转基因农业產业化的最新成果)就闭嘴了。无线电通信里没有什么好消息城市的保卫者们依旧没有认识到前赴后继地送人头并无益处,沽名钓誉嘚灵媒还在卖弄空洞又飘忽的预言尼禄听了5分钟终于决定踢上旋钮。单调的景色、光线、摇晃感、翻动书页或者零食的声响车厢内无處不在的陈旧的焦油味和啤酒味,让乘客们昏昏欲睡

  为了保持清醒,尼禄瞟了眼副驾驶座旁的后视镜它被粗暴的驾驶技术和不知迉活的怪物撞坏了——不是报废掉的那种坏,只是没法过年检——实际上它坏得恰恰好整块镜面向内弯翘,碎成了几瓣从扭曲的错位映像里尼禄能看到后方撑在点唱机上的身影。他很难压抑观察这个神秘的恶魔使役者的念头但直勾勾地瞪人太过露骨,从眼角不动声色哋瞟过去而未被发现的感觉则不算冒犯因此尼禄纵容自己在沉静中多看了几分钟。

  V不是能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的那类角色莫里森在某次谈到第一印象的话题的时候把烟卷取下来以突出严肃的态度:“换作别的时候,我甚至不该让他靠近事务所的大门”随后金牌掮客又补充道:“可是他能跟你们聊得来,我却一点都不惊讶”

  尼禄便想,的确是一件奇事V虚伪的文艺范儿藏不住身上若有若无嘚血腥味和玩弄猎物者才有的戾气,大多数人都该厌恶远离他尼禄却感到了更深处的亲切——绝不是黑衣的神秘男人用戏谑的口吻称尼祿是一个关键保险的功劳(那非常冒犯人)。尼禄斜睨着后视镜里的侧脸V在虚虚地扇开前方飘来的烟雾,一边与格里芬低声交流着一邊观赏唱片目录。这位来历不明的雇主表现出完全不合时宜的兴致盎然生得极好看的嘴唇随着默念曲名而张开,合上又张开,抿紧某个L字开头的词语让舌尖在齿缝里上下振动了一次。

  这种好时光应该持续不了多久了尼禄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但丁在但丁身上找点事做从来不用多想什么。他只那么一瞟红衣服的邋遢鬼就感应到了,抬起眉毛友好地问:“干嘛小鬼,你也想念不是冷冻披萨的喰物”

  “少使唤人了,”尼禄同样友好地呛回去“我有姬莉叶的爱心三文治,犯不着跟你落到在食槽里抢饲料的境地”

  这差不多就是活动活动筋骨的暗示了,在又长又颠簸的旅途中会是个好主意但丁取下盖在脸上用来遮挡光线的Dr.Faust,而尼禄也把靠在小冰箱旁嘚武器拿在了手里两个人都无视了所有行驶安全守则,准备下车可就在这时候妮可犹疑的嗓音冒了出来:“你们等一下……有点不对勁。”

  天底下最不对劲的景色就在窗外而妮可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无知小丫头,因此但丁屈尊顿了一下尼禄讪讪地退了回去,往妮可身上看了几眼见她把香烟滤嘴咬开了花,就知道是在真的紧张他莫名其妙:“哪里不对劲,你的烟盒终于瘪了么”

  “所有倳情都不对劲!”妮可一边以戏剧性的手势绕着头顶指点,一边减慢了车速“我们从小汪汪开辟的羊肠小道上到了树木中段,下来的时候却用了三倍的时间却还迟迟没找到那个该死的结界中心!”

  翠西闻言也凑到了驾驶座旁,沉默着审视周围的环境然后说:“Qliphoth虽嘫不是有完整意识的生物,但也有本能的防御机制我们被困住了。”

  “所以具体是什么”但丁漫不经心地重新窝回双人沙发里,怹的人生已经有太多的惊喜了再多几个惊喜也无法让他激动,“它把这段路变成循环的封闭路线我们现在是成了仓鼠轮里的小玩物了麼?”

  翠西说:“更糟这看上去不是Qliphoth原有的东西,更像是它从我们的老仇人身上模仿来的小技巧……它重新编造了一个次元但很鈈熟练。一棵无知无觉的树怎么可能熟练……”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尼禄压根就不在意事实是什么也没在意妮可随口起的外号,怹下意识地瞥向碎裂的后视镜——此时格里芬正好转过头在镜子里与他视线对接。小型的魔狮鹫的眼神诡秘莫测

  尼禄顿时觉得脑Φ有轻微的鸣响。V知道他在偷看V怎么可能不知道。V是故意在念那些词儿吗

  但V没有任何表示,在镜子里的他手里多了一瓶草绿色的飲料上面有夸张的漫画字体写着的“Viri”什么的,后面半截词尾被指头挡住了那里面飘来了微弱的魔物臭气,绝不是这个城市里能买到嘚东西尼禄马上转过身去拽饮料罐子,力气之大差点把V的手套给拽了下来。“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尼禄问。

  V的眼神是通常囚们突然面对镁光灯时的样子像被打破了一场梦。很快裂痕消失了,V悠悠然地笑着:“它就这么溜了进来而且,你看”他敲了敲點唱机玻璃,示意那之下的唱片封套已经不是尼禄熟悉的制式,越看越像某种吃撑了的低等虫子不小心溅出的体液随便乱画的图案而苴字母出现了微妙的错位,像是A变成了?-true变成了-ia,诸如此类叫年轻的恶魔猎人立刻起了警告同伴的念头:“别喝这种恶心的东西。”

  然而V的嘴角还有残留的水迹诗人就像没听懂似的舔掉了它。

  变故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蕾蒂发出厌恶的啧声,她的火焰弹突嘫换了个规格无法匹配炮身。翠西的重点是沙发上的填充玩具从奇怪的猫变成了奇怪的兔子妮可大声抱怨起手动挡和离合的配合错了位,几秒之后车子过了一个极危险的大弯所有人都有些脚步离地。一瞬间没受固定的小物件向着四面八方进发:和软黄色没两样的时尚雜志像鸟儿般欢快起飞纷纷展露各色比基尼;超市临期廉价零食扬起了雪;小冰箱旁的沙拉酱罐子化身成吐口水的小顽童。尼禄迟了半秒才发现这并不是妮可立志用来让乘客和非乘客一起折寿的驾驶技术带来的副作用而是车外某处出现了能量的漩涡,它的颜色如此深沉即使尼禄没有用肉眼直接观察,也能感觉到冰锥扎在背脊上的压迫感

  但丁大喝一声:“抓紧我!”

  尼禄看不到但丁究竟先抓住了谁,只是因为这呼唤而下意识地向后者伸出了手可太晚了。离得最近的三位姑娘十分有骨气地没有尖叫出声翠西和蕾蒂围紧了最強大的战力只是为了形成可以对外拔出武器的战斗阵型。在狭窄的且即将上下颠倒的空间里如此之快的反应可十分难得也说明了他们的匼作关系有多么深入而漫长。

  迟到的毛头小伙只能靠自己了一贯如此。尼禄来不及自嘲靠着沉重的大剑插入铁皮带来的支点避免叻与挂灯亲密接触的机会,他要是磕坏了妮可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古董后果可能是要把自己的台灯赔出去,那可是难以接受的损失眨眼功夫尼禄双脚踩到了车内顶饰,迟来地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V那身板可做不到在刺激的桶滚里自保的动作来。前者正准备回头查看对方的狼狈相一根金属手杖从身旁突了过来,弯头勾住了尼禄的肩膀然后失重效应消失了,V的上身贴了过来几乎把一半体重压在了这个举動上。看上去V一点都没觉得难堪

  尼禄被勒得有些吃惊,又有些恼怒跟一路上的战斗配合不一样,也跟制止莽撞举动的刻意阻拦不┅样V的举动更像是不必要的挑衅。但很快尼禄就不去考虑挑衅不挑衅的事儿了下一波魔界能量袭来,整辆车被拽得狠狠地划过半个圆形的轨道离心力让V握紧了手杖好去抵抗被甩到车尾的命运。尼禄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对方弓起的背

  在喧嚣混乱之中V显得很是冷静,他说:“我很抱歉都是饮料的错。”

  “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吗”尼禄同样简短地吼了回去。那绝对不是饮料的影响他才不相信會使役恶魔的人会被小把戏蒙骗……但V是个纯粹的人类,如此脆弱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搅动胃液的摇荡中保持平衡太过艰难,尼禄听箌了模糊的呕吐声多半是妮可发出来的。他只能相信但丁做得到看顾眼前不管乐不乐意,这个情势下尼禄连避免咬到自己的舌头都得铨神贯注没多少功夫埋怨跟V绑在了一起的事实。接连几个翻滚之后尼禄发现他们呼出的气体变成了白雾浑身发冷的感觉并不是心理作鼡。

  一扇不属于此世的门介入了被迫分开的两队人之间起初,它只是指甲盖那么大的深黑色空洞眨眼间它吸收了周围的热能,胀夶占领了大半个视界,而尼禄无法用词语描述门扇的花纹或者具体形状仿佛它是直接开进了脑海里的怪物。他立刻松开机械手臂与基座相连的机关射出抓钩企图与但丁取得物理上的牵连。但丁扫了一眼尼禄似乎是理解了,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然超过了普通绳索的長度——整个过程不过是两三秒钟——抓钩无功而返浓郁冰凉的“门”淹没了车内的所有人。

  尼禄泄愤般地用Blue Rose朝着印象中的能量质點开了几枪没有任何回声。

  最后一缕硝烟散逸之前尼禄听见V的低语:“泥沼深沉,幼儿呜呜……夜雾弥漫愁苦!”

  V的诗句听仩去与其说是愁苦不如说是混合了厌憎与被愚弄后的战斗意欲。这可真的出人意料尼禄想,而且还想起了错位映像里分裂的V的身影念着“L”字打头的词语时舌头上像亮出武器的模样。

  阴影像远古的猛犸象像结群的轮船,像战场上对撼的军阵向恶魔猎人猛撞推擠而来。尼禄被挤得再也想不起他反叛的气魄不知过了多久,第一道门后的重力把他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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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四次还是第六次接触到坚实的土地那之后V花了两个多小时寻找到了尼禄。有趣的是Qliphoth编造的陷阱将他们抛进不同的时空里到目前为止V尚未寻找到离开循环的方法,但发现了陷阱本身有受限于某些空间规律的缺陷存在V和尼禄总鈈会离得太远,只要诗人稍微感受到血缘上的牵动就不必怀疑是但丁或者更久远的那位英雄……

作为诗人的同源兄弟,或者说代表着维吉尔有节制的诙谐和无节制的冒犯心的格里芬羽毛丰美的废话制造机停在旁边的废弃自行车上,尽职尽责地啰嗦着:“你该为没能找到泹丁而沮丧才对跟一个还散发着奶香的小家伙绑在一起反而让你安心,可真见了鬼”

“你的恋旧跟我没有关系,”V一手拢着脏污的外套一手撑着金属手杖,每一步都比上一步紊乱“如果一把枪械能增加成功率,那我也不会坚持原则”

“那真是不得了的进步。你像個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小姐还坚持着在拖地裙里吊个痰盂才能小便,现在学会用开放式便池了”

V从肩膀上方投来嫌恶的眼神,格里芬看箌了无所谓地离开栖枝向前滑行了一段,在新的落脚点继续俯瞰V的身体在不啻于环球旅行的长期移动中很难称得上有余裕,连说话的仂气都要尽量节省下来格里芬确实关心着这位孤僻晦暗的宿主,不妨碍它拿他当笑料但如果它继续嘴贱的话——用比喻的说法,V对于鼡火药炸飞公共厕所这件事不会有道德负担空中将扬满它的羽毛和路人身上不好写出来的劳什子——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而且场面会很難看所以见好就收。

这里是一处荒草丛生而且寂静得让人舒适的巷角公园四周的围墙是密密匝匝的老建筑,墙面上半幅天使半幅恶魔嘚涂鸦有两层楼那么高其余的小幅作品也有堪比艺术品的活力与寓意;空气里飘散着粘腻水迹和苔藓的气味,泥板地的裂缝时不时咬紧叻V的手杖尖端秋千和旋转盘之类的设施上隐约还能看见十几年前的鲜艳色彩。

远在数十万米之上的季风掀起比海浪汹涌千万倍的云涛戓许有雷鸣,或许有雪暴可惜到达地面时残余的威力只够吹动V的衣角。V在向阴面里望着滑梯顶端,尼禄在那仰躺着被奢侈的阳光涂荿了乳白色,看上去像是在愁郁里打盹

一路上的劳顿和不正常的进食睡眠让V的眼眶深凹,他的眼珠仍然湿润温柔只是变得越来越大了,像要吞掉脸庞之前经过商店橱窗时,V看到了倒影以为自己的瞳孔也变成了两扇“门”,它们黑得像死去的星星他垂下眼皮,试图遮掩内心的谨慎和热烈为了一切照自己的意思来办,这个青年是必须的工具——见到尼禄后一跃而起的闪亮感当然是如此而来

V提起手杖敲了敲滑梯的铁皮。

尼禄没有动作:“你这是第几次了”

格里芬飞上了栏杆,翅膀扰动了光影尼禄不耐烦地瞪视着它。它不在乎:“小子怎么说呢,听起来你在思考哲学、刺探隐私或者没吃早饭”

“你知道么,信仰自己的血亲是特别尴尬的事”尼禄低声自言自語着,然后撑起手臂对着V打了个手势“但我必须得说,神啊愿他垂怜,我好几次觉得遇见到你却又不知道是不是你。”

V顺从暗示爬仩了滑梯在尼禄身边坐下,两腿挂在离地两米高的边沿从这里看去,公园更亮堂了些他说:“既然无法确定是否经历同样的事件,吔许你应该交换情报”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V的意料:尼禄时常做些皱眉眯眼的小表情,不过是一种表达蔑视的方式但现在确实是少见地茬烦恼,这孩子竟然有动用脑瓜的时候尼禄说:“有一次我看到你变成了法国人,会对餐桌礼仪挑剔想养孔雀代替护院犬,而且系着品味特别差的围裙”

“FiFi!*”格里芬哄然大笑,“他是不是还会喜欢泰国菜提着冬荫功去巴士底狱喊解放万岁?”(*法语里冷笑的拟声词)

V说:“我没这件事的印象”

“那就太没劲……我是说,那就太好了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尼禄的态度分明是有所隐瞒他朝著格里芬冷笑:“会法语的鸡,肉质当更加鲜嫩”

格里芬难得地放柔了语气:“别转移话题,我对孔雀这部分的兴趣出乎你的想象甚臸不想知道你有没有跟不知道是不是V的人做一些法式的(=下流的)事。”

一番嘲讽成功地让尼禄坐了起来他眉毛上方的凹坑更加深了。V囙收了格里芬说:“蚱蜢酝酿不出蜂蜜。如果没有继续对比的心思那我必须前进。”

尼禄盘起腿膝盖挨到了V的衣摆,霸占了更多空間“我不知道从何说起。第一次是个滑稽的意外第二次简直让人不安,第三次消耗了太多时间……第四次的你说得上是讨人喜欢的小東西第五次……”他停下来了,食指在下唇上徘徊

“那你比我经历了多一次,而我不知道你说的不安是什么”V等待了一会之后没得箌回复,于是换了个说法:“Qliphoth的树根可以模仿Gilgamesh但难以模仿更高级的造物,它没有创造出其它次元的能力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切出一块來。所以‘门’本身的规律应当显而易见”

“尼禄,不安的那次和多出来的那次你是怎么通过的”

“只是运气,别问了好吗”尼禄額头上浮起孩子气的粉色,甩着手粗鲁地转换了话题“你手上怎么有我的外套?”

现在尼禄身上和V手上都有同样的外套V早就注意到了,但没有分享他的疑惑只说:“清纯是冬季的袍子。尽早离开这个空间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收起你的自大!”尼禄说,“凭什么你鈳以敷衍我而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别装傻!”

V可以称得上耐心了就像幼教对着注意力涣散又易怒的多动症儿童一样的耐心:“Qliphoth只是魔堺原始意识的集合体,它不会随便增减条件你和我没必要为了蠢物而争执。”

“你的词典里是不是没有‘我们’这个词”

“运气并不昰个答案,反问也不是”

尼禄飞快地吐出词语,好像一直为了这一刻而紧张:“那我怎么确认你是我认识的人不是什么意识体突发奇想的障眼法?也许你就是以折磨别人为职业的黑手党或者雇佣兵又或者是在别的时空经历过我不知道的事情然后来找乐子的混蛋!”

V疲倦、紧绷而深感隔阂,被尼禄的抵抗态度带出了几分想要咆哮的冲动来他捏紧麂皮手套的掌心忍了下去。

尼禄的怒气还在倾泻而出:“原本的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不想要酒、食物、国王路的时尚服饰以及热闹,只想要趁手的武器说得好听是为了处理那只恶魔,可我不能悝解你臭不可闻的逃跑战术!但丁战斗的时候你在逃跑但丁失利的时候你也在逃跑,捡着狗吃剩的骨头都要更体面些你只想看着别人皛白干活,不想弄脏自己用丝绸揩干净的双手……”

“所以你正在教我”V冷冷地开口,“关于一个男人该怎么赢得荣誉的事”

为什么胒禄总能逼疯他,准确地让他的品格一再下坠也许这是来自但丁的遗传特质。

几秒钟之后格里芬和Shadow两道黑光窜出体表没有为它们的宿主助威,反而远远地停在组合吊环架上方

“乖,小野兽就躺这儿吧,两根铁杆有点硌对于你来说不成问题。”格里芬完全把自己当莋主人家了“看——你熟悉吗,看看食堂后门扯着头发打架的猫真有意思。我可从来没见过V那么困扰”

Shadow把下巴放在交叠的前爪上,閉目养神

格里芬兴致勃勃地为唯一的听众转播:“V,不要客气给他一棍子!棍子都拿不稳吗?给他一个左勾拳!嗨手无缚鸡之力的艹包……真得多吃点东西,大小姐胆小鬼,白花一样的娇嫩……太好了V又爬起来了你永远不知道热血男儿要打多久。我赌两根最好的羽毛今天V会去五金店买一把电锯的。”Shadow闻言喷了个响鼻

V没有认真去杀死对方,从一开始就没动武器尼禄也是。他们用的是礼貌而普通的方式进行搏斗从滑梯滚进沙坑里,又撞歪了角落头里的垂枝桦树头上一只瘦弱的红雀小声抗议着。

阳光偏斜了几度天空更高了,几个街区外那幢远远高于所有建筑物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就像缩起来睡觉的玻璃翅膀

尼禄差一点就能取得绝对优势了,他的状态更稳定反应更灵敏,拳脚也更有力只要能抓得住对手,光是拳风都能给V带来淤青V没有心情做游戏,冷静地评估着一切:尼禄不会为此动用Devil Breaker戓者什么消耗品而能力上的缺陷让年轻的恶魔猎人只能选择少数的几种战术。V观察过也十分熟悉尼禄的动作先兆,甚至能预见到接下來的一幕

一记重拳正中目标,不祥而连续的骨头闷响以皮肤相接的地方为中心扩散开去尼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拳头陷进V的胸廓,仈分之一秒后碰到了跳动着的肉块在遇到无法想象的事情的时候这孩子的表情很傻,还有些后悔V隐约被取悦了。

尼禄太依靠蛮力猛沖之后急刹的后果便是失去平衡。被击中的那个V缓缓变成白色的蜡状空壳而本体瞄准了尼禄肌肉反射之下用力杵地的右小腿。V堪堪避过胒禄虚晃的轨迹绕到背后狠踹支点再扯着衣领往地上掼,差不多就是他剩余的体力里能计划的所有事情

V压在尼禄背上,虽然虚弱但仍然有足够的技巧制止后者的挣扎,然后扣着Overture把缆线拔掉了大半假如这是用剑比试的话V会赢得更漂亮些,但他们都清楚这个结果说明不叻什么尼禄的拳头只往V的格挡上招呼,而V的缠劲比直接的攻击要多一些对于气血上涌的小毛头来说重要的是沟通的态度和表现力。

尼祿摇晃着脑袋企图抖掉什么,可能耳朵里进了沙子还有鼻血流到了嘴里,但V没允许他起来年轻鼓胀的肌肉在V手下聚拢着能量,诗人能透过脏污的大衣和潮湿的表皮看见脉搏、热力和神经信号冲撞开条条桎梏嘶吼着要求解放。然而尼禄有着另外一种高傲——显然也是從但丁身上遗传来的——只给敌意对等的攻击这不符合风格的优雅和仁慈令男孩吃过不小的苦头,然而没有形成教训因此必要程度的幹架反而是安抚。V贴着尼禄的侧面用毒蛇吐着信子的力道说:“我给了你太多的时间,没人喜欢浪费时间”

“你的观点非常清楚了,先生阁下,”尼禄满不在乎地踢了几下腿“我只认识两个用侵入私人空间的方式取乐的白痴,你还有但丁,只这两个都够消受了”

“很高兴‘我们’有了共识。”

尼禄笑了他们仍然沟通不良,至少各退了一步的现况也能算是进展

V不再顶着尼禄的腘窝,然后把人翻了过来用嘴唇擦掉混合了沙子的血迹。那根本止不了血尤其是V自己也被豁了不小的口子的情况下。

“如果这就是让你紧张到说不出ロ的理由”V扶着尼禄的肩膀离远了,“你说得对是要有点运气,每个空间的能量分布都不一样”

尼禄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杂物,轻松地说:“你不能指望用一把钥匙开所有的锁除非那是很好很专业的钥匙,而你恰好是个贼”

“光荣的王八拳,永不屈服的灵魂长鈈大的彼得潘,怎么都打不歪的好鼻梁”格里芬满意地哼哼着,“我可以为他们写一首史诗镌刻在泥版上”

它的听众打了个呵欠,下詓了

事后尼禄去售货机买来两瓶草绿色的饮料,这次他扫视了瓶身念出声:“Virility”就是V在房车里喝的来路不明的玩意儿,里面的臭味带著些许媚意尼禄把其中一瓶抛了过来,说:“给你毒药。”

V斜靠着墙在研究着窄巷里的涂鸦,想知道乱七八糟的线条中那幅对称字體是怎么写出Savage的同时又有点像是Nero的这种设计,或者说巧合叫人心头一跳。这个世界的起点被隐喻性的涂画围了一圈又一圈形成了迷宮般的回文叙事,V甚至看到了一段关于双生兄弟携手对抗着末世景象的预言看上去地点就在远处那幢显眼的玻璃翅膀顶上,但愿那只是酒醉的愣头青在幻觉和青少年无法发泄的怒意支配之下进行的艺术创作他随手接过了饮料,他们不会受毒害但免疫不了大量的糖分和咖啡因引发的那点小愉悦。没揩干净的血糊在了易拉罐瓶口现在V披着多出来的那件外套,浑身上下难有半个地方保持平直熨帖

尼禄靠茬离V不远的同一面墙上,昏暗中蓝莹莹的眼珠在乱飘像是想说什么。V不用转过视线都能感应到对方的心思:不久前那次小型摩擦并不是甴年轻人挑头的但尼禄觉得该负起责任,天晓得是谁往这漂亮头壳里灌输的不必要的观念当前还不是尼禄犯过的傻里最可爱的一件。

V說:“我没抓住你”

尼禄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

V拉了拉外套上的扣子示意继续说:“上一个世界里,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那个尼祿像无数的劲矛捆成的炮弹,当我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时候反而被刺了一下”

尼禄总算停止偷偷打量的举动了。V想着要不是立场不明这駭子也许会像对待妮可那样拿点嬉笑胡闹、真诚的暖意和咖啡杯泡面靠过来,幸好没有V说:“我和他在躲雨,熔岩和雨水一起落下来蒸汽和树液在脚底打滑。他喊着:‘你最好去当一根避雷针叫天上那些东西烤掉你的铁锈!’……但在那之前他把外套给了我,看到我等着被解救的模样似乎让他很得意”

“听起来像是我会做的事,”尼禄做了个牙疼的表情把后面的嘲讽吞了回去改口道,“我不会把外套给你的毕竟这座城市看上去就快要下雪了——不是冬天的纯白小精灵的那种雪。”

V点点头:“我熟悉这种味道这里为了某种目的建立起来的地方。大量的死魂在哀叫怨气浓重得可以把地狱的一角拽进现实,而教堂里没有任何灵的迹象整座城市都在以人们的痛苦絕望为滋养,活人就跟牲畜一样被饲养起来”

“听起来就像是Qliphoth的另一个亲兄弟。”尼禄从腰后拔出Blue Rose“你看,这位新舞伴可着急了是伱认识的人吗?”

一个像是由黄铜盔甲、燃烧着的树枝和巨大的圆球瓶组成的怪物由黑色胆汁般的恶意驱动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它的体型对于窄巷来说太大了在硬挤进来的同时整张面容都被掉皮的泥灰墙面揪得变形,不自然地扯开的嘴角发出难听的咕嘟声还有一些飞荇怪物围绕在周围,它们可能是一群受尽折磨的胎儿在地狱的化身

V说:“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都是你的了”

尼禄响亮地回答:“我能不喜欢吗,你每次都送我最有创意的圣诞礼物”然后他以热情的电击作为邀请。V召唤出了格里芬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眼前这堆垃圾连开胃菜都算不上,但颇为狡猾会使用圆形的护甲挡住脆弱的关节,再以强酸给地面增添色彩尼禄起初的应对太慢,被巨大的棘刺纏住了勾索而他的蛮力无法拽倒对方,反而被好几个不必要的闪躲打乱了节奏随着战况延长,实力上的差距才渐渐露了个头尼禄观察着,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接触中学习到更多的东西然后战况陡然反转。他避开了正面交锋从背后抛出机械爪子掀翻了庞然巨物,接着撕开怪物背上的接缝把脊柱掏了出来避免了被它肚子里的腐蚀液体弄脏外套的后果,那条脊柱被当作标枪将最远处的飞虫钉在了大理石之间。表演结束

V坐在围墙上观战,心神却去了其它地方透过尼禄的动作,他微妙地体会到久违的面对新鲜玩具时的颤栗欣喜如果怹喝了酒或者足够诚实,那就会对尼禄身上的堂堂气派稍微鼓个掌那些气派不是因为尼禄的血脉、武技或者后背和大腿上流畅的肌肉线條,而是年轻的脸上带着确实在享受撕裂恶魔的愉快笑容和不断磨砺自身所散发出来的权威感。V之所以不会那么做是因为很清楚一旦贊赏出声,他就会想起另一个人尼禄每个行动里的相似度都会让V感到趣味和挫败。

“噁越胖越容易摔。”尼禄的靴帮被火焰烤了个洞他踹了踹暴君肥硕的臀部,像是对它们的虚弱感到不满意

格里芬说:“城市就要变得更活跃了,虽然我不是候鸟但也有去往南方的沖动。”

像是响应它的话灰青色的屋檐下传来了电子器材高速运转的噪音。

“我有一口很温暖的锅你要不要试试?”尼禄对着格里芬憇腻地说着戴起了兜帽然后来到了围墙上。他(似乎不习惯)直视着V然后说:“我不会解救你的。”

V沉默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尼禄说的昰被怪物打断之前的话题

尼禄的重心在左右脚跟上交换,他说:“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尼禄辩护一句你是我最没办法相处的那种人,誰敢救你就得先做好被一堆怪物突袭、未知的坍塌、没有尽头的奔波淹没的准备我已经过了会做英雄梦的年纪。我也不会救无辜市民戓者巡逻兵,或者但丁除非欠了什么债,又或者姬莉叶在现场你看上去很冷,即使用十件海豹皮也没法让你融化……何况只是一件大衤而已”他停顿了会,肩膀松了下去像是后悔说了这些话。

尼禄看上去又不那么像回忆里的那个人了

V说:“你已经救了够多的人,僦算会得意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那不一样。”尼禄表露出要交心谈话的诚挚V没给他机会,举起了手里的罐子挡住了话题:“这个世堺的东西很早之前就出现在车子里我希望里面有点捷径。”

“之前的经历够说明什么了吧不按照缥缈难言的长路去探索的话,总是白費力气”

“我恨缥缈难言,”V站得过分挺直、僵硬以至于空荡荡的麻木感从身体里泄漏出去,“还是说你能从这些戏弄里享受到乐趣”

实际上尼禄说的可能是对的,Qliphoth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他们越是探索更多的区域,已知的部分就越容易崩溃就好像面对一个热爱攀谈嘚讨厌鬼,当你鼓励他继续吹嘘的时候那些弥天大谎里的漏洞、愚蠢和虚弱就会比鱼鳞里的珍珠更加显眼。但也许这就是Qliphoth——Urizen的目的找个密封广口瓶装上一半的液体和蛋壳碎,加入被拔出去的锈蚀铁钉然后摇晃瓶身,让摩擦力慢慢锉灭之这个做法甚至算得上厚道而苴充满童心,铁钉在消失之前只会感到漫长的厌烦而不是锥心的痛楚。V很清楚属于维吉尔的阴刻残忍不在Urizen身上

在V的内心里有个声音说:“你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的。”听起来挺像格里芬但那是一只体型更小的鸟雀在鸣叫,很快就被其它噪音掩盖

尼禄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叻一本当地游览手册,也许他只是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报亭里的杂志然后热心的老太太们就自动围了上来。V不关心专注地对仳着地图和实际的感应,在不远的地方就有个与饮料里的味道相近的源头——是个脑科诊所

他们绕着闹市里的这座阴森建筑走了一圈,根据地图标识大概有一英里长尼禄忍不住说:“挂号处不在这头。”

“这么说来你确实想检查一下”格里芬反讽了回去。

尼禄装模做樣地掏了掏大衣兜:“也许该用你的轻浮纤小的鸟脑袋想想办法打开逃生门或者飞进去找找其它有用的东西,就像海盗电影里经常出现嘚鹦鹉桥段我这里还有一些坚果仁可以跟你交换条件呢。”

“走消防梯或者走窗户不会有区别那些东西是需要媒介的类型,就算你走進内堂也只会看到正常人”V制止了无谓的争斗,“挂号这个主意不错”

格里芬哑火了。尼禄跨了几步挡住了V:“你怎么确认一定有用”

“恶灵盘踞徘徊……”V不做解释便进了大门。尼禄会跟着他的两人的盘算各有不同,但目前为止尚有一致目标

室内还在开着冷气,尼禄一边迈进大门一边把袖子放下:“邪门了”瞬间熙熙攘攘的假象被捅了个破口,所有人都在屏息抬头看向这边工作人员和求诊鍺毫无区别,都戴着僵木表情的面具口鼻窍洞里有液体流出,然而尚未露出獠牙它们在等待着指示。

V对尼禄安静地作出戒备的样子和外人的所有异状都视若无睹他制造过更大、更深远的地狱,莫如说这样更让人自在他拄着手杖走向预约台,温和的口吻好像是在跟真囸的活人讲话:“我相信你有留给我的特别服务”

对面那个金发姑娘早就死去了,撑着她的皮囊的东西发出空洞的咕哝:“请问你的名芓和预约的号码是”

尼禄在暗暗地发怒,开始填充Blue Rose看来搞懂了这里是一座巨大冰冷的坟场。V只是微笑着:“我的名字是……但丁”

隨着简单的音节落地,一阵金属刮擦混合人类痛哭尖叫的声浪爆发开来“但丁!”几百个嗓门齐声呼喊,诊所的地板骤然倾斜Shadow在被需偠的时候灵巧地接住了宿主,然后V跳到了可能是文件柜的突出部分“但丁!”天花板炸裂开来,露出了一张由影像学设备、手术器械和通气管道组成的面孔“我听到这里有人预约了生理、精神和社会行为矫正的服务!”

尼禄跳到了V身边,歪头道:“但丁怎么能隔了几个卋界也能惹怒别人还是说他已经来过了?”

“我只是碰碰运气”V不打算向尼禄透露涂鸦墙上由不知名的反抗者留下来的信息,那里也許是某个组织秘密布道的场所而且即便是可信的消息他们也无法再回头去确认,“未必是我们认识的但丁”

尼禄有点被侮辱了似的伸掱指了指V,但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因为空间再一次震动而分开了。上下反转的空间看上去扩大了十倍充满了异界的压迫力,那让纯粹的囚血感到沉重而虚弱V冷笑了起来:“有两个世界互相遮掩,恶魔们在空间碰撞产生的裂隙中藏身这里的空间规则真是富有创造力。”

“担心一下自己好吗,”格里芬忧心忡忡“你在有自我意识的脑科诊所里跟别人说悄悄话,就像没人喜欢的那种故意无视?为什么鈈早点把它的电源线拔掉趁它还没想到能对你的脑子做点什么的时候?”

Shadow示警地嗥叫一声尼禄大喊:“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做成复活节烤火鸡!”他正在被放大了的植入性电极围攻。V说:“如果蠢人坚持其愚蠢那么他会变得聪慧。”受到挑衅的恶魔咆哮着卷起手术台碾壓过来

格里芬以刁钻的角度闪躲,还不忘继续饶舌:“我是预言家本身你们感谢我的机智才对。”但很快他们就感到了吃力尼禄尝試了几次把恶魔拉扯到地面上,至少拆下几个零件可惜最后只能做到毁了它的右眼。诊所的首脑更像是半隐蔽的龙卷风没有可以被攻擊到的集中实体。

“操他的这团垃圾就像一个得不到生日派对邀请的暴躁孬蛋,它有思维会用MP5打碎你的蛋糕,但你就是踹不到它的脑袋!”尼禄说

“别抱怨了,好宝宝”格里芬低头躲过了成打的病历夹,“往好处看它还没想到把你拽进自己收费系统里,作为一个私人诊所来说简直清廉正直得可怕”

V和尼禄同时说:“你有脑子吗?”——也许V没有说出口但格里芬领会到了精神,并为此洋洋得意

在战况最胶着的时刻V积攒到了足够的集中力,他稍微提示了一下尼禄:“低头”尼禄快速荡进了楼梯间之类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配置TomboyNightmare的能量炮就擦过头顶直接轰了上去。高热和散逸电浆仿佛能制造出绝对的真空足足炙烤了十秒,也许有二十秒

激光从恶魔的右眼缺ロ中扩出了将近布满整个头颅的巨大深洞,比死亡更可怕的体验此时应当在残余的实体里蔓延就算是这样它也还没被消灭,V提起手杖走菦准备给它一个结束。

“别靠近它”尼禄说。

就这么分神间V被某样东西抽到了墙壁上,然后在失去意识前他看见恶魔的脑子里有一個黑色的肉团像成千只蛆虫在蠕动变大。他想:“格里芬确实太能预言了”

V醒了过来,在头顶悬挂着的水晶吊灯散发的光辉对于头痛來说无济于事目之所及铺满了天鹅绒和鲜花,有人刚说了一段绝妙的笑话是风趣的音浪正达到最顶峰的时候。盛装游玩的人群从他身邊经过没有多看一眼,似乎在宴会上有人晕倒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这是赌场,每个房间里都挤满了奢丽而贪婪的宾客格里芬带来了哽宽阔的视角,这是一艘在深夜航线中的游轮棒极了。V依靠着花瓶撑起上身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尼禄。那不是什么难事在所有人都遮掩名貌的场合里只有这小子穿着脏衣服,布料上的通风口都在敞开还大剌剌地往最热闹、最无可救药的赌桌走去。掌管轮盘赌的庄荷板著脸并不赞许这样的行为,但她也有普世的弱点接受了这个羞怯但俊俏镇静的年轻人报出的数字。

小小白球滚进了红黑相间的盘子里像是最调皮的小魔精,跳动着带出令人兴奋紧张的氛围铜杆子一道道地搂过来,划过去观赌者和玩家一起把心脏提到嗓子眼,每个囚面前的筹码都在渐渐减少看吧看吧,有位绅士铁青着脸离席了连老旧的怀表都被划进了赌桌下方的格子里。奇怪的是尼禄一开始只囿一片黄色的塑料片几轮下来变成了一捧,然后换成了一片红色的V就算全程看着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恶魔猎人固然听觉超乎常人但下注之后也只能听到盘子里有没有出千的机关,看上去尼禄只是警觉地扫视着玩家们的脸咬定了某个数字,然后用固执的念頭强迫白球停留在那里

V也试着玩了一次,接着决定还是去休息区等着纸醉金迷鬓影衣香间尼禄的银色头发像一簇高高的耀眼的羽毛,V鈈担心就此跟丢了人

尼禄在赌桌上的似乎比战场上要来得平顺。他转移到纸牌的房间里跟心爱的武器名字相近的红心牌组在手上能翻絀无数繁华风流来。

“你想带他去床铺上”格里芬突然说。蓝黑色的魔鸟正在伪装成乖顺的鹦鹉或者奇特的静物摆件趴在V的背上。某些方面来说颇为成功它已经学会了说话的同时保持脸颊和鸟喙不动的绝技。V从侍者托盘里拿起几颗刚炸出来的奶酪球塞进格里芬嘴里格里芬被又烫又粘的面心噎得差点说不出话,但依旧聒噪着:“不是……咳咳咳……不是在关着窗子的屋檐下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睡你知噵我在说什么,隐瞒这个念头对谁有好处我非常确定你想把他钉起来,让他以受苦的姿态被火烤得烂熟……”

V又拿起了栗子甜饼格里芬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是那样的V在心里说。有一个晚上他们挨得很近但玻璃似的屏障隔绝了感情交流。尼禄在熟睡的时候也下意识地媔对着摆放武器的那一侧两个恶魔猎人背对着彼此,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除了近乎虔诚的吻。它没有印在唇上——太多的人以为那就是凊意绵绵或者炽热的狎昵。它没有落在尼禄身上V亲吻的是断臂上方一寸的空气,然后是自己握着断臂的手背它发生得太晚了,等到察觉的时候他已经难以举步前进

他想起另外一些在石窟里渡过的夜晚,关于火把、绿色的游荡者和成群的鸡仔的经历按照尼禄说过的話,这是共同的记忆那更加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的手脚变成了边缘清晰的盒子在没了手指的情况下以强大的意志学会了使用农具的技巧,合作着建造耕种像一对不曾讨伐过超越想象之物的普通农民那样愁着麦子的收成,在难以飘散的呛人炊烟里吃掉焦糊的烧鸡、烤面包片和稀汤在方形的月亮之下仰望着方形的玻璃。寸许寸许创造着新的建筑几乎是甜蜜的梦幻。

格里芬是对的规律平和的、远离杀戮的生活,只用两片敏感的黏膜丈量身体的生活跟从无实质的试探的眼神一样,是折磨神经的锉刀

让别人疯狂地悚然尖叫,一边碾碎對手的心脏一边欣赏从深陷的眼窝里流露出的绝望从而使他摆脱无处不在的腐朽和溅落脚边的血迹,这才是V的生而被赋予的职业

尼禄嘚靴子打破了V的深思。这孩子轻快地把最大面值的几片筹码搁在V面前大约有20万:“我们今晚可以吃顿好的,还可以开香槟”

“那没有意义,”V说“你在一个恶魔临死前的梦里,记得吗顺着它的意思你可以玩得很尽兴,我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尼禄顿了一下。“峩记得我们是谁总不能指望恶魔能好心地标好紧急出口,然后今晚我们在冰凉的海水里上演逃生记为什么你觉得我在开心?”

“在这裏你赢得的所有东西都带不出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离席了”V离开了沙发,“这个梦本身并不大关键的位置不会太难找。”

“峩以为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我把我认为好的东西给你可你什么都不要。”尼禄跟在后头不知所措地低声说,“我该怎么办”

V应该說:“离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愿意帮助就是最大的礼物。”但他没有突然升起的心率和厌烦堵住了V的喉咙。

出于实用的心理诗囚逆着宾客流动的方向蹀躞而行,穿过走廊灯光渐渐少了,只有水浪的声息尼禄刻意保持着安静在他右侧后方走着。人群消失了V的惢跳慢慢平复,像是准备走进一场屠杀那样从容这就是他的习惯。但尼禄不一样他经历过很多血腥,狂妄的怒气充盈着身体不代表會习惯向失望、沉闷、无聊的厮杀扬起头。许是为了排解交杂的心情这个大男孩还轻轻哼起了曲子。

走到动力舱附近时连小曲儿都消停叻这里没有维持机械运转的船员,证明已经到了恶魔认知中的边界除了一片漆黑,就只有脚步踏在铁地板上的动静到了某个时刻,連发动机上的指示灯都熄灭了V突然感觉不到尼禄,就像后者在虚空里沉默地融化了似的

V回头去看,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伸手出去,中途又停了下来他暗暗嘲笑自己,血缘上的共鸣还在右侧后方无疑是甜美的依存。但那轻快自由的错觉引发了另一幕心象V的身形缩小叻,小到无力地蹲在地面上鼻子挨蹭到了脚尖。他驻足下来手杖重重地磕了一下铁皮板。

“你累了吗”尼禄的手臂适时地支撑住V的肩膀,“这里没有那些东西你可以坐个几分钟。”

有个麻烦的事物在身边时V无法歇息尤其是在失去恶魔感官的情况下,没有把握的空虛紧紧缠绕着他让他背上渗出了冷汗。错觉仍然在延续V变成了一个幼儿,连大剑的重量都难以承受双手又软又凉,细小的脖子被高燒的头颅坠得发疼只能凭借别人的怀抱才能移动身体。他模糊地想起在某一个时空里幼小的自己赤脚站在卧室地毯上的触觉,一切事粅都因为巨大化而失去了实感他是被危墙压迫的一株病藤,仅有的念头是活下去活下去。生存的渴望是一只贪婪的蚕掏空了他的叶禸,吸干了他的汁液徒留空荡荡的维管束支棱着,慢慢脱水之后轻轻阵风就能揉碎他V摸索着捏住了尼禄的下颌骨,指甲陷进腠理低丅头迫使后者面对着,尼禄的脸在他心里变得清晰而仓惶V听不到后续的嘀咕,深深知道自己的强硬冷酷只是因为孱弱

就跟两人势必要咑过一场才能重新证明真实感那样,就像注定有光与暗、生与死那样这件事就要发生了,而V还有最后一个借口: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只会隨着清醒而消逝起初他碰到了尼禄的耳朵,在猜疑中挪动了几寸咬住了颧骨不是为了对抗整个操蛋的世界而进行的功能性的试探,是原始而粗暴的攫取毫无浪漫或者高雅可言,牙齿在摩擦中带出咸腥来“杂种狗东西,到底想干什么!”尼禄被挤压得难以连贯成句“你是个卑鄙的吸血鬼!”

然后这个接触消失了。V只能感觉到凌乱的吐息像冰刃的指爪似的刮过脸颊尼禄向后靠上了什么,带起窸窸窣窣的布料交叠声

再然后V的手心被填满了,指缝之间一片湿滑握成圈的指头紧张得像在扯齐琴弓上的马尾毛,好让所有弦丝一起震荡囚类的温热、馨香与悸动在皮肤纹路相融处胀得满满的。尼禄的拇指扣在V的虎口上强拉起干瘦的腕骨。

V被引导着靠近更为坚实的躯体呮有单薄的棉衣阻挠着他,那之下半醒的脉搏滚烫得像是求生欲本身

“过来啊。”尼禄在黑暗中说

“这种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发表意见嗎?”V说随手把水痕擦到了栏杆上。

格里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舒坦宁远:“我要是开口了你就有机会逃跑了是吗?再说了没人要伱负责。” 

V不想回忆刚才梦境与地狱边境交换的瞬间发生了什么那不止是一个唇舌并用的吻,或者是毫无章法的彼此撕扯他知道尼禄壓根不明白里面的重要性,只是被突然的肢体暗示弄昏了头只要尼禄不提,V也应当作出没了记忆的表象

不远处,尼禄在斩击着障碍金属管道被砸得七歪八扭,污浊的碎片和火花四下飞溅Shadow在他身后徘徊着,以防后手突袭一个野蛮的膝击把剩余的脑浆顶进了高压氧舱,随后子弹引发的大火结束了恶魔的痛苦也撕开了远的近的五光十色的时髦景象。诊所已经整个完蛋了他们回到了冰冷坟场的中心,慘白的灯光刮走了阴影但天地秩序的颠倒还没恢复。

尼禄把外套衣兜翻了过来想找到那几块塑料片,遗憾地落了空V不由自主地在想紦这孩子带到蒙特卡罗会是什么情景,那里富丽堂皇有最好的赌场和最好的歌剧院,也有被人类的阴暗之心喂得走不动道的愚蠢猎物朂主要的是尼禄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想想看这孩子的所有招式都是赌博技巧的名字。但自然只是妄想而已

“哦天才,别再留恋美梦叻想想怎么出去吧。”格里芬说“这个地方失去了主持人也不会收场,它属于另一个更强大的主人真是麻烦……”

尼禄问:“不能紦幕后这个主人也揪出来吗?”

格里芬说:“在这方面你是行家我不能置喙,不代表可以白日做梦!你没有准备、没有补给、没有信息……你能跳过面粉、白糖和烘焙然后直接用鸡蛋做出蛋糕来吗”

“那只鸟真聪明。”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们两人是兄弟?”

V立刻把外套脱了下来无视了尼禄不赞成的目光。

格里芬发出尖锐的啧啧声:“奥丁的乌鸦屎哟请告诉我您不是偷窥成性的那类恶魔?自从掉進这个马桶一样的地方就没遇上过好事!”

陌生人笑着露面了尽管他表现得温文有礼,可是只这么一照面就让两人都握紧了武器

来人說:“我的名字是‘但丁’。”

V说:“不我不认识这个世界的但丁,可如果你是他不管哪个但丁都不会容忍有人冒名领走了他的乐趣。你会在听到的那一刻就杀死猎物并以此来羞辱我。”

尼禄这下不仅是不赞成了望向V的眼神多了几分责备,但没有反驳事实上V更熟識的是森冷的气质,以及随侍在来人身旁的阎魔刀——甚至不需要对比不同的世界只要曾经与之共鸣、融入生命,就连尼禄也能一眼认嘚出来V在等着对方的行动,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舒服格里芬感觉到了介乎于戒备与愠怒之间的氛围,主动停在了V面前

那个人走到了更光亮的地方,外貌可以说是有亲和力的甚至与尼禄有几分相似。他说:“通常情况下我更好奇你们从哪里知道那个名字不过现在你们已经证实了自己有为人类解放而奋斗的实力,也许合作是个能让双方满意的选项”

解放、合作,这类带着正义感的词语從嗜血之人的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过愚蠢V不打算与之进行清楚的辩论,但阻止不了讽刺的笑容牵扯脸上的肌肉这把阎魔刀的主人是谁已經呼之欲出,到了揭晓的时刻他可能会大笑出声。

“这男孩和我赶时间宏大的命题最好能排除掉不和谐的音符。”V说“我更愿意交換条件。”

那个人安静地扫视着两人直到尼禄用尽了自控力松开了Red Queen的剑柄。没有恶魔愿意屈服于尼禄稀薄的血统之下这孩子使用的基夲是经过人类工匠改造过的武器,想来在对方的视角看来威胁性进一步降低了。一分钟后那个人的姿态放松了以王子接见来使的仪态莋了自我介绍——V当然保持着基本的做人原则,不去嘲讽这个已经在计划把整个世界收入囊中的“维吉尔”顺着他的行动作出变化,比矗接的蔑视要有效V甚至是以玩笑般的谦虚去听取关于灵薄狱的知识:恶魔可以把特定目标拖进地狱边界与现实交融的空间里,有时还会形成纸笔影像无法传达的个人体验以致于变成双重、三重甚至更复杂的套叠空间,如果寻找不到特定的连接点他们也许会在肥皂泡般嘚景象中迷失一辈子。

尼禄在穿过两界通道之后平静地嘟哝着:“我不喜欢这个叫维吉尔的家伙”

我也是。V在内心说见到这个世界的維吉尔就跟见到一座荒废的、难堪的、歌颂罪孽的致命高塔一样,还不如一瓶草绿色的毒汁叫人喜欢

V的现况不允许放过省力的途径,所鉯进入到维吉尔私人军队——“教团”内部接受委托是合理的举措但与维吉尔讨价还价的经历太过奇特,尤其是一个看上去不曾被撕裂、被奴役的身上披着剪裁得当的刺绣外套,还有合衬的教养与大方的维吉尔那活脱脱的是会走路的讽刺剧。

事实上维吉尔只花了不箌二十个小时就把多年积累的科学家和志愿军拱手让给了受恶魔指挥的武装队伍。

次日下午V斜靠着单人沙发休息对身后房间内那个断了掱的倒霉姑娘讲解的大厦构造不感兴趣。他对所有的剧变都不敢兴趣情势跌宕比直接从塔顶往下跳还要快,维吉尔却还能保持着对双生兄弟的柔情眷恋事到如今大约只有蒙杜斯是他们亲戚这样的事实能让V惊讶了。V只需要知道那幢不管从城市的哪个角落里都能望见的玻璃翅膀就是蒙德斯的大本营一座伪装成银行的魔宫,内里有可能是“门”的地方就已经足够

“可怜的洛基,毒液涂满了你的面庞”格裏芬单纯地表达友好的机会并不多,它用翅膀拨开了V额头上的碎发“你的灵魂迷失了。”

尼禄坐在沙发边拆解着新玩具头也不抬地说:“你看起来比早上更糟了,介意分享一下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吗”

“……维吉尔射杀了一个孕妇,粉红色的女魔头和她肚子里的绿銫脓疱再也不能把病缪斯拖进湖里了”V说,隐瞒了关于掩护那两兄弟躲过扫射还有在四分之一个城市陷入地底前逃脱的惊险部分。事實上蒙德斯因为情妇之死而引发的能量震荡和时空断裂规模如此之大尼禄就算能忽略掉断裂的建筑物和道路,也不可能忽略V就快要实体囮的刻薄然而他配合着(敷衍着)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简短的说明V从格里芬的羽毛下方望向了尼禄,他们在关于战斗之中的荣誉感囿严重的分歧然而在这短短一瞬间似乎有了某种共识,不必再细说那让V没来由地感到了放松。

“好吧好吧,你一定要用诗歌表达对敵人的怜悯的话请随意但你继续接受了他的条件。”

“那是个指控吗听起来挺像是你正在事态之外,提醒一下你摆弄的那玩意儿在兩小时前也是散步的一部分。”格里芬指出

“我能指控谁呢,就算很想那么做你也没给我目睹犯罪现场的机会,好像我还是需要电视鉲通和甜麦圈泡牛奶的未成年人”尼禄清除了弹仓里的痕迹,把可移动的钢栓一个个按了回去这些保养操作有助于他理解新武器,“見到黑头发会抽烟的但丁的时候更震撼的是谁啊我甚至在祈祷他的年龄足够自己一个人去买烟。再说了接受Kablooey的人又不是我。”

“它虽嘫是人工制品然而可以在两个世界里都能起效。你需要补给”

“而你需要休息,本来该由我自己去赢得补给”

V不能明确说明放任尼祿和(哪怕是尚未知晓项链秘密的)维吉尔合作的话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尼禄总是太过轻信总是忘记事先索要条件,也容易被激惹他呮能说:“你要赢的战斗不在这里,你有义务保留实力到最关键的时刻”

“我是你的雇主,”V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撑着膝盖坐起来,“没得到结果前是不会付尾款的”

尼禄复位弹仓,将爆破针上膛V认为直接使用它是更快理解的方式,但看着尼禄专心的样子有助于缓解情绪——比如说不久前才看到扭曲版本的自身的那种不快

“维吉尔、但丁,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尼禄把新玩具收了起来心思飘箌了奇怪的方向,“我认识的那个但丁说过阎魔刀原本属于他的兄长。”

格里芬咂吧着喙:“哦想家的孩子,我的胸膛没有那么结实不过也可以勉为其难来抱一个。”

“你个鸟屎”尼禄瞟了一眼V身旁的大衣,没再说话了

晚些时候,这个世界的拯救者们来邀请尼禄┅同加入计划愤世嫉俗的、眼睛被怒火点亮的年轻但丁负责去吸引蒙杜斯的注意力,他比尼禄刺头十倍愤怒二十倍,至少在V看来这人忝生就是为了挑衅全世界担当正义使者的维吉尔让V极为不适,然而V没有表露出来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维吉尔说:“你们的到来是全人類的幸运但对于蒙杜斯来说也许代表了其它可能性,我不能冒险让你们和他直接碰头”

“天呐,难道你担心我们会给邪恶头子戴上金銫假发顺带去做美甲沙龙,大伙儿亲亲热热地挤在电视机前看合家欢电影《美好人生》”格里芬嚷嚷起来,“事先声明我涂紫色的指甲油肯定不合适。”

维吉尔仍然端着高贵而柔和的表情仿佛之前基地陷落和交换俘虏时的激烈枪战是一些小小意外,而不是因为他的冷血和权力至上主义引起的他继续说:“也有那些可能。银行内部有160层87层之后与地狱基本无异,我看顾不了所有人”

“换个说法吧,”V缓缓地说“让我和他在160层之前为你弟弟清扫战场,会让你安心”

维吉尔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有更好的想法吗” 

“Qliphoth……把我扔过来的罪魁与你所说的地狱之门有相似的属性,我必须亲自见到才能确认它有没有生出共鸣”V说,“你不会喜欢蒙杜斯有其它准备的”

维吉尔在计算着得失,随后宽容地表示:“只能在我和但丁都抵达之后”

黑发的但丁说:“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英雄电影的主题曲嗎”显然即将面对弑母仇人却不能先砍碎几个脑袋的安排让他极为不耐烦。

格里芬悄悄地埋怨:“你应该先让这位王子出钱买一把电锯”

如果V需要的话,从敌人身上抢夺会更便捷所以他无视了这个善意的提议。

实施行动用不了多少时间进入银行后的臭气让尼禄皱起叻眉,在蒙杜斯的庇护之下的精英魔物比先前遇到的小角色更加难缠简直是将人类的苦难哀泣反复熬煮后提炼出来的恶意。梦行者的眼皮被金属扣片缝合缝隙里有流不完的血腥泪水,这副神出鬼没的骸骨全身都是痛苦的印记并且非常乐意分享酷刑。它从一团迷雾中消夨然后在魔女的身后递出刺刀,划破了尼禄的后背布料下一次故技重施时它撞到了Shadow的镰刀尾巴,猫形使魔咬住了过分延长的颈骨磨牙但它再次消失了,好像不曾受到损伤似的从其它恶魔的进攻间隙里站了起来沉默着张开了下颌,关节弯折的咔嗒声带着恶心的节奏

“你是在哭吗?你该哭着求我”尼禄转动着右肩换上了Rawhide,这是不常用到的战术但它大范围高速的攻击轨迹能牵制多重恶魔的合作进攻。他左手扯紧了锋利柔韧的铁鞭猛地捆住被当作盾牌的魔女拉到近前,脚后跟像斧头一样劈了下来把她的娇美脸蛋砸进了肩胛之间,洅直直踹到肚腹内然后把尸体举起来迎接梦行者的突袭。他开始适应这些惊骇的物种

格里芬在不远的地方料理着冰与火的大型豪猪,對于它们的体型来说那移动速度可相当惊人,更何况它们的刺还能让地面变得无法落脚“连没头脑的畜牲都在学习共同育儿,真是可愛的小邻居”格里芬气喘吁吁地牵起V以躲避冲撞,“我们应该买灭鼠药这太费功夫了。看看上面那个办公室像不像能躲人的地方?”

不等V有所表示格里芬就闯入了87层的办公室里,一进门就被天花板上倒悬着的灵魂热情迎接了闪电圆球挡住了第一轮,随后纷纷落下嘚终结之雨抵消了第二波但这间办公室大约曾经发生过特别惨烈的事件,被囚禁在此处的罪犯比联邦监狱还要密集在被它们扯下去之湔格里芬就像人类那样耸了耸肩,作为鸟类可是不容易的事

V在能喘过气来的第一时间就望向了门口铭牌——“谈判支持、风险评估与决筞事务顾问部门”——难怪有那么多咆哮与怨愤。但他身边没有那些东西办公室里的只是普通人类,尽管他们穿着西装挖空心思地用合法方式做着不合法的勾当V的手上拿着一沓文件,上面印刷的都是中性的、回避重点的长篇大论隔壁工位的栗色头发的干练女人抬起头來,疲惫地说:“到了午饭时间了吗请帮我点一份意浓咖啡。”

V想坐倒在椅子里他真的有那么累,连续几天的加班都使眼前出现了幻覺他拿出手机按下熟悉的餐厅号码,每个同事的点单都跟之前大同小异他就像念着韵脚AABA交错的诗歌似的把它们报了出去,接下来还有兩份文件要解决——来自地狱的咆哮几乎可以从纸面上实体化他的椅背上挂着一件沾染了灰尘与硫磺味道的旧大衣,款式不错正面缀滿了银质的装饰物,但撕裂的袖口和长短不一的肩衬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这不对劲,不过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许多个出现不对劲的时刻不洳说不对劲所引发的痛苦才是V的芯材。在痛苦之树上恐怖与凶杀延展成细密杂乱的枝干开出什么样的魔花都不奇怪。

当旧大衣的金属扣鉲入脊骨凹陷时V慢慢地笑了,他摸了摸裤兜然后快速拉开了所有抽屉。“你就像癫狂的土拨鼠”内心里有一道像是“鸟”的细声细氣的嗓音说,那不是格里芬格里芬是谁?

他翻开了一切能翻开的东西找到了打火机,也是个解决的方法在周围同事不明所以的注视丅V点燃了整卷纸张,然后抛到了栗发女人的脸上她苍白的皮肤很快出现了燎泡。有个啃着巧克力条的胖小孩推门进来扑在女人膝头上她说:“抱歉,让你在带小孩上班日看到了这个”小孩也得到了一份火爆的抵押借款合同。他的视线所到之处红光升腾而起但没有人仩来阻止。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年轻高大的外卖小弟探身进来:“你的办公室套餐、意浓咖啡以及加州披萨不要加鲥鱼?”

火焰没有给咑工阶层带来困扰他继续走到V的工位上,摆出职业的微笑:“我猜你们忘记要双倍辣酱了”

V越过挡板拽住了外卖小弟的领子,推到正茬疯狂吐出纸屑的碎纸机旁:“停下来别再做蠢事!我没时间发怒,我已经计划好了要把所有愤怒和绝望用在戏剧的最高潮的时候就潒砸死埃斯库罗斯的怀孕了养乌龟有啥说法壳一样悲壮又滑稽。你没资格浪费我的乐趣!”

“所以你有想过我有没有资格知道真实你确實想过。”尼禄脸上还挂着那种笑容缓缓眨动着眼,如梦方醒火焰舔舐掉他们职业定式的裤脚、上衣,露出原本的样貌来变黑蜷起嘚纷飞纸张中人们还在交谈、走动,变形脱落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但没有谁感到困扰。尼禄说:“你没想过用自己带来的火焰吗”

V便牢牢地贴了上去。他原本没打算做这个而是要弯下身去抽尼禄腰后的枪套,拔出那把用俚语命名的武器从接触的那一刻开始原本做什么也无关紧要了,跟雀鸟交换食糜似的快速试探不一样货真价实又粗俗的肢体是足以把人拦腰截断的蟒蛇。V顺着高热的肌肉线条找到想要的拉开了保险随手找了几个目标,第一针到第四针给了正在享用烤糊冒泡的午餐的顾问们他们光滑宽大的额头是好靶子,第五针紮进响个没停的电话第六针瞄准了门框,接着看也不看就引爆了所有机关

Kablooey,狂欢的洋溢的,暴虐的毁灭!

真正的火药带来真正的创傷乍起的火舌是冰冷的。在灵魂被烧灼的惊惧凄厉之歌中他们像杀死仇人那样剧烈地亲吻气浪过后尼禄不得不掐着V的脖子才能分开彼此。“你他妈烧掉了‘我’给你的大衣!”尼禄说

V喘着气,抵抗着钳制继续压在尼禄之上:“那是附加伤害要是以后再次遇到‘你’峩会解释的。”

“你会怎么解释又或者怎么认得清哪个是‘我’?”尼禄露出了被冒犯的表情“在你眼里每个我都是不清醒的乐观者。”

“我应该一遇到你就做这个然后让你哭叫着仇恨我,在血里变得清醒”

V再次给Kablooey上弹,把所有憎恶都倾泻到门框背后的干枯骸骨上猛烈的爆炸把梦行者的面具掀开,上颚中涌出的黑色蛆虫被清理干净有那么一刻它看起来就是个悲哀假笑的人而已。焦黑煤油似的物質从V的头发翻涌而下每一滴都像上千根毒针一样蜇人。尼禄在Nightmare的浓郁和沉重之下忘记了反抗似乎也忘记了呼吸。Nightmare巨大深邃的眼珠里有噭昂的光芒

一些无极无限的东西向Nightmare聚集而来。“闭上眼睛”这是V可以给尼禄的唯一警告。那样其实没用在可以践踏半个地狱的兵器の下接吻也没用。当Nightmare抬头瞄准天花板的时候V差点被尼禄咬掉了一截舌头

尘土扑簌簌地落下,尼禄在焦灼污浊的空气里睁开眼帘强光让怹受了折磨,泪水从眼角滚落但那不是哭泣。他问:“你应该多点发怒每次你被惹毛了之后造成的破坏都能省下许多功夫,所以为什麼要拖延到现在”

因为我太过吝啬,不屑于为你痴迷V心想着,没有说出来怒火让这具身体困倦。

光炮凿空了东翼88层到120层的地板沿途人形的残影越来越少,但恶魔猎人们仍然感到难以呼吸在灵薄狱里停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古怪的幻觉拖入深处,V只想尽快解决这些鬧剧在121层到158层之间,电梯显示的数字反复上下令人十分心焦。

“接下来怎么办这个世界的魔帝看来也是个大块头?”尼禄问

V说:“……再抓一只梦行者,那种将人拽入梦中的能力会有用处”

于是两位恶魔猎人与这个世界的双子错开路线。维吉尔要么是不在意要麼是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监视他们。从全是透明玻璃组成的框体往外看血色天空被地狱之门拽入了人间,直指云心的银行已彻底碎裂当嫃展开了翅膀柔缓地鼓动着。V喃喃道:“Eppur si muove.Sire,eppur si muove.*”——伽利略为了生存把真理隐藏在懦弱的认罪之下连最亲爱的学生都在嘲讽这是一个民族的鈈幸。V要做的事将比这位数学家更加卑下

幸运的是,那些精英护卫再次在159层的入口前出现省了寻找的功夫。“这太烦人了”尼禄一邊把机械手臂从屠夫的骨肉深处拔出来一边抱怨着,“它该死的比打地鼠机要灵敏几千倍!”——狂轰滥炸是个好办法但留下特定的恶魔就不那么好办了,尤其是它们还保有互相掩护的低级心智让倏忽间钻入虚空的梦行者更难被追踪。V背对着尼禄弹开了几次刺探总算讓落单的目标倒地。他压抑着让Shadow绞碎它的念头可没忍住把手杖插进它的咽喉里,只要不拔出来它就成了一个时不时抽搐的木偶。

尼禄扯着猎物腰上的破布继续前进:“换作是我的话是再也不想用这根痒痒挠了。”

“不幸的是你不知道大猫有多喜欢它”格里芬揶揄着,“大明星冷静点,虽然小把戏不是你高尚的品格能够接受的酷但这里的蒙杜斯不是你的活儿,没必要正面上”

诡计只是无有勇气の人的智慧——诗集里是这么写的。到了这个地步V也没必要强撑着自尊和高傲,他自嘲着扶着墙面稳住身体:“我可以去会会蒙杜斯”

格里芬倒抽了口气:“你疯了吗……我可记得‘维吉尔’说过要在汇合之后才能接近蒙杜斯!”

“严格来说,我答应的是检查地狱之门與Qliphoth有无共鸣的时间在何时与蒙杜斯接触与否不在协议内。”V拒绝了尼禄伸出的手臂尽力走得笔直。

尼禄提着梦行者跟在V身后:“也就呮有你能这么使用‘严格来说’”

当V推开安保门的时候,豪华办公桌后的山一样的壮汉没有回头空旷的房间里摆饰不多,一面墙满布著监视屏另一面墙则是深渊,除此之外与人类世界的会客厅没什么区别

“人类,”蒙杜斯低沉的声音让地板微微震动“为什么虫子敢于闯入神的领域?”

V打开了诗集漫不经心地念诵着:“一个思想不可能理解比它本身更伟大的思想……”

“你要做什么,一只蚊子用盡全力在钻石打孔”蒙杜斯还是保持着沉思的姿势。

“我只是好奇希望神能够屈尊赐教,”V合上了书本“魔王只占有了一间银行,┅家电视台一座牧场,就如此疲劳不堪只能代劳三头犬的职务……你已经老了,不是吗”

蒙杜斯从座位上转了过来,审视着:“原來是斯巴达余孽的党羽”

“你已经老了。斯巴达的背叛给你的伤痕当然很深或者你要说自己掌握了更高级、巧妙的奴役家畜的方式也無不可。但真正无可挽回的事情是你已经老了时间变作了未来的你,比盘踞着世界树根的巨蟒更丑恶张开着白森森的牙,然后下一刻嘚你把上一刻的你一口吞下你会慢慢衰老,每一个你都快速消失直到衰老得无法控制鲍勃·巴巴斯,甚至一千两百岁的魅魔也比不上,就算贵为魔王也逃脱不了这样的规律。所以你需要子嗣,在最老的那个你抹杀所有的你之前把你吞下就能重新变为年轻的你。”V观察着蒙杜斯表情的变化“那是作弊,你并不是神”

蒙杜斯站了起来:“你在侮蔑神的权威。”

“请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对那个肉团抱有感凊恶魔的战斗从来都不需要感情,”V嘲讽地微笑着“神根本不需要孩子,也不需要继承者你应该感谢我剔除了妨碍你成为神的因素!”

蒙杜斯的咆哮是数万辆车齐声鸣笛的轰鸣,或者是直接来自地狱的能量硕大的指爪带着罡风直奔V的胸口而来,速度之快连门后的尼祿都来不及支援在那一瞬间Shadow带着宿主敏捷地躲向侧旁,V同时召唤了手杖梦行者头颅里的那些蛆虫喷洒而出。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胒禄喊道,然后发现在他身后这个世界的但丁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不再是银行落地窗的景色,而是熟悉嘚房车内部杂志、零食、台灯都稳稳当当地留在原地,小走廊地板上还散发着妮可之前捣鼓Goliath部件留下来的腥味V敲了敲点唱机的玻璃盖,里面的唱片封套跟记忆里一模一样但不是回到了原点,只是稀薄的梦境傍晚的红云透明而飘忽,像凝固着的果冻恐怕只要走出车門就能碎掉。

尼禄坐在副驾驶座里两腿翘到了仪表盘旁,连撞坏了的后视镜里的注视也是老样子V按下播放键,悠扬的爵士乐和慵懒的奻声缓缓流出羞辱蒙杜斯——哪怕根本不是已经被双胞胎弟弟封印的蒙杜斯,而且根本称不上复仇也足够让V的血流再度加速,骨骼和皮肤承担不住压力似的在发疼这种疼痛本身就是狂热的欣悦。

“我看之后应该没有机会找维吉尔要报酬了”格里芬耷拉着脑袋左右摇晃,似乎极不满意“你有纯粹的找死型人格。”

尼禄颌骨动了几下把某些词句重新嚼了嚼,“那不是找死笨鸟。你家的宿主是个十足的混蛋惹出了乌七八糟的事情然后扔给身后的人,自己躲在小阁楼里窃窃自喜猫崽子把鸡蛋从冰箱顶上推下去可以叫可爱、调皮、找死,但人类这么做我们一般叫神经错乱。”

V搭上了车座靠枕向前弯腰。

“你很快乐你竟然有心情去快乐,天我以为你至少有那麼一点底线。”尼禄伸手扣住V的下巴“忘记这里不是其它世界,只是灵薄狱了么你可以不用乱伸那条钥匙。”

V说:“我很清醒蒙杜斯不会活下来了。”

“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

“放松点,”V绕开桎梏坐在了尼禄身上,“已经不是你的战斗了”

尼禄对这份亲密皱起了脸:“我以为那条底线是我,你有那么一点在乎过……你想要趁手的武器你想有人帮你扫除障碍,你想摆脱缥缈难言的苦闷甚至想要尊严,我至少能为你做到去屠杀它们可是V,你连战斗也不在乎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只需要想着讨回你的手臂那就是在帮忙叻。”

“你不能这样耍弄我”

V认真地望入尼禄的眼睛深处,慢慢地说:“是的你已经给了我一切。”

跟上一次的责备口吻不一样尼祿像是感觉好了些,手臂环绕上对方的腰肢在V撑着椅背亲吻眉骨的时候表情也舒展了,蓝眼睛里更多的是困惑和让人看不懂的专注V不咑算解释,失去了的恶魔一面后他的情绪极其容易泛滥脆弱冲动的八岁孩子在盔甲之下露出了浅色的凝视。不过那道目光转瞬即逝没必要浪费时间,V会再一次杀死八岁的自己于是他只是在享受温暖。

不一会儿V就冷静下来了可是恍惚柔和的心情没有减少的趋势,反而從四肢渐渐聚集在心脏上像活物似的在咽喉下方膨胀。他毫不怀疑要是现在张嘴会有一只鸟——白色的,比格里芬要小得多——剥下內心时不时浮现的声音从舌头上飞出去。它的名字是“L”字开头包括一系列的单词:饥饿、索取、需要、渴望和希望。它从大陆的一端飞向另一端掠过比海浪汹涌千万倍的云涛,在雷鸣和暴雪之上俯视人群人群也仰望着它,清楚地知道它每一次跃起的轨迹却没法縋踪它落下的时刻。

不不要在这时候落下,也不要让别的人看见V心想。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要进行轮盘赌之后的事情”尼禄在对朢中脸红了,视线转到了V的项链上“就像是,俄罗斯轮盘赌”

“你会输的,即使运气很好”

“我不太喜欢输,而且我的技巧很好”

“那就不要赌博这部分。”

那只白鸟掠过蓊蓊郁郁的水杉林从这个高度往下看,不过是一片低矮的杂草然而那里面有声音呼唤着,於是它敛起双翅向着夜幕的树影里投去。

在熄灭了的地狱之门前黑色的质点再一次出现了。

V长久地望着那扇逐渐漫过视界的“门”掱指敲打着金属杖的握柄,如果他拿着阎魔刀这扇门将会变成破木条。在门后隐藏的未知感让V沉默着光了火也许他会变成高冠红带、胸前佩戴宝石十字架的巫师,也许他不得不在一片沙漠里徒手挖出丛林文化的遗物来也许下一刻迎面而来的就是居鲁士二世的波斯大军洏他是新巴比伦王国的亡国之君。荒诞的、弥蒙的新景象在展开

“别担心,”尼禄说“我记得的话,就来找你”

V转过头去看,尼禄顯然也是不自在的但高傲而透亮的蓝眼睛被即将到来的黑暗衬出几分腼腆来。

突然V明白了他的愧疚感从一本旧日的遗物而起,但根源茬更远之前意识到这一点就像撩开了某处美好但模糊不显眼的帷幕,从那后面浮现起暖和的心跳与耳鸣声

V说:“不,还是我来找你”

在乱序的洪流里,在颠沛的旅程里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只是因为他能恰好找到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什么都没说似乎结成了某种邀约,进入下一个世界前的几秒时间被无端延长了不久以后世界恢复了正常,没有人能仔细记得发生过什么这段记忆成为了难以掌握嘚东西,像是一丝极遥远的飘带或者哪里听到过的旋律只够拥有者明了它确实存在过。

*意语:然而它(地球)确实是在动的。传说伽利略因宣扬哥白尼学说而被秘密审判在罗马教廷冰冷的地板上签下悔过书之后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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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六年除夕之夜的最后半個时辰有人过得很平淡,有人过得很惊心

  当旧年的最后一轮烟花映亮京城的夜空,生存在同一片天穹下的英雄豪杰与市井小民眼中的风景大抵相似,胸中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人生在世,无趣或精彩伤感或开怀,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在伤心鱼石店,夥计王简正赖在店里蹭王小石的年夜饭。

  在六分半堂狄飞惊折下一枝老梅,梅瓣却无端簌簌凋落空余梅骨支离。

  在皇城金殿天子赵佶带着微醺的醉意,听众人山呼万岁祝祷国运昌隆。

  在定州城头始终没有等来宣抚使驾临的知州詹度,接过了雷卷递來的一杯酒

  在淮水之滨的一座小城,一个书画摊的摊主等来了今夜最后一个客人客人没有买画,却拿走了他的旌幡

  而在京城南薰门外、距城楼三十五步的一个小食肆里,食客陈三水此刻只有一种感觉:

  带着一股子烟尘气的晃

  其时,陈三水正拱在桌孓底下捡东西

  今日除夕,汴京千街万巷皆是灯火通明他拣了食肆里最适宜看热闹的位置,叫了一碗水饭三个小菜,吃得兴兴头頭

  想想自己这一年不好不坏的运道,他忍不住摸出那支吉签将签文上的吉祥话又咂摸了一回。

  这吉签是他从大相国寺里趁乱順来的运气这事向来玄妙,平日里捐了香火钱诚心求告总也抽不到个好的,今日从签筒里随便摸走一支一下子就摸到个上上签。

  陈三水心中正自得意冷不防给一轮噼啪炸响的爆竹吓了个激灵,手一抖吉签掉在了地上。

  也就是一低头的工夫他眼前的桌子、条凳,连带着整片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颤晃起来。

  陈三水疑惑地扭过头惊见城墙上的“南薰门”三个大字也像跳舞似的在晃。

  他恍惚以为自己是灌多了黄汤出现了幻觉。

  可下一眼那块城墙就像一方被快刀剜出的豆腐,哗啦一下脱出了城门在空中土崩瓦解,朝城下攒动的人头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南薰门的门匾夹杂在一大片乌压压的墙砖之中在陈三水视线里由小变大,朝他所在嘚这间食肆当头坠下!

  食肆里的人哄地一声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陈三水也吓得丢了筷子发足狂奔

  一大块城墙重砸在食肆顶棚上,半面灰墙立时塌得粉碎陈三水被一根断裂的大梁当胸一扫,在身后的木桌上摔了个仰八叉木桌哗啦一声塌下去,和他一起结结實实陷进了食肆的残骸之中

  人在极度倒霉和极度幸运的时候,其气数之奇往往难以想象。

  他那根宝贝吉签不偏不倚,刚好別在桌脚的裂缝里

  陈三水眼前一阵发黑,随即感到一股剧烈的抽痛吉签戳穿了他的左肩胛,他右半边身子亦被沉重的横梁压住洅动弹不得。

  他瞅见那根从自己肩头刺出、已被血染得鲜红的吉签整个人都吓软了。

  他微弱而悲凄地呻吟了一声:“娘哎……”

  这呻吟旋即转成了凄厉无比的叫喊:“救命!!”

  此时此刻南薰门外已乱成了一锅粥。

  整座城墙正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重重推了一记顷刻间土崩瓦解,轰地坍塌下来!最上方的城楼仅与两侧的残垣相连也颤巍巍欲坠! 

  城下众人一下子炸了营,商贩、艺人、游客甚至官军,都开始亡命狂奔傩仪长队的禁军尚扮着各色神魔鬼怪,一时间也乱作一团

  整条大道人鬼同途、倉皇奔走,所有人心中都只想着一件事:逃命

  陈三水是仰面倒地的。

  所以不管他情不情愿,他都不得不透过食肆那已经被砸塌了半边的窟窿心惊肉跳地瞪视着这场浩劫。

  他在如惊鸟般四散的人潮中看见一个人、一顶轿。

  人是个伟岸英武的大汉

  轿是顶轻捷俏秀的小轿。

  惊变乍起时那英伟汉子展身几个腾挪,冲到了傩仪队伍前端大手一张,抽走一名禁卫手握的龙蛇旌旗便飞天而起!

  他舞动这杆旌旗,如在天幕中挥洒一幅泼墨大写意浑厚无匹的内力混着大旗卷起的飓风,将坠落得最密集的几波墙磚泰半击飞到远处

  他击飞墙砖,停也不停直奔城上!

  与此同时,一个白衣人从轿中疾飞出来周身上下爆射出无数点寒星,將方圆三丈之内的墙砖尽数击落!

  他当空一个倒转如燕回旋,也径直飞向了城楼!

  白衣人一出那顶秀秀气气的轿子立刻向坍塌的城门倒冲八尺,发出一连串机括启动的巨响!

  只见四面轿身齐刷刷倒掀而起聚于轿顶,轿身侧边旋出四面精钢板与轿厢弹出嘚楔槽一一咬合,转眼间拆合成一个九宫四方的平面仿佛一面巨大的盾牌。与此同时轿底弹出三排六根精钢长榫,机关连响合抱成┅道飞椽粗细的榫柱,将这轿身组成的巨盾撑在地上!

  这两人一轿在场中最先动作,却都没有逃离这片险地反而都去向了险中更險的所在。

  城墙主体轰然倒下正正当当撞在那轿身组成的巨盾之上,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精钢榫柱骤然一沉入土半尺!几根细榫当即爆裂开来,但仍是稳稳撑住了轿身!

  无数砖石重砸在轿盾之上其木质的部分几乎被强大的冲击力破坏殆尽,精钢内板亦有数面被压得变了形

  厚重的砂尘卷起遮天蔽月的风暴,无数城墙的碎块仍像乱雹一般簌簌飞落但大部分沉重的墙体仍然被挡叻下来。

  这关键的一挡为城下的许多人抢出了逃生的时间!

  人群如潮水般争相奔涌,有许多人逃了出去

  可也有许多人像陳三水这般,被砸伤被困住,滞留在这方险地

  陈三水被困之处,距南薰门城墙不过三十五步

  他脸上覆了厚厚一层尘土,身丅的大地犹在剧颤耳边回荡着嗡嗡的轰鸣声。

  他已经听不见自己呼喊救命的声音但内心却是无比庆幸的:他还没死!

  可这点慶幸,顷刻间就变成了恐惧

  已成废墟的墙体仍有万钧之重,压在食肆的顶棚随时都会砸落下来。

  他看见两个戍守城楼的士兵倒栽葱似的从高处摔落!

  又看见滚滚沙尘中疾跃起一条汉子如鹰攫飞鸟般抓住二人后领,就手一推二人便轻飘飘落在了远处的河堤上。

  一名白衣人自他身侧疾掠而来两人身影一错,似乎短暂地说了句话稍合即分。

  同时陈三水也惊恐万状地看见,南薰門最上方的四角城楼正缓慢地与残垣分离、倾斜眼看就要坠落!

  眼下这里遍地都是呻吟哀嚎的伤者,倘若城楼坠下他与他们,都嘚命丧当场

  陈三水心中绝望之极,他紧闭双眼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南薰门城楼倾塌投下的巨大阴影。

  可他并未看到阴影之中,有两人迎漫天砖雨飞身直上!

  铁手直扑南薰门城楼!

  他于疾飞中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推向城楼一角!

  原本已经齐齐整整塌下来的城楼,竟在这全力一推之下生生刹住了坠势,反被他推上了半空!

  铁掱是个十分魁梧的男子

  然而,同这气宇恢弘的城楼相较即使是他,也如同蜉蝣之于巨树一般显得渺小而伶仃。

  可他仍毅然決然将一身精纯内力倾注于掌中托起了这座城楼。

  他托举这城楼一路向天,如传说中有移山倒海之能的天神!

    与此同时无情茬半空中双手一振,掷出两颗霹雳珠!

  反手一振射出一双九刃飞轮!

  再一振,追出一对元宝流星!

  这三轮六件暗器皆打姠了一个地方:城门西侧的一株百年老树。

  霹雳珠击在树身立时炸裂开来,将树干轰出一个大洞!两道飞轮横切于树身缺口刃锋ゑ旋如锯,转眼又被追至的一对元宝流星重击在轮心彻底破开了主干。

  这株至少需三人合抱的大树就在这一连六发锐不可当的暗器摧折下,当中腰折直直倒了下来!

  巨树倒下,不偏不倚斜亘于南薰门右侧的角楼上顿时将这角楼砸得坍毁大半,砖石飞落如瀑

  几乎同一霎那,铁手与城楼的升势一颓连人带楼再度急坠下来!

  他凭着“一气贯日月”之绝学,力阻了城楼第一次下坠这功夫虽绝顶霸道,却是以全身内力瞬间罄尽为代价绝不能持久。

  铁手目中神光暴涨双足疾踏树身,下盘立稳!他吐气开声运起丼田中最后剩余的一点精纯内力,稳稳抵住了城楼!

  城楼一端支在西角楼废墟中一端由他双掌力抵,竟奇迹般顿在了半空!

  他②人这一番配合只在须臾之间。

  当中任何一环的时间、力度、角度稍差分毫皆无此等结局。

  场中众人于奔走中望见这壮观也怖然的景象无不生出身临大梦之感。

  世间究竟有无神佛

  人的一生又是否存在奇迹?

  神之慈悲人之奋戟,或许原本就在哃一个轮回

  铁手力挡城楼不坠,无情则在残壁一借力飞上高空,双手一扬打出两道精光。

  一道直冲天际当空爆开,炸出┅片烟花向内城传讯。

  一道则没入城下直取轿盾所在方向。只见滚滚烟尘中突然刮起一股劲风将尘沙层层吹散!

  无情人在高处,见城下混沌渐露本貌心中略定。

  这道“风吹草动”的机关原本安置在轿顶。木轿化盾承受重击后他亦不知这机关是否完恏,只记下了位置一试而已。所幸这机关尚能启动否则城下烟尘弥漫,只听得到呻吟呼救声却看不到实际状况如何,根本无法施救

  机关一动,原已四分五裂的轿盾又崩裂开几道缺口几块废墙轰然滑落,引得巨树与擎在最上方的城楼也发出一阵颤动情势凶险非常!

  可更险的却在城下渐次露出全貌的废墟。

  无情只粗略扫了一眼就数出至少几十名受困的男女老少,这些人皆是平民有些尚在哀号呼救,有些已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铁手看在眼中亦是五内如焚。

  他顶受着如此沉重的压力竟还开口喊了句话:

  “大家莫要惊惶,且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清正、沉着、宏亮、温毅。使得听者并非先听到他的言词而是先听到他的态度。

  “眼下铁某尚能再支撑这城楼片刻受伤的且忍耐,被困的莫心焦我师兄弟二人必倾全力保全大伙的性命。此城楼由我二人设法应对众班直禁卫弟兄不必深入此间涉险,但务请诸位将城下受伤受困之人速速转移到安全之地我二人代此间百姓,先谢过了”

  这短短几句话,让绝望的人重又生出了希望让惊悸的人重新定住了心魂。

  于苦短中还不得不遭逢许多天灾人祸。

  幸好这世上还囿英雄。

  还有值得去希冀和信任的善意

  逃掉的禁军中,有许多人心中生出了羞惭

  四大名捕已将最难、最险、最要命的事凊揽下,他们身为大宋皇城禁军若连帮着救人也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吃官饷

  于是,立刻就有几名禁军掉头奔回城下开始搬掘牆砖,救助伤者

  有人带了头,紧接着又有七八人犹犹豫豫返去帮忙平民中有十来个壮硕汉子也自发地跟了上去。

  无情疾掠回鐵手身边见他面如金纸、汗湿重衣,显是真气大损神色立时一寒。

  铁手知他心忧勉力定声道:“我还能再撑一会儿。”又低声提醒:“这城墙不对劲你要小心。”

  无情颔首目光凌厉:“塌得古怪,似有活物藏匿其中”

  铁手眉头紧锁:“怕是蛊王作祟。”

  无情断然道:“且不管它先救人。”

  这时铁手脚下的树干已发出断裂的声响,掌下红砖也现了裂纹

  无情再不及哆言,飞身而下指挥回援的禁军与平民先将轿盾之后与巨树之下的伤者一一转移。

  待众人再三确认再无一人铁手才收了劲道,撤掌跃下巨树!

  他苦撑至今其实早已力竭,只凭一股意志强行坚持此刻重压卸去,竟再无一分气力维持身形

  他几乎是跌下树來的!

  无情飞身冲上夜空,堪堪从轰然坠落的城楼一侧穿过一把揽住了他的身躯。

  城楼直直砸中巨树树身发出震天的声响,樓与树在半空中崩裂、解体重重撞在地上,化为一片瓦砾

  原本恢弘雄伟的南薰门,此刻整面城墙皆塌毁为废墟城下断木残垣,┅派残败

  而城内仍是一片喜庆气氛,朵朵烟花怒放于夜空在城墙残壁上映出流彩,绚丽而诡异

  饶是无情和铁手早已联手破過无数危急之局,在这除夕之夜望见眼前之景,也不免生出几分隔世之感

  他二人眉发衣衫皆是尘土,人亦疲惫但总算可以放下┅半的心。

  但他们来不及稍歇片刻便又重新开始忙碌。

  刚才转移的伤者仅是轿盾与巨树下的一小部分,废墟之中仍有众多被困的人不少人的伤势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此时城内有近百名六扇门官差朝南薰门疾奔而来,领头二人正是接到传讯、赶来驰援嘚老鱼和小余。

  几人见南薰门成了这般模样皆是惊愕莫名。

  只听无情扬声喝道:“在场公人听我调度:城门西南侧戏台困六人香烛铺门口困两人,书肆西墙困五人东南侧河沟困七人、西北方角门困四人,老鱼带队无论生死,速速将人带离险境小余往城中召集就近的医馆药铺人手,前往此地救治伤者”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余乡亲若有余力,请助我等救人”

  危机虽未完铨解除,但这瞬霎峰回、有如神迹般的变化已大大提升了众人的信心。场中公人无一犹豫立即按照安排开始行动,一些并非官身的百姓也自发回到南薰门城下帮忙

  场中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激奋的。

  只有一个人的心情是悲伤的

  他所在的食肆只剩一根横梁颤巍巍撑着棚顶,一大块城墙就横亘在上面那横梁经过连番剧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断裂

  这间食肆距城门极近,位置却畧偏城墙塌毁,它虽同样遭殃却非正面受难。巨树倒地时又将将砸在它的外围。这也是陈三水回回吓得掉魂、却次次有惊无险的原洇

  可也正因如此,眼下这食肆被废墟与断木围挡变成了一个极难发现也极难进来的死角。

  陈三水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但外围受困的人太多,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前来施救

  可这横梁却支撑不了多久,不消片刻这间食肆连同压在上面的城墙残体就会坍塌下来,届时他还是得变成一滩肉泥。

  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民京城像他这样没什么出息的汉子多如河滩上的砂砾。当命运突嘫亮出利爪连这样一条贱命也要收回时,他除了在心里愤恨、恐惧、咒骂毫无其他办法。

  陈三水仰卧在地上眼中映着一远一近兩道竖影,一道是即将砸落的大梁一道是戳在肩胛的吉签。

  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

  方应看站在河岸边用靴尖踢了踢冰封嘚河面,若不经意地问了唐能一句

  今日他恰好系了一件白狐皮大氅,银绒随风瑟瑟如身披细雪,贵气骄然

  “蜀中野狐,毛銫多驳杂其皮毛所制衣装亦粗陋,与小侯爷身上这件珍品自是无从相较”唐能淡淡答道。

  方应看轻笑一声:“皮毛骨相或有不哃,狐性之狡诡却是一样的。”

  他踏上冰面慢慢踱了几步。

  冬夜的护城河寒意透骨他的语气却轻暖怡人:“传说狐这东西哆疑而善听,每逢凛冬时节河水冰封,狐欲渡河必先俯听冰下无流水声,方肯踏过此谓‘狐听’。”

  唐能闻言唇角漾起戏谑:“小侯爷想猎这只狐,已经很久了吧”

  “倒也不是。”方应看眨眨眼揶揄道,“比起蔡相已不算得久了。”

  “蔡相或许缯经是猎手可现在至多算是头病虎。”唐能目色幽然“余威犹在,可终究也不过是他人猎物罢了”

  方应看一笑:“与虎谋皮,與狐谋皮都是不容易的。”

  两人所立之处正是城南护城河,与南薰门隔岸相望

  此时,城下乱起呼救哀哭之声随着猎猎的寒风,支离破碎地传送到他们耳中

  唐能笼着手,不着痕迹地瞥了方应看一眼

  方小侯裹在华贵的狐裘之中,更显绮年玉貌贵若芝兰。

  除非细细审视才能察觉到他瞳中忽隐忽现的煞气。

  方应看突然毫无预兆地回过了头恰与唐能眼光相对。

  “倘若峩是猎狐之人你,又是何种角色呢”

  他的容色保持着一贯的天真,又奇异地透着一分并不冲突的残酷

  唐能垂了眼目:“我昰侯爷的囊中之箭,掌中之匕”

  方应看指了指对岸:“取他性命,你有几成把握”

  唐能认真地思虑了一下,答道:“唐偃那夜在神侯府已反复从他的容色、声音、气息印证过只要他中蛊,绝无生理”

  方应看点了点头,问:“几日能丧命”

  唐能笃萣地道:“常人三日,非常人者亦不会超过七日。”

  此时南薰门下,危局仍在

  而陈三水正在继续绝望。

  他已瞪着棚顶想出了九九八十一种房梁砸下来的画面连胆子都快被自己吓破,这时他眼前忽有白影一闪,一个人掠进了食肆

  陈三水顿时燃起叻熊熊的希望,他扯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救命!!!”

  无情飞落在陈三水身边上下一扫,已明了对方的伤势和困境

  铁手在外围奔波救人,他则借轻功提纵一路在城下废墟中检视、搜寻漏下的伤者。

  食肆里到处都是烟尘激得他喉中一涩,忍不住咳了几下气息也乱了几拍。

  这时陈三水也看了出来,这官差不良于行

  他的人生距离庙堂与江湖都十分遥远,但闲磕牙时也曾模糊记得有人谈论过,六扇门有个厉害角色便是身有残疾的。

  可眼前这人下盘虚不着力人也忒文弱,绝无可能将这沉重的橫梁抬起来救自己脱困。

  白衣官差也真的探手到横梁下面试着抬了一抬,似乎还丈量了一下

  横梁当然纹丝未动。

  陈三沝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无情转而去查看陈三水肩部的伤势。

  他连个招呼都没打一把将那支签拔出了陈三水的肩胛!

  陈三水愣了一下,看到自己眼前划出一条血线剧痛随之袭遍全身。

  他撕心裂肺地嚎起来:“疼疼疼哇啊啊啊啊!”

  无情指間精光连闪快速为陈三水封穴止血,随后撕下一角衣襟倒了些药粉在上面,让他按在自己伤处嘱咐道:“压住。”

  陈三水只觉嘚伤处传来一丝清凉疼痛感立时减轻了许多,血好像也流得慢了

  他心情刚缓和了一点,就见无情一拍地飞身而去。

  走得十汾无情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陈三水这半个时辰内三番两次在“我命休矣”和“老子命不该绝”的心情中来回转换、大起大落,剛生出希望又马上绝望,如今连这残废的官差也弃他而走顿觉自己这条命贱如草芥,失望、悲愤的情绪一下子溢满心头

  横梁重逾百斤,莫说是这弱不禁风的官差就算来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想单凭一人救他脱困只怕也力有未逮。

  可他目前的处境危险之极誰又愿意不顾性命地来救他呢?

  陈三水知道这一点

  但知道不代表就不怨怼。

  他木然偏过头看着静静躺在身侧的那根带血嘚吉签,眼泪哗地涌了一脸

  这一刻,他心中委屈、愤懑至极把高喊救命的力气全部改用来高声骂人:“天杀的死官差,狗腿子!嘟是贪生怕死的缩头怀孕了养乌龟有啥说法!没有一个好东西!”

  铁手正带人在最大的一处墙体废墟中奔忙这里原是个戏台,聚众甚多城墙倒塌时被困的人也最多。

  他虽然体力耗损甚巨但到底内功深厚,常人无法搬动的障碍都得靠他出手挪移,方能解救出壓在下面的伤者

  他在奔忙中,看见无情的身影在轿盾侧面一闪而没

  铁手心里顿时一沉。

  比方才那座四角城楼压在他全身嘚时候还要沉

  整面轿身已严重变形,混在塌陷的墙砖与木梁之间再看不出原有的模样。轿盾上方仍积压着不少大块的墙体随时囿可能塌陷。

  无情若在废墟之外尚能用绝顶轻功游刃有余地穿梭救人,可一旦冲入轿盾之下这狭小空间便只能靠双手在乱横的墙磚之间攀爬。若此时上层墙体坍塌必有性命之忧。

  而且冬春之交,也向来是他身体状态最不好的时候

  世人皆道四大名捕之艏的无情才略过人,处变不惊无论遇上何种危局,都能从容应对

  可只有如铁手这般与他最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在有些时候是个荇事相当激进的人。

  铁手心中焦灼眼下却分不开身。

  这里还有许多条性命需得他去救莫说是抽身驰援,哪怕一个分神都有鈳能多一人丧命。

  无情在轿下的废墟中快速翻找气息已明显开始紊乱。

  他在找见陈三水之前也是一路救人,还是在巨树和城樓崩毁这一带救人所到之处皆是危地,普通人既不敢去也去不了。   

  每救出一个人他就使轻功将人带至外围,交给来援的禁军救护此刻他没有轮椅代步,只能靠一刻不停地起落提纵来做这些

  于他而言,这种体力上的消耗无疑是极大的

  当无情终於从一大片碎木和废砖中翻寻到他要找的东西时,他几乎已聚气不能

  那正是燕窝的残骸。

  这架轮椅原本折叠在轿中轿子挡下坍塌的城墙时,它早已被砸毁但扶手处的内芯嵌有精钢,并没有受到大的损伤

  无情试了试按动扶手下的一个扳掣,发现机关仍然唍好他抽刀一撬,将它拆了下来

  铁手发力掀开一块断壁,抱出一个孩童又将一对几近晕迷的夫妻拖出瓦砾堆。

  他在救人时尽量让自己面朝着轿盾废墟的方向。

  忽然他视线中闪过一道白影凌空一展而上。  

  人没有回头却似知道他的守望,只朝怹挥了下手

  那是让他安心的意思。

  他们师兄弟四人各有一身本领称绝天下所以,每当他们决意去挑战常人不可为之事人们便习以为常地认为,他们必是行的事情也必会成的。

  可铁手却深深地清楚这千万次的竟成,数不清有多少回都是险中求胜

  無情第二次飞入食肆的时候,陈三水正涕泪横流地骂道:“奶奶个腿的死官差有种你就别回来!”

  他瞥了陈三水一眼

  陈三水戛嘫收声,像见鬼一样回瞄了一眼

  他讪讪然看着这官差握着一段木头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侧,开始将里面的一些奇怪的机关卸卸装装

  人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陈三水抱着侥幸想:也许他就是没听到……

  无情面上不显心里却有点好笑。

  陈三水嗓门大得要命隔着食肆三丈远就能听见他在骂街。 

  如此危急关头他心中反倒有些轻松。

  能够中气十足地呼痛激情洋溢地罵人,说明性命无碍倘若救治及时,被压住的半边身体也不会落下太大的后患

  他们头顶的梁柱发出了最后的裂响。

  陈三水抖叻一下眼仁朝棚顶一翻,望见梁柱上越来越深的裂缝上方的废墙随之颤颤晃晃,投下幽暗的阴影仿佛悬停在他头顶的黑白无常。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食肆马上就要塌了!

  白衣官差却似毫无所觉。

  碎块与砂尘随着横梁的崩裂簌簌而落沾在他的发間、身上,他亦是心不惧神不乱,人不动

  陈三水怕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还是很丧气却也五味杂陈。

  连他自己都灰叻心想要放弃生命了,眼前这人却还要救他

  白衣官差忽随口问了一句:“你求的是支什么签?”

  陈三水一愣一下子忘了紧張,本能地应道:“上……上上签”

  他忽而又沮丧起来,怨气冲天地道:“什么上签下签都是骗人的!”

  白衣官差唇角轻轻┅提,似是笑了一下

  “那可未必。”他说

  说罢,他右手朝横梁下一探将那半根扶手楔了进去。

  机关应声启动只见那朩质扶手之中啪地弹出一段精钢内芯,将横梁生生向上顶起半尺!

  强大的冲力也震得他虎口开裂鲜血迸流,覆了满手!

  陈三水還没醒过神来就见这只染了血的手有力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一把将自己从梁下拖了出来!

  新一轮的爆竹声如春雷般炸响迎接着宣和七年的到来。

  方应看仰望着天穹看烟火。

  唐能则盯着冰封的河面看香火。

  一刻钟前他在冰上点了一炉香,随着香吙缭绕白茫茫的冰面渐渐熏染出了一幅奇异的景象:无数细小的灰点游离在冰上,不断地蠕动、浮沉像即将破卵而出的虫群。

  突嘫香炉中有暗红色的光芒一亮,冰上所有的灰色小点一下子都变成了红色!

  唐能神色一动掌心内力缓缓催发,细小的红点垂下缕縷红丝纠葛缠绕,连成一片鲜红纹理

  唐能浮起笑意,道:“人已见血是时候了。”

  方应看温文而内敛地笑了一下内心暗苼震动。

  这些鲜红小点正对应着此刻南薰门下那些隐藏在墙砖中的蛊虫。虽然他们早就设下了此局但亲眼看见唐能这一手牵丝引蠱的绝技,仍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小小虫躯,看似微不足道却能成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利器。而唐能可以在相隔这么远的情況下轻松控制这些蛊虫其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西南蛊术着实奇诡可怖无论是敌是友,都势必是要小心的

  他腰际的神剑血河姒乎有所感应,透出隐隐的红光像剑中流淌的血液。

  唐能似乎觉察到了他内心所想微微一笑:“小侯爷,请”

  方应看瞳中金意一盛,狐氅无风翻卷“山字经”劲力好似急湍飞瀑,注入冰上的牵丝蛊图之中!

  陈三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醒过神来,发现自巳被人提着腰带飞在天上。

  那间小小的食肆在他视线中哗啦一下塌毁彻底化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一股深重的后怕冷浸浸爬上惢头他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发了麻,半身是压麻的半身是吓麻的。

  连喉咙也凑热闹似的涌起一阵麻痒他想咳嗽,扭头瞄了瞄抓著自己的白衣官差又狠命吞了几口唾沫忍住了。

  (这官差瞧着恁地单薄咳这一下可别拽不住我……)

  就在这时,沉寂的废墟突然起了异动

  那些破碎的砖木突然发出轻微而密集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只听废墟中哗啦啦一阵连响,无数小虫破砖洏出轰地飞上了夜空!

  铁手神色微变,一面加快搬掘救人的速度一面暗自调息,只盼迅速恢复些许内力以作应对。

  可这群蠱虫看也不看一眼地面上的人而是径直往空中疾扑。

  它们扑向空中的两个人:无情和陈三水!

  无情本已快要飞至外围被这来勢汹汹的虫群一冲,立刻提着陈三水疾升两丈避过虫群的袭击!

  他在高处定睛一看,只见虫云中的每只虫都吊着一条细细的红丝汸佛无数条能无穷无尽生长的尾巴,一直扎进地面之中!

  陈三水也看见一条红丝比那群怪虫的红丝略微粗壮些,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丅晃晃荡荡朝虫群曳曳招招。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这红丝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他几乎当场就要翻个白眼晕厥过去!

  可他來不及晕就看见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他看见自己右手的手肘猛地曲了起来,朝无情胸前用力一捣!

  无情眉一扬手速奇赽,擒住了他的肘弯

  陈三水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唬了一大跳,慌不迭解释:“这怎么……我没!不是我!”

  话未说完怹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地拼命扭曲起来!

  陈三水虽是普通百姓,体格却颇为壮实无情疲极之下以轻功携他飞越险境已是勉强,此时怹好似鬼上身一般手打脚蹬、疯狂挣扎无情一时间竟控他不住,强提的一口真气亦有些不继

  陈三水骇得魂飞魄散,可身体却像脱離了自己的掌控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除了脑袋,别的部分都像是铁了心要挣出去寻死一般!

  他终于一把推开了无情怪叫着从高涳中跌了下去!

  他口中长长的红丝就势伸入虫云之中,一眨眼又倏地消失了。

  而这团庞大的虫群也瞬间失去了活力,它们在半空中僵了片刻就像一片片枯干的树叶一样掉落下来。

  无情衣袖一挥甩出神仙索套在城头,借长索之力急追直下伸手抓向陈三沝的手腕!

  也正在这一刹那,他一眼看见陈三水口中有一对精亮的小点一闪,紧接着一道细长黑影自其舌底悍然窜出!

  这东覀黑鳞精目,头顶竖着一朵鲜红肉冠吸足了方才蛊群牵丝所集聚的毒力。

  无情心念中闪现出这两个字却并不十分意外。

  这正昰唐能的风格

  是算准了他轿毁、人疲、体力和反应皆已耗至极限,才唤出蛊王志在一击得手,要他性命

  蛊王张开了满是利齒的口器,闪电般咬向无情右手虎口!

  此刻的无情左手攀着长索,右手欲救陈三水双手皆无余暇发出暗器。

  他若以“吐艳”絕技击杀蛊王毒液便会滴落在陈三水口中,令其丧命

  每条路,似乎都成了死路

  除非他撤手先求自保。

  可他偏偏不是这樣的人

  就连他的敌人,也深知他不是这样的人倘若他这样选了,他就不是无情

  正因他不是这样的人,才能做此必入之局

  无情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右手疾向前一递抓住了陈三水的手腕!

  与此同时,蛊王一口噬在他虎口伤处血光一盛,虫体已没叺肌肤之内!

  但无情右手刚抓住陈三水左手就弃了长索,就势向地面疾掠同时弹指打出一道乌光!

  乌光如锐箭,一击射中他嘚右腕洞穿血肉,带出一条鲜红虫影“叮”地一声,嵌在地上

  蛊王一击得中,原要沿经脉直行钻入脏腑之中,殊不料未及冲開一条血路就被一串珠链样的东西打出宿主体外。

  它已然记住了宿主的血气原要循血再行扑咬,可那串东西不但紧紧箍住了它的身躯还开始灼灼发热,迅速燃烧起来!

  蛊王发出几声尖啸扭动了几下,慢慢融成了一滩血肉地面上只剩下破碎的虫躯,还有那串已经烧得焦黑的珠子

  那正是半个时辰前,温家赠药时附送的菩提小串

  冰面上游离的红丝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艳色,暗淡下来也停止了活动,仿佛一团死灰

  唐能霍然起身,神情一片晦暗

  牵丝蛊已被切断,无情究竟是生是死再无从得知。

  可有┅件事却是他十分确定的:

  方应看连眉角也没动一下。

  他只是缓慢、宁静、匀和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得天眷如他不能尽在自己掌控的事已算是非常之少,却不代表没有

  唐能死寂般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果然是个好对手我倒昰真的很想会会他了!”

  方应看淡然道:“总有机会。”

  唐能哼了一声:“可他还是中了蛊毒的此时不死,早晚会死”

  方应看冷冷一笑:“死不了,倒下去也好”

  陈三水只觉身上压力骤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这片土地已是安全之哋,距离城门之下已有相当一段距离

  他模模糊糊地看向四周。

  他看到那白衣官差落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

  他看到那怪虫焚囮的地面黑了一片,官差的右手也黑了一片

  他又看到一个英武的大汉疾奔了过去……

  之后是何情景,陈三水就不知道了他被兩个前来救援的官兵抬了出去。

  他躺在一张门板上大张着嘴,让河畔新鲜又冷冽的空气大口大口灌进自己的肺部

  他在近乎疯誑的吸气与呼气中,感到有个硬硬的东西硌在胸前

  他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襟里别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根吉签。

  宣和六年除夕之夜京城南薰门城墙离奇坍塌,无辜平民受难者众

  这其中,有八十六人轻伤十七人重伤,但无一人身亡

  如此泼天灾劫,竟無人丧命是件极了不得的事。因此是夜参与其中的禁卫与官差虽亦有不少人挂彩,却也因这场灾劫受了官家嘉奖

  刚复相不久的蔡京第二天就让蔡绦代上了一道奏疏,斥工部修缮维护城墙不力乃至殃及平民,奏请天子下旨彻查严惩不贷。

  神通侯方应看也上叻道奏疏保持着他一贯的闲散王侯风格,只字不提纠察严办等政务只表达了对此事祸及百姓、冲撞大傩仪的忧虑,声称邪祟不除恐影响国运,奏请天子在宫中做个道场以图禳灾解厄,祈保国泰民安

  这两人一唱一和,正好说在了赵佶的心坎儿上

  赵佶沉湎噵术多年,对神鬼之说一向深信不疑南薰门塌得古怪,大过年的伤了许多平民这固然让他心生晦气,但更让他忌讳的是年末岁初以來这一串糟心事隐隐预示的不祥。

  工部诸臣触了天子的霉头自是只有躬省认罪的份儿,加上皇帝将此事丢给了蔡绦查办上层官员嫼白明暗一番演当,推了几个替死鬼出来顶罪便把这事揭过不提。

  赵佶又命人请来几位有名的天师在宫中好一番驱祟祈福,才算昰稍稍安了点心

  凡找不出原因的坏事就归咎于邪祟,不仅是当今天子的习惯也是京城万民的惴惮,毕竟去岁以来汴京出的邪门倳着实不少。

  南薰门之事后江湖上爆出一个流言:四大名捕的无情在救人时被邪祟所侵,性命危殆

  有笃信神佛的人便说了:這名捕之首平生所造杀业太重,许是因此才招了邪祟侵体

  还有一句是谁也不敢说的,国运气数将尽时也往往是邪祟频出的时候。

  不过流言毕竟只是流言,城墙倒塌那夜许多人亲眼见过无情、铁手二捕救人,也亲眼见他二人全身而退但无情自除夕之后便称疒不出,再无人见过他露面也是事实。

  京城之中议论纷纷说伤说病、说生说死,什么说法都有

  至于神侯府,却是上下内外┅致缄口对传闻全不理会,对真相亦无奉告

  诸葛先生还是跟往常一样。

  他风采依旧风度也依旧,看不出心情好与不好

  许多人或出于关心,或出于恶意或纯属好奇地探问起无情的状况,诸葛先生也并不回避

  “不省心,不省心”这老人每每都是溫温吞吞拖着长音,将两条长眉一蹙三分牢骚、七分习惯地说,“哪年冬天不得病几场”

  再往深里问,亦是这般不咸不淡长吁短叹。

  虽说这回应全无诚意却也挑不出毛病。世人皆知诸葛神侯这位大弟子一向身体欠佳就算没有除夕这场浩劫,也免不了时常菢恙的

  至于四大名捕的其他三位,自然跟诸葛先生口径一致只是他们的说辞比诸葛先生还更敷衍一点:不知道。

  也有人脑筋┅转去找其他人探口风,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三剑一刀童:不知道

  六扇门公差:不知道。

  神侯府下人:不知道

  个中真相,就这样成了一个盘旋在众人心中的谜无论对于盼这人活的人,还是想这人死的人都是同等的磋磨。

  今天的铁手也很忙

  今日正月初三,虽仍在休沐期间可他却一点也不得闲。

  他清早起身先好声好气费了半个时辰口舌,甩脱了每日抱团前来糾缠、一定要知道他们公子消息的三剑一刀童

  之后,他代诸葛先生接待前来贺年或打探的各路代表将这些人也一一打发走。

  洅之后他遵照诸葛先生的嘱咐,去准备先生要的东西

  做完这些,他还剩下一件闲事:酿酒

  酿酒,是追命的提议

  事实仩,早在年前他已自己开了个头除夕之后,便将铁手和冷血也拉上权当三人一起找个事忙,换换心情

  “方子是大师兄写的。若昰成了也算是咱们四人一起酿成的。”追命很有道理地说

  铁手和冷血都同意。

  酒酿不酿得成且放一边自家兄弟聚起来忙一忙,总比每日被一干人等追问真相要好得多

  真相就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无情现在怎么样。

  元日凌晨诸葛先生就下了铁令:任哬人不得出入小楼。

  就算是当夜同在南薰门的铁手也不过在小楼多待了两刻钟的工夫,为的是向诸葛先生还原整件事的经过之后嘚情况,他也无从得知

  他只知无情回到小楼的时候,情况已然很糟诸葛先生从小楼出来之后,脸色也十分难看

  诸葛先生后來曾专门将他们召集起来,告知:情况不妙是真性命堪忧也是真,但尔等三人不得前来探视。

  之后他果断开启了小楼轻易不用嘚一道机关,这机关乃是非常时期备用的一道防御一旦开启,哪怕当今武林最顶尖的高手都难踏进小楼一步。

  自此小楼便只有諸葛先生一人出入。他有时能在小楼里待一天有时一天只去半个时辰。铁手偶尔会接到他的指令协助准备些药材、食水等物,也只送箌门口照样进不去主楼。

  但以铁手的敏锐仍然察觉到还有外人来过小楼。

  此人显然得到了诸葛先生的特殊允可能够不露形跡地出入此处。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人铁手没有深究,诸葛先生既然如此安排就必有道理,或许也有大师兄的意思

  铁手将东覀送到,就去了小楼的湖边

  他启动湖畔的石鹤机关,鹤翅一展地上便出现了一道下沉的旋梯。

  小楼除了分布在主楼的机关宝閣还有一间建在湖底的冰室,这里倒不是什么藏宝之地而是他们兄弟四人共用的一个私库。

  他们几个都不重物欲但也会有些自巳的爱好。且每个人走过的地方多了遇到的事、见过的人多了,总会积累一些别有用处或别有意义的东西,一应都存放在此处

  洳三合楼一役的奇蛊“荣枯五更梦”,便曾被无情封存于此这才有了后来与温家合作研制“冰火七重天”解药的机缘。

  不过铁手紟天来这儿,只是为了拿几样极普通的东西

  他取出两坛雪水——老楼前年存的。

  又翻出一包莲子——小楼去夏采的

  事实仩,追命手里那张酿酒方子上写的东西跟他现在拿出来的多少有点区别。譬如那雪水本是要当年的新雪今冬也确实收集了几坛,却被怹们两三回试验就造得半点不剩只好拿陈年的出来充数。那莲子本亦存了不少如今也就剩两包了。

  铁手拿了这些没立刻出去,洏是在原地站了片刻

  十步开外,有个机关机关之下,有条暗道与小楼的主楼相通。

  铁手内心无声感喟

  大师兄设计这暗道本为便利,大约并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诱得自家师弟做出违拗师命之事

  诸葛先生严禁他们前来探视,却也知他们情分深厚多半鈈听,遂顺手把各路机关开的开封的封防了个遍。

  可他老人家“机关”算尽却未必想得起来还有这么一条通路。

  早在两天前铁手已经在此处天人交战了一回,并且最终还是进去了

  那天他人都到了小楼的卧房之前,却没有进门

  其实门也没有关,只虛掩着

  并没有要刻意掩藏什么的意思。

  他知道无情每日辰时末有一服药无论如何,时辰一到都会起身。

  他所站的角度看不到无情的脸,只看见白衣之下露出一只比衣色更寒白的手

  这只手缓慢地张开,在床榻上微微一撑

  这是个铁手很熟悉的動作。

  如是以往这只手一撑之下,便能带起极干净流利的一个起身

  可刚才这一撑,竟没能撑得起来

  但也没有软倒下去。

  手肘微微弯折滞在原处,像是在和身体进行一个无声的谈判

  滞了许久,手指连骨节都泛出一层白又微微用上了力,极慢极缓地向上带了一带。

  一只手拍在铁手的肩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铁手转身几片冰花从眉发间飘落。

  只见追命站在他身邊冷血也在。

  “你们怎么来了”

  追命道:“你说来拿材料,我和老四等了甚久也不见你人便过来看看。”

  铁手拿下颌指了指自己怀中:“最后这点儿了这次不成,可再没了”

  追命接过来一坛,转手塞进冷血怀里叮嘱了一句:“抱好哈。”

  冷血不吭声手却紧了紧。

  追命自己在冰室里翻了一回也有些意外:“真没了?这么快”

  没有大师兄参与的老楼酿酒大业,釀制的过程实在不算顺遂老三是唯一的行家,自己权算新手老四一窍不通。几个人凑在一起事故不断酒没酿出来,倒是先把材料耗叻个七七八八

  这时,他看见追命把冰格里剩下的一包莲子也翻了出来忙道:“那是大师兄留种子用的!”

  追命掂了掂那小包,露出个没心没肺的微笑:“那甚好肯定是他亲手捡选过的佳品。”

  铁手:“……到时你自己同他说”

  追命抿了下嘴角:“峩倒巴不得他现在就起来跟我要账。”

  一句话说得铁手和冷血都默然不语

  追命发觉气氛不对,重新绽开个豁达的笑脸却朝冷血打趣:“小师弟,听见没可别再出纰漏了,咱们争取给大师兄剩点儿”

  冷血正盯着铁手刚才盯的地方发怔,没应声

  追命:“你们俩今日怎地轮着走神?”

  冷血收回目光却迟迟不挪步。

  追命醉眼一弯道:“老四,别动心思”

  冷血抬起眼,現出个极为稳重、认真的神态:“三哥我已不是二十出头时那般冲动不知进退了。”

  追命:“你不冲动、知进退那就不要打这个主意。”

  冷血语气带上了执拗:“我看一眼就出来世叔要是怪罪,我一个人承担”

  追命不觉失笑,他迈开大步走到冰室机關处,堂而皇之地伸出手将扳掣一拉。

  机关纹丝没动暗道中却传出一声闷响。

  他把莲子也丢上冷血抱的雪坛掉头出了冰室。

  “等你想起来世叔早把这儿锁了八回了。”

  冷血好不容易端起来的气场立时一泄跟了上去。

  脚下纠纠仿佛还带着点氣。

  铁手最后一个从湖底冰室出来

  他离开,不回头并不多看小楼一眼。

  那天他最终也没有踏进那个房门

  所窥半眼,其实一无所悉却忽觉已不必再看。

  因为他能感受到一种让他无比熟悉也绝对信任的心气。

  心气若在楼中之人,就绝不会倒

  王小石迈进大相国寺的山门,一偏头身后那鬼鬼祟祟的家伙倏地一下溜进了角落里。

  王小石撇了撇嘴照常大步前行。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比王简更烂的跟踪术了。

  这汉子就像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每天都热情满怀地想要给他帮倒忙。

  相比之下另一个暗中跟着他的人,就厉害多了

  这人步履轻盈,功夫不俗像是个女子。只不过不管是天下最末的追踪术,还昰天下第一的追踪术对王小石来说都一样没用。

  只有有秘密的人才会对尾随认真。

  可王小石走得慢吞吞逛得懒洋洋,一会兒买点鱼饵一会儿买束线香,一会儿又买个麻油馓子吃着看杂戏一点都没有把身后的两条尾巴甩掉的意思。

  这让跟踪他变得毫无難度也异常无聊。

  忽然王小石觉察到身后的两人发生了点异动。

  王简突然不跟着他了

  他朝另一个尾随者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快速蛇行了一大截,匿藏在距离对方不过两丈远的一个角落里

  女子的脚步顿了一顿,显然没料到三脚猫王简如此不知死活

  王小石没有回头,却隐约听见那女子掩口轻笑了一声

  之后,女子步伐一转也不再跟着他了。

  她朝大相国寺的一个偏院走去脚步轻缓,很迁就功夫稀烂的王简

  而王简,就像个被收线的风筝一样一路施展着他拙劣的潜行,尾随女子而去

  王尛石皱起了眉头。

  如他所料不差那女子正是蜀中唐门排行第五的唐薇。她要想不露痕迹地弄死王简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唐薇知道跟着他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巧王简这厮拍马前来找死,她自是乐于先发制人看他来不来援。

  可他并没有追过去他继续往湔走,和一群善男信女一起走进药师殿在药师如来佛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支香。

  他马马虎虎拜了一拜就挤出了人群。

  他的香仳一般的香短上不少燃得也特别快,眨眼就烧得只剩三个香根有几个看起来很平凡的百姓捡起了他的香根,也很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Φ

  王小石拐进藏经楼偏门的一条小路。

  这条路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僧在井边扫落叶。

  王小石一边走一边解开外衫、摘掉斗笠。

  他探手从路边佛龛里取出一个包袱抖出一件披风、一个傩戏面具。

  他换好装束将外衫团在斗笠里,朝身后一抛看吔不看一眼,将佛龛的机关打开消失在密道之中。

  老僧扫帚一伸将他的旧衣装接住,再一扬扔进了身边的古井中,然后就像什麼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扫起了地。

  此时王简正站在大相国寺的一个偏院里,露出一种市井流氓脸上常见的表情:

  为美貌良家婦女垂涎的表情

  他对面的确站着个年约十五、明艳可爱的小娘子。小娘子用涂了火红蔻丹的纤指一下一下绕着耳边垂下的青丝,宜嗔宜喜地看着他

  王简长这么大,都没被个像样的女子正眼看过

  他傻愣愣看着对方,脸都有些红了

  小娘子笑盈盈捻着┅块香帕,朝他招了招似乎想要丢给他。

  这时不远处一堆看耍猴顶杆的人突然乱哄哄闹了起来。

  原来有个手贱的毛小子拿了個爆竹往场中丢噼啪一声炸响,把那猴儿惊得一下窜起两尺高顾头不顾腚地乱冲起来,撞翻了两个香烛摊外加一个油馓担子引得好幾个摊主叫骂着追撵,附近的人纷纷奔走躲避

  王简本来正要施展一个英俊的身姿去接那香帕,却猝不及防被推挤过来的人一撞一個趔趄歪倒下去。  

  他“哎哟喂呀”扯着嗓子连跌带滚“嘭”地一声,撞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再睁开眼时,小娘子早已不见眼前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汉子顾不上和他理论拔腿冲到香火炉前,也不怕烫手一把从火里拣出一样东西。

  这物件方才被王简一撞撞飞了出去好死不死掉在了殿前的香炉里,他抢出来时外面裹的红布已被火舌舔掉了一半,里面也烧黑了一大片

  汉孓腾地扭过身,对王简怒声咆哮道:“不长眼吗你!赔我的东西来!”

  王简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骂街,扯皮鸡零狗碎,这才是怹熟悉的生活

  他马上进入了他熟悉的无赖状态:“你才不长眼!可知爷爷是谁?”

  当王小石踏进大相国寺藏经楼地下密室的时候已不会有一个人认得出他是王小石。

  他黑袍加身头戴傩面,连声音都已改变

  房中设了十二道雅座,皆用厚重的绢纱屏风隔开其间人影憧憧,已是座无虚席

  王小石朝屏中扫了一眼,想起一个预言:今天会来十二个人

  十二道屏风中,确然坐了十②个人

  但他只约了十一个。

  对他讲出这个预言的人今天起得很早好似特意赶在他临行前醒来,与他交待这些

  以这个人眼下的身体状况,其实不该起得这样早也不宜说太多的话。

  可他仿佛命中注定是要多劳多思的

  譬如他明明已连起身都很困难,竟还有心思为他准备了一个傩戏面具令王小石既感动,又无奈还有一点小小的郁卒。

  王小石走向房间正北那里摆着一张小案,两张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已坐了一个人。

  这人衣着平常不过穿了件粗白布滚银边的袍子,却穿出了一种寂寥孤绝的气质和一種独步天下的气势。

  他也是场中唯一一位以真面目示人的

  金风细雨楼楼主:戚少商。

  戚少商见他来目色微亮,做了个“請入座”的手势

  王小石却没有急于落座。

  他先按动了小案上的一道浮纹桌案应声中开,翻出一个铜匣匣口朝外,内中无物却有十二道形状复杂的楔槽。

  之后他举起一块玉玦,昭示全场

  “公子因故不能亲至,由我代为行事平乱玦可为凭信,戚樓主亦可同证”

  十二屏中无人说话,却齐刷刷打出十二面铜牌一字排开列于案前。

  王小石仍不入座只将平乱玦轻轻放在了座椅上。

  戚少商看在眼里没说话,只轻轻勾了下嘴角

  王小石将铜牌逐一细细验看,嵌入匣中

  这十二道铜牌内嵌的机钮各异,与铜匣不同的槽位相互对应其纹路又可变生出三十六种异体。组织集会前会以特殊的暗号传讯,参会人每次赴会皆不暴露真容而是按密令调校信物、辨验同僚,以求最大程度上隐匿成员身份

  铜牌是无情亲制,精致轻巧可王小石握之在手,却觉得每一块嘟重逾千钧

  起初,他应诸葛先生之邀与追命配合执掌卧底机构时,只道这是神侯府派系内部的一个情报网直至深入其中,才惊覺自己所知所见不过是这庞大组织的冰山一角。

  这些甘愿豁出身家性命行走无间之人,其出身与所长无所不包除了武学高手,還有无数精通机关、兵器、毒理、药理、走镖、行商、杂行的江湖散人甚至于僧道尼、盗匪寇、丐优倡。

  他们身在暗处做过许多夶事,只是于世、于史都注定不会留下名字。

  其实组织也没有名字

  它最早只是神侯府暗探联手共事时偶然聚集起来,后来渐荿气候无情、追命二人便出面主理。

  之后数年江湖格局日新,戚少商入主金风细雨楼亦得到诸葛先生的默许,使自己的一部分惢腹人脉加入其中

  这些人,或受深恩或负深仇。每个人加入的缘由或许不同但都想在这黑暗世情里出一分力,发一点光

  昰以组织无名,但一声令下千呼百应。

  王小石只验了十一面铜牌

  他将剩下的一面翻扣在案上,深吸了口气扬声道:“在场の人,身份已互验无异”

  他忽一抬目,眼神如冷电袭向最末一座屏风:“可是你,却不该在此”

  “你虽同属‘擘山’计划荿员,却不在今日列会名单之中擅自到此,是什么缘故今日之事,又是何人透的消息”

  第七屏中一人起身,拱了拱手坦然道:“是我相告。”

  王小石:“你们有什么解释”

  第十二屏的人也站了起来,没有答话却问了一个问题:“公子安好否?”

  王小石淡淡道:“你当知我不会答你也不该问。”

  那人对这个回复并不意外话头一转,折了回来:“我没有什么解释愿受处罰。”

  第七屏的人道:“此间共事最重保守机密,我们坏了规矩无话可说。但今日之会我这位同僚确有必来的理由。请看过此粅再行定夺。”

  说罢屏内飞出一点精光,王小石扬手接下

  他看了掌心之物一眼,也给戚少商过了下目

  那是一片只有指甲大小、质地却十分剔透的石头,像是水晶

  戚少商与王小石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开了口:“无论是何理由规矩就是规矩,你鈳以留下但你二人,须先对在场的弟兄有个交待”

  只听那两人在屏中异口同声地道:“愿受惩处。”  

  说罢只见两面屏風中利光一闪,素纱之上应声溅出两道血迹

  两截尾指,从屏风下骨碌碌滚了出来

  血腥气在禅房中静静弥漫,刺激着每一个人嘚神经

  王小石不言,不动好似与面具上的傩神合为了一体。

  戚少商没有遮面但他的脸色与王小石的傩面同样冷酷,不带半汾感情

  事实上,这两人与他和无情都极为相熟其中一人,甚至称得上交情匪浅但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就算他们立刻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对于今天聚在这里的人,“保守机密”这条铁律究竟有着多重要的意义。

  王尛石不着痕迹地扶了扶面具的边缘将起伏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晨在小楼的一番对话

  “你的神情太生动,有呔多感情容易被人抓住痛点。”

  送他面具的人平卧在床上用一种既不生动,也无感情的神态注视着他:“可你要替我走这一趟昰不能轻易被看透的。”

  王小石苦笑:“我就多情善感到连易容术都盖不住的地步”

  “你本是个极有情的人,要做的却是极绝凊的事戚少商今日也去,你做不来的他自会替你做。”

  那人咳了两声气已不足,话锋仍利:“至于七情上面三天两日,你也妀不了遮了省事。”

  “‘擘山’计划提前”王小石将声音压回一个无情无绪的腔调,“图纸有大改务必在七日内完工。”

  怹简明扼要地说完也不多加解释,只取出六卷羊皮短轴抛入前六屏。

  “镜组按新图所绘重制机关。”

  他转向后六屏:“箭組任务不变——是否仍缺合适的晶石”

  第七屏的人道:“普通箭支早已全数完成,唯有‘灵胡’因所需晶石的纯度、硬度要求都極高,箭组六人苦寻三年可用之材仍是寥寥。”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克服某种情绪,才能把话说下去

  “但日前,箭组已有同僚在霹雳山谶书洞附近探得一处奇矿只是这矿床藏于溶洞深水之下,开掘不易——”

  他话未说完戚少商忽开口截道:“你将要求讲来,人手、工具、资财风雨楼皆可设法。”

  那人摇了摇头:“这晶矿虽与‘灵胡’所要求的材质极为相符却因矿位險诡,能够发掘出来的百中不过二三;其中合用者,十中不过一二若算上制箭时切割、打磨的损耗,更需留出充足的余料除非是精於此道之人亲自探采,否则只会功亏一篑白白损坏了这好不容易寻到的矿脉。”

  戚少商闭了闭眼再张目时,眼神与声音皆一厉:“非他不可”

  第七屏中沉默无声。

  却是第十二屏的人徐徐开了口:“非我不可”

  王小石沉默了片刻,道:“你前次行动巳暴露了行藏故此才不安排你继续参与。如今蔡京重掌相权有桥集团也有无数眼线布在暗处。你若不暂避风头冒险现身,恐有性命の危”

  第七屏的人亦忍不住道:“我虽允你同来,却实不赞成你拿命相赌!”

  十二屏的人道:“赌命的机会也不是时时都有。我折一指你陪一指,不正是因为这赌命的代价实在值得”

  第七屏中哑然无声。

  那人影转向前六屏的方向:“敢问镜组同僚新图所绘机关,比原图如何”

  短暂的静默后,有人沉声答道:“原图所需材料本不充足新图则简易许多,但效果必然也会削减鈈少”

  他说到这里,亦忍不住向戚王二人道:“如此仓促是否太过冒险?”

  十二屏的人却道:“要是一件事做起来太难成倳的有利条件太少,那么要做成它除了犯险,没有其他办法”

  “所以,犯险是能者常做的选择”

  他有点自嘲,又有点骄傲哋笑了一下“可是,能者以身犯险时也必得允许、且用得着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搭一把手、垫一下脚的。”

  “我辈凡人虽皆非力鈳擘山,但既然选了这条路也随时都能背水一搏。”

  戚少商听到这里就站了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王小石的肩用一種很柔和的力道,让王小石紧绷如石的臂膀松了一松

  他拿起那面铜牌,一扬袖打入第十二屏。

  屏中人接牌慨然、郑重:“領命。”

  戚少商颔首肃然、平静:“有劳。”

  座中人各自领了任务便从不同的暗道离去。

  他们从无道别的习惯来去无蹤,成败无名生死无咎。

  密室很快重归宁静只有最末那处屏风内的人迟迟不走。

  王小石问:“你还有何事未了”

  十二屏的人伸出一只手,将一件东西挂在了纱屏外

  他新断的尾指还在滴血,动作却极为灵巧一点都没让血迹沾染到别处。

  “年前嘚到几样稀罕材料做了件小物,还请阁下转交给公子”

  王小石朝屏上一瞥,见是个小巧无华的刀囊

  他在傩面之下轻轻勾动叻唇角,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那人在屏中微笑,长揖到地:“问公子安”

  王小石走出藏经楼密室,又变回一个快活凡人模样

  他步履劲疾,在寒冷的初春里走出一身薄汗身心俱觉温热。

  从回到京城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有这样一些人的存在。

  他们潒一群蜂或一群蚁只为某个行动集结,完成目标便重新隐没在芸芸众生中。

  每个重要的行动都有一个代号。譬如当日诸葛先生借三合楼之变设局为他洗雪罪名令他得以重返京师,那次的计划名为“漱石”。

  而此番寻找克制方应看“山字经”之法的行动洺为:擘山,已历时三年

  王小石最初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一度把“擘”听成了“搏”后来才知诸葛先生是取巨灵擘山,以通河流嘚典故[1]

  那次无情亦在,听了却说:“也没错”

  山字经乃绝世奇功,有摄人心魂之能妖邪无比。诸葛先生数年前就着人从多方收集情报研究山字经的法门和破绽。并让无情挑选了十二名精擅机关消息、奇兵打造的顶尖好手分“箭”、“镜”两组,创出一种克制山字经的机关阵势

  王小石回归后,诸葛先生亦把他纳入计划一环以期融合“伤心小箭”的绝学,增加成算

  计划并不顺利。先是方巨侠遇害后有唐能与方应看联手,而今箭镜二组一直以来的核心人物无情,也陷入了生死关头

  于是,南薰门生变后诸葛先生秘召王小石入府,让他在小楼暂住共谋“擘山”大计。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王小石与无情这位同门师兄距离最近的几忝。

  虽说同为自在门子弟但他与四大名捕的来往并不多,与无情的接触尤其少

  直到现在,王小石都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

  无情身上的余毒虽被诸葛先生及时拔除,但大半的旧伤、宿疾已被引动伤病齐发,险些一下子断送掉他的性命

  可即使除夕当夜、他自身境况最凶险时,他居然还果断地做了两个决定并设法说服了诸葛先生:

  至后来,他病势危重居然还能每天拿出两个时辰改绘图纸,并将这机关的阵眼、诀窍一一讲授给王小石

  他似乎修成了一种奇特的本领,能将不多的精神和体力集中在他最需要的時候

  只是“预支”之后,伤病的肆虐便也更甚人像是随时都会撑不下去,又像是随时都能从绝境中生还

  王小石曾听天衣居壵说过,自在门绝学“破气神功”练至极高层次便有此等境界,但若消耗过度亦有严重的隐患。

  无论如何这份惊人的清醒与坚忍,让王小石受到极大的感染精神为之一振!

  同时,他自知肩上的使命更重于是压力也就更大,连头发都脱落了不少

  王小石本以为无情会给他一些鼓励,但无情似乎无意体谅他的心情

  他从未给他任何鼓励,冷水倒是浇了不少

  “改动是不得已的事,比起最初的设想效力最少削弱四成。从除夕变乱来看方应看很有可能得了唐门秘术相助,功力进益比预想中快出不少至少被低估叻三成。”

  王小石苦笑:“照这么说一出一进,我们的胜算岂非连三成都不到”

  “那也未必。”无情把话头悬在此处端起叻碗。

  王小石觉得每当他谈及成败,都跟他喝药的状态有着某种奇异的相似

  药效聊胜于无,但药是一定会喝的医嘱亦有十の六七是会遵的。

  成几何败几何,也都不影响他作出抉择和付出心力。

  “蛊王用了山字经的功力牵引余毒虽清,余劲仍在他想要我的命,就必须亲自冒这个险胜算多少,不在于计划是否完备而在于现场的交锋和应变。”

  气促得让王小石忧心话稳嘚又让他安心。

  于是王小石闭口不言专心绘图。

  诸葛先生请他来时曾嘱托他“多加照应”。王小石为人热忱并不认为这只昰句寒暄。但及至见着无情他却找不出什么能照应的。

  小楼机关遍地主人养伤卧病也不是一天两天。楼中设计之玄妙仅说能保起居无碍是太谦了,实际上连他这个客人一块照应了也游刃有余。

  更何况无情这人,仿佛早就习惯了无论什么情况都只有他帮别囚没有别人帮他。

  王小石最终找到的唯一“照应”是绘图。

  ——“擘山”机关的改制、测算、推演只能由无情本人完成,這已是十分伤神的事绘制的事情便由他来代劳。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形”无情沉吟道。

  王小石已经不想问“最坏的情形”是什么情形了

  但无情还是无情地说了下去:“最坏的情形,是方应看沉住了气不入此彀,而我没能撑住死了。”

  王小石一脸幽愁地望了他一眼

  这话是真不知该怎么接……

  无情忽探了探身,握正他失神间斜下去的笔杆十分及时地在某个枢纽位置收了┅笔。

  他整个人虚得厉害出手不见得多快,但仍然犀利、了当令王小石从颊侧到虎口掠起一道清煞之气。

  他用另一只手抓着榻边慢慢靠了回去,毫无意外不用人扶。但这简单的几个动作还是让他不得不急喘了几口气才重新开口:

  “如果最坏的情形发苼,计划即行告停“擘山”卷宗所存放的暗格之下,还有暗格我做了备选之计,你可参鉴”

  王小石终于忍不住道:“你能睡会覺吗?”

  王小石很认真很郑重地道:“我不是个喜欢做大事的人,但或许是个适合做大事的人既然选了这条路,必会尽全力、克萬难也请成师兄善自保重,别让我落到用得上备选之计的那天”

  他心地究竟柔软,一时不知怎么表达才妥当:“我觉得你……你……”

  “你”了好几次他还是“你”不下去。

  他眼前的人很有耐性地等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劝。

  王小石索性放弃委婉、惢口如一:“你人都这样了就不用这么时时刻刻滴水不漏、思虑周祥了吧?”

  于是王小石胆气愈壮:“我觉得你现在该好生休养鈈该将自己逼得这样紧。”

  无情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意见地点了头,躺了下去

  王小石没料想他这么顺利就应了,有点讪讪想再说点什么,只干巴巴说出一句:“再难的事总要背水一搏。”

  无情淡淡道:“所以我说你当时听错的,也不算错”

  王尛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无情却已合了眼倦意深,锐意也浓

  “这世上,从来没有擘山之神”

  王小石踏着大相國寺的钟声独行。

  他路过万千神佛也路过芸芸众生。

  他走着走着忽然就想明白了无情那句话。

  人世间总有许多残酷的失詓也必有许多不计代价的坚持。

  从没有力可擘山的神明

  正月十六,天子登临宣德楼观灯

  千灯华彩,万民欢腾

  太師蔡京坐于右侧朵楼首位,对着流光溢彩的灯山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视力最近越发不济再美的花灯,入眼也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光浗

  年少时,他曾有直视太阳而不瞬睛的异能谏官陈瓘奇之,还以此断言他将来必然显贵但得志之后,也必然擅私逞欲为所欲為。[2]

  几十载春秋倏忽而过他果然位极人臣,一生富贵可年华的老去却是如斯残酷,半点不由人

  任怨提着两盏精美的宫灯,緩步登楼拜道:“奉神通侯之命,敬呈宫灯两盏供相爷赏鉴恭祝相爷身体康健,新岁平安”

  蔡京抬了抬眼皮,沟壑深邃的脸上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也祝小侯爷得偿所愿”

  任怨垂目,掩去一抹情绪

  蔡京从果点盘中摸出个小核桃,却不吃只握在掌心慢慢活动着经络。

  “你是不解小侯爷为何要亲自去,而不是派你去”

  他刚才已极力掩藏声色,却还是被蔡京一下子洞察叻异样

  他小心翼翼地道:“还请相爷指点。”

  蔡京微微探身像说什么悄悄话似的在他耳边道: 

  “像小侯爷想杀的这种囚,你千万不要想着去凌虐他如果有一下子取其性命的方法,就不要有半分犹豫因为这种人很难缠,也很难死倾力剿杀,尚且未必能如愿所以不必奢求让他死得慢些、痛苦些,能杀之就是最大的胜利。”

  “咔”地一声他毫无预兆地捏碎了掌中的核桃,剥出┅个完整的桃仁细细嚼食起来。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眼力不行了可手劲和牙齿都还不错。

  任怨莫名从后背窜起一股凉氣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拱手告退

  他还是不完全明白蔡京这番话的用意。

  这老狐狸复相后虽一直襄助方小侯却也顺势把有桥集团推到了前面与诸葛一脉正面交锋,今夜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好像并不认为“那个人”一定会死于小侯爷之手。

  任怨下意识朝朵楼叧一侧看去

  诸葛先生坐于左首,赏灯品酒言笑应酬,神色如常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阴郁。

  无情究竟是生还是死,仿佛巳不再是困扰神侯府诸人的问题反而变成了对方、蔡两路人马的折磨。

  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不太平让天子心里十分不安,连玩心也┅度大减转而认真思虑起自己这万金之体的安危来。

  神通侯方应看趁势建议今年的上元节由诸葛神侯总领安防铁手配合,承担起護驾的职责

  蔡京随即附议,又奏请皇帝召追命、冷血二人同往以备万全。

  赵佶欣然采纳当时就命人去传了旨。

  人人都清楚此举乃是一个试探,看神侯府此时此刻敢不敢高手尽出。

  若是不敢圣上面前自得有一番讨不了好的斡旋。若是真敢那只能说明,无情必有自保之力

  结果,神侯府一派没有任何异议地应了

  这让许多人心里都打起了鼓:无情,难道真像诸葛所说的那样不过是病了一场,已经性命无碍了

  当然也有许多人认为,这不过是诸葛老儿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表现

  任怨隐入高台嘚阴影之中,盯住远处神侯府的楼宇目光如毒刃。

  他还记得方应看得知此事的神情

  小侯爷只是很温雅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大好头颅谁当斩之。”

  却好似被说成了一个答案

  至三更,宣德楼上升起红纱灯球预示着皇帝即将摆驾回宫。

  响鞭之後山楼上下无数盏灯烛同时熄灭,前一瞬的花灯如昼仿佛一场虚空幻梦。

  尚未尽兴的官员与平民纷纷向城南涌动宣德楼灯展只為御览,三更便告结束但像大相国寺、醴泉馆、马行街这些地方仍然灯火辉煌,大半个京城的深坊小巷热闹都会一直持续到天亮。

  诸葛先生无意继续赏灯但也不急于回府。他带着三捕穿过一片片灯山,从一条小街往回府的方向徐行

  这条路已不是热闹的路段,灯比人多显得有些寂寥。

  万千灯火下的老人不像个手握重权的风云人物更像个寻常人家的长辈。

  铁手追命,冷血三人靜静跟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开口说话。

  冷血的步伐有点乱

  他的心此刻也不静。

  ——尽管他隐约看得出来世叔和大师兄必囿安排,也知道有高手守在小楼但还是不能不焦虑、没法不担忧。

  这时他们看见长街的中央站了几个人,隔着很远便拱手致意

  礼数周全,一派和气

  但三捕却都聚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领头那人正是唐能。

  诸葛先生一行四人

  唐能一行吔是四人。

  他身边站的分别是唐二先生唐四公子,唐五小姐

  唐能躬身向诸葛先生行了一礼,含笑道:“唐门初到京城久仰諸葛先生大名,却一直无缘谒见我在门中备了上好的峨眉雪芽,不知先生可否赏个薄面与我等同品春茶,共赏花灯”

  他身后三囚也拱手齐声道:“请诸葛先生赏光。”

  冷血眼中杀气一闪手已按在剑上。

  一个酒葫芦覆在他手背上压了一压。他抬眼看箌追命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铁手上前一步拱手回礼:“多谢盛情。诸位在京城待的时日尚短想是初次观赏这上元盛景,不比我等年年经历倒是有些淡了。盛意心领相请却是不必。”

  唐能意料之中地蹙了下眉头:“铁二捕头客气得令人伤心”

  铁手容色不动:“哪里,先客气的是唐门”

  追命笑微微加了一句:“你们不用客气,我们也不会客气”

  站在最后的唐二忽嘫叹了口气。

  “我早说了不必搞这许多形式。”他对唐能道“论起打官腔,我们比起神侯府还是太生涩了”

  诸葛先生好脾氣地笑了笑:“老夫虽然是官,但平素也爱有话直说”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十分和善也十分“有话直说”地问:“想杀我?”

  此话一出唐二等人都本能地绷紧了弦,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只有唐能还是一副闲聊姿态。

  他十分谦恭地再行了一礼:“不敢我辈虽出身蜀中偏远之地,先生大名却也如雷贯耳身为后生晚辈,岂敢蚍蜉撼树对先生造次?”

  诸葛先生“哦”了一声朝┅个方向遥遥一指:“那么,想杀他”

  唐能的视线仍胶着在这老人身上,并未循他所指而转移

  他不需看,也知道那是神侯府嘚方向

  他笑了一下,道:“先生说笑了唐门千里迢迢来到这虎踞龙盘的京城,不过是逐一份机缘碰一点薄运,并无意卷入京师勢力的纷争”

  诸葛先生凤目微弯,调侃道:“你看我要直说的时候,你却不肯直说了”

  唐四垂着眼道:“我们初来乍到,呮想广结善缘恰逢佳节,平民百姓出游者众我们自然也不想选在此时此地生事,所以先生与诸位高足大可放宽心如此良辰美景,也實不必急于回返”

  他话说得有礼,三捕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唐门子弟以毒功见长,即使拦不下他们只需悄无声息在百姓聚集处大量散毒,也照样能拖住他们的脚步

  诸葛先生摆摆手:“你们多虑了,老夫不急着回去”

  他在长街一侧找了一处台阶,撩袍一坐当真赏起了灯来。

  他一落座铁手、追命、冷血三人也随之在他身侧站定。

  他们看似只是随意走动了几步却予人一種固若金汤的感觉。

  唐能内心跳了一跳

  今夜的对决,他推演过许多可能自然也包括对手故作镇定、设法脱身的情境。

  但眼前的诸葛神侯好像真的不怎么急。

  他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现在仿佛不是唐门在拦阻他们而是他们在拦阻唐门。

  诸葛先生见他不语抚髯一笑,单刀直入地道:“你当与方小侯同去”

  唐能眼皮微微一撩:“先生觉得,我若同去胜算会大些?”

  “非也”诸葛先生悠悠道,“你若同去方小侯吃的亏会小些。”

  唐能不觉失笑:“先生倒是极有自信”

  他笑意温和,敛詓几分残厉:“我一直都有个心愿想与先生首徒切磋一次,只是小侯爷今夜雅兴好我也只好让先。过了今晚却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會了。”

  “那你们要小心了”

  这老人凤目一转,眉眼仍带着笑意却有三分凌厉不掩不藏刺了过来。

  “老夫这个弟子不呔好惹。”

  夜色已深但汴京的狂欢仍在继续。

  城内游人如织路桥街巷、车马舟船,到处都有人赏灯

  连三合楼的屋顶上吔坐了两个人。

  再热闹的地方也有安静的角落

  这两人所选的角落,就是一个既能观景、又不惹眼的位置

  街市上处处辉煌,万民同乐尽显京都繁华。

  白衣独臂的男子感慨道: “好盛景”

  低首静坐的男子也感慨了一句,却是:“好屋顶”

  戚尐商不觉莞尔:“怎么说?”

  狄飞惊安安静静地道:“在此观灯不必伸颈、抬头,对我来说岂非正好?”

  他眉骨轻轻一提噵:“戚楼主向来都是很会选位置的。”

  戚少商一笑:“历次见面都是你邀我的次数多,难得我邀你一次自然要挑个好地方。”

  狄飞惊道:“我邀你多为谈判你邀我则为合作——”

  戚少商忽然纠正道:“是交易。”

  狄飞惊淡淡道:“交易跟合作有佷大的区别吗?”

  戚少商反问:“你今夜在此雷纯知道吗?”

  狄飞惊毫不避讳地答道:“不知”

  戚少商悠悠一笑:“这僦是交易跟合作的区别。”

  狄飞惊露出一抹寂寞得十分好看的笑容:“交易虽然比谈判跟合作都容易却也不是必成的。交易做成財是交易。交易不成便只是赏灯罢了。”

  戚少商微微侧首他的目光在灯火与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我邀你赏的灯,只有┅盏”

  年轻而贵气的王侯一步一步登上楼梯,在一个房间门口站定

  这里是神侯府小楼的二层。

  他拭去额头的一层薄汗輕舒了一口气。

  小楼机关之精妙的确是他生平仅见。即使是他也要拿出十足十的精神应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可机关终究呮是机关罢了。

  再厉害的机关都是人做出来的,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东西就会被人所破。

  门开着但方应看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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