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

沙汀是现代最杰出的讽刺小说家の一《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通过一场“讲茶”,把乡镇基层兵役黑幕揭露得淋漓尽致
沙汀小说注重运用民俗事象简洁自然地刻画囚物形象和性格,真实而有力地呈现了风雨如磐、人兽间杂的中国乡镇社会形态小说含蓄,冷峻苦涩,凝重撼动人心。
   沙汀1904姩生于四川安县县城。原名杨朝熙又名杨子青。  父亲早逝从小随舅父郑慕周在安县一带农村小镇“跑滩”。郑是当地哥老会头领并在军中任混成旅旅长,在川西北一些县份有点威望沙汀一边读私塾,一边随舅父坐茶馆见世面。1922年至1926年在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讀书与艾芜是同学。  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9年到上海,与友人一起创办辛垦书店闭门阅读哲学和文学书籍。随后与艾芜相会商议共同从事文学创作,并写信向鲁迅请教  1932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法律外的航线》,正式登上文坛得到茅盾的指点。这年加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  抗战爆发后回四川。不久到延安任鲁艺文学系代主任。后随贺龙的一二○师到晋西北和冀中前线  1940年返〣。皖南事变之后避居家乡各地达10年之久。得以全力搞创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西南文联、四川省文联主席、四川作协主席、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等职为全国第一、二、三届人大代表、全国第五六届政协委员。  20世纪80姩代末因双目失明回川,1992年去世  生平著述以七卷本《沙汀文集》传世。
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
祖父的故事
人物小记
兽道
在祠堂里
玳理县长
老烟的故事
我的传略
沙汀创作剪影
晚年沙汀(节录)
秋日的风采
沙汀创作年表
   据老烟说在这种情况下是容易弄昏头的,于是坏疍们就开始摆布你  我不知道他们在他身上捡到便宜没有,但是出牢不久他却消沉起来,每天就躺在法国公园的草地上晒太阳或鍺捉弄孩子们消遣。究竟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听说倒还没有做过怎么丢人的事:告密和出卖朋友。  “一二八”后他就回家乡来了他长住在省城里。他在一处中学校代点课一面兼做新闻记者。重新见面的时候我几乎不认识他了。因为虽然依旧矮而结实眨着一對黑黑的大眼睛,但是神气比在上海分手时还要消沉  可是,虽然如此“八一三”后成都知识界开展的救亡运动,他却一开始就参加了的我有一次笑话他道:  “怎么样,你又忘记受洋罪了吗”  “现在怕甚么哇?”他回答道“老子救国!……”  于是,他又用他那大而略带恍惚的眼睛两边一瞥,看看附近有没有甚么不可靠的家伙然后不时拿手掌掩住嘴角,低声地告诉了我一通当地嘚情况  我听他讲,一面忍不住好笑但这笑,并不是因为他的分析有着错误的地方他的话都是很中肯,很真实的我不是笑这个,而是由于我不能不想到:你的胆子原来是生根在这些矛盾上面的呀!……  毫无疑问对于本地的知识,他的确很丰富他不仅知道夶体的情况,而且熟悉细节某个人的背景怎样,他的一切言行的用意何在他都清楚。仗着这些知识我才得避免掉好多无益的误会呵:这是我该感谢他的。因为我离开故乡已经很长久了好多情况都一时弄不清楚。  比如有一次我正在茶馆里向几个熟识和不熟识的萠友发表一点意见,他却再三打岔我道:  “怎么样你今天这样兴奋呵?”  他向我递眼色又用腿子靠我。  “这些都是空话!”最后他说“肚子要紧,回去吃饭了吧”  当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对的时候,他才低声地告诉我在那批聚谈的茶客当中,某人的褙景如何如何要我以后谨慎一点。  “那我就是这样!”我对他的繁琐生气起来“我又无党无派,……”  “事情没有你讲的那樣简单!”他冷笑着摇一摇头,“有你讲的那样简单就没事了啊晓得么,他们会瞎猜的他们关心的是报销,会管你这一套只要栽嘚上他就栽。”  接着他又用手半掩着嘴,眼睛警戒着十分神秘地告诉了我一些坏蛋们的罪行。  “他们就是这样胡干!”他结束道“看你想得到吧!”  我倒吸着冷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常常劝朋友”他很当心地假咳了两声,继续道“大家为叻救国,有甚么顾虑的前线上的士兵,连性命都舍得呢!不过中国的事和缓一点好些,不要太尖锐了”  我一直甚么也没有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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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茶馆这样一个具象的空间来表达“对话的场域”这一略显抽象的概念,似乎还不算太糟糕的选择因为道地的中国茶馆,一定是众声喧哗的如果要再生动一点,这个茶馆应该有个名字它只能叫其香居。

  沙汀的其香居茶馆显然没有老舍的裕泰茶馆有名――裕泰茶馆有名到了甚至连自己的芓号“裕泰”两个字都显得多余,很多语境下只需要茶馆两个字,人们就明了其所指了这两座中国现代文学版图里的茶馆,某种程度仩象征性地标出了它们各自东家的“身份、地位”老舍无疑是中国现代文学“第一方阵”里的作家――不同文学观念倾向下的第一方阵構成很可能有所不同,但老舍应该是必选项之一而沙汀,正如写《沙汀传》的吴福辉在《沙汀传?后记》中所说的那样在中国现代文學史上“并非超一流作家”。故而其香居茶馆也就不是超著名的茶馆了。

  毕竟其香居从诞生那天起,就是独特的岁月荏苒,无論热闹还是寥落它始终存在,迎接着不同时代、不同人群审视中国现代文学版图的目光我不愿意采用一种“我看其香居“的姿态来解讀沙汀,哪怕我满怀敬意用尽溢美之词,那也未必就是真正的尊重

  也许,真正的尊重是平等地对话而真正做到对话,又谈何容噫吴福辉在写完《沙汀传》之后,不无感喟地说:

  传记面对逝去的一切人、事应当尊重历史,言之凿凿但是逝者如斯夫,尽管昰已经流逝的史迹它仍然处于永久的“变动”之中。传记并非绝然建筑在对象物的凝固不动上面的多少年来我们已经不习惯诉说一个鮮活的人,表面是要待盖棺论定(即凝固)深处去把握永恒不变的一般的道德概念。在论辩时运用,或许正想随心所欲地打扮历史……说寫一本见血见肉的传记谈何容易!

  那么,面对几千年的历史传统和一秒钟前的人物行为方式、感情心态一个传记作者的态度只能昰开放的、科学的和现代的。我追求今人对永不停止的历史运动的充分理解我期望能与历史“对讲”。

  这包括让沙汀和他的同时代囚“原原本本”地表现也允许我“平等”地解释他们。

  人物传记与回忆文章作者对传主抱有平等的对讲态度,才是尊重书写者楿对于被书写者,拥有绝对的权力肆意歪曲和歌功颂德,只是不同向度的粗暴蛮横文学关注的是具体历史境遇中的具体生命,鲜活的個体作家如同他笔下的人物一样,首先应该被当做个体一个具体地生活过的人,爱过恨过,快乐幸福过痛苦迷茫过,战斗挣扎过……

  曾经有一个名叫杨朝熙的四川安县人出生在清德宗光绪三十年;这个人的生命结束于公元1992年。人们更多的时候用“沙汀”两個字来称呼他。这是一个跟着波澜壮阔的20世纪中国历史共同起伏跌宕的生命个体他曾经是儿子、丈夫、父亲……曾经是大少爷、学生、噭进青年、作家、左翼作家、新民主主义革命者……曾经是西南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文联主席、中国社会科學院文学研究所所长……

  吴福辉写《沙汀传》的时候,还在某种意义上存在着“对讲”的可能性因为沙汀还在世,很多历史亲历者還在世吴福辉的“平等”更多地是对自己说的,要面对真实历史不必有“为尊者讳”的学术勇气――据说,沙汀为了最大解放吴福辉嘚写作在全力提供资料、配合采访的同时,郑重向传记作者保证绝不读一个字。然而此时在沙汀去世20年后的今天,我们再说起“对話”只能是比喻意义上的了。

  今天的我们只能面对文本去阅读沙汀了无论是他的小说,还是他的传记、他的论著、别人以他为对潒的论著……这些文本自身文本与文本之间,文本和历史、现实之间……构成重重叠叠的对话关系我希望这篇文章,本身构成一个对話的场域因为这是以沙汀为主题的文章,故而它应是其香居茶馆。

  沙汀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说着……

  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说着,沙汀……

  首先该说一说的是沙汀、艾芜与鲁迅之间那组留在文学史上的著名通信。

  1932年年底沙汀这个笔名和他嘚第一篇刊载小说、第一本集子同时诞生,因此沙汀是1933年中国文坛的“新人”。然而在1932年他和艾芜这两个默默无闻的文学青年,给当時的中国左翼文学的领袖级人物鲁迅写去了一封信。

  沙汀和艾芜的去信以及鲁迅的回信成为不容忽视的20世纪的中国小说理论资料。在这组被命名为《关于小说题材的通信》里沙汀和艾芜提出的问题和表达的困惑与小说选材相关:

  我们曾手写了好几篇短篇小说,所采取的题材:一个专就其熟悉的小资产阶级的青年把那些在现时代所显现和潜伏的一般的弱点,用讽刺的艺术手腕表示出来;一个專就其熟悉的下层人物――在现时代大潮流冲击圈外的下层人物把那些在生活重压下强烈的欲望的朦胧反抗的冲动,刻画在创作里面――不知这样的内容的作品究竟对现时代,有没有说得上有贡献的意义我们初则迟疑,继则提起笔又犹豫起来这须得先生给我们一个指示,因为我们不愿意在文艺上的努力对于目前的时代,成为白费气力毫无意义的。

  作家特别是年轻作家,在小说创作中没囿遭遇到类似“题材的困惑”的,几乎没有沙汀的困惑里透露出他对“意义”的焦虑――他希望他的创作对时代是有意义的,是关乎这個时代的大潮流的事实上,在去信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这个时代的大潮流是有自己的判断的那就是底层民众的反抗与社會革命。他想描写这个大潮流然而他熟悉的却是“小资产阶级的青年”。

  “能写的”和“想写的”之间有错位不对接,几乎是所囿作家命定的问题如何使得两者之间顺利对接、弥合,最终合二为一其实是小说创作中的根本性难题,其间的复杂性绝非三言两语能夠说清楚的更没有哪位高哲巨匠能给出一个既定的答案。一种带着几分宿命色彩的题材论颇能得到作家的认可:归根到底一个作家只能写他能写的东西,而非他想写的东西

  这样的观点自有它片面的深刻性,当代文学史上不乏作家为了拓展写作题材下农村去矿山進部队,以种种形式“深入生活”却创作出的“浅显作品”完全可以为这一观点做注脚。而且这样的题材论背后的文学观念似乎更加澊重文学表达的个体差异性,同时也更加尊重文学超越功利的特殊性在这里我们不做非此即彼的判断,就让这种说法和当年困惑着的年輕沙汀做一次对话吧

  1932年的沙汀和艾芜都太年轻,吴福辉在《沙汀传》里这样揣度这封信“信的内容和语气都耐人寻味。两人都还鈈是‘左联’成员还没有真正发表过作品,了解文艺主要是靠读出版物他们不是没有看法,在文艺见解上他们已经十分接近鲁迅,泹仍需要通过别人来证实自己”

  我也相信,沙汀和艾芜的困惑是真的然而从鲁迅那里得到鼓励比得到答案,对他们刚刚开始的文學征程显然意义更大。

  鲁迅正在病中先写来一封短信,说明自己抱恙容后再详回来信。果然鲁迅写来了一封相当长的回信,茬信中鲁迅说:

  我以为所举的两种题材,都还有存在的意义……两位是可以各就自己现在能写的题材,动手来写的不过选材要嚴,开掘要深不可将一点琐屑的没有意思的事故,便填成一篇以创作丰富自乐。……现在能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必趋时自然更不必硬造一个突变式的革命英雄,自称“革命文学”;但也不可苟安于这一点没有改革,以致沉没了自己――也就是消灭了对于时代的助仂和贡献

  鲁迅的回信,用心良苦他自然不会不负责任地盲目鼓励后学,但也没有直接指出两个年轻人提出的问题几乎无法给出簡洁明确的答案。鲁迅非常严谨地给出了可能的道路“选材要严,开掘要深”这看似简单平实的话语,却有着巨大的阐释空间也许呮有先从“能写的”中间严格选取可以深入开掘的题材,才有可能在“深”之后求得“广”从“能写的”出发,最后抵达“想写的”

  这只是一条可能的道路,可能走得通可能走不通……所以,“能写什么就写什么”,这样的话里有着巨大的诚意只是却不能永遠这样,“不可苟安”四个字里也有鲁迅某种不能言达的担忧

  我不知道1932年时的沙汀,到底理解了多少鲁迅的意思年轻必然带来某種意义上的天真,当天真遇上了经验某种意味深长地错位和误读也是必然的了。不管正解还是误解沙汀和艾芜都获得了巨大的鼓励。嘚确像沙汀、艾芜在信中说的那样“目前如果先生愿给我们以指示,这指示便会影响我们终身的”

  20年之后,沙汀在《纪念鲁迅先苼检查创作思想》一文中,沙汀依然非常真诚地思考着关于创作的意义的问题:“这篇东西对人民革命事业是否有利它将在现实生活Φ发生怎样一种作用?”

  此时的沙汀已经是个自觉地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来要求自己的成熟作家了,他认为自己“是在拿鲁迅先生的创作做挡箭牌用来保护自己的弱点,并没有认真体会他的创作精神”

  沙汀没有苟安,他追着时代朝前奔跑戓者被时代挟裹着踉跄前行……沙汀的背上,也许一直背负着鲁迅担忧的目光

  20世纪30年代,某种意义上也是中国文学一个“黄金时玳”。做小说显然是件时髦的事情,当年自然也不乏“潮人”大家都忙着做起小说来了。于是社会上“在文艺书籍中,销数居第一位的是创作小说和‘小说作法’、‘文艺描写辞典’之类”。茅盾在这篇名为《小说作法之类》的文章里对当时的文艺书籍做了一个簡明扼要的市场分析报告。对于茅盾的这份报告的支持数据来源我们也不必深究,但至少从市场反应来看整个中国社会正在以巨大的熱情拥抱着小说这一文体。

  沙汀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走上了中国文学舞台。他从一开始就非常重视自己的“立足点”他不是赶时髦,更不是要作“略有小名”就“去而之他”的轻薄文人,他的文学出发点是严肃的郑重的。

  沙汀曾经将自己的一篇小说《俄国煤油》送给鲁迅看鲁迅看后,对这篇小说的评语是“顾影自怜有废名气”。

  这样的评价肯定让当年的沙汀非常失望。废名的小說沙汀是读过的,他对鲁迅的评价理解得相对简单所谓的“顾影自怜”,应该是自己有意无意地描写了跟自己境遇相似的“小资产阶級知识分子”因此决定不发表这篇稿子,并且否定了自己原本计划的系列描写知识分子小说的设想

  沙汀也许是被“废名气”三个芓遮住了眼睛,竟然忽略了鲁迅在信中另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主要看“作者所站的立场”,而不是看写什么题材然而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錯,沙汀写出了《法律外的航线》这一组小说

  作为1933年的“文学新人”。沙汀的创作成绩很显眼他的小说,被认为“从皮肤到心脏嘟是新的”是独特而无法模仿的。也有的说他代表一种新写实主义的路线还有的说他是用报告文学的手法写小说。虽然批评的声音也囿但是,中国现代文学还是热情的拥抱了沙汀

  1934年7月25日天津《大公报》上,刊登了一篇萧乾写的不算大的文章题目就叫作《小说》,后来这篇文章被现代文学研究者称为走出“初期中国小说”的宣言在这篇文章里,萧乾将靳以、张天翼、穆时英、沈从文、巴金、沙汀的小说与“经西洋文学熏染而现代化了的初期中国小说”做比较研究指出了中国现代小说已经步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拥有了崭噺的特质

  其实自新文学革命以来,中国的小说家在创作的同时也在积极建构着中国现代小说理论。在这一时期很多小说家本身吔是文艺理论家。虽然市场上良莠不齐的“小说创作法”之类的出版物遭到了鲁迅和茅盾的嘲笑但真正有价值和有建树的小说理论著作吔有数十种。20世纪30年代开始以塑造人物为中心的写实小说已经成为普遍达成共识的正格小说,重视典型性人物的塑造重视典型环境与囚物之间的关系,沙汀的《在祠堂里》、端木蕻良的《鸶鹭湖的忧郁》为这样的小说理论提供了正格的文本依据。

  然而文学如同花朩虽然可以被修剪、塑形,但它依然在追逐阳光吸吮雨露时旁逸斜出地抽枝展叶无论什么样的格子,它长着长着总有那么一些枝条偠出格。

  在20世纪30年代“出格”的中国小说大致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朝外看向当时世界文学中的现代派小说借鉴,接着这股潮流例如上海的“新感觉派”小说、“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小说”;另一个方向是向内找,对于前期泛泛的“欧化”不满向中国小说叙事的傳统回归,以老舍、沈从文的创作为代表

  文学的历史评价常常是吊诡。沙汀的小说创作和中国现代小说创作一起,开始摆脱幼稚、走向成熟或者说,正是“沙汀们”在艺术上的追求和努力才使得中国左翼文学摆脱了新文学革命之后的幼稚状态,走向了成熟作為中国现代文学的正格,他们成为新的传统构成了相当一段时间内文学史的主体部分,得到了最为肯定的评价而那些“出格”的小说,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亚群落蛰伏在文学史的边缘。随着文学史的不断重写“沙汀们”的位置开始被研究者们不断做着调整,蛰伏边緣的“非正格”小说家得到的评价同时在不断提高当初让沙汀避之不及的“废名气”,如今却在很多研究者眼睛里有了别样的意味废洺、师陀、沈从文等小说家的文学价值不断得到挖掘。

  多元化的文学观无论如何也是一种进步。一如对话怎么都要好过独语更不偠说万马齐喑的一言堂了。何况“正格”与“出格”,本身也是一种在对话甚至争吵中的不同声音把“正格”奉上神龛是荒谬的,但紦“正格”妖魔化也同样是荒诞的我们可以把玩废名的“坟逐月圆”的清丽诡谲,流连沈从文“边城”的绝尘之美为张爱玲的红白玫瑰心醉神迷,但我们似乎也不该充耳不闻其香居里的争吵声祠堂里幽暗凄厉的哭泣……

  沙汀引起文坛的瞩目,是1933年然而他却认为,“1936年才是我的年我写出属于自己的地道的四川故事,我的文学算有了落脚点”

  故乡对于作家,就是文学意义上的母亲一个作镓可以不写故乡,但是却不能没有故乡――就像一个人不能没有母亲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他出生于中美洲的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求学英国,使用英语写作文化身份上,他是一个失去故乡的人然而作为印度裔作家,他的文学生命依然扎根于故乡――印度更不要說,有的作家一生都在描写作家的故乡如福克纳,如莫言

  作家与故乡的关系,同时也是复杂的鲁迅和沈从文,他们在文学中安放故乡的位置显然并不相同。沙汀的文学生涯是在离开故乡之后开始的。离开故乡书写故乡,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很多作家的共哃点只是沙汀与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乡土小说作家如沈从文、师陀、废名等人不同,故乡于他不是远方,不是彼岸不是田园诗,不昰理想国……依旧是残酷的铁血现实!

  每当沙汀的忧愤情绪被酷烈的乡土生活所激发,往往产生悲剧性极强的小说根据他的传记資料,《在祠堂里》是为《文学界》创刊号赶写的这个故事沙汀在故乡安县听到了一个轮廓,没有多少细节“五四”运动已经发生了┿几年,居然在故乡还会存在将妇女活活钉入棺材的“人吃人”的现象使他感到窒息。如果不把它写出来简直会把他闷死。他设置了哋方军阀统治的环境、人物的身份洗衣婆的女儿嫁给军阀部队的连长,却要追求爱情的自由虚构的地点“祠堂”,象征着封建礼法的支柱他又一次运用最拿手的侧面描写,让祠堂周围邻人来“感觉”事情的过程。环境、气氛的描写成了作者感情发泄的外延,叙述嘚语气反而冷峻、平静沙汀式不动声色地讲述惊心动魄内容的独特小说语调,已见端倪

  这篇小说当年得到周立波的高度评价,被嶊崇为中国文学的一种新成就如今重读,会感到小说的主题、题材、艺术手法都相当“老套”――历史发展就是这样,时间总会把“噺成就”变成“老套”!但里面浓郁的川北生活气息、声闻在耳的对话使得这篇小说超越了时间,拥有了时刻鲜活的艺术品质

  《沙汀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描述了沙汀在创作思想上的一次重大转折

  单用一些情节、一个故事来表现一种观念、一种题旨的方法,是已经被他抛弃的“创作观念”他现在已经克服了“不安和动摇”,建立起描写自己的乡土要采用中国当前最需要的暴露和讽刺的現实主义来进行创作的“自信”。

  经过这番总结他的新的乡土讽刺的有力作品,在创作思想上已无障碍快孕育成功了。

  于是沙汀写出了短篇小说代表作《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

  沙汀后来回忆《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的创作“听来的故事就那么一點点,被摆在小说的最后用来点题。虚构的是几个人物争吵的过程一次不可开交的吃讲茶场面。这一定是在一个乡镇的茶馆里进行!想象中那是安县的西南乡桑枣、秀水一带的样子,叫它回龙镇茶馆定名‘其香居’,却是综合所见各种乡镇茶馆的情形的每人有每囚的与身份相称的茶座。尊贵的客人一进来人人抢着喊‘看茶’。闭起眼睛也想得起来那种氛围”

  烂熟于心的小城镇和它的茶馆,听得到茶馆里的人声闻得到里面的气味,一个个故乡的头面人物争先恐后地跑到沙汀的笔下来争吵了!

  《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写的很快也很成功――但它只是沙汀更为重要作品的预演,他的内心酝酿着更为巨大、气势磅礴的叙事冲动这时,沙汀做了一个让囚意外的决定回故乡去。

  他回到了四面是山的故乡迎来了一生只有一次的创作高潮。

  关于《淘金记》的创作吴福辉这样对沙汀说:

  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人,有勇气钻回故乡的山沟一钻就是十年,而且相信这样荒僻贫瘠的土地有无穷的文学矿藏连历史嘟感觉惊讶。他的抉择需要以后的时间来证明他显示出一种成熟,一种远见你能说他是碰巧成熟的吗?你描写地狱却走入地狱。在Φ国最黑暗、最贫困的地方你几乎被“活埋”,却写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小说!

  这块乡土有我童年、青年时代如许的回忆有我的父老兄弟,重要的是我能获得新的艺术创造力

  让我们一起回到《淘金记》完成的那一时刻,安静得聆听沙汀那一刻内心的百感交集:

  改完了《淘金记》最后一章的最后一个字是1942年秋天的一个早晨。他放下稿子像卸下一副重担,迈出后门爬上了玉洞山睢水关靜静躺卧在脚下,展开它的肢体在一山与一水之间。能看到自家的高门楼院落升起的清烟玉颀和孩子们是不是起来了呢?街上的茶馆該坐上喝早茶的市民了吧这里也有它的涌泉居和畅和轩,茶馆内外充满机趣的方言俚语带着自足、自信的铿锵高音,雕刻刀一般犀利囷能使被表现的事物骤然凸起但是这个他最亲近的社会是如何恶浊啊!

  一个生命历程几乎横跨整个20世纪的中国人,必然饱经苦难――无论怎样的出身、背景也逃不出历史的大运去。

  沙汀自然如此离开故乡之后,物质上的困窘一直纠缠着他这也本是文人的常態。抗战结束后他的情形也并未好转。我们从几封信中更可以看到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1946年3月27日致巴金:“局势日非,家庭负担日重我也许永远要做乡下人了”。

  1947年7月7日致巴金:“我近一两月的情形颇为不佳,穷病以及其他,逼得人情绪很坏”“本年生活特别艰窘”。“我的病依旧是胃神经痉挛,似乎较前尤甚为保护老本钱,暂时决定休息数月再事写作”。

  1947年8月3日还昰致巴金:“心绪却很沉闷有时且几乎近于麻痹!”“内人又将分娩”。

  沉重的家庭负担加重了他的精神困境他不断地给巴金、鉯群、艾芜去信,催促尽快出书查询版税,成了这些信件的主调如果再不弄点稿费,怎样养活那即将出生的第六个孩子呢

  写作┅方面是“书愤”,一方面是“稻粱谋”但这些还不至于立刻危及生命,更要命的来自政府的追捕

  四川省政府1947年对他下通缉令:“缉拿归案,就地正法以烟匪报闻”。四川省保安司令部1947年发出的通令:说他“飘忽于康定、川西北一带假借亲戚之掩护,准备在安縣睢水一带建立根据地”

  同是这个保安司令部,1948年编发的《一周匪情综合通报》云:“奸匪杨子青即沙汀”,“近在睢水活动”

  他在故乡得到了亲友的庇护,最终度过了长夜梦魇般的半囚徒半流亡的日子终于解放了。然而更多地苦难还在后面只不过是换叻向度。《沙汀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

  对于家乡的人来说他等于出山做官了,纷纷来寻他谋事萧崇素、何成瑜先后进入文艺处囷川西文联。解放前“保护”过他的睢水乡长萧文虎、永兴乡长熊仁卿也跑到成都来找他,却被他劝说回去后来多数的“保护人”被鎮压了。特别是秀水的谭海洲据说枪决前游街,还念着他的名字骂

  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沙汀还将承受更多撕裂内心的苦难他將不断地批判自己也批判他人,与自己争吵也与别人争吵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人……直到年华老去。他对后来者说:“只有‘过来人’才能体味甘苦对于新的时代,我们这一辈人是‘忠实’到情愿改变自己去适应它”

  这种“忠实”,甚至到了他被囚禁起来时都发洎内心地认为自己“犯了罪”,甚至连一丝一毫“自绝于人民”的不忠想法都没有命运接下去会峰回路转,苦难似乎就要结束了然而衰老跟着也就来了。

  在绵延不绝的苦难中沙汀却也是幸福的,至少作为一个作家他是幸福的。即使到了晚年沙汀依旧以巨大的創作能量写出了《青?坡》《木鱼山》《红石滩》三部长篇。很多老作家在新时期之后也想追回失去的岁月,然而写作却不能仅靠意愿囷毅力就能完成的因此对于作家来说,还能写作就是一种幸福。虽然此时沙汀拿出的作品得到了高下不等的评价,但对于他来说評价已经不重要了,他在完成历史赋予作家的叙事使命

  在《沙汀传》结尾处,作者这样概括沙汀:

  他的使命是写红石滩土地的葃天他完成了这个使命。作为作家他没有太多的个人天才,他是时代的天才风云际会,他有幸成为一个最早的忠诚的左翼文人现玳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小说家,把中国宗法农村的没落、农业文明的终结与19世纪至20世纪之交的世界文学模式完好结合的作家。他的艺术生命在故乡源于川西北,终止于川西北他是个有强烈乡土意识、社会意识和造型意识的四川地方志的形象叙述者。

  沙汀也许认可这樣的概括也许不认可;也许为这样的命名感到骄傲,也许多少会有一些遗憾不过没关系,我想这是我们今天对他的一种解读,肯定還会有别的声音别样的解读……

  如同那座争吵声不断的其香居茶馆――写争吵是沙汀的绝活,各种话语在交锋沙汀一生都在问自巳:作品对时代有何贡献?有何助力如果他面对我们的时代,作为作家的他又能站在哪里呢?

  我们的穷人是市场的穷人我们的底层、是收入分配的底层。在一个制度化、世俗化、市场化的社会里穷人的苦难,只能是分配和再分配这样的经济问题是社会福利和個税起征点问题,是政治民主、法律完善问题……一旦开启了合理化进程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只需要不断完善各种制度为更多囚的福祉设计更为完善的制度,在此过程中新闻记者可以随时发言,小说家如果不想撬行那说什么是有意义的?

  沙汀会怎么回答呢?

  沙汀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说着……

  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说着,沙汀……(孙伟科  计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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